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
莫雪姿:【同學會就在后天,晚上六點,百克鐵板燒烤。你來不來?】
夏眠早在大半個月前就得知了同學獲得消息,只是遲遲沒有給予答復。
莫雪姿是夏眠在明禮高中唯一一個關系不太差的同學。
高中的少年少女很容易因為共同的敵人結成同盟,無條件維護好友,不分青紅皂白排除異己。
夏眠就是那個共同的敵人。
而莫雪姿和誰都玩得來,沒有誰在她那是獨一無二的特例,在八卦排擠的事上態度也淡淡的。
高考結束后,莫雪姿也考上了云京美院,每年都會邀請夏眠參加同學會,但夏眠每年都不去。
所以人將他避若蛇蝎猛獸,沒有原因地討厭憎恨他。
*
以課程作業作為借口,夏眠告知陸司異自己要回學校宿舍住幾天。
陸司異并無異議,目光里也只有擔心:“那如果遇到什么困難,隨時聯系我。”
他越這樣,夏眠越不舍得讓他擔心,決意勇敢地面對過去,自己將過去的那些糟心事解決掉。
眼前的陸司異溫柔地半斂著眸,一瞬不瞬注視著他,又說:“手機。”
夏眠鬼使神差交出手機。
陸司異輕笑,在手機上按了幾下。
“現在我是你的緊急聯系人了。”陸司異把手機遞回去,“遇到困難,記得連按五次鎖屏鍵,呼叫你的緊急聯系人。”
夏眠像是攥住什么珍貴的寶物,緊緊地攥住自己的手機。
同學會前一晚,夏眠正猶豫著明天要穿的衣服。
手機彈出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他看了眼ip在云京就接了。
響起久違的、譚柏臣的聲音:“眠眠……”
夏眠微微一僵,想著要不要干脆把已婚的事直接告訴譚柏臣,徹底打消他的復合的念頭。
譚柏臣搶先開了口:“我明天要和景明出去吃飯。你也來,好不好?不告訴他。你來了就知道了,每次我和他出去吃飯,真就是簡簡單單地吃個飯,而且都是他約我的。”
頓了下,又說:“景明也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不知道該怎么跟你開口。他說那天在ktv,你說不定來了,是看到他安慰我才不開心的……”
夏眠心想,他的傷心明明是因為信任的男朋友的不忠。
譚柏臣卻避重就輕,這話還顯得像他任性,思慮過重。
夏眠不說這些,只問:“什么時候?”
“就我們三個人,百克鐵板燒烤,周六晚上六點半見。”譚柏臣的聲線帶上如釋重負的輕松,“……好嗎?”
百克鐵板燒烤?
夏眠皺了皺眉,快速切到微信看了眼,莫雪姿告訴他的同學會地點,同樣是百克鐵板燒烤。
電話那邊,譚柏臣將姿態放得極低,迭聲祈求:“眠眠,好嗎?算我求你……”
夏眠腦子亂糟糟的,沒多想就應了好。
室友王澎今天難得沒在打游戲,見夏眠掛了電話臉色不太好,便關心了句:“怎么了?”
有關同學會的事一直堵在夏眠心口,他又不想告訴陸司異,兩種糾結疊加,他迫切需要一個傾訴對象。
他把來龍去脈簡略地告訴王澎,最后怯怯地加上一句:“他們好像對我有誤解,認為我做過一些不太好的事……但我真的沒做過,我完全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討厭我……”
夏眠說得委婉,王澎卻是一聽就懂了。兩年多的時間,夏眠的為人他都看在眼里,他當然不會覺得自己的眼光還不如那些幼稚的高中生。
“這不就是校園暴力?”王澎皺起眉頭,義憤填膺地站起來,差點撞翻椅子,“你別擔心,明天我陪你去!”
