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新婚
寰亞大廈總裁辦。
方特助匯報完本職工作, 接著匯報最近的新增工作。
“前天,譚柏臣和夏景明一起出去喝酒,然后去酒店開了房!狈教刂粫r沒控制住表情, 露出點嫌惡,“這是他們在酒店大堂的照片……”
“不著急, 先放著!标懰井愓f, “也不一定用得上。”
據(jù)他的調(diào)查,上輩子的譚柏臣就有把柄在夏景明手里,他估計這對渣男賤男大概率還得狗咬狗一陣, 暫時不用他出手。
而現(xiàn)在的夏景明還是夏眠的弟弟,譚柏臣也算是和夏眠好聚好散了, 他要是出手太早,沒忍住下手太狠, 沒準還會惹得夏眠傷心難過。
他的小祖宗不太好伺候。
目前, 小祖宗還逃跑了,他不先找借口就不主動回來找他,偏偏, 他還逼迫不得。
這都過去一周了。
他無意識摩挲手里鋼筆, 帶著點無奈問:“眠眠呢, 還在準備比賽作品?”
“對了,夏先生他……”
“怎么?”
“呃……”方特助遲疑, “他和室友出去玩了, 就是那個叫王澎的!
他們仔細查過王澎的底細, 確認這就是一個五大三粗沒心眼的直男。
后來王澎陪著夏眠去同學(xué)會, 幫夏眠說了不少話, 算是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陸司異不希望讓夏眠感到被支配、被控制的感覺,多交朋友也是上輩子心理醫(yī)生的建議, 因而并沒有干預(yù)夏眠的交友活動。
雖然背地里,跟蹤調(diào)查的事一樣不少。
“和王澎去哪玩了?”陸司異隨意一問。
方特助的面色卻很難看:“嗯……酒、酒吧,王澎打工的那個清吧,就在他們學(xué)校附近,正規(guī)的!
陸司異手指一頓,抬起頭來,眼神銳利。
方特助吞咽了下,字斟句酌道:“昨晚他從出租屋出發(fā),到酒吧里待了十幾分鐘。因為王澎要打工,不能陪他太久,他就先走了!
陸司異頷首,示意他繼續(xù)說。
看起來還是那般云淡風(fēng)輕,黑眸里陰沉沉的,卻像積淀著重重烏云。
查到酒吧里發(fā)生的事,對他們而言毫無難度。
方特助說:“夏先生似乎想學(xué)調(diào)酒,但酒吧說不能教給外人,也不準王澎私下教他,除非他過來兼職。兼職就免費教,包教包會!
陸司異不在現(xiàn)場,對昨晚情況的了解全靠方特助轉(zhuǎn)述,倒也瞬間明了——正規(guī)酒吧是正規(guī)酒吧不假,但人家是生意人,無利不起早,提出這樣的要求,大概率是看上了夏眠的容貌。
讓夏眠來酒吧撐撐場子,哪怕只是幾天的兼職,那換取的利潤可遠比調(diào)酒學(xué)費高多了。
只有一件事令人疑惑。
“眠眠要學(xué)調(diào)酒?”陸司異不由皺了下眉。
“對……”方特助更不懂。
過了會兒再來匯報。
方特助得到最新消息,立馬稟告給老板:“酒吧老板說,夏先生同意去做兼職了,去一周!
陸司異霍然從桌后站起。
不慎撞落一支鋼筆。
*
夏眠為了學(xué)調(diào)酒,誤打誤撞和王澎一起到酒吧兼職。
王澎在這家酒吧干了大半年了,清楚這兒簡單干凈,顧客里有不少大學(xué)生,獨身來喝酒女生也不罕見。
夏眠便放下心來,開啟為期一周的兼職。
“這周學(xué)會調(diào)酒,然后約陸先生見面,給他調(diào)杯酒,作為這段時間的感謝……”夏眠喃喃自語,盤算,“然后我再問他,距離決賽作品提交截止只剩一個月了,我實在找不到模特,剛好他的身材氣質(zhì)特別符合,問問他能不能幫我……”
“等下!毕拿呙偷匾活D,鼓起臉頰,“這樣的話,我不是又欠陸先生了嗎?”
夏眠懊惱地抓了下頭發(fā),自言自語又念叨了幾聲“陸先生”。
王澎突然湊過來一張臉,笑問:“怎么了?找到第二春了?”
王澎并不知道上次同學(xué)會他離開后,陸司異找過來的事。
夏眠嚇了一跳,反駁的聲音輕得發(fā)虛:“沒有……”
王澎陳述事實:“那你臉都紅成這樣了!
