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最后蕭佚也不知道郭嘉為什么會清楚掌握巫妖大劫時自己在湯谷避世的行蹤, 他以前從未提起過這件事情,最多也只是提到了巫妖大劫后妖族的結局。
當然這也不是郭嘉不愿意說的原因,而是他每次將要開口的時候, 天上凝聚出來的烏云就會淺淺劈下來一道雷警告, 這樣蕭佚也不好繼續逼問下去。畢竟要是真的被雷劈了,他是沒什么大問題的,但是郭嘉只是一個凡人,很難說會不會被劈出什么問題。
“算了, 奉孝知道那些陳年往事也沒什么。”蕭佚想了想也不怎么在意這件事情,多一個人知道那些事情又沒什么, 對于已經發生的過去不會有任何影響, “我回來這么快就是因為察覺到不對, 邀請我去的那位故人是我和常羲共同認識的,所以在察覺常羲故意調我離開后, 我便立刻往回趕, 幸好一切都還不晚。”
郭嘉開始推測常羲之后的行動安排, “你進城的事情對方一定會知道,袁本初那邊絕不會在讓妖怪過來暗殺主公和陛下, 他們一定會大力攻城, 在常羲與你邀請你一決勝負之后。如果嘉沒猜錯的話, 他們一定會讓常羲來牽絆你, 讓你無法及時回援幫助我們。”
“你說得對。”蕭佚不得不認同郭嘉的想法, 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多給他們找一些援手才行, “于吉還有那幾人也該出來做點事情。”
所以他已經在城中張貼了尋人告示, 還是告示上寫明賞金有多么豐富, 郭嘉看著蕭佚似乎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
蕭佚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
郭嘉:?
“人強大了容易做些糊涂的事情,所以為了防止他們出現這種情況我在他們身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法術, 確保自己能隨時把犯事的人抓回來。”蕭佚說得十分無辜,不過他心虛的目光在房間里亂瞄,怎么都不敢看對面目光犀利的郭嘉,“咳,這個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誰能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起到作用呢。
雖然覺得蕭佚這行為著實有些冒犯,但是郭嘉覺得現在用得正是時候,如此一來他們就不必擔心缺少蕭佚后,城中就無人能對付那些能力離奇的妖怪了。
幾日之后不出郭嘉所料袁紹派出了自己所有的兵力包圍住山陽,在山陽城下叫囂著要與劉協曹操決一死戰,勝券在握的袁紹對劉協勢在必得,只要他再把曹操和劉協抓住,讓三人都受控于自己的手中,日后將不再有還能與自己一爭的人選。之后是做一手遮天的權臣還是就此改朝換代,袁紹只要隨心所欲就好,因為不會再有人會戳著他的脊梁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曹操自然派兵迎擊,不過應戰的將領并非是他的人,而是一個近期過來投靠他們愿意為劉協小眾的白袍小將,與小將一同前來的還有三人。這三人中最為年長的那個追溯其祖上還是中山靖王,也就是說這人是漢室宗親,他帶來了自己的兩個義弟,兩人都神武不凡英勇無比。
此次迎擊是為降低袁紹的戒備心,出戰將領十分危險,稍有不慎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在知道這件事情后,白袍小將當眾出列主動接下這次出兵的任務,他帶著朝廷撥給他的小部分兵馬出城迎戰袁紹。
袁紹倒也是個謹慎的,他派出同等兵力與白袍小將交戰,并沒有因為對方籍籍無名而輕視,認真地與身邊的謀士商量每一步作戰決策。白袍小將還記得自己的任務,在仍有余力的情況下他做出一副不敵的樣子,帶著剩下的人手逃回了山陽,在山陽的城門關閉后他們聽見了對面兵士的歡呼聲。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蕭佚登上了城墻。
“清長你來了。”在城墻上觀察戰況的荀彧側眼看著蕭佚,很快就收回視線的他緊緊盯著城墻下面的局勢,“袁本初似乎沒有上當,他還是在警惕著。”
聞言蕭佚低下頭順勢看了過去,“奇怪,為什么下面一個妖怪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嗎?那彧可能知道袁本初在警惕什么了。”荀彧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蕭佚,他很確定對方才是讓袁紹真正害怕且提防的人,“只要你不走,看來袁本初就不會盡全力。”
而只要袁紹那邊的常羲把蕭佚‘引走’,他們的計劃才能真正實施成功。
得到這么一個結論的荀彧讓人去通知下面的將領計劃延遲,等蕭佚離去后再繼續。做完這些后荀彧問蕭佚另一個人的動向,“怎么就你來了,奉孝呢?今日他沒有像往常的時間點來這里。”
“奉孝還在歇息,他好像做了噩夢怎么都醒不過來,今日事情比較重要所以我便先獨自過來了。”蕭佚回答道,經過荀彧這么一提他就又想起來郭嘉怎么都叫不醒的奇怪現象,他用了很多辦法都喚不醒睡夢中的郭嘉,對方也是緊緊皺著眉頭像是被夢中的東西所困擾。對此蕭佚只能放棄自己把人叫醒,他準備處理完常羲的事情后再去郭嘉夢中一探究竟——如果對方沒有提前醒來的話。
蕭佚突然精神一振,他抬起眼睛看向天空中漂浮過來的云朵,凡人的視線無法觸及之處對蕭佚來說不是什么困難。因此他輕而易舉地看見了云朵之上站著的人,蕭佚摩挲著手中的長竹棍,竹棍一端掛著的燈籠隨著城墻上呼嘯的狂風而飄動。
抬手間蕭佚身上的寬袍大袖換成了他許久沒有穿過的窄袖勁裝,自從大劫過后這身衣服就徹底壓在箱底落了灰,蕭佚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有一天會重新穿上它,而敵人卻是曾經的故友。束著高馬尾整個人氣質仿佛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蕭佚和荀彧交換了一個視線,而后便出現在天邊的云端。
“常羲。”蕭佚看著眼前同樣嚴陣以待的人,他嘗試著再一次勸阻這人不要做蠢事,“你這么做只會給妖族帶來災難,收手吧,不要讓他們當初的努力付諸東流。”
常羲握緊了自己的武器,他目光堅定地回答著蕭佚,“開弓沒有回頭箭,我不會就此停下的。”
而本就在劫難后避之海外茍延殘喘的妖族……
“此次事情我等出來前便已經發誓,不論成功與失敗都與妖族無關,這是我們自己私下里與人族之間的孽債,同樣也不在你管束范圍內。”
“你已經算好了這一切?”蕭佚皺眉,注視著常羲的蕭佚覺得自己從未真正認清過這人,“你是為什么?羲和、帝俊和太一都是因為巫族、因為當年那場大劫而亡,你與人族從來就不存在私仇一說。其他妖怪就算有私仇,以你們這些日子的行徑,早已越過了私仇的范圍。”
本來就只是隨意的一個用來糊弄天道的借口,常羲也從未在這方面下過心思,糊弄不過去也就那樣。并沒有繼續狡辯的常羲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劍尖對準了蕭佚的他神情銳利,“莫要再多言!這次我絕對不會再后退任何一步的!”
“我也不會。”蕭佚手中的竹棍一轉,把竹棍當作長劍來使用的他橫棍擋在身前。
上面打得乒哐作響時,下面的戰場也拉開了真正的序幕。
目睹蕭佚離去的袁紹迫不及待的拿出了自己準備多時的秘密武器,配合著騎兵沖鋒在最前方,勢如破竹地穿透了對面防守的隊伍。
靠近城墻的那一刻,騎兵隊長發出了一聲巨吼,“扔!”
聽見指令的騎兵動作一致地將那些秘密武器丟到城墻上,他們勒馬在距離城墻一里不到的地方停駐,觀察著那些秘密武器從束縛中掙脫開來后動作迅速地順著墻壁爬上去,對著守衛的兵士張開了自己的獠牙。
在那剎那間,兵士齊齊后退一步,黃色的符紙漫天飛舞,觸碰到妖怪的符紙無火自燃,給妖怪留下了嚴重的傷口。
“什么?怎么回事!”袁紹驚訝地看著自己精心準備的武器被符紙擊落了一大半,“他不是在上面牽制蕭佚嗎?”
“但你忘記人族本就有隱居的修行者了。”在袁紹身旁觀察戰局的‘人’說道,他抬眼看著替換兵士站在城墻上的幾個老道,“嘖,還是留了后招防備我們嗎。”
于吉以及其他身負重擔而來的道士替換兵士直面那些妖怪。
云上同樣有留意地上情況的常羲冷笑一聲,“你還是聯合了他們,不過只是幾個小小的人族道士,又如何能與妖族大將相比。”
那些道士中唯一能讓常羲高看一眼的也只有通天的弟子于吉。
“不要小瞧人,他們遠比你想象的要堅韌強大。”收棍而立的蕭佚操控著翠光兩儀燈撞向常羲,幾度和對方擦身而過。
避開攻擊的常羲躲著翠光兩儀燈,他看著似乎還仍有余力的蕭佚,臉上是勝劵在握的自信神情,“你還能堅持多久呢,清長。”
“你還有多少法力能和我繼續打下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道心破碎后蕭佚的身體就是個破了洞的水桶, 哪怕一開始里面裝了很多,法力仍然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減少,更別說蕭佚后來還遭遇了不少事情、用了好幾次法術, 如今體內剩余的法力早就不足最開始的一半。靠著這最后一小半的法力蕭佚又和常羲幾度交手, 如今能維持著身形站在這里已經實屬不易。
“至少打贏你的力量還是有的。”蕭佚沒有顯出自己的頹勢,他召回翠光兩儀燈在自己身旁靜靜漂浮著,不再出手的蕭佚視線落在腳下大戰的袁紹與劉協軍隊,“袁紹絕對不會是最后的勝者, 你的計劃是實現不了的。”
常羲也低下頭,他能看見自己留在袁紹身邊的妖族將領被那幾個牛鼻子老道絆住了行動, 如今交手的雙方軍隊中都是再尋常不過的普通凡人, 這下又變成了人族自己內部的戰役。
并不認輸的常羲丟下一個法寶, 法寶從天而降穿過云層落在那幾個道士面前,妖族將領用那些法寶開始反攻, 逐漸有了勝過對方的跡象。
“你把法寶給他們用, 就不擔心之后打不贏我?”蕭佚丟出了身旁的翠光兩儀燈。
“不擔心, 畢竟如果你還有余力就會出手阻止我,而不是站在這里寧可和我說話也不動手。”看得十分清楚的常羲心中有些輕敵, 本該趁機出手努力掌握這次打敗蕭佚的機會, 可偏偏他也站在這里與蕭佚一句接一句地聊了起來, “真正沒有勝算的是你。”
說話間常羲低下頭看著城墻上緊張觀望局勢的那些人, 沒有在里面找到那個讓他格外在意的凡人, 常羲微微挑起一邊眉毛, 那人不在?是自己獨自跑了還是、被特意送離了戰場求個安全?
被惦記著的郭嘉在混亂的夢境中打了個噴嚏。
站在一片廢墟中的他茫然地望著四周, 廢墟中熟悉的一些大物能讓他確定這里就是自己每次醒來的地方, 可與之前見到的金碧輝煌的宮殿不同,現在這里成了一片荒蕪的廢墟。廢墟上的塵土多到郭嘉沒法判斷這是房子倒塌時造成的還是因為時間過了很久自然積攢起來的。
猶有記憶記得湯谷怎么走的郭嘉轉了個方向, 他向著湯谷那邊而去。
路上郭嘉嘀嘀咕咕地自語著,“這里坍塌損毀也不知道清長去了哪里,不過湯谷有那十子在,清長應該會去那里優先保護他們。”
等他找到蕭清長后再去了解究竟這段時間又發生了什么事情。
一踏進湯谷,郭嘉就發現原先充斥著十只金烏嬉笑怒罵聲音的地方安靜得嚇人,扶桑樹仍然在原地舒展著自己的樹葉,似乎因為少了鬧騰的小家伙扶桑樹的樹葉都要翠綠不少。郭嘉繼續往前走了兩步,樹下被破壞的石桌的地方又放上了一張嶄新的,上面落上了一層厚重的灰塵。
環顧四周都沒有看見金烏或者蕭清長身影的郭嘉覺得不太對勁,現在是巫妖大戰的時候,不論是清長還是那兩個人都不會允許還只有孩子的小金烏們出去吧?就算出去也不會去很遠的地方,石桌上不該有這么多灰——總不能是他又來到了很多年后,現在連巫妖大戰都結束了吧?!
“清長?清長你在嗎?”郭嘉呼喚了兩聲對方的名字,他試圖得到蕭清長的回應。
可是他聽到了一聲陌生的微弱聲音。
郭嘉:?
循著聲音過去的郭嘉看見了奄奄一息的羲和,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的羲和捂著腹部的傷口,她倚靠著扶桑樹的樹干艱難地喘息著。發釵散亂青絲鋪地的羲和抬眼,她緊張地看著從未見過的人站在不遠處,虛弱地羲和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能用來說話了,她掙扎著張口問道,“你、是誰?”
“羲和?這里發生了什么?清長又去哪里了?”郭嘉沒有貿然上前,他在羲和不遠處佇立,沒有繼續上前引起對方的警惕。
他認識我?
好半晌腦海里閃過這個想法的羲和瞇了瞇眼睛,她花了不少時間才從記憶中找到疑似與郭嘉有關的回憶,“你是那個……小器靈?”
“對,是我。”郭嘉點頭,他頗為著急地向羲和打探蕭清長去了哪里,“你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
他不知道羲和是什么時候去世的,但現在這情況看著十分危急,以防萬一郭嘉想要去提醒蕭清長注意十只金烏的動向,郭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改變過去。
并不能確認郭嘉身份的羲和吐出兩口濁氣,她把之前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哪怕他也無法確認郭嘉的身份,“他收到遠方的信件,似乎是什么大事情便帶著金烏冠和金烏簪離開,已經走了十多天。湯谷只有我一人分身乏術,所以每日帶著一只金烏出去履行職責的時候,我都會給湯谷上進出限制的封印。”
“今日我察覺到封印被打破便帶著小六往回趕,等我趕到的時候湯谷里已經不見其他孩子的身影,也是在這個時候我被人從后面偷襲打傷,小六為了給我報仇追了出去,而后如同他的哥哥弟弟一般沒了消息。”
郭嘉的眉毛在羲和敘述的時候緊緊皺了起來,他感覺到了不妙——該不會今日便是那十只金烏只剩下一只的日子吧?!
“你還記得是什么打傷的你嗎?”
斂眉回憶的羲和遲疑片刻還是搖了搖頭,她并沒有看清楚那個法寶的樣子,只是上面流轉的力量是她熟悉的,羲和似有所指地說道,“是一個圓圓的像是舍利子一樣的東西。”
舍利子?郭嘉現在明白為什么當初蕭佚對佛教佛廟如此不喜,原來是因為他們之間存在生死之仇。
“我的時間快到了,”完全放松下來靠在扶桑樹樹干上的羲和眼中閃過不甘,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還沒見證妖天庭興興向榮的那一刻,但是無法凝結的傷口正在逐漸剝奪她的生機。羲和沒有辦法,她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郭嘉身上,“幫我、幫我找到幕后真兇…報仇……”
羲和失去了呼吸,她靜靜地坐在那里就好像只是睡著了一般。
扶桑樹樹上的葉子掉落不少下來,洋洋灑灑地落了羲和一身,仿佛為她蓋上了最后安眠的被褥。郭嘉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他隱約能看見羲和透明的靈魂出現在尸首附近,在還沒有六道輪回的洪荒,羲和只有一身修為與精骨回歸天地的唯一結局。最后羲和不安地看了眼扶桑樹上仍然留存的幾只小金烏搭建起來的窩,她閉上眼睛等待著自己的消散。
扶桑樹再度朝羲和伸出了枝丫。
送走這里唯一能提供線索的羲和,郭嘉焦急地在湯谷中轉悠,他現在不知道蕭清長的下落,也不知道那幾只金烏飛到了那里去又遭遇了什么,兩眼一抹黑的他完全找不到另一個人為自己引路。
“清長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郭嘉在湯谷繞圈圈的時候他隱隱聽見了幾聲此起彼伏的哀鳴,鳴叫聲中的哀傷引得郭嘉莫名的難過,他茫然地環顧著四周。
不是他的耳朵已經厲害到能聽見遠處的聲音,而是這個聲音極具穿透力,就算是相隔千里之遠的郭嘉也能聽見這個聲音。
發生了什么?
上一秒還在想著這個問題的郭嘉,下一秒就看見了十日當空的盛景。熾烈的日光照得他雙眼一陣發黑,空氣中快速躥升的溫度讓郭嘉懷疑自己是不是會死在這里,但這些感受來得快去得也快,郭嘉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前有了模模糊糊的景象,周身的溫度只是讓他感覺到有些微熱。
顧不上原因的郭嘉抬頭看著那十個太陽,他們似乎在與什么人交手,金烏的移動是雜亂沒有規律的,仿佛有什么東西擦身而過。
十日……他好像在什么書中看到過類似的故事,郭嘉絞盡腦汁回憶著自己讀過的書籍,平時伶俐能與人辯論的大腦如今一片混沌,他怎么都想不起來那個故事。
又是一聲哀鳴響起。
其中一個太陽從天空中緩緩墜落,身上的光芒逐漸消散。
“羿射九日……!這是羿射九日的故事!”郭嘉激動地站了起來,很快他就發現了另一個問題。
就算他知道了是什么事情,他又能告訴誰?又能做什么?唯一能看見他的是清長,可他無法把將要發生的事情告訴對方,開口就有天雷阻止。
而且,這只是一個呈現了清長過去的夢境。
無論做什么都改變不了過去的郭嘉站在原地,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十個太陽被逐一射落,只剩下最后一個在空中悲傷地鳴叫。
“羲和、九只金烏還有帝俊太一,”湯谷外面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天地量劫又過了一次,這回總該輪到我西方興盛了吧。”
笑得如同彌勒佛的僧人走了出來,他身旁是平靜無波的另一人,十分巧合郭嘉見過他們中的一個人。
現在他理解為什么清長會是那副態度對待佛教了,郭嘉的視線落在了接引手中的念珠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準提和接引在確認羲和真的死去后便匆匆離去, 徒留下湯谷中的廢墟等待著后面人的到來。
在郭嘉繞著湯谷焦躁不安地轉圈的時候,急匆匆趕回來的蕭清長從云端摔了下來,落地不穩的蕭清長雙手撐在地面上站了起來, 他第一眼就看見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醒了過來的郭嘉, 第二眼便是一片狼藉的湯谷還有扶桑樹下的羲和尸體。同時蕭清長清楚發現十只小金烏不見了蹤影,整個人神情恍惚得讓郭嘉懷疑他下一秒就會被氣倒在地上。
“這里、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蕭清長茫然地看著郭嘉,他不敢相信原本溫暖舒適的湯谷會成為冰冷的廢墟,“郭佚, 你知道嗎……?”
