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孫堅自噩夢中驚醒。
這是他離開南陽奉命北上后第一次沒有夢見夫人那張默默流淚的面容, 沒有看似送行實則壓迫的兩旁護衛,沒有目懷惡意的同僚,也沒有目光短視氣量狹小的袁術。但并不意味著這是個夢好的夢境, 正相反孫堅在夢中又見到了那堪比人間地獄的洛陽, 看見被奸賊侮辱不得安寧的先帝帝陵,還有失去了曾經耀眼奢華如今破落不堪的皇城。
孫堅在夢中站在皇陵前,他仿佛能聽見亡逝的帝王憤怒的痛苦的哭喊聲,像是在質問他們這些忠心耿耿的漢臣為什么不繼續抗董, 為什么不去保護現在的皇帝,又為什么對明顯懷有異心之人臣服。再一轉眼孫堅發覺自己站在皇宮的宮殿中央, 兩旁之人皆在那個彪悍體壯之人的示意下被架下去就地格殺, 那人身邊跟了一個身著官服的文雅儒士。
儒士親手端著托盤, 盤中是精致美觀的酒壺和酒杯。
聽不清他們說著什么的孫堅只能看見儒士端著酒壺朝自己一步步走來,此時不復戰中勇猛的孫堅感覺自己就是一無力稚兒, 他拼盡全力才打掉那個酒杯, 就又被惱羞成怒的儒士掰開嘴灌進了一壺毒酒。
孫堅就是在這個時候噩夢嚇醒, 灌入鳩酒時的痛苦仿佛還殘留在喉間,憤怒發聲的孫堅驚到了門外守夜的侍衛。侍衛匆忙闖進來查看是否出現了意外情況, “孫將軍!可是又做噩夢了?”
做噩夢一事孫堅周圍親近之人都知道, 但他們除了三言兩語的安慰外什么都做不到。
“豎子李儒!”孫堅怒罵著親手鳩殺弘農王的李儒, 他沒忘記弘農王做了幾個月的皇帝后就被董賊廢黜, 死后更是沒能進入皇陵而是葬在了一太監的墓穴之中, “堅必殺爾一洗漢室之辱!”
“明日改道, 往朝歌縣助那曹操殺李儒!”
袁術派孫堅往鄴城覲見另立的新帝, 孫堅不愿事二主, 那獻帝被董卓掌控在手中成了傀儡皇帝,但他終究是靈帝之子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獻帝未死, 又怎能從皇室宗親中另擇他人登位,如何對得起靈帝對他們的提拔。
在兗州徘徊拖延行軍速度的孫堅遲遲不愿意去鄴城,如今他想清楚了自己真正該去何處,立刻就調轉軍隊前進方向準備往朝歌縣與曹操會和。曹操前往朝歌的事情并不隱秘,他們這些為將之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曹操的目的地,孫堅改道前把自己軍隊中某兩個小兵提了出來。
“策兒,為父逃不出內心的譴責,這些時日也一直夢見先帝和弘農王,故而為父打算改道往朝歌縣助那曹孟德殺李儒呂布二賊!睂O堅認真地看著本該在家中照顧弟弟妹妹的兒子,“往鄴城一事就要麻煩策兒你和賢侄了!
“鄴城不是軍中可以耍小聰明的地方,一定要謹言慎行。能要到封旨旨意最好,若是不行便告訴新帝為父為其除奸賊去了!
看著一開始作為小兵隱姓埋名潛入自己軍隊的孫策與周瑜,孫堅又囑托周瑜,“我這兒子性格勇猛,但第一次離家,做事難免有些疏漏,麻煩賢侄在鄴城幫忙照看一二!
周瑜抱拳領命。
孫堅的軍隊中分出一個小隊的兵士,由孫策和周瑜統領著繼續北上往鄴城而去。目送兒子離去的孫堅調轉馬頭,西行前往朝歌縣。
像孫堅一樣被噩夢折磨的將領不少,大多數都還是守在自己的領地中做著自己的事,有小部分從自己的守地中出發或是官職不大的帶著自己臨時招募的鄉親趁夜色出城往朝歌縣而來。
此時曹操已經到達朝歌縣,在城中駐扎營帳后開始修繕朝歌縣的城池墻壁。
朝歌縣或許曾經輝煌過,但在幾百年后早已失去了曾經的模樣,城墻有被簡單修繕過可以抵御附近的山賊與猛獸,但面對規模龐大的軍隊,甚至是涼州那邊驍勇善戰的騎兵,這城墻就不經看了。所以一來朝歌縣曹操就讓兵士兵分兩路,一路在城外砍伐掉可能被敵軍用去制作攻城器械的樹木,一路籌集夯土的材料在原有的城墻基礎上進行重新加固。
曹軍火熱做好戰前準備之時,領軍的曹純曹洪與曹操荀彧郭嘉在主帳內商量如何應對在修武縣的呂布等人,這一戰還是有些棘手。董卓允許呂布率領的軍隊人數眾多,身邊還跟著一個暫且不知謀士能力強弱的李儒,第一次兩軍曹操等人看得尤為重要。
“不若先派遣斥候前往修武縣附近觀察情況!辈芎橹钢尬淇h的位置說道,“修武與朝歌之間地勢平坦,又因之前幾次戰役大部分樹木都被砍伐干凈,附近倒還是有殘存的樹林可以遮掩斥候行蹤。”
“暫且如此,選一隊斥候經驗豐富的兵分幾路前往打探消息,若是被發現了盡快撤回。”曹操看著朝歌和修武的地形有些頭疼,河內地區多平原,修武與朝歌正巧在平原之上。兩軍若對峙于平原常常會正面交鋒,全靠兵士拼殺將領勇猛來取勝,不像在山林或是丘陵可以利用地勢扭轉戰局。
曹純匯報隨行工匠的準備情況,“工匠已經按照之前的圖紙造出來更多的臂弩,步兵營中的大黃弩都已經全部替換完成,現下兵士都在營中練習逐漸適應新到手的武器。”
臂弩就是之前蕭佚借好友的名義獻出來的改良弓弩,與漢時常用的大黃弩相比,臂弩減輕了對步兵的力量需求,射程有了進一步的提升,一次可以發幾支甚至幾十支箭。但所發箭數越多弩機自身越重,故而步兵一般多是同時發幾支箭,即使這樣步兵相較之前戰力有明顯的提升,黑山賊就是在步兵的弩箭下潰逃。
平原地勢開闊,有利于騎兵沖鋒,同樣對步兵舉弩射殺有優勢。
“說起來蕭先生呢?”曹操環視四周沒有看見蕭佚的身影。
郭嘉回答,“清長在城中四處看看,尋找有沒有可以加以利用的材料。”
原話是‘現下還未開戰,去了也不過是在一旁聽著幾位領兵的將軍商量如何做好戰前準備,還不如在城中閑逛幾圈熟悉一下城中地形’,郭嘉不可能把原話一模一樣地告訴曹操,這未免會讓曹操覺得蕭佚太過狂妄不服管教,稍做了修改和省略后的話聽起來就很舒服。
聽了這話的曹操不就覺得蕭佚對此戰很上心,心里感到慰貼,“真是麻煩先生了,不知道先生這回又有什么好點子。”
有沒有新點子蕭佚不知道,他說是來熟悉地形的自然在城中四處閑逛起來。城墻附近是兵士和招募來的工人在熱火朝天的修建城墻,揚起來的灰塵和滿地的夯土容易弄臟衣袍,蕭佚避開灰塵沒怎么往那邊走。他在城中游逛,看見富貴有錢的士族商人的馬車在城門口排起長龍依次出城,普通的老百姓臉上帶著對未來的迷茫繼續每日的生活。
成為戰爭之地的城池中的百姓多數不怎么容易活下來,不論是守城的兵士還是攻入城中的敵軍兵士,大多都會對當地百姓擄掠欺凌,除非軍紀良好將領對手下兵士管教嚴厲,不然倒霉的永遠是城中無辜的百姓。所以在朝歌縣成為戰爭之地后,能去往別的郡縣投靠的士人富商多將家中重要財物打包藏匿,帶著全家人離開朝歌躲避戰火。
越往城門口走越能見到帶著大車大車行李的士商,蕭佚注意到兩輛精致典雅的馬車中間夾了一輛板車,推板車的是個佝僂著脊背的老翁。板車上載著幾個封了蓋的木桶,木桶外面骯臟不堪,隨著板車的顛簸木桶里的東西偶爾會溢出來,渾濁散發著臭味的液體流淌在板車上,老翁雙臂青筋暴起咬牙吃力地推著板車跟著隊伍往前走。
許是味道太大,前后馬車中的人都忍受不了這股味道,他們傲慢地指揮著家丁把老翁還有老翁的板車趕出車隊。在馬車帷幔遮掩下身形虛虛實實的士人以帕掩鼻,“趕遠點,別把東西撒一地弄臟我們的馬車!
人高馬大的家仆立刻擼起袖子強硬地從老翁手中奪走板車的控制權,不顧老翁的阻攔將板車推到了車隊外面。車夫見狀立刻驅趕馬車補上了空隙,這下老翁想回去都插不回去。
老翁茫然地回過頭,匪匪翼翼的車隊一眼見不著頭,他就算重新回到隊尾排隊出城,等他處理完木桶中的東西城門也關閉了,他又如何回家照顧家中幼兒。生不起反抗心思的老翁坐在街頭,只能無助地嘆氣。
“老人家,你這桶中裝的是何物?”蕭佚緩步走了過來,他和老翁一樣坐在街頭。
“……回公子,是污穢之物。”老翁有注意到蕭佚身上服飾質感良好,袖間還有他們這種貧苦人家用不起的精致繡紋,他神色瑟縮了一下語氣討好地回答蕭佚的問題,“公子還是坐遠些吧,這些東西味道大得很,別污了公子的衣物。”
蕭佚沒在意這些,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幾桶污穢,“原是想出城用這些肥田?”
“公子也懂這些?城外有坑洞,把這些放進去十幾天后就可以用來肥田,但是今日我是出不去了!崩衔滔肫鹩龅降氖虑橛质菄@了口氣,他起身準備把板車重新推回自己家里。
“老人家等等,你這幾個木桶里裝的東西可賣?”
第四十二章
用污穢物換到許多銀錢的老翁推著板車跟在蕭佚身后, 蕭佚囑托老翁還收這些東西,老翁回去后可以和鄉鄰說一聲,讓他們帶著東西來尋他。
“公子要這些污物做什么?”老翁不解。
“咳, 只是臨時想起來這些有其他用處!笔捸谴蛩惆盐畚镉迷趹饒錾系, 隨意說出去難免不會被他人旁聽去,“到了。”
在軍營門口停下的蕭佚叫來門口守衛的兵士,他讓兵士多叫幾個人來幫忙卸貨。兵士應了聲好,隨機抓了幾個路過大門的同伴過來, 一走近就被木桶中沖天的臭氣熏了個正著。雖然在軍中這些東西需要他們輪值處理,不至于像富家小公子那般矯情, 但是仍舊受不住味道的兵士從身上的衣服撕了塊布下來掩住口鼻。
“蕭先生, 這些是什么?!”兵士叫苦不迭地從板車上搬下來木桶。
蕭佚正在給突然變得戰戰兢兢的老翁結錢, “是金汁,記得搬去營中人少的地方, 別把其他人熏壞了!
老翁接過錢仔細數了數發現比一開始說好的還要多上幾枚銅板, 不敢占便宜的老翁連忙數出多余的部分要還給蕭佚, “軍爺、軍爺你給多了!”
“城中人逐漸走掉,你們之后也難以賺錢養家, 拿著這些錢趁現在多存些糧食吧!笔捸眯牡貏窀胬衔, 他沒忘記再一次提醒對方幫忙收集鄉鄰儲存起來的金汁。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一直要那些骯臟又臭的污穢物, 但是能從這里賺到不少錢的老翁一臉欣喜, 連推著板車都有力氣了。
老翁推著板車離開。
送走老翁后的蕭佚捏捏鼻子, 撤掉他用來阻止味道入鼻的法術。金汁的味道比以前那些異獸的排泄物輕些, 可待久了仍舊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 蕭佚在中途不得不給自己加上一個屏息小法術。
現下遠離了那幾個木桶, 蕭佚連忙恢復鼻子的呼吸,多吸了幾下清新的空氣。等他從兵士那里得知金汁桶已經安放在營中角落后, 蕭佚再度止息斷味,做足了充分準備往那金汁桶方向走去。還未到地方,蕭佚就看見軍中不少湊熱鬧的兵士捂著口鼻在不遠處觀望,他還發現有勇士居然敢湊近木桶只為看看里面裝了什么。
勇士——郭嘉一手擰鼻一手用長棍挑開了點蓋子,本來被封存在桶里的臭味這下徹底散開,周圍的兵士連忙后撤幾步遠離臭氣。被臭味沖了個正著的郭嘉一陣犯嘔,丟掉棍子就是往外沒什么味道的地方沖,他覺得自己眼前陣陣發白再不躲遠點就要被熏暈了。
“嘔!惫胃蓢I,他從腰間拔下香囊捂在鼻子上,試圖用香囊緩解殘留臭味的郭嘉猛吸,“清長收這些做什么??”
“金汁燒開可是不錯的守城利器,”蕭佚把蓋子重新蓋了回去,“不過這個味道的確、有些難以讓人忍受!
郭嘉:……
說著難以忍受可你那風輕云淡的絲毫沒有這種感覺啊!
此時郭嘉與蕭佚形成了劇烈的對比,唯一相同的大概是二人衣物經此熏陶后都染上一股臭味,荀彧和曹操一同不動聲色地遠離二人。他們的衣裳會有侍從每日早起熏香是一種讓人聞之舒適的香味,那些裝有金汁的木桶散發出作嘔的臭氣,香臭混合之后不是誰蓋過誰,而是攪和在一起成了一種新的難以言表的味道。
對此敬謝不敏的曹操荀彧二人動作一致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拒絕。
曹操想要開口詢問蕭佚如何利用這些金汁,剛張開嘴那股味道就迫不及待地擠入,有種古怪錯覺的曹操復又閉上口往后退了十幾步一手掩口,這才能正常與人交談,“先生打算如何使用這些?燒開后從城墻上倒下去?”
“確實可以這么使用,燒開的金汁倒在攻城的兵士身上,污物會給他們被燙傷的地方造成二次傷害,可以緩緩消耗對面的兵力!睕]有否認的蕭佚估量了一番幾個木桶中金汁的分量,“全部用來燒開有些浪費,而且還不到曹公需要被動防守的時候,這些佚是打算涂抹在弓弩的箭頭上。”
箭頭需要涂抹的地方小,就是給全部弩箭都涂上也比燒開后的使用量小,能在有效增加殺傷力的同時節省下來不少金汁,以備不時之需。
蕭佚可以預見到曹操與呂布之間的這場朝歌之戰沒那么快結束,呂布那邊兵強馬壯不打出點成績不會退兵,曹操也不能退,退了他身后的鄴城會陷入危機,最好的結果是雙方在朝歌縣僵持不下,最差的怕就是曹操邊打邊退直到袁紹不得不出兵相助。
但這一退一求助,之前對外示明為弘農王劉辯復仇,為歷代先帝被掘陵墓報怨的宣言全都打了水漂,曹操在天下士人面前恐再無信用一說。
就在蕭佚思考著還有什么名不見經傳的東西能用來陰人的時候,傳令兵快步跑來,“報——”
“城外敵軍集結小支隊伍,正向太守您宣戰!”
曹操大驚顧不得身上任有異味的衣服,翻身上馬欲往城墻上一觀。上馬前命曹純曹洪二人整兵在城門口等候命令,曹操騎馬快眾人一步趕往城門,騎射過關的荀彧騎馬追在曹操身后。
原先圍觀的兵士紛紛離去,整頓兵甲以備接下來的大戰。
估摸著曹操身邊人手夠用的蕭佚沒有離去,他留了下來準備接著處理這些金汁。在用繩子纏好寬大的袖袍,蕭佚又去尋來廢棄的水瓢,舀出了一些金汁進盆,再命侍從將這個盆送去城門,“你告訴曹公,弩箭使用前箭頭在此盆里劃上兩圈,以此對付敵軍會有奇效!
“是。”侍從低垂著頭接過盆,在后退著遠離蕭佚之后臉上的神情一言難盡。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看起來光風霽月的一個公子,怎么能想出來用金汁這種臟穢之物?
再回首蕭佚就看見仍舊一副不死心模樣的郭嘉捏住鼻子,小步小步地向木桶挪動,哪怕已經被臭得整個人面色發白,他都沒有停下。好奇心壓過了所有的郭嘉發誓一定要找出來這些金汁的特別之處,他不太相信蕭佚所說的二次傷害,燒開的金汁有這奇效,而沒有味道甚至干凈許多的河水未嘗沒有同樣的效果。
所以清長為什么偏偏要選擇這難聞的污物?
“奉孝?你怎么還在這里,不隨著曹公去看下前方的情況嗎?”蕭佚拽住在奇怪死法邊緣徘徊的郭嘉,雖然有點記不清楚是誰說的,但蕭佚記得這種存放有段時間的污物的味道對人身體健康有壞影響,他選擇在角落里保存金汁桶也有這一點原因。
剛才兵士和曹操荀彧都隔著一段距離,郭嘉剛試探兩下就被臭跑了,蕭佚才沒有坐出阻攔的動作,可是他沒想到郭嘉的好奇心竟能讓他一邊忍著臭氣和反胃感,一邊靠近金汁桶進行新的一波試探。
實際上是不太會騎馬而選擇留守后方的郭嘉眼睛珠子咕嚕嚕地轉動著,想出來理由的他說道,“主公那邊有文若幫忙,嘉更好奇清長打算如何進一步處理金汁。”
是這個理由?
蕭佚看著顯然是在狡辯的郭嘉,他還是給人留了一些臉面未曾直接拆穿郭嘉在說謊,“佚現在對城外的情況更感興趣,奉孝不若同佚一起前往觀之,也省得在此處荼毒自己的五感。”
“那清長打算如何前往?”郭嘉打定主意若是清長選擇騎馬那他就尋個理由不去,若是別的方式比如上次上次從徐州縮地千里到達陳留,那他就勉為其難地答應同行。
怎料蕭佚還是叫人牽來兩匹腳程快的駿馬,郭嘉看見馬匹的時候臉色咻的一下就垮了。
“上馬總會吧?奉孝騎佚來馭馬!北还伪砬槎盒Φ氖捸龘踝∽旖堑哪屈c笑意。
聽到不是自己馭馬的郭嘉松了口氣。
兩人就這么騎著馬來到了城門口,大軍早已經出城門與呂布軍隊隔著平原對峙,曹操荀彧二人站在城墻上遙遙望著遠處氣勢恢宏的軍隊,曹純在一旁護衛著兩人。遠處能看見黑壓壓的一片人,兵士裝備看起來也比花盡家中錢財才給兵士每人配上一套兵甲的曹軍要好上許多,而在軍隊中央器宇軒昂的高大將領更是身披紫金甲,跨上馬駒炯炯有神地在原地踏步,為之后準備率領騎兵沖鋒做足了準備。
登上城樓的蕭佚不僅看見了兩軍之間焦灼的氣氛,也看到曹操和荀彧不太好的臉色。
曹操估計了一番兩方的人數差異,他頭也沒回地詢問著身旁的幾人,“諸位覺得這是呂布軍隊的全部兵力嗎?”
“昨日斥候來報,呂布軍中生火的灶數以及一灶供應的兵士數量遠超眼前目睹的兵士。”曹純回道,“但難保有疑兵之計,故弄玄虛打擊我方士氣。”
“保守之計唯有據城而守。”
“此計如今萬萬不可實施。”荀彧勸阻,他指著城下已經做好準備迎接戰斗的兵士,“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主公若現在鳴金收兵對士氣影響極大,就算之后守城成功也難以再有現今的氣勢!
頭疼的曹操命傳令兵通知曹洪,“切莫戀戰,隨時準備撤退保存實力守城。”
剛剛來的郭嘉若有所思地看著護城河還有往外的平原。
護城河防止敵軍入侵,如果往外挖相同的溝渠,卻不引入水源而是以土掩之,是否能對敵軍造成很大的傷害?
有想法但需要在此戰結束后才能實施,郭嘉把注意力放在了對峙的兩軍之上,就人數與裝備上怎么看優勢都不在曹軍身上。
此戰怕是要敗了。
第四十三章
呂布軍與曹軍在平原上戰了起來。
曹軍的弓弩手躲在盾甲兵身后, 在敵軍騎兵沖鋒前他們舉起弓弩對準騎兵進行瞄準,兩翼的騎兵分繞兩側在敵軍的左右翼沖殺,擾亂對方兩側陣型之后, 帶頭沖鋒的曹洪領著騎兵一轉馬頭, 在騎兵與步兵中間沖殺。又與在右翼沖殺的副將會和后,曹洪轉而去攻擊步兵營,對于前方即將踩踏上盾甲兵的騎兵放了過去。
曹洪騎在馬上在步兵營里不斷收割人頭,有追在身后的騎兵被步兵砍落下馬, 也有步兵在騎兵的鐵蹄下被踏了個血肉模糊。眼見形勢大好,卻不料那個隨騎兵沖鋒的高大武將調轉馬頭, 領著周圍十來個親兵在曹洪的騎兵身后追殺。
武將及其親兵勇猛, 一己之力挽回了自己這方的頹勢, 這下反倒是曹洪和騎兵被圍了個正著,只得從步兵薄弱處奮勇廝殺, 硬是殺出了一條生路。
城樓觀戰的曹操見情況反轉, 急忙示意傳令兵鳴金收兵, 避免在這一戰損失太多兵士不好應對接下來的守城。
下一秒,鉦聲響起。
驚覺鉦聲過于迅速的曹操扭頭, 傳令兵才剛剛哼哧哼哧地抬上鉦, 都還未架好又怎么來敲擊鉦發出聲音讓曹洪退兵。
——所以這個鉦聲是敵軍發起的!
“奇怪, 呂布那方形勢大好怎么率先退兵了?”郭嘉雙手按在城墻上, 整個人向外探望試圖尋找呂布那邊退兵的理由。
“之后遣斥候一探就是, 奉孝你小心些, 可別翻了出去。”蕭佚看著底下因為退兵而荒亂起來的敵軍, 兩方將領短暫交手幾次, 曹洪似有不敵對方之意,“暫且先別追擊, 謹防對方有詐!
讓傳令兵繼續傳遞命令的曹操準備下城墻,“此番勝利是天佑大漢,才叫人數完全不敵呂布的我等勝利,這番話可能鼓舞士氣,更加激發兵士的斗志?”
荀彧點首贊同曹操起擬好的話,“還請主公莫要忘記犒勞三軍,以慰將士在戰場上生死搏殺!
果然曹操簡短又帶有獎賞的話讓兵士都興高采烈地高呼起來,負責烹飪煮飯的后勤兵牽出了鼻子上系著繩索的牛羊,平日里很少吃新鮮牛羊肉的兵士看見活物更加眼熱了。雖然牛羊數量不多,今日出戰的將領分一些,剩下的肉可能也就夠每個兵士一人兩三口的樣子,但那是珍貴的牛肉!平民百姓都舍不得吃的牛,在軍中他們卻能嘗到那一小口味道這怎么不讓他們興奮激動。
后勤開始搭灶磨刀,準備宰殺牛羊進行烹飪。
在兵士慶祝這戰勝利的時候,主營帳中今日帶頭沖鋒的曹洪正在和曹操匯報戰場上自己與之交手幾番的將領情況,“那個率領軍隊的是個老手,身邊還跟著自己訓練出來的親兵。力氣很大,他的武器是戟,□□騎著匹通體血紅色的寶馬,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人就是董卓手下的呂布。”
“呂布在前方出戰,李儒應是在后方坐鎮,這李儒突然鳴金收兵難道是修武那邊出了什么差錯?”曹洪猜測。
“主公已經派遣新的斥候往前方一探,想必之后會有更加準確的消息!避鲝粗在營帳中待著的曹洪,“眼下子廉將軍應該為打贏勝仗而高興,出去之時可別忘了與底下的兵士一同慶祝此次勝利!
略一思索曹洪明白了荀彧此番話的意思,這次勝仗本就贏得莫名其妙,進了主營帳的將軍出來沒有打勝仗后的喜悅,手下的兵卒自然會懷疑自己,這對整個軍隊的士氣都不利。明白荀彧擔憂什么的曹洪拱手,“洪明了!還請主公與諸位同僚沐浴更衣后一同來慶祝此戰勝利!
一同慶祝是為了更好鼓舞士氣,而沐浴更衣只是因為幾人衣物在木桶旁邊待了小段時間腌入味了。被這股味道荼毒鼻子許久的曹純一臉敬佩地看著曹洪,他糾結半天都沒敢提議,還是子廉有辦法。既能順勢一提,又不會因為太過突兀損失了主公顏面。
想起一開始自己是從哪里前往城門口的曹操荀彧二人:……
過于焦心前線戰況而忘了打理收拾自己的曹操咳嗽一聲表示知道,說了幾句話后就讓在場之人好好準備之后的慶功宴,并且遣散眾人率先一步出了營帳。
兩步之差在曹操身后走著的荀彧目的地很明顯,他和曹操一樣準備趕緊回去沐浴。
這股味道纏在身上久了自己反而聞不出來,但一想到別人會嗅聞到這股味道,他們就覺得格外失禮,也是對別人的不尊重。
郭嘉鬼鬼祟祟地湊到蕭佚身邊,趁著前方兩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小聲說道,“清長要不要來和嘉賭一把,就賭賭看文若與主公回去第一件事情做什么。”
“有沒有獎罰?”蕭佚慢了幾步和郭嘉遠遠落在兩人身后,以一種微小的聲音同郭嘉交流。
“不賭錢,賭輸的人欠贏的人一個要求如何?”郭嘉豎起一根手指。
覺得這個賭注不是很過分的蕭佚點頭,“佚賭曹公等會不會沐浴,文若則是會沐浴!
“嘉賭主公文若都會沐浴。”
兩人對視一眼,率先一步提出告辭?伤麄兌瞬⒉皇钦娴碾x去,而是各自遣了一名仆人在附近注意曹操與文若營帳附近注意動靜,并記錄二人回營帳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至于蕭佚和郭嘉?
他們回自己的營帳沐浴更衣去了。
……
洗去身上臭氣換上了新衣服的蕭佚長發微濕,披散在身后,點燃室內熏香的他合上香爐坐在圈椅上。香爐中飄起了陣陣白煙,白色的煙霧越往上顏色越淺直至與房中的空氣融為一體,云霧繚繞間清淡的香氣附著在衣物上,增添了一抹馨香。
閉目養神的蕭佚忽得睜開眼睛。
只見閉合的簾子被人從外挑開,頭上戴有斗笠的少年興沖沖地走了進來,他等不及的向蕭佚匯報自己的成果,“你的辦法真好,照你說的那般做已經有不少人被勸動,收整了自己手中的隊伍在往朝歌縣這邊趕來。孫”
還沒說話就被一袖子趕了出來的少年摸著自己的腦門,哎呦了一聲疼得滿地打滾。
“痛痛痛——”
腿腳沒少年人利索的中年人趕了過來,他同樣戴著斗笠隱藏自己的面容,見此狀況連忙上前扶起少年,“沒事吧,陛下?”