夏眠想了想,問他:“如果我要請你當(dāng)服裝模特,你會覺得開心嗎?”
“我當(dāng)模特?但我的身材不好啊!蓖跖煺f,“那你不得按照我的身材給我定制嗎?明星的高定都不一定是量身定制呢,隨便在背后別幾個夾子,裝作很合身。”
夏眠咕噥:“我就是這個意思……”
王澎眼睛驟亮:“給我定制?真的嗎?臥槽!夏眠,我一直覺得你一定能成為世界頂級設(shè)計師的,那我也太榮幸了吧?!”
在他的驚呼聲中,滲著點夏眠有氣無力的解釋:“不是……我沒有……你自己不是也學(xué)服設(shè)嗎……”
不管怎么說,對于邀請陸司異當(dāng)模特、給他量身定制衣服的事,夏眠算是有了些底氣。
要是陸司異能有王澎百分之一的高興,并愿意在百忙中抽出空來,讓他量尺寸打板、反復(fù)試衣服調(diào)整,那就是他巨大的榮幸了。
至于調(diào)酒,求精不求多,他挑了一款在他看來最適合陸司異氣質(zhì)的雞尾酒,綠寶石馬丁尼,練習(xí)也專練這一款。
他是初學(xué)者,原本只能默默地給王澎打下手。幸運的是,從第一天上班開始就有位白領(lǐng)女士,天天過來,只點他做的綠寶石馬丁尼。
夏眠的調(diào)酒技術(shù)突飛猛進。
周五晚上,夏眠去后廚清點了原材料出來,見同事們圍在一塊議論紛紛,似是來了貴客。
這是開在大學(xué)附近的酒吧,顧客主要是附近工作的白領(lǐng)以及大學(xué)學(xué)生。
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有人大手一揮,闊綽地把整個酒吧包了下來。
酒吧老板過來清退大廳的人,給貴客營造一個清凈舒適的環(huán)境。
那位白領(lǐng)女士卻沒走,對夏眠說:“今天我就不用了,我老板在里面。”
夏眠恍然:“啊,原來是……”
“麻煩你再給我做一杯綠寶石馬丁尼吧。”女人沖著夏眠一笑,“我覺得你做的好喝。”
夏眠只覺不勝重任:“我還沒學(xué)幾天……”
“沒事沒事!迸税矒,“老板他們過來是談生意,酒就是個催化劑,好不好喝不重要!
夏眠吞吞吐吐:“但是你每次都……沒有喝完?”
話送出口方覺失言。
“這可真是個苦差……”女人苦惱地扶了扶太陽穴,而后又燦爛一笑,“綠寶石馬丁尼的度數(shù)太高了,我有點受不住,但對我們老板來說應(yīng)該正好!
夏眠放下心來,好奇問:“老板酒量很好嗎?”
“還行,畢竟他那個地位,這么多年喝下來,肯定差不到哪去。”女人打扮得干脆利落,談吐亦然,“不過喝多了也不太好,畢竟結(jié)婚了嘛。所以我特意給他點杯雞尾酒,這樣能少喝點。”
夏眠訥訥點頭。
他太有禮貌了,越界的問題一概不問。
欸,你倒是問!
女人第一次覺得在工作上如此受阻,只好先告辭,走之前狀不經(jīng)意地提一嘴:“對了,我老板是寰亞的陸總,你知道嗎?感興趣的話可以進去見見他!
夏眠一僵,酒杯險些脫手。
時間靜止了幾瞬,直到女人走遠,重新開始流動。
夏眠穩(wěn)穩(wěn)握住酒杯,心臟好似快要從喉口蹦出來。
包間里大概有不少人,夏眠看到店里的同事進去了兩趟,送了紅的白的啤的酒,少說好幾打。
就剩他這杯雞尾酒姍姍來遲。
綠寶石馬丁尼,伏特加酒打底,辛辣微甜,呈現(xiàn)漂亮的翡翠綠色。杯壁附著一串細細密密的透明水珠,沁人心脾的冷氣裊繞。
調(diào)完這杯酒,夏眠想找個借口提前下班,免得被陸司異撞見。
“這是你做的,當(dāng)然得你去送。”老板卻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出來給你加工資!”
“送杯酒就能加工資?”王澎在一旁瞠目結(jié)舌,“我來我來!”
老板毫不留情:“一邊去!你的形象有小夏好嗎?”
夏眠猶豫:“這……”
老板催促:“快去快去!