“清長你先做好心理準備。”郭嘉停頓了一息左右,他用最簡單最快能了解情況的話告訴了蕭清長一切, “羲和是被準提接引打成重傷不治而亡, 十只金烏在外面被射落, 只有一個還活著。”
踉蹌了兩步的蕭清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扶住自己的額頭神情一片空白, “我、我只是去了昆侖一趟, 為什么……為什么回來就成這樣子了!”他、他怎么跟帝俊太一交待!?
出門一趟, 回來發現小輩死得只剩下一個,生活過千年萬年的地方也成了廢墟, 要不是知道自己只走了一年不到的時間蕭清長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穿梭時間去到了未來——可現在來看還不如到了未來。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的蕭清長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徹底靜下心, 他只能把心思都放在郭嘉身上, 從對方口中得知更多的事情。
郭嘉把自己醒來后目睹的事情都告訴了對方。
“準提、接引!”近乎咬牙切齒吐出這兩個字的蕭清長攥緊了拳頭, 但他知道現在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情況如何的十只小金烏, 重新抬起頭看著扶桑樹的他輕輕拍著樹干說道, “羲和, 你在扶桑樹里面對嗎?”
樹上的葉子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松了口氣的蕭清長轉身, 他帶上毫無力量的郭嘉往湯谷外面走去,因為現在只有對方知道金烏最后出現的地方在哪里。在郭嘉的指引下蕭清長趕往金烏發出哀鳴的大致方位, 甫一靠近他就察覺到一股難以擺脫的炎熱,像是要把周圍環境、身體中的水分全部蒸干一般。
這更方便蕭清長找到具體的位置。
“帝俊?太一?”蕭清長看見了本應該在妖天庭和妖將商量與巫族作戰一事的二人,對方手中抱著的是幾只金烏的尸首,“他們……”
喪失愛子的帝俊閉上眼睛,他壓抑住自己心中的憤怒與痛苦,“是巫族的人干的,我們妖族與巫族勢不兩立!”
這樣就徹底落入準提接引的陰謀之中,然而蕭清長也勸不出口,死去的小金烏也是他從還是一顆蛋的時候注視著長大的,也是他頗為在意的小輩。若是論起憤怒與痛苦,他不必帝俊這個親生父親少多少,蕭清長咬了咬后槽牙把另一個壞消息告訴對方,“羲和她、她在湯谷別人偷襲,已經不治而亡了。”
“什么?!湯谷的大陣是我們幾人一同布下的,準圣之下不可能有人破陣。”太一不可置信地出聲說道,他思來想去都沒想出來誰有這么大的能力,“羲和雖然實力比你我差了一點,但也是即將步入準圣境界的修為,還有誰能傷害到她?”
而洪荒大陸中準圣少之又少,在第一個圣人鴻鈞悟道之后,能邁過那道坎的十指可數,除去身為妖族的幾人外,剩下的也多是靜修清修之輩。況且那些人不在自己的道場沉下心來推敲最后成圣的關鍵,跑到妖族來殺與他們毫無關系之人干什么?
蕭清長的視線在四周看了兩圈,他湊近二人用很小的聲音告訴對方兩個名字,“準提、接引。”?!
在紫霄宮講道期間有見識過兩人厚臉皮的帝俊太一神情一滯,“那兩個家伙做著這種事情?難道不擔心我妖族跟他們秋后算賬嗎?”
還是說那二人以為他們妖族會成為下一個龍、鳳、麒麟三族?!
“稍后再議,我們先把他們帶回去,小六也傷勢嚴重需要盡快救治。”考慮得更多一些的大哥帝俊打斷了兩人沒完沒了的猜測,他想清楚了現在更重要的是什么事情,“再耽擱下去小六也會有生命危險。”
他們帶著奄奄一息的金烏回到了妖天庭之中。
同出一源的帝俊和太一進屋給小六療傷,不是金烏幫不了任何忙的蕭清長只能站在門外焦急地等待著,他這個時候才有空注意旁邊許久都沒有說一句話的郭嘉。不知道對方為什么一言不出的蕭清長感到了疑惑,“從見到帝俊太一開始你便一句話都沒說,為什么?還是你又想起來什么細節了嗎?”
表情有明顯停頓的郭嘉神情復雜,他的目光著重地在蕭清長身上停留一瞬,很快郭嘉就挪開了。
以為他是不想講話?那也要他能講話才行。
早就張開口,好幾次都想說話的郭嘉發現自己正在逐漸失去發生說話的能力,他的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同樣現在的郭嘉也無法回答蕭清長的問題。
這下他真的成為無聲的觀者了,郭嘉不得不這么打趣著自己。他看著蕭清長沒有得到自己的回答奇怪地皺緊了眉頭,想要繼續深究的時候卻被匆匆趕來的常羲打斷——此時的常羲還只是一個個子只到蕭清長肩膀的小少年。怒氣沖沖趕來的常羲知道了自己姐姐的死訊,自誕生后就與姐姐羲和相互扶持著長大,對姐姐感情深厚的他完全不能接受突如其來的死訊。
“帝俊你出來!”憤怒的常羲想要找帝俊討要一個說法,“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為什么會死?!”
蕭清長閃身攔在了常羲面前,他告訴對方帝俊正在屋內救人,“這件事情從開始就是個陰謀!小一小十他們也自己從湯谷里面跑了出來,被巫族的人射殺,只有小六僥幸活了下來。羲和也是在湯谷中被人偷襲才去世的,帝俊與你一樣也是被蒙在其中的受害者。”
常羲微微睜大了眼睛,為他所聽到的事情。
在這種局勢混亂的時候,妖天庭中負責守衛的妖將閃了過來,他朝著常羲與蕭清長拱手,“巫族的十二祖巫在天庭外面叫囂著,他們想要討回一個公道。”
“公道?”二人異口同聲。
“對,公道。”妖將點頭,他想起來剛才目睹的天門外的場景,“十二祖巫說他們族中的人被十位殿下的金烏焰熱死不少,有勇士為了解救族中的人毅然挺身拔箭射日,結果反倒是被我們妖族雖死殺害。他們想要為這些枉死的人還有那位勇士討要一個說法。”
當即常羲不滿地哈了一聲,擼起袖子就要和外面那些祖巫好好討論一二,“他們殺我九個外甥,我還沒找他們算賬結果他們先來找我們了?!”
已經把腰間的佩劍抽了出來的常羲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發泄怒氣的地方,他一定要好好教訓一頓那些野蠻粗魯的巫族人,看他們以后還敢不敢對妖族中人出手。抱著這種想法的常羲邁開腳步,氣勢驚人地朝妖將來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三……沒有第三步。
轉頭看著拎著自己衣領的蕭清長,常羲不解且憤恨地看著對方,“你放開我!”
“別了吧,你還是別給帝俊他們添麻煩。”蕭清長抓住沖動的常羲,對方現在是喪姐喪甥的情緒上了頭,真讓這人這么沖出去和十二祖巫干架,蕭清長毫不懷疑今日是還要再死一個,“十二祖巫是那種會在門口乖乖等著你的人?他們一定在外面埋伏好了,就等著你或者帝俊太一沖出去,而后把你們一網打盡。”
更別說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像是有誰隱藏在幕后暗中推動事情的發展。
蕭清長打定主意要把一切都調查清楚,“巫族那邊暫時不管,現在重要的是妖族內部,你們該好好整理一下看看是不是有早已叛變成為其他勢力的妖怪。”
就比如眼前這一個。
“說吧,你是誰的人!”蕭清長在對方反應過來前率先摁住了人,銳利的目光鎖定在對方布滿冷汗的額頭上,“你從哪里知道十二祖巫再天庭外面的?!還是說外面根本沒有十二祖巫,就等妖族出兵再用同樣的辦法詐出巫族的大巫們?”
被摁在地上的妖將瞥了一眼常羲,本來想要說的話這一刻盡數改口,他故意在蕭清長面前做出一副是為了妖族未來的模樣,整個表情看起來像是要英勇就義一般。只是表情還不夠、還不到能夠說服心機上如同白紙一般的常羲,妖將大義凜然地仰起脖子,“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不過是個不知族群被陛下接納進來的可憐蟲,怎么能理解我們對妖族地深沉的愛!”
“我這是在為大義、為了妖族做打算!如今被你識破是我能力的問題,但你別想我告訴你更多的事情,我們也絕不會就此認輸!!”
妖將主動地把脖子湊了過來,用蕭清長手中的白刃割開了自己的喉管,倒在地上后沒多久就窒息而亡。
第一百六十四章
蕭清長沉默了片刻, 他用奇怪的目光看著這些時日都在妖天庭的常羲,不由得有些懷疑是不是常羲教給他們的這些思想。
“雖然我跟他的想法是一致的,但我還不至于在這種時候橫生枝節。”冷哼一聲的常羲否認了, 他才不會在現在這種緊要關頭做別的事情, “我現在都在抓緊訓練妖將,給他們增加訓練量好增強整體實力,哪有時間在內部散播這種思想。”
如果不是常羲,那蕭清長大致知道是誰指使的對方了。
簡單思索過后的蕭清長把幕后人的意圖都推測出來, 主要也是因為他們的目的太過于直白明了,“準提和接引, 是他們做的, 他們想要挑起巫妖二族之間的戰爭, 好完成天地量劫。”而在量劫之后洪荒生靈受到滋養會快速發展,準提接引求的就是這個階段, 他們想要把生機與靈力引向西方, 好讓貧瘠的西方擺脫現在的窘狀。
明白對方意思的常羲眼神中帶著對那兩人的嫌棄與鄙夷, 雖然這二人用得手段不怎么地道,但確實激化了他們與巫族之間的紛爭。常羲看了眼還不知道帝俊太一安排的蕭清長, 他也在猶疑是否要告訴對方這件事情。
“你……”想要說些什么的常羲被推門而出的太一打斷。
不知道自己出來得時機正好的太一看著二人, 因為疲憊、悲傷與憤怒而緊鎖的眉頭微微松開了些, 眼中還殘留著釋然與輕松, “小六的情況穩定下來了, 后續只要好好養傷就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湯谷那邊已經不安全, 我和大哥決定把小六送到一個安全也不參與進量劫的地方, 讓他在那里養傷。”
也算是給他們三足金烏留下最后一點希望。
而這個地方他們已經有了初步選擇,一個就是他們最熟悉也最相信會好好對待小六的蕭清長這邊, 另一個則是送到遠一些但是地位特殊的昆侖山,那里鎮壓著祖龍又是道祖成圣前的道場所在,洪荒中不過是哪方大戰都會避開那里,可以說的上是非常安全了。
“為什么不放在身邊?”蕭清長頗有些疑惑地看著太一,他不解為什么剛剛經歷諸多悲痛的他們還能選擇把孩子放在遠處避難,“帶在身邊有你們看護不是最安全的嗎?更別說其他小一小二他們不就是因為不在身邊才會遭奸人誘惑跑出湯谷,然后被巫族不知道情況的人射落,你們還能放心小六不在跟前?!”
被問到的太一應對自如,他拍了怕蕭清長的肩膀一副非常信任對方的表情,“所以要麻煩你跟在小六身邊好好照顧他。”
既送走了唯一的獨苗苗,又把不應該參與進來的蕭清長送走,太一為自己的機智感到了驕傲。
“我?”
滿眼茫然的蕭清長看著太一,他指了指自己再一次和對方確認,“你確定我嗎?可是我也時常會被別的事情叫走,湯谷的事情我也有責任,若非我臨時出去后面的一切就不會發生的。”
沒有說話的太一雙手拍上了蕭清長的肩膀,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太一那充滿信任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發現自己仍然被信任也沒被責問的蕭清長內心感動,他再一次接下了這件事情,而后接過最后出來的帝俊手中的籃子,籃子里面是重傷還沒有醒過來的小六。
和三人道別后蕭清長提著籃子往昆侖的方向飛去,他沒有忘記把什么都不會的郭嘉給帶上,等到了昆侖那個舊道場后他把郭嘉放了下來。
四處張望的郭嘉不認識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所以他問更熟悉這邊的蕭清長,“這是哪里?你怎么選擇在這里照顧小六?”
這里看起來也沒什么特殊的地方,真的能避開兩族爭斗嗎?
“這是昆侖,是對他們很特殊的一個地方,沒有人敢在這里胡來。”蕭清長揮手間便將道場的灰塵清理干凈,他把昏迷中的小六從籃子里轉移出來,放在煥然一新的蒲團上歇息。留下密不透風的警戒法術后,蕭清長帶著郭嘉站在門口隨時為對方解惑。
郭嘉努力連接上昆侖與蕭清長之間的關系,“這是你的住處?”
“不是,我的道場不在這里。”蕭清長一下子就明白郭嘉的意思,他垂眸看著地上的石子還有多年未來長出來的野草與青苔,眼中的悲傷顯而易見,“太一他們只是想要把我支走,不讓我繼續參合之間的事情,照顧小六只是一個臨時借口”
缺少一些情報而沒能推出這個答案的郭嘉看了眼蕭清長,眼中滿滿的都是懷疑,他可不信清長會這么聽話。
往旁邊走了兩步的郭嘉打算繼續邁開腿在道場里走幾圈的時候,天地之間發生了劇烈的震蕩,是的天和地都有震動的感覺。天上的云朵在那一瞬間被震散成了淅淅瀝瀝的雨水不知道落在哪片土地上,大地的振動讓郭嘉左搖右擺站立不穩,若不是蕭清長及時伸手攬住人腰,郭嘉恐怕就要在泥土里滾上幾圈才行。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郭嘉視線亂飄,從腳下的泥土地滑到天上的時候他看見了天上佇立著的一個壯漢,身上是用樹葉枝條編織而成的衣服手中拿著一把熟悉的斧頭——郭嘉想起來了,這把斧頭他在華山的時候見過,那個時候劉沉香就是用這把斧頭在劈山。
壯漢的對面是烏泱泱的一群妖怪,以郭嘉的眼力只能看見里面散發出金色光芒的兩團,怎么看都像是壯漢那一邊更有勝算。不過郭嘉隱隱約約明白了對方剛才的意思,“這就是你說得想要支走你?為了現在大戰不牽扯你進來?”
蕭清長停留在天上的視線緩緩收回,他閉上眼睛在郭嘉的注視下點頭,“他們不想要、也不希望我參合進來,所以才讓我帶著小六離去。”
“但是你的道場與昆侖相比安全度不相上下吧,”郭嘉品出了那么一點意思,“你想救他們。”
目光堅定的蕭清長用自己的表情證明了郭嘉的猜測,他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對抗命運,從注定的死局中把二人救出來。但蕭清長也知道這會是一個非常艱難的行動,他要計劃好很多事情務必保證一定點疏漏都沒有,才有可能救出那兩個家伙。
不過計劃前先問問結局應該沒什么吧?
于是,
“郭奉孝,你以前見過帝俊和太一嗎?”
下意識回應的郭嘉說道,“當然見過,太一那家伙第一次見面還用本體襲……”
等等,他是不是聽到了一些不合時宜的稱呼?!
猛然轉頭的郭嘉驚恐的視線落在了蕭清長臉上,他看見對方了然的神情陡然明白自己是被詐了話,沒想到因為一時口快導致現在出現這種情況。在蕭清長開口前郭嘉搶先說道,“我只能說我曾見過的帝俊太一并非現在這種‘健康的活人狀態’,而清長你是如何做到的我也同樣不清楚。”
所以就不要繼續指望從他這里套出相應的一切。
不是活人狀態?那這個意思是……魂體?還是得到了不少消息的蕭清長若有所思,他似乎能猜測未來的自己是用什么辦法救下二人的,不過金烏冠中已經有了一個郭嘉,只剩下金烏簪會不會又失敗的概率?
現在輪到郭嘉疑惑了,他不知道蕭清長是怎么推測出來自己是郭嘉的,除了姓氏相同外沒有任何共同點,他還特意用了‘佚’來作為自己的名字。
被問的蕭清長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食指在臉上摩挲著,表情中透露著一股心虛感,“我也只是先詐你一下。雖然知道你可能來自未來,但是郭姓之人太多了能想到的不勝其數。而你用的這個假名郭奕與你的兒子在發聲中完全相同,所以我才選擇了‘郭嘉’作為第一個試探,結果沒想到還真的叫我猜對了。”
郭嘉:。
“大意了,下次一定注意。”郭嘉扶額,似乎不能理解聰明機智的自己居然會被一兩句話給詐出真相,看起來還是平日里與鍛煉少了,打定主意以后口風還要更緊密一些的郭嘉繼續說道,“帝俊太一他們是在金烏簪內的,金烏冠會在之后從你手中丟失并且再也找不到,所以你還是要多做一些準備的。”
金烏冠在未來沒了蹤跡嗎?那么這就少了一個能容納他們的器具,蕭清長閉上眼睛思索一會,一個發簪應該可以容納兩個魂體。
拿出金烏簪應對隨時準備好的蕭清長又問起兩人之間的關系,“我們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吧,不然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的事情?”