最后兩個字用很低的聲音說著,中年人暫且還不敢讓在軍營中暴露自己和少年的身份,他擔心這會影響蕭佚的計劃,因此每次喚人時都會壓低聲音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
“軍營中的營帳不比房屋大門防護好,陛下也不能因為在軍中就不講那些禮節,怎么能不通傳一聲就進去呢?”聽起來中年人對少年莽撞的行為頗不認同,“廷尉是輔佐明帝的老人了,長陛下您不知道多少輩,廷尉若真想教育您我都不敢攔!
少年與中年人原來是弘農王劉辯和道人史子眇。
史子眇苦口婆心地勸說著近些時日以來越發活潑的劉辯,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董卓死期將近,劉辯的怨氣正在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消散,這讓劉辯的神志逐漸清晰起來,也讓他愈發靠近成為皇帝前那個紈绔隨心所欲的皇子劉辯。當然紈绔這點在荀彧曹操等人的諫言下逐漸壓制,雖然還是好玩樂但是所作所為都不會太過出格。
以為自己找到對付董卓幫手結果喜提了兩個諫臣的劉辯:。
現在時常和蕭佚對著做事成了的劉辯每日任務,今日給蕭佚添堵一事完成劉辯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了起來,他裝模作樣地站在門口向里面呼喊,“廷尉!廷尉!蕭廷尉,辯現在能否進去?!”
不忍直視的史子眇選擇扭頭眼不見為凈。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廷尉真要揍人,才不會管你是哪任皇帝的,受了這么多次教育怎么還不知道收斂。
“辯可是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廷尉!”說完這句話劉辯又在門口嘰嘰喳喳的喊了起來,廷尉、蕭廷尉兩種稱呼換著叫,生怕里面的人不嫌吵。
營帳里面的人確實嫌棄劉辯吵人,蕭佚皺著眉頭讓劉辯和史子眇進來說話,“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外面這般喧嘩,小心曹公知道了今日又給你增添一些禮節課業!
“沒關系!笨雌饋砗敛辉谝獾膭⑥q笑彎了眼,反正他只要拖到董卓死就好了,到時候他怨氣一消地府一渡誰還能催他交課業呢!
“孫堅已經來到朝歌縣,之前呂布回防就是因為孫堅見這邊戰況激烈,帶著自己的兵士去了修武縣偷襲。修武縣留守的人不多,李儒見來者是第三方就調回呂布軍隊防守修武縣!
蕭佚思索,“原來是因為孫文臺!
“孫文臺如今已經入朝歌,在主營帳和曹孟德見了面!眲⑥q說道。
不久前,帳外
收拾妥當來尋蕭佚一同去主營帳見曹操的荀彧碰見了‘意外’遇見的郭嘉,二人同路一起來尋蕭佚,見劉辯在蕭佚帳外大聲叫嚷著什么,荀彧眉頭微蹙決定給人增加一些功課,免得總是打擾到蕭佚。
再近些荀彧與郭嘉就聽見劉辯大聲喊著什么廷尉、蕭廷尉的話。
電光火石間荀彧恍若打通了關竅,再一扭頭荀彧沒有錯過郭嘉閃爍的眼神,他微微瞇起眼睛看著明顯早知道些什么的郭嘉,“奉孝知道蕭廷尉的事情?”
咕咚。
郭嘉咽了咽口水,他后退幾步笑容勉強,“不,嘉什么都不知道!
第四十四章
明顯郭嘉瞞了什么消息沒有告訴他們, 荀彧猜測這個情報估計跟蕭佚的身世或者說身份有關,而之前在潁川時郭嘉有一段時間一直躲著蕭佚——
看來就是那個時間郭嘉知道了蕭佚的秘密,在猶豫抉擇之后仍然選擇站在了蕭佚那邊, 所以后來才有郭嘉千里迢迢追到陳留一事。
“彧只問一件事, ”荀彧認真地注視著郭嘉的雙眼,“清長他是否很在意這個秘密被別人知曉?”
如果蕭佚在意,那他就不問當做什么都沒聽到,直到蕭佚愿意自己說出來;如果蕭佚不在意, 那他會親自去問,從蕭佚口中聽到原原本本的事情。
郭嘉思索著平日蕭佚的態度, “他不在意別人知曉這個秘密, 清長在意的是是否有人會留下這個秘密!
就像是當初道人史子眇翻找出來的古舊畫像, 從二人之間的交談可以得知這是蕭佚作為蕭廷尉時留下來的字畫,蕭佚沒有銷毀只是將其收在了倉庫中, 除了蕭佚自己無人能再見這畫像一眼。做這件事情的時候蕭佚也并未回避什么, 仿佛默認身邊親近的人能知道這個秘密, 只是不允許字畫之類的在世間流轉。
“彧知曉。”荀彧知道自己之后該怎么做了。
收斂神色和來時沒什么兩樣的荀彧仿佛還是那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上前來到營帳旁恍若不知帳中還有他人在這里, 荀彧在門口提高了點聲音確保帳中人能聽見自己所說, “清長可收拾妥當?”
“主公正與孫將軍會面, 命我等一同與孫將軍參與之后的慶功宴, 擔憂清長不知道此事便讓彧來尋你!
這個消息和劉辯帶來的屬實是前后腳了。
蕭佚讓荀彧進來等候, “佚打理好頭發便能與文若一同前去, 文若不急的話可以在這里稍等片刻!
跟在荀彧身后進來的郭嘉擠眉弄眼, 不斷暗示蕭佚出去聊幾句, 誰料眼神暗示全都沒用,蕭佚就跟沒看到似的忽略過去。好不容易引起對方注意力, 只得到一句,“奉孝你……眼睛很難受?”
那副茫然的表情讓郭嘉無語凝噎。
側頭冷臉警告郭嘉不準再胡來的荀彧再轉過臉又是那副溫潤和善模樣,他出言安撫蕭佚,“沒事,奉孝眼睛等會讓主公請軍中大夫看看就是。主公招收了這般多的大夫,不就是為了防止我等暗病在身,延誤治療,傷及身體根本嗎。”
“文若說得也是,正好讓大夫再看看奉孝身體如何,之前徐州的大夫可說了奉孝身體虛,要好好療養!庇X得軍中大夫多不會出什么大事的蕭佚暫時離去,去了另一個營帳仔細擦干凈頭發上的濕意。
在蕭佚不在的時候,荀彧和劉辯對視一眼。荀彧看見了劉辯眼中的洋洋自得還有狡黠,仿佛在說是自己讓他看見了蕭佚的真面目,又似乎是在得意自己在蕭佚不知情的時候小坑了對方一把。微斂眼眸的荀彧想起了之前蕭佚所言,他抬眼轉手就是給劉辯增加功課,“勞煩弘農王這些日子把《禮記》與《春秋》各抄一遍,這樣才能記得住書中所教授的含義!
“這么多?!”臉色瞬間垮下來的劉辯試圖減輕自己的課業量。
無果。
郭嘉仿佛在提醒劉辯,“還是盡快抄完比較好,不然去地府就是弘農王的先祖盯著你做功課……你該不會忘記清長是可以在地府來去自如的吧?”
笑意盈盈的郭嘉打破了劉辯拖延功課的美夢。
完全沒想到這樣逃不掉課業的劉辯回憶起自己玩耍的這段時日內欠下了多少課業,要是讓他日后都要付出比原本計劃中要多一倍的努力于經理,他還是寧可現在抓緊時間,在為時未晚之前彌補自己所做的一切。
劉辯打算回去補課業,原本曹操那邊宴席他就不能出場,來蕭佚這邊只是為了坑人一把出口氣,見荀彧這副模樣劉辯就知道自己的計劃沒有成功,又沒了好戲能在這里看下去,打道回府的劉辯帶走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的史子眇。
沒了外人分散荀彧郭嘉二人的注意力,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在他們想起帳外時的交談而沉寂下去,就是在這種時刻蕭佚從帳外走了回來。擦拭好頭發的蕭佚如往常那般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發冠中間插入一對白玉發簪,并未多做打扮的蕭佚和荀彧郭嘉二人一起結伴去了營帳圍出來的一片空地上。
原先是讓后勤兵宰殺肉牛和洗劫富戶買來的羊,用它們的肉做一鍋大鍋飯,到時候來吃飯的兵士確保都能吃到美味佳肴。不過曹操得知此次勝利還有孫堅的一部分功勞,他下令更改晚膳的形式鍋釜燉煮換成了在削好的木棍上串肉自烤,還從自己的私庫中調出更多錢財讓采買的兵士在朝歌城內多添置一些其他的葷食。
“操原先還擔心我們這些官職大的參與進來,是不是會讓兵士們放不開!辈懿俚膱雒嬖捳f得極好,他親手為孫堅倒了一碗酒,又換掉爵杯以碗替代,“現在看起來兵士仍然很開心,看來日后還是要多做一些與兵同樂、與民同樂的事情!
“孟德兄來!”孫堅豪爽地舉起大碗與曹操虛碰示意,“多謝孟德兄大氣,愿意為堅手底下這些兄弟多殺幾頭牛來犒勞大家,堅無以為報定在反董之時多為孟德兄分憂解難!”
二人一碗接一碗地干了起來,兩人之間的氣氛在逐漸融洽起來。這時曹操看見結伴而來的荀彧與蕭佚郭嘉三人,曹操拍著幾案朗聲喊道,“文若奉孝清長快來!這位就是戰場上幫助我們的孫堅孫文臺將軍。文臺弟,這三位就是在操手下的文士幕僚!
為雙方引薦后的曹操仿佛酒后失言,他一拍腦門酒氣迷蒙地看著蕭佚,“哎呀,我竟忘了還未與先生互通表字,先生應當不介意吧?”
“是佚許久不通世俗,忘記這般重要的事情!笔捸敢夤笆,眼角余光注意到孫堅的他舉起面前案幾上的酒壺,倒了滿滿一大碗的黃酒,“佚便在此以這碗酒向主公賠禮!
一口悶完的蕭佚復又倒滿,“現在這一碗是佚敬孫將軍的,能見將軍風采實屬幸運!
干完兩大碗酒的蕭佚神色仍然清明,臉頰白皙不見酒水上頭之兆。
“好好好,沒想到孟德兄手下有如此爽快文士。”孫堅表情更加喜悅,他回敬一碗酒后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曹操身上。
因為有兩個酒鬼在,以前在潁川與蕭佚私下小聚時隔三差五就要飲酒的荀彧很清楚蕭佚的酒量,兩碗黃酒灌不醉對方。不過這么快喝完兩碗酒對身體永久有所影響,荀彧尋思著等會讓后廚備些什么給人送去。
哪曉得一轉頭就看見郭嘉將自己案幾上清淡的食物送到了蕭佚面前,這人還一副體貼的模樣靠近蕭佚。
配合著曹操演完的蕭佚用另一個爵杯中的白水洗去口中味道,曹操這次用來招待孫堅的是品質一般的酒水,但在現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候這種有酒味不泛酸的已是難得好酒。
怕是為了拉攏孫堅,曹公都將庫房里的存貨都拿了出來,不過最后結果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了。
“奉孝,佚這邊幾案上有食物,不必將你的那份拿出來。”蕭佚回絕了一臉關心表情的郭嘉,“宴席結束后廚可沒有多余的食材為你加餐,奉孝還是現在填飽肚子最好。”
悻悻收回手的郭嘉坐回了原位。
收回視線的荀彧松了口氣,他開始著重注意曹操與孫堅二人之間交談的事情。
雖是宴席但城外不遠就是虎視眈眈的董卓軍隊,孫堅與曹操兩人談話的重點還是圍繞著董卓,孫堅是在前往鄴城的路上改道而來,比起其他前來相助之人要快上不少,他向曹操陳述了其他援軍的動向,“兗徐二州有招募士兵決心來朝歌相助的忠漢之人,堅本受袁公路委托前往鄴城,途中聽聞孟德兄之事,感慨良多,故而改道來助你一臂之力。”
“堅是急行軍,又離朝歌不遠,才來得如此之快!睂O堅搖了搖頭,說起自己趁亂偷襲修武縣的結果,“方才領兵襲擊修武,給城中造成不少混亂,李儒那賊子更是被堅嚇破膽倉皇躲了起來,只是可惜沒能找到呂布他們在修武的糧草,若是一把火燒光至少能拖延不少時間等待援軍!
這意味著他們接下來將要面對的是會認真且全力以赴的并州軍。
現在這場慶祝勝利的宴會是最后的放松。
曹操孫堅對自己手下的兵力有數,兵士驍勇善戰但比起時常要面對匈奴鮮卑騷擾的并涼二州的軍士,終歸是落了幾分。正面硬碰硬是完全不可取之計,他們只能在朝歌縣城中據守,等待后方支援到來。
“報!”傳令兵闖了進來匯報城門口情況,“對面派遣了使者過來……”
傳令兵微微抬起頭瞥了一眼曹操的臉色。
“有話直說就是,不會責罰你的!
得了準信的傳令兵一閉眼,“派了使者過來、過來宣讀討伐您的檄文!
第四十五章
在慶功的時候被敵人寫了篇檄文, 還生怕他聽不到讓使者帶著檄文來面前朗聲誦讀。暫且不說這篇檄文能否戳到曹操忌憚害怕之處,就熱烈慶祝眾人情緒高漲時當眾下了曹操的面子,讓其在眾將面前丟臉一事就讓今日受到驚嚇的李儒內心暢快。
李儒搖著羽扇安撫在帳中團團轉的呂布, “將軍莫慌, 此戰雖是曹操小勝,但將軍已經見識了曹軍的戰斗力。與將軍手下兵士相比,曹軍眾人不堪一擊,又何必如此驚慌?”
“初戰小敗, 若是傳回朝中還不知道涼州軍那些人如何給布上眼藥!”呂布恨恨地咬牙,對涼州軍深受董卓器重信賴一事不滿, “軍師如今可有絕佳計策, 能讓布在下一戰大勝, 讓國相在朝中能高興幾分?”
一直深受董卓信任還曾親手鳩殺少帝的李儒不擔心自己在董卓那里的地位,只是呂布所說也有幾分道理, 若是國相聽得好消息高興了, 到時候班師回朝能得的獎賞也多, 屆時也無其他謀士幕僚能撼動自己的地位。李儒讓一旁的兵士取來輿圖,他在朝歌縣的東西二面用羽扇柄示意呂布注意這兩處, “朝歌年久失修, 曹軍到達當日怕是在火急火燎的修繕城門, 此處城門在這兩個方向。曹軍兵少援軍不定, 他們定會選擇據守此城, 將軍只需帶兵圍攻此城西城門, 留下東城門讓其逃跑。”
“他們守得越艱難, 士氣就越低, 那時東城門就是他們唯一的逃跑出口!
不過曹操手下也有幕僚,具體實施方法還要到時候調整。
聽取李儒建議的呂布遙望東邊朝歌的方向, “也不知道高順那邊是否順利?”
被派到曹軍軍營中朗讀討檄文的高順沒有被憤怒的曹操斬了,曹操甚至命兵士取來好酒好菜來招待臨危不懼的高順。一直對人才求賢若渴的曹操在見到高順第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員虎將,眉眼不凡通身氣勢驚人的高順為人十分穩重,他謝絕了曹操的招待只想盡快離去以免生變。
曹操只得惋惜地送走人。
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了全場的孫堅不由得贊嘆曹操的肚量,“孟德兄寬宏大度,被李儒這般從里至外的肆意辱罵,孟德兄難道就不生氣?”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是自古以來的傳統。況且此人明知此行會因惹怒我而被斬,但他仍舊忠心耿耿聽從呂布李儒之人命令前來,也算是一位豪杰!辈懿倜嫔嫌袑θ瞬耪惧e隊的可惜,也有對檄文中的內容釋然,“再者說李儒那廝寫的多是事實,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難道操否定了就不存在嗎?”
坦坦蕩蕩毫不遮掩的作風讓孫堅對曹操好感更深。
這一插曲沒有干擾到宴會歡快的氣氛,喝到盡興時曹操與孫堅出帳坐在了各自的將領旁,在一旁看著手底下兵士打鬧。
荀彧等文人早在他們出帳前借口不勝酒力提前回了自己的營帳,準確來說是蕭佚的營帳。
不是很明白為什么荀彧郭嘉兩個人都到他這里的蕭佚神色疑惑,眉眼間還帶著些許酒氣,他下意識向郭嘉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接收到對方疑惑的郭嘉肩膀微聳,也不知道該怎么和對方形容,只能用沉痛的目光回望。?
奉孝怎么這般眼神?
思來想去都只覺得有一件事情能讓郭嘉這樣看自己的蕭佚,在那一瞬間臉色驟變眼神不斷地在郭嘉和荀彧身上來回轉悠,不會吧?難道文若他知道了?!
“奉孝和清長還要眼神交流多久?”荀彧打斷兩人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理解對方意思的眼神交流,坐在右邊圈椅上的荀彧輕輕咳嗽一聲,“彧已經知道你們二人的事情了,莫要再遮遮掩掩的!
還不太適應這種垂足而坐的坐法的荀彧坐得不是很適應,但確實比起跪坐要舒適很多。
蕭佚試圖狡辯一二,“我和奉孝之間有什么事嗎?奉孝,我們之間很坦蕩的對吧?”
坦蕩?覺得對方也沒說錯的郭嘉眼神有一瞬間的游移,蕭佚和他之間是沒什么,但他對蕭佚的心思可不怎么清白,“啊對對,清長說得很對!
莫名感覺自己被敷衍的蕭佚隱晦地瞪了一眼郭嘉。
“奉孝他都交代了,清長你還要繼續瞞著彧嗎?”荀彧嘆了口氣,神色失落的他低著頭,像是在因為蕭佚的隱瞞而難過,“也罷……總歸是清長先和奉孝認識,感情自然比我們要深。”
被荀彧這話驚到的郭嘉倒吸口涼氣,不愧是文若啊!知道怎么最能戳到清長的心間上。
“怎、怎么會!”蕭佚被嚇得人都精神不少,狹長的眼眸瞪圓了看向荀彧,“這就是奉孝和我打了個賭,賭文若和曹公回營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若是讓當事人知道,難免覺得有些尷尬,佚這才隱瞞起來!
荀彧眼睛微瞇覷向郭嘉,“打賭?!郭奉孝,你居然還拿主公來消遣?!!”
“不是,文若說得是清長你蕭廷尉的事!”郭嘉欲哭無淚,誰能料到最后被揭穿的竟然是他和蕭佚之間的玩笑話。
蕭佚遲鈍地眨了眨眼睛,他還沒從三個人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中緩過來,“啊廷尉?我以為奉孝你已經告訴他們了?!”
面面相覷的三個人:……
等等,先讓他們從最重要的地方開始梳理事情。
“當初潁川異象時奉孝就能猜出這件事情,后來他去陳留尋我之時,佚以為這是你們四人商量完后一同做的決定?”蕭佚先開口解釋,他將話頭拋給了郭嘉。
郭嘉接住話滿臉無辜地回應道,“這涉及清長的秘密,而且秘密之大讓嘉不敢妄做決定。”
這件事情荀彧理清楚了,蕭佚默認郭嘉可以告訴他們三人,但是郭嘉因為這個秘密內容過多以及一些私心沒有告訴他們,于是就造成到現在他們還對蕭佚的身份云里霧里的。
“打賭又是怎么回事?”
“這件事情是奉孝提的,賭注是一個要求!笔捸蠈嵒卮,反正他不是始作俑者只能算是一個參與者,“對了奉孝,這次打賭可是佚贏了,曹公先去接待的孫將軍。”
沒忘記向郭嘉確認輸贏的蕭佚語速很快,他快速說完這句話后就閉上嘴巴等著荀彧接著提問。
無奈的荀彧扶住額頭,他看了眼因為心虛不敢與自己對視的郭嘉,眼中明晃晃的是打算之后再與這人算賬的嚴厲目光。
那一瞬間郭嘉和蕭佚感覺自己看到了第二個荀攸。
暫且將打賭一事放下的荀彧認真地問起了蕭佚的過去,“弘農王今日在你帳外喊廷尉,所以蕭廷尉不是清長的祖輩而是清長本人?”
“是,蕭廷尉就是我!笔捸c頭承認了這件事情。
估摸著一算明帝時期距現在有一百多年的荀彧受到了驚嚇,自己一直當做弟弟頗為照顧的人實際上都能算是自己的祖輩?還是自己一直很推崇的儒法家先輩?!
看出來荀彧現在很震驚,受到了過多震撼的蕭佚沉默片刻后說道,“其實蕭廷尉‘死’后有很多年我都在沉睡,奉孝見到我的那日是佚醒來沒多久,那時我正追著一個怨氣深重的妖怪意外來到潁川的!
還知道更多的郭嘉湊到蕭佚身邊小聲問著對方要不要把更早一點的事情說出來,郭嘉有些擔心荀彧的接受能力,估計要跟之前的自己一樣獨處一段時日清醒一番,那段時日他可經常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不過后來他就想通了,蕭佚就是蕭佚,不論安上多少個名字增添多少厲害的能力,他永遠都是蕭佚。
“要不再晚些時候?”蕭佚同樣聲音微小地回應,“佚害怕把文若嚇病了!
兩人對視一眼達成共識。
“你們二人在說什么?”揉著眉心從這過于震撼的消息中清醒過來的荀彧狐疑地看向兩人,他們二人的表情過于相似,都透露著一種正在假裝乖巧聽話的感覺,荀彧深吸口氣,“武陵蕭氏……武陵蕭氏彧沒記錯的話,前些年還有族人在的時候,他們一直宣稱祖上是曾周游列國的劍客蕭氏,也是助始皇歸秦的重要人物。”
“這個劍客蕭氏也是清長?”
同宗族,同樣的只有一個姓氏流傳下來,荀彧難免會把二者掛鉤,不過這也只是他的一個小小猜測和聯想,荀彧并沒有用著十分確定的口吻說著。
萬萬沒想到還真叫人蒙對了的蕭佚:……
對各地有名士族只是大致了解,沒有詳細記到這種地步的郭嘉:……
當初與蕭佚認識,對方自稱武陵蕭氏時有去仔細核查蕭氏族譜的荀彧扶額,他也只是對在一眾聲名不顯的名字中兩個名氣最大反而沒留下名的人比較好奇,因此記得較為清楚。
哪能料到這種清晰記憶竟是在今日發揮了作用。
“清長究竟……罷了,這件事情待回了東郡再詳談!避鲝v地揉了揉眉心,“公達和志才那邊由彧回東郡后跟他們說,此事事關重大切莫在紙上留下痕跡,平日里也少談以免隔墻有耳!
背影倦怠的荀彧離去,他回到自己的營帳慢慢冷靜。
注視著荀彧的背影,郭嘉瞥了一眼似乎在頭疼什么的蕭佚,他不由得在內心感慨,
果然當初還是自己接受的最快。
第四十六章
次日起床, 曹操因昨夜宿醉而疼起來的腦袋在聽到荀彧生病后更疼了。
曹操強撐著身體起床探望荀彧,被大夫給攔在外面,簾帳開了半扇通風, 曹操也只能從這里望見里面躺在床榻上蓋著厚重被褥的依稀人影, 垂放在外面的手被貼身照顧的仆人細心擦拭。曹操心急如焚地握住大夫的手,焦急地追問荀彧的病情,“文若昨日還好好的,怎么、怎么今日就病得這般嚴重!”
“荀郎君平日操心軍中內務耗費太多精力, 身體本就有了虛弱征兆,昨日又受到驚嚇這才一時病得嚴重。”大夫安慰著曹操, 醫術精湛的大夫同樣看出了曹操自己身體的不適, “太守還請放心, 荀郎君這病一二日便能康復,太守還是快些回去歇息, 這宿醉后冷風吹日后易犯頭疼之癥。”
“那就好!甭牭杰鲝牟『芸炀湍芸祻偷牟懿偎闪丝跉, 他對大夫所說的情況不以為意, “昨日文若回了營帳后發生了什么?怎么會受到如此嚴重的驚嚇?”
被曹操問詢的侍從也是一臉茫然,“昨日郎君回來后就自己一人進了營帳, 也沒讓小的在一旁隨侍, 還是今日早間如往常一般進來給郎君洗漱時小的才發現郎君生病!
“啊對了, 郎君回來前是在和自己的好友小聚!”想起這件事情的侍從連忙補充道。
于是曹操又將目光投向同樣來此看望荀彧的蕭佚與郭嘉。
確實是引起荀彧這次病重的罪魁禍首的蕭佚與郭嘉對視一眼, 兩人頗為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異口同聲地回答著曹操的疑惑, “文若離開的時候還很正常!
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的曹操再三打量著蕭佚與郭嘉, 兩人看起來坦坦蕩蕩的不像是隱瞞了什么, 而且這三人是多年好友,若真的是小聚時收到驚嚇, 身體更加孱弱的郭嘉理應同樣臥病在床,哪能如此生龍活虎地站在這里。準備著人去查這件事情的曹操匆匆返回,他沒忘記給荀彧這邊多送些滋補的藥物,順便還送了一份到郭嘉那里去。
荀彧生病,但軍中的事務還要處理,和手下將領分攤了荀彧那些公務的曹操又急急忙忙地開始處理繁多的事務,比平時多了一半的分量讓曹操花了更多的時間來處理——這還是曹操對這方面格外得心應手的結果,像是不擅長處理內政的幾位曹家將軍正苦著臉完成超過平日的公文量。
不行,他們要抓個人再來分攤一些!
主公手下不是還有個文人嗎?小聲給同伴出主意的曹純笑容無害。
帳外無事路過的郭嘉背后一涼,扭頭就看見幾個處理公務處理得煩躁的將軍笑容不懷好意。
暗道糟糕的郭嘉連忙快步開溜。
“奉孝!辈懿俚穆曇魪臓I帳內傳出。
沒法逃掉的郭嘉只得轉身進了營帳,然后成功融入成為皺眉處理公務的一員。
在軍營外面等待郭嘉的蕭佚:人呢?
好在郭嘉遣了人來通知蕭佚自己要幫助主公處理公務,一時半會騰不出空來,郭嘉讓蕭佚不用等自己。
少了個同行之人蕭佚只能自己去城中百姓居住的地方,他沒忘記自己上次打算從那個老翁那里收購更多的金汁,這段時日看大夫熬藥煮藥搓藥丸,蕭佚突然有了一個新奇的想法。
所以這次出來除了收取金汁外,他還打算在鐵匠鋪定制一點新的東西。
這些日子打仗城外聲勢猛烈,百姓大多閉門鎖窗在自己的房屋中瑟瑟發抖等待戰爭結束,蕭佚站在無人的街道上花費了少許時間問路,等尋到老翁家中已是半柱香后。
老翁守信用,替蕭佚從鄉鄰那里收集到了許多桶污物,用蓋子蓋好放在那個用泥土和粗壯一點的樹枝圍成的院落中。存放的這些時日整個院落都染上了臟臭的味道,老翁也不在意自己的屋子被弄臟,見蕭佚如約而來高興地迎人進去,“公子,你要的東西都在這里,這是鄉里大家能拿出來的最多分量了!