“這會不會太麻煩……”
“害,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的,我白蹭一頓飯有什么麻煩的。”
就這樣定了下來。
次日傍晚,夏眠和王澎一起出門,可能是有人陪同,一路上的心情意外地鎮靜。
莫雪姿告訴他同學會六點開始,譚柏臣與夏景明約好的時間卻是六點半,他不清楚夏景明暗地里有什么安排,但并不打算如夏景明的愿。
六點剛過兩分鐘,他就到了燒烤店門口。
燒烤店里有一批人到得更早,老同學久別重逢,聊得熱火朝天。
上次分別時他們當中有的人還是未成年,再相見時已經變成了成熟的大人,不忌煙酒,啤酒一打一打地喝,有幾個男生已經舉杯不穩,雙頰泛上酡紅。
“景明,來來來。”一人勸酒,“好久沒見了,我給你倒一杯。”
夏景明靦腆地抿唇微笑,舉起自己面前的空酒杯。
他從不做讓人掃興的事,在這種聚會上往往是中心人物。
萬眾矚目,眾星捧月。他相當享受這種感覺。
付澤是夏眠的同班同學,卻和學弟夏景明的關系最好,這場同學會主要也是由他倆一手促成的。
付澤見夏景明連拒絕都不會,操心地叮囑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干脆奪過酒杯,替夏景明喝了。
頓時響起一片起哄。
替人擋酒這種事,哪怕只是發生在同性之間也足夠曖昧。何況夏景明又長得好看,男女通殺,高中的時候向他告白的男生女生都不少。
付澤好幾倍啤酒下肚,醉醺醺地早忘了規矩,握住夏景明的手,一邊摩挲一邊苦口婆心地說:“景明,你和夏眠一個大學一個專業,平時會經常遇到他吧?他還比你大一級,在學校里會不會偷偷給你使絆子?”
“對哦……景明你有什么委屈,一定不要一個人憋在心里。”
“干嘛突然提夏眠啊?多掃興。來來來,再喝一杯。”
“大家難得聚一次,開開心心地吃,開開心心地喝,不該提的人就別提了……”
說起夏眠,大家對夏景明都是一臉的心疼,估計他和哥哥同校同專業,受了不少欺壓,老同學們也沒法幫他什么。
付澤尤其心疼,把他的手翻來過去地摸。
夏景明臉上笑意就快掛不住了,不動聲色抽走手:“對了……我男朋友等會過來。”
“男朋友?!”
“什么?你談男朋友了?不是,景明,你喜歡男生?”
“臥槽……”
付澤臉色頓黑,喃喃重復:“男朋友?”
“嗯。”夏景明靦腆的笑里滿是羞澀,“他是科大的學生,正好介紹給你們認識。”
老同學間的氣氛熱鬧又融洽,偶有幾人因為夏景明的話流露出些許傷感。
夏景明的外貌在高中不是最出眾的,但他擅長打扮自己,長袖善舞,硬是靠著后天之力成為男神等級的人物。
大家紛紛議論,肯定只有校草級別的男生才能配得上他。
隔壁桌一個妝容素凈的馬尾女生走過來,加入他們話題:“你男朋友是科大22級的?好巧,我也是。”
同學會人多繁雜,又是兩級共同舉辦,總有些夏景明不清楚大學去向的人。
不料,在場居然有譚柏臣的校友。
夏景明表情微僵,而后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對啊!”
“欸,該不會……是譚柏臣吧?”馬尾女生說,“雖然現在已經不流行評校花校草了,但他確實長得帥,家境又好,認識的人都說他是校草。”
夏景明維持著假笑,面不改色:“嗯,對啊。”
馬尾女生不疑有他,也笑起來:“原來就是你啊!我聽說他從大一開始一直在追一個美院的學生,每次都是他去找人家。大家好奇死了,可惜一直沒機會見到那個人……”
一位夏景明的忠實擁躉附和:“譚柏臣?我沒聽過這名字,也就是在你們學校有名吧。我們景明當然只有被人追的份……”
聊天到這里突然一停。
夏景明本就心虛,遮掩似的連喝了幾口水,突如其來的安靜叫他一時更加慌亂。
詭異的寂靜里,他看到對面的付澤緩緩站起身,目光發直看向大門口:“夏……夏眠?”
