第131章
三廠所在的鎮子叫清水鎮, 元棠開車到了杭州,時間已經很晚。她干脆找了一家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才開車去往鎮上。
三廠的廠長吳陽被元棠調去了津市處理四廠的問題, 現在四廠重建完成, 吳陽也就順勢留在了津市。
代理廠長是公司培養的管培生中的一名, 叫朱朗。
朱朗把元棠請進辦公室,先把昨天的情況說了一遍。
“那些人來了之后就到處看, 我問了幾句, 態度不是很好。就說是這地方要拆遷, 要您去鎮上跟他們談。”
元棠:“知道了, 先不忙,你把最近廠子里的賬和會計叫過來, 順帶最近有什么事推進不下去的,也給我匯報下。”
朱朗愣了一下, 趕緊答應:“好, 我馬上去辦。”
元棠往辦公室一坐,會計就立馬帶著賬目進來了。
整個上午, 元棠就在那兒處理各種廠子里的問題。
賬目看一遍,再去倉庫看一遍,順帶找來幾個小領導問問最近廠子里有什么事, 有沒有好的建議。臨近過年了,要做好春節期間工人們的排班問題,注意防火防盜……
元棠氣定神閑, 仿佛這次來清水鎮, 就是來視察三廠的生產工作一樣。她是不著急了, 倒是把朱朗弄得很急。
廠子要拆遷,雖然對元棠來說是個好事, 但同時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四廠剛剛恢復了生產,這邊三廠就要拆,這么大的一個廠子,前前后后多少事呢?
怎么元棠就這么不著急。
元棠確實不著急,她不著急,是因為她一聽朱朗說來的是鎮上的領導,就知道這件事沒有那么容易談妥。
她在廠里忙活到中午,還有心思去食堂吃了一頓飯。
吃完飯后,朱朗問要不要給她在鎮上的小旅館定個房間午休。
元棠擺擺手:“不用,我就在辦公室休息一會兒就行。”
算算時間,那些人也該坐不住了。
果然到了下午三四點,朱朗就又跑過來說來人了。
人還是昨天那批人,就是少了頭頭。
元棠笑臉相迎,對方隊伍里里一個仰著臉的男人一臉倨傲。
“元廠長是吧?咱們清水鎮要做開發,鎮上下發了通知,讓你們盡快把廠子騰出來,你有時間去辦公室簽一下合同。”
元棠給人讓進屋,一副小生意人的圓滑討好。
“這位領導,我剛來,事情還不是很清楚,咱們這次拆遷給補多少錢啊?”
男人嗤笑一聲,今天上午鎮長還說讓他注意一下,說這個廠長應該不好對付,他原本還以為是什么人呢,結果一來就看見一個小姑娘。
這么年輕的女人,又長得好看,上來就叫他輕視三分。
現在元棠張口就是錢,這男人更加覺得她不上臺面。
“反正虧不了你就是了。”
元棠還是小心翼翼的說好話:“不瞞您說,我們這廠子才開了不到三年,現在就讓走,實在是有點太……我這邊的投入也不小,咱們拆遷的數額總得讓我心里有個數。”
男人把元棠的退讓看做是對自己的尊敬,一臉的不屑:“你這個廠子,占地面積有兩千多平對吧?鎮上給你一平補二百!”
朱朗在邊上幾乎要按捺不住心里的吐槽。
一平二百!
這人不如去搶呢!而且廠長說過,她買下這個廠子的時候,不光是廠區,連帶附近的一大片空地也是她的。
朱朗攢著一股勁等著元棠反駁,但元棠愣是沒說什么,還是點頭哈腰的看著對方大放厥詞。
男人自我感覺良好,滿口都是鎮上多么的體諒她,給她的補助已經是最高了。
“你拿的,是跟我們鎮上人一樣的待遇,你出去打聽打聽,別的地方拆遷,本地和外地人能是一個賠償方案嗎?這也是看在你把廠子開在這里,給我們的鎮民提供了工作崗位的情況下才給到的。”
元棠敏銳抓到里面的信息。
“您是說現在鎮上要拆遷的除了我們,其他地方也都要拆遷是吧?”
男人眼皮子一翻:“對啊,鎮上要搞開發,特意申請的撥款。”
“鎮上所有民居都要拆?”
“沿河肯定都要拆……我跟你說得著嗎?”
男人站起身來,喊著身后的人一塊走。
“我們還要去下一家呢,你記住,最晚明天,趕緊去辦公室簽合同。”
人走了,元棠坐在那兒想了一會兒,然后讓朱朗去干一件事。
“你去統計下,問問廠子里都誰家的房子劃在拆遷范圍內了,偷偷來跟我說一下。”
朱朗點點頭,很快就給元棠找來幾個人。
這幾個工人被元棠叫過來時候還不知道有什么事,元棠一說拆遷,這幾個人就一五一十倒了出來。
“鎮上說一平給我補二百呢!”
“說是給我家的院子也算上。”
“聽說是要統一規劃安排,讓我們搬遷回村里,或者拿著錢再去買房子。就算是不走也沒什么,回頭鎮上會在靠東邊開發樓房,我們都能去買。”
元棠觀察了一下,這些人是真的高興。
要知道大家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家的老房子居然還能換錢。
沿河的房子多是帶著二層和三層,算下來面積至少在二百平以上,光是拿錢,一家就能拿到四五萬呢!
這筆錢,別說是回村里去蓋房子綽綽有余,就算是拿著錢去杭州都能買個小的房子住了。不過大家都在鎮上住習慣了,去杭州的并不多,多數人都等著鎮上蓋樓房,到時候家家戶戶都是小樓房,可美。
“廠長,咱們廠子也要搬走嗎?”
元棠:“也接到通知了,但是具體還要再看。”
有個女工很是羨慕:“咱們廠子這么大,肯定能賠不少。”
一平二百,這么大的廠子,不得賠個好幾十萬?
元棠聽著她們羨慕,心里總算是知道這些人是真的對拆遷沒有任何認識。
她沒說什么,只讓這幾人回去工作。
關了門,朱朗有點心急的問她:“元總,現在要怎么辦?”
這哪兒是拆遷應該有的流程,分明就是來通知。
給的條件還這樣的差,完全是把他們這些外地人當成傻子來糊弄了。
元棠:“該怎么辦怎么辦,照常生產。把這個年過去再說。”
她現在拿不準對方到底是個什么內情,她只知道這地方以后成了一個著名的景區,中間這些彎彎繞她還真不曉得。
“先拖著,再來人就說外地的廠子有事,我緊急趕過去了。反正問就是沒功夫,態度要好,但是要一問三不知。”
元棠收拾了東西開車走,她現在留在這里才沒用,她得回去滬市找人打聽打聽,這背后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元棠回了滬市就開始找人問,她認識的經銷商也有當地的,因此還真讓她打聽出一點頭緒。
說是清水鎮去年來了個大老板,大老板跟鎮上的領導不知道說了什么,反正最后說的是共同開發。
元棠覺得事情有蹊蹺:“共同開發也不至于把邊上的房子全拆了吧?”
如果是做景區,那本來看的就是水鄉風情。難道要把老房子拆了,再蓋起兩排嶄新的做舊房子?
那個經銷商很詫異:“您怎么就知道是做景區?”
他還覺得是做房地產呢。
現在滬市已經有了這種苗頭,好多地方都在拼命的收地拆遷,房子不一定是現在蓋,但是地一定要現在拿下來。
誰都看出來房子在逐年漲價,嗅覺敏銳又有門路的早就開始多買房子了。
元棠:“……滬市都沒發展完呢,哪個開發商要去開發鎮上的房子。”
現在你要說一線城市也不過只有個苗頭,連杭州的價格都沒漲太多呢,哪兒就輪得上一個小鎮開始大規模拆遷了?
元棠覺得不對勁。
她想到的是,該不會是這個鎮上在低價收了大家的房子之后,按照股份制度跟景區開發商分潤?
可是這也說不通,要是公家的事,完全可以攤開之后說明面上的話。哪兒像是現在這樣,就幾個小領導到處蹦跶,一副心里藏著事,巴不得所有人都趕快簽了算完的樣子。
元棠思考片刻,決定找到一個突破口。
那就是那個開發商。
她把事情托付給史毅拓,史毅拓拍著胸脯保證給她打聽出來。
“不過就是要過年后了,現在這個點就算是打聽出來,年前也事多。”
元棠:“成,年后也可以,最好是問清楚這人什么來歷,我想跟對方溝通下。”
史毅拓應了差事。
元棠這邊卻接到了朱朗的電話。
電話里,朱朗氣的哼哧大喘氣。
“元總!咱們廠里的電被人掐了!”
元棠站起身來:“你說清楚點。”
朱朗:“就那天,你走之后,他們就又來了,說是要跟廠子里簽合同,我說你不在。推了幾次之后,那幾個人就不來了,但是后面緊跟著就來了人查廠子的衛生,查污染,又說查什么消防。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的,也沒穿制服。反正都是進來就翻,說這里不合格,那里不符合規定的。總之就是要整改。”
“我說沒問題,配合整改。然后今天下午突然就斷電了,打電話給鎮上,鎮上說是電線問題,問什么時候能修好,就一個勁的推。”
朱朗心里著急,廠子的生產都是安排好的,這樣突然來一下子,貨要是不能及時交怎么辦?
元棠不防這些人居然連過完這個年都等不到。
她讓朱朗把倉庫的東西看好:“我盡快找人去調貨。你找幾個男工人,住在廠子里,確保晚上別被人砸了機器。三廠從現在開始就放假,這幾天的工資照常算……”
“不管有什么事,都等到過完這個年。”
她到底是要會會這些人,看是什么樣的利益,會驅動這些人鋌而走險。
今天都已經是臘月二十五了,距離過年一周不到,連這樣的時間都不想等,實在是太過心急。
三廠的問題懸而未決,元棠每天都跟朱朗通話。
廠里的員工都回家過年,元棠給朱朗許了五倍獎金,讓他盯著過年這段時間。
朱朗:“您放心,廠子里問題不大,我找的這幾個人都可靠。還從工人家里借來了幾條狗,白天晚上都盯著。昨天晚上有點動靜,狗一叫就沒了。”
朱朗猜測:“元總,我感覺他們也不像是要弄多大的麻煩,純粹就是想讓我們趕快走。”
要是真的跟他們過不去,那也不至于狗叫一下就退縮了。
“我覺得他們就是進來,估計也不敢砸機器,就是弄點小麻煩。”
那種不至于傷筋動骨,但是卻很讓人困擾的小麻煩。
元棠:“我知道,要是真的危險,我也不能讓你們住在里面看場。”
“消息也快打聽到了,等我處理清楚了就去。”
掛了電話,元棠頗覺得疲憊。
胡燕從廚房端出來一盤子排骨,問她:“事情有眉目了嗎?”
元棠搖搖頭:“還沒。”
胡燕聽著就替元棠覺得生氣:“你花了小二百萬買的廠子,他們花幾十萬就想要走,真是太過分了。”
三廠當時買的時候花了一百八十萬,胡燕知道元棠是看中了那塊地皮的,可是現在對方卻想著靠一點小錢就把地皮騙走。
用元棠自己的話說,那就是“沒覺得太生氣,只有被傻子騙的無語”。
太看不起人了吧。
元棠:“你能指望他們多高瞻遠矚呢,本來就封閉,在他們眼里,我就是個外地人。”
她當初把廠子弄在那里也是考慮過的,畢竟在較為封閉的地方開廠就是會有風險。
最大的風險就是本地抱團的居民和當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管事的。
兩輩子里,元棠見過太多在農村開廠然后賠的血本無歸的人了。
其中最倒霉的當屬種植和養殖的,如果沒有本地的關系,那在陌生的地方包地,簡直是考驗當地的村民素質。好一點的也就是沾點小便宜,讓你在這兒頭年掙點錢。差一點的,連種子帶機器,一個都別想再拿走。
元棠買鴨廠的時候,就聽那老板說過他的一個兄弟。
說是包了個魚塘養魚的,養了好幾年,頭一年撈魚時候還算是平和。村民幫著過來扯網,大的魚拿去賣,小的魚就當送給村民了,拿回家里煎個魚吃,也算是他在當地惠及本地群眾了。
結果他賣完魚剛掙到錢,第一筆錢回來,還沒給包魚塘的成本還完呢,第二年就出了事。
村民不知道從誰那兒聽說他賣魚掙了錢,非要也參一股。
說是參一股,其實就是白拿一股,說是魚塘是村集體的,憑啥他掙了錢,錢全揣進自己腰包了?
就該是大家一塊分!
那包魚塘的老板氣的要梗過去,跟村民吵。光看見他掙錢,怎么不說他風險?掙錢了分,那他之前包魚塘給的錢怎么說?
村民還是那句話,給村委會的錢他們沒見著,沒見著就是沒有,所以他不給,魚就不讓他撈了。
這人氣的要死,村民愣是攔在魚塘前,不讓他撈魚。
后來他請來的工人跟村民起了沖突,村民干脆各自拿著抄網把魚塘里的魚撈的一干二凈。
養魚老板當場就氣的暈過去了,醒過來之后找村委會,找人告,但沒用。
村民太多了,證據難拿到不說,就算是打贏了,他能要回多少賠償?
最后那養魚老板背了一身的債離開了村子,那魚塘承包了七十年,但也只干了五年不到。
這樣的境況時有發生,元棠買下的三廠還好,因為是在鎮子上,再加上能夠提供一些工作崗位,所以鎮上一直表現的很客氣。
就連著這次沒露面的鎮長,元棠也是見過幾次的,依稀記得是個白面胖子。
可現在不過是有點利益,對方就毫不猶豫開始斷她電,一副她這個外地人就活該被攆走的樣子。
胡燕:“那你打算怎么辦?”
就算是找到投資商,元棠又要怎么說服他?又具體說服些什么呢?
元棠揉了揉眉心:“看看再說。”
她又不能確定是沆瀣一氣,還是那些人私底下自己的主意,自然是要弄明白吧。
“反正他們想要我的地皮,沒那么容易。”
……
又是一年的春節,只不過這次的春節,元棠家多了幾個人。
胡燕把陳珠三姐妹叫來了:“被服廠過年時候連水閘都關了,你們留那兒也是什么都不方便,還不如過來過年。”
被服廠從臘月二十九放假到正月初四,這中間廠子里沒工人,食堂也不開火,胡燕覺得索性前面都走下了九十九步了,還不如把人叫來算了。
陳珠帶著穿著新衣服的妹妹,走進了元棠家里。
元棠和和氣氣的問她現在生意怎么樣。
陳珠表示生意十分穩定。
“等到明天我還要起早呢!”
過年時候的滬市比平時人要少一些,城市的人過年時候能找的樂子不多,陳珠干脆直接在公園買了一個臨時攤位。
“我明天還去擺攤。”
這才多久,她光是憑著擺攤的錢就給兩個妹妹買了新衣服,三個人今年都穿著從胡燕那里買的羽絨服,陳珠舍不得買外套,穿的是馬甲。
生意好了,她也覺得對比起生病的花費,還是買件厚衣服更劃算。
陳珠穿著羽絨服四處打量元棠家的裝飾,掩不住的羨慕。
陳枸更是拉著陳洋,一步都不敢多走。
元棠也是從小看著隔壁這兩個小妹妹長起來的,她開了電視給兩人看。
兩個妹妹在客廳看電視,桌子上是胡燕買來應景的糖塊和巧克力。
元棠和胡燕鉆進廚房做飯,陳珠不好意思待在客廳,也跟過去了。
年夜飯今年多了幾個人,元棠難得下廚,炒了幾個菜,燒了一條大魚。
端菜上桌的時候,陳洋還眼巴巴的盯著桌上沒吃完的巧克力。
陳枸拉了她一下,想讓妹妹別那么丟臉。
陳洋有點不服氣,小聲道:“你也吃了!”
陳枸臉一紅,她不想吃的,本來來到元棠家她就拘束的很。
她小時候就見過元棠姐姐打她姐,后來元棠姐姐還跟家里鬧掰,還有她考上大學……
樁樁件件,再加上元棠姐姐救過自己,現在還是自家的債主。
她連進門都是摒著呼吸的!
但是……誰讓桌上的糖太誘人了呢。
還有那巧克力,她都沒吃過。
于是陳洋一誘惑,她就吃了。
連著吃了好幾塊,連牙齒都沾的黑黑的。
她趕緊舔了舔牙齒,警告陳洋:“別鬧,小心一會兒元棠姐姐揍你。”
陳洋哆嗦了一下:“她……她打人嗎?”
陳枸點點頭:“打的,打過咱們大姐。”
陳洋更害怕了,攥著大姐的袖子:“她她她、她打大姐?”