比之前還要多的木桶整整齊齊地排放在院子里,蕭佚隨機打開幾個檢查了里面金汁的狀態,確認是自己需要的東西后蕭佚結清了老翁的銅錢,還讓老翁叫幾個年輕力壯的人幫忙運送到營中去,運送的費用可以找一個名叫郭嘉的人結清。
告別老翁,蕭佚去了鐵匠鋪向鐵匠詢問自己的所需的物品能否定制。
“公子您需要的東西不是我們能做出來的!辫F匠有些為難,他們也只是平時給鄉里鄉親打造農具炊具維生的普通匠人,那種快趕上兵器制作需求的物品不是他們現在的手藝能完成的,“我們只能給您提供工具和爐子,打造工具的工匠還是要您自己找人來!
蕭佚:……
最后擼起袖子自己上的蕭佚支付了爐子和材料費。
……
勞累一天的郭嘉揉著自己使用過度的眼睛,感覺兩只眼睛從未如此疲倦發酸過,他從主營帳中走出準備回自己那里好好休息到第二天早上,結果就有個兵士領著幾個村民走了過來。
“郭先生,這幾位說是來找您的!北總壬砺冻瞿切┐迕瘛
村民身上帶著郭嘉熟悉的難聞的臭味,郭嘉知道這肯定蕭佚讓他們來找自己要錢的,給錢的同時郭嘉隨口問了句他們知不知道蕭佚現在在哪里。
“出來前好像聽那位公子說要去鐵匠鋪一趟?”村民回憶了一番臨走前蕭佚和老翁的交談,“公子好像是要打造什么東西。”
剩下再多的村民也就不知道了。
了解完的郭嘉結清了運費,那些木桶也早在兵士的帶領下和之前的那些放到了一塊,這讓那片區域變得更加惡臭,營中的兵士無人敢從那邊路過。郭嘉在去那邊看一眼和回營小憩一會中選擇了小憩一會,眼睛疲憊得過了分的郭嘉聽從大夫的意見用熱水泡過的棉布覆在眼上,以此來舒緩疲勞。
許是熱敷眼睛太過舒服的郭嘉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天色漸黑,軍中燃起了點點火焰照亮道路,粟飯和烤肉的香氣環繞著營帳飄蕩。郭嘉起身就聞見了這股屬于食物的清香味,覺得愈發饑餓的郭嘉決定先去尋下自己的兩個好友,若是他們在就一起用飯。
郭嘉先去的荀彧營帳。
從夢魘中醒來的荀彧人還是很憔悴,對于軍中準備的飯食沒什么胃口,他吃的是另開的小灶;锓虬凑沾蠓蛩f烹飪出來軟糯易消化的米粥,配上性溫有滋補效用的野菜,這就是荀彧今日的晚飯。
對著一點油腥都沒有的飯食,郭嘉沉默告退,離開的速度比來時還要快。
“奉孝等等!避鲝白」,他讓周圍服侍的侍從退到營帳外面,等帳中只剩下他們二人時荀彧才小聲開口問道,“你當初不害怕嗎?你后來又是怎么想通的?”
郭嘉站在原地整個人陷入對過去的回憶,許久才給了荀彧一個回答,“怕,但嘉怕的是那個未知的世界,而不是一直對我們都很好的清長,他是真的把我們當做了朋友!
“而且壽命這種事情,最痛苦的永遠都是被留下的那一個!
仿佛又想起每每談起過去的時候,蕭佚臉上那懷念又眷戀的神情,郭嘉深知終有一日那懷念的人中會多出一個自己,而下一個能與蕭佚談論這些事情的又有誰?
面色憂愁的荀彧對郭嘉的說法表示了贊同,尚在病中的荀彧聲音中氣不足,輕柔地有些讓郭嘉聽不清楚,“你說得對,清長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個弱肉強食的新世界,咳咳……”嗓子又不舒服的荀彧開始趕人,“今日晚膳奉孝還是去找清長一起吧,彧這邊只有清湯寡水!
跟荀彧告別離去的郭嘉還不知道蕭佚有沒有回來,他決定先去蕭佚的營帳看一眼。
郭嘉走在半路上的時候見對面迎面而來一人,天色太黑看不清長相,倒是能看見那身黑白相間像極了水墨畫的長袍。
這件衣服倒是挺有品味的,也許下次他可以找繡娘制作出來送給清長穿,正巧也符合對面那身淡雅的氣質。這么想著的郭嘉準備看仔細一點,想知道對方衣服上的紋路是如何繡制,又是繡了什么圖案。
“奉孝?奉孝!”
迎面走來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蕭佚。
蕭佚連喊兩聲都沒能把郭嘉的視線以及注意力從自己這身弄臟的衣袍上轉移開,他東張西望確認附近沒有其他人在,蕭佚拿出今日在鐵匠鋪折騰出來的東西擋在郭嘉眼前。?!
一口黑漆漆的底部成圓弧狀的東西突然擋在面前,郭嘉眨眨眼睛順著這東西往上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他很熟悉的面容。
“奉孝終于聽見我說話了?”蕭佚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又有些放縱,“我這身衣服難道臟成這副模樣還比原先還看不成?”
聽見這句話的郭嘉復又看向蕭佚的衣服,剛才以為是新式繡樣的圖案實際上是粘在蕭佚衣服上的黑色污漬,郭嘉尷尬地揉了揉鼻根,“果然還是下午幫主公處理公務時用眼過度,嘉眼花把污漬看成山水畫了。”
“不過,清長你手中這個、這么大的器具是做什么用的?”
蕭佚雙手抓著兩端類似把手的地方給郭嘉展示這個用具,他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這是用來熬煮金汁的鍋。”
第四十七章
蕭佚眼瞧著在自己說完話后, 郭嘉猛地后退幾步,臉色青一塊白一塊地像是十分難受的模樣。蕭佚不解地上前幾步想要扶住郭嘉,卻被人避了過去。
只見郭嘉一邊挪動腳步一邊說道, “嘉腹中有些饑餓, 先回去吃些東西墊肚,就不在這里和清長閑聊。”
來不及挽留的蕭佚看著快步離去的郭嘉背影,他垂下頭看著手中的大鐵鍋,又想起自己剛才所說的話, 蕭佚覺得自己好像知道為什么郭嘉避之不及了。
看來是被惡心到了啊。
如此想著的蕭佚還是按照之前的行程先回了營帳換一身干凈的衣服,用完晚食后他伴著夜色提著燈籠去了存放木桶的角落處。
這一夜, 無人能入睡。
第二日召集手下幕僚商議如何應對呂布之后攻城之舉的曹操, 在所有人到來前先行一步叫來平日與蕭佚關系不過的郭嘉, 他屏退左右面容嚴肅地向郭嘉詢問蕭佚昨日在做什么。
曹操臉上表情一言難盡,“清長昨夜莫不是又在倒騰那些金汁?”
“他昨日在鐵匠鋪購置了一種比鼎要大些, 內里呈圓弧狀的器具, 說是要用那物熬煮金汁!惫蔚哪樕膊惶每。
金汁本就臟臭無比, 堆積在一起的味道讓人難以承受,昨夜蕭佚將之前的幾桶金汁倒在鐵鍋中加糯米等有黏性的物品一起熬煮, 鍋中之物愈發粘稠之際, 那臭味也在加熱后擴散得更遠。軍營中的其他人一整晚都被熏天的臭氣所包圍, 嗅覺遲鈍的忍忍倒是還能悶頭就睡, 靈敏一些的是徹底失眠了。
像是郭嘉曹操這類世家官宦子弟就沒能睡著, 睜著眼睛硬是撐到了天明, 同樣在營中的孫堅雖然一開始也頗受影響, 后來睡意上涌, 愣是就這么睡了過去。
熬了一個大夜的蕭佚打著哈欠,他在鐵鍋里煮得東西成了形, 就剩找人把那鍋東西糊在守城時要用的石頭上面。原本想在早上補覺的蕭佚,走在路上的時候就被尋來的兵士給請到了主營帳前,一抬眼就見不少人眼神幽怨地看著自己。蕭佚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和身體不適來得較晚的荀彧撞了個正著。
反應快的蕭佚連忙旋身扶住現在弱不禁風的荀彧,“文若你怎么在我身后?”
“……”荀彧皺著眉頭屏住呼吸,臉色愈發蒼白。
以為自己這一撞把人撞得更虛弱的蕭佚神情驚慌,“文若你沒事吧?!”
不會吧,難道他已經厲害到不小心撞到人都能造成傷害的地步了??
荀彧張開嘴虛弱且快速地說道,“離、離我遠些。”太臭了。
實際上是被蕭佚身上的味道熏得難受的荀彧掩住鼻子,在侍從的攙扶下站到另一邊武將的隊伍后面,遠離臭味的荀彧呼出口氣,“清長你、下次……以后……算了,別再搗鼓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被嫌棄的蕭佚沒覺得自己身上味道難聞,他捻起袖角聞了聞,“沒有味道?”他上前兩步像是想證明什么,“沒有味道的。”
五大三粗的武將仿佛遇到天敵般蹭蹭地往后退兩步。
曹洪沒忘記扯著身體不適的荀彧一同后退。
蕭佚:?
與蕭佚郭嘉年齡差不多大的曹純表情認真,眼含苦澀,“先生您還是和之前那般保持超然世外的立場和霞姿月韻的儀態吧,您現在這般我等實在有些吃不消!
“?”蕭佚想說些什么,就被主營帳從里往外掀開的簾子打斷。
從里面走出來的郭嘉讓侍從卷起簾門方便進出,武將與幕僚魚貫而入,蕭佚落在隊伍最后面與往旁邊避開的郭嘉說了幾句話,“曹公提前叫你進去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嗎?”
“有。”郭嘉表情嚴肅地點頭,“主公想問嘉,有沒有什么辦法能阻止清長繼續在那些金汁上下功夫!
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又被點到的蕭佚徹底無話可說,若只是一個兩個人這么說可能還是對方的問題,但這么多人提意見自己這邊肯定是有問題的。他安撫著眼下青黑顯然也是受自己影響沒能睡個好覺的郭嘉,“今天晚上不會熬的,你們可以放心睡個好覺。”
“那后日?大后日呢?”郭嘉問。
“不熬了不熬了!笔捸龜[手,城中他能收到的金汁就這么多,大部分都要用來應對攻城的兵士,也就少部分能作他用。昨夜他已經做好了前置準備,之后自然不用再半夜去煮金汁了。
前面豎起耳朵偷聽的幾人陡然松了口氣。
入營帳后兩人收聲不再私下小聲交談,他們在帳中屬于自己的那個位置坐下。曹操兩旁的作為一般都是按照文人武將的方式分列兩邊,荀彧坐在距離曹操最近的位置上,郭嘉隨后,蕭佚因入曹操門下時間最短也沒有什么出名的功績而坐于末尾。不過昨夜煮糞的壯舉,已經讓原本不認識蕭佚的人有了全新的印象。
曹操飲下一口茶水,清了清喉嚨后說著斥候打探到的敵軍現狀,“呂布那邊在重整隊伍,似是有近日再行攻城之舉。不過,”停頓了一下的曹操眼神古怪,“上一戰呂布軍中受傷的人大多沒活下來,斥候有發現那些死去的兵士草席裹尸被掩埋在城外的山腳下!
“可有挖出來確認是如何死亡的?”蕭佚問。
頂著眾多不贊同的目光,曹操回答,“斥候有挖土看過,尸體潰爛不成原樣,已經無法辨別傷口在何處。不過瞧見尸首上的衣物,似是騎兵營!
“聽起來那日沖鋒的騎兵營損失嚴重,下一場戰役呂布恐怕會穩扎穩打攻城!惫纬雎曃怂腥说淖⒁饬Γ八廊サ谋繉τ趨尾即筌姸圆贿^九牛一毛,為了挽回士氣對方一定會嚴陣以待下一站,接下來我等要面對的可沒那么容易了!
“是以才召諸位來此商量應對之策。”曹操頷首,渴求新策優策的目光從在座眾人身上滑過,“還請大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操定不負諸位良苦用心!
聽聞此言蕭佚拱手,“佚有一言,守城那日不若啟用投石車。在敵軍距離較遠時投擲石塊打亂敵軍前進步伐,石塊外再裹上昨日熬煮粘稠的金汁,同樣能有弓箭造成的效果!
此計聽上去仍舊有些惡心,但在聽過斥候傳回來的情報后,曹操對這傷人亦損己的辦法十分看好,畢竟能極大損耗對方兵力還消耗的是軍中最無用的金汁。壓下想要上揚的嘴角,曹操努力讓自己不露出一點笑容,“諸位還有別動計策嗎?”
“嘉幾日前觀護城河時有感,若是在護城河外再挖寬渠,以此來拒呂布軍隊是否可行?”郭嘉緊隨其后提出了自己的主意。
曹洪不太認同這個意見,“護城河拒騎兵是因為馬匹天性怕水,見著護城河馬兒不敢動才有阻擋騎兵的效果。可是那溝渠走近便能看到,馬匹一躍便可跳過,又有什么效果?”
“若是似山間捕獵那般在溝渠上覆土掩之呢?”
“溝渠不深摔進去兵士也還能再爬出來。”又有一人提出來異議。
“若是在渠中安插尖銳之物?”郭嘉看了眼蕭佚,“還可以如清長在弓箭上抹金汁一般,在渠中安置的尖銳之物上同樣涂抹!
這回反而是蕭佚跳出來反對郭嘉了,“不行,馬匹嗅覺靈敏他們聞見溝渠里的金汁會自行躲避,反而沒了奉孝想要的效果!笔捸柚蔚南敕ɡ^續延伸,“不能涂抹金汁,但是可以在溝渠底部灑滿草飼料,當馬兒低頭想要去吃草料時,馬背上的騎兵就會摔落在地,而且草料吸引馬匹它們會自發地帶著兵士往前沖。”
屆時在馬匹載著人跑來的時候,誰能想到那些駿馬是想要吃草料,不都會認為這是在正常沖鋒。摔入溝渠前又有多少人能迅速反應過來脫離馬匹,大部分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同斃命。
喜得兩策的曹操下意識把視線投向荀彧,他的兩個好友都出了如此‘妙’計,同位好友的文若應當也有不錯的計策吧?
風評莫名被害的荀彧:……
“咳咳!鄙眢w還未完全康復的荀彧一手虛虛成拳,抵在嘴巴不住地咳嗽,在曹操擔憂的視線中荀彧慢條斯理地說著話,聲音輕柔,“彧暫且沒想到什么防守良策,只是憂心修武縣的百姓。彧曾聽診治大夫說過,傷亡慘重之地易起大疫,主公治下重岐黃之術軍中更有不少妙手良醫,但修武二者皆不具備,若真如大夫所說起了疫病又有何人去救修武百姓?”
“如果真的是這樣……”曹操沉重地嘆了口氣,“可憐百姓了!
蕭佚似是想起了什么,“若是那李儒知道了,會不會使詭計把染病而死的尸體丟到朝歌?”
所有人的目光看了過來。
曹操不恥下問,“清長緣何問出此話?”
“得疫病而死的尸體仍然可以傳播疫病,將尸首作為武器丟入敵軍,可以讓敵軍染上疫病降低他們的戰斗力、瓦解敵軍的士氣,自己的軍隊做好防護多等一段時間,保不準敵軍因疫病自發潰逃免了攻城時損耗兵力!笔捸龑@些了解得挺多的,以前各族起紛爭時也不是沒有起過類似心思的人,只是那時動輒就是靈丹妙藥或者仙露仙草,疫病起不到什么重要作用,“不過若是讓佚來,佚更傾向將尸首放入百姓常用的水源附近,屆時一城之人都能被一網打凈!
曹操看似淡定地喝了口水,他扭過頭看著郭嘉與荀彧,“下次,還是讓清長坐在你們中間吧!
說得很好,下次別說了。
在這個天愣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的曹操如此想到。
第四十八章
說是這樣說, 但是曹操當即就讓郭嘉挪動坐席坐到了蕭佚身邊。
身旁多了個彎著嘴角眉眼含笑的郭嘉沒什么,蕭佚主要奇怪于這人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回望過去也只能得到一個更加奇怪的笑容。想不明白的蕭佚轉而去仔細聽其他人說的話, 去聽他們對守城戰的布置與安排, 從兵力安排到戰策選擇,而作為最后唯一能向外傳遞情報的東城門幾人看得格外重要。
那是在不敵呂布軍隊后尋找援軍的唯一生路。
集思廣益的曹操有了很多不錯的策略,這只是他們曹軍私下里的自行協商,朝歌城內如今不止曹軍還有孫堅的軍隊, 他們還需要和孫堅那邊的人最后商討守城決策。不過這次討論讓曹操吃了個定心丸,正常防守有曹家諸將和荀彧郭嘉相助, 若李儒出詭計他還有蕭佚郭嘉共謀, 雖兵力不如呂布手下軍隊, 但守住一城曹操還是有信心的。
曹操解散諸人,讓他們回自己的營帳中做自己的事情, 荀彧病未好全仍然需養病, 郭嘉被曹操打發去蕭佚身邊, 阻止這人再去收幾桶金汁回來。余下其他人帶著曹操安排好的公文,換了個地方繼續埋頭處理軍中事務, 而曹操自己起身意圖去隔壁軍營尋孫堅在城樓上視察如今城墻修補得如何。
見沒有自己的事情, 蕭佚困倦地用手掩面打了個哈欠, 向眾人辭行后帶著個小尾巴返回了營帳。入帳前蕭佚擋在門口頗有些無奈地看著似乎過于忠心聽話的郭嘉, “奉孝, 佚就在帳內小睡一會, 哪也不去, 不必站在床榻附近盯著佚吧?”
“要是清長借著睡覺的名義偷跑出去呢?嘉可沒有清長那通天本領, 能隔著簾布確認你在里面睡覺!惫紊袂闊o辜,聽著口氣倒像是在認真履行曹操的命令, 至于這其中是否有他的私心——那真的就只有郭嘉自己才知道。
站在門口和對方僵持起來的蕭佚不服輸地盯著郭嘉。
郭嘉表情不變地看過來。
營帳旁來來回回路過的執勤兵士好奇地打量起這兩個怪人,有結束巡視任務的、今日休沐的、還有聽見兵士私下討論來此一觀的,他們不約而同地開始打賭這二人能保持這種姿態到什么時候。
“我猜是郭先生最先堅持不住,”有人搖著腦袋自信萬分地說道,“他身體不行,經常能看見大夫從郭先生院子里出來。”
體力快到極限的郭嘉咬牙堅持。
“也許是蕭先生呢?蕭先生看起來比郭先生矮小瘦弱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吃了很多苦。”有人反對道。
確實從上古至今、一直以來都是好友中最矮的蕭佚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誰說瘦就是弱?!”有曾見過蕭佚颯爽英姿的人反駁,“蕭先生上馬利落的姿態顯然不只是個文人!蕭先生還會制弩用劍,明顯是兼資文武之人!”
扳回一城的蕭佚神情舒緩。
周圍的人沉默了。
有支持郭嘉的人張了張嘴,半天都沒找到能從這方面辯駁的理由,不可否認郭嘉在武力上的弱。
郭嘉咬緊后槽牙,一句話是一字一字地從嘴里往外蹦,“清長還要讓外面的看你我二人多久笑話。”
誰讓奉孝你和我在這里杠上了。蕭佚顧慮到郭嘉此時的心情沒有說出口,自己率先后退一步進了營帳,等郭嘉進來后才徹底合上簾門不讓外面的人窺得一絲一毫。
兩人坐在床榻邊緣揉著僵硬的小腿,也不嫌棄這般坐于床榻會弄臟被褥的二人對視一眼,也不知道是誰先笑了出來,歡快的笑聲充斥著營帳內。
郭嘉打趣著身旁的蕭佚,“矮小瘦弱的蕭先生?”
“身體不行的郭先生?”蕭佚笑著回敬。
兩個人誰也得不了好,郭嘉率先討饒,畢竟他的這個聽起來傷害性更大些,“是嘉不對,不該提這個的。不過清長神通廣大的,難道就沒有尋一尋能長高的仙藥?你連養身的寶珠都能找到,怎么沒找個能幫助身體長高的?”
“……這種事情不能強求。”實際上找了還吃了的蕭佚保持著自己的風度,“再說佚能飛天遁地,又何必一定要求自己長得高呢!
生怕郭嘉還要繼續問下去的蕭佚拿著換洗衣物,腳步匆匆地往外走去。
軍中比不了蕭佚在自己的府邸時,更別說這大早上的去哪尋人燒熱水洗澡,只能在附近干凈的水塘中將就一下。褪去那身據他人言一股臭味的外袍,蕭佚取下發冠,披散頭發就著內里的貼身衣物緩緩沒入水中。閉目濯洗頭發時蕭佚聽見高空處的清脆鳥鳴聲,嘹嘹嚦嚦的鳴叫聲中飽含著焦急的情緒,在空中不住盤旋的飛鳥振動羽翼等待著許可。
無奈睜開眼睛將濕發捋于腦后,蕭佚輕聲喊道,“下來吧。”
一只青色的鸞鳥自空中盤旋而下,鸞鳥停留在岸邊向河中央延伸而來的樹枝上,垂落的尾羽和枝干上稀疏的樹葉耷拉在一起。鸞鳥低頭梳理著自己的羽毛,整理整齊后才抬起鳥頭,黑不溜秋的眼珠子看著下面的人,“道君可有見過我那小女兒?”
蕭佚已經攀上最為粗壯的樹木枝干,半倚半靠著,腕間垂落的衣角點在水面上。聽見鸞鳥發出與人一樣聲音的蕭佚略為詫異,微抬眼眸覷見了鸞鳥過于生動的人性化表情,蕭佚了然收回視線后搖了搖頭,“并沒有,現在兵荒馬亂的消息可不靈通!
“你那小女兒怎么回事?”
提及此事鸞鳥長嘆口氣,“我那七個女兒下凡沐浴,在人間湖水中嬉戲游樂,六女穿衣歸最小的那個貪玩多玩了一會,結果到現在也不見蹤影!
“多久未歸?”蕭佚指間滑動水面,引起一片波瀾。
“天上已有一日時光。”
是挺久的,蕭佚計算著天庭與人世的時間差,都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這小女兒再貪玩也不該在人間滯留一年都不曾回去,但也難保她想著延遲一日算不得多少時間,就在這俗世里多玩了一會。
蕭佚冷靜地安撫住焦心女兒的鸞鳥,“天庭現在還離不得王母,你在天庭好好坐鎮看管手下那些仙神,我幫你在人間找找小七的消息,興許這孩子自己玩高興就回去了。再說你那女兒伶俐聰明,修為不弱,凡人見了才是被嚇得跑的那一個!
“希望如道君所言。”鸞鳥翻身啄下自己的一根尾羽,“還請道君多多留意一番小女蹤跡!
留下尾羽做報酬的鸞鳥展翅飛走。
翻身躍入水中的蕭佚如游魚般自在,旋身下潛的他撫摸著在水中順著波紋緩緩綻放的鸞鳥羽毛,蕭佚還沒想好要用這根尾羽做什么。于是將尾羽收起來的蕭佚又在河水中泡了小半個時辰,這才上游準備重新浮出水面。
誰料到,河邊傳來竊竊私語聲。
向那個方向游過去的蕭佚透過水面看見兩個兵士,穿著與曹軍孫軍完全不同的甲胄,制作甲胄的匠人手藝明顯要好一些,腰間的令牌模糊不清看不出來寫得什么字。
于是蕭佚又靠近了些。
這一回他看見兵士手中用破舊草席裹著的長條狀的物體,也許是個人?蕭佚能看見草席一端處散落出來的黑發,但他不確定是不是其他類似的物品。
“軍師說要丟進水里!逼渲幸粋兵士指了指清澈見底的河水,他對上司的命令很看重,勢必要執行到底。
另一個兵士看起來就沒那么堅定了,他拉著同伴心有不忍,“可是這處水源不僅僅是朝歌縣的百姓會用,附近許多村落都是靠這點水過活,而下游就是淇水,真丟進去了害得是很多人!
“我們只是小兵,必須要完成軍師交代我們的任務!北繐u了搖頭顯然沒有被說動,“軍師算無遺策,若被看出來你我二人偷奸耍滑,呂將軍會問罪的!到時候命都沒了!!誰還顧得上百姓!
呂將軍?
蕭佚琢磨著這個姓氏,莫不是正巧在與曹公開戰的呂布呂奉先?那軍師應該就是李儒李文優。
“你不知道,我偷聽了軍中大夫講話,”心腸軟的兵士目露不忍,“那日沖鋒騎兵在前,被曹賊的弓弩射/中者都在養傷時死于高熱,按照規定將這些騎兵埋葬在城外不遠處。但之后營中有不少弟兄突然發燒,上吐下瀉生了重病,軍師請來大夫為他們醫治,說是大家吃了不干凈的東西!
“可是我聽到大夫們說,這是時疫!是能讓一城百姓十室九空的疫病!”
若將得了疫病死去的兄弟尸首投入河水中,那河內將遭受一場大災,無數普通百姓都要死在疫病之下。兵士不忍見這種結果,才百般阻撓同伴拋尸入水。
這個計劃怎么聽著有些耳熟。今日剛剛提出這種猜測的蕭佚在水中陷入沉默,難怪這人敢親手鳩殺少帝背負世間罵名,原來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輩。
萬萬沒想到軍師計劃如此狠毒的兵士臉色驟變,他讀書不多不懂很多大道理,但他見過疫病之后的城池,荒涼沒有人煙,城外的墳包密密麻麻的擠在一塊,墳前只有零星二三人為城中死去的人祭奠。兵士狠狠閉了閉眼,“放在河邊,這尸首會不會掉進河里就全看天意吧。”
說完,兩個兵士就將草席包裹的尸體往河邊的大樹底下一丟。
也許是樹干太粗壯,也許是他們二人心神不寧,兩人都沒有發現蕭佚疊放在另一邊的換洗衣物。
等兩人徹底離去,蕭佚才從水中鉆出換上干凈的衣裳。他繞過樹干看見草席包裹的尸體倒在地上,被丟過來的草席如今更為破舊,里面因為疫病而死的兵士臉色青白,怒睜的雙眼像是在表達死亡前的不甘。蕭佚隔了一段距離檢查尸首,確實如那兩個兵士所說是因為疫病而死,身上沒有弩箭造成的傷口只有幾道被步兵的刀砍出來的傷痕。
這證明呂布軍隊里出現了可怕的疫癥,并且他們潰敗的速度會比所有人預料的要快。
將尸首火化處理能有效避免疫癥的傳播,蕭佚把河邊的一切收拾妥當后帶著自己那身骯臟的衣物回了營,郭嘉現在還在營帳中等待蕭佚,他為此還霸占了帳中唯一的案幾。
“什么!”
初聽聞這個消息的郭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卻又感覺扔在情理之中,“若是李文優出計,也并不奇怪。不過既然有了這個新發現,還是趕緊稟告主公盡早做準備為妙!