夏景明臉色大變。
夏眠怎么過來了?
他強自鎮定起身回頭,果然是令人厭煩的夏眠。
今天的夏眠仍舊打扮樸素,未施粉黛,肌膚吹彈可破,米白的高檔毛衣襯得他氣色很好。
和他相比,夏景明完美詮釋了“過猶不及”四個字。
站在他身邊,濃眉大眼的寸頭男生也有幾分眼熟。
是他的室友王澎。
“譚柏臣?”王澎將店里的談話聲聽得清楚,不解地皺起眉,直接問身邊的夏眠,“就是糾纏你,還到宿舍樓下堵你的……那個前男友?”
燒烤店再一次陷入死寂。
夏景明目不轉睛盯著夏眠,那憤恨的目光仿佛要將他剝皮拆骨。
夏眠垂了垂眸,對這個話題避而不答:“我們過去吧。”
夏景明松了口長氣。
沒事的,他安慰自己。
夏眠本就不是喜歡炫耀的人,既然已經和譚柏臣分手了,他絕不會把前男友搬出來充面子。
就算他聲稱譚柏臣苦苦追求兩年的人是自己,在場也不會有人信他。
反而會更心疼被謊言中傷的夏景明。
夏眠的到場很不是時候,老同學們一下全沒了喝酒吃肉的胃口。
作為主辦人,付澤只好硬著頭皮,詢問夏眠身邊那張陌生面孔的來歷:“……這位是?”
“他是我的室……”
夏眠話到一半便被王澎搶走了話頭:“關你什么事?”
付澤愣住,臉色瞬間相當難看。
夏眠也愣了一下,心頭泛上淡淡暖意。
這時莫雪姿起身招呼,讓夏眠和朋友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
夏眠剛好坐到夏景明正對面,下意識垂下頭。
隱約有一些竊竊私語,毫不遮掩地傳進夏眠耳里,諸如“真掃興”“他怎么來了”“他還有臉來”“景明真可憐”等等。
“我叫夏眠過來的,他也是明禮高中22級的學生,有問題嗎?”莫雪姿大聲說,“你們對夏眠有什么意見可以直說,有話說話,不說那就算了,閉嘴。”
“這能算了嗎?”
坐在莫雪姿另一邊的高中好友,叫蘇沁,相當義憤填膺。
“他搶夏景明的東西,那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我可以不管。但她搶念念男朋友的事,能就那么算了嗎?念念也是女生,當年你不是最支持她的人嗎?雪姿,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那個狗東西長成那樣,夏眠也看不上吧?”莫雪姿完全一副旁觀者的態度,看似客觀地評價,“我聽說夏眠不久前甩掉一個帥哥,那種帥哥也能說分就分,有必要去搶那種癩、□□嗎?”
這次換成了對面的夏景明僵住。
他知道莫雪姿也是美院的學生,只要有心,從服裝設計系這邊打聽到有關夏眠和譚柏臣的事,輕而易舉。
但莫雪姿肯定不清楚二人分手的內情,一來是夏眠不喜歡向人訴苦,二來是他與譚柏臣本就沒有不當關系,夏眠拿不出證據。
夏景明稍稍松口氣,含糊其辭將這個話題揭過:“以前的事呢我也不在意了,就讓它過去吧。大家好久沒見了,今天就好好地聚個餐,開心最重要。夏眠,你說是不是?”
夏眠抬起頭。
他單純地不解又困惑,那種茫然淌在他的杏眸里,清清淺淺的色澤,無比動人。
觀者皆情不自禁地噤聲,又嫌惡,又不舍地盯住那張過分漂亮的臉。
看著這位自己讓了十幾年的弟弟,夏眠忽然紅了眼眶,略有些哽咽地問:“景明……我搶過你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