確實是很好的朋友,還是隨時可以睡在同一張床榻上的好朋友。
目光游移的郭嘉面對著蕭清長那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青澀的眼神,他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能吐出一個回答,這種扭捏的態度讓蕭清長懷疑地瞇起了眼睛,“該不會我們是敵人?”
不對,應該不是這種關系,不然郭嘉有什么理由來幫助他?
郭嘉回答道,他的目光足夠的誠懇與真誠,“不不不,我們是關系非常好的朋友,好到能抵足而眠的那種。”
蕭清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抵足而眠?他真的能做到和一個好朋友睡在同一張床榻上嗎?
蕭清長試圖把帝俊或者太一代入進來, 可每每想到要是和這二人在同一張床榻上休息,蕭清長不由自主地活動著腿,他有種想一腳踹在兩人身上把他們踹到地上去的沖動。
果然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是表面那么簡單吧。蕭清長沒打算繼續深究他與郭嘉的關系, 反正等時間到了自然就會揭曉。他抬起頭著重觀察天上的情況, 隨時準備出手救人。
郭嘉同樣抬起頭,他看得不如蕭清長清晰只能隱隱約約看見雙方交手時造成的巨大聲勢,眼睛和耳朵都被那聲勢吸引的時候,郭嘉也在思考之后會發生什么事情讓金烏冠碎掉且失蹤, 若是他能看見金烏冠最后失蹤去了哪里,是不是就能找到它并扭轉蕭佚與常羲之間的戰爭。
天地間電閃雷鳴, 巨人與法陣之間的決斗斗得天地為之失色, 不論是天空還是大地都在為之顫抖。郭嘉在劇烈顫抖的大地上站立不穩他也不敢去扶旁邊粗壯的樹干, 只能暫時矮身將全身的重心放低,剛剛穩住雙腿的他就聽見天上巨人的怒吼聲, 飽含著最后破釜沉舟一擊的憤怒。
劈出最后一斧頭的巨人支撐不住消散, 他的四肢與身體不斷分散成十二個光點, 從空中快速往下墜落,也不知道會掉到哪里去。而巨人的對手是帝俊太一聯合眾多妖將組成的大陣, 陣法在斬擊下破碎, 激蕩的光波沖散了法陣的陣型也穿過了他們的身體。
本就為了維持法陣耗費大量精力與法力的妖族眾人自然抵抗不住這個光波, 被光波穿過身體的妖將紛紛失了氣息化做原型往地面上墜去。靠后一些的妖將顧不得自己他們一同向作為陣眼力量也消耗更多的帝俊太一二人擁去, 想要把兩人推出攻擊范圍或是替他們當下致命一擊, “陛下!快跑!”
但誰能跑得掉呢。
最后只能看見威力不減的光波來到跟前, 帝俊只來得及和身邊的太一對視一眼, 而后雙雙殞命。顯出原型的兩只金烏用盡力氣發出臨終前的哀鳴, 天邊的日光受到影響有片刻陷入無盡的黑暗,天地間唯一的亮光是燃燒著生命中那僅剩的一丁點靈魂的金烏,
也就是這個時候蕭清長動了。
他腳下用力向著金烏墜落的方向飛去,蕭清長在快要到達的那一刻拋擲出自己手中的金烏簪,用金烏焰打造而成的簪子輕而易舉穿過了火焰,將虛弱的兩團魂體吸進簪體中小心蘊養著。
有驚無險完成了這個操作的蕭清長來不及歇息,他抓著返回的金烏簪快速在天雷下面逃竄,每次都與雷劫擦肩而過險些要被暴怒的天道劈得體無完膚。蕭清長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逃竄,他的法力有限不可能一直跟雷劫在天上玩貓抓老鼠的游戲,他必須在法力耗盡前找到能讓天道息怒的方法。
于是蕭清長想了想又往昆侖山跑去。
“郭奉孝!你是不是被雷劈就能回到自己的時間?”蕭清長沒有落地,他在空中一邊躲避著天雷一邊大聲問著底下跑來的郭嘉。
郭嘉也大聲回應著,“不行,我不能帶走金烏簪!”
那這意思豈不是他還是現在度過了雷劫,給帝俊太一爭來一線生機?蕭清長有了覺悟他驟然停下來看著天上不散的烏云,烏云劈了這么久都沒有變淺的跡象,看來今日這場雷劫絕非之前過家家般的強度,更不是什么能輕而易舉度過的難關。
蕭清長做好決定后把金烏簪放在自己的心口處,若真的沒能挺過雷劫,他還能用自己的肉身做一層防護,一定可以保住他們二人殘存的魂體!!
開始硬抗雷劫的蕭清長丟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法寶,每個法寶不管曾經說得有多么厲害如今在雷劫面前都挺不過一秒,全部化成了一堆拼都拼不起來的黑色灰塵,風一吹連讓蕭清長回收的時間都沒有。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雷云淡不了少。
全部身家丟了七七八八的蕭清長暫時摸不出來其他的空閑法寶,除了金烏冠金烏簪還有他要用的清凈竹外蕭清長已經算是兩手空空沒有多余的能擁立擋劫的寶物,那不成他又四處跑?然后路上撿到法寶就拿來擋雷劫?!
覺得這個方案并不可行的蕭清長在糾結中躲開了下一道天雷。
但是他沒有時間在多想了。
“清長——!!”郭嘉震驚地看著打算以身阻擋雷劫的蕭清長,已經挨了一道雷劫的人看起來似乎沒有焦黑以外的其他副作用,可是他仍然聞到了對方身上傳來的焦香味。
蕭清長搖了搖頭,“我沒事,這點雷劫沒什么傷”
傷害那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蕭清長就看見原本只是看起來恐怖實際上沒什么大威脅性的天雷,在某一瞬間變粗雷電周身還泛著點點劈里啪啦的黃光,這樣子的天雷蕭清長毫不懷疑能把他和金烏簪給劈成一團焦灰,然后讓他們三個好友死后重聚也算是另一種朋友間的團聚?
被劈個正著的蕭清長從天上掉了下來,在地上躺著也勉強算是平安落地。
“清長你沒事吧?”追著蹤跡過來的郭嘉擔憂地看著地上躺著的蕭清長,他又抬頭看眼完全沒有消散跡象的雷云,估計不準確的郭嘉問著蕭清長,“還有幾道天雷?”
“不知道,也許是一道也許是多道。”蕭清長吐了兩口淤血與黑煙,“挺過去就好了。”
下一道雷劫醞釀的時間格外長久,仿佛要把雷云中所有的力量都集合起來給蕭清長一個大大的驚喜,然而蕭清長猜測到了天道的意圖卻做不了什么。因為剛剛那道劫劈得他渾身酥酥麻麻的,動一下都能看見表面又、細小的閃電飛爍,閉上眼睛等著下一道雷劫的蕭清長半天也沒登等到。
蕭清長重新睜開眼睛。
他看見被自己收納得很好的金烏冠飛了出來,在他的前面擋下了一大半雷劫,流光溢彩的發冠表面開始出現點點細縫,而光芒也在逐漸減淡。
“金烏冠?!那不是——”蕭清長不可置信地看著發冠,猛地想起來什么的他轉過頭試圖尋常郭嘉的痕跡,然而眼前什么都沒有剩下,“奉孝?郭嘉?你在哪里?”
被記掛著的郭嘉看著眼前再度變換的場景一愣,手中的重物感也格外明顯,想要看自己拿了什么的郭嘉和出現在自己手中的金烏發冠面面相覷。
等等,為什么金烏冠在自己手里?!剛才不是飛出去擋住了清長的雷劫嗎?
他不由得暗道一聲糟糕,金烏冠飛出去后他也同步感受到了被天雷劈的感受,與之前每次都一樣,郭嘉還以為自己會從夢中清醒過來,結果眼前一花卻出現在了一個陌生的宅院中。
打量著周圍有些熟悉的建筑風格,郭嘉謹慎地推開幾扇大門看里面設施的擺放位置,怎么看怎么覺得眼熟。
“郭嘉?你怎么出現在這里?”感應到自己的住所被人入侵的蕭廷尉推開大門,他匆匆趕到開了半扇大門的房間門口,與郭嘉撞了個正著,“當年你不是回了自己的時間線嗎?”
郭嘉有些驚異對方還記得自己,他看著蕭廷尉解釋,“我不知道,金烏冠擋了雷劫后我就出現在這里,現在是……什么時候?”
“永平三年。”蕭廷尉的視線落在了郭嘉手中的金烏冠上,懷念的目光落在上面久久不能收回,“不久前陛下剛剛封我為廷尉,按照時間計算現在的我已經是知天命之年。”
仔細一打量郭嘉確實發現蕭廷尉的年歲比以往見到的都要年長許多,鬢邊也有不少白發,倒是那張臉皺紋頗少。
摸了摸自己白發的蕭廷尉解釋,“只是用東西染了一點顏色,還是要有點衰老跡象堵住悠悠眾口。既然你來了,不如來陪我下一盤棋,順便聊聊中間發生的事情吧。”
想起當初見過的那幅畫像的郭嘉一愣,清長也不記得是誰曾與他對弈,如果那個人是他呢?是在之后才出生的自己,而清長后面鎖住自己的記憶不記得自己,所以畫像上才會出現半邊空空蕩蕩的情況?
“好。”郭嘉答應了。
二人來到棋桌前,就著桌上的殘局繼續下了起來。
郭嘉看著在棋桌邊上的金烏冠,提議把東西還給對方。
誰料蕭廷尉搖了搖頭拒絕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只有你能附在金烏冠上?能跨越時間出現在我的面前?”
“為什么?”郭嘉還是不太明白。
落下最后一子的蕭廷尉看著人,眼中是熟悉的溫柔,“奉孝,你會知道的。”
郭嘉:?
“等一下,清長你是什么意思——”還沒來得及做更多的事情,郭嘉眼前的場景一花再出現時他出現在一個眼熟的小孩子面前,那是年幼的郭嘉。
小孩眨了下自己圓溜溜的眼睛,他好奇對方怎么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叔叔你是誰啊?”
發現小時候的自己嘴巴就這么厲害的郭嘉捂住心口,他才二十來歲為什么會被叫做叔叔啊!生氣但又下不去手揍年幼時候的自己的郭嘉扶額,他彎下腰試圖讓小孩改個稱呼,“叫哥哥,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叫哥哥可以,但是我能看看你手中的金色發冠嗎?它看起來很好看。”小郭嘉彎了彎眼眸笑著說道。
在這一瞬間郭嘉突然明白了蕭廷尉的意思,他把手中的金烏冠交給對方,就像是把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接過金烏冠的小郭嘉是一個新的開端。
——
送走郭嘉的蕭廷尉放下手中的毛筆,他看著自己畫好的畫卷只在墨干后重新卷起收進了倉庫中,而后他喚起多年未曾出現過的系統。
系統熟悉的聲音響起,“叫我有什么事情嗎?”
“幫我刪掉一些記憶吧,包括系統你那里自主留下的‘監控’。”蕭廷尉冷靜地說道。
郭奉孝?期待我們在未來的‘第一次’相遇,蕭廷尉緩緩閉上眼睛等待系統完成記憶刪除。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把金烏冠交給幼時的自己后郭嘉終于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雙手緊握成拳放在雙膝上的他劇烈喘氣,好一會才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徹底清醒后郭嘉直奔自己的庫房。
以前他們提到金烏冠郭嘉都以為碎成了碎片或者是流落人間不知去處,他也沒想到在自己年幼的記憶中突然‘撿到’的金色樣式的發冠, 就是蕭佚以前說了很多次的金烏冠!金烏冠從始至終都在自己手上、在與蕭佚相隔不遠的庫房中, 然而在他經歷這段事情之前,金烏冠就無法物歸原主。
也難怪之前出事其他人都是被震暈,只有他會陷入清長過去的回憶——因為金烏冠在他這里。
“找到了!”從雜物中翻找出來那個不知道放到哪個犄角旮旯里的金烏冠,郭嘉擦去上面的灰塵露出閃著熠熠光芒的冠飾, “這個一定能給清長帶來幫助。”
迫不及待帶著東西出去的郭嘉看見了外面焦躁的人群,察覺到不對勁的他往聚集起來的人群外面一站, 豎起耳朵聽里面人在討論什么。
“哎呀你們是不知道!那些怪物張著大口就往城墻上撲過來, 幸好幾位道長聯手出擊將怪物在城墻外面擊落!當時那場面可真嚇人!!”有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壯漢說道, 他舉起負傷的手臂向旁邊人炫耀,“我們這些臨時征召的兵士就在后面給道長們準備朱砂和桃木劍, 可惜我為了救同伴被咬了一口不得不撤下來, 否則還能在上面繼續出力。”
有圍觀的人跟旁邊的人講話, 講得那是一個義憤填膺,“對面那個袁紹可真不要臉, 竟然在我們人族自己的戰場上勾結妖怪, 就這種人真的做了皇帝, 保不準我們都要成為他用來討好妖怪的糧食!這種人一定不能讓他獲勝!”
“可是如今太守和陛下都在這里專心抵抗袁紹, 如果連他們都不行, 那還有誰能阻止袁紹?”有人憂心忡忡地說道, 他的目光中帶著害怕與恐懼, “妖怪又很很多, 可是我們只有那幾位道長,道長要是力不從心還能有誰可以力挽狂瀾?”
又有在時疫之后仍然崇拜蕭佚的信徒回道, “當然是神通廣大一直保護著人族的道君!除了道君還有誰能面對這般困境游刃有余,甚至可以全身而退!!”
還是剛才從城墻上退下來的傷兵,他潑了一桶冷水上去,“別想了,對面也有神通廣大的妖怪,據說是和道君相識的老妖,剛一上戰場就和道君飛到天邊去了,也不知道是在敘舊還是斗法。對方聽起來也不是個省油的,誰知道道君和他誰才是活下來的那一個。”
聽到重要情況的郭嘉眸光一閃,焦慮現在情況的郭嘉連忙趕向雙方交戰的城門口,憑借著熟悉的面貌成功穿過了層層加嚴的守衛來到城墻下的營帳。只是先來看看荀彧荀攸在不在這里的郭嘉闖了進來,掃了眼帳中表情驚訝的眾人后郭嘉拱了拱手又飛快退出去。
徒留下一營帳的人面面相覷。
“奉孝怎么這般焦急?”曹操倒是沒計較對方失禮的舉動,如今戰場上局勢不怎么明朗,蕭佚又在天上與人斗法不知情況,換作是他也會這般行事。
程昱在底下順勢開口,他說的話也是曹操想說的,“想必是擔心朋友安危,難免失了禮數,還請將軍們勿怪。”
仿佛知曉曹操心意般為郭嘉開脫,程昱又不動聲色地引導著在座眾人跳過剛才發生的意外事件,繼續他們沒有商量完的戰事,“現在更重要的是與袁紹的作戰,雖然城墻上有道長們出手牽制了那些妖怪,但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不然只會有死路一條。”
“不知道幾位將軍有什么好計策?”
坐在高位上的曹操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荀攸荀彧二人不在,但他手下能用之人也不少。
順著階梯跑上城墻的郭嘉抓著個兵士問到了荀彧荀攸二人所在,他急匆匆地趕去和兩人在轉角處相遇。險些撞上去的郭嘉停下腳步,扶著墻劇烈喘息著,很少這般劇烈運動的他此時一歇息下來就感覺自己全身都快要累散架了,郭嘉就是這樣也還寶貝似的護著懷中的金烏冠。
“奉孝?!你可算來了!”荀彧充滿焦慮的面容中終于有了一絲驚喜,他還沒說什么就注意到對方護在胸口處的冠飾,“這、這是什么?”
喘了兩口氣短暫緩了過來的郭嘉說道,“這就是、清長口中一直下落不明的金烏冠。我做夢才發現,原來從一開始這東西就在我手中。”?
前后兩句話他們都能理解,可串在一起他們就迷茫了,荀彧荀攸二人對視一眼,都在懷疑對方是不是焦慮過頭了。
荀彧充滿擔憂的視線落在了郭嘉的臉上,“奉孝你沒事吧?雖然現在戰況很緊張,但也不至于讓你病中為軍隊出謀劃策。”
“這、這是……這是一個很難解釋的問題,但是我沒問題!現在我只想知道清長!!他是不是還沒有從天上下來?”郭嘉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夢中離奇的經歷,他解釋起來也要花上不少時間索性等一切結束后再談,他現在所思所念所想都是蕭佚的行蹤。
荀彧和荀彧陷入了無聲的沉默。
從中察覺到了什么的郭嘉瞪大眼睛,“不、不會吧,你們快說啊!”
“我……我們現在就是要去救他的。”見瞞不住了荀攸先荀彧一步開口,他帶著郭嘉往兵士圍聚的一處墻體走去,在這途中他一邊安撫著對方的情緒一邊解釋剛才發生的情況。
原來在郭嘉趕來的途中,蕭佚已經從天上掉了下來,連同著一把緊追不舍的長劍。
能聽見他們說話聲的蕭佚:……還真是謝謝公達你給我留了點面子啊。
掛在城墻上動彈不得的蕭佚仰起頭和郭嘉打了一聲招呼,笑容有些尷尬的他用唯一能活動的那只手臂摸著自己的鼻子,他在郭嘉震驚的視線中解釋,“其實、我也不想這么滑稽地掛在這里,但是吧”
“這劍上附加了一些小法術,現在我沒有能力解開法術就只能這么尷尬地掛著了。”
灰白的城墻上是剛剛拼死往前沖的妖怪血跡或者是借助云梯爬了上來又被殺死丟下去的普通兵士留下的痕跡,也就蕭佚附近的城墻算是干凈一些能看見原本的墻壁顏色,而在蕭佚掛上來后那些攻擊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人,落在旁邊也不會擊中現在毫無反抗之力的蕭佚。
蕭佚瞥了一眼穿過自己的肩頭刺入墻壁深處的長劍,這種懸空的狀態下按理來說他的肩膀應該會劇痛無比,并在某個時刻徹底被鋒利的劍刃劃穿肩膀并掉在地上摔成一團肉泥。但是他現在能好好地掛在城墻上和郭嘉說話,蕭佚猜測是因為長劍上除了加固類的術法外還有其他的法術。
“于吉他們能解開這個法術嗎?”郭嘉充滿擔憂地問道。
“他們沒對方精通法術,估計做不到。”蕭佚搖了搖腦袋,他也不擔心還有心思接住兵士拋來的水壺喝兩口。
郭嘉拿出懷中的金烏冠,他有注意到蕭佚眼中驟然出現的驚喜,“這個對你有用嗎?”