郭嘉起身,他打算去孫堅那邊尋曹操,若是時機恰好趕上二人一同議事,也可以一同商議如何防備李儒接下來頻出的毒計。剛走到營帳前郭嘉復又想起上次自己也是因事沒和蕭佚一同出去,結果這人不僅帶回來多桶金汁,還熬住了一夜弄得軍中臭氣熏天。
“清長等會不出去吧?”郭嘉問道。
側著頭擦拭濕發的蕭佚疑惑地看了過來,“昨日一夜未睡,等會想小憩一會!
“那清長好好休息,可別又出去搗鼓什么新點子!毙θ菸竦墓卧捴兴坪踉诎凳局裁础
聽懂暗示的蕭佚做出了保證,“一定、一定不出去!奉孝你就安心的和曹公去商議這次事情吧,事關重大你還是早些去為好!
接二連三的催促讓郭嘉終于挪動腳步往外走,快走到門口時扭頭還想繼續說些什么的郭嘉還沒動作,就被身后的一股大力給推了出去。
郭嘉:?清長還會耍小性子
實際上還在擦頭發坐在原來位置上的蕭佚看著氣哄哄地沖出來,就為了把郭嘉給撞出去的虛影,把討厭的家伙從蕭佚身邊清理掉的虛影原地蹦了兩下子就又回到了原先的宿體上。
他是不是該出去解釋解釋剛才不是他干的?蕭佚后知后覺的想到。
……算了,睡醒后再說吧。
養成了每天都要睡覺的習慣的蕭佚,按道理來說以他的身體一日不睡沒有什么問題,但習慣難改總覺得昨夜不睡今日就十分困倦的蕭佚打了個哈欠,頭發一擦干凈他就裹著被褥往床榻上一躺,閉上眼睛,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然后,
蕭佚是在一片嘈雜聲中醒來的。
一覺睡了四個時辰的蕭佚睜開了惺忪的雙眼,他遲鈍地轉過頭去看闖進自己營帳里的人。瞇起眼睛打量半天才認出來來者是誰的蕭佚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奉孝?”
“果然清長你還未睡醒,不知道主公叫我等前往營帳議事。”郭嘉披著夜間防涼用的斗篷,手中的暖爐被置于一旁,急匆匆闖進來的郭嘉說道,“呂布那邊夜晚偷襲朝歌,雖然提前被守夜的人發現了,但是軍中大部分兵士都在休息,現在正手忙腳亂的穿甲應戰!
“我們這幾個幕僚也被叫去觀察戰情,隨時出策為主公分憂!
為蕭佚披上一旁外袍的郭嘉又遞來腰間束縛用的白玉帶,“清長你快些動作,主公還在議事處等我們!
精神迷蒙的蕭佚完全是任由郭嘉擺布,要不是郭嘉拉著,蕭佚能直接倒回床榻上繼續睡下去。看不下去的郭嘉只得從蕭佚手中接過半天也系不上衣帶的外袍,再幫人穿好腰帶梳好發髻,郭嘉牽著身體醒了精神還不知道在哪個夢境中暢游的蕭佚,拿過來的暖爐如今被蕭佚抱在懷中增加增加睡意。
走出營帳的那一刻,被迎面吹來的冷風凍了個哆嗦的蕭佚抱緊了懷中的熱源,他在這冷風中倒是清醒了一些,“嗯?奉孝?我怎么出來的?”
“……原來剛才還沒醒嗎?”郭嘉無語凝噎,又重新和蕭佚解釋了一番為什么這么晚還要去議事的緣由,“清醒點,等會孫文臺還在場!
有氣無力地回應著郭嘉的蕭佚眼神清醒,不過瞧著面上那無精打采的模樣,怕是等會只會在一旁只聽個聲不怎么發言。
兩人算是來得最晚的一個,帳中座位大多都有人坐下,郭嘉便扯著蕭佚在末尾落座。
見人到齊的曹操讓侍從把前線的戰報一一交予在座諸人查看,等所有人差不多看完后,曹操揉著眉心有些不安,“敵軍現在大舉攻城,但是這兵士的作戰能力似乎與前些日子見到的相差甚遠。今日白天清長有在附近的水源目睹李儒那廝派人來投毒,思來想去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莫不是在佯攻消耗我們的精力,也在趁機觀察我軍兵士是否有如愿染上疫病?”曹純思索一番回道,但他自己也覺得有的放不太對,“可佯攻需要這般認真攻城嗎?借云梯爬上城墻又被推下去的兵士不在少數,李儒身邊還有個呂布,呂布會讓他這么浪費自己的兵士?”
“如果現在攻城的兵士都是生了病的呢?”同樣在病中的荀彧清楚生病后手腳無力的感覺,還有那種昏昏沉沉總想睡覺的身體狀況,“兵力生病后自然戰斗力不如以往,所以才會覺得今夜攻城的隊伍不如之前!
曹操和孫堅對視一眼,兩人都能看清對方眼中的震驚與憤怒,“這些生病的兵士都被李儒當做棄子來消耗我們的兵力,他還想借這些死在城墻下的兵士將疫病傳入朝歌城內!”
其心之惡毒,天理難容。
第四十九章
呂布手下的兵士在朝歌城外十幾里處待命。
他們遠遠地就能看見朝歌城樓上燃起的焰火, 照亮著周邊的同時也讓兵士能看清楚眼前的敵人,用刀用棍用手邊的一切利器將敵人驅趕下城墻。那些篝火能照亮的范圍有限,因此朝歌城的守軍看不見隱匿在外面黑暗中, 伺機而動隨時準備新一輪進攻的敵人。
“將軍, 敵人還沒陷入疲憊,但是營中生病的弟兄快要堅持不住了!痹谇熬和駐扎營地來回奔波的小兵匯報著情況,他向呂布匯報之后就閉嘴不言,規勸提議的想法在觸及旁邊坐著的李儒時徹底被打消了。
李儒穿著一件大氅, 領邊是用潔白的狐皮硝制好的圍脖,面容看起來不似行事那般狠毒的文人在呂布身旁勸道, “呂將軍退兵吧, 今日所作的準備足夠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
事先從李儒那里聽過計劃的呂布頷首,他示意小兵去傳令召回正在攻城的兵士。
得了命令的兵士如潮水般快速退去, 一下子失去目標的守城將士面面相覷, 他們疲憊卻仍堅持著站立在原位上。有后勤的兵士在統計這一戰傷亡人數、在運送傷員去傷兵營治療傷口, 還有的帶著工具充作工匠修繕損壞的城墻與武器,整個軍營里一下子忙碌起來。
曹操孫堅等人選擇議事的地方離城門不遠, 他們收到敵軍退兵的消息時也不過只是晚上了那么一會, 曹操坐立不安地想要讓大夫去檢查城門外的尸首是否是帶了疫癥的病患, 但荀彧等人阻止了他的行為。
“剛剛結束戰斗, 許多士兵負傷正在醫師那里接受治療, 恐怕沒有大夫有時間過來確認情況。況且, ”荀彧勸誡道, “城門處的敵軍若真的是患疫之人, 大夫接觸疫病又繼續醫治兵士,恐怕軍中傷者無人能逃過疫病, 到時候恐將傷亡慘重!
孫堅雙眉緊鎖,目光如刀劍般銳利,“那些尸體還是需要處理掉,不論有沒有疫病,堆積在城下暴尸荒野總歸是不對的!
深刻痛恨著例如行為的孫堅咬牙切齒,恨不能親啖那廝血肉。
“主公不若交予佚,”蕭佚在郭嘉反應之前快速起身,在外人面前喚曹操主公的蕭佚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很低,“佚知曉患了疫病之人的癥狀,由佚來確認也更加方便快捷。”
憶起眼前之人特殊性的曹操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孫堅,見對方注意力似乎都放在蕭佚身上后又收回了視線,曹操關切地注視著蕭佚,“那便麻煩清長,還請清長定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
好像郭嘉荀彧他們很少會暴露蕭佚的特殊之處,這段時日相處以來曹操都快忘記蕭佚是個方士,還是能祛除妖毒解決買命錢有真本領的方士,蕭佚和其他人的相處方式與普通人無異,若非此時蕭佚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起身攬過任務。不過這也提醒曹操,疫癥對他們來說是很致命、難以解決的疑難雜癥,可對蕭佚來說或許就如祛毒時一般輕松。
“佚曉得!笔捸氐。
曹操打算等孫堅走后再向蕭佚咨詢治病方法,但在他之前蕭佚先一步提出離開,“時間多拖延一陣,軍中患疫的風險便多上一分,還請主公允許我早退前往城門處一看!
“有勞清長!辈懿賾省
得了準許的蕭佚離開,他雙手攏在袖子里汲取著身體的溫暖,站在城門口的蕭佚朝著守城的兵士微微點頭,也算是打了一聲招呼。穿過城門,城墻外面的土地上堆積著各種死狀的尸首,摔死的砍死的中箭死的……五花八門的死法都能在這個尸堆中找到。
蕭佚看了眼又要報廢的外衣,將袖子往前拉扯一段遮住自己的手掌,隔著布料的手指翻看起幾具在尸堆上面身體沒有遭到太大破壞的尸首。一連檢查多具尸體后,蕭佚拔出地上的殘劍割斷了右手那截衣袍,還帶著半邊繡紋的布料落在了死人堆中。
“用布裹住手把這些尸體集中在一處焚燒干凈。”將辦法告訴兵士的蕭佚順口解釋了一句,“尸體不處理好容易引發疾病,現在情況緊急只能用最快速的辦法了。”
“是。”離得最近的伍長留下兩人繼續堅守城門履行責任。
伍長帶著剩余的人找來附近無事做的后勤兵,在他們的幫助下搬動尸首堆放在一起,需要丟掉的裹手布條和細枝落葉做了助燃物,往里面丟了一個火把的伍長后退幾步回到了隊伍中。
目睹著他們按照自己的要求處理好尸體的蕭佚轉身,另遣一人替他回復曹操,蕭佚溜達著回了自己的營帳。
往后幾日呂布都只是派來幾個小隊伍不斷騷擾守城將士,沒有大規模攻城的跡象。守城兵士輪流值班,有不少的精力能應付這些騷擾,他們將這個當做守城時提神的樂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朝歌城守軍健康富有精神的面貌令李儒明白自己的計策失效,在又一次小騷擾之后,前鋒小隊沒有退去而是拿出攀城用的云梯與繩索,靠在城墻上開始向上攀爬。
守軍見情況不妙連忙讓人發出信號,他們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隨意,認真地抵抗著想要攻入城內的呂布軍隊。
但是呂布這回是打著快速攻城,在曹軍反應過來前強攻入朝歌的主意。呂布高坐于馬上,他讓手下的士兵推著已經制造好的投石車上前,一個接一個的巨大石塊砸進朝歌城內。在城墻上的兵士拖延著守軍步伐的時候,數人抬著攻城槌強行撞向緊閉的城門,年久失修的城門在攻城槌下發出粗啞的哀鳴聲。
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曹軍很快就失去了城門這一個絕佳的防守地方。
剛剛從床榻上爬起來的曹操得知了這一個不妙的事情,“快讓弓弩手在巷間屋內準備,將他們攔在城門處。”
城中有建筑不適合騎兵作戰,曹操多是調用的步兵和盾甲兵應對入城而來的呂布,以防呂布繞道從后面偷襲西城門也布置了不少兵力防備一二。調兵遣將的曹操又讓人去尋在自己營帳中休息的荀彧郭嘉和蕭佚,穿上甲胄的曹操上馬疾馳,他來到前線與手下兵士一同應戰。
荀彧郭嘉蕭佚三人是在曹軍中央被周圍的兵士保護著,就著昏暗的燭火和周圍嚴陣以待的氣氛,荀彧在地上攤開朝歌城城內輿圖,因近些年戰亂或是山賊劫掠城中不少地方發生了變動,但大體與輿圖上所呈現的內容沒有過大區別。已經病好的荀彧指著城中稀疏的建筑和二人說道,“朝歌內百姓居所和商人平房多,行軍作戰多有不便,你們有什么想法助主公度過危機?”
郭嘉觀察著輿圖,城中交錯的街道與隨處可見的房屋讓郭嘉有了新的想法,“在城中借這些房屋遮掩兵士身形,打呂布一個出其不意,還可以消耗呂布那邊的兵力!
“多找會做木匠活的兵士,再從附近百姓那里招工,這幾日辛苦一些多做幾把新弩出來!笔捸A感到他這幾日怕是沒有個好覺能睡,“騎兵在城中不便戰斗,就調一些機靈的人做弓弩手,在城中各地周轉給給呂布制造麻煩!
百姓第一次接觸弓弩組合,許多人都還不會就需要蕭佚在一旁指導他們,而在百姓徹底能熟練地組裝好弩機前,蕭佚都要在一旁隨時應對突發事件。荀彧與郭嘉在兵士的保護下根據前方戰況隨機調整戰策,為曹軍有一分算一分地爭奪勝利,三人都在忙碌的時候前方戰況同樣很激烈。
聽從郭嘉建議從正面應戰轉從側面突襲的曹操在幾次突襲中全身而退,雖然算不上有所小勝但是他能察覺到那些普通兵士現在如同驚弓之鳥,十分恐懼周圍任何的風吹草動,于是曹操在此基礎上用上了疑兵之計。曹操讓兵士每次偷襲時不一定要真正攻擊,有時只是弄個動靜就撤退,有時發出聲響卻在對方不以為然時一箭射/過去,在疑兵之計的作用下普通兵士的精力愈發不濟。
注意到這種狀況的呂布當即下令,不管是什么發出的聲響,有動靜就立刻攻擊,哪怕一個人也沒有。
曹軍剛剛挽回的優勢又沒了。
很難近距離偷襲的曹操開始拉遠攻擊距離,從稍高一點的樓房或是隱蔽難以察覺的平房屋頂,改造后射程距離變長裝卸方便的新弩完美地滿足了他們的需求。得知蕭佚安排人在制作更多新弩時曹操大喜,“等新的一批弩箭制作好,文臺軍中便可以換上新的武器,到時候我們分批多路進攻,定能改變如今局勢!”
“那就借孟德吉言,讓我們共同擊退呂布!睂O堅對曹軍手中的新武器眼饞許久,可惜他知道這種新武器就是曹操也沒能給所有弓弩兵全部裝備上,他若想借一二也是強人所難,“不知道改良弩箭的老師傅是誰?改日堅想同老師傅多交流交流!
曹操笑了笑,“還真湊巧,文臺和這人是見過面的!
“難道是哪位小將?”孫堅好奇。
“不,是那位蕭佚蕭清長,這新的弩箭就是他自己無事在家中琢磨出來的!
誰?孫堅神情驚訝,他是知道這位蕭佚的,這人一夜熬糞、熬金汁后,他的大名不止在曹軍在他自己手下的關東軍中那也是如雷貫耳的。
第五十章
正在盯著百姓組裝□□蕭佚打了個噴嚏。
懷疑有誰在講自己壞話的蕭佚又一次將起因扣在了還在紫霄宮中自行修煉的準提接引身上, 他指導著一個記錯位置的百姓重新組裝弩,有負責制作弩箭的兵士前來詢問是否要像之前那般在箭頭上涂抹金汁。
“抹!”蕭佚點頭,“不僅箭頭, 所有兵器上都抹一點, 要盡最大可能去消耗敵人兵力。”
至于那日熬煮開后沒完全用完的金汁……
“用石頭裹裹后砸過去吧!北兄唤z一毫都不能浪費的蕭佚笑著說道,就算不能造成傷害能給敵軍添點亂也不錯,“記得在對面炊煙升起的時候砸。”
睜大眼睛的兵士表情有些夸張,他的眼神在蕭佚身上來回盤旋, 看起來完全不相信這種話是從蕭佚嘴中說出的,“您的意思是, 砸了敵人他們的飯?”
“不錯, 居然能理解我的意思。”蕭佚夸贊了兵士一句, 又繼續去做之前的事情。
得了命令離去的兵士小聲嘀咕著,他還要將蕭佚的話轉述給其他一同在后方謀劃的幾位先生。
蕭佚看著自己重新調整組裝方式后效率快了許多的弓弩組裝, 他現在讓每個人只負責一個環節, 拼裝好后就交給下一環節的人, 直到弩機全部組裝完畢。不用去記太繁瑣的步驟,百姓的壓力也小了很多, 他們現在能游刃有余地去完成手上的工作, 還有閑心偶爾交頭接耳說兩句話。
在蕭佚洋洋得意的時候, 常年不怎么出聲的系統冒了出來, “你居然弄出流水線工作了?”
流水線?那是什么?
有時候不是很明白系統用語的蕭佚直白地反問對方, 雖然大部分時候對方都不會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沒什么, 有需要自己聯系客服。”系統說完就沒聲了, 跑得比兔子還快就怕被蕭佚抓住問一些不該問的東西。
蕭佚在心里親切地問候了一遍系統, 至于系統說的客服他是沒指望過。以前不是沒試過,得到的永遠是滴滴滴的奇怪聲響。
算了。
收回對系統抱怨的蕭佚再度將它拋之腦后, 這也是他們之間的常態——從最開始蕭佚還不是蕭佚的時候。他們只有在互相需要對方做什么或是回答什么時,才會建立起溝通的橋梁,聊個三四句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再度沉寂,蕭佚都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事少聽話才被系統找上簽訂契約。
“把這些裝好的弩和箭送到曹公手中去。”蕭佚喚來門口把守的兵士,他們在這里看守是為了保護□□圖不會泄露到呂布手中,也是方便來回運送弓弩,“這里還有我在,你們先去前線!
知道守衛會說什么的蕭佚安撫著他們,“曹公那里情況危急,十分需要對這些新制作好的弓弩,你們莫要延誤了戰機!
“是!”
這批弓弩十分重要,而從穩定的后方往前線運送武器并不容易,固然朝歌城不大,但道路錯綜復雜難保不會出現敵軍截斷援助路線,搶走武器與物資的事情。守衛帶走了自己小隊的大部分人,還是給蕭佚留下兩人在門口護衛,“先生博學多才,請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沒忘記叮囑另外兩名士兵的隊長上馬前不放心地回過頭,抓緊馬匹上韁繩的強壯硬漢一咬牙,他帶著一車弓弩和隨行兵士離去。
留下來繼續制造□□蕭佚轉身,他打算回到臨時搭建出來的茅草屋中繼續監督百姓組裝,卻覺眼前有锃亮的刀光閃過。
蕭佚下意識俯身躲開了這一刀,再直起身時蕭佚看見那兩個兵士其中一個已經被割開喉嚨,倒在地上時還捂著喉嚨,死去的兵士眼中光芒漸散。而殺死他的是和他在一個小隊的同伴、不,應該是不知何時混進這個隊伍里的內奸,內奸雙手各執一把銳利的比匕首稍長兩份的刀,其中一把刀刃上還殘留著兵士的血液,而另一把直指蕭佚。
“躲開了嗎?”內奸收回刀調整站姿,擺出起手勢的他開始一心一意準備對付蕭佚,“沒關系,下一次定取你性命。”
“你是呂布那邊派來的?”蕭佚手上沒有趁手武器,他不能在這種情況下憑空變出自己擅用的長棍與燈籠,對手是普通人這是同樣也讓他有些縮手縮腳顧忌頗多。
除此之外沒什么太大的問題。
內奸覺得自己出刀很快,認為自己現在的反應比過去進步了很多,可他的刀沒有一下砍在不停閃躲的蕭佚身上。不相信自己連一個寒門文士都殺不了的內奸舍棄了雙刀,精力專注于慣用手上的利刃速度更快了。
——落在蕭佚眼中沒什么差別,他仍舊覺得內奸的動作緩慢的自己隨時都能做出反應。
蕭佚隨時都能停止這場無意義的戰斗,可是他知道茅草屋中躲著的百姓一直都會注意這里的動靜,有雙眼睛在這里盯著蕭佚就不太敢亂來。內奸可以殺死來封口,但百姓無辜,蕭佚做不出來為了一點小事就犧牲平民大眾所以他就要累一些把內奸引到無人的角落再處理。
就在這時,一支尾端嵌羽的長箭從外面飛來,徑直貫穿了內奸的喉嚨。就如同被他殺死的那個護衛兵一般,內奸的喉嚨處插著羽箭,噴涌不出來的血液只能順著脖頸往下流,內奸捂著脖子倒在了護衛兵的不遠處。
“你沒事吧?”先聞其聲的小將勒馬而來,長相俊美的小將軍雙腿夾著馬肚御馬前行,一手執弓一手捏箭絲毫不妨礙小將軍在馬背上坐得穩穩當當,“在下孫策孫伯符,奉命來此助曹太守守城!
“奉命?”蕭佚松了口氣,他微微仰起頭看著端坐于馬背上的孫策,這個名字讓他有些熟悉,“孫文臺將軍與你是何關系?”
孫策下馬,在他身后隨行的年齡相差無幾的小將也下馬步行,二人來到蕭佚面前站定。孫策是個爽朗的少年性子,他揉著自己高高束起的長發,“誒?難道你與家父認識?不知道家父如今在何處?”
“孫文臺將軍如今在前方與呂布纏斗,若是二位不嫌棄不妨帶著部將與佚先去與其他人會合,之后再到前方助孫將軍與曹太守一同反攻呂布。”蕭佚注視著二人,他的目光總是很平淡熟識的人都習慣了。
只有初識的人會覺得這個目光很冷漠、怪異,像是什么都無法入他的眼一般。孫策就在這種目光下不適地動了動肩膀,被身后跟著的小將踢了踢腳跟提醒注意禮儀,孫策順勢抱拳請蕭佚為他們二人帶路,“手下部將的話……策聽從公瑾之言,讓他們在城外隱蔽處駐扎,待策見過父親與太守后再看是入城與大軍會合,還是繞朝歌城從兩側偷襲!
被提及表字的小將上前兩步,在落后孫策半步的位置站定,“在下周瑜周公瑾,與伯符為好友特意一同來此相助。”
蕭佚打量了一番眼前儒雅俊秀的少年郎,他收回目光點頭致意,他請二人在這里稍等片刻,準備去看眼茅草屋中的百姓情況。
里面做工的百姓顯然又聽見外面不一般的動靜,在從門縫中看見有人刺殺蕭佚時更是慌張得躲在屋里不敢出聲,此時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讓百姓慌張地握緊了手中的工具,想從工具上汲取些許勇氣。
推開門的蕭佚側身躲開了里面人慌亂的攻擊,不過就是他不躲這人也會被門檻絆住腳步摔倒在地。蕭佚朝著屋內的普通百姓說道,“那個刺客已經被援軍殺死了,你們繼續像之前那般組成弓弩,等太守重新奪回朝歌自然不會少了諸位的工錢!
蕭佚點了一個之前組裝工作做得不錯的人名字,“你來監督這里的人,事后自會多一筆工錢給你,若是能抓到偷懶的還有額外獎賞!
“是!”被點到的那人十分興奮。
囑咐完事情的蕭佚退出屋子,他為孫策與周瑜二人帶路。蕭佚選擇制作□□地方離中心營地不遠,但因為背靠西南方向堅固的城墻防守有所疏漏,才叫內奸尋了空子混進防守隊伍,又恰好成為留下來保護安全的人選,因此有了剛才那一遭。
越接近中心營地防守越嚴格,十步一崗五步一哨,在營地上巡查的守衛個個孔武有力,對營地里的陌生面孔都會一一盤問,絕對不給敵人鉆空子的機會。位于最中心的營帳外是深受曹操信任與期待的曹純防守,曹純瞧見蕭佚帶著兩個陌生人過來時一張臉嚴肅異常,他攔下蕭佚,“蕭先生,這二位是?”
“他們兩個是孫策孫伯符和周瑜周公瑾,孫伯符是孫文臺的長子,這回奉命來助曹公贏得勝利的。”蕭佚這么為曹純引薦道,“我帶他們來尋文若奉孝,商量之后的事情該如何安排!
曹純聽聞此話視線著重的落在了孫策臉上,他仔細的看了看孫策的面容確實找到了些許與他父親孫堅相似之處,再加上這話是蕭佚所說,對此十分信任的曹純往旁邊讓了讓,“荀先生與郭先生就在里面商議戰況!
這回蕭佚沒有走在最前面,而是讓孫策與周瑜先進去,落在后面的蕭佚跟曹純說道,“佚那邊遇了刺客,刺客被孫伯符一箭殺死,但沒了守軍不安全,子和你安排些人去那邊接手。”
下意識應了一聲的曹純猛地反應過來不對勁之處。
等等。
刺客?。
到底是哪個混蛋居然刺殺先生?!
第五十一章
郭嘉與荀彧正對著朝歌城內的布防圖商議該如何從內破局。
被封鎖在城內西邊的他們能得到的支援有限, 糧草和兵器都在以一種相對較快的速度消耗,就算他們后方節衣縮食將剩下來的糧草供應前方兵士,能支撐的時間也并不長。若是其他將領他們會選擇去搶敵軍軍糧補充自身, 但他們的敵人是不顧名聲頻出毒計的李儒, 軍糧搶到了他們也不敢用,所以留給郭嘉和荀彧的只有反攻回去或是退出朝歌在下一城駐守。
“守城將領棄城而逃不管什么原因都對名聲有所影響,而且這般行徑與來前起了沖突,”荀彧揉著自己在幾日不眠不休后跳個不停的太陽穴, 殫精竭慮為曹軍謀求一絲勝算的荀彧臉色不太好看,不過也不只是他, 郭嘉的氣色也很難看, “看來下次還是要考慮得更加周全一些!
郭嘉有靈珠溫養身體也吃不住這幾日的損耗, 他趁著這一點時間閉目緩緩泛著血絲的雙眼,直到耳邊響起腳步聲他才重新睜開眼睛。原本以為是底下兵士要匯報什么新的戰況, 結果入目是兩個不認識的年輕小將軍, 看起來比他和蕭佚還要年輕幾歲, 郭嘉往后望了望不出意外地對上了后面那人的目光。
“清長,這二位是?”郭嘉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往旁邊挪了挪騰出點草席給蕭佚坐, “你這幾日不都是在監督他們制造弓弩, 怎么還有空過來?”
蕭佚又重復了一遍在門口時說的話, 他蹭著那半邊席子和郭嘉挨著坐下, 順便又說了一遍自己遇刺的事情。
“刺殺?!那邊巡邏的兵士未免太懈怠了!”郭嘉生氣地擰著眉頭, 憤憤不平地說著要讓曹子和好好教育手下的兵士, 怎么能在這種關鍵時刻松懈!“幸好有二位出手相助, 不然還不知道清長要和那人纏斗多久。”
荀彧聞言神色陰沉了下來。
周瑜抬手攔住想要說些什么的孫策,二人入帳時周瑜就追上了那落下的半步之差, 與孫策是同排并行。周瑜喜穿廣袖長袍,抬手時袖子格外惹眼可他順勢雙手平舉在面前行揖禮,既提醒了孫策又將話語權和注意力都搶了過來。
只聽他說道,“瑜與伯符就算不來,這位蕭先生自己也能解決掉刺客,只是我們二人來得時機正巧提前解決了刺客而已!