為的什么呀,該不會是為了……
元棠恰好聽到這么一句,她滿腦袋問號。
“我打過你?”她問陳珠。
她怎么不記得?就連上輩子陳珠那個樣子,她都沒打過陳珠,她想破腦袋也沒想到自己什么時候還打過人。
陳珠有點尷尬:“你忘了?小時候,石榴樹。”
陳珠這么一提,元棠還真想起來了。
小時候他們兩家中間長著一棵石榴樹,石榴樹前幾年都沒結果,到了那一年,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結了三個青皮石榴出來。
三個石榴,兩家肯定分不勻。
陳珠那時候就帶著妹妹們去偷石榴,被元棟看見了,兩邊就打起來了。
剛開始還只是陳枸和元棟打,后來就是元棠和陳珠打。
一個為弟弟,一個為妹妹,元棠略勝一籌。
陳珠:“你打贏了,最后你家分了一個半,我家也分一個半。”
元棠打完就說她是因為陳珠欺負她家里人所以才打的,石榴一家一個半,還是那樣分。
陳珠現在想起那時候的元棠也覺得不可思議。
那么看重家人的人,后來居然離開了家人,反而那時候打架的兩個人,現在還能在一個桌上吃年夜飯。
元棠恍惚了一下,她已經很少很少想起那些過去的事情。
每天一睜眼,她就有太多的事情要想。
她過的真的挺好的。
有朋友,有事業。
陳洋還在偷偷摸摸吃巧克力。
元棠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她嚇得差點嗆到。
元棠指指桌上的筆和本子:“我有那么可怕么……你剛才吃的巧克力,一會兒把口感記錄一下。”
那是設計部出來的新品,代可可脂,她今年給幾個中層領導都分了點,讓回去寫反饋。
陳洋慌張點頭。
五個人圍著桌子吃飯,元棠住的樓層高,能看到夜空中偶爾綻放出一朵煙花。
眾人舉杯慶祝新的一年到來。
“新年發大財!”
*****
年后初三,史毅拓把消息送過來,說查清楚到底是誰跟清水鎮談開發了。
而且這個人還是個老熟人。
元棠:“誰?”
史毅拓:“你還記得收購二廠之前,那個倒霉被二廠原來的廠長綁了的那港島老板嗎?”
第132章
元棠:“是他?”
真是巧了。
史毅拓幫著元棠跑的合同, 雖然沒見過人,但也是知道這個老板叫什么的。
張顯明,在港島時候就是做房地產行業的, 后來來到滬市, 收購各種廠子也只是為了提前囤地好炒地皮蓋房子。資本雄厚, 經手的項目很多。清水鎮這個項目在對方那里,也不過是個中等體量。
元棠:“那現在方便問下他住在哪兒嗎?”
有這層關系, 元棠更想跟對方聊一聊了。
史毅拓有點為難:“張老板自從那次之后, 謹慎很多了。你要是說問他公司在哪兒我還能打聽, 問家里住哪兒, 這還真不好說。”
張顯明自從被二廠的工人們綁過一次之后,平時的行蹤低調了很多。史毅拓找人問也問不出來, 倒是顯得他行為怪異。
“那他們在滬市的公司在哪兒?”
史毅拓報了個位置,元棠第二天就趕過去。
張顯明的地產公司位于滬市最核心的區域, 高聳的寫字樓氣派輝煌。
元棠在前臺登記, 毫無意外的得到了一個“沒有預約,暫時不能進入”的回答。
她不死心, 在樓下等了兩天。
可現在是春節期間,張顯明來自港島,這個點十有八九肯定是回港島去了。
元棠只能無功而返。
眼看著馬上春節假期就要過去, 三廠的生產也迫在眉睫的需要恢復。朱朗一天一個電話,廠子里越來越不太平。
眼見著那些人是急了,過了這幾天估計就要來找元棠施壓。
元棠一咬牙, 心想大不了就是個鬧大。
要是張顯明這邊沒有突破, 她就……
春節期間的滬市, 到處都冷冷清清,連街邊的樹木都光禿禿的。元棠抬起頭, 正好樹梢一點霜化的水滴落在她的眉間。
正思緒紛亂之間,她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是遠在大洋彼岸的江沛。
江沛打通電話,竟也不問她的近況,只說了一個地址。
“張顯明今年沒回港島,人現在就在滬市,這個地方是他的私宅,你去了直接報我的名字。”
元棠:“學長你……”
隔著這么遠,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找張顯明?
元棠的心更亂了。
江沛輕笑一聲,沒有回答,反而說起別的:“我下個月就要回去了。”
元棠:“……我覺得還是算了吧,貿貿然去找人家……”
她拿不準到底江沛是個什么意思,心亂如麻,下意識就要拒絕江沛的幫助。
江沛那頭好像有人說了句什么,江沛笑著接了一句英文。
然后江沛對著話筒自說自話:“我下個月回去找你!”
說完就掛了電話。
元棠愣怔的盯著手里的手機,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
另一邊,江沛掛了電話,踹了一腳剛才搗亂的室友。
金發碧眼的室友用不靈活的中文嘲笑他:“你的追求對象拒絕你了,江!”
江沛沒覺得丟臉:“她不是拒絕。”
室友聳聳肩:“被拒絕也是正常的!江,不要不好意思!”
“不過我覺得你的……追求對象不夠有眼光。”
即便是從外國人的角度,江也是個很優秀的男人。
可是在國外這一年多,他倒是從來沒見過江沛帶女性回來。
江沛目光落在已經開始逐步整理的行李上,他輕聲道:“她才不是拒絕。”
在來到國外這一年多,他剛開始也是迷茫的。
可是時間久了,他卻逐漸知道了自己喜歡上的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對元棠來說,過于直白的追求沒有用。他私底下了解過交大有多少追求元棠的人,其中不乏那些優秀的人物。但每次只要有人直白的表示好感,元棠就會毫不猶豫的給對方發拒絕。
可以說,只要你說開,那就等于雙方任何關系都要告終。
江沛甚至覺得元棠似乎壓根沒有考慮過談戀愛這個選項,所以哪怕對方跟她相處的還算融洽,但只要對方把關系拉進到男女朋友的備選項上,她就會條件反射的將所有可能斬斷。
所以意識到這點之后,江沛就知道自己不能心急了。
他跟元棠沒有經常聯系,但是他卻跟元棠身邊的人維持著良好關系。
他知道,元棠很多時候不需要他,她太獨立,有任何事情都會想要自己去解決,而不是麻煩別人。
但他還是每次都會主動提出幫忙。
室友不能理解他的行為:“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訴她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次都要提前準備好,再告訴對方。
對方甚至還會拒絕!
江沛一臉看傻子的表情:“我都說了,那不是拒絕。”
室友看他更像是傻子:“她都不理你說要回去的話!”
江沛:“你不懂。”
“如果她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純粹把我當往來的合作伙伴,我說幫助她,她有什么好拒絕的?”
“她肯定想著,這次你幫我,下次我就會幫回去。這才是生意場上的等價交換。”
“可她寧愿不用我的關系,還要拒絕。”
“那說明什么?”
金發室友快被繞進去了,呆呆問:“說明什么?”
江沛笑了一下:“那說明她對我不至于全然沒有好感。”
“就是因為把我放在了不是純粹合作伙伴的位置,所以才想要跟我劃清界限。”
江沛修長的手指敲擊著手邊的筆記本,居然還有些愉悅:“所以我說你不懂,她那不是拒絕。”
室友:“……江,我覺得你有點瘋。”
為什么啊,只不過是追求一個人,怎么中間要弄這么復雜!
江沛明明沒得到人家一個好臉,他說要回去,人家連問候都沒有,這就能得出“她沒把我當純粹的合作伙伴這個結論”?
江沛:“……說了你也聽不懂。”
他喜歡上的人身懷復雜難解的謎題,可那不是她的本意,她反復逃避,只不過是畏懼建立深刻的親密關系。
江沛想,他終于明白了爺爺說的話。
****
元棠猶豫再三,還是拿著地址上了門。
張顯明今年沒回去港島,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跟家里起了沖突。
元棠找上門時候,聽見他一口粵語跟對面人針鋒相對。
“不要講了,大陸的項目我不可能讓出去的。”
“他投資新加坡可以啊,我又不跟他爭。”
“但是我做好的項目分他,他想都不要想。”
……
掛了電話。張顯明顯然心情不錯。
張顯明的父親是港島有名的富商,從六七十年代就開始做生意發家,后來進軍房地產行業,在港島屬于地頭蛇一樣的存在。
風光顯赫了幾十年,娶了三個老婆,生了七個兒子。
兒子一多,各房之間也是明爭暗斗。
張顯明在家里是三房唯一的兒子,表現卻是幾個兒子里數一數二的優秀。
自從前幾年張顯明來大陸做投資,就有人說是張顯明在家族爭斗中落敗,這才被幾個哥哥趕到大陸來做生意的。
張顯明其他幾個哥哥現在要么還是留在港島內斗,要么就是分去了新加坡和美國,不管是誰,看起來都比張顯明的出路要更好。
于是張顯明索性就在大陸真的安家了,前幾年腳跟沒站穩,每年還回港島去應個場面,但是隨著大陸市場的發展,他今年索性硬氣一把,不回港島過年了!
剛才接的電話是來自于自家的一個哥哥,對方不知道怎么想的,跟老爺子說什么要來大陸幫他,張顯明想也不想就拒絕。
來大陸幫他?
哈,別是幫到最后,自己的項目都成對方拿去貼金的玩意兒了!
張顯明沖著電話了撒了氣,心氣正順的時候跟元棠會面。
元棠來的時候還帶了見面禮,只不過兩人也沒寒暄幾句,張顯明就單刀直入。
“我聽說元小姐是來找我說清水鎮的項目?是也想要參一股嗎?”
元棠這個人是江沛介紹給他的,要知道江家雖然這幾年淡出中心,下一輩也沒有幾個成樣子的,但是江家的老爺子還是留有余澤,在京市和滬市也是說得上話的。
張顯明給江家面子,自然對元棠也客客氣氣。
他想著,反正這個項目投資不算大,江沛介紹來的人,帶上做做生意也是行的。
只不過,張顯明心里癢癢的,想問問元棠跟江沛是什么關系……
元棠拿出幾樣東西攤開在桌面上。
“張先生,其實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問問有關于清水鎮具體的細節。”
她拿起一張紙,上面寫的是清水鎮要做房地產開發的通知。
“您在清水鎮,是打算做房地產開發嗎?”
張顯明皺著眉頭快速的看了一遍通知。
上面的內容很是出乎他的意料:“我想這中間可能有誤會。”
“我是有跟清水鎮討論開發問題,但我談論的是景區開發。”
得了這么一句準話,元棠松下了幾分精神。
“我就說……”
張顯明很是不解,翻來覆去的看桌上的文件,追問元棠。
“這些你都是從哪兒弄來的?”
元棠這才講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在清水鎮上有一家工廠,占地面積很大,現在的問題是,鎮上要以二百一平的價格來收購我的地皮和廠房。”
張顯明很是困惑:“我沒有打算收那么多的地,我只打算把河邊的舊式建筑收過來,然后統一改成酒店和攤位。”
他之所以看上清水鎮,當然是看上對方的原汁原味水鄉風情。
他算過了,這地方距離杭州近,距離滬市更近,交通很容易就打通,聽說過幾年在附近的縣里會通到杭州和滬市的特快班車。
交通一旦通順,這地方想要做起一個景區是再簡單不過了。
他初步預計這地方前期投入需要五到十年,等過了十年,就純粹是凈賺的。
游客來了這個地方,吃喝花銷,都是在他的店里,這還能不掙錢?
元棠不得不佩服現在的商人的敏銳嗅覺,果然是很快發現商機的人。
水鄉改做景區,首先不像是山區,不用做很多的基礎建設,也不用在交通上花太多心思。只需要保持好原來的景區風味,再加上一些基礎的投入。
算下來,成本小,回本快。還是一門長期的生意。
張顯明:“而且我收購的價格,是五百一平。”
這下不用說也能猜到了鎮上那些人的想法,五百一平,鎮上卻只給二百,倒手就是三百的差額。
張顯明:“這個項目我本來打算是自己派人過去談的,但是鎮上說我這樣的外地人去談,只怕會有人獅子大開口,還不如他們去談,到時候地皮收上來,我們直接簽合同就行。”
張顯明顯然是覺得跟鎮上談更快,所以這個任務就給出去了。
張顯明還以為元棠是不滿意這個價格,所以想要越過鎮上過來找自己簽合同,他也很好說話。直接表示可以讓人去丈量元棠的廠房面積,到時候她的地皮和廠房直接跟公司簽。
元棠搖搖頭,她要是只為那點拆遷費,完全不用這樣復雜。
“張先生,我不是要拆遷費來的……我想問你,你見過鎮上跟鎮民簽的合同嗎?”
張顯明愣了一下。
元棠接著說:“我讓我的員工去打聽了,現在鎮上簽合同的人家有十來家,合同是簽了,但是簽約的另一方,不是公司,而是個人。”
張顯明弄不明白這中間有什么區別。
元棠接著提醒:“準確來說,是幾個人。那些人大多數是鎮上有些關系的人。”
“房子在大家手里還好說,到時候不過是談賠償。但是現在房子都聚在這么少數人手里,回頭這些人很容易就聚成一團。”
元棠沒細說這里面的人幾乎都是一個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本地幾戶幾姓占據了。
“到時候你在那兒開景區,是誰看誰臉色呢?”
要說這群人會坐地起價倒是不至于,就算是大魚,也要咬鉤了才算呢。
元棠猜,這些人只怕是想先趁著別人都不知道的時候,先拉著關系以公家的名義來收房子。回頭等景區做起來了,張顯明的錢都投進去之后,他們再拿捏著要好處。
張顯明騰的一下站起來。
說鎮上惡意收購房屋他不著急,反正他只看結果。
但是要說這些人勾兌著跟他唱反調,他是一下都忍不了。
“元小姐,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些。”
張顯明繃著嘴角,幸好是元棠來說了這些,他現在要重新評估清水鎮的項目了。
元棠:“張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
清水鎮是很好的項目,既然上輩子就能成為一個很出名的景區,那沒道理這輩子會栽倒在中間的小小曲折上。
元棠:“我的意思是,您要不要換個思路?”
張顯明:“換個思路?”
“對,我看您是想開景區,參照的還是原來的景區投資辦法,收購房子,蓋幾個現代化的酒店,然后賣門票。對嗎?”
“我有個更好的辦法。”
元棠拿出清水鎮的地圖,在上面沿著河流兩邊,畫出一個區域。
“如果我們不收購景區,但是我們以這個范圍為核心,直接蓋起一個收費景區。我的廠子可以遷走,這部分可以蓋幾個夜市排擋,還有酒店住宿。”
“原有的居民不用遷走,成立一個公司,這些居民就相當于是在公司上班。平時就在景區內工作。”
“職位有撐船的,有擺攤的,有當售貨員的……”
“景區內部的房子都不收購,各家賣什么,需要公司進行審核批準,咱們也可以準備好貨源讓居民自己挑要做哪一樣,到時候分賬。”
“最重要的是,這個景區內所有人,都穿著古裝。”
元棠這個想法一出,張顯明兩眼都冒了精光。
元棠說完之后順勢澆了一勺冷水。
“不過這種模式,一定要有官方的參與。”
這種不需要大量投資的方式,但是需要當地居民配合,還要做出這樣的改變。所以一定是要有官方來配合。
元棠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利益:“我的廠子可以出讓,我個人也要占據股份。”
張顯明只是猶豫片刻就決定放手一試。
“元總,那是自然的,你的想法很好。這種沉浸式扮演,更像是迪士尼樂園的風格……”
非常超前。
光是想想,張顯明就覺得十分的有意思。
“我和我的太太也曾帶著孩子去迪士尼玩,不得不說,這樣的方式很有趣。”
像是一場沉浸在異世界的夢。
事情談定到現在,最棘手的問題已經是不是拆遷了,而是當地那些想要投機取巧的人。
張顯明拍著胸脯攬過這件事。
“你放心,我會跟當地去溝通的。”
清水鎮景區計劃,他是直接跟縣里談的。對于他這樣從港島來的大投資商,到哪兒都是十分受歡迎。
這不,當時說要在清水鎮開景區,縣里更是表示全力配合。
張顯明:“我會很快跟那邊溝通。”
他甚至覺得元棠這個主意好到他都不一定非得是清水鎮了。
這種思維去開景區,他甚至可以在很多地方復制。
張顯明心情頗好,送元棠到門口。
熱情道:“聽說江沛很快回國,到時候請你們兩位來家里做客。”
元棠不知道怎么解釋她跟江沛不是那種關系,最后只能一笑而過。
送走元棠,張顯明很快就電話通知下去。
而遠在清水鎮的那些人還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
元棠解決完這件事,直接給朱朗打電話。
“現在廠里有電嗎?”
已經快過初七,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會不要臉到還不送電吧?
朱朗:“來了,今天上午就來了。”
元棠:“那好,明天就恢復生產。”
雖然不知道張顯明這邊能有多快,但是她是不愿意再等了。
朱朗喜出望外:“咱們的廠子不用拆了?”
元棠:“暫時先緩和一下。”
拆肯定還是要拆的,但是她現在是合作方的身份,自然可以最后再拆。
而且圍繞這個景區,她后面少不了要協商斡旋,估計這個時間還很長。
要是廠子現在停工,基本就是白費了。
元棠安撫了朱朗一會兒,讓他顧好生產任務。
“再有人來也不用管,我后天就去。”
這幾天各個廠區都在恢復生產,她免不了要忙一些。
后天去,剛好明天也給張顯明一點時間去處理。
元棠本以為這件事能夠平平緩緩的過去。
但她還是低估了那些人的棘手程度。
第二天下午,剛過午飯沒多久,元棠就接到朱朗的電話。
“元總,咱們的工人跟對方起了沖突,現在已經送到醫院去了。”
元棠立刻問受傷嚴重不嚴重:“不是說過我明天去嗎,怎么會跟人起沖突!”
朱朗:“不是因為咱們廠子,是因為那些人要強行過戶工人家里的房子,找到廠子來了,不知道為什么就打起來了!”