完全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金烏冠,蕭佚驚訝中帶著掩飾不住的驚喜,“奉孝你是如何找到的?”
有了金烏冠在,帝俊和太一就不必在擠在一個金烏簪中緩慢蘊養魂體,他們恢復的速度會比以前快上不少。而且現在這局面有了金烏冠他就能借助以前儲存在其中的力量反勝常羲,阻止對方繼續將向失敗的深淵前進。
“說來話長。”郭嘉咳嗽一聲跳過了這個難以解釋的問題,他把手中的發冠交給對方。
拿到金烏冠的蕭佚入手便察覺到金烏冠中儲存起來的靈力被消耗殆盡,如今到手中的只是一個用普通的發冠,當然容納帝俊或者太一的魂體蘊養還是沒有絲毫問題的。
奇怪,這里面的靈力呢?
滿腹疑惑的蕭佚不得不把金烏冠重新扔了上去,“里面的力量消耗殆盡了,對我沒有任何用處。”
“什么?!”郭嘉不安地看著蕭佚,他懷疑是不是自己回到過去又幾度跨越時間線才消耗了冠中的力量,“那你現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先掛著唄,蕭佚嘆了口氣半捂著臉做好在其他仙人來之前都掛在這里的準備,大不了就是丟臉一些。
看出對方自暴自棄的郭嘉深吸口氣,“你先上來,要是他們對你下手怎么辦?”
常羲可能不會做什么,但那袁紹絕對會趁機解決蕭佚這個大麻煩!
“可是我沒有仙力拔不出來這把劍,”蕭佚一副自己是無可奈何才這般做的模樣,“你們再等等,天庭司法天神馬上就趕來了。”
還想說些什么的郭嘉陡然被身后的一個人扯著后退幾步,與刺入腳前的箭矢面面相覷。
搭弓射箭的常羲嘖了一聲,他重新取出一根箭矢對準了他格外厭惡又嫉妒的郭嘉。臉上露出一個殘忍笑容的常羲朝著蕭佚一挑眉,他說道,“我說過不會殺你,還要你看著以后妖族是如何壯大的,但這個毀你道途碎你道心的家伙,我就收下他的性命了。”
拉滿弓弦的常羲再度射出一箭。
一道劍光自上而下砍斷了箭矢。
只見剛才還說著拔不出劍只能掛在墻頭的蕭佚,此時站在城墻上,持劍而立擋在了他們身前。
陽光下的金色的瞳孔折射出別樣的光芒。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奇怪、非常奇怪!
看著又一次擋在面前救下他的蕭佚, 郭嘉心中怎么也不像之前那般慶幸與激動,心中只有難以言喻的警惕與害怕。仿佛面前這個人不再是與他心意相通的摯友兼愛人,而是披著郭嘉熟悉的皮子的怪物, 恐怖的壓力壓在心頭上讓郭嘉難以喘過氣來。
“清長……清長?”郭嘉呼喊著對方的名字。
噓。
金色瞳孔的‘蕭佚’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 冰冷無情的眼神落在郭嘉身上,他在警告郭嘉。
郭嘉驟然噤聲,在那眼神中感受到緊迫壓力的人連握緊拳頭反抗的想法都不敢有,一定會順著對方的意思行動。轉過頭不敢再去看‘蕭佚’的郭嘉視線落在身旁二人身上, 荀彧荀攸的反應比他還要強烈,臉色慘白得仿佛敷了女子的妝粉一般。
在二人詢問的目光中郭嘉小幅度地搖了搖腦袋, 表示他也不清楚現在是什么情況, 更不明白蕭佚從城墻外面翻上來后就性情大變的原因。
他們只能站在一旁看著‘蕭佚’接下來的舉動。
‘蕭佚’踏出城墻一步一步緩慢地朝著常羲走去, 常用的竹棍與燈籠被他棄之不用,取而代之得是一把很少人見過的銀色長劍。劍刃泛著冰冷鋒利的寒芒, 簡單淳樸的造型并不能掩蓋長劍被細心打造的痕跡, 劍柄處鑲嵌著一顆圓潤光滑的金色光芒。
這把長劍也并非沒有人見過, 只是見過的人都已經在時間的飛逝下或是死亡或是飛升,如今整個戰場中見過長劍的只有常羲和少數妖將。
常羲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人, 直面‘蕭佚’釋放出來的壓迫都不如那把長劍的出現, 他咬緊牙齒恨聲道, “你居然、居然為了他連這把劍都能祭出來?!”
“他對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認識這把靈劍的常羲也知道為什么蕭佚擅長使劍卻一直用的是長棍和燈籠, 并非什么順手和藏拙, 而是那把跟隨蕭佚多年的長劍在后土建立起六道輪回后, 就拿去地府鎮壓地底不安分的魔神殘念, 以防他們鉆出來禍害天地。在那之后無論多么困難的情況, 蕭佚都未曾喚出自己的本命靈劍,而是湊活用著先天法寶。
沒想到今日居然會重見這把長劍, 常羲不甘地握緊了拳頭,他和‘蕭佚’對上視線。
“事實上,他偏心你們更多一些。”緩緩開口的‘蕭佚’說道,受傷的肩膀仍然在往外汩汩冒著血,然而這并不影響‘蕭佚’行動。在開口之后他輕飄飄地一劍就將原先勢均力敵的常羲打落下去,剩余的劍氣越過山頭劈在了遙遠的山頂上。
明白自己打不過這個狀態的‘蕭佚’的常羲放棄掙扎,他坐在被自己砸出來的凹陷處,仰著頭去看如同天上神仙一般的人,不過這也確實符合對方在他心中的形象。常羲靠在山體上,他不解地問著對方為什么這般說,“他做了什么嗎?”
“他總以為我不知道,但他是我選定出來的人選,我怎么可能不去關注他?至少怎么都要確定他能否堅持下去,又是不是最合適的記載者。”‘蕭佚’從懷中丟出金烏簪,金烏簪正巧砸在常羲身上讓人一愣,“這個世界上只會有一只金烏存在,他以為借著金烏打造的東西就能騙過我?只是我不想追究罷了。”
常羲神情一僵,他沒想到他們謀劃的事情還是暴露了。
“還有那跟著妖族一同遷往海外的扶桑樹,上面寄居的是你姐姐的魂體吧。”輕而易舉戳穿這一切的‘蕭佚’笑了一聲,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宛如一個木偶般扯起嘴角,“不過也算是勇氣可嘉,能在最開始瞞過也算是你們的本事。”
臉色慘白的常羲看著‘蕭佚’,他們計謀了這么久的事情難不成還是要功虧一簣嗎?!
還有所謂的不滿人族想要嫌棄人族的內亂,真的是想讓妖族重新成為天地霸主還是只是想借著亂子把帝俊太一的魂體送回扶桑樹修養呢?這種方式就不會引起自己的注意,確實不失為一個極好的主意。
‘蕭佚’一眼就看出來二人的真實目的,他一邊緩慢地說著一遍戳穿二人的計劃。
徹底被揭穿千萬年來謀劃的常羲神情有瞬間的恍惚,他不敢相信他們就差那么一點、最后一點就能完美完成計劃,把帝俊太一的魂體送到扶桑樹里蘊養,結果敗在了他的嫉妒心上。
他若是不射出一箭是不是就不會把‘天道’引出來。
脫離身體的蕭佚站在一旁,雙腿被控制著無法做出任何舉動,他只能眼睜睜地注視著帝俊太一還有常羲在‘天道’手下備受壓迫。最先承受不住的是只有魂體的帝俊和太一,他們寄宿的宿體金烏簪已經發出尖銳的哀鳴聲,再拖上一段時間怕是就會碎成片片殘渣。
“那么你想好了嗎?”祂回過頭看著備受自己期待的蕭佚,也是他選擇的記載者中唯一一個撐過了漫長的洪荒時期的人類,他一直很看好這個孩子并希望他能堅持下去,“是繼續下去還是真的要在中途放棄。”
“我……”蕭佚張了張嘴吧差一點就脫口而出放棄,他神情猶豫,糾結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正在遭罪的三人,蕭佚收回目光又看向城墻上正緊張地看著自己這里的郭嘉,“我選擇”
閉了閉眼睛抿緊嘴唇的蕭佚重新睜開眼睛,視線低垂眼簾半闔,他不愿意讓那三人看見自己的為難與掙扎,“我選擇繼續。我會按照你的要求繼續履行職責,只要生命不止天地不滅,我就會繼續活下去認真記錄發生的所有事情。”
祂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么作為交換他們會有一線生機的。”抬手劃出前往妖族通道,他將金烏冠金烏簪連同帝俊太一的鷈一同丟了過去,正巧落在扶桑樹下面,也算是讓這一家子團圓,“剩下一個常羲,你覺得該如何處置比較好?畢竟他手中的殺孽是實打實的,可沒有絲毫水分呢。”
視線平移與常羲相交的蕭佚閉上眼睛,親自給熟悉的人宣判讓他心神動蕩,內心中只有悲痛的他沉聲說道,“常羲你雖是為了配合計劃才那般行事,但終究有不少不該犯的殺孽,且真的擾亂了人族,今日廢你修為并且打回原形,往后千年只能以原型行走。”
這已經是蕭佚能想出來的最適合的懲罰了,不然按照往常例子,常羲都要經歷多世苦難直到還清所有殺孽。
“謝過道君。”常羲朝著蕭佚搖頭,他讓蕭佚不要在沖動。
這點懲罰他能接受,沒必要再為他們觸怒祂了。
變回原形的常羲被蕭佚送到了扶桑樹下,他從那個通道出來后發現祂已經不見蹤影,只有一個失去靈魂的軀殼在空中漂浮著等待自己靈魂入體。一進入身體蕭佚就察覺到自己這個‘破洞的木桶’從里面重新修好了,積攢起來的力量還是會從破洞里流出去,但是他能從天地間汲取新的仙力來補充自己。
在空中靜靜漂浮著的蕭佚將袁紹隊伍中的妖將全部剔除出來,這些妖怪他都沒有奪走他們的性命,只是罰了大半力量然后將他們全部送回了海外的妖族地盤。
把戰場重新歸還給人族的蕭佚來到城墻上,他的目光只在郭嘉身上停留,身旁的其他人都被他忽視了個徹底。
“……清長?”郭嘉隱隱有不妙的預感,對方這幅神情怎么看都像是有重要的事情發生,“剛才那邊發生了什么?”
蕭佚抿了抿嘴唇,祂并沒有強制要求他離開,也就是說他還有陪在郭嘉身邊的時間,但壽命被無限延長一事……還是等日后再說吧。
“沒什么。”蕭佚扯起嘴角輕輕地笑了笑,眉間的愁緒并沒有消散,“妖族已經被趕回他們該去的地方了,現在是屬于人族自己內部的戰斗。”
所以,
“你們該離開了。”蕭佚轉頭看著被叫來對付妖怪的于吉左慈等人,他微微抬眼看向蔚藍的天空,幾朵白云飄了過來遮住一小點太陽,“這次你們幫助人族有功,回去后靜心潛修,不參與山下事情自會有所收獲。”
左慈等人自然不無應是。
于吉沒有走,他站在原地看著蕭佚,點出了除他們以外不會有任何人發現的問題,“道君,您身上的仙力為什么看起來不如之前那般干涸了?”
“清長?!”郭嘉目光驚喜,但臉上又充斥著些許忐忑,“他說的是真的嗎?”
為蕭佚恢復力量感到高興,郭嘉不可避免因蕭佚走的道途而緊張,他害怕他們之間的感情會一朝回到最開始。
蕭佚并沒有回話,他只是將自己凝聚出來的仙力擴散出去,許多本不應該此時死去的人紛紛睜開眼睛,從尸堆或者泥濘的土地中爬了起來。
他們不明所以地四處張望著,似乎不理解自己怎么又活了過來。
“明日一切都會從頭開始,你們不再會記得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冷淡宣布這一事情的蕭佚不等他人說話,再一轉身從眾人眼中消失不見。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失魂落魄的郭嘉回了屋。
以為蕭佚重新走回自己的道途上并且比之前對道的理解更甚幾分, 也比之前更加冷漠無情的郭嘉滿臉沮喪,認為就此徹底和蕭佚錯過。他拎著一個酒壺回了自己的小院,看著院中熟悉的景色不由得想起以前和蕭佚的經歷的一切, 觸景生情的郭嘉低著頭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中。
砰的一下他和里面走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誰?誰在屋子里?!”郭嘉揉著自己慘遭重擊的鼻子, 生氣又痛苦地抬起眼,要是讓他發現是哪個不講禮數的家伙進來,他一定!
一定當作什么事情都沒發生。
目光呆愣的郭嘉直直地注視著眼前的蕭佚,嘴巴都因為過于震驚而長大一圈, 被蕭佚托住下巴才反應過來,“清長?!你怎么在這里, 不是、你不是走了嗎!!”
“我沒走啊?那只是為了糊弄其他在場的凡人的。”蕭佚答得很快, 他目光疑惑地看著郭嘉, 對對方腦子里在想什么感到了迷茫與困惑,“再說, 我現在走去哪里?就我這出名的地步, 不管走到哪里身后都會有奇奇怪怪的信眾還有想借我的力量做些其他事情的人。”
“所以你城墻上說那些是為了……”郭嘉很快就明白對方在城墻上的那番說辭是為了什么, 指人的手指在自己和對方中間來回晃悠,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干什么, “你是騙他們的!”
面上帶著笑容的蕭佚點頭。
郭嘉還是不能理解, 他又提出當時于吉揭穿的事情, “那于吉說你身上仙力又回來了, 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記得清長之前說過, 你的力量是破洞的水桶, 只會源源不斷地流失, 怎么會一夕之間又補充回來?”
“這是因為另外一件事情。”蕭佚說完目光落在郭嘉身上, 他沉默一會還是在對方堅持的目光下把事情說了出來,“你剛才應該也有注意到某個瞬間我變得不像是我了吧。”
“是不是充滿神性與壓力, 只要對視一眼就會有無盡的壓迫感?”
現在都還記得那種感覺的郭嘉應道,“我知道,那一定不是清長。不論你狀態如何,我從未見你會用那種仿佛看無足輕重的螻蟻的目光看著我、看著文若公達……看著人。”
“那個人是你力量回歸的關鍵?”
意外有沒那么意外的蕭佚點頭,他臉上掛著清清淺淺的笑容,“你猜得很對,那不是我、力量重新回來確實與祂有關,為了方便理解你可以稱他為天道。”
接下來蕭佚向郭嘉講述了一個故事,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在遭遇一場意外之后為了活下去和祂簽下了契約,一方替人維持生命在終點到來前永遠都不會死亡,另一方則替人在世界行走記載世界進程。雙方都是初次維持這個約定,他們在漫長的時光中不斷磨合、不斷增加新的契約內容,他們二人走得越來越遠。
直到這個平衡被青年一次又一次死去的朋友打破。
“再也無法忍受孤獨和寂寥的青年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主意,他發明了一種小法術來替代他記錄發生的一切,青年得以靠睡眠來度過這漫長的時間,不過法術有個小缺陷——青年必須在一定期限內醒來清除法術記錄的內容,不然負荷的法術會像他的主人一樣承受不住地‘報廢’。”
忍不住伸手握住蕭佚手臂的郭嘉搖頭,他想制止對方繼續說下去,怎料蕭佚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沒有看清楚對方剛才是怎么動作的郭嘉不明所以。
蕭佚接著往下說,他安慰著郭嘉表示自己沒有事情,“青年早已有放棄的想法,只是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最后一根稻草落了上來。”
一切的問題都在他自己身上,與郭嘉是沒有絲毫關聯的,明明白白告訴郭嘉這件事情的蕭佚釋然地笑了笑。
“祂與青年有契約合作關系,在危急情況下被請上身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聳了聳肩膀的蕭佚沒忍住嘆了口氣,但凡常羲那家伙不拿郭嘉當靶子做戲,他也不會急到請祂上身救郭嘉一次,“之后我與祂達成新的合作關系,祂放過帝俊太一的殘魂,而我將繼續沒有終點的旅途。”
所以他要食言了。
思及此,蕭佚眼神愧疚地瞄向郭嘉,他無法做到之前說好的同生共死,只能看著郭嘉在生命的終點停下,孤孤單單地走往黃泉路。
郭嘉:?
讀懂這個眼神含義的郭嘉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真正痛苦和悲傷的應該是清長自己吧?食言的也是他而不是對方吧?!
真正被留下來的蕭佚又將像以前一樣送別他們這些愛人與朋友,一個人孑然一身地在天地間行走,余生都會懷念著他們這些‘早逝的’朋友。郭嘉把口中悠長的嘆息聲含在嘴里,他努力勾起一個自然的笑容,用著最無所謂的語氣說道,“那這樣嘉我可要好好琢磨一下該怎么長命百歲了!也好多陪陪你這個神通廣大的道君。”
“不過,”郭嘉故意做出一副略顯憂愁的表情,他摸著自己還很年輕的臉龐問著蕭佚,“以后我慢慢老去,三十、五十、七十……直到白發蒼蒼成為一個老頭子,到時候清長該不會嫌棄我長得很丑吧?”