在當時周瑜就注意到蕭佚的躲閃游刃有余,并且這人也不是隨便躲閃,而是在往死去的兵士的方向躲避,周瑜估計一旦拿到兵器這人就能瞬間反殺。
“好了,莫要再說這些小事情,現在更重要的是如何應對呂布。”蕭佚將話題轉回了現在萬分緊要的事情上,讓另外兩人放棄對自己遇刺一事的追究。
可惜這個小把戲沒有瞞過荀彧與郭嘉,他們二人打定主意等局勢平穩下來再和這人算賬……這句話怎么感覺有些耳熟?
想起這句話是什么時候又是誰說的兩個人開始坐立難安。
荀彧還好畢竟離蕭佚坐得遠,但是郭嘉如坐針氈,之前和人坐在一張草席上的喜悅統統化作了現在的焦躁。為了防止驚醒似乎遺忘了這件事情的蕭佚,郭嘉借著吩咐侍衛給孫策和周瑜安排席位的動作往席外挪了挪,和蕭佚之間隔了段不小的距離后重新坐下。
有注意到身邊人異樣的蕭佚瞥了一眼郭嘉,很快他就收回目光將注意力放在了孫策口中所述內容上。
有了坐席的孫策坐在位子上,他匆匆用清水潤了潤干澀的嘴唇,向三人講述自己會來這里的原因,“家父本受袁公路所托來此要一紙任命書,途中聽聞太守事跡家父帶著大部隊改道相助,而策和一小隊人馬前往鄴城完成家父未完成之事!
“在鄴城新帝留策多待幾日,等待家父喜訊傳來,不料先傳來的是呂布大軍壓近朝歌,曹太守守城一事危急。新帝朝中就是否支援太守一事吵了起來,袁本初糾結了一日第二日便讓策帶著小隊往朝歌這邊相助太守!睂O策說完似是又想起來一個細節,他將這個情報分享給了目前還是同陣營的三人,“新帝態度一直很含糊也不怎么私下傳召臣子議事,反倒是封為丞相的袁本初一直把持著朝政走向,看起來是新帝做主實際上新帝不過也只是袁本初的應聲蟲。”
孫策帶來的消息量很大,不僅僅是后續沒有糧草兵力支援,還有在放棄劉協后立幽州牧劉虞為新帝后不太對勁的朝廷。劉虞布仁政愛民如子,在政治上絕不是拱手讓他人掌權之人,當初劉虞答應袁紹等人的擁立本就讓人云里霧里的,如今加上孫策所言怕是劉虞早在應允擁立之時就受袁紹他們的控制。
心頭的疑惑稍微解開了些。
想多問幾句朝中情況的荀彧被周瑜打斷了。
周瑜嘆了口氣在孫策所說的基礎上補充道,“伯符所言有些模糊,袁本初是拖延了一日才給出讓我等相助的命令,但袁本初此人并非是糾結。瑜不才,稍懂幾分情緒,袁本初聽聞曹太守危急時臉上沒有焦急,倒是眉眼松動有幾分解脫之意,后來歸家不知發生什么,第二日袁本初便改了口讓伯符與瑜帶小隊來此支援!
“似乎是府中幕僚所勸!
“袁本初給了你們多少人?”郭嘉打算估計一下手中還有多少兵馬,該與呂布如何交鋒賺取更多勝算、
聽見這話的孫策與周瑜臉色都有些尷尬,還是孫策先開了口,“一個都沒給,還拿著新帝的詔書強征了原先來朝歌援助的兵馬去對付公孫伯圭了。”
難怪孫堅當初說后面還有援兵要來,結果他們等了這么多日連一個兵卒都沒看見,原來是被袁紹強征到鄴城去了。
聽聞這個噩耗的荀彧深吸口氣,將事先想好的預備計劃通通清除,這下他是信了袁本初此人想放棄主公一事。荀彧做好了孫策手下部將人不多的打算,“不知伯符手下兵馬有多少?”
原先想讓孫策部下繞城到呂布后方偷襲,再借此對呂布軍隊甕中捉鱉,不過人數少的話這個計策就成了給呂布送數十個人頭軍功的笑話。
“算上之前父親給予策和公瑾的大約有十五人左右,途中我和公瑾又邊走邊招募兵卒,真正能上戰場殺敵的不到百人!
人不多,但若是突襲也夠用了。
蕭佚坐在一旁聽著幾人議事,他對鄴城中發生的事情實在好奇,好奇心主要是集中在袁紹與劉虞身上。
袁紹府中謀主是荀彧家中兄弟荀諶,之前在潁川時倒是偶爾見過這人,一身本領能力并不弱于荀攸荀彧。后潁川將遭難,荀彧舉族遷至山陽郡,荀彧與荀攸先后投向曹操,荀諶則是往冀州做了袁紹的幕僚,多次出良計深得袁紹器重。
若是荀友若憂心文若與公達的安全說動袁紹援助,又怎么會不勸袁紹多給些兵給孫策,而是讓他們空手而來還征走了本該有的援軍?蕭佚這里有些想不通,他抬眼瞥了一眼和孫策周瑜談得火熱的荀彧,輕輕扯動郭嘉的衣袖,示意人湊過來聽些悄悄話。
同樣也覷一了眼荀彧的郭嘉往旁邊歪動身子,他抬手小聲問著蕭佚發生了什么事情。
蕭佚把自己的疑惑向郭嘉傾述。
“清長你忘了一件事情。”郭嘉指著蕭佚自己說道,“你忘了之前主公前往鄴城時遭遇了什么嗎?”
那個烏鴉精!
還有在鄴城西面山下壓著的孫悟空說過鄴城有妖一事!
“鄴城有妖,妖又都懼怕我,佚若隨著這戰失敗出事才是他們所期望的吧?又為何會讓他們來這里援助我們?”蕭佚仍然沒想通。
“難道清長就沒有幾個妖族的好友?”郭嘉問道。
提及這件事情的蕭佚臉色有些黯淡,他笑著從懷中掏出那枚郭嘉十分眼熟的金烏簪,“已經死的差不多了!
蕭佚摩梭著金烏簪陷入又一次的對好友的回憶中,回憶著回憶著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一個經常在那時候跟他與太一在一起被迫看帝俊與羲和恩愛感情的家伙。那個家伙在巫妖大戰中活了下來,但被拘束于月亮之上,很難下界才是。
“或許是之前存活下來的幾個老家伙,看在帝俊太一的面子上敷衍得讓人來幫忙吧!笔捸龘u了搖頭感慨,他輕輕推了一把郭嘉,“好了,你再動作大一些就該引起文若的注意!
收起簪子的蕭佚對著注意到他們二人情況的周瑜微微一笑,他調整好坐姿認真聽著孫策與荀彧探討如何利用這百人將呂布的軍隊趕出朝歌,盡力挽回他們這一邊的頹勢。
百人的小隊對上呂布的大軍著實有些不夠看,因此他們必須智取。
“文若,佚有個想法!笔捸蜍鲝獋鬟_自己有了新計的信號,他一本正經地承諾這一計絕不用那些惡心人的東西,“絕對不用金汁,也不用什么拋尸水邊!
在蕭佚說完這句話后,荀彧明顯察覺到對面孫策和周瑜的眼神都變了,那種震驚中帶著不可置信又隱隱夾雜著些許嫌棄的眼神和最開始知道這些事情的孫堅十分像。
該說不愧是父子嗎?
第五十二章
保守起見荀彧讓蕭佚先和郭嘉小聲說一遍自己的計劃, 再讓郭嘉判斷這個計劃適不適合運用。身負重任的郭嘉湊近蕭佚讓人能用最小的聲音把自己的計劃描述完,確保不會有他人二人之外的人聽見。
捏著下巴的郭嘉聽完對荀彧搖首,他反身按著蕭佚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規勸道, “放棄那些毒吧, 再這樣下去清長你怕不是要被士人戳著脊梁骨罵了!
郭嘉起身拉拽著蕭佚離去。
得到反應的荀彧轉頭,他出聲吸引孫策與周瑜注意讓他們別太深究蕭佚究竟講了些什么,比二人大了十來歲的荀彧保持著臉上沉穩的表情,“計劃還是按照我們之前商談的吧, 兵行險招以求破現在局面!
“這件事情還要和主公具體商討一二,等會彧讓曹子和帶二位往前線尋主公與孫將軍。”
……
也不知道是不是曹孫二人運氣否極泰來, 局勢陷入僵持但穩操勝券的呂布收到了自長安而來的急召令, 是把持朝政的董卓再召回二人, 鄴城的挑釁與即將勝利的朝歌一戰都不被董卓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小命。
初平二年秋冬交際時, 董卓在又一次在自己建造規模宏偉, 堪比皇城奢華的府中宴請大臣時, 有漢之忠臣刺殺董卓,雖未成功但也讓把董卓嚇得提心吊膽幾日。這幾日凡是被董卓懷疑對自己懷有不軌之心的, 全家盡數被殺, 其中死亡的有親董派也有真正反董之人。
一時之間朝野上下噤若寒蟬, 言行舉止小心謹慎生怕被董卓懷疑, 牽連家中老小死去。
董卓這些日子睡不好, 精神疲憊之際經人提醒想起了自己信任的李儒李文優還有武力高強的中郎將呂布呂奉先, 哪怕有人提及二人在朝歌取得勝利, 再多待一段時日定能直取鄴城殺偽帝, 董卓也未曾放在心上。比起其他事情,董卓認為自己的安全才是更重要的, “吾的涼州軍不必呂奉先部隊差,鄴城不過是袁本初那小兒自欺欺人之舉,待吾清洗朝中懷有異心之人后,再一舉進攻鄴城就是了!”
這么向部下說道的董卓下了急召令,快馬加鞭召回呂布和李儒二人。
眼瞧著大好軍功不翼而飛的呂布咬牙,只能在李儒的勸誡下收兵返長安。呂布的兵來勢洶涌,退亦如潮水般迅速,在曹操孫堅靜觀其變的時候已經拔營離去。
原先做好了帶著百人從東城門和里面大軍里應外合進攻呂布軍隊的孫策,看著不戰而勝的整場戰役有一種虎頭蛇尾的荒謬感,“真的這么快就退兵了?”沒能在戰場上一展英勇的孫策悶悶不樂地叼著根綠枝,“我還想和那呂布交手看看呢!
“守住朝歌城至少令尊有功邀旨救令堂!敝荑づ呐男』锇榈募绨,眼角余光瞥見一人的周瑜起身拱手行禮,“蕭先生!
聽見來人是誰的孫策從地上一躍而起,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蕭佚,臉上寫滿了好奇,“蕭先生現在是打算去做什么?是打算回營帳還是去工匠的屋子?!”
自從知道新換的弓弩是出自蕭佚手中,原先因蕭佚戰中用金汁以及某夜親自煮糞的行為而有所回避的周瑜與人相交,連帶著孫策也與蕭佚熟悉起來。蕭佚對他們二人沒什么惡感,哪怕他看出來孫策就是通天新收的弟子的死劫,也不影響他和兩人熟稔起來。
不過孫伯符在這邊上戰場,帶著徒弟南下渡死劫的通天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吧。
“佚打算回營帳!笔捸匾砸欢Y,他平靜地敘述著之后的安排,“呂布已經退兵離去,曹公打算再駐守幾日以防他們耍詐,再之后便要與孫將軍的部隊分道而行!
孫堅要去鄴城求一紙詔書救家人,曹操退回東郡休養生息,兩人方向相似但曹操絕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踏入鄴城,自然也不會與孫堅同路。從荀彧那邊聽到當時情況的曹操有些心寒,他與袁本初是少年摯友,多年的友情竟連個支援都不愿意給。
寒心之后便是清醒。曹操知道自己如今成了袁紹的眼中釘,在對方面前太過出采只會招來殺身之禍,而他的實力與能擁立新帝占據冀州的袁本初相比,無異于以卵擊石,所以他現在要做的是蟄伏起來暗中積蓄力量。
曹操聽從荀彧郭嘉的意見準備盡快返回東郡,打算分批次離開朝歌,最先返回東郡的就是以郭嘉曹洪為首的重要武將和文士,曹操自己也在其中。剩下來的兵士會在留下的曹純指揮下西行,大搖大擺地返回東郡,至于行進隊伍中的馬車里有沒有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從曹操那里回來的蕭佚回營自是打算抓緊時間收拾行李,然后在夜色遮掩下與荀彧郭嘉暗中離開。
聽見是回營帳的孫策泄了氣,“那便不打擾蕭先生回營休息了。”
對著二人點頭離去的蕭佚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他把帳中不多的東西用四方布的包裹扎好,剩下難以攜帶的物品會由曹純帶回,也好借著那些物品遮掩一二馬車中無人的事情。
其實一開始曹操是打算把不擅騎馬的郭嘉留在第二批和曹純一同離去的,但是郭嘉不知道和曹操說了什么讓他同意自己先回東郡,而荀彧則留下與曹純見機行事。蕭佚沒忘記剛才在帳中,曹操笑著問自己的兩個謀士經過這戰,他們二人之間的矛盾可有所緩和的事情。
此話一出,當事人的表情不盡相同,荀彧眸光微動,很快就垂下視線不作任何反應,郭嘉的視線飄向了蕭佚,但被人誤以為是在問曹操如何得知他們二人有了矛盾。
如實回答的蕭佚從兩個人那邊得到了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謎語人真難猜。
坐在床榻上的蕭佚半撐著臉頰發出了一聲悠悠的嘆息。
當夜離去時除郭嘉以外的人從馬廄中各牽出了一匹駿馬,郭嘉當著荀彧的面和蕭佚同乘一騎,他側著臉,無辜的表情中透露出一股得意,“文若,這事出有因可不是嘉我不顧禮法,你不會生氣的對吧?”
“當然!避鲝а狼旋X地笑著,面上不由得有些猙獰,他注意到蕭佚現在仍未察覺出什么,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對郭嘉說動曹操的理由感到疑惑,“路上小心,朝歌這邊就交給彧和子和吧!
曹操對荀彧很放心,“一切就拜托文若了。”
幾人出發,在夜色的遮掩下快馬加鞭地趕向酸棗,進入兗州后他們再向西而行趕往東郡。
在連夜奔波之后蕭佚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東郡,但他們沒有聲張而是低調的回了自己的府上,在大軍回來前他們還不打算露面,各自府中采買看起來也與平常沒什么差別。
蕭佚跟隨大軍前往朝歌時是沒有帶蕭平與馬鈞二人的,屋中也沒有服侍的下人和仆從,因而這幾日都是年長一些的馬鈞在照顧蕭平,偶爾荀攸戲志才會過來看看兩人生活得怎么樣。蕭平與馬鈞的關系有了極大程度上的緩和,當然促進二人關系友善其拉力的不僅僅是這幾日朝夕相處,也有提早回到東郡等消息等得煩躁的劉辯的一份責任。
“父親你管管劉辯!他總是過來欺負我!”總是被人捉弄的蕭平見到自己的靠山回來,連忙小跑著躲到了蕭佚身后,他控訴著年齡比自己大的劉辯欺負小孩子的行為。
被指控的劉辯摸了摸鼻尖,底氣十足地反駁道,“不就幾次從房門上倒掛下來或是蹲在床頭等你醒來,也沒什么很出格的舉動啊。”
“史子眇,把你家陛下帶回去!笔捸鲱~,連夜奔波得他著實有些不想在剛回來的時候就處理這些瑣碎小事情,他瞥見一直在不遠處暗中觀察的史子眇,不由分說得將劉辯一捆扔給了史子眇。躲在他身后的蕭平被蕭佚牽了出來,蕭佚半彎著腰給了人些許銅錢,“平兒你自己出門去找曹公家里的小公子玩,等會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與別人相商!
原先還要哭不哭的蕭平瞪圓了眼睛,看著在蕭佚手中閃閃發光的銅板挪不開視線,“好的!”
拿著錢歡快出門的蕭平奔向了街上賣飴糖的商販。
進了里屋的蕭佚撐著頭坐在圈椅上,整個人昏昏沉沉要睡不睡的,那雙眼睛時不時就要閉上一會,又在下一秒記著還有事情又強撐著睜開。在進入夢鄉與清醒的狀態中掙扎的蕭佚最終沒抵住夢境的誘惑,他闔上眼睛,呼吸逐漸輕柔,撐著腦袋的手也緩緩順著圈椅下滑。
眼瞧著蕭佚的腦袋就要和圈椅的椅圈來個親密接觸,門外安靜等待沒有打擾蕭佚休息的兩人就要進門扶住好友。
卻見一雙手托住了蕭佚的臉頰。
身材高大樣貌英俊的男子非人的銳利豎瞳掃了一眼門口的兩個人,將圈椅變做一方小榻后動作輕柔地扶著蕭佚在榻上躺好。男子眼簾微抬,金色的眼眸無悲無喜地注視著兩人,難以言喻的氣勢壓迫而來,他豎起手指擋在唇前,
噓——
門口的荀攸與戲志才再眨眼,門內已經沒有了男子的蹤影,他們二人都松了口氣的同時,才驚覺背后已是一身冷汗。
第五十三章
一覺睡醒發現到第二天的蕭佚, 對著初升的太陽神情尷尬。
糟糕,昨天太累他竟然直接睡了過去,公達和志才怕是看見自己太疲倦沒有叫醒自己, 靜悄悄地回去了。
睡醒的蕭佚從小榻上起身, 他頭上的發冠不知道被誰取了下來,青絲凌亂,身上的外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半邊衣袖滑落露出內里同色的衣衫。蕭佚掩著下半張臉, 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惺忪的眼眸昭示著這人還沒睡醒的狀態, 猶記昨日自己是在大廳睡著的蕭佚拉開閉合著的大門準備去內院的房間換身衣服。
一拉開門, 蕭佚就看見門外圍爐煮茶的三人。
跑別人家院子里烹茶閑談, 散發詩興的三個人聽見聲響抬頭,看見了衣冠不整的蕭佚。
一時之間四人面面相覷。
“你們怎么在這里?”蕭佚率先問道, 他順手把自己滑落的外袍重新扯回肩膀上, 免得到時候要被荀攸念叨兩句衣冠整潔的問題。
戲志才收回視線, “昨日本要問一問朝歌的情況,但是清長累得睡著了, 只能今日前來一問!
說完就好似茶水更加吸引他注意力的戲志才一直垂著頭, 哪怕在蕭佚出來前他剛剛抱怨過這茶被郭嘉煮得太過澀口。
“正巧奉孝在大軍回來前都需要掩藏蹤跡, 便順路送奉孝來清長這邊!避髫瑯邮栈亓四抗, 他的目光在茶具上停留。
半側著臉避開蕭佚視線的荀攸擰住雙眉, 他瞪了一眼雙手垂落在桌下的郭嘉。
“家中仆從出發前都已遣散了, 現在嘉府上無人, 若是留在那里會打草驚蛇。清長應當不介意嘉這幾日留宿吧?”郭嘉緩緩收起剛才掐了一把好友腿上軟肉的手, 他起身走到蕭佚身邊雙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先回去換身衣服梳洗一下, 不然公達可就要板著臉讓清長罰抄了!
荀攸:?那是陳長文才會做的事情
蕭佚眼神奇怪地看著郭嘉,他不理解這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奉孝不是說有事要回山陽郡一趟?怎么還在東郡?”
瞥見自己垂落的衣袖寬敞得遮住了蕭佚大半身子的郭嘉回答著,他的眼神飄忽沒有一個落點,“突然想起事情不急,打算等文若回來后再走!
事實上他是走到中途被荀家侍從叫回來的,但是郭嘉很慶幸自己回來了,不然他也不會知道清長身邊竟然還有一個、妖怪的存在!
而且還能與清長湊得那般近!
“好了,再不去梳洗平兒可就要出來笑你了!惫温曇糁袔е⑽⑿σ猓袷窃诮柚@件小事情調侃蕭佚。對蕭佚府中道路十分熟悉的郭嘉推著人往后院的主屋去,他順口多說了一句話,“不過這回清長可別像上次那般把嘉踢出來。”
還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荀攸和戲志才豎起了耳朵。
什么?!清長把奉孝踢出門??
他們不是好奇郭嘉被踢出來這件事,他們只是關心郭嘉怎么被踢出來的。臉上寫滿了好奇與探究的二人不動聲色地挪動著身體,試圖靠得更近一些聽得更清楚一點。
還不知道另外兩個好友想法的蕭佚只是覺得他該正個名,“不是佚踢出去的,佚何時對他人動過腳?”
“也不是推的!笔捸a充道,“事實上,那日把你撞出門的是我的一個好友!
面對郭嘉尋求解釋的目光,蕭佚指了指他們兩個人身后的荀攸與戲志才,語氣誠懇地說道,“在這之前,奉孝不該和他們講一些你和文若都知道的事情嗎?”
郭嘉動作一頓,叫蕭佚從自己手下溜了出去,嘴角笑容僵硬起來的郭嘉下意識抿了抿嘴唇,他試圖從中辯解一二。
可惜對面的兩個人也不是好忽悠的。
戲志才從中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他看眼不太會配合自己的荀攸,自己起身上前摁住了郭嘉。半張臉上蒙上一層陰霾的戲志才攔住想跑的郭嘉,“奉孝不若先與我們說說,什么叫你和文若都知道?”
不著痕跡地坑了一把郭嘉的蕭佚離開,他回到主屋選好了今日的服飾,考慮到荀攸戲志才也許需要點時間來消化他們剛剛得知的事情,蕭佚順便再濯發慢悠悠地用布擦拭掉發絲上的水氣。等他徹底打理好自己,包括那頭凌亂的發絲重新梳好發髻,時間已經過了一柱半香。
蕭佚覺得這段時間已經能讓兩人接受過于奇異的真相,他復又回到了前院,走出影門前他與坐在那里悠閑品茶的郭嘉對上視線,目測人表情沒什么怪異之處的蕭佚又將視線投向戲志才與荀攸。戲志才瞧著與郭嘉沒什么兩樣,雖然那杯舉在手中的茶似乎喝了許久都沒喝完,對面的荀攸面上的表情比戲志才要豐富些,但那雙眼睛已經平靜下來。
大致知道他們兩個人情況的蕭佚越過影門,足下躡絲履,絲履落地無聲,等蕭佚快要走到他們面前三人才注意到。久久未歸的蕭佚回來了,他和郭嘉之前未講完的話題似乎又能繼續談下去。
“說來為何清長要先告知他們二人這些事情?之前不是說要等文若與大軍返回東郡后,再擇一日告知他們。”郭嘉不明白自己被踢出來這件事情怎么和蕭佚的秘密有關,還這般早早的說了出來,荀彧若是知曉怕是又要頭疼。
“因為,”蕭佚起了個頭就沒再說下去,而是整理衣裳坐在了唯一空缺的位置上。
給自己倒了一杯烹煮出來的新茶的蕭佚拿出了那枚簪子,那枚郭嘉已經見過很多次的金烏簪。蕭佚屈起食指像是叩門般般在簪體上敲擊了幾下,他沒等簪子出現什么神異的反應,而是繼續說道,“上次把奉孝踢出去的就是這枚簪子。”
“而簪子里面是故友殘留的幾分執念!
如果不事先把自己的秘密揭開,蕭佚懷疑自己在說出口這番話后就會被認為是生病說胡話,說不定還要請東郡里出名的大夫一一來診治,看如何治療他那過于荒唐的‘癔癥’。
故友執念?
細細思考下郭嘉的疑惑迎刃而解,那個公達志才口中看起來關系不錯的妖怪,應該就是寄存于簪子的故友執念。
既然已經知道是已逝之人,郭嘉就沒之前那般提心吊膽,更別說這是故友——還是以妖族極其長壽的年齡相伴多年的、
摯友。
生前沒能做到的事情,死后更不可能了。知道對方沒什么威脅性的郭嘉全身輕松,他端起小杯盞吹散了茶水面上的盈盈云霧,垂首喝了口熱茶。
“那昨日攸與志才所看到的,是清長故友的執念嗎?”荀攸想起昨日的男子,非常人的俊秀面貌、還有那雙危險驚異的豎瞳,以及通身森冷無情的肅殺之氣。
那絕對不是普通的小妖小怪。
若真讓荀攸來形容的話,他能想到的就是剛從戰場上廝殺下來的將軍。
聽見荀攸疑惑的蕭佚呢喃著那個時間,昨日他無意間睡了過去,那原先坐著的圈椅是如何變成小榻似乎有了解釋,“應當是友人不忍見我在椅子上姿勢僵硬地睡去,這才出來,可是嚇到了公達?”
“太一這人心高氣傲的,難免有些傲氣之舉,若真的冒犯了公達和志才,佚在這先替他道個不是!
荀攸搖首,昨日不過是一面之緣,且對方也只是提醒他們小聲不要吵醒熟睡的清長,說不得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不過……
看眼似乎又緊張起來的郭嘉,荀攸垂眼遮去了眸中的促狹,“聽起來,清長與這位太一是關系很好的好友?也不知道與奉孝相比,誰是清長覺得關系更親近一些的朋友呢?”!
郭嘉裝不下去了,目光炯炯地盯著蕭佚,那灼熱的視線看得蕭佚不自在地擋了擋臉。
被問的蕭佚支支吾吾許久,這種問題讓他當著當事人的面回答著實有些為難了。
“清長?”郭嘉看見蕭佚猶豫的時候心有不妙,他覺得應該給自己加一些碼,反正另一個人不在這里。于是故作難過又強撐著笑容的郭嘉在另外兩人震驚的目光中輕輕嘆了口氣,無措地摩挲著手中杯盞,“沒事,清長直說便是。嘉心里自是明白不如太一兄與清長相識久,終歸是嘉生得晚,未能早早結識清長。”
“也罷,是嘉過于期待反倒斤斤計較,我還是提前退出,免得讓清長為難!
聽聞這話的蕭佚愧疚的神色愈發明顯,以為自己的遲疑傷害到郭嘉的蕭佚握了握拳頭,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準備,因此他也沒看到戲志才和荀攸難以言喻的表情。
“佚”開口準備說什么的蕭佚才剛說完自稱,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下去,就見桌上的金烏簪劇烈顫動。?
四人目光全都聚焦過來。
緊接著一團金光從簪中彈出。
那團金光不偏不倚地沖到了郭嘉臉上,把人撞了個仰倒。
而后金光化作一團毛茸茸的稚鳥落在圍爐煮茶的桌上,嘰嘰喳喳地對著郭嘉一頓叫。
在場唯一能聽懂鳥在罵什么的蕭佚連忙伸手,抓住稚鳥的同時還摁住了那上下一合叭叭叭的鳥喙,“哈、哈哈,奉孝你沒事吧?”
第五十四章(二合一)
被撞的郭嘉雙手撐地重新爬了起來, 他也看到把自己撞個人仰馬翻的罪魁禍首是誰。比劃著那團鳥大小的郭嘉有些自我懷疑,他向蕭佚確認,“真的是這團巴掌大的鳥兒把嘉撞翻的?”
“確實是!笔捸缶o了鳥喙, 生怕鳥又沖上去叭叭一頓罵。
旁邊兩個臉上還帶著笑意的荀攸和戲志才點了點頭, 在郭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附和著蕭佚的話,“剛才奉孝被迎面撞翻的時候難道沒看到嗎?”