元棠:“我馬上去。”
這叫什么事啊。
她緊趕慢趕過去,朱朗在門口接到她就說:“現在廠子里很亂,好像是那個拆遷通知有人過戶有人沒過戶,過戶的人不知道從哪兒聽說,說是開發商給的是五百一平的補貼價。說是被鎮上的人騙了,要去討個公道。”
“今天正好那些人來咱們廠子,說的話也可難聽,工人們就追問是不是開發商給的是五百,他們不敢承認,只說是我們在背后鼓動工人鬧事。”
“不知道怎么,最后就打起來了。咱們的工人進醫院兩個,那邊也有一個進去了。剩下的人全被公安帶走了。”
元棠問清楚了經過,讓朱朗去找家屬:“住院的先治病,進去的人也送點被褥進去,這個天氣別凍著了。剩下的事情,我去鎮上辦公室問。”
朱朗:“我跟你一塊!”
元棠也不是拿自己安全開玩笑的人,聞言點點頭:“好。”
這不是元棠第一次來鎮上的辦公室,她敲了門進去,見到了鎮長。
鎮長還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好像是不知道她是為什么來的一樣。
“呦,元廠長今天怎么有空來,是來跟我談拆遷事宜的嗎?”
元棠二話不說,丟下一份復印件合同。
“是啊,是來跟您談拆遷的。”
“以合作方的身份。”
第133章
鎮長只覺得可笑。
“元廠長這話說的, 我怎么聽不懂了呢。”
元棠:“聽不懂沒什么,我來只是通知您一下。”
“清水鎮作為景區開發,開發商給的價格是五百一平。您在中間撿了多少好處且不說, 光是你們威逼利誘讓居民轉讓房屋這點, 您說我要是現在就把這些事說出去會怎么樣?”
鎮長被元棠一句接著一句的揭短炸的說不出話。
這會兒倒是想著跟元棠和氣生財的說說好話了, 強笑著解釋:“元廠長,有話好好說, 這沒頭沒尾的事, 哪兒能隨便就往外說?”
“清水鎮真的是要開發, 不信這合同就在這兒呢, 你可以打開看看,人家港島來的大老板說讓我們拆房子, 我們哪兒做得了主啊。”
“再說這個錢數,說是五百, 但是從上到下, 到我們手里,只有這點了。不是我們不給大家五百, 而是……你做生意的,應該曉得的。”
“有時候要做成一個事情,上上下下都得打點, 我要不是念著清水鎮的發展,我也不可能接過這個燙手山芋。”
鎮長自顧自的賣慘,小心翼翼用眼角覷著元棠的臉色。心里七上八下, 他是不知道元棠知道了多少。只是后悔自己把事情做的有點過分。
早知道, 早知道這女人手眼通天, 他早就把她也納入到需要打點的那一批人里了!
現在后悔也沒有用,只怪自己做事不認真, 栽在人家手里。
“元廠長,你看……”
元棠覺得好笑:“我看什么?我來就是讓您放人的。”
鎮長滿口答應:“放放放,我這就去說。”
本來他派去的人就沒受多嚴重的傷,不過就是想要借著這件事把元棠給逼出來。
他還是惦記著元棠手里的地皮和廠房,心里也有點懊悔怎么讓這個外鄉人占了這么大的好處。
她現在手里的地皮足足占了鎮上的四成面積!
這也是他為什么這樣著急,想讓元棠趕快把轉讓合同給簽了的原因。
元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也不想跟對方多說話。
鎮長還以為元棠今天走這一遭的目的是要工人,看元棠得到保證之后就不再追究,誤以為還能再談談。
“元廠長,那個合同……”
元棠似笑非笑:“過兩天再說。”
合同肯定還是要談的,只是不一定是跟這個人談了。
鎮長趕緊迎合:“好好,過兩天再說。”
他滿心以為元棠會松口,心里有驚無險的松了一口氣。
誰知道還不到一周時間,噩耗就一個一個傳來。
先是在縣里為他保駕護航的那一位被調查了,接著就是鎮上不少人聯合起來把他給舉報了。
舉報內容寫的觸目驚心,說是他們這些鎮上的領導,為了一己之私,誘騙大家把房子以極低的價格轉讓。中間還有幾家控訴他們暴力脅迫。
在一連串的舉報中,夾雜著元棠以廠子實際控制人身份的舉報,說廠子因為這樣的脅迫造成了經濟損失。
鎮長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最后會鬧的這樣大。
港島的投資商很快找到了縣里,說是打算重新評估清水鎮是否具有開發價值。跟他沾親帶故的那幾家也都沒落到好處,鎮上的居民扯了橫幅,鬧著要讓他們把房子還回來。
這件事上了本地的新聞,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很快,鎮長就接受了處罰,離開了清水鎮。
縣里為了表示自己招商引資的決心,重新派了一個領導班子過來。原來簽過合同的人家,如果還是決定要房,那就把之前簽的合同作廢掉。如果確實考慮不要房子,只要錢的。那就由開放商來補足剩下的三百,產權轉讓給景區。
很快,張顯明就拿出了新的方案,這個方案獲得了縣里的批準,很快就由三方成立了一個公司。在這個公司中,元棠以自己的四千多平地皮,占據了股份的百分之三十。本地政府占股百分之三十四,張顯明作為投資方,后續的主要改建維護,以及全部投資全部由他們承擔,占股百分之三十六。
股份之外,因為要對三廠進行拆除,所以要給元棠一筆一百二十萬的房屋出讓費用。元棠考慮了一下,提出用二十萬換兩套沿河的門面房。
“我打算到時候在景區這邊開兩家店。”
位于景區內的房子啊,這不比什么鋪子都強?
張顯明非常好說話:“這不著急,咱們這個景區的建設還沒有落實,等到蓋好了,我給你留出兩間位置最好的鋪面。”
三廠的搬遷迫在眉睫,元棠想來想去,決定將三廠和一廠進行合并。
在一廠的周圍買下別的廠子來改建,也省的她到處跑。
有過之前買廠子的經驗,元棠這次很快就拿下了一片位于一廠東側的廠房。這片廠房的面積不夠大,但是勝在地塊方正。
元棠拿下地皮之后,在廠子內部做了調整,一廠和三廠整合之后還叫一廠,三廠的名頭空出來,也算是成為干脆面廠的一部分歷史了。
拿到錢后,元棠約見了韓云。
韓云胡子拉碴的樣子讓元棠都嚇了一跳,這人活像是被誰給拉去什么地方關了好久,一副像是剛被人放出來的樣子。
元棠把人約在一個茶餐廳,點了一桌子的各種早茶,韓云明顯是餓了,但還是強撐著給元棠介紹自己的理念。
“你相信我,將來一定是計算機的天下!”
元棠可太信了。
不過迫在眉睫的一件事是,她想問問對方有什么變現的想法。
韓云一說起這個就來了興致。
“我在想,既然以后電腦肯定是要進入千家萬戶的,那先從搜索引擎開始,接著我們就可以做自己的網站門戶。就像是大家在看的報紙,如果這些內容都在網上就可以看到,那是不是我們就可以把這些東西做成報紙一樣的東西,大家只要打開網絡就能在家里了解外面的事情。”
“足不出戶,而知道天下事,想想這件事該有多么的富有意義。”
元棠心想,這不就是后來的門戶網站嗎?
原來這么早就有人意識到這個風口了?
“甚至于我們還可以從個人出發,搭建一個平臺,就和身份證一樣,人人都可以擁有自己的網絡賬號,大家可以互相交流,現在雖然也有聊天室這樣的雛形,但這種方式顯然是很麻煩的。我想想……我們可以制作一個平臺,大家憑借一串數字就可以添加對方的賬號,互相溝通不受限制。”
“甚至于個人也可以做專屬于自己的網站,可以在上面分享心情。”
元棠:哦,這不就是社交媒體?
韓云越說越興奮。
要是換了一個人在這里,或許會覺得他太過異想天開。
但是在元棠這里,她毫無疑問的覺得韓云的想法都是十分正確的。
“第一期的投資金額你要怎么用,回頭給我寫個規劃上來。還有股份問題,你也可以好好想想怎么分。”
元棠把自主的權利讓給韓云,她很明白自己是完全不懂這個行業的,現在篤定也不過看中韓云的思路。
可商業行為,有時候有實力也不是完全可以,畢竟上輩子搞網購平臺的那么多,最后活下來的也就那幾家。
大浪淘沙,淘剩下來的,未必是足夠優秀,有時候可能是足夠幸運。
元棠希望韓云是幸運的那一個。
韓云為了投資的事跑了大半年,這下終于獲得了夢寐以求的東西,像是突然定在了原地。
就這樣簡單?
元棠:“這有什么復雜的嗎?不過……”
她遲疑著開口:“你為什么要找到我呢?按照常理來說……你好好說,江沛應該會給你投資的吧?”
提到江沛,韓云:“這也不能怪江哥……”
他嘆口氣把自己的困境說了。
原來江沛在來兩年之前就投資了一家計算機公司,那家公司是做系統起家的,但是兩年時間出不來什么結果。
但是誰知道就在他準備拉投資之前,對方公司居然想到了一個主意,就是做網絡購物。
韓云:“江哥說了,他投資有一個標準,那就是一個行業只投一家。”
對方的網絡購物理念比自己成熟,而且從一開始就是把重點放在購物上,這無疑比自己的變現渠道更明確,所以最后江沛選擇了投資對方。
韓云:“江哥也說了,如果我找不來投資,他會幫我再引薦幾位投資方。但我還是想要試試,就跟我認識的人都投了一遍。”
好在最后,是元棠給了他一個希望。
韓云十分感激,跟元棠說自己一定會盡快把投資文件準備好。
元棠還沉浸在江沛投資了一家網絡購物平臺的驚訝心情里,聞言點點頭。
也好,這樣她也不用愧疚自己是不是捷足先登,讓江沛錯失了一個發財的機會。
****
這一年的春天,元棠的生活依舊在忙碌中度過。
今年雖然還是學校分配工作,但是取消分配的苗頭已經初步顯露。元棠有不少同學在這樣一個畢業季放棄了學校的安排,而是轉去企業上班。
元棠自然是不用考慮這些的,她同一個宿舍的人里,林菲也不用考慮,畢竟在過去的兩年里,林菲也開起了自己的酒店,現在她走出去,連名片都是自己的名號,XXX酒店總經理。
于是在大家都心神浮躁的這段時間,所有人都在為分配工作或是找工作焦心的時候,元棠和林菲的心情卻格外的平和。
兩人甚至還各自抽出時間去吃大一常去吃的校外川菜。
林菲嘆息道:“時間真的太快了,好像是昨天才進學校,今天就畢業了。”
彈指一揮間,過去這幾年大學時光,她和元棠都是最忙碌的那一波人。
元棠也差不多同樣的感覺,但回首過往,她覺得自己大學四年并沒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她如愿以償上了理想的大學,沒有辜負自己的努力,這就已經夠了。
林菲和她之外,元棠還在畢業的季節接到了一個令她很是詫異的東西。
黃欣楠的結婚請柬。
大三大四兩年元棠已經基本不太住宿舍,所以她對黃欣楠的生活知之甚少。
因此在黃欣楠遞過來這張結婚請柬的時候,她差點沒繃住表情。
“你想好了?真要這么早就結婚?”
看著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黃欣楠噗嗤一下笑出來。
“從你嘴里說出這種話,可一點都不意外。”
黃欣楠靠在椅子上,用手轉著頭發。
“其實我之前也很不理解你跟林菲,就算工作再怎么努力,到頭來還不是要結婚?既然這樣,為什么不早點把這件事給解決了呢?”
元棠皺眉:“結婚也并不是人生必須的,總要看緣分和相處。”
黃欣楠翻個白眼:“得了吧,你嘴上說緣分,可追求你的人,你連了解對方的興趣都沒有。要說相處,那就更可笑了。我覺得你有時候其實是壓根不想結婚的吧?所以你才從頭到尾就沒有給過自己任何機會。”
元棠沒說話,黃欣楠雖然拜金,但她的話也是事實。
黃欣楠:“元棠,看在咱們都是一個宿舍的份上,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
“我知道你和林菲都有點看不起我,覺得我拜金物質,我也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但是我說實話,我不愿意改的。”
“大家各有生活環境,我從長大開始,我就知道自己要什么。當然了,你跟林菲也是如此。”
“只不過你們要的是成就,是事業,我要的就是一份性價比最高的愛情,它要兼顧我的物質需求和精神需求。”
“我不覺得自己可恥。正視自己的需求有什么不對?我對自己誠懇,所以我接受我的自私和逐利。”
“你還記得田蜜吧?”
“她現在休學時間已經到了,低了咱們一屆,前一陣子我見過她,她現在倒是沒有以前那么跳了,但就是人有點軸。”
“她反復跟我說不要相信男人,前幾天我去別的宿舍發請柬,她拉著我說了半天,中心思想就是一個,不要被男人給騙了。”
黃欣楠輕笑出聲:“不是我背后嚼舌根,我只是想要跟你說。人最好別活的像田蜜那樣擰巴。”
“這世界上人人都可以過得好,但只有一種人絕對過得不好,那就是看別人要什么自己就要什么的人。忽視了心里的聲音,最后只能被自己欺騙。”
元棠沉默良久,最后祝她將來一帆風順。
黃欣楠喃喃道:“我肯定會的。”
她自己選的路,絕對不會像田蜜那樣半途更張。
****
畢業的季節,元棠寫論文,答辯,參加畢業典禮,和同學們拍照……
中間去參加了黃欣楠的婚禮,黃欣楠穿著漂亮的婚紗,男方是她精挑細選談了三年的男朋友,婚禮是舉辦在林菲家的酒店。
要論起宿舍成員之間的關系,林菲和黃欣楠的關系一直不錯。元棠和所有人關系都不差,但是她太忙了,后面兩年時間,她幾乎都是全部身心撲在自己的事業上。連宿舍都很少回去。
林菲和元棠更多的談話是集中在投資和公司發展上,倒是黃欣楠在宿舍這兩年,她深知自己這兩個室友在大學外面有事業,她卻絲毫都不動心。
事實上,大學也并不是真正的象牙塔,尤其是在大學三年級之后,面臨著要分配工作的問題。很多情侶也不得不考慮到現實問題。
這么一對比,也曾有人打過元棠和林菲的主意。
為什么?還不是有人看出來林菲和元棠出入的穿衣打扮和派頭都顯示了她們和其他女生不同的財力嗎?
只是這兩人都是除了上課不來學校的主,找不到人,有些動心的人就免不了找黃欣楠打聽點事。
可黃欣楠愣是每次都打哈哈糊弄了過去。
就沖這個,林菲也是記著她這份情誼的。林菲索性接過黃欣楠的婚禮承辦。婚宴的酒席開了幾十桌,林菲給了個老同學折扣。
元棠自從那次黃欣楠剖白心跡之后,她也隨了個相對來講的大數額。
黃欣楠的婚禮花費不少,她交游廣闊,請來的同學朋友老師坐了十來桌,親眼見證了黃欣楠的美滿。
她穿著潔白的婚紗,嫁給了自己的初戀,雙方的父母也都送上祝福,兩人站在一起還算登對。
哪怕是在逐漸開放的大學,剛畢業就結婚的情況還是很少見的,黃欣楠的婚禮毫無意外的成為了交大的一樁美談。
男才女貌,琴瑟和鳴,在很多人眼里,這就是金童和玉女的故事。
黃欣楠也放棄了學校分配的工作,成為了這個宿舍第三個放棄分配的人。
畢業季節,除了黃欣楠飛速結婚這件事,還有一件事在班級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那就是劉明的妻子再一次找到了學校,在劉明即將畢業的這個檔口上,把劉明給舉報了。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深的打擊,劉明幾乎是要瘋掉。
跟兩年前他在一旁看著妻子和田蜜鬧架不同,這次他差不多用盡了自己能夠想到的所有惡毒的語句去辱罵對方。
劉明的妻子不為所動,她就一個訴求。
“要么你跟我一塊回去老家,要么你就等著學校開除你。”
她冷笑道:“老娘我花錢給你上學,當年再苦再累也沒有讓你下地干過一次活。你考上大學了就想著把我丟在腦后?你想得美!”
她是家里留著招贅的女兒,劉明既然娶了她,甭管是怎么著,他都要給自己個說法。
要么就回到家鄉,憑借著劉明的學歷,分一個縣城的工作還是容易的。她不在乎劉明愛不愛自己,反正婚姻不就那么回事,她要的就是劉明待在她身邊,用實際行動回報她之前的付出。
要么劉明不回去,那她也不可能就這樣算了。
劉明心如死灰:“我說過了,我留在滬市,將來會給你好的生活的!”
“我不信!”他的妻子十分固執,眼神萬分失望:“之前我逮著你跟人搞對象,你那時候就說要給我過好日子。”
“可我來了這兩年,只要不是我來找你,你從來都沒有找過我。”
她住在罐頭廠的宿舍里,兩年時間里見到劉明的次數屈指可數。在失去了田蜜這個血包之后,劉明又短暫的扮演過一段時間的好丈夫,想著從她這里拿錢。
但在她拒絕之后,劉明就再也沒有一個好臉給她。
她早就看清了劉明是個什么樣的人,一旦沒有好處,這人就會毫不留情的把她拋諸腦后。
這就是個不念恩義的人。
那個叫田蜜的姑娘就算是傻,可也是為了他。但劉明在對方休學之后就不再提起,仿佛那個害了人家一輩子的人不是他一樣。
劉明妻子是不想跟劉明過了,但是考慮到現實問題,她卻也沒那么容易就放手。
劉明現在當了大學生,眼看著就要畢業分配工作。等到分配工作之后,他一切都落定。再也不需要自己來裝點門面,也不需要自己去礙眼。那時候劉明會怎么做?