蕭佚沒有立刻回答,他上下打量著郭嘉在對方愈發忐忑的視線中轉過頭,什么話都沒說又好像什么都說了一般。
本來只是開個玩笑活躍氣氛的郭嘉臉色一變,他不甘心地追在蕭佚的身后追問,生怕對方真的會嫌棄自己老了很丑的事情。
……
第二日清早起來的郭嘉眼神迷蒙,他側頭看了眼還在被褥中睡得舒服的蕭佚,心中極度不平衡。于是故意把被褥掀開的郭嘉在蕭佚生氣的質問聲中溜達出門,離開院子前還沒忘記去郭奕和蕭平的房間把兩個小孩子折騰起來。不平衡的內心在看見被自己攪亂美夢的三人的時候有了極大地滿足,郭嘉難得心情愉悅的出門去開始每一天都要進行的點卯,甚至坐到位子上時臉上還是笑呵呵的。
第二個進來的荀攸腳步一頓,他退出房間關上大門,幾個呼吸后重新來開。荀攸看著還在笑的郭嘉,發自內心地問出了自己的困惑,“奉孝,你這是撿到寶了?早上點卯難得沒有看見你黑著一張臉。”
“那可不。”郭嘉驕傲地把自己的行為說了出來,他沒忘記抹去某個不該出現的人的身影,“臨走前我可是特意叫醒了奕兒還有平兒,這下子院子里就沒有能睡懶覺的人。”
奕兒是郭奕,是郭嘉不愿成婚后從宗族里領養過來的孩子,那這平兒是……?荀攸眼神中充滿了困惑,他看眼還沒幾個人的房間,在另一個豎起耳朵偷聽的同僚隱晦地注視下走到郭嘉身邊,他小聲地問出了自己的心中的問題,“平兒是誰?是你收養的第二個孩子?”
表情震驚的郭嘉看向荀攸,發現對方眼中的迷茫不似作偽,郭嘉飛快地瞥了一眼好奇心旺盛的同僚,他露出一個笑容肯定了荀攸的猜測,“對啊,你怎么知道我還想收養一個孩子和奕兒作伴?”
是作伴還是在你沒時間的時候幫忙照顧奕兒?猜測郭嘉用意的荀攸無奈搖頭,他背著手又溜達回自己的位子上,找到昨日的戰報看了起來。
“說起來公達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民間傳聞?”郭嘉故作不經意間提起,他用手撐著自己的半邊臉頰,側頭看向荀攸的同時把玩著手中的毛筆,“民間似乎有個什么道君的傳說?”
荀攸不解。
他仔細回憶著自己知道的民間傳聞,或者是偶爾在路上聽行人交談時提起過的,半晌都沒有找到符合郭嘉口中所言的民間軼聞。
不由得疑惑的荀攸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攸從未聽過任何關于什么道君的故事,你又是從哪里聽來的?”
看來今日所有人都不會記得前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什么妖族、道君、仙人,都從大家的記憶中抹去了。郭嘉這么想著,清長不僅處理了有關這些的記憶,連與自己有關的都清理了嗎?包括
公達和文若嗎?
思及此郭嘉不免有些難過,往后不再有人記得清長,可是清長卻會清楚地記得他們之間的一切,對清長而言難道不是另一種懲罰嗎?
現在很想回去追問蕭佚感受的郭嘉看著面前堆積的公文,還有能感受到的來自荀攸的注視,他在沉默中翻開了屬于自己那份的公文。
結束一天勞累的郭嘉回到了自己的那個小院。
“阿父抱抱。”蹣跚走來的郭奕模仿著蕭平的稱呼,他張開手臂被郭嘉抱了起來。
感覺一身勞累都被治愈的郭嘉在院子里東張西望,他沒有看見那兩個人的身影,“奕兒,你知道平兒還有清長叔叔去哪里了嗎?”
郭奕點頭,“叔叔說他出去、出去”沒想起來哪個詞怎么說的郭奕絞盡腦汁用了自己能理解的話來替代,“出去玩?還把平哥哥也帶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晚了一點回來的蕭佚進門就看見郭嘉正坐在樹下的躺椅上, 神情看起來并不怎么柔和,雙眼虛虛盯著空中再認真思索著什么。不明所以的蕭佚抬頭與天上明亮的月亮對上視線,復又低下頭的他走到郭嘉面前, 他半彎著腰伸出手在人眼前晃了晃,
“奉孝?你在這里坐著干什么?半夜夜深露重,你這樣可要小心風寒入體。”蕭佚用手背碰了碰郭嘉的額頭,手觸碰到的皮膚一片冰涼,蕭佚不免擔憂身體本就不算好的郭嘉第二天會不會生病, “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想,現在是休息的時候。”
郭嘉順著蕭佚扶自己的力道起身, 他和蕭佚一前一后往房間走去, 郭嘉告訴蕭佚自己為什么在這里坐了許久, “我只是一時想事情入神了。”
想事情?
蕭佚下意識回憶自己有沒有把之前曹操與袁紹間的戰斗后續收好尾巴,有沒有遺漏什么比較重要的事情。
思來想去都沒想到的蕭佚悄悄松了口氣, 這下能理直氣壯回答郭嘉的問題了, “奉孝在想什么事情?”
“嘉在想, 為什么清長要把公達的記憶清除,偏偏又留下了文若的。”郭嘉這么答道。
這個問題殺了蕭佚一個措手不及。
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說出原因, 蕭佚發現自己想不到一個合理解釋后, 突然快步走了兩下先一步推開房間門。他打開房間門等待郭嘉進來, 借著開門的動作蕭佚用非常生硬的辦法轉移話題, “這房間今日白天都沒開, 房中的霉味可真重啊。”
郭嘉:?
“所以下次記得出門要把窗戶打開, 這樣回來的時候就不會面對著一個潮濕的房間。”說得振振有詞的蕭佚眼神閃躲, 在郭嘉震驚的視線中繼續胡謅道, “還有被褥和枕頭,也要時不時拿出來曬一曬才行。”
行吧, 被這副模樣的蕭佚給弄無語的郭嘉扶額,他隨了蕭佚的意思說起其他事情——另一件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事情,“你白天去哪里了?奕兒說你和平兒去玩?”
驚訝地啊了一聲的蕭佚突然明白了郭奕為什么會這么說,“我跟奕兒說得是,我帶平兒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讓奕兒向你說你一聲免得你擔憂。”
但似乎這句話太長,導致郭奕只記得兩個字出去,然后再郭嘉的詢問下說出去‘出去玩’三個字。
哭笑不得的二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腦袋。
蕭佚往前走了兩步整理收拾床榻上的被褥,他無言了好一會后才告訴郭嘉自己打算把蕭平送到別處學習法術,“平兒年紀也不小了,總跟在我這個半路入道的人身邊不好,所以我打算把他送到別人那里更好學習法術。”
所以今日才會說帶平兒出去一趟?實際上是把平兒送到別人門下修習法術,難怪清長回來的時候他沒有看見那個孩子的身影。郭嘉欲言又止地看著蕭佚,他提醒對方蕭平養到這么大從來沒有離開過蕭佚自己。結果現在突然一聲不吭地把孩子送走,甚至沒有跟對方提前商量……蕭平真的可以忍受這個分別嗎?
確實剛剛被蕭平抱著大腿痛哭了一頓的蕭佚垂眸。
他也不想把那個孩子送走,畢竟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蕭佚對那個孩子同樣保有舔犢之情的。但是蕭佚不打算給自己沒有終點的旅途再添一個陪伴,所以他把蕭平送到了通天那邊,讓無所事事整日除了修煉和修煉的通天去教導蕭平之后的學習。
又想起蕭平哭得慘兮兮的蕭佚閉了閉眼睛,讓自己的心變得更加堅定,不為一兩滴眼淚而改變自己的主意。
“好吧,你自己有分寸就好。”熟悉蕭佚的郭嘉明白對方這回是十分堅定的,他也勸不了半分,所以郭嘉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
第二日早些醒來的郭嘉不由得感慨蕭佚昨日晚上的烏鴉嘴,他整個人都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世界一片迷蒙。用自己同樣發燙的手背抵住額頭,手背和額頭相差無幾的溫度給了郭嘉一個錯覺,一個他沒生病的錯覺。
沒有發燒!那他今天還能去主公那里點卯。
郭嘉肯定地點了點腦袋,對于眼前視野迷蒙有另外一種解釋,一定是他起的太早眼中還有沒散的水氣!
去水井那里打了一桶水上來的郭嘉用雙手捧起一點水,他閉上眼睛把水撲在自己臉上,連撲好幾回后停下這動作,拿著干凈的手帕擦掉了眼睛四周的多余水珠。
眼前的視野清楚不少,但是腦袋發脹的感覺并沒有下去,郭嘉扶住額頭只想往床上一倒睡個天昏地暗的。
“奉孝你怎么了?”已經穿好外衣的蕭佚手中還拿著遮掩面容的幕籬,黑色的皂紗垂落在蕭佚的手中,“你看起來不太好?”
郭嘉一邊扶住腦袋一邊向蕭佚走去,跌跌撞撞的模樣看得蕭佚心驚膽戰的,蕭佚不由得加快腳步趕在郭嘉真的摔倒在地上前攙扶住了對方的手肘。
虛弱的郭嘉倒在蕭佚肩膀上,感覺十分難受的郭嘉哼了哼,一向伶俐的雙眼此時有些呆呆傻傻的,他垂下眼簾向蕭佚表達了自己的不舒服,“頭疼,我好像真的發燒了。”?
不敢相信自己隨口一說真的應驗的蕭佚把人從自己身上撕了下來,他剛碰上郭嘉的額頭就被滾燙的溫度嚇得收回了手。蕭佚顧不得其他事情,連忙推著人把郭嘉按在了床榻上,厚重的被褥壓在對方身上都快喘不過氣來。
“不、不行,今天還要去主公那里,昨天的事情沒做完。”掙扎要爬起來的郭嘉哪還像之前巴不得生病的模樣,這個拼命程度誰看了都得迷糊一下。
同樣蕭佚也是會有這種想法的一員。
但驚訝歸驚訝,蕭佚不可能讓郭嘉在這種情況下出門的,他還不想中途得知什么對方走在路上暈倒、或者是暈暈乎乎的時候被馬車給撞倒在地,又或者是安然無恙到了府邸結果因為發燒而出現什么磕磕碰碰的情況。
感覺自己任務重大的蕭佚摁住想要起身的郭嘉,他扯過只蓋在對方脖子上的被褥,用被褥遮住郭嘉的雙眼營造出一種黑暗的氛圍,“你快休息!那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但是真的很重要。”郭嘉不死心,試圖據理力爭。
“再重要也沒你自己的身體重要。”難得威嚴一把的蕭佚輕輕一拳敲了敲人腦袋,“睡覺!”
主動抓住被褥角的郭嘉神情委屈,“我睡就是了。”
知道郭嘉有很多鬼點子的蕭佚可不會這么輕易離開,索性他今天的事情并不著急,于是蕭佚搬來自己的圈椅坐在郭嘉面前想看看這家伙會不會背著自己做什么蠢事,手上準備好了戒尺,就等著對方有什么自以為是的小舉動時打一下,好提醒郭嘉不要做奇怪的事情。
然而事實證明,生病中的郭嘉比以往安分不少。
沒有那些鬼精鬼精的點子,也不會去想如何偷奸耍滑,那老實的模樣讓蕭佚都懷疑眼前躺著的是不是換了一個人。
看人安分入睡后蕭佚起身,悄悄挪動著腳步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房門處,雙手握住門框動作緩慢地打開房門。眼看著只要邁出門檻再把門關上,蕭佚就能成功地離開房間去做自己的事情,突然床榻上還在安睡的郭嘉睜開了眼睛。
“清長?”郭嘉側過頭看著已經出現在門口的蕭佚,“你出去做什么?”
蕭佚一手握拳放在嘴唇邊尷尬地咳嗽一聲,“我出去給你燒點水喝,你現在病的嚴重還是多休息比較好。”
悶悶應是的郭嘉重新躺了下去,“那你早些回來,不用太麻煩的。”
點了點頭的蕭佚關上房門,他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又看著送走蕭平后開始自己照顧自己的郭奕,蕭佚不得不確信自己恐怕沒辦法把病號與小孩子兩個人丟在院子里。
看來今天是沒辦法去了。
這么想著的蕭佚把自己今日原本要做的事情全部延后,他在院中撈起衣服穿得歪歪扭扭的郭奕,先把稚子的衣服整理好。
被卡著胳肢窩的郭奕咯吱咯吱地笑著,揮舞著手臂不怎么安分的亂動著,最后還是蕭佚不情不重地拍了一下小孩子的腦袋才讓人老實起來。
“好了,自己在院子玩,不要胡亂跑出去。”點點郭奕鼻尖的蕭佚扶著膝蓋起身,他轉道去了庖室給另外一個還需要照顧的郭嘉燒熱水。
忙完這些事情后坐在院中的蕭佚后知后覺,他好像忘記把郭嘉生病的事情告訴曹操那邊的,而看到郭嘉一天都沒去,荀彧荀攸也不知道郭嘉情況,曹操定然會讓人過來探個究竟。
這么想著的時候大門被人敲響,門外的人敲了許久,見沒有人來開門外面的人敲的聲音愈發響亮。
被蕭佚用眼神鼓勵著走到大門口的郭奕奶聲奶氣地問道,“你是誰啊?”
“奕兒?是我,你文若叔叔。”荀彧放緩語氣輕聲哄勸著郭奕,“你先開開門讓我進去。”
“不、不行,清唔唔”剛想說蕭佚不讓他隨便開門的郭奕被一個箭步沖過來的蕭佚捂住了嘴巴,蕭佚沖著小孩子搖了搖腦袋示意對方不要把自己的存在說出去。
而后又快步翻過一旁的墻壁離開了小院,蕭佚離開前不忘記把大門的門閂給拿開,把門外的人放了進來。
走在最前面的荀彧,身后跟著的是受曹操之命過來查看情況的程昱與賈詡。
賈詡彎著腰逗弄著可愛的郭奕,他似是不經意間問道,“你是叫奕兒嗎?剛才你說的‘清’是哪位長輩嗎?”
第一百七十章
被無恥的大人誆話的郭奕懵懂地看向荀彧, 他看見荀彧隱晦地對自己搖了搖頭,眉頭也緊緊皺著,郭奕睜著自己圓潤的雙眼向賈詡和程昱投去清澈的視線。在二人的試探下, 郭奕說道, “清、清就是清清啊,爺爺和叔叔第一次來,所以才不知道清清是誰吧?”
呼。
松了口氣的荀彧趁機接著郭奕的話補充道,“奉孝是一個人帶孩子, 他白日需要去主公那里處理公務,把奕兒留在院中總歸是不安全的, 所以他才請了那位‘清清’替他照顧奕兒。”
似乎還想要繼續問下去的賈詡瞥了一眼荀彧, 和對方對上視線后賈詡沒幾秒就收了回來, 他也不再繼續追問那個‘清清’去了哪里。賈詡摸了摸乖巧可愛的郭奕頭發,他站起身環視院中的幾個房間, 賈詡不知道哪一個是郭嘉住的主臥, 但他能認出來庖室還有庖室外面熄滅沒多久著的木柴與泥爐。
“剛才還在燒水嗎?”賈詡走過去拎起泥爐的把手感受了一下溫度, 一股炙熱的水蒸氣撲面而來,顯然這是一壺剛燒沒多久的熱水, 賈詡臉上掛著胸有成竹的笑容說道, “看來那位清清姑娘心細, 知道有客人來還提前備好了熱水、”
郭奕撲騰著小短腿跑了過來, “不是、不是!這是清清給阿父燒的水, 阿父生病了要喝熱水。”
“奉孝病了?病得可嚴重嗎?”知道郭嘉住在哪間屋子的荀彧不再跟在賈詡程昱二人身后, 他邁開一步越過二人成為領頭的那個, 荀彧帶著兩人找到了郭嘉住的那個房間。
荀彧推開大門往里面走, “清、清清肯定發現了奉孝生病的事情,他怎么不記得找人過來告訴我們一聲, 也省得彧、省得主公擔憂許久。”
也沒想郭奕回答的荀彧只是在那兩人面前做個樣子。
怎料郭奕還真的回答了他,郭奕歪著腦袋用最簡單最直白的話描述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清清很忙,他阿父房間出來后要幫奕兒穿衣服還要填飽肚肚,然后燒水給阿父喝。從早上醒來到剛才,清清就沒有停下來過。”
從郭奕的話中聽出來前因后果的荀彧垂眸。
而了解的是另一種情況,結合郭奕的描述理解成了另一種一絲的程昱與賈詡對視一眼,他們一同看向荀彧眼中帶著不怎么贊同的神色,賈詡摸著自己的胡子小小地指責了荀彧一下,“都這般關系文若怎么還瞞著我們?那位清清姑娘與奉孝怕是沒這么簡單吧,還用‘請來照顧’來形容嗎?”
荀彧:……啊?
“是啊是啊,依我之見看來奉孝也總算是有了成家的想法,能有女子愿意接受奕兒實屬難得,文若別忘勸勸奉孝對那位姑娘好一些,要是清清姑娘走了奉孝怕是得后悔許久。”程昱臉上帶著善意的笑容打趣,他對著還沒能理解意思的荀彧笑了笑,“我還等著喝奉孝的喜酒呢。”
“咳咳咳,”沒想到是這么一個意思的荀彧干咳了兩下,臉上掛著笑容但誰也不知道荀彧內心有多么尷尬,他只能祈求蕭佚最好是翻墻逃了出去,而且跑得遠遠的沒有在附近偷聽他們的對話,“彧、彧一定轉告奉孝。”
已經快要被這個尷尬的話題弄得掛不住笑容,荀彧連忙邁開腿快走幾步越過了屏風,他看見了還在床榻上閉著眼睛休息的郭嘉。荀彧不由得為郭嘉這睡眠質量感到驚訝,他們剛才隔著一個屏風說話時聲音可是半點都沒收斂的,里面這人居然能在這么吵的環境下繼續睡,倒也是一種本事。
跟著過來查看情況的賈詡上前和荀彧溝通,這回他們二人倒是壓低了聲音,程昱落后兩三部打量著房間里面的情況。整個房間的布局和東西看起來都不像是一個人住的,看來那位清清姑娘確實已經和奉孝住在一間屋子里,就是不知道他們二人什么時候會成親。
目光又落在桌子上的程昱看見了空置的藥碗。
拿起碗仔細打量的他看見了碗底沉淀的藥渣還有幾根漏網之魚的草藥根莖,程昱明白郭嘉怕是已經喝了治病的藥,眼下正在閉著眼睛睡覺休息。
不過,就他們這個動靜奉孝遲早會被吵醒的吧?程昱打量了一眼整合荀彧說著什么的賈詡,透過二人空隙他注意到郭嘉閉著的眼瞼顫了兩下,緊接著郭嘉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好吵。”口中下意識呢喃的郭嘉睜開了眼睛,他的意思還在剛剛的睡夢中,目光落在三人臉上停頓了了好長時間才逐漸反應過來他們是誰。清醒過來的郭嘉第一件事情就是問這三人怎么會出現在自己的房間里的,“文若還能說是來找我的,那你們呢?”