看是看到了,只是他不想承認自己居然力弱到會被只鳥球掀翻。郭嘉尷尬地挪開視線,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和戲志才差不多, 是他們五人中墊底的那種,但他們幾人默認是默認, 這光明正大的說出來著實有些丟臉。
“看到了看到了!”羞窘的郭嘉眼睛咕嚕嚕的轉著, 他在試圖從其他地方找新的話頭, 好讓蕭佚忘記剛才的事情。目光停住的郭嘉找到了目標,“這只鳥看起來還是雛鳥吧?”
郭嘉比劃了一下雛鳥的大小, “圓滾滾的可以飛起來嗎?”
懷疑這只鳥會胖得飛不起來的郭嘉合理懷疑著。
蕭佚手中被摁住的鳥氣炸了, 抖動著身體想要甩開蕭佚雙手的束縛, 一雙綠豆小眼中滿是對郭嘉的憤怒。
生怕這一人一鳥現場表演菜雞互啄的蕭佚連忙喚來宿體金烏簪,用同樣的方式把鳥球給塞回了簪子內, 蕭佚還不忘給原先暢通無阻的‘門’加上一道鎖, 免得又出現一次把人撞翻的情況。做完這些的蕭佚放下簪子開始為好友辯解一二, “不是雛鳥, 只是現在殘留的力量只能支撐他以年幼體出現, 不過”
似乎想起什么蕭佚揚起嘴角, “原先我還以為陸壓他們幼時圓滾滾的是因為湯谷環境滋養身體, 現在看來是他們這種族群幼時便都是這番模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帶著調侃意味的這番話, 鬧騰的簪子現在悄然無聲。
“陸壓?”聽見這個名字的郭嘉又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疑惑的視線投向蕭佚, 沒有從蕭佚臉上觀察到任何悲傷情緒的郭嘉繼續問了下去,“聽起來和清長的關系不一般?”
蕭佚點頭,“算是佚的侄子,陸壓是帝俊的孩子,而帝俊是太一的兄弟!
原來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稱其為侄子,三人暗暗點頭。
等等!
察覺不對的荀攸猛地抬頭,“帝。縿⒎f叔整理的《山海經》中曾提到過帝俊,妻羲和生十日。太一則是屈子所著《九歌》中開篇便是祭祀東皇太一之作!
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的荀攸語氣有些快,整個人看起來頗為激動,“這二者之間可有關系?”
眼看著荀攸不復往日平靜,雙手撐在桌上整個人都快撲到自己這邊,蕭佚挪動著雙膝往后退了一些避開他們二人相撞的可能性。等保持了足夠安全的距離后,蕭佚這才回答荀攸的問題,“有吧?前一本應當是帝俊昔年所做之事流傳下來,后一篇是楚地的祭歌,內容多有神化太一。”
“但這兩篇中所提到的確實是吾那兩位好友,吾喜呼名稍顯親近,若從你們角度來稱呼應當是——”
“妖皇帝俊以及東皇太一!
像是擔心會嚇到三人,蕭佚盡力柔和自己臉上的表情,放輕聲音,“不過這都是因為那時候他們兩個在統治妖族,實際上他們二人與尋常人無異,也沒有后來書籍中所寫的神性。”
但這些內容仍然還是把荀攸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郭嘉與戲志才面色凝滯,眼睛緩緩瞇起的戲志才瞥了一眼郭嘉,對方同他的情緒沒什么差別,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事情。
那么他就有很多事情要和奉孝認真詳談了。
戲志才敲敲桌面,指節與木質桌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音,他與看過來的蕭佚兩眼相對,戲志才說道,“昨日清長想告訴我和公達的就是這些事情吧?”
“嗯,奉孝與文若也都知道這些事情,所以佚想著不能厚此薄彼,不能瞞著公達與志才。”
“文若知道后花了多長時間接受?”戲志才詢問。
蕭佚與知情的郭嘉眼神一致的飄忽不定,他們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和現在莫名有了威嚴感的戲志才對視,“文若他只是知道蕭佚是蕭廷尉,然后他猜出來佚還是秦時護衛始皇的蕭劍客,其他的事情……他還不知道!
然后沒想到回到東郡后因為太一出現了一次,原先坦白身份的話跑向了時間更早的洪荒時期。
“等、等一下,”回過神的荀攸摁著自己發疼的太陽穴,今天的事情玄幻程度到了他寧可打暈自己,然后把發生的一切都當成一場夢,“大軍回城還有十幾日的時間,這段時間可否先讓攸緩一緩?”
預感蕭佚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說清楚的荀攸,覺得自己需要時間去梳理今日所得的消息,也需要時間去接受原以為只是個二十來歲家中有奇學的好友,搖身一變成了年齡都能做自己祖輩的長者。記起自己屋中堆積著的今日公文,荀攸撐著桌子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攸先回去處理公務,有關清長的事情等叔父回來后再議如何?”
蕭佚欣然應允。
蹭著荀攸車來的戲志才自是要一同離去。
送走二人的郭嘉站在蕭佚身邊,郭嘉安慰著可能因此傷心的蕭佚,“公達與志才不是很死板的人,而且我們五人相交快有六年的時光了,你要相信我們之間的情感!
“嗯?”蕭佚沒有開口回了一個疑惑語氣詞,他在這方面還是很灑脫的,“一切隨緣就是,若真的因此而斷交也沒什么,畢竟我知道這些事情很難讓人接受!
他也早已經習慣朋友先他離去,離別這種事情似乎經歷得多了也沒什么難以接受的,蕭佚表情釋然地凝望著自己府上緊閉著的大門。因著不能暴露他們很早回到東郡一事,剛才都是讓在后院讀書習字的蕭平與馬鈞出門送兩人,蕭佚和郭嘉站在院內的角落,隔著堵墻送兩位好友離開。
直到門外馬車車輪的咕嚕聲行遠,蕭佚趕著回來的馬鈞與蕭平繼續回書房習讀典籍后,郭嘉和蕭佚才回到主屋關上門窗商談私事。
他們之間能說的私事也沒多少,但蕭佚確實有一個新的問題想問郭嘉。
看著和往日沒什么差別,言行舉止都與平常無異的郭嘉,蕭佚問出了纏繞自己許久的疑惑,“說起來,當年潁川鏡妖一事,奉孝也花了不少時間來冷靜處理你我之間的關系,后來奉孝便追至陳留與佚同行許久。但那時知道的不過是一二皮毛,如今奉孝知道佚的事情越多越離奇,怎么不見當年糾結之態?”
這個問題蕭佚是用著玩笑調侃的語氣說出來的,但郭嘉還是從中聽出了蕭佚的心神不寧。
郭嘉起身來到蕭佚面前。
本坐在相隔兩臂遠的地方的郭嘉現在坐在了蕭佚桌子的對面,及腰高的桌子在落座后正適合郭嘉把雙手放在上面,他略有些失禮的握住蕭佚的雙手,情真意切目光誠懇地向蕭佚抒發自己的想法,“因為那個時候嘉便想明白,清長與我相交是出自真心,清長與我的感情是真心實意……我如何能因為清長的過去而是你我之間親密無間的感情受損?”
被郭嘉這番逾距行為弄得面紅耳赤的蕭佚趕忙掙脫那雙手,他虛虛握拳抵在嘴唇邊上咳嗽幾聲,可這掩蓋不掉蕭佚飛紅的耳尖與染上紅暈的臉頰。
“花、花言亂語!”語無倫次的蕭佚撇開視線,他盯著房間的角落仿佛那里有什么好看的東西。
第一次發現蕭佚弱點的郭嘉驚喜地看著對方,察覺出來蕭佚這人最不擅長應付什么的郭嘉按捺住自己,他提醒著自己一切都要循序漸進,突然冒進可是容易把人驚跑的。
郭嘉順嘴換了話題讓有蕭佚緩沖時間,“嘉記得清長會算卦?不如幫忙算算嘉去山陽郡尋族中人時,該如何尋才能尋到一個適合的幼子?”
嗯?
面上仍有熱色的蕭佚有些奇怪,郭嘉身體并沒有缺陷,他若想要個孩子完全可以娶妻生子,為何要去收養族中的孩子?
……也不排除有什么隱疾,他畢竟沒有學過歧黃之術,對這方面沒有把握。
蕭佚體貼的沒有去問郭嘉原因,當即掐算起來。
卜出結果的蕭佚告訴郭嘉,郭氏族中曾替他們主持加冠禮的敦厚長者有一子,其子有多名庶出孩子,這些孩子中最為年幼者與他有緣。
“好,嘉先謝過清長了。”郭嘉得了個答案十分高興,在記下蕭佚所說后不經意間說道,“這個孩子是清長幫忙卜算出來的,等嘉從山陽郡帶回孩子,不如讓這孩子稱清長一聲亞父?”
當然,郭嘉最想的是能讓那孩子直接喚清長一聲父親,不過此舉有些太過激進會讓蕭佚心生懷疑。
蕭佚果斷拒絕。
別當他沒看出來郭嘉打得什么主意,叫一聲亞父順帶把孩子丟到他這里撫養?想都不要想,誰收養的孩子誰養!
在養過蕭平后對照顧孩子十動然拒的蕭佚冷漠無情地拒絕了郭嘉的建議。
被拒絕的郭嘉也不氣餒,他仍然是那副垂眼微笑的表情,轉而說起其他的事情。其中有跟曹操和袁紹相關的重要事情,也有關乎蕭平與馬鈞平日學業的瑣碎小事,總之郭嘉這回十分健談,愣是讓蕭佚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別的事情。
忽然,二人的交談被屋外充滿喜悅的呼喊聲打斷。
“鈞兄——”
蕭平站在庭院中,肩膀上蓋著厚重的斗篷,他雙手攏在面前大聲呼喊著身后的馬鈞。
“下雪了!”
雖然蕭平更想喊得是關在屋子里面不知道在做什么的父親,但想起他們回來前公達叔叮囑過不能暴露父親蹤跡一事,蕭平只能遺憾地站在屋外呼喊著馬鈞,希望借此提醒父親出來和他玩雪。
馬鈞手上還提著剛剛裝好熱水的湯婆子。
現正值入冬之際,今年的雪比往日下得都要早一些,幸好馬鈞早做準備提早收拾了一番倉庫取出了湯婆子。馬鈞很感激蕭佚從幽州帶回自己,讓他不用再流離失所擔憂每日的生活,而且他還能繼續學習經籍典卷,蕭佚書室的藏書之豐富讓馬鈞為之驚嘆。
在一開始蕭佚就說過讓馬鈞繼續學習是他與馬鈞探討工匠之事后開出的價格,但除了最開始認識時刀劍開刃以及后來弓弩改造外,蕭佚都沒什么時間與馬鈞一起研究,后來蕭佚更是隨軍去了朝歌,許久都沒有回來。在蕭佚家中白吃白喝還白讀書的馬鈞過意不去,自告奮勇地承擔了催促蕭平學習以及照顧蕭平的工作,合理安排蕭平每日的學習讓人不會落下學業,又能和曹家的幾個孩子玩耍。
一時間馬鈞在蕭平心中的地位忽上忽下。
倒是馬鈞對這個自己帶了幾月有余的弟弟頗有好感,誰會不喜歡在外面會為自己出頭的小弟弟。
“他們兩個關系比之前好上許多!惫未蜷_半扇窗戶,吹來的冷風讓他打了個哆嗦,但這不妨礙他隔著窗戶看蕭平和馬鈞玩雪,順帶借著保管的名義要走了那個熱乎乎的湯婆子。
蕭佚走到窗戶前,站在郭嘉旁邊看著院中的兩人,他一邊回憶一邊無奈的笑了笑,“那是當然,之前奉孝不也看到佚收到多少責怪平兒揍他們家孩子的書信?”
“要我說,平兒還是太沖動了。”
郭嘉看了過去,“可是你不還是幫忙收了尾?”
“不,我的意思是”蕭佚笑容不變,仿佛是在隨口一談,“這種事情就應該趁著無人時套個麻袋打。”
當初蕭佚套麻袋套的可順手了,不管打不打得過一律背地里下手,從不正面和他人交鋒。天庭妖族中地位高活得久的那幾個誰沒被蕭佚套過麻袋?唯一一次失手還是蕭佚套鴻鈞麻袋時被人發現了,然后被鴻鈞壓在道場苦修上千年成就了一身大羅金仙的修為。
又回憶起當初那段痛苦苦修時光的蕭佚扶額。
等荀彧隨著大軍回來后已經過了半月有余,再和曹操等人處理完這段時日鄴城而來的公文、軍隊兵士在無戰時期又該如何安排等事情,一個月的時間就這么過去了。
從曹操住處出來的荀彧有了幾天的休息時間,然后他從荀攸這里得知了與蕭佚有關的更多秘密。
沒想到蕭佚的秘密就跟寶藏似的,時不時就能挖出一點新鮮東西,但好像挖得越深,這個秘密越非常人該知曉,荀彧相信他們幾人能守口如瓶,不向外人訴說蕭佚的秘密。不過……
想起郭嘉的荀彧有些頭疼,如果說之前不贊同是因為男子相戀驚世駭俗,加之擔心郭嘉帶壞蕭佚,現在則是為二人身份地位之差。
“猶如云泥之別。”荀攸坐在荀彧的對面嘆息,也不知道說得是蕭佚身份前后之差,還是他們與蕭佚之間的差距,“我們百年于清長而言稍縱即逝,奉孝他偏偏動了不該動的心,與清長如何能有一個善果?”
郭嘉面對的艱難險阻,蕭佚百年后獨憶舊人,其中悲歡聚散又怎是一言能說清的。
兩人對坐著為兩個好友未來發愁時,緊閉的大門外響起敲門聲,聲音時重時輕,時而有旋律時而雜亂無章。
敲門的人越敲越起勁,大有門內的人不開門就一直敲下去的想法。
不得已荀攸起身拉開一點縫,透過門縫觀察外面的人是誰。
熟悉的一張臉在外面笑著和荀攸打招呼。
發現是他們議論的主角之一的荀攸打開房門,讓郭嘉進來說話。郭嘉進來后也不客氣一二,自己翻出個席子鋪在地上坐,他搖了搖手中的戶扇,寒冬臘月之際倒也不怕冷風吹得自己生病。
“奉孝何時來的?”荀彧問道。
“文若與公達談起嘉時!惫瓮媸啦还У匦χ路鹚麄冋務摰氖虑槭莿e人的般。
關上房門的荀攸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他正視著郭嘉試圖從這人臉上窺得什么,“奉孝自己是什么想法?難道已經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
“倒也沒到這個地步!惫螕u了搖頭,距離他知道自己心意才過去多久,真說到了那種程度就是郭嘉自己都不相信,“但嘉還不想放手!
荀彧感覺今日自己和公達總是在長嘆,又嘆了一聲的荀彧微抿下唇,看著郭嘉隱隱的堅持之意仿若幻視了頭倔驢,“真要不撞南墻不回頭?”
“不!惫翁а,深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刺眼奪目的光芒,“不撞南墻不回頭,撞了南墻”
“繼續走!”
第五十五章
那日談話之后一切重歸平靜, 好像之前橫置在幾人中間的尷尬全部消失,他們之間的氛圍又回到了去朝歌之前甚至更為久遠一些的潁川時期。在他人眼中荀彧與郭嘉之間不知因何而起的矛盾,似乎也在朝歌城這一戰之后化解開來, 為此曹操又是欣慰又是疑惑。
他找來戲志才分享自己的感想, “文若和奉孝從朝歌回來后看起來關系和好如初,操深感欣慰的同時也有些疑惑,從朝歌離開那日他們二人之間仍然有些小矛盾,怎么奉孝文若先后回來不過一月重歸于好, 這其中可是發生了什么?”
能發生什么?不過是一個發現另一個意志堅定,可以不顧時間不顧差距地追上去, 因之動搖的同時決定尊重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選擇。那日發生的事情荀彧沒有瞞著戲志才, 戲志才在第二日就得知了這件事情, 不過這些話他不會告訴曹操的。
曹操是他選擇效忠的主公,蕭佚郭嘉也是他相交多年的摯友, 況且此事牽扯重大, 他們早已決定在得到蕭佚的許可前是不會再將任何消息透露給任意一個同僚, 包括主公。
“沒什么,主公。只是這二人”戲志才搖了搖頭, 笑容頗有些無奈之意, “之前因一個人起了些分歧, 誰想到那人走出了第三條路, 分歧沒了自然就不再鬧別扭了。”
曹操聽了個迷迷糊糊的, 雖然他認識這潁川五人組中的每一個人, 但曹操確實猜不出來戲志才口中所說是誰, “……聽起來倒也是個奇人?”
奇人蕭佚打了個噴嚏。
彼時帶著馬鈞在軍中工匠處的蕭佚打量著手中重新開鋒后的刀刃, 與軍中常用的半開刃或者單面開刃的武器不同,工匠是按照馬鈞所說從刀背平磨至刀鋒處, 工匠幾次試手之后發現這種打磨方法提高了刀刃的鋒利程度,但是因為刀刃打磨之后變得細薄,容易發生斷刃的事情。
若是用在戰場上很容易使兵士出現手中沒有武器的窘狀,所以這種新式開刃方法不適合需要長時間對抗的戰場上。
馬鈞在發現自己提供的新技巧沒法幫到別人后有些失落,他接過經過工匠專業鍛造后更具刀劍形狀的利刃,手指輕撫銀白色的刀面,“它不適合戰場嗎!
“它只是不適合長時間的戰役!笔捸参康,“但若是短暫交鋒或是用以自保什么的,不就很合適?像是當初你不就用這種開刃方法的刀片打劫了我!
話尾蕭佚用當初的事情打趣馬鈞。
被調侃個正著的馬鈞窘紅了一張臉,那時他實在太餓才找上提了一籃新鮮飯菜人看起來又清瘦的蕭佚,但也正是當初的決定才讓他有了現在這番境遇。
“蕭先生!”馬鈞不善言辭不知道怎么該怎么阻止人繼續打趣自己,他只能用尷尬的眼神凝視著蕭佚,希望他別再提當初的事情了,“鈞、去看看另一邊織機如何了!
匆匆離去的馬鈞把蕭佚丟在原地。
蕭佚目送著馬鈞離去的背影,他低下頭看著對方走前交還的刀刃,指尖輕彈刀刃他聽到了清脆的振鳴聲,“再做一個合適的刀鞘與刀柄,組裝完成后勞煩遣人將之送去佚府上。”
工匠應諾。
支付了相應費用的蕭佚沒有去找馬鈞,他走了另一條路離開工匠處,同樣的蕭佚沒有繼續留在軍營里,他離開軍營后往城中小販最多的地方走,那里有他需要的東西。
東郡在曹操的管理下興興向榮,不止是在帶動下吸引了附近妙手回春的大夫,做藥材生意的商人聞風而來,促進了東郡與周圍郡縣的經濟交流。加上曹操鼓勵曾被嚴重剝削的百姓休養生息,手下的兵士牢牢地將黑山賊阻擋在東郡之外,這里的百姓安穩地度過了下半年。
百姓的生活有了盼頭,他們自然開始期待新的一年的到來,而在新年到來前他們挑著自己家中制作的余糧出來換取缺少的東西。
蕭佚來這里也是為了給蕭平購買一些他愛吃的米糕,他在一處小販那里看見了自己需要的東西,“這糕怎么賣?”
小販順著蕭佚的目光看過去,是家中做多了的米糕,這種米糕通體顏色灰白富有彈性,軟糯香甜的味道深受家中幼子的喜歡。估摸著蕭佚也是為孩子來買這種糕點的小販報出了自己的價格,“兩匹布或者一斗菽!
漢朝朝廷發行的五銖錢歷經戰亂、銅錢重鑄等事后價值一貶再貶,世家底蘊豐富為了名聲還在使用銅錢,平民百姓早已不堪重負,現在遠離都城的百姓之間交易不再是以錢換物而是以物換物,物品價值多是百姓根據自身所需來擬定。
“稍等!笔捸@次出門先去的軍營,手上自然不可能提著布匹或者是菽稻之類的農作物,他倒是帶了不少銅錢在身上,只是小販這邊大多不收銅板,嫌棄銅板易貶值還重帶在身上麻煩至極。只得去路邊店鋪用銅錢換取布匹的蕭佚折返,手中抱著兩匹布去和小販交易。
這一回他倒是成功地買到了自己需要的米糕。
走出市集前蕭佚回過頭,他望著集市中以物換物的商販和客人,其中多是附近的百姓,偶爾有像他一樣的世家子弟進入這個集市,想要購買某物都只能出來先用銅錢購取商販所需,再折返換自己需要的物品。這種交易上的不便追根溯源是五銖錢貶值甚至失去了本身的貨幣價值,是本該有所作為的朝廷沒能及時把控經濟。
蕭佚心想,或許該先建議曹公重設五銖錢幣,但曹公已被袁本初忌憚視為眼中釘,錢財貨幣一事是萬萬碰不得的。
看來以物換物要在百姓中間維持很久。
沒有其他事情要做的蕭佚很快回了家,避開小跑著沖過來不知道做了什么手掌黑乎乎的蕭平,再躲開在自己家里蹭吃蹭住的郭嘉,蕭佚扭身進了庖室。進去前他沒忘記讓蕭平去把雙手洗干凈,再讓郭嘉把屋中小憩的孩子叫醒,穿好衣服抱出來等飯吃。
之前荀彧回來后郭嘉便去了山陽郡一趟,在族中德高望重的幾位老人的見證下過繼了一個孩子到自己名下,正是那日蕭佚給郭嘉算出來比較合適的孩子。那孩子年紀小尚不記事,郭嘉可以和孩子培養父子感情,就是年齡實在太小,目前只會在床榻上咿咿呀呀地晃動著手臂。
郭嘉在這方面只看過蕭佚當初如何照顧蕭平,實踐操作上一竅不通,在又一次模仿著記憶中蕭佚煮幼兒能入口的食物失敗后,郭嘉當日就打包好衣物蹭進了蕭佚的府上。
完全沒想到照顧小孩子這事又落到自己身上的蕭佚:……
幸好這個孩子比起當初的蕭平安靜多了,不會四處亂爬讓蕭佚擔心哪天從床榻上摔下來,也不像蕭平調皮搗蛋吃個飯都吃得不安寧。蕭佚欣然接受了這個乖巧的孩子,允許郭嘉帶著孩子在自己院中住了下來。
蕭平也很喜歡這個孩子。
他羨慕隔壁曹丕很久了,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有愛護他的兄長有追在身后覺得兄長很棒的弟弟,蕭平也想要,F在他有了不是兄長勝似兄長的馬鈞,馬鈞會在一旁注意自己不要受傷,就差一個弟弟,一個乖巧也好活潑也罷的弟弟,蕭平時不時就去房間里和那個孩子玩,打定主意要從小培養兄弟感情。
這其中唯一的勝者估計只有郭嘉了。
收養了一個孩子沒了后顧之憂,孩子被有經驗的蕭佚照顧,還有個蕭平天天去陪孩子玩,郭嘉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只占了個過繼的名頭,事事都是別人經手。
原來你還知道這件事啊,旁觀的荀彧無語地覷了一眼郭嘉,搖搖頭抱著手中的公文繞道而行。
覺得這不太行的郭嘉決定親自和孩子聯絡聯絡感情,有蕭佚在一旁指導幫忙,郭嘉和小孩子相處得還算不錯,至少孩子已經熟悉郭嘉不再會因為陌生而哭泣。
這回郭嘉進屋幫孩子穿衣服,小孩子都會自己主動張開手聽話地由著郭嘉擺弄。
抱著懷中乖巧幼兒的郭嘉進了庖室。這里被蕭佚用屏風與門簾分隔成兩個區域,一邊是蕭佚煮烹食物的灶臺,另一邊則擺上了桌椅,方便蕭佚不需要將盤碟端來端去。
桌上已經擺放好食物器皿,留有余溫的飯菜散發著香氣,今日蕭佚剛買好的米糕重新蒸了一遍,煮化的糖水用小碟盛裝,佐在一旁陪著米糕食用,但是桌上這些都不是幼兒可以吃的。
“準備好了!笔捸酥煌胫蟮孟”〉拿诇^來,是為家中唯一的幼兒單獨準備的食物,“今天可是奉孝自己說要喂孩子吃飯的!
往日都是蕭佚喂孩子吃飯,孩子也養成了習慣張開手就要蕭佚抱抱。
蕭佚拒絕了,他將每次喂食使用的勺子放進米湯里,示意郭嘉先喂飽孩子。
孩子抗拒地癟著嘴,水盈盈的雙眼望著蕭佚,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來。若是和郭嘉在一起玩孩子很樂意,但是在吃飯睡覺這方面格外有原則,飯一定要蕭佚喂,睡覺一定要郭嘉哄。一旦不如意孩子就會哭出來,可他也不是那種吵鬧的嚎啕大哭,只是默默流淚偶爾哭狠了會發出小小的嗚咽聲,看得人萬分心疼。
“聽話!笔捸郎惤鼇聿寥ズ⒆恿鞒鰜淼难蹨I,他安撫著不安的孩子。
不是很聽得懂的孩子張開手抓著蕭佚的衣領不肯松,張開嘴巴幾次啊啊出聲。
見狀郭嘉過來解救蕭佚的衣服。
孩子被逼急了,直起上半身就要往蕭佚身上撲,蕭佚不得不接住孩子避免他栽倒在地上。撲到蕭佚身上聞見熟悉味道的孩子說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話,“……阿父。”
不過好像喊得人不太對。
第五十六章
蕭佚和郭嘉面面相覷, 他們兩個人也不知道誰更尷尬一些,一時之間他們兩人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才能跳過這件事情。
倒是坐在一旁乖乖扒飯吃的蕭平驚喜地抬起頭,嘴角還掛著米粒的蕭平湊到幼兒身邊, 他誘哄著孩子希望能聽見一聲兄長。怎料孩子被剛才的事情嚇到了, 緊緊地埋在蕭佚懷中誰叫都不肯起來。
郭嘉只能放手讓蕭佚抱過去,雖然他也期盼著這個孩子能喊蕭佚一聲父親,但不代表在孩子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上沒有攀比心。落后一步的郭嘉酸溜溜地開口,“這孩子跟清長真親近, 第一句話居然是喊清長!
“他睡覺的時候不也是只要你?”蕭佚拍著懷中幼子的后背,他示意郭嘉把米湯端到自己這邊來的同時沒忘記把蕭平趕回位置上, “先吃飯, 他還小說話沒那么快!
沒有聽到的蕭平悶悶不樂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扒了兩口飯后又抬起頭問,“阿父, 他不是奉孝叔叔的孩子嗎?怎么喊你阿父?”