大概率兩人還是要走到那一步。
就算是對自己有點愧疚,那點愧疚是當吃還是當喝?劉明的妻子想的明白,別到時候對方住著高樓洋房,自己睡著大街馬路。寄希望于男人在美得冒泡的生活里偶爾記得你,然后心懷愧疚。不如直接給他打下來!
劉明的妻子之所以壓著心里的氣,等到大四再來鬧,為的就是這一天。
她要親手把劉明在即將成功擺脫自己的那一刻,把他打落深淵。
她成功了。
劉明身邊所有人都沒見過劉明這樣失態。
他那種不甘心的怒吼,讓所有人都為之心顫。
劉明被學校開除了。
劉明的妻子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
一個能從小山村走出來的人,劉明性格里本身就帶著一股賭性。
他從老家千難萬險的走出來,怎么還會愿意回去?
反正學校開除他,學位證還是有的,他就不信自己在滬市找不到一份工作。
劉明的妻子沒有再追究,似乎是到了這一地步,她心里的氣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元棠聽著周圍的人議論劉明的妻子是多么蠻橫無理,也有人說劉明就是活該。
“他就沒想過走正路,咱們班上不起學的人多了,誰像他一樣,自己不干活,好好一個大男人,就想著吃軟飯?”
田蜜固然極品,但是不代表劉明就十分正確。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只能說是一切都是注定的。
劉明拿了學位證,連畢業照都沒有拍,很快就消失在了學校里。
*****
畢業典禮那天,元棠穿著學士服,參加完畢業典禮,就在校園里拍照。
她和同學們一個個都合了影,學院的草地上都是大家的身影。要離開了,就連平日里學校最看不順眼的雕塑也有了可愛之處。
林菲嘴上說著衣服丑,但是真到了拍照那個時刻,鏡頭里的她滿眼都是對母校的依戀和不舍。
“真奇怪,之前總覺得上課的鈴聲太緊張,但是現在突然沒有課了,這鈴聲都覺得小了很多。”
是啊,元棠站在大學的招牌底下,心里想的卻是自己當初第一次來到學校。
回望過去的幾年時間,她有了一份不錯的事業,也有了一群不錯的朋友。
林菲拍拍元棠的肩膀:“走啊,我請你吃飯。”
去的小飯館還是那家川菜館,這幾年林菲只要是約飯,兩人都是來這里。
第一次來的時候,小館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是新的,現在四年過去,桌椅板凳都結了一層淡淡的油垢。老板又在旁邊盤下一間門面,兩間一打通,小店的格局都打了不少。
林菲點了沸騰魚和水煮牛肉,叫了兩瓶冰啤酒。
“喝點?”
元棠拿起啤酒:“來。”
沁涼的啤酒下肚,兩人都難免傷感。
林菲把啤酒頓在桌子上,跟元棠吐槽起自己的煩心事。
“我多羨慕你啊,你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投資什么就投資什么,誰的臉色也不用看。哪兒像我,現在酒店做起來了,我叔伯就跳出來了,一口一個我管不過來,得讓那幾個堂兄堂弟來。”
“我特么的怎么管不過來!我學的就是管理!那群貨色連個大學都沒考上的,憑什么來跟我爭!”
林菲這些話憋在心里太久了,她跟誰都說不著。跟她爸說,她爸也只會說讓她不用管那些人。可她爸自己都做不到,這幾年家里的老菜館生意越來越紅火,家里那群親戚就跟個烏眼雞一樣,死死盯著家里這點產業。
每年的分紅給的都夠高了,偏偏這群人還不滿足,總是到飯店里看,一副她爸當家就是在背地里摳錢的樣子。
“你知道他們說什么嗎?說我是個女孩家,將來要是結婚,是不是就是要把家里的酒店帶去父家。”
“那是我的店!”
林菲灌了一瓶之后又開一瓶:“這三年時間,我是怎么過來的,你都看在眼里吧?”
元棠點點頭,這幾年時間里,林菲是真的忙,她還是個格外不服輸的人,不僅事業要做的好,連學習也要名列前茅。
元棠基本很少在學校見到她。
林菲忍回去眼淚,惡狠狠道:“去他媽的嫁人!我就算是不嫁,我這點東西,誰也別想拿走!”
元棠看著明顯有點醉態的林菲,順著她哄。
兩人在小飯館喝了十幾瓶啤酒,喝到最后,元棠都有點微醺。
她牢記著不能酒駕的原則,先是聯系林菲的家里人來接她。自己則是沿著道路慢慢走回去。
走著走著,她看到了前面有個人站在樹下。
她暈乎乎的看著對方快步走過來,小心的扶住她。
“怎么喝了這么多。”
元棠勉強辨認著對方的長相,看到是江沛,立刻就站直了身體。只是身體雖然站直了,但是眼神還是飄的。
“學長!”
江沛被她這一嗓子喊得多少心事都沒了。最后只能嗯了一句。
元棠喝多了,腦子雖然還勉強清楚,但嘴巴卻有點不聽使喚。
她拿出談生意的七竅玲瓏勁,一個勁的跟江沛寒暄。
“學長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啊,怎么不說一聲,我去接你。”
“國外這幾年真是麻煩您不少,等這兩天,我請您吃個飯。”
……
江沛一邊小心翼翼給她護航,一邊還要聽著元棠各種套話往自己身上砸。
兩人一路走到學校門口,元棠擺擺手:“學長,我到地方了,回頭啊,回頭我請你吃飯。”
江沛突然認真:“元棠。”
江沛要說的話卡在那里,元棠眼神中也多了一點慌亂。
半晌,江沛才自嘲道:“算了。”
“我下個月要走了,到時候會給你寫信。”
“不要不回我。”
元棠:“去哪兒?”
江沛笑笑:“大學也讀完了,國外也去了。爺爺說家里的產業現在也已經穩定,讓我做點想做的事。”
“學習了這么多年,總得要有用武之地,要在基層干幾年了。”
元棠有些懵:“那你的生意……”
江沛:“還有張雪他們,而且公司畢竟是我小姑留下來的,將來遲早要交回到江潤手上,現在先在職業經理人手上過幾年也沒什么。”
從回國開始,江沛就知道自己將來的道路不可能會拋開家里任性選擇。走上這樣一條陌生的道路,對他來說是挑戰,如今更是多了一絲的不舍。
“我會給你寫信。”
他再次強調了一遍。
江沛心想,也許這也是天意,天意讓他給彼此一點時間。
“一定要回我。”
第134章
江沛再一次離開, 兩人的信件交流卻開始頻繁。
江沛去往的地方,是一個農業大省的鎮上。信件每月一封,準時到達。內容無外乎大概就是鎮上的見聞風貌, 更多了些各種各樣的細節。
“今天下班早, 回宿舍的路上, 看到了樹上的喜鵲。”
“食堂的飯很難吃,每次都只能強忍著吃完, 再回去自己開小灶。只可惜這地方買不到方便面, 只能吃點老鄉給的大餅, 雖然結實, 但太干巴了。卷了兩顆蔥,尚可。”
……
江沛就像是一個老友, 每周的信件里全是自己的點點滴滴。
元棠偶爾拿起信件,也總是自嘲。
現在這算什么?
筆友還是戀愛?
好像都不是, 江沛不說, 她也就無從拒絕。
對方謹慎的藏在朋友的身份下,給出一些超出范圍的關心和分享。
這是讓元棠很安心的一個位置。
她既不相信世界上有可以為誰生生死死的愛情, 也不相信有人對她做出的誓言。
這些年追她的人太多,各種各樣的追求方式她也見過不少。其中最讓她反感的,莫過于上來就對她剖白內心的人。
什么愛你天長地久, 什么愛你至死不渝。
元棠無法將這樣的告白放在兩個成年人身上。
她重來一次的人生,為什么要為一個男人至死不渝。
不可否認的是,江沛的確給了她一些悸動。
但這些悸動走到戀愛那一步太遠, 婚姻更是遙不可及。
在聽到江沛要去基層幾年的時候, 元棠承認自己有些不舍, 但最后卻還是歸于平靜。
她想,這樣也許不錯, 她還有再等等的時間。
等她想明白,等她決定好是不是要選擇一種人生。
****
金秋十月,元棠的事業部再次進行了一次改革。
這次改革中,元棠確立了未來三年的工作計劃。從四年前開始,她建立了干脆面廠,到后來做起了零食種類,到現在為止,元棠的廠子已經產出零食種類二十多種,其中包括了很多種類的糖果,銷量一直很出色的跳跳糖,還有一直占據小學生購物排行榜前三的干脆面。
尤其是干脆面,全國市場都有咔咔香的身影。
元棠現在每個月的營收已經非常可觀,幾個廠子也正式迎來了增長的爆發期。
元棠趁機提出了未來幾年的規劃,這個規劃中,最明顯的一個就是元棠準備進軍高端零食產業。
這個概念一出,很多員工都不太理解。
干脆面還不夠成功嗎?銷量排行是毫無疑問的龍頭,每個月都在穩定出售。
有這樣的事業,為什么還要再做別的呢?
元棠卻給大家畫了一副折線圖,折線圖上銷量數據一路走高,讓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元棠卻在二廠的幾個產品上畫了一個重重的圓圈。
“干脆面現在還算穩定,但是這樣的穩定并不是一直都會繼續下去。”
“未來幾年,如果不再推出新的卡面,那么集齊卡面的人會越來越多。到那個時候,這個銷量就會呈現一個下滑趨勢。跟其他有周期的零食一樣,很快會淪落到橫盤或者一路跌下去。”
李經理面色凝重:“不會吧?”
這話問的毫無底氣,元棠趁機拿出另一份文件。
這份文件在眾人手中傳閱,內容是最近幾年市面上的各類玩具和幼兒食品。
“這些產品都是這幾年出現的,它們各有種類,但都有也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采取了類似干脆面形式的售賣。”
“用集卡點可以換購的汽水,零食里面加的組裝小玩具,以及很多搭著賣的小卡片。”
在場有的員工忍不住:“這就是抄襲!”
元棠:“這不叫抄襲。營銷手段這種東西,第一個這么用的效果最好,但是不存在專利,后面的人跟著學,只要學的好,是人家的本事。”
“那我們就只能看著產品銷量掉下去?”
元棠:“當然不是。”
她拿起粉筆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圈。
“這就是我們要不停研發新品的動力,也是我們必須緊抓產品質量的原因。”
“入口的東西,歸根到底還是要回歸到口味和品控上來。不信就對比一下鴨貨和其他零食的銷量。你們會發現,鴨貨雖然價格要高,但是一直都很穩定的在增長。”
“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快研發一些產品,進軍高端零食產業,是必不可少的一步路。”
元棠拿出的企劃書上給出了很多選擇,寫在第一位的是飲料。
元棠提出自己的想法:“國產飲料還是個很大的市場,汽水行業的銷量更是一直都在增長。我考慮的是,可以組建研發辦公室,做奶制品飲料和果茶。”
企劃書的第二項是堅果,第三項是巧克力糕點類。
最后一項元棠留了個空白。
“這個地方就留給大家去寫了,我將在公司組建一個新的團隊,未來會對這些產業進行評估,只要概念得到使用,公司就會給大家發一份獎金。”
研發辦公室很快做了出來,元棠在公司也因此吃到了各種稀奇古怪口味的零食。
其中包括酸到不能下口的糖果,又糊又軟的巧克力餅干,以及各種類型的糕點。
元棠連著吃了好一段時間的黑暗零食,最終確定了公司的第一個拓展品類。
一種口味香酥的膨化食品。
膨化食品被做成小熊的樣子,元棠很快拍板定下了這款號稱是雞肉蘑菇味的小熊脆。
緊跟著,李經理傳來一個好消息,說是談定了一家飲料廠。
“對方打算帶專利出售。”
元棠看到這家工廠名字,就立刻決定買下。
“價格可以給高一些。”
李經理甚少從元棠嘴里聽到這句話,乍一聽到,還以為是幻聽了。
元棠卻深知,這家工廠是一家老牌的國貨廠子,如果不是資金鏈斷裂,這家廠子是不會走到這一地步的。
上輩子這家廠子的老板在一貧如洗之后選擇了再次創業,很快就靠著過人的投資眼光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投資大佬。在二十多年后,他再次買下這家廠子,把已經沉寂的老國貨推上了新的高峰。
元棠現在有了錢,她倒是也沒有存心要攀著哪個大佬的東風飛一把風口,她只是覺得隨手與人一點好處,總是行下春風待春雨。
誰知道李經理去了之后又復返,跟元棠說對方想要當面道謝。
李經理問元棠:“我給您定個茶館還是酒樓?”
元棠沉吟片刻:“不用了,我帶他去鄒叔叔那兒吃。”
鄒家夫妻現在在寫字樓下的生意越來越好,隨著寫字樓的熱鬧,附近的居民聚集,這一片區域已經初見繁華的征兆。
不管是麻辣燙還是鴨貨涼菜,在周圍都有了一定的名氣。
元棠心里存著小九九,她心想,既然大佬是大佬,那她不求別的好處,就讓大佬給自己把把關,提點幾句不過分吧?
要知道上輩子可是有人為了跟巴菲特吃頓飯就花了好幾百萬,她現在請人吃個路邊攤,雖然簡陋,但接地氣好啊,好讓人家給自己點撥幾句。
殊不知,現在正處在人生低谷的大佬正擔心著。
按理說元棠給了一個相對較高的收購價,他應該請人吃頓飯,可是……
已經破產的人,兜里能掏出來的二百塊還是回家的路費。
周全的老婆正在屋里收拾行李,聽見男人在外面默默不說話,兩人心里都有點難受。
不是誰都能接受自己的生活從云端跌落泥濘的。
他們兩口子本是飲料廠的工人,后來飲料廠要倒閉,周全就借遍了親戚朋友,抵押了房子,兩人緊緊巴巴的拿出錢把廠子轉到自己名下。
后來周全更是帶頭研發了幾個專利,這才把廠子盤活。
可這才幾年,投資不善加上被人惡意爆單,最后還是落得一個什么都不剩的結果。
周全的妻子從兜里掏出來最后的幾百塊,遞給坐在臺階上的丈夫。
“要請人吃飯,總要有個樣子。”
別說是什么咖啡廳和茶館,就是大酒樓,今天這個場面也要撐住了。
周全接過錢,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自己怎么就混成了這副熊樣。
一心都是迷茫的周全趕赴了跟元棠約好的地點。
*****
寫字樓下,鄒家的麻辣燙店里全是人。有些人不講究的,直接蹲在門口吃。
那股香辣的滋味一飄,就讓人口水忍不住分泌。
周全面上不顯,心里卻愁的不行。
人到苦難時期才知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真不是說說而已。
他現在甚至想要直接請元棠在樓下這家小店里吃一頓。
正苦大仇深間,就看見一個年輕女孩從寫字樓里走出來。
“請問您是周全先生嗎?”
周全這才曉得,原來買下自己廠子的主人這樣的年輕。
“元總,你好。”
元棠謙和一笑:“這地方亂,咱們找個地方說吧?”
周全心里一緊。
元棠指著邊上的店鋪:“就這兒吧。”
她熟門熟路帶著周全直奔后門,后門處有個小小的矮桌子,這是鄒家夫妻休息的地方。后來逐漸成了她跟胡燕來吃飯時候的“特別席位”。矮桌子勉強夠兩人坐下,腿都伸不直。
周全高大的身子窩在小板凳上,愣了片刻才道:“元總不拘小節。”
元棠擺擺手:“哪是什么不拘小節,只是這地方是我開的罷了。”
周全:……
元棠興致勃勃點了菜,然后又端了兩盤子涼菜過來。鄒父的涼菜如今越做越好,不少顧客甚至能從浦西跑過來買。
沒吃兩口,元棠就圖窮匕見的提問。
“周總,你覺得我這個店,有沒有什么發展空間?”
第135章
周全“啊”了一聲, 顯然是在不知道元棠為什么這樣問。
元棠卻格外誠懇:“我知道周廠長您之前是食品工業的技術員,飲料廠也是在您手里才越來越好的,所以我想聽聽您對我這個店面有沒有什么指導。當然了, 您能說說你過去的創業經歷就更好了。”
周全這人也是個奇人, 上輩子他離開滬市之后, 先是回到了家鄉,在家鄉他只用了短短三年就完成了從低谷到另一桶金的過程。
甚至后來周全的發家也是從大宗農產品的期貨開始, 一直將觸角延伸到各個行業, 最后成為當之無愧的投資界大佬。
元棠深信這樣的人一定有更加長遠的目光, 因此把這次會面當做跟對方的行業交流。
周全自從栽進坑里之后, 已經見慣了人情冷暖。身邊除了妻子,其他人幾乎都在一夜之間離去, 生意場上的“朋友”也是個個躲著他走。
人生低谷這種事,有時候不光是嘴上簡單一兩句話, 它更多是連接著很多的不甘心和怨恨, 綁定著旁人的異樣眼光和冷嘲熱諷。
聽到元棠提起他曾經挽救了飲料廠,那些輝煌的過去如今已經像是褪色的油畫, 至今已經無人在意。只留下他把這幅油畫從墻上取下,塞進他歸家的破舊行囊。
周全神色間多了一些懷念,從過去的輝煌講起, 越講越流暢。
元棠聽得津津有味。畢竟行業大佬的創業經歷,其中連帶著很多坑,都是對她很有警示意義的經驗。
周全一邊講一邊吃, 麻辣燙入口, 是意料之內的鮮香爽辣。周全只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一直沒好起來的味蕾都被打開了, 這股激辣入口,喚醒了他不知道饑餓的胃袋。
元棠吃慣了鄒父的手藝, 倒是沒覺得怎樣。但周全卻連連贊嘆。
兩人相談甚歡,結束時候,一桌子的菜都被吃完了,周全甚至吃完一份麻辣燙之后又來了一份。
撐到不能動的時候,周全借著鄒母來收碗的功夫打量了一遍屋內屋外的陳設。
“元總,你這個小店,有沒有興趣開放加盟呢?”