“文和與仲德怎么會在這里?”
二人動作同一地朝著郭嘉拱了拱手,“我們奉主公命令過來看看,奉孝你今日白天一整天未去府上,主公格外擔憂你的安全,所以讓文若領著我們來看看情況。”
賈詡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特意蓄起來的胡子,“現在看來讓奉孝和清清姑娘還有奕兒三人居住在這個院落中總是有所不便的,像今日這般清清姑娘照顧你們二人就花費了不少精力,才會忘記要替你向主公告假一事。不如奉孝招幾個粗實丫頭和侍從,省得下次又碰見無人的視情況。”
“而且這般還可以減輕清清姑娘的重擔,何樂而不為?”程昱笑著補充道。
迷茫且困惑的郭嘉沒有聽懂他們的意思——準確來說是沒有明白他們口中的‘清清姑娘’究竟是誰,郭嘉將求助的視線投向了明顯知道些什么的荀彧,希望對方能解答自己的疑惑。怎么聊荀彧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笑容,在郭嘉的注視下動作一頓一頓地撇開頭,不再去看郭嘉。
雖然不知道他們說的清清姑娘是誰,但是郭嘉至少能猜出來這個‘清清’……應該與同樣住在院子里的蕭佚有什么奇妙的關聯。郭嘉搖著腦袋拒絕了提議,本就正在發燒的人臉上一片紅,想著蕭佚的郭嘉臉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那副見到心悅之人的喜愛表情,“不了,他不習慣家中有這么多人,而且清清自己也喜歡做那些事情的。”
這樣嗎?得到了一個新的消息的程昱和賈詡暗中記了下來,已經弄明白郭嘉是什么原因缺席白日事情的二人也不再久留,他們很快就向二人告辭離開了郭嘉這個小院子。
幫忙送程昱賈詡二人離開的荀彧又折返回來。
一眼就看見不知道何時又回來的蕭佚正坐在郭嘉的床邊上,雙眼緊緊盯著對方把新煮好的一碗湯藥喝了下去,蕭佚牽住郭嘉的手腕仔細探查了對方現在的身體狀況,表情逐漸放松的蕭佚不再緊繃著肩膀,“還好,這次內熱不是很嚴重,奉孝你下次就別在外面獨自坐到大半夜了,就算要坐你也拿著被褥或者外衣給自己蓋上一些,免得寒氣入體又像今日這般寒氣入體。”
聞言荀彧不贊同的目光落在了郭嘉臉上。
“這是因為清長和平兒大半夜都沒回來,白天只留下只言片語,嘉實在擔心才會在院中坐了那么久。”郭嘉沒忍住梗著脖子為自己辯解,為了轉移荀彧的注意力他把視線放在蕭佚身上,“所以清長下次記得早點回!”
振振有詞的郭嘉知道如何能精準調動荀彧的注意力落在其他事情上,不過三言兩語荀彧就真的把注意力挪開了。
現在才反應過來的荀彧回憶了一下,他就說自己感覺哪里不對,似乎少看見了一個人一般,“所以平兒呢?清長你都在這里,向來粘著你的平兒怎么不在?”
默默蜷縮著手掌,蕭佚的視線在四周快速且胡亂地飄著,在荀彧周身淡淡的沖著壓迫力的氣勢下,蕭佚還是把事情說了出來。
出乎意料荀彧并沒有如蕭佚所料那般指責他,反而是輕輕拍了拍蕭佚的肩膀,荀彧并不反對他把蕭平放到那么遠寄養的事情。
“平兒也快十五歲了,離冠禮也不剩多少時間,你這般所作所為也算是為了他好,免得從未離開過你的平兒到了加冠時還那般黏人。”荀彧說著說著就捂住了臉,他似乎還記得十多歲的少年郎扯著蕭佚的衣袖撒嬌的事情。
……雖然看起來沒什么不對勁,但只要一想到那個搖著蕭佚手臂的小孩已經快要十五,荀彧就向好好吐槽一下蕭佚過于寵溺的養孩子方式。
“咳。”蕭佚沒有答應也沒有否認,他學著郭嘉的模樣開始轉移話題,落在了突然出現的‘清清姑娘’上,“你們剛才說的清清姑娘是誰?為什么我聽見仲德與文和在外面的馬車上討論這位姑娘,還說她正居住在郭嘉的房中?”
“這個是因為剛才奕兒說話說了一半,他差點把你的名字說了出來,幸好奕兒后面反應快扯出了一個壓根不存在的清清姑娘,不然恐怕你的身份就隱瞞不下去了。仲德與文和二人都不是什么能隨意糊弄的人,今日雖然暫時讓他們相信奉孝院中的是一名女子,但是這個辦法下次可就不一定管用了,清長你還是要早一點想好理由或者說辭吧。”
荀彧這般說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之后郭嘉病愈重新出現在曹操面前時, 被對方好好打趣了一通,周圍的同僚也都一幅祝賀的表情,顯然程昱賈詡把他們二人相信的故事內容匯報給了曹操。
得知這一情況的蕭佚拉著郭嘉連夜商量靠譜的借口, 就在他們為此徹夜不眠時, 第二日滿眼疲倦的郭嘉被曹操委派北上,郭嘉作為隨行軍師與主將夏侯惇配合著一同追擊逃走的袁紹。其實曹操是想自己親自領軍出征,親手處理與袁紹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但是迎接了天子的山陽如今離不開他, 曹操只能在荀攸荀彧二人的勸阻下放棄這個想法。
在郭嘉生病的這段時間曹操與袁紹已經交戰過幾次,每一次都是整體實力偏弱的曹操大勝, 次數多了袁紹不免有些懷疑自己手下的軍隊實力。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袁紹與妖族勾結的緣故, 蕭佚清除他們與妖族有關的記憶并讓雙方重新對持戰場上后, 袁紹就一直運勢不好會遭遇許許多多奇怪的事情。不是軍中伙食出問題導致戰場上兵士手腳無力,就是急需謀士出謀劃策時袁紹信重的那幾個謀士都出了點狀況, 還叫幾個真才實學不多善于奉承的家伙上位。
這樣一來原本形勢大好的袁紹愣是將自己變成了兵敗的喪家之犬。
在發現確實沒有任何反攻的機會后, 袁紹就帶著剩下的部隊還有謀士從山羊外逃走, 他連鄴城都沒敢回去,直接一路逃亡至幽州找到了自己的盟友, 在烏桓人的部落中茍延殘喘著。
曹操雖然勝利了但也不是會放著袁紹及其殘黨繼續在北方逍遙的人, 他打定主意要把袁紹這個隱患連根拔起, 在得到小皇帝劉協的同意后, 曹操便開始著手準備這件事情。
夏侯惇是他非常信任的人, 本身領兵和作戰能力不弱, 而在謀士的選擇上曹操倒是犯了難,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這個人選是正在病中的郭嘉。不過曹操也不會純把一個體弱的人送到北方甚至更遠一些的蠻荒部族的地方, 他會給軍隊配上兩個醫術精湛的大夫,這大夫一個擅長金瘡一個掌養萬民之疾病的疾醫, 可謂是專門給郭嘉準備了能隨時救命的大夫。
看著如此齊全的配置,郭嘉也沒有理由再拒絕曹操,他應下了這份差事。
“既然如此奉孝今日便早些回去收拾行李吧,把隨軍要準備的東西早早準備好,明日一早你們便出發北上。”曹操說道,雙眼看著郭嘉的時候臉上正經的神色一緩,曹操沒忘記打趣眼前這個快到而立之年都未成家的人,“奉孝可別忘記和那位清清姑娘說一聲,別讓人家空等你回來,操還等著哪日喝上你的喜酒呢。”
知道實際情況的荀彧不動聲色地低下頭,緊緊抿著嘴角生怕自己會笑出來。
郭嘉拱手回應,“是,嘉會告訴清清的。”
而后郭嘉退離大堂的腳步飛快,一副生怕被抓著繼續問下去的模樣。
不知道情況的曹操還以為郭嘉是難得害羞了,他樂呵呵地和堂中其他人說道,“第一次見奉孝這小子還會害羞,看來這位清清姑娘確實是奉孝心上人了。”
咳。
低著頭裝作正在看簡牘的荀彧努力讓自己不笑出來。
總算從曹操那里逃了出來的郭嘉回了院子,他一點也不意外此時院中不見蕭佚的蹤影,之前討論借口時蕭佚就坦白自己白日需要出門游歷,會去很遠的地方記錄一些事情,但蕭佚可以保證每天日落前回來。而因此無人照顧的郭奕被郭嘉托付給荀彧府中的唐氏,唐氏對待郭奕并沒有與自己的幾個孩子區分開,唐氏本人也讓郭嘉比較放心。
郭嘉先去房中整理了需要用的衣裳,常用物件什么的也都收拾出來,準備明日放到馬車上跟隨著軍隊一同北上。他在院中等候蕭佚與郭奕時接到了荀彧府中的口信,郭奕那小子貪玩今日在荀府留宿,后面幾日因為郭嘉出征同樣還會寄宿在荀彧那邊。
松了口氣的郭嘉開始專心等待著蕭佚回來,在他殷切的期盼下,蕭佚他這落日的余暉回到了院中。
“清、清長?!”郭嘉驚喜地轉過頭,高興的聲音在看見蕭佚的那一刻驟然拔高,聲音尖銳到刺耳的地步,“你這是什么情況,為什么半邊身子都是血!!”
蕭佚右半邊身子上的衣服沾染上了大片血跡,他進入到院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最外面的那件外袍給脫了下來,只剩里面白色中衣的蕭佚抬手摁住情緒激動的郭嘉。把染血的衣服隨便找了個地方丟的蕭佚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水緩緩嘴巴干澀的他才講起自己為什么會身上沾血,“孫堅死了。”
孫堅?
“我記得孫文臺是回了江東處理家中事情,怎么好好地突然死掉了?”郭嘉說著自己知道的事情,他回憶記憶中孫堅離開前帶了多少人走,“而且他把自己的親信小隊都帶上了,雖然孫文臺沒有把孫伯符給帶回去,而是留在山陽一同迎戰袁本初,但即使這樣也不至于突然死掉?”
所以發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讓一員虎將這么落幕。
聽見郭嘉的問題蕭佚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講了一遍,“孫堅是在回山陽的路上死去的,我前幾日才剛剛看著他把家中瑣碎的事務重新安排好,今日再去的時候孫堅已經整合隊伍準備返程。我也以為之后不會有什么事情便繼續南下,等我原路返回后,我在江邊看見了身中數箭奄奄一息的孫堅,江邊還漂著其他死去的親信尸體。”
而他身上的那些血,是在把孫堅從江邊拉上岸時沾到的。
“孫堅告訴我他在準備乘船返回的路上時遭遇了水匪的埋伏,他帶來的親信大部分都死掉了,剩下的也中箭掉進江水里被水流沖走不知所蹤。”
“水匪?”郭嘉不太相信會是水匪做得,能與孫堅還有孫堅親自操練出來的親信作戰并勝利的水匪可不多,而有那種能耐的水匪也不該會對沒有攜帶任何金銀財寶的隊伍出手,“你確定真的是水匪而不是借著水匪名義圍殺孫文臺?”
沉默了一下的蕭佚同意了郭嘉的猜測,“確實如你所想不是水匪,孫文臺死后我去江邊檢查了一圈,在不遠處發現一個船隊,上面是袁術的旗幟和將領。水匪應該是袁術的人假扮,他們是專門來刺殺孫堅的。”
……袁公路?居然還活著嗎?
略有些驚訝的郭嘉這么想到,在山陽迎接劉協并與袁紹開戰后,劉表憑借自己的力量徹底打敗盤踞在南陽一帶的袁術,這下劉表就是名副其實的荊州牧不再還要與袁術爭奪這個位置。而兵敗的袁術一路逃竄,又因自身的不良風氣每到一地就要驕奢淫逸、橫征暴斂,軍隊中已是怨聲載道,最后在得知袁術南下后,朝中就不再那么關注袁術的動向了。
郭嘉也曾一度懷疑袁術會不會死在暴動的亂民中,沒想到袁術活到了現在還趁機殺死孫堅和對方的親信。
“為什么?袁公路為什么要對付一個武將?”郭嘉疑惑,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種解釋,只是這個理由的正確性郭嘉自己也認為是一半以上的可能,“難道是因為當初與劉景升爭奪荊州時,孫堅背棄他直奔長安救小皇帝,導致袁公路丟失先機給了劉景升喘息的機會?才會導致最后劉景升反敗為勝,讓袁公路不得不慌忙逃出了荊州?”
“不會吧,袁公路身為一介主公,自己也是四世三公的袁氏中人,肚量再狹小也不至于如此斤斤計較吧?”
滿眼都是不信的郭嘉期待蕭佚能給出一個完美的解釋。
事實上,還真是郭嘉猜測那邊,有偷聽袁術與他人說話內容的蕭佚和郭嘉對視,他鄭重地點了點腦袋。
郭嘉:……
這袁氏的兩兄弟也真是奇怪了,一個野心慢慢不惜與妖族勾結,一個驕奢淫逸奢肚量狹小,能為了幾年前的事情現在過來暗殺——這有著四世三公美譽的世家在教育族中小輩時是不是教錯了什么?
“這件事情還要勞煩清長再告訴文若一趟。”郭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表情看起來非常煩躁與無奈,“嘉今日被主公委派北上一趟,與夏侯惇將軍一同追擊袁本初。這件事情嘉沒有時間告訴主公,更沒有合適的機會,交給文若還是更合適一些。”
蕭佚眼睫顫動了一下。
北上的事情讓蕭佚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他垂下眼簾故作平靜地看著手中捧著的茶杯,茶色的水面上倒影著他的面容。蕭佚‘不經意’地問道,“袁紹逃到了哪里?”
“線人來報,已經穿過了幽州目前正停在烏桓的部落里。”郭嘉想了想回答蕭佚的問題,“烏桓之前內亂了好一陣子,估摸著實力不如以往那般強大,我方的勝算還有很多的,所以清長別擔心,嘉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到時候清長可要好好騰出一個白天的時,在城門口迎接我回來。”
已經在暢想未來得勝歸來場景的郭嘉,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容。
第一百七十二章
郭嘉在第二天便隨軍北上離開了。
蕭佚至此也不再久留于山陽, 在將郭奕托付給二人共同的至交好友荀彧后,蕭佚也帶著黑色的幕籬拎著自己的提燈遠行離去。也不能說是遠行,蕭佚跟在得知父親遭遇‘水匪’意外離世一事的孫策身后, 他看著孫策還有他的好友周瑜帶著江東軍一路南下, 徹夜快馬加鞭趕回了家。
孫策看見了自己家門口掛著的白色燈籠與侍從揮灑的黃紙錢,很長時間沒見的母親臉上一片哀愁,還有他的弟弟妹妹們身著孝服跟在棺材邊。不敢相信自己英勇的父親真的就這么死去的孫策滿臉悲痛,在好友的攙扶下站穩的孫策上前幾步, 他注視著自己的母親,“父親真的……”
“是, 他是被好心的人用板車送回來的。”吳夫人神情哀傷, 她仿佛又想起了孫堅尸體上的傷口, 本就哭了好幾夜而通紅的眼眶再度濕潤起來,“你父親他是被亂箭射死的, 身上有很多箭傷。”
握緊拳頭的孫策擦去臉上的淚水, 來不及換上孝服的孫策讓跟隨自己回來的關東軍列陣, 一同護送孫堅的棺材下地。
孫策看著孫堅的墓碑立了起來,他雙手拍著自己的弟弟妹妹的肩膀, 語氣堅定地說道, “我們一定要找到圍殺父親的真兇, 用仇人的血來祭奠父親。”
“是!”孫權抬起頭和自己的兄長對上目光, 十多歲的少年眼中是不輸于長兄的志氣與勇敢。
“你現在還小先多注意學業與武德, 水匪的事情我會親自調查, 如果哪日我死在戰場或者無力在追查下去, 這件事情就要靠仲謀你來完成了。”孫策欣慰地看著孫權, 他也注意到一旁不甘示弱的妹妹,同樣鼓勵了對方。
處理完喪事的事情后, 孫策便立刻開始調查孫策死因,他先去調查了出事的江邊情況。從附近居住的人口中得知這是一條無主江,因為江流湍急江面廣闊的緣故,尋常水匪并不會選擇這個危險系數較高的地方打劫過往行人。而有能力又有那種渡江大船的人,他們也不甘愿去做一個道德敗壞的水匪,久而久之這里成了水匪都不愿意來的地方。
附近的人告訴孫策,這里只有官家的船只愿意經過。
……
…
記錄下來孫策尋找真相道路的蕭佚看著逐漸黑下來的天空,他伸長手臂放松自己的身體,把之前的那個小法術丟在孫策身上后蕭佚轉身離開。回到了一處道觀的蕭佚撐著腦袋看桌上的燭火,他很想去北方找郭嘉但是臨走前他們已經說好這回必須做完手中的事情才能去找對方。
郭嘉是肯定不會有時間和能力來找自己的,那就只能他去找對方,就像之前在山陽的那個小院子,蕭佚每次都在日落前趕回來和郭嘉見面,又在白天的時候出門繼續出門記錄。
可是他的任務是永遠也無法完成的。
蕭佚郁悶地托住腦袋,他看著窗外逐漸灰蒙蒙起來的天空,“這個天色明日必是個下雨天,雨水一下江邊的痕跡就會徹底被雨水沖走,到時候孫策怕是很難找到殘余的痕跡。”
說著這話的時候蕭佚聽見身后傳來走路的聲音,蕭佚回過頭發現是這幾日一直在外面幫別人算卦積攢功德的于吉,對方身上的功德又厚了一些,當然那臉上的疲倦也比之前獨自苦修時要濃重不少。蕭佚打趣著才開始第二天的人,“今日不過是你出攤的第二日,怎么神情這般難看?莫不是碰上一些胡攪蠻纏的客人了。”
“道君怎么知道的?”于吉深深地長嘆口氣,他發覺攢功德一事也并非那么容易,除了要算得準外還要有足夠會說話的一張嘴巴,不怎么把壞的解卦內容說成一朵花,給好的卦象錦上添花,“今日碰見了這城中還算有勢力的家族子弟,他們一來就問自己父親的真正死因。”?