等下。
蕭佚郭嘉二人對視一眼, 目光一轉看向不知所措的蕭平, 他們好像知道這孩子為什么叫自己/清長阿父了。
鬧劇過后郭嘉也反思了一番自己與孩子相處時間少的問題,決定多陪陪孩子的郭嘉第二天就把還在睡夢中的幼兒撈起, 裹著厚衣服帶去了太守府邸。
在曹操手下主要是擔任謀士一職的郭嘉平日也不能偷懶, 準時點卯商議正事偶爾還要分擔一下難以處理完的瑣碎公事, 也是郭嘉為什么總把孩子交給蕭佚照顧, 因為他實在沒有空閑去照顧孩子。蕭佚就不一樣, 他不怎么來太守府邸參與這些雜事, 多是和馬鈞混跡于軍營工坊, 打造或改良兵器利刃。
蕭佚的時間著實富裕。
今日抱著孩子來的郭嘉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幼兒被裹成個球蜷縮在郭嘉的膝蓋上,又用左手寬袖罩住孩子的郭嘉左手提筆寫字, 寫出來的字與往日沒什么差別。陸陸續續處理了一些小事的郭嘉聽見門外傳來同僚的腳步聲,他學著昨日蕭佚的動作輕輕拍著孩子的背部,安撫住被聲音驚醒的孩子。
翻了個身的小孩自己坐了起來,一起身就和走進來的曹操對上視線,不知道是不是知道郭嘉半只手虛虛環抱讓孩子有了安全感,不怕生的稚子仰著頭去看樣貌威嚴的曹操。
“奉孝怎么把孩子帶了過來?”曹操看著孩子可愛的模樣就想起府中自己的幾個兒子,人員還未到齊曹操索性站在郭嘉面前逗弄著小孩。
郭嘉半只手護著孩子別從自己腿上摔下去,“昨日才發現我與孩子關系不怎么親近,嘉覺得要和孩子多培養培養感情,所以今日帶過來促進一下父子之情。”
提及這件事情曹操面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他可沒忘記昨日從院中路過時,蕭佚的養子是怎么和曹丕羨慕蕭佚被新來的弟弟喊了阿父一事。曹操注意到郭嘉的視線停在自己的臉上,擔心自己笑得過于明顯的曹操擋了擋臉,“咳,等會議事時不妨交予侍從,由侍從帶至隔壁屋子照顧,等議事結束后奉孝再接來孩子。”
安排完孩子等會去處的曹操坐回了主位上。
同僚陸陸續續進來,每一個人進來都有些奇怪地看著郭嘉,他們在驚奇郭嘉怎么把孩子帶到這里來了。但是顧慮于已經坐在主位等待他們的曹操,同僚也不敢多和郭嘉說些什么,斂聲屏氣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平日總是最先到的荀彧與荀攸今日成了最后兩個進場,他們面色詭異地看了一眼還在逗孩子的郭嘉,收回視線后在距離曹操最近的兩個位置上落座。荀彧旋身朝著曹操拱手,他朗聲說話吸引了周圍同僚的注意力,“主公,今日還有一位同僚前來,正在門外等候。不知道主公可要見這位同僚?”
“讓清長進來吧!辈懿倭⒖叹兔靼讈碚呤钦l,讓荀彧稱得上一句同僚還能親自引薦的人不多,再加上今日郭嘉把家中幼子抱了過來,觀其周身可是一個與孩子有關的物品都沒帶,曹操猜測這是因為郭嘉瞞著蕭佚又跑得快才得了一個這種情況——所以門外候著的是蕭佚這件事不難推理。
聽見那人是誰的郭嘉脊背僵硬,他收回手抱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稚子,目光在四周逡巡尋找著脫身的路徑。
救命!
蕭佚從大門口走了進來,一身青白雙色相融的衣服格外顯眼,他目光直視正前方視線絲毫沒有偏轉給旁邊的郭嘉一分,行禮如云流水沒有絲毫錯誤。恭敬地向曹操致禮后,蕭佚打量四周,在某個半側著臉不敢與自己對視的人身上著重停留了一會,“佚不請自來,不知可有打擾到主公大事?”
“清長愿意參與這些俗事,操喜不自勝,又何來打擾一說!辈懿侪h視一圈像是在給蕭佚尋一個位置坐下,有看見郭嘉小幅搖晃著腦袋,對蕭佚坐在身旁一事十分抗拒,但曹操偏偏不如他愿,“朝歌之時操曾言清長日后還是坐在奉孝身邊為好,不若今日先與奉孝同席,待明日操吩咐下人多加一個席位。”
“自無不可!笔捸龖。
蕭佚走近郭嘉在他身旁坐下,郭嘉不敢看蕭佚什么表情可他懷中的小孩子看見熟人就要撲過來,極其順手把孩子抱過來的蕭佚沒去在意其他人的表情,他只是低頭去看案幾上攤開的竹簡上寫了什么。
被安靜的蕭佚嚇到了的郭嘉低聲喚人表字,想要為自己解釋一兩句的郭嘉被蕭佚打斷。
“噤聲,主公面前不談私事!笔捸囊暰只在竹簡與曹操身上徘徊。
被堵了回來的郭嘉同樣只能轉移目光,他也看向曹操準備聽聽今日是什么事情需要一起討論。
今日沒什么大事,重要的事情早在前半個月都處理完了,現在要處理的是城中瑣碎小事以及為即將到來的新年做準備。除此之外比較重要的事就是曹操收到了一件從鄴城而來的禮物,是袁紹以自己的名義送來的新年賀禮,里面是一件做工精致繡紋細致美觀的大氅與衣袍。
“諸位如何看待本初這一舉?”曹操讓侍從將華麗精美的裝著大氅的盒子放在桌上,一手壓在禮盒表面的曹操不是很明白袁紹這一行為。
消息比較靈通的荀彧荀攸一同搖首,荀彧作為荀氏的發言人說出族內的消息,“友若那邊來信言局勢危急,新朝上下莫不如履薄冰,袁本初理應焦頭爛額于隨時可能發兵的公孫伯圭,而不是在想著借新年與主公聯絡感情才是!
新年是和在鄴城的袁紹黨羽無關的事情,幽州公孫瓚已經與袁紹徹底撕破臉面,帶著幽州的兵馬在冀州北部駐扎,虎視眈眈覬覦著幾處勢力相接的郡縣。
袁紹聽聞這件事后也派兵駐扎在不遠處,與公孫瓚形成對立之勢,同時不忘記向與自己結盟或是附屬于自己的人發出支援命令,期望著從后方得到穩定的援兵。鄴城內現在都緊張于冀州內的戰事,上層如此警惕下面的百姓自然風聲鶴唳,哪敢去過新年。
同樣被下發命令的曹操以剛打完大戰,兵疲馬倦缺少糧草,無法再經歷一場大戰為由婉拒了袁紹。許是這個行為令袁紹察覺到了什么,才會寄來新年賀禮修復二人之間出現了裂痕的友誼。
“這回禮諸位可有什么好意見?”曹操頗有些頭疼這件事,“可有什么有價值但所需銀錢不多,能體現操最近窮困之物?”
“主公覺得野菜干如何?”蕭佚一本正經地回答著曹操的問題,不過他給出來的回答讓熟悉的幾人眼角抽抽,“這可是主公親手采摘下來給軍隊將士過冬用的糧食,主公與諸位將士還沒吃上一口就先曬干送給袁相國作為回禮,雖然不值錢但其中飽含了主公一腔真心!
——確實這個回答滿足了曹操提出來的要求。
坐于身旁的郭嘉含蓄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刻意?”
還是換一個禮物比較好吧?
“會嗎?”蕭佚思索再三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問題,“主公現在不是軍費短缺?野菜這種隨處可見的事物難道不是最合適的?”
可若是真這樣回禮,主公今年的新年怕是別想好過了。荀攸想到為了接著圓謊,曹操府上新年沒法置辦新衣、菜肴,還要在外人面前演一出全家吃糠咽菜緊著費用給軍隊的戲,在袁紹徹底放下懷疑前曹操是肯定沒有好日子過的。而他們這些關系親密一點的謀士同樣會被限制,哪有瞧著主公受苦自己在一旁揮霍的幕僚,稍有不慎就是名聲掃地。
曹操也想到了這件事情,他對野菜干這個不怎么花費銀錢的禮物確實屬意,但后續處理的麻煩程度讓他望而卻步,“咳,諸位還有其他好的想法嗎?”
第五十七章
那日曹操選擇接受了一個出身不怎么顯貴的寒門提議, 將回禮定成了城中大夫共同編纂而成的醫書,再配上憂心好友身體之類的體貼話,既有二人之間的情誼又花費很少。
處理完事情, 曹操留下荀彧荀攸二人處理公務, 其余之人全部解散可以有空去做其他事情。郭嘉與蕭佚并肩而行,往太守府的大門行去,而被郭嘉帶過來的孩子則在郭嘉懷中無聊地玩著衣服上的飾品。蕭佚看著做了父親還亂來的郭嘉,他沒好氣地提醒對方, “奉孝記得今日早間忘了什么事情嗎?”
忘了事?
郭嘉聽見蕭佚的話后內心下意識發出了一個疑惑,他回憶著今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怎么想都沒想起自己是否有漏做什么事情, “……清長不妨直言, 嘉著實想不起來了!
“奉孝早上抱著孩子跑得很快,但你是不是忘記這孩子睡醒后還要吃一餐裹腹!笔捸鏌o表情地說道, 誰知道他起早給孩子做好米湯, 結果發現郭嘉這家伙直接把孩子帶著去太守府點卯了。
幸好他來得及時, 趕在早會開始前到達,蕭佚在讓曹操的侍從帶走孩子前囑托他們準備些幼兒食物, 被帶到隔壁房間的孩子是一邊哭一邊吃著東西填飽肚子的。也正是這頓進食讓孩子肚子飽飽的, 不然哪能這么安靜地趴在郭嘉懷中自娛自樂。
發現自己真的忘記這件事的郭嘉:……
“對不起, 我錯了, 下次一定不會忘記的!”郭嘉承諾道, 就差沒有豎起手指向天發誓。
對于郭嘉這種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顧好自己的人, 蕭佚除了平日里多加提醒外也做不到其他的, 總不能他真的給人把其他瑣事全都包圓了。蕭佚暫且放過郭嘉這件事情, 他說起了另外一事,“這孩子馬上也快到周歲禮, 奉孝難道還沒想到合適的名字嗎?”
“有想到一個,清長來幫嘉看看適不適合這孩子。”郭嘉短暫停頓后吟出了自己準備好的名字,“你覺得奕如何?”
蕭佚聽見后有些奇怪地看了過來,“是哪一個字?”
“奕奕梁山,維禹甸之的奕!惫谓忉。
不知道再說自己的郭奕咂著嘴巴吐出了個泡泡。
“聽起來不錯!笔捸贸鍪纸伈恋艄茸焐贤屡菖萃鲁鰜淼目谒~出太守府邸的大門后,蕭佚跟著郭嘉上了一輛馬車。馬車是郭嘉在太守府和蕭佚住宅兩處往返用的交通工具,車夫會在固定的時間駕車而來接主家,是一直在郭嘉府中做事的老人。
坐在馬車上的兩人討論起今年的新年賀禮該如何準備,郭嘉不怎么愁他家有一直負責這事的管事,往年都是交給管事去準備賀禮,也正是因此郭嘉還是留了幾個侍從下來操持這些事情。蕭佚就不行了,雖然一般他都是從自己不知道堆了一些什么的倉庫里找東西送人,但他還是需要有個人在一旁幫忙參考一番東西適不適合送會不會有什么避諱。
夾在二人中間的郭奕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只能看見眼前有條黑色的東西晃來晃去,被晃得不高興的小孩伸手抓住東西塞進了嘴里。
頭皮突然一疼的蕭佚:……
郭嘉盡力讓自己用最小的聲音笑了出來。
上車時衣冠整潔的兩個人下車的時候發絲凌亂衣服多有褶皺,被郭嘉抱在懷中的郭奕短短的手指上還纏著幾根發絲,郭奕眨巴著大眼睛純真無邪地看著外面亮堂的風景。
“小公子可真活潑!瘪R車車夫看著郭奕的眼神仿佛看見了自己家中整天調皮搗蛋的小孫子,對幼兒有多頑皮十分了解的車夫似乎明白他們二人衣服會這么亂了,想必肯定是孩子亂動才讓二位郎君這么狼狽。
實際上是兩人小打小鬧弄亂了衣服,覺得出去難以解釋就自己拔了幾根頭發塞到郭奕手中的蕭佚和郭嘉對視一眼,眼神同步的微妙漂移了一瞬。
顯然這是他們二人都同意的計劃。
糊弄了外人的蕭佚與郭嘉快步進屋,郭嘉抱著郭奕進入里屋準備把在外面玩了許久的小孩放下,蕭佚邁步快走目標明準的直奔安置在最角落的倉庫,叮呤咣啷的聲音在倉庫里面響起。
翻出不少雜物沒用物件的蕭佚看眼無處下腳的地板,不得不彎下腰將這些東西一股腦地全部扔到了外面去。
完成今日學習任務的蕭平被倉庫這邊的動靜吸引,他帶著馬鈞小跑過來后被倉庫外面堆積成山的雜物堆驚呆,“阿父!你怎么丟出來這么多東西?!”
“倉庫好像也不大吧?蕭先生怎么放下這么多東西的?”馬鈞拉著蕭平沒讓人靠近那個搖搖欲墜的小山堆,這要是塌了蕭平準保會被埋在底下受傷。
他也不知道?!蕭佚同樣有些崩潰。
收到東西后喜歡往倉庫堆,自己制作的小玩意也會丟進倉庫,不知不覺間竟然積聚了這么多廢物,也幸好他一開始將倉庫和一個芥子空間相連,不然早就爆倉了。
“啊哈哈”蕭平笑聲突兀,他摸著后腦勺替蕭佚圓回來,“阿父他擅長收納,所以才堆下了這么多小物件!
馬鈞的視線落在那一堆體積不大勝在數量多的零散物品上,在又一個小物件被拋出來穩穩地落在山頂上后,再也支撐不下去的山體嘩得一下四散炸開,各種奇形怪狀材質不同的東西徹底散落在倉庫外面的土地上。抱著蕭平眼疾手快向外跑的馬鈞躲開,他站在不遠處安全的土地上放下蕭平。
“發生什”同樣被聲響吸引過來的郭嘉快步走來,看見滿地亂糟糟的東西時郭嘉震驚、還沒來得及震驚就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了下去。
坐在地上半天沒緩過神來的郭嘉:?
目睹了現場想笑但被捂著嘴不能笑的蕭平:。
捂嘴的馬鈞眼睛往左右瞟了瞟,預感到有什么大事情要發生的他一把抱起蕭平,以一種飛快的速度撤離現場。
郭嘉倒吸口涼氣,咬緊牙關才沒發出痛呼聲。揉著摔疼的尾骨附近郭嘉重新站了起來,撿起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圓滾滾的小東西,郭嘉踉踉蹌蹌地避開雜物看準空地下腳,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向倉庫大門。
低頭躲過一次拋擊的郭嘉調整了一下站姿,他倚靠在房門上,整個人懶散的抱臂而立,眼睛微微瞇起,那還看得出來剛才滑到的窘迫狀況。郭嘉清了清喉嚨吸引蕭佚的注意力,“清長這是在做什么?”
“收拾倉庫,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藏品送人!笔捸龑χ辶舜蟀胩爝沒什么變化的倉庫,略感頭疼。
“這是什么?”郭嘉拿出了害自己摔倒的罪魁禍首,是一個拇指大小的圓球狀物體,入手光滑冰涼倒是有些像琉璃,不過琉璃的顏色比這個小球豐富,“剛才路過可叫這個小球絆了嘉一下。”
聽出來郭嘉被滑倒的蕭佚干笑了一聲,他上前從郭嘉手中取出那個小球,蕭佚向郭嘉解釋道,“這是琉璃?玻璃?反正是看起來差不多的東西!
他自己記得也不是很清楚。
“之前做這個出來時為了哄孩子,后來好像被別人問去方法做了鏡子。”蕭佚話語一頓,他好想知道送什么了,“送一個比較稀奇新鮮的東西,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沒有,但是嘉的那一個可要比別人大一些,就當做清長絆倒嘉的賠禮?”郭嘉開口,話語中頗有些得寸進尺。
蕭佚理虧自然應下了郭嘉的要求。
而后送禮當日,聚在一堂的五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對方手中正常木盒大小包裝好的禮物,再看眼立在郭嘉身旁與他差不多高的扁平狀大盒子,另外三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以為他們懷疑自己偏心郭嘉的蕭佚連忙解釋,“這是奉孝自己要求大一些的,也是佚的雜物不小心絆倒奉孝后的小賠禮!
只是一時驚訝難以言表感想的三人同時看向郭嘉,果然見這人臉上露出一絲驕傲。戲志才略顯嫌棄地挪開視線,他轉而去問蕭佚今年送的是什么,“看這樣子,清長決定前應當是有問過奉孝的意見?”
若是有旁人在一旁參考出主意,想必這回送的禮物不會太過出格。
抱著這種想法的三人先后拆開了盒子。
盒子中鋪墊著柔軟減震的布料,布料中間反蓋著一方帶著細長手柄的銅鏡,看起來是很普通沒什么大問題的禮物。三人翻轉銅鏡,發現銅鏡中所用不是尋常的鏡片,而是一種觀感更為清晰透徹的材質。他們能在鏡中清晰的看見自己的面容,再加上手柄方便持立,平日便可以隨身攜帶在需要的時候拿出來整理衣冠。
不過……
想起要求要比他們的大一些的郭嘉的禮物,戲志才眼中閃過一絲興味,嘴角掛上壞笑的他開始唆動郭嘉快點拆禮物,“奉孝怎么不拆?我們還想見見這個所謂的大一些的禮物長什么模樣!
“拆開來看看吧奉孝,別讓清長的心意打了水漂!避鲝砬闇睾偷貏竦,完全看不出來他也是想看好戲的人之一。
被三言兩語架起來的郭嘉只得拆開自己的那一份禮物。
那是一面等身高的銅鏡。
手掌大小的銅鏡就造價不菲,如今蕭佚送予郭嘉的是一面足夠照進一整個人的鏡子,鏡面使用的也是不同尋常的材料,其中開銷難以計算。
他們三個人手中的銅鏡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有郭嘉的那一面貴。
這一刻,羨慕的人反倒是他們了。
第五十八章
在雪花又一次紛紛揚揚的落下, 裝點院中高聳的枯樹時,蕭佚迎來了在東郡的第一個新年。
站在屋檐下的蕭佚看著白雪皚皚的庭院,常年穿著單薄的他被強逼著披上了一件厚重的披風, 手中還被強塞了一個熱乎的暖手爐。不得不說這樣穿在寒冷的冬天是很暖和, 但對他來說著實有些熱了,熱到站在外面吹冷風的蕭佚仍然是那副冷淡的表情,誰能想到這人現在正想著躲到哪間屋子里去能脫掉披風。
往常只有兩個孩子的庭院如今熱鬧得很,蕭平帶著曹丕曹彰在院中玩雪, 曹昂在馬鈞的提示下掛上喜慶的紅燈籠,院中安靜的一角是荀彧荀攸兩人提筆書寫桃符, 戲志才在一旁品鑒二人書法。
……所以說為什么今年庭院這么熱鬧?!
百思不得其解的蕭佚磨磨蹭蹭的往旁邊挪, 試圖將暖手爐放在柱子后面, 這樣就不會有人看見。
“清長你在做什么?”郭嘉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柱子后面冒了出來,原本靠在柱子上琢磨事情的郭嘉聽見了后面淅淅索索的動靜, 一繞過柱子就看見蕭佚偷摸著放下暖手爐。
面對著挑眉目光不贊同的郭嘉, 蕭佚在短暫的沉默中重新抱緊了暖手爐, 他扯出一個微僵的笑容,“咳, 我看院中都挺熱鬧的, 卻沒看見奉孝你, 就過來尋尋!
“看奉孝這副模樣, 可是在為什么傷腦筋?”
郭嘉點點頭, 表情正經地述說自己的煩惱, “新歲當日要放爆竹, 以避山臊惡鬼, 可是清長在這里是否就不需要這么做了?若是將清長畫作門神貼于門上,是不是比現在的二位門神還有效?”
“……你居然是在想這種事情嗎?!”蕭佚好笑地看著郭嘉, 雖然他也不介意這么做,“最好還是別這么做,貼了畫像之后佚日后可就要變換容貌在世間行走了。”
他還是挺喜歡本相的。
發覺自己忘記這件事情的郭嘉羞窘地用食指蹭蹭自己的臉頰,他擺手表示自己不過只是隨口一提。
二人說話間就聽見庭院中的三人高聲呼喊著他們,遠遠地招著手示意他們過去。
兩人對視一眼結伴前去。
荀彧和荀攸已經寫好了桃符,是他們現場想好的對偶句,寓意喜慶美好,但因二人各自書寫的內容不一樣,他們難免爭論起誰的句子更勝一籌,更適合貼在蕭佚的門上。原先品鑒的戲志才看著要求自己給出一個答案的二人,他沉吟一會選擇禍水東引,“不如就讓屋主人來決定。”
屋主人蕭佚:……
兩邊都是關系不錯的好友,他站誰好像都不太好。
因為扔出一個蕭佚而逃過一劫的戲志才站在旁邊看熱鬧,和同樣不需要做出兩難抉擇的郭嘉小聲討論著蕭佚會選擇誰。
“佚覺得,”蕭佚慢悠悠地說道,每一個咬字清晰到要花個兩息時間,盡可能拖延時間的蕭佚瞥見看笑話的兩人,眼睛微微瞇起的同時嘴角勾起一個奇怪的笑容,“一家之言當不得數,不如佚和奉孝志才三人一同評判,支持多的桃符貼在門上如何?”
想看自己笑話?沒門!
被迫參與進來的郭嘉給了蕭佚一個難以言喻的眼神,試圖敘說自己的無辜與清白。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笔捸砸环N很小的聲音說道。
從頭到尾兩人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的荀彧和荀攸表情同步,準備看看三人是如何忽悠自己的,“你們三人可有商量出個結果?”
秉承著蕭佚所說的有難同當的精神,郭嘉笑著把院中所有人都扯了進來,就連尚且三四歲才剛剛啟蒙的曹彰都未能逃過一劫。所有人磨磨蹭蹭的在院中半天也做不出一個決定,東看一眼西瞟一下盡可能地在拖延時間被問及覺得哪一幅更好就或是推三阻四,或是順勢將問題拋給另外一個人。
最終將一院子的人解救下來的是曹操派來叫曹昂曹丕曹彰三人回去吃飯的侍從,曹操在到東郡后就把幾個兒子和夫人接了過來,一家人能在新歲之際吃個團圓飯。
家中人多安頓在山陽郡的荀彧荀攸還有親緣凋零孤身一人的戲志才郭嘉這個時候就孤單許多,前幾年戰事吃緊忙碌起來連新歲也忘記過了,后來酸棗聯軍解散他們便和曹操一起東奔西走,佳節之時幾人倒是被曹操留著一起過了個節日。今年幾人得以再聚首,他們決定一起守歲等待正旦。
荀彧荀攸的兩幅桃符最終貼在了自己的門上,蕭佚門口的桃符被換成了曹操親筆。
送走曹家三子的蕭平與馬鈞回到院內,他們站在一旁看著大人們就高圓桌還是矮幾案、是分餐制還是合餐制的事情爭論,有在蕭佚影響下更喜歡合餐制高圓桌的郭嘉,也有堅持禮制要矮幾案分餐制的荀彧荀攸,最終都敗在了今夜負責備飯的蕭佚手上。
蕭佚束起衣袖,看著爭吵的幾人不由得開口提醒他們,“你們應該還記得餐后碗筷是有你們負責的吧?”
“你們來時不是給家中侍從放了假,讓他們回家團聚嗎?”
要負責飯后收拾問題又沒帶侍從幫忙,意味著他們這一回需要自己動手,而分餐制一定比合餐制使用的碗筷盤碟多,原先還站在分餐制這邊的幾人紛紛倒戈。
“咳,”掩嘴咳嗽一聲的荀彧面不改色地說教荀攸幾句,“公達,偶爾試試也沒什么,畢竟分餐而食會給清長增添許多麻煩的!
荀攸:?
“戲某覺得合餐更有熱鬧團圓的氛圍,若是覺得不雅何不增添一雙筷子用以夾菜?”戲志才也晃到了郭嘉身旁,在表明自己更改的立場后不忘向郭嘉打聽一二今晚餐食有哪些。
對此郭嘉也不清楚。
三人目光一致地看向郭嘉,眼神中透露出的含義讓郭嘉下意識退了一步
被委以重任的郭嘉不得不跟在蕭佚身后一同進廚房。
蕭佚扭過頭對著身后突然多出來的小尾巴無奈,“這回又是什么原因?”
“他們想知道晚食有什么!惫芜M了庖室后把簾子放下,自己從屏風后面取出一把椅子找了個空地坐著,他朝著不明所以的蕭佚解釋,“嘉在這里坐到清長完成晚食的準備再出去!
“那與其一直坐著,不如來幫佚一點小忙?”蕭佚現在看郭嘉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一個絕佳的勞力。
剛出‘狼窩’又進‘虎穴’的郭嘉:。
在能力范圍內郭嘉完成了不止一項工作,感覺自己比在學堂習劍時還要辛苦的青年搬了個小凳子坐在灶前,雙手靠近火源取暖,蕭佚站在灶臺的另一邊翻炒著鍋中的食物。
雖然站位有些別扭但還難不倒蕭佚,不過今日來得急蕭佚忘記束好頭發,身后長發總是會從肩膀處滑至胸前,蕭佚不得不喊郭嘉來幫忙,“奉孝你先起來幫佚一下!
郭嘉抬起頭疑惑地看了一眼蕭佚,“怎么了?”
“頭發著實有些惱人,奉孝可否暫時用手幫佚攏著!笔捸恢皇謯A住下滑的發絲往后面攬,他向另一邊側著腦袋防止頭發再度下滑,“奉孝?”
被露出的白皙膚色吸引的郭嘉恍然回過神,他收回自己的視線,起身用雙手幫助蕭佚抓住他身后的散發,郭嘉能清楚看見如絹青絲從自己的手中穿過。還記得自己是在干什么的郭嘉連忙重新攏好,郭嘉試圖為自己剛才的走神找理由,“清長的頭發看起來真好啊!?
覺得奇怪的蕭佚回望過去。
“咳嘉的意思是,清長怎么打理這些長發的?”郭嘉下意識收緊手掌,又在抓到蕭佚頭發時手一松。
一拉一扯間頭皮隱隱作痛的蕭佚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動作,他轉身去看郭嘉究竟在做什么幺蛾子的時候沒能料到郭嘉這個時候又抓緊了發絲——
導致轉身時蕭佚沒站穩往后一摔,壓著郭嘉一起倒在地上。
庖室內發生了巨大的響聲,門外的人開始擔心是不是郭嘉再出什么壞主意,打算借著這頓晚食捉弄他們。
門內借著畫像偷窺的灶神探頭探腦,試圖看清楚點地上發生了什么,然后他看見地上身體交疊的二人。
地上被壓著的郭嘉發出了不堪負重的□□聲,“清、清長……”
摔在郭嘉身上沒什么痛感的蕭佚連忙翻身下來,生怕自己把脆弱不堪的郭嘉給壓壞了,“奉孝你還好吧?”
“還好!甭曇舭l虛的郭嘉頭抵在蕭佚肩膀上,他不得不認清一個事情,“清長看起來清瘦,沒想到實際上還是有這么重的!
耳邊是郭嘉說話時溫暖的呼氣聲,蕭佚不適地側過頭來看著郭嘉,“你先起來去小凳上坐一會!