周全語速很快,說的話卻很有條理。
“如果開放加盟的話,很快就會鋪開局面。你可以把控原材料和配方,打響知名度之后,鴨貨店和麻辣燙店直接捆綁。你可以留著鴨貨店作為直營店,每一個加盟商都要認同你在旁邊開熟食直營店……”
元棠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其中關竅。
周全所說的辦法是一種可行性很高的辦法,麻辣燙店很容易效仿,就算一時不開放加盟,也會很快被人抄襲。還不如放開之后壓低加盟價格,這是最快的鋪展品牌的方式。
直營店選址到建設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但要是直接把熟食店開在麻辣燙的隔壁,她就省去了要選址的過程。
“甚至你可以提出一種捆綁加盟的模式,那就是在麻辣燙的店鋪之中分出幾平方給你賣熟食。這樣的話,你的成本可以進一步的壓縮。”
元棠暗暗心驚,周全的話給了她一個全新的思路。
她之前雖然做好了轉型做高端零食的準備,但是鴨貨和麻辣燙這一塊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去操作。
麻辣燙店本身就是熟食店和真空鴨貨的填補選項,在自家的兩個門店火了之后,滬市已經開始有不少店鋪在效仿。
本身沒有多高的技術含量,也沒有更多的獨門技術。甚至于中間的一些事情也足夠繁瑣。
旁的不說,每個月光是會計都要找她好幾次。
沒別的原因,實在是麻辣燙店這一塊的賬目太碎了。
又瑣碎又低利潤,元棠甚至都在考慮要不然就放棄這塊,把那些邊角料直接以極低的價格賣給那些小攤販去。
但是周全的話無疑是給了她一個新的視角。
元棠很快在腦中想到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麻辣燙這塊的業務是一定要分出去的,再跟主營業務混在一起,后面麻煩更多。
她現在考慮是不是直接把加盟權先分給廠子里的職工家屬。
就像是魏娜父母那樣的,這兩年下崗的職工很多,鄭小蕓那塊不少員工經常去問還要不要人。
可年初廠子換了一批機器,現在的機器用人工更少,廠子里沒裁員都是好的了,實在是不能再進人。
現在麻辣燙開放加盟,這倒是給了元棠一個好思路。
元棠忍不住對周全說道:“您接下來的打算是什么?”
她動了招攬人才的心思。
周全剛吃完一堆東西,此刻飽脹的肚子讓他難得心情好了許多。
再看看元棠這樣的年輕人,眼里全是對未來的渴望,此前那種一蹶不振的心態也一掃而空。
“處理好這里的事情,我打算和妻子回老家了。”
周全此刻沒有什么掩飾的心思,他現在已經一窮二白了,這個時候對他態度好的,他還有什么可質疑的呢?
“我前些年在老家包了一片山地。”
他有著跟所有小人物來大城市打拼的心態,那就是富貴之后一定要回家蓋房子。偏偏那時候妻子一個勁的攔著,說他蓋了房子有什么用,他們兩口子能回去住幾次。
還不如盤點地下來,再過些年兩人退休了,回老家再蓋房子,正好山地也能種點東西。
周全苦中作樂道:“還好是聽了老婆的話,真要是蓋了房子,這次回去我也沒臉住在村里。盤的山地雖說離村里有點距離,但好歹不丟人啊。”
到時候兩人在山上先簡單蓋一兩間房,把地伺候起來。過幾年攢下一筆錢,那時候再另做考慮。
元棠試探道:“那您沒想著把地給轉讓了?”
山地承包總有個幾十年,現在轉讓出去賺一筆,不比苦哈哈在山里等幾年強?
周全哈哈一笑:“你說的是對,但是現在誰去包啊?”
他一個村子大幾十戶人家,出息的人就沒幾個。像是他這樣在滬市能混個廠長的,哪次回老家不是大張旗鼓的?
村里的祠堂要修了,村里的小學要修了,村里的路要補了。
他哪次都是拿了錢的。
甚至于這片山地的承包,當時也只不過是他變相的給村里分錢而已。
小山村距離最近的縣城都有十幾里地,想要往外轉讓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過周全現在也想開了,他跟元棠描繪起老家的那片山地。
“環境是真的好,上面是一大片的樹茶,后面有很大很大的一片梅子樹,山底下是一條河,那河還挺寬的,里面很多泥鰍。”
“我之前想的是,等到過幾年,我就在山上蓋起一個山莊。到時候也發展發展旅游業,帶動下我們村里的人。”
現在山莊是不想了,但是這片林地依然承載著他的希望。
元棠聽到樹茶,梅子,還有泥鰍,被周全的話說動了心腸,問周全回去之后打算在山上種點什么。
周全撓撓頭:“沒想好,現在初步想的是,先種茶。”
茶葉這東西附加價值高,他種下就能掙錢。對于現在急于趕快掙到錢的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元棠沉思片刻:“那山上的梅子你打算怎么處理?”
周全:“那要看種茶葉順不順利了。”
如果順利,茶葉種不開,自然是要把梅子都給拔了改成種茶樹,但是如果茶葉也不太行……
“你們沒想過把梅子往外賣?”
周全:“怎么賣?路沒修,要往外運東西運不出去的。”
這也是他選擇種茶葉的原因,至少茶葉不用頻繁的來往車輛,運輸上的成本會小一些。
元棠又問了幾句周全家鄉的樣子。
周全知無不言,雖然離家很多年,但是他對家鄉的眷戀依舊在,說起家鄉的風貌和特產頭頭是道。
“我們那里最大的困難就是地形復雜,現在只有縣城有客運站,很多鎮上的班車也只有一天一趟。”
“我們那里盛產梅子,還有茶葉。前幾年回去,看到很多村鎮都在鼓勵種植果樹,去年果子大豐收,但是很多都賣不上價格,東西出不來是一點,更大的一個問題是不會找銷路。”
種地的人哪兒會找什么銷路,東西種出來了,但是往外銷售卻沒做好,去年賠了一大批果農,今年還不知道是個什么局面。不過想來也不會太好就是了,畢竟交通實在不方便,誰又能怎么辦呢?
元棠聽到這里,頓時下定了決心。
當場她跟周全沒說什么,轉過身卻直接通知了研發的員工。
“這個周末,跟我一塊出一趟差。”
出差的目的地,赫然就是周全的老家。
另一邊,打包好行李的周全已經做好了回鄉之后迎接村里人的眼神的準備。
卻在臨門一腳被元棠親切通知要去他老家考察市場。
“周總既然是當地人,這次就一起走吧,正好給我們講講。”
周全的妻子看著愣神的丈夫,捅了他幾下不見他反應,干脆越過他樂呵呵的應下,跟元棠聊起來。
周全的妻子想的明白,反正這次回去是要丟人的。人家元總明明可以等過幾天再去的,但是這次卻提出要跟他們一起同行,這里面未必沒有藏著體貼他們兩口子的心思。
既然承了人家的好意,就不要扭扭捏捏的。
周全的妻子十分熱情的給元棠建議帶什么衣服去。
“我們那里氣溫不高不低的,這時候不用穿太厚去。”
“背個包,到那邊了去買雙雨靴最好,不然上山了之后容易把鞋踩壞。”
“對了,你們這次怎么去?”
元棠數了數這次的人數:“我租個大巴車吧,另外再開一個商務車。”
出門在外,該有的場面還是要有的。
行程很快定下來,行政去包了一輛能坐下幾十人的大巴,元棠則是和司機,周全夫妻一塊坐商務車。
兩輛車一前一后,很快就駛入了大山。在縣城修整之后,次日就到了周全的家鄉。
在周全夫妻回來之前,他們兩口子在滬市破產的消息就已經傳的沸沸揚揚。
因此在大巴車落后了半小時,元棠幾個人先到村里的時候,周全剛進村就發現了跟以往每次回家時候不一樣的氣氛。
周全此刻還沒反應過來,他只是有些感慨的看著窗外。
他和妻子是在這里結的婚,后來去了縣里,再后來去了滬市,但熱土難離,這些年他不是沒有懷念過家鄉。
“元總,咱們先去我家吧。”
老宅在村里,雖然破,但好歹還能住下人,這個時候回去,正好先休息休息。
“下午我再帶你們去見村長。”
周全是攢著一股勁的,跟面子無關,他現在就是想讓家鄉的人都過上好日子。
只是他的這股心氣剛到門口就被打散了。
只見他家的老宅鎖頭被人砸開,屋子里的東西散落一地。顯然是已經遭了賊的樣子。
第136章
周全夫妻望著眼前的景象, 都是一樣的驚怒交加。
他們兩口子沒住在村里,雙方的父母也都早早去世,可到底還是牽扯著一些老親舊眷。旁的不說, 光是廠子自營之后, 村里多少小年輕都是到了年紀就去滬市進廠。
平日里他們也是村里只要有事, 他們甭管是是再遠,也不會袖手旁觀。
這樣的厚待下, 眼前破爛的鎖頭像是在嘲笑他們。
周全的妻子氣的眼前發黑, 要不是有外人在場, 她是要狠狠的說周全一通的。
之前勸他千百遍不要老是白花錢, 他從來都不聽,現在好了, 看看眼前這個爛掉的鎖頭和一片狼藉的屋里。
這跟以往他們回來時候的整齊干凈完全不同。
這就是一個村子的同鄉,是他心心念念要回來的地方!
他們好的時候, 村里誰見了他們都敬三分, 現在出了問題,以往那點錢財竟然沒一個人念著!
周全哪兒能不知道妻子的心思, 只是他原本被元棠挑起來的心勁,這會兒也被打散了許多。
元棠抱著手臂,好整以暇的看著這個院子。
周全正要道歉, 元棠擺擺手:“估計過會兒就有人來了,咱們等等吧。”
周全苦笑了一下,有元棠那輛明晃晃的小轎車, 他哪兒能不知道接下來什么發展呢?
果不其然, 很快村長就和幾個小干部飛快跑來了。
一群人中, 還有周家的幾個遠房親戚。
以往見了面,周全都要問候幾句叔伯, 再送上一點禮物。可今天,周全愣是沒講話。
不但不講話,他還不介紹元棠是誰。
村長奔到跟前就已經停腳了,目光里盡是探究,偏偏對面兩口子誰都不搭理他。
老頭子再一看院子,忍不住臉一紅。
“全子,叔昨天就想給你打電話說來著……你別往心里去,這不是你前幾天給工資晚了,村里那幾家混賬玩意兒說是買化肥沒錢,這才生了倒霉主意……”
村長說著都覺得臉在燒,一把年紀了還要為這群不爭氣的玩意兒擦屁股,真是丟人啊。
“我正說呢,你要是回來了就先去我家里住幾天。我已經讓他們把東西還回來了,正好趁這個機會給你的房子也修修好住人……”
村長身后,有人跟同伴擠擠眼睛。
大家都縮著不敢多說話,只要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周全這會兒的脾氣正大著呢。
也是,村里那幾家人也太不講究。
周全現在是落魄了,可以前發達時候沒少幫大家。
如果不是周全那邊要人,他們村里的年輕娃哪兒能走出去掙錢呢?
那幾家的娃子,平心而論是真不咋樣。原先還上學混的時候就是每天招貓逗狗,這樣的人,別說是送去縣里找個活干,就是在村里都沒幾家待見。
后來那幾家求到周全那兒,這才給孩子找了個營生。
要他們來說,人家周全要了人,還一個月給開不少工資,已經很對得起這些人了。
可這幾家不念好,有了一百想一千,有了一千想一萬。尤其那幾家孩子出去長了見識,回來之后總是說廠子里的哪個哪個技術員一個月都拿好多錢。
這要是明白的長輩,總要勸著孩子說人家吃的技術飯,給高點不過分。你要是想掙那么多,就也去當技術員嘛。
偏偏這幾家不一樣,一聽孩子說周全那里有人拿高工資,立刻就不平起來。
“這是什么道理,你跑那么遠去給他打工,他占了咱的好處,咋能這樣給人家高,給咱們低呢?”
那幾個貨本來就是隨口一說,但家里人一攛掇,他們也順著鉆了牛角尖。
是啊,這還是村里的親戚,喊起來是喊叔的,憑啥給別人那么高,給自己那么低?
這點不平還不等著發酵成一次小小的沖突,周全就破產了。
破產后的周全發不出工人的工資,最后勉勉強強給技術員的先發了,想著剩下的人里有不少是自己人,拖延一會兒再給也行。
可就是這些人,卻在廠子里鬧的最兇。
周全的精氣神有一半是那個時候打散的,好在元棠給了一個比較高的價格收購了他的廠子,這才讓他短暫的松了一口氣。
只不過周全沒想到,他回到老家來,居然還有這樣的一份驚喜。
村長的解釋太過蒼白,但周全還是能想象到具體的情況。
無外乎就是自己還沒給那幾家結算工資的時候,那幾家的長輩聽說他破了產,以為他給不起了,就趕緊來家里搶東西。
周全的妻子楊園忍不住了。她看都不看周全一眼,直接陰陽怪氣對上村長。
“叔,你家我們就不去了。你要是有心,就催催人,盡快把東西還回來。”
“我們欠的工資早給了,再說了,之前拖欠的工資也就是一個人一百多點,我們家里的彩電冰箱洗衣機啥的,加起來可是貴多了。”
“今天我們也不住這里,村小晚上不是沒人住嗎?我們兩口子住祠堂也行,住村小也行,反正當初我們也是花了錢的,住祠堂想著祖宗應該也不怪罪吧。”
被說到臉上,村長都想鉆地縫里去。
他承認,自從周全兩口子破產的消息傳來,他是有點疏忽了。
可天地良心,他絕對做不出這樣前后不一看人下菜碟的事來。
周全是村里數得著的后生,可以說是村里難得的能耐人。
就算是一時遭難,但是他是知道這小子的,折騰的沒個窮盡,以后說不準又能折騰起來呢?
所以他打一開始就沒想著給這兩口子什么難看。
可就是他一個人說了不算啊。
村里的人文化素質就那樣,恨人有笑人無都是常態。周全兩口子過的好,村里沒少有人心里暗搓搓的嫉妒。
這不,周全一出事,那幾家就迫不及待的去搬東西了。
他那天正好不在,等到回來,就看見這樣的一幕。他倒是也催著還,可那幾家都滾刀肉不要臉。
他想著再等等,誰知道周全夫妻回來的這樣快呢?
現在說什么都顯得他疏忽大意,前后不一。
村長被楊園說的難堪,周全卻抹了一把臉,把媳婦扯到后面。
自己則是站出來維持場面。
“叔,這是來咱們村考察的大廠長,等會兒還有個技術團隊也過來。你安排安排,找個地方能住下最好,最近這段時間人家要忙,最好不要讓人打擾。”
村長大喜過望:“來考察?好好好,我這就去安排!”
他倒是一點都不懷疑真假,別看人家女娃年輕,但是人家開小轎車!
要知道周全以前開的車都沒有人家的車檔次高呢!
村長掛上討好的笑容跟元棠打個招呼:“我馬上安排,肯定讓大家住的舒舒服服的。”
楊園氣咻咻的直接推門進屋,把沒鎖頭的門摔的震天響。
元棠笑笑,也跟著楊園進去了。
村長一看這倆人走了,就小心的拉著周全的袖子。
“全子,叔……”
他想說自己是真的勸了,就是沒勸住,他想讓全子不要把這些小事放心上,那些沒文化的玩意兒,置氣犯得著?
現在大廠長都來了,一看就是他們兩口子請來的,那幾家就算是過去干了啥,這會兒也得老老實實的把東西送過來。
既然這樣,就算了吧。
可他一腔要說的話,全被周全給堵回來。
周全:“叔,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你讓他們今天把東西還回來就成。”
村長心里咯噔一下。
“全子,你可別往心里去啊,混賬人還是少數的。你看村里多少戶人家,大家都是念著你的好的,干這事的就那幾戶混賬人。”
周全不說話。
是,來搶他東西的是就那幾家,可別人家就干看著?
他周全對得起任何人,所以問心無愧。可剛才那些人為什么就沒一個敢上來搭話的?
怕是他們自己都覺得袖手旁觀是個缺德事吧。
“叔,我先去招待人家了。”
村長伸出的手蜷縮了又展開,他想拉著周全問問這大老板的來歷,可周全現在的樣子讓他心里直打鼓。
周全要是真生氣了,是不是這次的生意也要告吹?