這話聽得莫名耳熟,蕭佚若有所思。
于吉沒注意到蕭佚的走神,他繼續說道,“他父親的死因我沒算清楚,似乎隱隱約約有什么東西在阻止其他人的窺探,沒算出來我就退錢給那兩個孩子,結果他們的哥哥氣勢洶洶地帶著侍衛殺了過來,差一點就把我的攤子給掀了。”
現在聽起來更像是某個故事了,蕭佚遲疑的目光落在了于吉身上,他對著喋喋不休的人欲言又止。
“最后我就帶著東西跑回來。”于吉心疼又寶貝地拍了拍手中的六壬盤,這是最近他的心頭肉生怕會給弄壞一點,“不過。”
在那兩兄妹的委托下其實有看到一點情況的于吉向蕭佚求助,“我好像能看見一些江水與龐大到只能看見丁點角落的大船。”
蕭佚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水,他問道,“那你還看清楚點什么?”
“對面的大船上掛著一個旗幟,不過這個太模糊了,我還不能確認是不是旗幟。”這般說著的于吉小小地抱怨了兩句那對兄妹的哥哥有多么不講理,重點都在對方不相信卦算,臨走前多般對他和他的攤位挑剔。
很好,現在確定那對兄妹一定孫權還有他的妹妹,趕來的兄長是向來不信任卦算這種迷信的道具的。蕭佚看著正在為今晚晚上反而猶豫的于吉,他不由得想起于吉在故事中是怎么死在孫策手中的。做不到改變這一切的蕭佚只能收回視線,他想著反正現在的于吉也不似故事中那般只是個普通的修行者,有通天在上面怎么都不改落個故事中的下場吧。
只要于吉能改變結局,那他就有辦法規避……郭嘉的死期。
在之前沒想起每個人的結局,反倒可以陰差陽錯救下這些人,現在回想起一切倒是比之前更束手束腳,蕭佚充滿憂慮地長嘆口氣。
孫文臺與劉表手下將領黃祖對峙,進攻途中遭遇敵襲,被黃祖手下的無名小兵連射數箭而亡,這亂建死亡的場景與原本的結局何其想想。
因此蕭佚不由得懷疑郭嘉會不會也重蹈覆轍,特別是現在郭嘉被派往北方烏桓,故事中郭嘉也是因為這一趟行程病重,最后連返回許都的時間也沒有。
希望一直只是他的猜測。
“那你換個地方,不讓那對兄妹找到就是,這樣他們的兄長也不能把字怎么話不久兩全齊。”蕭佚隨口提議到道,目前注意力都在郭嘉事情上的人沒有多余經理去思考和處理郭嘉的。
思考了對方口中的辦法,于吉覺得也不是行不通的,他打算明日試一試蕭佚的辦法。
……
…
在又一次跟在孫策身后記錄事情的蕭佚看見了被眾兵將壓著的于吉,察覺不妙的蕭佚與于吉對上視線,對方能看見自己的事情不讓蕭佚驚訝。仗著其他人看不見,蕭佚來到于吉身旁詢問對方做了什么惹怒了孫策,還被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
短暫沉默后于吉嘴唇翕動,他告訴蕭佚自己并沒有做任何事情,甚至有換過一個地方重新開始算卦的打算。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孫策還是找到了他所在的地方,還讓手下的兵士把自己捆了起來綁在這里。
“妖言惑眾,擾亂軍心,遠遠經過便使諸將不顧君臣之儀拜見,這種人如何留之?!”孫策呈述完于吉的過錯后便讓人把他推出去斬首示眾。
于吉看起來不怎么慌張,他從容地被壓著出了營帳。
隨著咔的一聲響起,劊子手揮舞著手中的大刀砍下了于吉的腦袋,腦袋按照孫策所說掛在城門上以示警戒。
蕭佚目送著于吉的魂體被他的師父通天接引離開,他回首看著在下界中確實是死去了的于吉尸首內心的恐慌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蕭佚深深地看了眼于吉僅剩的腦袋,他不敢再過多停留,轉身便回了山陽。郭嘉與他同住的小院里沒有人,郭嘉還未從北方回來,于是蕭佚改道去了荀彧府中。
在荀彧的安排下住到了一處僻靜的房間里,除了荀彧還有其妻唐氏外便無人再知曉這件事情。荀彧看著房中走來走去的蕭佚,被對方晃得眼花的他勸道,“他們去北方一月有余,若真的出了事情定會寄信回來告知,現在都沒有信件說明并沒有出現你擔憂的情況。”
“可是我總覺得心慌,尤其孫堅和于吉先后都應了命中死劫,佚實在擔憂奉孝的安全。”蕭佚走到了房間盡頭,他腳下一轉準備轉個方向繼續走,“嘶。”
不小心扭到了腳踝的蕭佚蹦跶兩下發出了一聲痛呼。
荀彧驚訝,“清長你沒事吧?怎么著都可以扭到腳?”
“沒、沒事。”蕭佚矮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腳踝,原本隱隱作痛的地方瞬間沒了痛感,“可能是走太久了,我坐下來休息一會。”
在荀彧對面坐了下來的蕭佚接過了對方給自己倒的茶水,端起茶杯準備喝兩口的時候,茶杯無端地從手中裂開。滾燙的茶水從碎裂的茶杯中傾瀉如注,淌過掌心又從指縫和手腕處繼續往下滑。
燙了個正著的蕭佚咬緊牙齒,連忙抖著手把剩余的熱茶灑在一旁地上,“好燙!”
荀彧:?
這茶杯在他手中還好好的,怎么一被接過去就正巧碎在了他手中?
“又是扭腳又是茶杯無故碎掉,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蕭佚心中的不安被放到了最大。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通報聲,“尚書令,北上的軍隊回來了,主公遣我告知您一聲,郭祭酒在戰場上誤中流矢。”
哐當。
蕭佚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荀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想要沖出去的蕭佚, 他看著平時素為平淡冷靜的人如今情緒激動地顯于臉上,荀彧慶幸自己手快抓住了人不然之后還不知道該如何向來使解釋。小聲在蕭佚耳邊說著話的荀彧提醒對方,“別忘了如今大家都不認識你, 你貿然出現只會引起旁人的關注與好奇。”
“佚……佚知道了。”蕭佚重新做回位置上, 他把希望寄托在荀彧身上,“那奉孝那邊就拜托文若先探個究竟了。”
目送著荀彧離開的蕭佚在房間里焦急地等待著,他不安地拿起另一個完好的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給自己靜心,喝完熱茶覺得還不夠的蕭佚又去房間的書架上找到一個古卷, 蕭佚試圖用閱讀古籍來讓安靜下來。
不、不行!
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的蕭佚捂臉,他實在很擔心中了流矢的郭嘉情況, 郭嘉身體本就不如常人那般健壯, 現在又正巧趕上孫堅于吉的死亡, 蕭佚擔心郭嘉就會是下一個。
因為蕭佚要防止自己被其他人發現這個房間里多出一個人,在荀彧回來前蕭佚都沒有打開窗戶, 他只能隱隱約約通過房間里的光線變化來推斷外面是什么時辰。在屋內的光亮達到最高的時間段時, 荀彧推開房門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他左右看了看確保沒人后把門關上。
轉頭,荀彧就和突然湊近的蕭佚對上了臉。
被嚇了一大跳的荀彧拍拍自己的胸口, 他深呼吸幾下讓自己的心神平靜下來, “清長, 有個不太好的消息, 你……做好準備。”
“怎么了, 是奉孝的傷口很嚴重嗎!”蕭佚瞪大了眼睛, 表情焦急得似乎恨不得沖出去找到郭嘉, 親眼確認對方情況后才肯罷休, “他不是在后方出謀劃策的軍師嗎?怎么、怎么還會中流矢?!”
荀彧把自己看到的全都告訴了蕭佚,“情況很嚴重, 但奉孝的傷口其實已經快好了,他嚴重的似乎是傷口帶來的高燒與發熱,還有不適應烏桓那邊的氣候所導致的水土不服。雖然疾醫已經幫奉孝調理了,但至今情況沒有任何好轉,山陽內的幾個老大夫也看了,他們都不看好郭嘉能撐過這個兇惡的情況。”
恍若一道天雷劈在了腦袋上,蕭佚顫顫巍巍地后退幾步,右手扶在桌上神情恍惚地坐了下來。
水土不服、身體病弱——他明明已經在努力調理郭嘉的身體了,不該吃的丹藥沒有吃過、傷身的酒水這些年也逐漸戒掉了,可是為什么還是這么一個結局。孫堅、于吉都是這樣,仿佛一切都在告訴蕭佚,
別掙扎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你只是一個記載者。
頭疼地捂住腦袋的蕭佚看著荀彧,面對著對方關心的目光他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蕭佚強顏歡笑地安慰著對方,“我沒事,你繼續說奉孝那邊的情況吧。”
“奉孝誤中流矢的原因很簡單,”荀彧說起這個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想要扶額嘆氣,在第一次聽完全程后他都覺得郭嘉未免有些太過倒霉了,那么小概率會發生的狀況正巧叫人碰上了,“他在距離烏桓最近的小城城墻上觀望戰況,隨時根據現場戰況調整戰略,結果烏桓人的箭矢戰場內飛了出來,正巧射中當時在那里的郭嘉。”
蕭佚:?
滿眼不可置信的蕭佚用眼神向荀彧再度確認。
抿緊嘴唇的荀彧沉重點首。
這真的不是第二個龐統嗎?!依稀記得龐統就是差不多死因的蕭佚陷入一陣沉默,他突然在想本該為劉備效力的龐統等人如今在哪里?劉備如今在山陽和劉協一同為匡扶漢室而努力,劉備甚至被劉協封了一個王作為獎賞,現在的劉備不再是以前輾轉各地投靠別人的那種人了,現在的他有權有錢還有調動拱衛皇宮的侍衛的權力,怎么看都比以前混得要好。
不知道蕭佚走神的荀彧繼續說道,“從北方回來后就一直在昏迷,今天難得有了片刻的清醒,不過很快就又昏睡過去。”
他苦笑了一聲。
臉上滿是在見到郭嘉后的淡淡焦慮,荀彧能看出來郭嘉現在的臉色與戲志才離世前相比好不到哪里去,“你要去看看他嗎?”充滿希望的眼神落在了蕭佚身上,“或許你看過奉孝后就能發現奉孝的并不是什么嚴重的,說不準是那些大夫誤診了。”
“……也許吧。”蕭佚情感深處同樣這般期盼,但他的理智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想見奉孝一面,文若有沒有什么辦法?”
辦法肯定是有的,荀彧能想到很多個把照顧郭嘉的侍從調走而不驚擾到其他人的方法,他沒有理由拒絕蕭佚的這個請求。
荀彧答應了蕭佚,他讓蕭佚等待自己的消息。
……
…
很快荀彧就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時機,他替蕭佚調走了曹操安排在郭嘉身邊的仆役與大夫,在確保周圍沒有任何的情況下,荀彧打開院門把蕭佚迎了進來。荀彧又打開郭嘉養傷的那個小院的門,他叮囑蕭佚要把握好時間,“仆役和大夫只會離開不到一個時辰,過了一個時辰他們就會回來在附近做自己的事情,到時候你想走就沒那么容易了。”
“我會抓緊時間的。”蕭佚鄭重頷首,他在荀彧的注視下走進小院,反手把遠門關上。
蕭佚順著長廊往前走,他快步走到郭嘉的房間外又在拉開門的前一刻猶豫,真的要打開這扇門嗎?要是一切都在王最壞的那個方向,他真的做好了心理準備嗎?
“咳咳誰在外面?”屋內傳來郭嘉虛弱的聲音。
他們都沒有預料到郭嘉這時是清醒著的,蕭佚一時激動拉開了房間大門,他站在門口與屋內掙扎著撐著床榻坐起來的郭嘉對上了視線,蕭佚努力彎起眼眸讓自己看來是高興的,“奉孝。”
“清長!”渾沌的雙眼驟然亮了起來,面色灰敗的郭嘉臉上有了抹淡淡的紅暈,他激動地拍了拍床榻邊緣示意蕭佚過來坐著,“你怎么來了?我還以為你現在應該還在外面游歷著呢。”
蕭佚心思幾轉他把于吉也死了的事情壓下來,只說道,“我要做的事情告一段落,現在沒什么事情就在文若那里住著,偶爾晚上照顧一下奕兒。奉孝你呢?你現在的情況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動了動手腕的郭嘉搖晃著之前酸疼的手臂,他感受了一番體內的狀態發現已經沒有之前那些古怪的難受感,郭嘉如實告訴蕭佚,“你別擔心我,現在我的狀況好了不少,想來再養幾個月就與平常沒什么差異了。”
還抱著恢復正常的心態的郭嘉表情樂觀。
但真的是這樣嗎?
眉眼哀戚的蕭佚努力抿緊嘴唇露出一個笑容,只是他的笑容里不可避免地帶上了難過與痛苦,他附和著郭嘉的話語說道,”奉孝說得很對,只要好好休養你一定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可憐他有一身力量,如今除了能看出來郭嘉確實命不久矣外什么都做不到,蕭佚撇過頭不讓郭嘉發現自己難以控制的悲傷的表情,眼角凝聚出來的淚水被郭嘉的手指抹去。
強硬地轉過蕭佚腦袋的郭嘉與人對視著。
“看來我的壽命無多了,但清長你也不用為此難過的。”郭嘉擦去蕭佚眼中沒有流出來的眼淚,他盡力安撫著即將分別的蕭佚,“別忘了死后還是有地府的,清長若是想嘉可以去地府看我的。”
心中悲傷不止的蕭佚垂下視線不敢去看郭嘉那慘白的臉色,他的臉上出現了深深的思索。
再又一次閉上眼睛后,蕭佚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奉孝,我可以”看著郭嘉的蕭佚想要繼續往下說,“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
郭嘉抬手打斷了蕭佚的話。
并不希望蕭佚這么做的郭嘉拒絕對方的好意,在他看來哪怕是為了自己、清長也不該做出一些違背原則的事情,郭嘉不希望蕭佚會因為自己而丟棄千萬年來堅定不移的守則。
“清長,你不該這么做的。”郭嘉認真地看著蕭佚,“我不希望你為了我去打破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你該繼續保持本心。”
“但是!”蕭佚抿緊嘴唇,后面的話他怎么也說不出來,保持本心就意味著他要看著郭嘉在病痛中死去。
知道蕭佚后面的話是什么意思的郭嘉輕輕搖頭,他只是握住人的手說著要去外面走一走,“就在小院里,清長陪我走走吧。”
病怏怏的神情在一瞬精神起來,郭嘉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充沛,他笑著和蕭佚對視。
“……好。”蕭佚沉重點頭,他攙扶著郭嘉往門外走去,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怎么沉郁。
踏出房門進入到陽光下的郭嘉瞇了瞇眼睛,中箭以來他就沒再出過門,一直在房間里面靜養,郭嘉到院中的小亭里坐下,他看了眼旁邊的蕭佚。
伸手捏住蕭佚臉頰扯出一個笑容的郭嘉安慰道,“不過是死期將近,清長別愁眉苦臉了,以后又不是見不到。大不了你抽空來地府一趟,我們還是能見到面的。”
明明要死的是自己,郭嘉反倒是還有閑心安慰蕭佚。
蕭佚聞言努力讓自己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比不過被扯臉頰時的滑稽,不過看起來仍然苦得很。
靠在蕭佚肩膀上的郭嘉目光留戀的在蕭佚的臉上徘徊,他能清楚感受到身體里生機的流逝,郭嘉知道這意味著他死期將至。
明明還有很多事情都沒做完,郭嘉遺憾又可惜地想到,主公的大業、奕兒的成長還有……沒能再多陪清長幾年。
“奉孝,”蕭佚的嘴唇顫動著,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濃重的哀傷,清楚意識到郭嘉已經到了極限的蕭佚握緊了拳頭,“若是、若是你我不曾相識,至少你不會這么早”
郭嘉笑了一聲他吻上蕭佚的嘴唇,沒多少力氣的人趴在蕭佚的肩頭上,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在人耳邊低語,“嘉這一生,不過數十載,所經一切已勝過世間無數人。”
“然這一切皆起因于清長,能與清長相識相知相愛,更是能相伴一生,”郭嘉氣若游絲眼前更是一片昏暗,他強撐著一口氣,“實乃嘉之幸也。”
郭嘉輕撫著蕭佚臉龐的那只手,無力地滑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在門口徘徊著的荀彧時不時看眼幾個可能來人的方向, 他等待著院子里面的蕭佚,隨著時間的流失這種心情越來越焦急。荀彧看了眼自己插在角落里用來計時的香柱,發現香柱已經快要燒到尾端的荀彧深吸口氣, 等待不急的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荀彧打算親自去提醒一下蕭佚快到時間這件事情。
“清長?奉孝?”荀彧找遍所有房間都沒有看到蕭佚郭嘉二人, 疑惑他們去了哪里的荀彧邊找著邊小聲呼喊兩人的名字,“你們在哪里?”