“等、等等,嘉還沒緩過來。”受累于自己的體質,郭嘉仍然還是眼冒金星,他張開手抓住眼前唯一的活人,“清長實在著急的話先抱嘉去椅子上吧。”
突然,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從墻壁中傳來。
郭嘉:?
蕭佚:……
原先不想抱的蕭佚快速把人提溜到屏風后面休息,回到灶臺前的蕭佚拿出一盤之前上供用的膠糖,他站在神像前禮貌地敲了敲墻壁,禮貌地請神出來,“灶神爾是自己出來,還是吾進去親自請出來!
被威脅的灶神連忙現身,他苦著一張臉站在蕭佚面前,努力假裝自己什么都沒看到,“道君,小神只是路過,聽見這邊有動靜才過來的。小神真的什么都沒有看到!”
讓他好奇,讓他居然還留在這里看戲,現在倒好被正主逮了一個正著。
“急什么,不過是請你吃口糖,灶神不會不給這個面子吧?”蕭佚端出了那盤膠糖,陰惻惻地笑著,“要全部吃光一個都不能剩哦!
第五十九章(二合一)
蕭佚手動黏上了灶神那張可能在天庭胡亂說話的嘴巴, 隨后他就把不該出現在這里的灶神給趕走了,至于他不再多做一些二手準備的原因……
大抵是他的菜要糊了。
索性蕭佚搶救及時,除了表面有些許發黑外并沒有什么影響, 但在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中格外顯眼。
因為這次人多, 庖室里的桌子太小不夠他們七個人坐,所以蕭佚將這次就餐挪到了正對著大門的正廳內。閉緊房門窗戶微啟透點小風進來,正廳內燃起了木炭增溫,坐在正廳中用飯幾人倒也不覺得冷。隨著菜式上齊、人員入座, 幾人紛紛舉起筷子準備填飽肚子。
戲志才手持公筷在發黑的這道菜上停留,他眼簾微抬, 眸中閃過一絲奇怪的情緒, “清長與奉孝不妨解釋解釋, 為什么就這盤菜他糊了?”
“以及為什么中途庖室發出了很大的響聲?”
荀攸夾了一道自己喜歡的菜,他的目光專注于自己的碗中, “興許是清長炸鍋了?”
“這話不對吧, 清長的廚藝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從來沒有炸鍋過。怎么會在奉孝進去后就炸了呢?”荀彧接話,他瞥向出來時是被蕭佚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走出來的郭嘉, “你說是吧, 奉孝。”
現在腿還疼著走路有點不利索的郭嘉表情無辜地回望, 像是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
蕭佚看眼完全不想回答的郭嘉, 他放下筷子為自己的廚藝正名, “不是炸鍋, 是奉孝他和我拉扯間摔倒了, 佚扶著奉孝去隔間休息, 結果就稍微糊了一些!
原來那聲巨響是他們兩個人摔倒了?三人又想起郭嘉是如何出來的,內心一瞬間明白了, 蕭佚沒什么事情是身體好,郭嘉走路居然踉踉蹌蹌的,還是平日里身體太虛的緣故。
擔憂的同時不妨礙戲志才調侃郭嘉,“奉孝你這身體不太行啊,需不需要叫大夫過來給你開些補藥?”
桌上兩個一直低著頭沉默吃飯的馬鈞和蕭平聽見這話,悄悄地抬起頭去看被這么調侃的郭嘉的表情,兩人驚嘆地看著郭嘉面色不變仿佛被揶揄的不是自己,
不愧是奉孝叔叔/郭先生。
飯后蕭平與馬鈞輪流從五人手中收到了一個壓祟用的紙包,五個紙包摸起來都沉甸甸的,蕭平嘴角的傻笑就沒停下來過,他已經想到之后可以拆開紙包時自己能得到多少零花錢了,馬鈞也在想自己能買多少新的木匠材料去制作新的小物品。
五個人也給郭奕準備了,只是郭奕年齡太小不適合跟著他們守歲,所以在開飯前郭奕就早早的被郭嘉哄睡,現在枕著他們給的壓祟紙包睡得正香。
馬鈞帶著蕭平離開正廳,去庭院中玩爆竹。爆竹是蕭佚早早的從小販手中收來的空竹子,用柴刀劈成一節節的堆放在籃子里,只要在火盆中燃起小小的火焰,再將空竹擲于火中,就會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覺得十分有趣的蕭平總要等到上一個沒了聲音才會丟下一個,馬鈞就在一旁負責給蕭平遞竹子。
瞥見兩個孩子在院中開心玩耍的蕭佚欣慰地點了點頭,他攔住真的想要幫忙收拾碗筷的四人,“你們真的會洗刷碗筷這種活計嗎?”
郭嘉這些日子帶著郭奕在蕭佚府中借住,飯后碗筷如何洗都是他一步一步摸索著學會的,期間有不少碗碟從郭嘉手中輕輕一滑,在地上摔了個粉身碎骨。蕭佚完全不敢想要是另外三人也有這種情況,他屋中的碗碟怕不是得明日一大早去集市上買些新的補充,不然他自己都要沒碗用了。
“不會,但可以學。”荀彧誠懇地回復著。
“好的。”吸了口涼氣的蕭佚連忙打了個響指,桌上的殘羹冷炙與用過的碗筷在這響指之后全部消失,再出現時已是干凈整潔的模樣,“賀新歲之際就別做這些雜事了!?!
唯一會洗碗的郭嘉羨慕地看著另外三個人,腦海中靈光一閃像是發現了什么。郭嘉湊到蕭佚身邊小聲詢問,“上次嘉摔碎的那些碗清長你沒有買新的回來?”
“忘記了!彼庥浀闷絻阂赘,把買碗這件事情忘記的一干二凈,所以蕭佚很清楚若真的再讓他們三人摔碎幾個碗,后面他們都會沒碗吃飯。
懂了,難怪慌張的連法術都用了出來,原來是家中沒碗了啊,造成這一現狀的罪魁禍首郭嘉總結。
滿臉狐疑的荀攸在想這兩個人打什么啞謎,還不等他仔細探究就見蕭佚變戲法似的從袖子里掏出了四個紙包,從紙包所用的紙張與捆綁用的繩子花紋來看,與蕭佚給予蕭平的壓祟錢沒什么區別。荀攸不由得震驚,“這不會是給攸等的壓歲錢吧?”
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荀攸與即將要過而立之年荀彧戲志才紛紛后退一步,他們年紀都這么大了該是自己給別人發壓祟錢,這個年紀要是收到別人的……著實有些滑稽。
郭嘉就直白地接過了自己的那一份壓祟錢,還一副美滋滋的模樣塞到了胸前的衣袋中。
荀彧瞇起眼睛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郭嘉,他好心地提醒這個收了壓歲錢的人,“壓祟這東西都是長輩給晚輩的,奉孝你確定要收?”
“晚輩長輩?這難道不是說嘉和清長親如一家人嗎?”郭嘉朝荀彧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眉眼都被笑意渲染的郭嘉看向另外兩人,手上動作飛快地從蕭佚那里拿走了其他幾份壓祟錢,“你們不要,那嘉可就全要了,要跟清長親上加親!
在郭嘉身后的蕭佚沒有聽懂他們之間的啞謎,但是他聽懂了郭嘉最后一句親上加親,蕭佚不贊同地看著郭嘉,“平兒與奕兒都是男子,年齡尚小,商定婚約一事對他們來說太遙遠了!?
啊?
所有人都沒了聲音,寂靜無言的氣氛在廳中蔓延。
有了上次的經驗,郭嘉這一次比其他人都要先回過神來,他從蕭佚的回答中找到自己想要知道的點,轉而去問對方,“聽起來,清長不反對分桃斷袖一事?”
“為什么要反對?反對了又有什么用,歸根究底那都是別人的事情!笔捸裏o所謂地一攤手,他的底線很簡單,“只要別傷天害理,傷及無辜之人就行。”
“那如果是清長的事情呢?”
他的事?
蕭佚眨了眨眼睛,語氣有些不太確定,“也許?佚反正不對這種事情有反感!
拿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的郭嘉心滿意足,他看著荀彧荀攸一言難盡的表情,又沖戲志才點了點頭,他復而推著蕭佚的肩膀把人往門外推。郭嘉神采飛揚地推著人往雪地里上走,揚言要在新年到來之際堆上幾個雪人,缺少幫手的郭嘉強硬地把蕭佚變成了自己堆雪人的好助手。
陪著郭嘉胡鬧的蕭佚搖了搖頭。
在檐角上掛著紅燈籠映照下,郭嘉成功地壘起了一、二、三……六、七個大雪球,把院中雪都用光了的郭嘉只能放棄給雪人堆身子的想法。把現有的大雪球當成一個個腦袋,郭嘉用石子做眼睛、樹枝畫出奇形怪狀的嘴巴,再給雪球配上他們的標識——郭嘉滿意地一拍手,招呼身后遞工具的蕭佚一同來欣賞這些雪人。
蕭佚對這些只有腦袋的雪人只有以下感想:……
“這個燈籠是佚?”蕭佚掃了一眼所有雪人,率先認出來面前放著一個紅燈籠的雪人是自己,緊接著他又認出來放著酒杯的兩個是郭嘉和戲志才,但二者之間的區別他沒看出來。
出來同樣看見雪人的戲志才很無語,他也一眼分辨出來兩個雪人的不同,“盞量小是我,爵杯量大是奉孝!
“玉佩那個應該是叔父,書卷那個是攸吧!避髫瑯右膊碌搅俗约汉蛙鲝。
剩下兩個雪球就更好識別了,一個面前放著飴糖,一個面前放著魯班鎖,很容易就能猜的出來。荀彧復又點了點雪球的數量,他注視著郭嘉試圖讓人想起來他剛剛收養的孩子,“奕兒呢?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誰說的?!”郭嘉自己的那個雪球旁邊,出于郭嘉自己的私心,他把自己的雪球和蕭佚的那個堆在了一塊,“就在那里!”
眾人定睛一看,只見‘蕭佚’與‘郭嘉’兩個雪球中間還堆著一個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雪球。
……
新年之后迎來的是堆積起來的公文,蕭佚又老樣子開始時而去太守府邸點卯時而在工匠處泡一天,而每次去太守府邸都會被荀彧他們抓著一起處理如山公文,蕭佚調整了兩邊跑的次數。寧可天天在工匠那邊也不愿意去太守府邸,原先兩三天一去的頻率如今變成了五天一次。
對公事敬謝不敏的蕭佚好不容易從太守府中逃了出來,還沒在家中的圈椅上坐熱乎,就聽見蕭平焦急地聲音從屋外傳來。
他的屋門也被曹洪這個武將拍得砰砰作響。
拉開房門的蕭佚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曹洪失禮地扯住手臂往大院中央走去,曹洪一邊走一邊用最簡短的話語描述現在的情況,“蕭先生對不住,實在情況緊急,還請您看看主公!主公今早就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不論夫人與大公子如何呼喚主公都醒不來。請了郡中大夫來看也都說身體正常,洪沒法只能來求助先生!
“洪與子和將主公抬到您府上,路上馬車顛簸主公也沒有反應,現下主公正安置在您院中,還請蕭先生救主公一命!”
難怪今早他去太守府處理公文沒有見到曹操,蕭佚這么想著的時候加快了腳下速度,確保自己不會因為慢而被曹洪在地上拖著走。
等穿過前后院的影門,蕭佚看見在自己前面的大院中站著的郭嘉與聞聲而來的荀彧。
荀彧與郭嘉同樣有些著急,但他們相信蕭佚的能力還算是站得住,在酸棗買命錢一事時見識過蕭佚能力的人都十分焦急地向外退了幾步,給曹洪留出一個能穿過他們站在曹操面前的通道,武將們都有一種見到救星的心酸感,灼熱的視線投注在蕭佚身后,讓他站立難安。
“你們再往外退一些!笔捸粗约哼M來后再度聚攏的圈子,人高馬大的武將將曹操周圍圍得水泄不通,他扶額無奈地說道,“難道大夫沒有叮囑你們要保持病患的良好通風嗎?這般聚集,曹、主公要先被你們憋死。”
這話一出,武將紛紛散開來,站在十幾步遠的地方伸長個脖子看蕭佚。
唯一沒動的曹洪既是保護曹操的安全,也是為了更好的回答蕭佚的問題。曹洪瞧著原本神情輕松的蕭佚在看見曹操的那一刻扭緊了眉毛,神色嚴肅又充滿疑惑,眼睛向上方瞥去似乎是在回憶著什么。
奇怪。
蕭佚覺得很奇怪,明明曹操的面相看起來不是中年亡命之相,命中多有劫難但能得貴人相助從而脫險,但是現在躺在鋪好的草席上的曹操看起來命不久矣,吊著的那口氣仿佛隨時都會消散。蕭佚復又仔細地看了一眼,他思索片刻開始詢問曹洪有關曹操的一些事情。
“主公這些日子在飲食方面可有單獨的食用過什么?”蕭佚問道。
曹洪回憶了一下這些日子曹操的飲食,他搖了搖頭,“主公每次用飯身邊都有其他人,所用食材器皿都是統一的。”
“那也很難保證有沒有他人在單獨接觸的物件上做手腳,先將那些東西全部包好送過來,佚到時一一檢查。”蕭佚指揮著兩個武將先將曹操抬回自己屋里去,他還沒確定導致曹操昏迷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無法對癥下藥只能暫且先讓曹操回去躺著。
蕭佚不可否認自己有不想浪費時間收拾一間屋子出來的想法。
兩三個武將負責把曹操送回府上,剩下的則在曹洪還有曹操夫人的幫助下收拾出近日來曹操接觸過的器具還有衣物配飾,在用寬大的棉布包好后一股腦地送到了蕭佚的院子里。展開后的棉布占據了蕭佚大半院子,這些棉布鋪在地上隔絕了黃泥土,武將將壘在一起的器具、交疊的衣服分開放好,確保蕭佚可以準確地找出根源。
在外圈觀察著的蕭佚隨著包袱里的東西散開,他的目光逐漸被其中一樣東西吸引。
那是一件樣式精致的外袍。
如果只單單是精致倒也不足以讓蕭佚注目,但那件衣袍上繡著的暗紋不是普通的祥云或者鳥獸花紋,而是句句凝聚了織布者的詛咒之言,織布者在借布匹詛咒他人,可是逸散出來的怨恨被穿衣之人吸納,這才導致曹操會在今日突然昏迷不醒隱隱有灰白死意。
好巧不巧這件衣服的做工蕭佚十分熟悉,他曾壓在倉庫里的某件藏品就和這件衣服用著同樣的繡法,蕭佚指著那件衣服問曹洪,“這件衣服是誰送給主公的?”
“這件?”曹洪用長竹竿指著衣服重新確認了一遍,得到肯定的回復后曹洪準備拿起衣物給蕭佚。
“不要碰!”蕭佚厲聲喝止。
被蕭佚兇狠的語氣給嚇了一跳的曹洪抖了抖肩膀,他四處看看最終決定還是用那根竹竿把衣服挑起遞給了蕭佚,“這衣服是鄴城那邊連著大氅一起送過來的,可是有什么問題?”
蕭佚掃了一眼棉布上的衣物,他沒有看見當初見過一眼的大氅,復而向曹洪確認,“那件大氅主公近日沒有穿過嗎?怎么在這里沒有見到?”
“說來也奇怪,那日主公把木盒連著衣物一起帶回了府,第二日就找不見那大氅,只剩下這件外袍了!
得到回復的蕭佚撐著下巴沒有想通這里面的關竅,若是能再見一次那件大氅到可以解惑一二,偏偏大氅不翼而飛。思索再三推出多種理由的蕭佚閉了閉眼睛,將腦海中愈發奇怪的猜測統統清除出去,蕭佚在郭嘉的驚聲中拿起了竹竿上的衣服,“這件衣服上有神仙的詛咒!
“詛咒?!”三人驚訝的聲音更大了。
郭嘉繞過地上的棉布來到蕭佚面前,他擔憂地看著直接接觸那件衣服的蕭佚,“清長,你直接接觸會被影響嗎?”
“神仙?那、那豈不是蕭先生都束手無策?”曹洪泄氣地癱下肩膀,他忿忿不平地咒罵著送來這件衣服的人,“袁本初是故意送過來的吧,竟然耍這種陰狠招數!”
“沒事。”蕭佚朝郭嘉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他轉過頭又去安撫聽見一個神仙就垂頭喪氣的曹洪,“這個詛咒不是針對主公的,主公只是這幾日穿著這件衣服受到了波及!
荀彧挑起一邊眉毛,眸中是他的疑惑與不解,“只是波及?”
“只是波及!笔捸龘u首仿佛在感慨他們小看了仙人,他沒有過多解釋只是用一句話概括來,“仙人之怨不是凡人能承受的,主公再多穿幾日怕是真的回天乏力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織繡這件衣服的人,從那人入手了解這匹布從何而來!
給出了一個解決辦法的蕭佚看向場中如今唯一能做決定的荀彧。
第六十章
荀彧同意了蕭佚的提議, 他著手讓人追查衣服的來源,尋找這件衣服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蕭佚則將這件衣服攤放在高圓桌上,火燭照耀著衣服上的暗紋, 他認真讀著記載在上面的文字, 上面不只有詛咒還有三言兩語的求救。原先只是七八分確定的蕭佚在讀完這些話后,十分確定織繡這塊布匹的就是王母最小的女兒。
他見過這織女寥寥幾面。第一次是在還不叫織女的小七出生后不久,玉帝王母為了慶祝最小的女兒滿周歲而舉辦了一個宴會,尚且冷清的天庭只有數十人前來祝賀。蕭佚是其中一個, 在那次宴會他見到了在玉帝懷中睡得香甜的小七,同凡人的幼兒沒什么差別, 睡和吃占據了小七幼年生活的大半時光。
后來再見就是封神榜后的慶宴, 玉帝為了迎接眾多新封的神仙舉辦的一次宴會, 很難說這其中沒有玉帝出口氣的想法。在這次宴會中蕭佚見到的是已經接任織女職位的小七,那時織女帶著眾多仙女連夜紡織完成了仙衣的制作, 仙衣是玉帝賜予新上任的神仙的獎勵, 織女作為織布者受命入殿為眾仙奉上新衣。
而他的那件收作藏品的衣服也是織女所織, 在蕭佚度過的不知道第多少個年頭時作為壽禮送出,那也是蕭佚第三次見到織女。天庭時間過得慢, 織女相較封神時變化不大, 眉眼增添了一抹成熟氣息, 但織女仍如幼時般精靈古怪, 三兩句話就說得蕭佚啞口無言, 只能接受那份壽禮。
后來蕭佚在人間待的時間越來越長, 也就不怎么再見到這位能算是侄孫女的小輩, 沒想到再見面時是這種情況。
從那上面的求救話中蕭佚知道織女失去了寄托一身法力的仙衣, 如同一個普通女子只能靠織布為生,織女知道是誰拿走了自己的仙衣并在自己紡織的布匹上織下了詛咒, 她希望有仙或者是修道之人看見后能來解救自己。
“清長似乎有了頭緒?”推開沒有關緊的窗戶,探出一個腦袋的郭嘉在觀察了一番蕭佚的神情后得出結論。
蕭佚:……
早就聽到窗外有動靜的蕭佚緩緩吐出口氣,“進來!
他還在想門外躲著的兩人什么時候會忍不住出來問個明白。
得到許可的郭嘉飛快地竄了進來,他身后還跟著一個捂著臉的荀彧,似乎是第一次做這種聽墻角的事情,荀彧臉頰耳尖都通紅一片。
窘迫的荀彧連著咳嗽幾聲,語速比往常快了許多,差點讓兩人一個字都聽不清,“清長你是不是有什么線索,如果不方便不說也可以。”
“那倒沒有!笔捸烈鳎蚬魏蛙鲝送侣冻鲎约杭m結的問題所在,“主要是佚不知道如何向你們二人解釋。這件衣服的織繡之人我已經有了眉目……”掐著手指在算輩分的蕭佚算明白了,他抬起頭一臉篤定,“布匹的紡織之人應當是佚的師侄孫女!
郭嘉理解得很快,“大概就是文若與公達的孩子之間的關系?”
他選取的例子也十分貼合蕭佚的情況,就是例子本人荀彧對郭嘉的行為欲言又止。荀彧索性挪開視線不去看郭嘉,他將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更加重要的蕭佚身上,“既然知道了是誰織這匹布的,那還有什么不好解釋的?難道是這位女郎有什么不妥?”
蕭佚的視線微妙的游移了,“佚只是說知道是誰,但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目前處于失蹤的狀態,她母親還托我在人間尋她蹤跡,誰料到這么快就有了消息。但是她現在沒有仙力,仿佛水入汪洋難尋蹤跡,唯一能算到的只有她位西。”
可是十分不巧合的是東郡位東,往西是荊州益州涼州三個地勢寬廣的大州,尋起一個人來說無異于水中撈月,要花費無數時間和人力,而尚在昏迷中的曹操根本等不及這個時間——但這只是蕭佚不好解釋的一個原因。
同樣察覺這件事情有多么棘手的郭嘉與荀彧眉頭緊蹙,荀彧再次向蕭佚確認,“只能算出這么寬泛的位置嗎?清長能否繼續縮小位置,這樣才方便更快找到人!
“很難!笔捸龘u著頭指向桌上攤開的衣服,知道他們二人看不懂的蕭佚轉述了上面的意思,“這件衣服上除了詛咒還有她在人間遭遇的事情,按理來說知道這么多事情后我再進行卜算會非常容易,然而毫無進展。佚猜測估計是拘禁她的人用了手段蒙蔽天機,如今之計只能依靠純粹的人力!
“那可否能借這位女郎父母之力?清長的師侄應當也是名仙人?”荀彧又換了個思路,如果蕭佚這邊走不通,從他處另尋解法未嘗不可。
郭嘉卻在蕭佚接連的‘她’中犯了迷糊,感覺原本清晰的思路都被一個她字全部給打亂了的郭嘉扶住額頭,“停、停停停!清長怎么也不介紹一下這位女郎的道號,總用個她來稱呼,叫嘉都有些糊涂了!
這就是他不想解釋的第二個原因。
斟酌著該如何說才不會造成很大震撼的蕭佚,語速緩慢,說一句就要觀察一下兩人的神情,確保他們臉上沒有奇怪的神色后才會繼續往下說,“沒有道號,我們一般都是叫她織女。織女是玉帝王母最小的孩子,王母之前就沒尋到所以才來拜托我幫忙。”
“依清長之言想來是沒有辦法走仙術仙法的途徑,彧知道了,這就去通知子廉兵分兩路,一路仍然去順著衣服、布匹的轉手路徑溯源,另一路則深入鄉間田地一戶一戶查起!避鲝姆磻獩]有蕭佚估計的那般反應劇烈,仿佛是已經對蕭佚帶來的震撼免疫了一般。
無動于衷的荀彧拍拍郭嘉的肩膀,他朝著蕭佚頷首示意后率先離席。
等房間中只剩下郭嘉和蕭佚后,蕭佚沒忍住指著荀彧離開的方位去向郭嘉求證,“文若居然這么淡定?公達上次的模樣佚還記得呢!
不。
郭嘉朝著蕭佚笑了笑,“嘉等只是對清長身邊的舊友舊人的身份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大抵就是身份尊貴、地位高、武力強以及罵人時嘴巴很利索。”
太一:。
帝。憾芾潇o!
被最后半句話給噎著的蕭佚掛起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他努力為其他幾個好朋友正名,“只有太一是這樣的,其他好友都是穩重內斂、沉默寡言的正道君子。”
“這般說清長就不擔心那位太一從簪子里沖出來啄你?”猶記得那日沖撞勁頭的郭嘉好奇。
剛才手動加封的蕭佚借著喝水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尷尬。
已經從蕭佚那里知道了很多情報的郭嘉也打算離開回去把今日的公文處理完,他和荀彧約好了等晚些時候去曹操那里安撫住夫人和幾位小公子,再讓幾位身經百戰的武將暫時在曹操臥房門外輪流守候,防止有賊子趁亂行事。
向蕭佚辭別的郭嘉離去。
屋內現在只剩下蕭佚一個人,他從袖中空間取出一小截扶桑樹枝,樹枝被置于筆格中間。兩只長相差不多,通體羽毛呈金黃色的鳥球各站在枝條的一頭,失去平衡的樹枝左右搖擺無法平衡,最后向著重量更重一些的那邊滑去。
兩只鳥球受驚,啾啾叫著撲騰自己的翅膀短暫地飛了起來,這一回兩只鳥落在了筆架上。
撿起樹枝的蕭佚這次沒有捉弄兩只鳥,他將樹枝放在平坦的桌面上,看著兩只團子落在樹枝上,樹枝中殘存的能量能很好地滋養兩只虛弱的金烏,凝實他們的魂體。瞧著這截樹枝又快要枯敗的蕭佚毫不留情地抽走了它,他伸手揉了揉二者中更壯實一些的鳥球肚子,帶著點調侃意味的開口道,“太一,你現在比帝俊重了好多,在這樣下去真的要飛不動了吧?”
啾!
橫眉怒瞪蕭佚的太一猛地啄了一口那人。
現在的太一連蕭佚簡單的防御都破不開,反倒是自己的鳥喙深受重創,太一氣得原地蹦跶兩下躲進了帝俊的身后。
蕭佚看見帝俊那蓬松的羽毛都遮不住身后一個球,壓著嘴角笑意的他在帝俊難以言表的眼神中敗下陣來,蕭佚擺了擺手,“咳,不說這個了。”
“我手中扶桑樹枝快消耗完了,眼下妖族不知為何拒我入內,導致我無法重新摘折新的樹枝,帝俊你和太一不若先跟著陸壓修養!笔捸龖n心忡忡地勸著帝俊太一二人,他們肉身毀于當年大戰,一身修為也在劫難過后盡數反哺天地,能勉強維持著魂體不滅還是因為他用扶桑樹枝為其延續。
即使這樣,兩人像現在這般清醒的時間也不多,而真的沒了扶桑樹枝,帝俊和太一會徹底魂飛魄散。跟在陸壓身邊,同源的氣息與靈力同樣能滋養他們的魂體,維持魂體不滅。
帝俊晃了晃自己的身體表示不贊同,雖然張口只能發出啾啾的聲音,幸好蕭佚可以聽懂他在說什么,“世間只需要一個太陽,恢復真身的話對我們都不利。”
所以他想試試能否借洪荒至今的信仰重塑肉身。
春秋戰國時楚國有祭祀帝俊太一的習俗,荊揚交三州都有民眾自發建廟供奉他們,他們視其為太陽的化身。隨著始皇一統、漢朝興盛,楚地的百姓開始向外遷徙定居,這種信仰與思想都被他們帶了出來,并在當地逐漸傳播開來,或興盛或衰敗,到如今已經攢下了不少力量。
“你確定?”蕭佚知道現在佛道二家正在籌劃如何爭奪人間信仰,帝俊參與進去是很難討到好處的。
帝俊肯定自己的行為,那張圓乎乎的小臉上看不出來什么表情,“那兩家伙在后面搞事促成巫妖大戰,我總該做點什么回報他們一二!
“就是不知道元始能否放下偏見,與我們兄弟二人聯手打壓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