村長眼巴巴的看著周全,指望著周全說點什么來安安他的心。
可周全就是不說,而是跟司機一塊從車上往下拎行李。
跟著村長來的人撓撓后腦勺,這會兒倒是有眼色的要上來幫忙了。
周全客氣的拒絕:“不用了,東西不多。”
是不多,他們兩口子的東西就幾個箱子,倒是元棠來出差,帶了兩個大行李箱。
周全卸了東西,索性門也破了,就讓司機把車開進自家院子里。
村長帶著人,進去也不是,在外面站著也不是。
“叔,你說全子是不是真生氣了……”
村里人這會兒也覺得難看了,早知道,那天就該攔一攔的。
現在弄成這樣……唉。
村長心里也壓了股火氣,只是這火氣不能沖著苦主發。
“走!”
“……走哪兒?”
村長:“搬東西去。”
他信全子,就算是全子再不高興,他能給人帶來,就說明全子心里是有鄉親們的。
他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
屋子里,楊園看見一片狼藉,氣的說話都帶上了鼻音。
“要不是有這片地,我是寧愿在外面要飯也不回來。”
這次得虧是元棠跟著來,要是沒有人撐場面,她都不敢想象回來之后會面對什么樣的局面。
元棠從包里拿出一包面巾紙遞過去,拍拍楊園的后背。
周全進了屋就矮老婆半截,聞言更是不敢說話。
楊園多想這會兒就跟元棠說她還是去別的地方看看,剛回老家就鬧這么大個笑話,元棠到時候要是在這里收東西,還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人家這樣幫自己,回頭要是真坑到對方,楊園自己都覺得沒臉。
周全心里也矛盾,他既覺得丟人,又放不下元棠這樣好的一個投資機會。
關鍵時刻,元棠說話了。
“楊姐,你有沒有興趣不跟著周哥干,跟著我干?”
第137章
楊園不知道話題是怎么突然繞到這個上頭的。
她攥著手里的紙巾, 說話時候還能聽到自己心臟撲通撲通的響聲。
“妹子,你別拿我開玩笑了。”
元棠卻很認真:“楊姐,我說真的。”
周全將來的發達是注定的, 就算元棠不拉一把, 這人也早晚要翻身。
元棠來的路上已經看到了路邊的果園一片連著一片, 此時正是桃子掛果的時候,那些沉甸甸的桃子長在枝條上, 有些都被鳥給啄空了。
元棠本來想問為什么不拉個網子, 轉念一想, 又覺得多此一問。
她在養鴨廠拉的一片塑料網, 一尺的成本雖然不高,但是整個算下來, 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現在按理說正是桃子豐收的季節,可她一路走來, 貨車也沒幾個。
縣城邊上的村鎮還好, 地勢平坦一些,還有些小販開個藍色的貨運車來收一些, 再往里來,路況差,就算是多跑這一段路也便宜不了太多, 算上油費劃不來。
桃子賣不出去,再拉網還有什么價值?
元棠看了一路,覺得這地方大有可為, 可剛才進門之前那一段, 讓她對周全是沒多少信心的。
周全對村里人撇不下臉。
這點心軟在以后幾年肯定會逐漸消磨殆盡, 畢竟上輩子周全有錢之后,寧愿是花了大價錢把自己的飲料廠又買了回來, 但是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周全對家鄉有什么特殊的優待。
比起有些企業家有錢之后回老家給老人發錢的行為,周全也就是在老家建了很多希望小學。
元棠心想,這兩人在墮入低谷之后,后面那三年時間,一定是又在家鄉發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就比如說剛才進門時候的那些家具,最后能不能還回來還是個未知數。
元棠有點犯難,她是真心想做這個生意。這地方的桃子,現在就能收起來做罐頭。剛才路上她還看見了一些梅子,做梅干和蜜餞也行。
周全說了,這地方的地氣濕暖,冬天也不冷,后續就算是種別的水果,也比旁的地方容易多了。
元棠想了一會兒,決定把楊園拉進來。
楊園聽元棠來真的,她也有點心動。可一想到丈夫要開發那片山地,她有覺得分身乏術。
“小棠,我還是……”
元棠打斷她:“楊姐,你先好好想想。咱們不急在一時。”
她這邊想做是一回事,但是具體還要等到自己的員工到了之后才能認真判斷這地方到底適合多大的投資,以及她的設想是否能在這里成真。
楊園心里跟有個小貓爪子在撓一樣,她看看不敢說話的周全,又看看已經換了心情去找吃的元棠。
到底要不要干呢?
很快,大巴車也到了村里。
村長急的火上房一樣,他先是不有分說的到那幾家家里,二話不說就直接搬東西,有些被賣掉的,他直接按著人寫欠條。
那幾家嚇都嚇懵了,老村長多少年沒這樣的做派了。
“叔,叔!這是干嘛啊?”
村長黑著臉:“干嘛,干你們這群王八崽子!”
他不解釋那么多,讓人搬了東西就走。
身后的人嚇得不敢動彈,等人走了才拉著隊伍最后面的人問發生了什么事。
上一次見老村長這樣強橫,還是九一年跟別的村子搶水,那會兒差點打起來。
今天這又是怎么了?
被拉住的那人翻個白眼。
“你還好意思說啊,之前你們說工資沒發,給人家周全的家砸開了。你咋不問問你家小子,人家工資現在發了,為啥你們還不把東西還回去?”
“光想著沾光沒夠,我可告訴你,識相的趕緊去找人周全和周全媳婦認錯,人家現在帶著大老板來考察了。”
他沒說出口的話是,這個時間你給人得罪了,沒想過人家會翻身吧?人家當廠長多少年,能沒點人脈關系?
一看人家倒了霉就趕緊上去踩一腳。
該!
這幾家人頓時傻了眼,面面相覷都是一臉的心虛。
“他說的什么意思?”
“什么就帶著大老板回來了?”
心驚肉跳的,一個個趕緊出去打聽。剛出去門,就遠遠看見半山坡上停著一輛亮堂的大巴車。
大巴車上下來了幾十號的小年輕,為了方便辨認,人人都穿著印有咔咔香名字的文化衫。
“啊啊啊,我坐車都要坐瘋了。”
“這地方怎么會這么遠啊。”
“小竇,你過來看,這地方有桃子!”
……
元棠這次把魏娜帶來了。自從公司發展起來,魏娜就在公司的考核中通過了研發部的考核,如今已經是公司研發部的一員了。
受限于她的身體問題,這次出差本沒有她的名額,但是魏娜卻在臨行前主動要求要跟來。
自從被判定殘障這幾年,她一直在滬市沒有出去過,這次她勸通了父母,表示了自己的意愿。
“哪怕我只有一條胳膊,我也想要出去走走。”
她現在已經學會了使用工具和求助他人,甚至公司跟大學食品工業專業合作的課程她也去上過。見識了廣闊的天地,□□越來越無法限制她那顆自由的心。
于是最后父母妥協,元棠也特批了她跟上來。
魏娜下了車,立刻就有熟悉的同事過來關切她。
“有沒有不舒服?”
魏娜活動了下還完整的那條胳膊:“好著呢。”
研發部的女孩子們拉著她往桃樹邊上走。
“這地方真好。”
山清水秀,空氣清新,哪像是滬市,這幾年的車越來越多了。
魏娜盯著枝頭的桃子:“這桃子做成鹽津桃肉一定好吃。”
肉厚,顏色好看。
“……非得做成鹽津的嗎?我覺得果干也行。”
“打賭,元總肯定想著要做成罐頭。”
“罐頭肯定有的,只是這地方氣候很適合種黃桃啊,咋沒見到過黃桃?”
……
一群人嘻嘻哈哈,村長弄完周全家的家具家電,氣都沒歇一口,趕緊的舉著大喇叭來了。
“大家往村里走走啊,馬上就能吃飯了!”
這群年輕人絲毫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對,說是來出差,卻跟旅游一樣,聽到指揮就跟著走。
人多,在誰家也放不下,干脆就在村里的空地上支起大鍋,各家的桌椅板凳拿出來,坐在外面吃。
大鍋灶開火,雞鴨殺干凈放進里面炒,炒到差不多就放素菜,加一瓢水,燉到香味都飄出來。
一人拿一個碗,米飯在下面,菜在上面。
村長本來還有點擔心這群城里來的年輕人會吃不習慣,可大家都吃的津津有味。誰也沒有抱怨。
魏娜左手拿著筷子,也是吃的十分滿足。
都坐了好久的車,一個個都餓的不能行了,這會兒別說是做的難吃,只要做熟的他們就都能吃下去!
更何況這種農家菜也別有一番風味。雞鴨燉的爛糊,菜也是現摘的,飯香菜香。
村里人也都端著飯碗,有些人是搬個小板凳坐在自家門口,有的人就端著碗蹲在旁邊。
看了一場大范圍的吃飯表演,這些村里人也沒多少怕生的感覺了。
城里人也沒啥么,一樣的能吃,吃相也沒多好看。
吃完了飯,修整過后,元棠一行人就跟著周全夫妻上了山。
這座山上好東西不少,元棠走了一路,不光是發現了很多梅子樹,還有一些核桃樹,一路到了河邊,還能見到不少魚蝦螃蟹。
元棠的員工們一個個集思廣益。
看見梅子說做梅干,看見核桃說做核桃露,看見螃蟹說做香辣螃蟹。
元棠眼角余光看到楊園也在認真聽這些年輕人說什么,有時候還會跟人交談幾句。
元棠:“老規矩,誰要做什么,就拿計劃書來。”
這批研發部人員不光是要管控口味,元棠還讓他們去會計部門輪了崗。
中心思想就是,要研發,也要做好成本規劃。當然如果有非常優秀的產品,成本可以適當放寬,但是絕對不可以不了解市場就貿貿然投入。
這不,她一說,這群人的積極性雖然還沒消退,但是個個都謹慎了許多。
忙過一天之后,元棠安頓下員工住宿。
這次既然大老遠跑來了,自然不是光看這一個小村子,這個縣城周圍的村鎮,連帶著隔壁縣,元棠都打算去看看。
楊園沒猶豫幾天,就下定了決心。
她找到元棠:“小棠,你想好了,我要跟你干。”
她想明白了,如果元棠的設想能成功,那無疑是對村子,對縣里來說都是好事。她雖然氣村里人的短見,但也知道根源不是這地方民風有多差,而是因為大家窮。
因為窮,所以教育匱乏,教育匱乏,就更窮。
她苦笑道:“周全以前總是往老家這里花錢,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因為我覺得這些人很難改變。”
這些年她沒孩子,只要是回鄉下,就有人拉著她問。
心好一點的就是給她塞偏方,有那看笑話的,就故意在她面前說自己生了幾個兒子。
楊園是受過教育的,她看不上這些,她早就跟周全說好了,有孩子沒孩子一樣過。
只不過這段時間跟著元棠跑了周邊的村子,她也從一開始的煩躁變成了無奈。
村里要種果樹,要種地,女的力氣小,所以男勞力重要。男人地位一高,就重男輕女。他們村子還算好的,就算是在山里也不是太偏,有些特別偏僻的山里,生的時候不要女娃,娶的時候娶不到人了,就買老婆。
整天一腦門就是生孩子娶媳婦那點事,沒有文化,也缺失基本的道德觀念。
楊園知道元棠為什么找自己,一來是周全太重情,二來也是元棠想要讓她在這兒把住關。
但楊園知道自己是為什么,她想著,如果元棠的食品加工廠真的在這里搞起來了,那是不是那些女人們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大家如果富起來,是不是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況出現?
元棠肯定了她的想法,欣然接受了楊園成為公司的一員。
周全雖然有點驚訝,但是卻沒有攔著媳婦不讓去。事到如今,元棠在這里投資的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有元棠的這層關系在,他隨隨便便就能找到人來幫忙。
這次考察延續了半個月之久,元棠奔波兩地,在楊園的幫助下,很快拿定了發展的計劃。
初步選品在幾樣果子上。
桃子罐頭,山楂罐頭,再加上腌漬的梅子,一共是三種果品類。
然后就是周全提出要在半山坡上開一個養豬場。
元棠就拿出了一個豬肉制品的合作方案。
豬肉脯,火腿腸,真空豬蹄,這幾樣主打的是高端禮品盒。
楊園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會在一年之內再發展幾樣新品。
“聽說最近新出了幾個橙子的品種,到時候你直接讓飲料廠的技術員來,直接在這邊確定新品。”
原本飲料廠比較出名的就是一款奶制品飲料,在周全還沒丟掉廠子的時候,技術部正在研發橙汁產品,只不過還沒研發完成,一切就都結束了。
現在楊園接過了元棠的囑托,自然是盡心盡力。本來周全就是打算把家鄉的橙子做成橙汁往外銷售的。
再沒有人比楊園更知道其中的內情。
楊園渾身都是干勁。
他們這里的果樹長得好,聽說農科院的專家還在研究,說馬上獼猴桃也能投產,香蕉,甘蔗,柚子,番茄……
大有可為。
在楊園的張羅下,很快就在周全的小山坡上開起了初步的小作坊。
廠區一時半刻還建不好,如今大家就在半山坡上起了十來間大房子,空空曠曠的,直接在這里做罐頭。
這個活因為是楊園管著,所以來的最多的就是婦女們。
這天楊園上班,第一眼就看見好幾個婦女脖子上都帶著條絲巾,一問,這才知道是昨天她們趁著作坊休息,去縣城了。
縱然那絲巾都是粉色的,一點都不襯皮膚。在村里的婦女們都是一樣的曬的臉皮皺黃,粉色的絲巾更顯得皮膚暗沉。
楊園卻在她們有點羞澀的眼神里夸了一句:“好看的。”
要是放在以前,這些人進一趟城,能給全家老少都買齊全,也記不起來給自己買一件。
現在能在自己身上花錢,已經是進步了。
楊園每次發工資都要求本人來,那種媳婦打工,男人來領錢的事,她是絕對不允許的。
手里有了錢,除了那極個別軟的提不起來的,剩下的女人們都硬氣了不少。即便還是不能改變固有的生活狀態,但是這些人跟男人吵架時候都嗓門大了不少。
晚上兩口子躺在床上,周全有些感慨:“你是不知道,最近有多少人來找我。”
找他的人,多是一些村里的閑漢,有些是來抱怨媳婦不聽話了,讓周全管管他老婆。
有些則是來暗示周全應該把楊園給壓下去,自己來管這一攤子。
在村里人眼里,現在楊園可是比周全氣派多了。
周全還要苦哈哈的每天去干農活,他媳婦倒是人五人六的,只用每天到處管人。
楊園柳眉一豎:“他們誰有意見,就直接來找我。”
周全:……借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啊。
現在村里人種的果樹都給元棠包了,楊園就是負責檢查質量的,要是質量不好,誰來說情都沒用。
這種情況下,誰還敢說?
不過兩口子的生活是越來越好了。
之前那幾家撬門的,當天就過來賠禮道歉了。
村長更是一改之前的不當心,現在對著他們兩口子十分的尊重,還私下問周全要不要也在村委會當個干部。
其他那些人家,現在見了都客客氣氣的,周全山上有點什么事,這些人都巴不得趕緊去幫個忙。
……
要周全說,他雖然不好意思,但確實覺得挺爽的。
這也算是沾了老婆的光。
安頓好周全兩口子之后,元棠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堅果行業。
正在西北某個小鎮當小干部的江沛在信里自告奮勇。
【我們本地的核桃十分出色,還有瓜子,葡萄干……希望元總蒞臨考察。】
元棠很快回了信,內容只有幾個字。
【準了。】
江沛翹首以盼,等著元棠飛來自己身邊,好歹也大半年了,總要見一面。
誰知道左等右等,來的人是鄭小蕓。
鄭小蕓干笑著解釋:“元總是打算來的,機票都定好了。但是臨走之前來了幾位客人,她就說等她下次再來。”
江沛默默不說話,回到屋子里就拿出手機想打電話。
想了半天,又不放心,索性馬上就要國慶了,還不如回去一趟。
*****
元棠和胡燕等在滬市機場的外面,胡燕用一副墨鏡遮掉臉上的情緒,斜靠在車子上。
兩人目光盯著出口,很快就看到了人。
胡家人全部到齊。
胡青一家三口,胡明一家三口,加上中間的胡母,一共七個人。
站在出口的地方左右張望。
“媽,你看,那是燕子不?”
第138章
胡家人這次全體出動, 胡青范娟帶著六歲的胡凱旋,胡青手上還拎著兩個碩大的背包。年紀尚小的胡凱旋更是扯著范娟的手,嘴里嚷嚷著要去機場門口的噴泉里玩水。
范娟頭一次坐飛機, 暈機的經歷還讓她十分難受, 偏偏兒子還要鬧, 她被兒子扯的更惡心了,只覺得要吐出來。
胡明兩口子也帶著孩子, 蘇紅穿著一身輕便的休閑套裙, 手上牽著的小姑娘長得粉妝玉琢, 一眼就能看出來隨了蘇紅的漂亮。
蘇紅手上拿著女兒胡星的小包, 上面印著漂亮的卡通圖案。胡明一個人走在一旁,兩只手也沒空著。
第一個發現胡燕和元棠的, 是范娟。
范娟惡心的難受,眼光一直盯著遠處, 就想找個垃圾桶好好吐一場。這一看, 就看見了胡燕和元棠。
胡母現在的眼神已經很不好了,聽到范娟說, 就趕緊問在哪兒。
范娟遙遙一指:“那不就是?”
一個年輕姑娘站在路邊,另一個靠在車上,還是一輛看上去就很氣派的車子, 看身形輪廓,可不就是胡燕和元棠?