空曠的房間里無人回應。
覺得奇怪的荀彧又來到小院附近的池塘,剛到這里他就看見趴在蕭佚懷中的郭嘉,郭嘉背對著自己看不清表情, 不過蕭佚的神色怎么看都不對勁。心下不安的荀彧快走幾步,他繞過池塘來到小亭前, 踏入亭閣時荀彧終于看清楚了,
已經失了氣息的郭嘉還有眼神空洞的蕭佚。!!
被眼前的情況震驚到的荀彧上前兩步, 他問著蕭佚,“奉孝、奉孝他難道……?”
眼神一片空茫的蕭佚順著聲音抬起頭, 與荀彧對視的蕭佚沒有任何回答, 只是睜著那雙眼睛與對方對視著。蕭佚仍然陷在郭嘉死亡的陰影中, 反應遲鈍到、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反應,抬起頭已經是現在的蕭佚能做到的極限。
糟糕。
荀彧試圖伸手確認郭嘉的情況, 手剛碰上郭嘉就會被蕭佚抬手拍開, 手掌挨了好幾下的荀彧不得不承認這是最糟糕的一種情況了。他看著蕭佚嘗試著大聲讓人清醒過來, 荀彧說道, “醒醒!清長你醒醒!”
“奉孝已經死了, 你不能一直這么抱著他!”
發現在說到郭嘉死亡這件事情時蕭佚都會有一點微弱的反應, 荀彧又一次通過這個來刺激對方, “清長!松手, 奉孝該入土為安的!!”
蕭佚垂著眼睛死死地抱住郭嘉。
“蕭!清!長!”荀彧氣急敗壞地喊著蕭佚的名字,連名帶姓的聲音中藏納著荀彧的憤怒與悲傷, 他一掌拍在了蕭佚的肩膀上,“你難道想要奉孝死不瞑目嗎!”
不、他不想這樣!
掙扎著清醒過來的蕭佚第一時間就去看郭嘉,臉色青白雙眼睛閉的郭嘉顯然不會再次睜開眼睛詐尸,蕭佚松了口氣的同時哀戚的情緒再度涌上心頭。
這一回蕭佚沒有被那些沉重的情緒給沖擊到。
“文若,我不能出面,奉孝的身后事就麻煩你了。”蕭佚鄭重地將郭嘉的尸首交給了對方,目光留戀的蕭佚最后看著郭嘉,在將那具沒了聲息的軀殼交給荀彧后,蕭佚轉身消失在對方眼前。
把郭嘉病逝的消息告訴曹操后,他們為郭嘉準備了一場葬禮。吹吹打打的喪樂從街頭響到巷尾,穿著孝服的郭奕懵懂地被長輩牽著,走在送行隊伍的前端護送著沉重的黑棺離開山陽。隊伍邊走邊揮灑著黃紙,漫天飛舞的紙錢稀稀疏疏落了一地,隊伍后面的人不知為何每一步都能正巧避開紙錢,這一路走來竟一下都沒有踩到過。
郭嘉的墓地被選在了距離潁川不遠的一處平原上,這里風景秀麗視野開闊,站在這里遙遙能看見不少村落人家。這也是荀彧荀攸他們幾人思考許久后選定的地方,不過他們也不確定這里會不會是郭嘉喜歡的。
“他要是不喜歡就自己出來說吧。”和荀攸站在一起的荀彧調侃道。
面對著荀攸震驚且不解的目光,荀彧也不做任何解釋,他只是自顧自地說著,“不過奉孝要是真爬出來了,那就別回去了,在人間多待幾年再說。”
剛想說些什么的荀攸又放下心來,他只以為這是荀彧緩解自己悲傷的一種方式。看著墓碑上已經鐫刻完畢的名字,荀攸體貼地先一步離開,“叔父,攸先回去和主公會合了。你可以和奉孝再多待一會,想來一直和你關系不錯的奉孝也會愿意的。”
荀攸離去。
被留下的荀彧再次四處打量周圍,發現真的沒有旁人在這里后他往旁邊走了兩步,“出來吧,清長,我知道你一定在這里。”
“你怎么發現的。”蕭佚一身素凈的衣裳穿在身上,配飾也都是最不起眼的那種,站在郭嘉墓前的蕭佚沒有轉頭和荀彧講話,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這塊墓碑上。
“我只是知道能在行進途中一腳都不踩到紙錢上,這是一件很難完成的事情。”荀彧轉過頭看著蕭佚,他有看見對方發絲中徒生的幾縷白發,“除了是你在故意控制,我想不到任何一個合理解釋。”
被解開疑惑的蕭佚哦了一聲,他仍然在看著眼前的墓碑,似乎透過墓碑就能看見里面那個相伴十多年熟悉的面孔。
靜靜立在一旁的荀彧欲言又止,他最終還是沒有打斷蕭佚的緬懷。
蕭佚盯著墓碑盯到了眼前陣陣發黑的地步,他眨了兩下眼睛也沒緩解這種難受的感覺,閉上眼睛眼前漆黑又頭腦發黑的感官讓蕭佚難以接受,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扶住自己的腦袋。
奇怪,身邊怎么沒有一個聲音?
恍恍惚惚睜開眼睛的蕭佚入目是一個直沖云霄的書架,上面擺放著各種樣式的書籍——用膠水粘在一起的厚重書本、卷成卷軸的竹簡、刻著看不懂的文字的石塊還有一小塊就這么丟在書架上的玉石牌子。因為好奇拿下這些東西的蕭佚不得不承認自己居然一個字都不認識,每個字看起來都跟天書一樣。
他該不會成了文盲吧?咦……什么是文盲?
后知后覺發現自己什么都不記得的蕭佚眼神茫然,他幾度轉身都沒發現這里是什么地方,也沒想起他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在蕭佚迷茫的時候,緊緊閉著的大門打開了。
這是?
“只能前進?不能后退?”蕭佚看完大門上的提示語后又探頭看了眼黑漆漆一片的通道,入目只有一片霧蒙蒙的黑暗,蕭佚懷疑在這里面真的能做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但是不走進去一直在這個房間里帶著也挺無聊的,蕭佚回頭再次看了一眼那個高得離譜的書架,目光堅定的他抬腳走近了那個不知深淺寬窄的通道中。在通道中往前行走的蕭佚發現周圍也不是完全漆黑一片的,他還是能看見周身兩三步左右的位置,而兩邊墻上若是掛著什么也都能看清楚。
那些東西甚至跟掛了一串燈泡在上面一樣,那刺眼的亮度一度讓蕭佚懷疑自己會不會被亮瞎。
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的蕭佚第一次看見了正常亮度的指示牌,雖然依舊看不懂那上面寫得是什么字,但是蕭佚第一次有了進去看一看的想法。
站在門口禮貌地敲了敲大門的蕭佚側耳傾聽,他聽著里面的動靜想要聽見對方至少說一句‘請進’之類的話,然而里面鴉雀無聲 。蕭佚好奇之下直接擰開了房門,往里面輕輕一推,他看見了一個類似于酒肆的地方。
棉麻或者粗布鋪在地上,眾人席地而坐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他們手中拿著簡樸的陶土杯或者石杯,更有甚者手中拿著的是一片大樹葉。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的蕭佚再定睛一看,自己身上的織錦布料被換成了棉麻制成的衣服,不是很精細的棉麻布料在身上磨著的感覺并不怎么好。
蕭佚往前走了幾步,在糾結坐在哪個地方時他聽見了一人的呼喊聲。
“……這里!”穿著短打褐衣看起來干凈利落的男人招手,他身旁捧著筑的男人也朝著蕭佚招了招手。
是認識我的?
心存疑慮的蕭佚還是走了過來,他在二人面前坐下,三個人就這么或是盤腿或是跪坐著對望著。在蕭佚開口前,干煉的男人拿起地上放著的酒壺,他給旁邊擺放著的三個陶盞斟滿了酒水。男人給自己的朋友拿起陶盞,一手遞給了拿筑的那人,一手給了蕭佚。
“給我的?”蕭佚疑惑地看向男人。
男人點了點頭,略有些沙啞的嗓音響起,“是給你的。”
接過陶盞的蕭佚小口喝著里面的酒水,入口濃郁的酒味讓他有些飄飄然,辛辣的口感并不影響蕭佚對這種酒的喜歡。
像是被酒打通了什么關竅,蕭佚主動與二人推杯換盞起來,“來來來,繼續喝。”
顯然也是個酒蒙子的男人與蕭佚喝得最多,他已經和蕭佚都勾肩搭背起來,“今日可要不醉不歸。”
在他繼續要為蕭佚倒酒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慢悠悠喝著自己酒盞的同伴摁住了他的酒壺,眼神嚴厲地瞥了一眼男人,“莫要耽誤他的事。”
“咳。”喝上頭的男人尷尬地咳嗽一聲,他轉頭對不解看著他們二人的蕭佚道,“你該去下一個地方了。”
下一個地方?
身后陡然出現一道門,兩人在蕭佚反應過來前齊齊伸手一推,坐著的蕭佚咕嚕一下就到了門外面,
他又回到了那個漆黑的長廊中。
眼前的大門緩緩閉合,門內的二人笑著對蕭佚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吧,”
“清長。”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清長?我叫蕭清長嗎?
蕭佚茫然地看著剛才的大門重新變成了一堵黑色墻面, 黑氣越來越濃似乎在不斷拉近與他雙眼的距離,受到驚嚇的蕭佚下意識后撤一步。
這一撤,蕭佚就發現自己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剛才通向那個掛著明亮指示牌的道路消失不見, 眼前是無路可走。而原本能把人雙眼晃瞎的指示牌更是黯淡無光,若非蕭佚定睛一看,恐怕都很難看清只剩一點亮度的牌子。
這是為什么?滿肚疑惑的蕭佚雙手環胸苦苦思考著背后的原因,可是現在大腦空茫茫一片, 什么想法都給不出來。
“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反正也不能回頭。”蕭佚謹記進來前看到的標語, 他繼續在黑暗中前行。這一回, 蕭佚被路邊與眾不同的燈光吸引了注意力,在一眾全是白色光芒的中突然出現了一抹更亮更刺眼的金色, 蕭佚閉了閉眼睛因為這光亮。
好閃, 眼睛好疼。
但他還真要去看看那里有什么特殊的, 又憑什么只有它是金光。
深吸口氣的蕭佚前進,他把雙手遮擋在眼睛上方又瞇起眼睛減小自己眼睛遭遇到的痛苦, 在他不懈努力之下, 蕭佚總算來到了這扇連大門都閃著金光的特殊地方。
短暫驚訝過后的蕭佚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他的眼睛更疼了。
想著進入房間應該會避開外面這些金光的蕭佚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 他急匆匆地邁過門檻進入房間時還差點被門檻給絆倒, 幸好旁邊有人伸出手攙扶了他一把, 蕭佚一邊起身一邊向那人道謝, 他試探地睜開眼睛驚喜地發現那刺目的光芒沒有了。
緩緩睜開眼睛的蕭佚在適應房間內的光亮后看向幫了自己一把的人, 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 正面容嚴肅地看著自己。渾身有種老夫子之感的中年人開口,他在責問蕭佚, “進門的時候怎可冒冒失失的!連門檻都沒注意到?!”
縮了縮脖子的蕭佚悄咪咪地把目光轉向房間內部,他試圖在這里尋找到第三個人的存在,要是能救他于水火之中就更好了!!
視線在中年人身后逡巡了一周,蕭佚什么都沒發現,在將視線挪至自己的左手邊時,他與屋中另一個一直默不作聲的人對上了視線。身著袞冕的男人表情同樣嚴肅,威嚴的雙目從中年人身上劃到了蕭佚臉上,在與對方視線相交時有帝王之儀的男人淺笑,他怎么也沒想到當初那般嚴肅的人如今是這副模樣。
“丞相,他還什么都不懂。”男人阻止了中年人繼續教育蕭佚的言語,他的目光落在現今懵懵懂懂的人身上,“你該出發了,先生。”
被稱呼為丞相的中年人諾了一聲,他打開那扇閉合還沒一盞茶功夫的大門,丞相做出了一副送客的模樣,“你該去下一個地方了。”
“下一個地方?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只是不記得來因并沒有把智商一起丟掉的蕭佚追問道,他發現這二人明顯知道什么,他們似乎很了解自己為什么出現在這里的原因,蕭佚急忙問道,“我到底是誰?為什么你們都要我往前走?”
冷冷哼了一聲的男人解下腰上的劍鞘,長劍連帶著劍鞘一同砸向了賴在房間里不肯走的蕭佚,“不走,那就留下來比試一把,讓……看看你的劍術有沒有退步。”
蕭佚下意識躲開了劍鞘,他瞧著那把劍鞘把地上沉積的灰塵都給砸飛了,表情驚恐的蕭佚剛想說些什么就被斜角處突然多出來的一股力道給推了出去。
這回沒有第二個丞相能來扶住他了。
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的蕭佚如上一次一樣只能看著房門重新合攏,再然后化作一堵黑乎乎的墻壁。之前能閃瞎人眼睛的金光同樣變得灰暗,它不再那么起眼甚至會被其他的白光遮去光芒,一切看起來就和剛剛發生的事情沒什么兩樣,蕭佚仍然不用任何動作就回到了分岔路口。
又是繼續往前走嗎。
仍然想不通那兩撥人話中意思的蕭佚仍然前行著,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要前行,不過他們都說要往前走,那他還是繼續前行吧,說不定出口就在不遠處。
可是這回蕭佚走得的路很長,長到他都快忘記了自己走了多少步。
千步?還是萬步?
他也不知道。
在蕭佚走得快要筋疲力盡的時候,他終于看見了一個亮著光的指示牌,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蕭佚就往指示牌下的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的蕭佚沒有去管房間里面的人,他自己往地上盤腿一坐,整個人有了股極大的輕松感,“終于有地方能坐一下了,怎么剛才那路上一個房間也沒有啊?”弄得他都沒有地方能歇腳。
抱著這個想法的蕭佚小小地抱怨了兩句,他復又抬起頭打算看看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房間。
然后他與一家三口對上了眼神。
房間里的氛圍沉寂了下來,面面相覷的雙方看著對方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一方則被自己粗俗毫無禮貌的行為羞得臉紅。
“打擾三位了,我實在腳累就在這里坐著休息一會。”蕭佚拱了拱手,整個腦袋都垂到袖子后面去了,因為自己的行為而面紅耳赤的人努力擺脫那種情緒,“很快就會離開,一定不會打擾到三位的。”
“蕭、咳,”最年輕的的少年回以一禮,他在母親的注視下把熟稔的稱呼改掉,“先生不必驚慌,想在這里休息便休息吧,不過之后先生還是別忘了自己要繼續前行。”
又是前行?!他是和這個詞擺脫不了干系了嗎!
雖然只聽到三回,可每打開一個房間見到一撥人,他就能聽見那些人不斷催促著自己要前行、要繼續往前走,還有起始點上寫著的不能回頭,蕭佚百思不得其解,這條道路難道是有什么奇怪的魅力嗎?能讓每個人都念叨著前行。
蕭佚不打算藏著掖著自己的問題,他向幾人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這個……”少年看向自己的父親,“要不阿翁你來為先生解答一下?”
原本在一旁只是靜靜觀察著的父親支支吾吾,他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妻子,“這該怎么解釋?”
“先生不妨問問下一個房間里的人。”妻子用寬大的袖口掩住嘴唇輕笑,柔和的目光落在了蕭佚臉上,“我們也不知該如何跟你解釋這件事情。”
蕭佚重復了一遍她的話,“下一個房間?還會有下一個,還會有無法走完的道路嗎,我走的好累啊。”
妻子但笑不語。
“好吧,看來為了這個答案我都要繼續走下去了。”蕭佚撐在門檻上站了起來,他拍拍衣袖和后擺處可能沾到的灰塵,向三人到別的蕭佚離開了這間屋子。
如之前一樣他又回到了分岔口,這一回蕭佚懷揣著對答案的期待繼續走了下去。
仍舊是一個被黑霧遮掩住外在的房間。
推門而入的蕭佚對屋內古韻的家具視若無睹,他在找應該在房間里的人——能解答他的疑惑的故人。
房間正中央倒是有個高大的屏風,屏風后面有兩人對弈,他們的身影被燭火照應在屏風上若隱若現。他們顯然也聽見了蕭佚推門而入的聲音,其中一人道,“站在那里就好。”
“有什么問題我們會回答的。”另外一人接著說。
二人的聲音令蕭佚覺得耳熟,尤其是第一個人的聲音,蕭佚熟悉到仿佛曾日日夜夜都與聲音的主人相伴,只聽了一句話他就能說出那個熟悉的名字。
“郭嘉。”
屏風后面的郭嘉持棋的手一僵,他求助于對面坐著的戲志才,希望對方能幫自己一把,至少在身份這個問題上糊弄過去。
戲志才的視線落在郭嘉臉上,目光中是明晃晃的嫌棄,他就說不該只用屏風擋住,應該讓他在外面傳話,這樣才更保險一些。
他也沒想到清長一下子就猜出來自己的身份了,僅憑一句表露不出任何言語習慣的話,難道是憑聲線認出來的?
“你認錯了。”戲志才否定蕭佚的話,他只說對方不應該認出來任何一個人,在這條不見盡頭的長廊上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過路人。
“不,我不會認錯的。”蕭佚篤信,懵懂迷茫的雙眼愈發明亮,他堅定自己沒有認錯人,“他就是奉孝。”
唰得一聲,蕭佚回到了路口上,他的面前是黑霧更濃、更不見出口的長廊。
他的前路似乎變得更加困難。
蕭佚看著前方的道路,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再一個人走下去了。”
抬腳準備折返的蕭佚笑了笑,他收回腳看著面前的道路,“開玩笑的,他們都做了這么多,我怎么可能會浪費他們的心意。”
而且,
他的前路永不孤單。
蕭佚的目光堅定而明亮,他抬腿走向黑霧彌漫的未來。
在他的身后,是一個又一個的熟人,他們都笑著注視蕭佚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道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