“不是。”
胡母只看個大概,當即就否認。她奇怪的看一眼大兒媳, 心說這兒媳怕不是傻了, 想也知道, 閨女就算混的再好,還能買起那么貴的車子?
范娟攙著她, 一聽胡母說不是,心里也打起鼓來。她看了一眼又一眼,直覺告訴她那姑娘長得就是胡燕的樣子,但理智卻又覺得胡母說的也挺對。
胡燕今年才多少歲?二十出頭吧,咋可能年紀輕輕就買下這么貴的車?
那車子看著太氣派了,前頭四個圈圈,她也知道那個是叫奧迪的車,一看就不便宜。
跟胡母和范娟的猶豫不同,胡青和胡明卻是一眼就認出了那邊站的人就是胡燕,胡明還好,臉上除了驚訝還有點高興。
張嘴就喊了幾聲燕子。
胡燕也看到了人,立刻就和元棠朝著這邊走過來。
看著妹妹逐漸靠近的身影,胡青卻更沉默了,他手上拎著幾個大包,局促自卑的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這次來滬市,是范娟提議的,最后是胡明拍板的。
他壓根就不想來。
只是范娟非說現在大家日子都好過了,不如出去旅游長長見識。再有就是胡燕去了滬市這么些年,一直都不肯回家,到底是小姑子,總要去看看,別是在外面隨便跟人結了婚,回頭再所托非人。
胡青心知肚明妻子的本意。
一切的根源不過是他去年終于攢夠了錢,在蔡州市買了一套房子,讓范娟終于從縣里到了市里。
雖然現在相比較于胡明家,這套房子還是顯得不夠大。
胡明自從當了小包工頭,緊跟著拿下了幾個工程項目,剛開始是修學校,蓋醫院這些大工程的分包,后來他跟幾個朋友干脆起了一個做工程的公司。
在蔡州拿下了幾個地皮,蓋起商品房來賣。
他長得不怎么樣,但會吹牛會來事,這幾年竟也成了本地數得上的小老板了。
就在胡青買下蔡州市的商品房時候,胡明卻已經開始換房了。蔡州最高端的小區里,胡明就是開發商,自己給自己留了一套十分合適的小別墅。
范娟本以為自己到市里之后總算是要跟妯娌平起平坐了,誰知道妯娌卻又跳了一層,人家現在不住商品房了,去住小別墅了!
范娟氣啊,跟胡青吵架,吵來吵去,中心思想就一個,胡青不夠努力,沒讓她過上好日子。
比妯娌比不過,范娟心里那股氣始終發不出來。
最后想了一圈,覺得自己總比小姑子強吧。
想來這些年,胡燕拋家舍業的跑去滬市,一直沒回家,該不會是沒在外頭混出個名堂,所以不敢回去吧。、
要說范娟最討厭的人,胡燕和蘇紅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蘇紅是什么都沒干,日子就過得比她好。她這富太太當的順心愜意,叫范娟看一眼就嫉妒一次。
而胡燕是心眼子太多,從自己進門她就開始防著自己這個嫂子。
現在比蘇紅是比不過了,總得跟胡燕比比吧?
于是范娟現實拉著胡母游說,中心思想就是勸老太太去看看女兒。
“現在家里日子也好過了,要是燕子在外面沒混出來,你也勸她趕緊回來吧,二十多歲的年紀,她大哥二哥總能給她說個好人家的,咱們和和美美在市里過日子,比啥不強?”
這話算是說到了胡母的心坎上。
胡燕出走這些年,倒是沒有再跟她吵鬧,逢年過節也有問候。
但胡母就是懸著心,現在家里孫輩都有了,就胡燕一個還沒落定的姑娘。
不看著胡燕嫁出去,她總是閉不上眼的。
可每次她一旦要說起這件事,胡燕就推說工作忙,緊跟著就掛了電話。
胡母也想問問胡燕在做什么工作,但胡燕也就簡單的說自己在廠里工作。
胡母更憂心,現在出門打工的人多了,大家都知道廠子里多的是那種外地的小伙子。要是胡燕看上個外地的,遠嫁了怎么辦?
胡母急,可她隔著千里,管又管不到,看又看不著,只能干著急。
范娟一說,她也心動,于是旁敲側擊的找胡明問。
胡明這些年錢掙得多了,日常也開始裝文化人的修身養性。
明明不喝茶,家里卻裝了好大一張茶臺。日常不是跟人一塊去農家樂,就是約著一起去釣魚。有錢了之后,就連孝心都顯得拔高了許多。
胡母一說,他也就同意。
原本想著是他和胡青帶著老娘去,結果蘇紅突然也說要去,還要帶著胡星一起。
這下范娟也不甘示弱了,給兒子請了假,一大家子浩浩蕩蕩的就來了滬市。
一家人都來見胡燕,卻各自心思不同。
如果說誰不愿意來,那這個人就是胡青。
胡青不動聲色的把手里的包往后藏了藏,比起胡明一家人的輕裝前進,范娟因為是第一次坐飛機,拿不準要帶什么東西,再加上她總想著不露怯,所以干脆裝了幾大包。
里面雜七雜八的什么都有,尤其是胡凱旋的衣服,一口氣就帶了幾十件。
這些行李在登機之前就已經帶來了很大的困擾,胡明一家的行李剛剛好能帶上去,不用托運。范娟這些東西自然是要托運的,托運費算下來不少錢,把范娟心疼的說了一路。
胡青覺得丟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反正錢已經花了,范娟再心疼也就是說說而已。
可等到了地方,他才發覺難受。因為要取行李,他們在里面多待了一個小時,然后他拎著那兩大包看上去十分土氣的大包,只覺得跟滬市明亮的機場格格不入。
胡青的局促,范娟的如遭雷擊,還有胡明的欣喜,在胡燕和元棠走過來之后,成了一幕讓胡燕感慨萬千的畫面。
胡母渾濁的雙眼在看到胡燕那一刻就落下淚來。
“媽,大哥二哥,大嫂二嫂。”
“你還記得你有個媽。”
胡母張口就是委屈。
胡明趕緊拉了她一把,把話頭接過去。
“燕子,看見你過得好,大家就都放心了。這么久不見面,咱們先到酒店安置吧,有什么等到酒店再說。”
人來人往的地方,難道要小妹跟母親來個世紀大和解?
別鬧了,還不如先相處相處,看看情況再說。
胡明轉過臉:“小棠,你要是不跟燕子一塊過來,我壓根都認不出來你了。”
元棠笑吟吟接話:“我記得師父就行。一路上累了吧,我訂的酒店離這里不遠,咱們先過去。”
胡明往后一探頭:“你一輛車坐得下?”
元棠從包里掏出電話:“沒事,讓燕子先帶著你們走,我再叫個車。”
于是一群人分作兩組,胡燕帶著胡母,胡明,胡青先走。
元棠則是等著公司的司機把車送過來,帶上蘇紅范娟和兩個孩子。
一路上蘇紅沒多少話,大多數時候只是跟有點怕生的胡星溫柔介紹著外面的景色。
范娟卻旁敲側擊的跟元棠打聽胡燕的情況。
“小棠,你們在這里買房了吧?”
她始終不死心。
在看到胡燕那一刻,她心里就被絲絲縷縷的嫉妒包裹住,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元棠:“房子么,我們倆也都不講究,平時住廠里時間比較多。”
這話說的跟沒說一樣,范娟追著問什么廠。
“零食廠,還有個被服廠。”
范娟試探:“你們在廠子里干啥的?”
元棠:“干工作呀。”
范娟干笑了兩聲:“你可別跟我開玩笑了,干啥工作能開這樣的好車呢。”
這丫頭也是個不老實的,說話鬼的很。
元棠呵呵一笑:“嫂子來了就好好轉轉,滬市大的很。”
范娟心里不得勁,還想要再說,蘇紅卻插進來。
“嫂子你看看凱旋,可別讓他摸車門,一會兒再掉下去。”
一說起兒子,范娟馬上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元棠笑笑不再主動挑起話題,只是在走過一些標志建筑的時候,提醒胡星往窗外看看。
胡星小小一個,卻格外會看人眼色,她覺得開車的姐姐喜歡自己,也就細聲細氣的跟元棠講話。
很快車子開到酒店,胡燕已經跟胡母和兩個哥哥站在門口等著了。
胡母應該是在車上哭過一場,眼睛還紅紅的,手里攥著胡燕的手腕,眼巴巴的跟著女兒。
胡燕臉色看不出來什么,跟兩個哥哥在那兒說話。
一家人到齊,元棠把空間留給胡燕一家人。
“這兩臺車子都給你留這兒。”
胡家這一大家子,一輛車確實坐不下。
胡燕:“不用,我讓人送個七座的車來,能坐下。”
元棠:“那成,你有什么需要叫我。”
她跟胡母打個招呼:“我明天訂好位子請你們吃飯。”
元棠走了,胡燕一家也進了酒店安置。
元棠考慮的周到,訂了一個套房,胡母一進去就被晃花了眼。
胡燕給他們安頓好:“你們先好好休息吧。”
胡母有點害怕:“燕子,這里貴的很吧?要不咱們不住這里了,你住哪兒,咱們擠著住下,省點錢。”
范娟還要幫腔,胡燕一個眼神過去,雖然輕飄飄的,卻叫范娟不敢動彈。
“媽,你安心住。我那里小,住不下這么多人。”
胡母還要再說,胡燕卻不由分說的給人推進去。
胡母戰戰兢兢的住下,套房里各樣東西都有,她卻睡得并不踏實。女兒過得苦她心疼,女兒過的太好,她又擔心。但說來說去,也不知道為什么,但就是愁,愁的睡不著。
套房的服務到位,就算是胡明,也很少會住這樣氣派的酒店。
晚上各自睡下,胡明跟老婆感嘆道:“以前還覺得燕子還小,在外面會不會受人欺負,今天看這丫頭是真的混出來了。”
酒店,車子,無一例外都展示了他這個妹妹也許比他想象中還要更優秀。
就是性子淡了很多。
之前那個愛說愛笑愛哭的小妹,終于是變成了一個氣勢驚人的人。剛才看范娟一眼,就給范娟壓的不敢說話。
另一間房里,范娟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她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來看胡燕的氣派的?
她想不通為什么胡燕能混的這么好。
她推了推丈夫,想要跟胡青說兩句胡燕。
胡青卻背對著她,一句話都不想說。
范娟只能自言自語。
“你說她哪兒來那么多的錢?”
“她一個大學都沒上過的人,就能在滬市這地方買車買房?”
范娟睡不著,腦子里全是胡燕的車子房子。
滿腦子都是,她憑什么?
第139章
第二天一大早, 胡燕就趕到酒店,領著一家人吃了早飯。
昨天因為有老人有孩子,所以話都沒說清楚, 今天早餐的間隙, 胡明終于問清楚了胡燕這些年的發展。
胡燕也懶得再遮遮掩掩, 出來幾年了,她也把被服廠從一個小廠子經營的擴大了三倍規模, 她早就不是那個被原生家庭困住的胡燕了。
“我現在跟元棠合伙開了個廠子, 做羽絨服的。”
胡燕笑著說了幾句廠子的情況, 既沒有夸大, 也沒有刻意的往小了說。
胡明當然知道什么是羽絨服,去年他還給胡母買了好幾件呢。蔡州那地方說是不南不北, 但冬天還是難熬,胡母上了年紀, 一到冬天就冷的不敢出門。
“那感情好, 這生意有干頭。”
胡燕:“我也這么想,以前想著這樣也做那樣也做, 到后面就覺得還不如專做一樣。”
她的廠子現在不論季節,廠里只做羽絨服。
這兩年的銷路好,只要廠子里能出的貨, 就都能賣出去。
胡青看著眉眼間自信傲然的妹妹,心中涌上一股酸澀。
胡燕也沒只跟胡明聊天,她摸摸胡星的腦袋, 對蘇紅說道:“正好你們來了, 等這兩天閑了, 嫂子你去我倉庫看看,看上什么款式就拿。”
離家這些年, 范娟是一次問候都沒有的,她媽看兒媳臉色過日子,平時除了催婚,也沒見過給她寄點什么。倒是蘇紅,這幾年每年茶葉下來都會給她寄過來點,說是蘇紅的父母現在在老家包了一片茶山,老兩口閑不住,炒出來的茶葉送完親朋好友,就是放在自己的鋪子里賣。
胡燕記著二嫂的好,于是對著蘇紅格外的客氣。
這些年下來,蘇紅的氣質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現在的蘇紅整個人都十分溫婉。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胡燕總覺得蘇紅跟二哥的關系不如原先那樣好了。
胡燕的示好蘇紅接了下來,她讓胡星謝謝小姑姑,胡星奶聲奶氣的喊了一句,然后就有點害羞的撲進她懷里。
胡燕心里軟的不得了,忍不住逗著胡星玩。
這邊相處的和諧落在范娟眼里,那是十足的難受。
她捅咕捅咕兒子,大聲說道:“凱旋,你來之前不是說過特別想念小姑姑嗎?趕緊的,給你小姑姑背首詩!”
胡凱旋正在埋頭苦吃呢,被他媽一捅咕,嘴里塞著的培根就掉了下來。
他被胡母和范娟慣得脾氣大,一看東西掉了就不依了,把碗往桌面上一扣,吐了吐舌頭,就氣呼呼的跑了。
這一幕在路上已經發生過很多次,大家都見怪不怪,唯有胡燕露出了一個皺眉的表情。范娟第一次覺得下不來臺,在后面喊兒子的小名,讓回來。
偏偏她的話一點威懾都沒有,胡凱旋咯咯笑著,在大廳里到處跑,還差點撞上端著粥碗的服務生。
胡青覺得丟人,騰的一下來了火氣,他豎著眉毛喊:“你給我跑一個試試!滾回來!”
胡青一發火,胡凱旋還是怕的,灰溜溜跑回來,躲在范娟身邊。
胡青這么一嚇,范娟卻先心疼了。
她護著兒子,小聲嘀咕:“撒什么氣呢,真當自己是什么大人物……”
胡青被她說中心事,頓時眼前都是黑的,他臉色漲紅,上來就要揪住胡凱要打。
這大早上的,酒店里吃飯的人不少,這樣的鬧劇很快就引來旁人側目。
胡凱旋嗷嗷叫著呼救,先是喊奶奶,接著喊媽,聲嘶力竭,在胡青手里像個翻過來的小青蛙。
范娟急了,趕緊要護:“你說說你,孩子還小,你干什么啊這是。”
胡母也著急忙慌的起身要來拉著大兒子,嘴里喊著:“又這樣,又這樣!”
顯然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
這樣的場合,自然是不能讓胡青把胡凱旋真的打了。
胡燕和胡明也攔著,把兩邊拉開。
胡凱旋嚎了半天,眼淚一點沒掉,范娟攔了幾下,然后氣呼呼的吵了胡青幾句,最后看人一拉開,干脆拉著兒子上樓去了。
“你這當爹的脾氣大,我們不惹你!”
“你弟弟妹妹都在這兒,你們是一家人,我們礙你眼了!”
范娟不分青紅皂白,把胡明和胡燕也牽進來拉拉雜雜的說了幾句,聽的胡燕一腦門的問號。
人走了,胡燕直接問二哥。
“大嫂這幾年就一直這樣?”
胡明也看不上這個嫂子,可礙于胡青還在場,于是稍微點點頭,顧左右而言他。
“凱旋還小,嫂子是寵了點。不過也沒啥,男孩子么,肯定是皮一點的。”
這話說完,胡燕看見蘇紅用平靜的眼光瞥了二哥一眼。
胡明還在那兒當和事佬:“小孩子都皮,將來長大了就穩重了。”
胡燕有點失望的看著二哥,胡明還覺得自己說的挺好,突然就被妹妹這樣看著,他沒覺得哪里有毛病,于是就接著說。
一桌子人,除了胡明不停說話的聲音,就是胡母偶爾問胡燕幾句,其他幾個人都不怎么說話。
等到吃完了早飯,范娟還是帶著胡凱旋下來了。
胡燕開著七座車,陪著去景點玩。
晚上是在滬市的東方明珠塔上吃的飯,這座新建成的旋轉餐廳,自從開業之后就一直客似云來。
胡母坐在餐廳里,如夢似幻的環境讓她仿佛身處夢中。她想不到自己居然臨到老了還有這樣的享受。
胡燕點了一桌子菜,服務生還送了幾個小禮物給胡星和胡凱旋。
胡凱旋霸道的全部要拿,胡燕笑瞇瞇的從他手里掰出一個遞給胡星。
“一人一個。”
范娟心里不舒服,可她現在也不敢說什么。
胡燕現在笑的比以前在老家時候還多,但是她就是覺得這丫頭不好惹。
胡星小聲說道:“謝謝小姑姑。”
胡凱旋看看奶奶,又看看媽媽,誰說小孩子不會看臉色,他當即認識到這個小姑姑不是他能胡攪蠻纏的對象,于是只能嘟著嘴算了。
胡燕就這樣陪著家里人過了兩天。
第三天晚上,元棠請吃飯。
席間大家都知趣的不提過去那些事,也沒有人不長眼的在元棠面前說元家人如何。
元棠現在一身的精英味,過的好與不好,顯而易見。
元棠倒是沒有跟胡燕那樣把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但胡明問了幾句就知道元棠現在身價估計比自己不差什么,興許比自己高多了。于是態度更加的正式。
元棠嘗試了幾次,發現胡明還是那樣,于是后來她也說起了場面話。
飯局到最后,別人都沒醉,只有胡明醉的站不起來。
把胡明送到酒店,胡燕正打算和元棠一塊回去,卻看見胡青在酒店外頭抽煙。
胡燕停了下來,讓元棠先走。
元棠看了一眼胡青,曉得這是兄妹兩個有話要說。
胡燕看著元棠的車離開,走到胡青的面前。
胡青剛才席間一杯酒沒喝,現在手里卻放著一瓶簡陋的燒白。
酒店外面是一個長長的臺階,側面來的人少,胡青就坐在臺階上,茫然看著下面走來走去的人。
胡燕喊了一聲哥。胡青如夢初醒。
“幾點了,你還沒走啊?”
胡燕也不管身上的衣服,徑直往臺階上一坐。
“哥,你晚上沒吃多少,光喝酒不得傷胃?走,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胡青要推辭,胡燕卻直接把人拉起來,塞進車子里直接去到爛泥渡的麻辣燙店里。
魏娜父母現在也學著鄒家一樣,在外面做了個夜市攤位,胡燕直接點了兩大碗麻辣燙,加上幾盤子的下酒菜,兩人坐在人來人往的過道上,迎著晚風喝酒吃菜。
“哥,你嘗嘗,這地方我常來。”
胡青沒想到妹妹會帶他來這么一個地方,胡燕卻熱情的把筷子塞給他。
“你嘗嘗!”
胡青心中那股郁氣一下子散了一半,他夾起一筷子雞爪,酸酸辣辣,確實是不同于蔡州做法的好吃。
“不錯。”
胡燕噗嗤一下笑了。
“哥你還是沒變,以前就是這樣,給你吃個什么你都說不錯,就沒聽見你嘴里說過好吃兩個字。”
胡燕拿筷子挑挑揀揀:“我還記得那時候咱爹還在,說你這種人太老實了,好吃不說,難吃也不說,將來就不是個闖蕩的人。”
提到早逝的父親,胡青也懷念起來,說起來也是可笑,他年輕時候最不喜歡回憶過去,因為那時候太苦。
爹死的早,媽又是個不當事的。村里那時候的幾個寡婦約著去給人扒苞米,他媽去一次,回來就能哭半夜。
哭來哭去,就是哭自己男人死的早,叫她沒依靠。
胡青那時候也不大,十幾歲的年紀,勸又不會勸,只能往死里干活。
日子太苦,以致于他日子好過之后再也不愿意回想。
可今天妹子一提,他又仿佛回到了那個時候。
仔細想想,那時候日子苦是苦,卻遠遠沒有現在這樣糟心。
他干上一天活回來,弟弟會給他端飯,妹妹會給他捶背,母親從灶房里端一碗熱豆腐,一家人就著辣蘿卜絲一人一口……
胡青甚至覺得那時候的辣蘿卜絲都比今晚上的山珍海味更香。
胡青恍惚了片刻:“是啊,爹是這么說過我。”
兩人打開話匣子,越聊越多。
從相依為命的小時候,到后來胡燕去賣褲衩襪子。
“那時候我就跟元棠說,要是沒我大哥幫,沒小棠拉拔我,我怕是還在地毯廠混日子呢。等到了時間就下崗,現在估計還不知道過什么日子。”
胡青笑了一聲:“現在想想是該謝謝元棠,給你拉出來了,地毯廠前兩年徹底倒閉,廠子里的工人都跳了三四個。”
有些人從廠子開始就在,幾十年下來,一夜巨變,他們根本不知道用什么去謀生。
胡燕手頓了下,放下筷子:“哥,你后來怨過我沒?”
胡青有點驚訝:“我怨你什么?”
胡燕劃拉了一下手里的包:“就那年你出事,我還瞞著……”
胡青打斷妹妹的話:“你是聽你嫂子說了?你別往心里去,這事本就跟你沒關系,那時候賠錢都是你跟你二哥給的,這已經是幫了我大忙。”
胡青頓了一下:“其實這幾年我一直想找你說,但就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咱媽那時候是急了眼,再加上你嫂子在那兒敲邊鼓,她腦袋昏了才動了歪主意。你一個姑娘家,能自己干下點家業不容易。家里也沒幫上你什么忙,哪兒有臉要你的錢來貼?”
“其實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那時候是因為分家的事,你心里不痛快了。”
胡燕要解釋,胡青卻執意要說。
“我是進了城才知道,人家城里也有不分男女一樣對待的人家,現在養老都是兒女一樣。按道理講,老家是該有你的一份。只不過那時候……”
他苦笑了一聲。
“燕子,其實看到你這樣,我是真的挺為你高興的。”
“我就是……就是不知道我為什么混成了這樣。”胡青捂著眼睛嗚咽道。
第140章
胡青沒在飯局上喝的酒, 在小攤子上喝了個夠,喝大了就哭。
一個大男人,縮在小凳子上哭的格外傷心。眼淚分成好幾條, 在臉上淌出一道道印子。
胡青想不明白, 他到底做錯了什么, 這日子怎么就這樣的看不到頭,找不到任何希望。
明明他以前是家里的頂梁柱, 是全家人的希望, 現在他卻成了人人嫌棄的對象。
他作為丈夫, 妻子不聽他的。范娟總是掛在嘴上“不行就離”, 仿佛離婚是吃糖豆一樣容易。每次范娟一說,他就偃旗息鼓, 他不怕范娟,卻怕離婚丟人。
作為兒子, 他被弟弟妹妹的優秀蓋了過去, 胡母雖然也心疼他,但是一些細微地方卻叫他難受。老家的婚喪嫁娶, 明明按照常理都是落在他這個長子身上,母親卻每次都要問問弟弟。
母親和妻子常常放在嘴上的話就是:“得問問你弟,他認識人多。”
最后, 作為父親,胡凱旋卻對他毫無尊重。每次他要管教,范娟都要和他大吵一架。
吵的最兇的時候, 范娟好幾次以死相逼。
“你打!打死我們娘倆好了!我不活了!”
她生下胡凱旋之后, 心里滿滿裝著這個兒子, 誰都別想伸一指頭。
一個打,一個護, 到了最后,不了了之。
有時候氣性上來,胡青總覺得這鬼日子過著真沒一點意思,他壓根就不會談生意,現在這樣熬著,不如丟下這些去南方打工自在。
他的大車證是被吊銷了,但是他還能在工地上干干旁的。
雖然是下力氣的活,但是他覺得那樣的日子舒心。
只是每次他一開個頭,老娘和妻子都說他不知道好歹。
“老家多少親戚搶著跟你弟混,現在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過上這樣的日子,你又要作什么?”
他下學早,文化不高,胡明那種八面玲瓏他也學不會,逐漸的,他越來越沒話說。
胡青喝的暈乎乎的,掉著眼淚跟妹妹訴苦。
“我有時候就是想找人說說話。”
只可惜,家里就沒有人愿意聽他說,外面人都是些酒肉朋友,更是說不上。
天長日久,胡青覺得自己就是個啞巴。
人到中年,他卻沒有意氣風發,只覺得自己窩囊的厲害。
胡燕聽了大哥絮絮叨叨顛三倒四的倒苦水,一直熬到夜色深深。終于胡青傾訴完,心滿意足的醉倒了。
胡燕把醉倒的大哥送回酒店,胡母嚇了一大跳。
“這怎么了這是?”
胡燕把人放下:“沒事,我跟大哥喝了點酒。”
“媽,嫂子,你們休息吧,晚上也稍微注意下大哥二哥的情況,別叫他倆單獨睡,小心吐了再憋著。”
范娟從里屋出來,看見胡青喝醉就格外不耐煩,偏偏長本事的小姑子在,她也只能捏著鼻子把人攙進屋子里。
胡燕:“我走了。”
胡母眼巴巴的:“要不,你住下吧……我后天就回去了,咱倆晚上睡一床……”
她想跟女兒說說話。
這次來雖然胡燕一手包攬了他們在這里的吃穿住行,但是胡母就是覺得女兒跟她隔著一層。
當然了,女兒發達了,對她這個媽也夠大方。穿的衣服買了好幾身,特產什么的更是買了好大一堆讓她帶回去分,可除了這些,胡燕卻沒有更多的動作。
胡母覺得心里落差很大,沒有對比還好,可一想到女兒在蔡州開店那幾年,每次回去不光是大包小包,還有各種吃的用的。
哪怕是很便宜的一個花饃樣子,胡燕拿回來也說的是“之前你不是說想學著做二嬸做的那種花饃嗎?正好我在街上看見有賣這種模具的,你試試看好用不”。
胡母那時候沒覺得怎么樣,可現在有了比照,她總覺得心里空空的。
現在錢是有了,可一家子誰都藏著一堆心事,胡燕對她面子上不錯一點,卻一點沒有母女之間的親近。
這種疏離下,胡母來這幾天愣是沒有敢提一句催婚的事。
可一想到后天就要走,胡母還是希望胡燕能住下,兩人不說徹夜談心,好歹也說說這些年。
她想解釋當年那個誤會。
可胡燕卻看一眼手表,拒絕道:“媽,我明天早上有個會,從這里過去太遠了。”
胡母低落道:“有會啊,那行吧、行吧。”
胡燕要走,蘇紅披了一件衣服:“我送送你。”
“媽,你給我看下胡星,她剛睡著,要是醒了你別讓她喝水。”
胡母應了一聲,蘇紅和胡燕出了套房坐電梯下樓。
兩人走到大廳,蘇紅突然來了一句。
“燕子,我拜托你一件事。”
胡燕愣了一下:“嫂子,你說。”
蘇紅突然攥住胡燕的胳膊,有點冰涼的手把胡燕給激的抖了一下。
蘇紅語氣里帶著哀求。
“燕子,你答應我。”
“過幾年,要是我不在了,你幫我照看一下星星。”
這冷不丁的一句話,把胡燕給驚的不行。
“嫂子,你說什么呢!”
什么不在,說這樣的話,叫人預感不好。
蘇紅:“不用你花錢,也不用你照顧,只需要你關鍵時候點點她……星星很乖的,她特別聽話,我為她準備好一切了,就是怕中間有什么意外……”
胡燕被蘇紅的話說的心臟狂跳:“嫂子,你別這樣說,星星還小,你跟二哥往后還有好多年。”
蘇紅撒開手,眼神里多了一抹決絕。
“沒有多久了。”
“燕子,我確診乳腺癌了。”
胡燕大驚失色:“嫂子,你……”
蘇紅目光落在不遠處,喃喃道:“我確診一年多了,醫生說也就是這幾年的功夫。”
“燕子,我打算離婚。”
胡燕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勸,站在小姑子的立場上,她說什么都有點不合時宜。
蘇紅:“我其實想了挺久了。你二哥這些年外面人沒斷過,我其實早就不在乎了。反正他掙錢,合伙過個日子也沒什么。”
“可是我得了癌癥,那這個婚就必須離。”
“不離婚,將來我死了,他娶了新人進門,再要個孩子,星星到最后什么也沒有。還不如我現在離了婚,將來我這一半都是星星的。他要是有良心,就多照顧女兒一點,沒良心,我爸媽還在,也能替我照看。”
說到了未來的安排,蘇紅格外的冷靜。
“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爸媽年紀大了,將來照顧不了星星幾年。或者是老人就知道慣著孩子,將來再害了她一輩子。”
“燕子,我沒別人能托付了,只有你。”
蘇紅再次懇求:“不要你給她花錢,我給她一切都準備好,房子,商鋪,基金,甚至她將來上學的學校。學區房我都買了兩套,她不缺錢的。”
“我就是盼著你每年看看她,孩子大了,有時候受委屈,或者我爸媽照看不到的地方。你幫我說幾句。”
“你放心,要是她自己不爭氣,我也怨不到你的,你就幫幫她,給她把把關。”
蘇紅的姿態卑微,叫胡燕鼻子一酸。
“嫂子,你這樣……我二哥這些年叫你傷透心了,可他也不至于就不管星星的啊。”
蘇紅沒否認:“燕子,你沒到我這個份上,當媽的心你不懂的。”
真到了這個地步,她還能信誰?就算是安排好一切,她走的也不會安心。
“我跟你哥好過是真好過,不過這些年下來,再多的情分也磨的沒多少了。他不結婚還好,結了婚再要孩子,星星哪兒有什么位置。”
她不賭男人的萬一。
胡燕沉默了良久,終于在蘇紅的眼神里點了頭。
蘇紅如釋重負的展開一個笑容:“有你這個小姑姑當榜樣,星星將來肯定會很好的。”
胡燕看著她笑,心里卻格外難過。
“嫂子,明天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既然來了,就看看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
蘇紅輕松道:“好啊,我本來也打算過幾個月去首都看看的。先在滬市看看也行。”
有女兒牽絆,她巴不得自己多活幾年。
*****
胡家人最終也只在滬市待了一星期不到。
蘇紅的病情在滬市的醫院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的改判,她卻已經輕松很多,一路上總是讓女兒多跟小姑姑親近親近。
“你小姑姑可是白手起家的女廠長呢,星星將來也要學姑姑,要做個有本事的人。”
胡燕拉著懵懂的侄女,默默無言。
回想起曾經大哥二哥結婚時候的喜悅,他們都娶了自己喜歡的對象,可到現在,一對過的雞飛狗跳疲憊萬分,一對即將分道揚鑣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敢托付。
婚姻到底有什么意義?
送走了母親和哥嫂,胡燕的情緒低落了很久。
而蘇紅的動作果然夠快,不到兩個月,她再接到母親的電話,就聽見母親在那頭著急萬分。
“燕子,你二嫂要跟你二哥離婚!”
胡燕哦了一聲。
胡母急的不行:“你打電話勸勸你二嫂,都過這么些年了,怎么還能離婚呢?這不是叫人看笑話?還有星星,她非要帶走啊,說不管怎么樣,女兒都是她的。”
胡燕走到一個僻靜處,語氣有些疲憊:“媽,那你是個什么意思?你讓我勸,是讓我勸二嫂不離婚,還是勸二嫂把星星留下。”
胡母:“當然是不離婚!”
胡燕:“那我勸不了。我二哥這些年對不起我二嫂的事沒少干,我沒那個臉去勸。”、
胡母給女兒梗了一下,強撐著:“那他不是在外面做生意嘛,男人都這樣,你嫂子就是太較真了。再說你二哥能掙錢啊,她結婚之后一直就在家里,你出去看看,誰家兒媳婦過的這么好日子。你二嫂就是不知足,她現在帶著女兒,離了可不好找。”
胡燕冷笑一聲:“那照你意思,我二哥不愁再找,那干嘛不答應離婚?”
胡母:“那不是夫妻還是原配的好!半路夫妻都是賊。再說了,她要離婚,可是要分你二哥一半家產的啊。”
胡燕:“媽,那你到底是要什么。要星星,還是要二嫂不離婚,還是要離婚別分二哥錢。”
胡母急道:“那自然不離婚最好!”
“那我管不了。”
胡母軟下身子:“燕子,你就忍心看你二哥現在分出去一半?那都是他一頓一頓酒喝出來的業務啊,好幾次都喝的哇哇吐。她什么都不干,咋就有臉要走一半?”
胡燕還是那句話:“我管不著,媽,我勸你少管,這是我二哥和二嫂之間的事,有星星在,二嫂就算是拿一半也是應該的。”
胡母沒從女兒這兒得到想要的答案,二兒子也在掙扎了兩個星期之后同意離婚。
胡燕再次接到家里電話的時候,得知了蘇紅的戰果。
胡明現在的公司股份和車子,以及現在在住的房子蘇紅都不要。她要了家里的流動資金,連帶著之前置辦下來的幾十套商品房和鋪面,以及在省城的一套房子。除此之外,胡明還在外面借了幾十萬的現金給她。算下來,胡明的身家,蘇紅分走了一半多。
這個結果比預想的要多。
胡母的態度也一改之前的憤慨,變得曖昧許多。
胡燕覺得不對勁,電話打給蘇紅。
蘇紅平靜道:“哦,你哥在外面有個小三懷了,所以他同意了。”
仿佛是對一切都有了預判,蘇紅并沒有因為胡明的背叛而傷心難過。她依舊在電話里跟胡燕心平氣和的討論。
“這件事不是我安排的,但我確實是找了人調查,你哥這點事本來也沒怎么瞞著人,所以我知道的早,直接弄到了那人的產檢單,你哥到后面就只能同意離。”
不離,她就要去告,最后結果也就那樣。
達成了目的,蘇紅也放心不少。她甚至在考慮是不是帶著女兒搬到京市去。
“我跟你哥這事鬧的挺大的,星星在這里上學也不合適了,我想著咱們這里的房子再怎么也不如京城的房子值錢,不如我把這些換了錢,直接去京市買幾十套房子,將來更保險一點。”
胡燕肯定了蘇紅的想法:“你說的對,最好是瞅準學區房子,京市那邊教育環境還好。”
蘇紅:“那我就聽你的了,安頓好了歡迎你來京市玩。”
蘇紅行動很快,她飛速的辦好一切事宜,帶著父母女兒直飛京市。因為怕被騙,買房子的中介還是胡燕托關系給她找的。
胡母還不知道女兒跟前兒媳還有聯系,她最近這段時間幾乎全副身心都投入在胡明那個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胡燕連著打了幾次電話,胡母都要把話題拐在這個上頭,最后胡燕也懶得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