酒吧魚龍混雜,哪怕是正規(guī)酒吧也避免不了沖突爭執(zhí)。溫和的人在醉酒后失去理智,常常有之。
夏眠不會拒絕人,但又不是愚笨癡傻,毫無戒備心。
不過想著包間里的人是陸司異,他猶豫片刻,答應(yīng)下來。
送杯酒就立刻出來,酒吧里光線昏暗,陸先生正在忙工作,應(yīng)該看不清、也不會太留意他。
他端著托盤,兜了一個大圈,繞道去員工休息室,找出一個暗紫色的舞會面具。
男士的面具戴在他臉上,將嬌俏的小臉遮去大半,只露出紅潤飽滿的唇,半截光滑纖巧的下巴,白凈細膩。
他在發(fā)型上也稍作調(diào)整,把碎發(fā)全往耳后別。兩根鴉羽自面具邊緣探出,白皙耳廓在黑色羽毛間若隱若現(xiàn)。
在包間門口再深吸幾口氣,終于帶著托盤推門而入。
夏眠徑直走向位于包間最內(nèi)部,慵懶交疊著兩條長腿的男人。
那樣矜貴俊美的男人,無論在哪兒都能脫穎而出,是人群中最為矚目的焦點。
夏眠有意控制著心跳,盡量使自己的步伐顯得自然。
男人散漫一撩眼皮,目光淡淡落在他的面具上。
夏眠的心跳停了幾拍,提著口氣,緩慢而堅定地走到他面前。
蔥白手指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拿出托盤里的綠寶石馬丁尼,小心地放到玻璃茶幾上。
全程恭敬順利,不出紕漏。
夏眠徐徐松了口氣,將托盤抱在腰前,沖著男人彎了下腰,準備離開。
“等等。”陸司異卻叫住他,狀不經(jīng)意問,“這是什么?”
夏眠腳尖轉(zhuǎn)回來,刻意將聲線壓低,發(fā)出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聲音:“這是用琴酒加苦艾酒作為基底的雞尾酒,綠寶石馬丁尼。”
男人卻盯著他臉上面具,意味深長一勾唇,語調(diào)勾纏:“我是問你!
第32章 新婚
一貫冷漠不近人情的的陸司異, 明顯對這小侍應(yīng)生表現(xiàn)出了超乎尋常的興趣。
道道目光投來,好奇得抓心撓肝,卻遺憾地被那礙事的面具阻攔。
饒是如此, 那露在外邊的白凈下巴以及弧度優(yōu)美的唇,已足夠吸附視線, 誘人之至。
趁他不備, 陸司異冷不防伸出手,一拉一帶。
戴面具的小兔子分量極輕,骨頭卻不硌人, 沉在他腿上的肉,極軟。
那些流連忘返的目光霎時失去著落點, 悻然移開。
陸司異腿上猝然多了個人,仿佛無事發(fā)生一般, 繼續(xù)先前的話題:“說到哪兒了?”
其他人也當(dāng)作無事發(fā)生, 克制著別開臉,聊起自己的事。
夏眠過了好一陣也沒找回呼吸。
直到腰上環(huán)來一只手,狹昵地摩挲兩下。
他渾身肌肉繃緊, 比起緊張忐忑, 充斥內(nèi)心的盡是不敢置信。
陸先生, 怎么能,怎么能……
這么自然而然地, 就像拽他一樣, 將酒吧的陌生侍應(yīng)生拽到自己腿上?
一時間他忘記自己故意戴上面具隱藏身份的事, 把自己和自己割裂開, 分成兩個人, 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陸司異用勁實有力的胳膊牢牢箍著他,令他掙脫不得。
他僵硬得厲害, 除了摸幾下腰,陸司異倒沒有更過分的舉動。
秦能是個直接的人,酒意上涌,實在沒忍住問出聲:“原來陸總……喜歡這個類型的男生?”
夏眠喉頭涌出一聲咳嗽,差點撲出去砸到玻璃茶幾。
好在身后的陸司異眼疾手快,將他拉回來。
只是,他原本坐在男人大腿中端,這樣往后一拉,他的后背便撞上男人肩頭,下方也緊緊黏合在一起。
就如陸司異醉酒那天,將他拉到躺椅上那次一樣。
連下面異樣的觸感也一樣。
夏眠霎時腦中空白,野馬脫韁般的胡思亂想停歇。
不遠處,西裝革履的秦能也是一家小公司的總裁,口袋里的手機莫名其妙震哥不停,旁邊的助理正對著他擠眉弄眼。
他皺眉打開手機,看到一條助理發(fā)來的消息。
【秦總,這家是正規(guī)清吧,不提供那種服務(wù)……】
秦能眉頭用力擰成川字,恨鐵不成鋼看向助理。
那刀子般的目光仿佛在說:你不知道陸總是誰嗎?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何況……
兩人心照不宣,悄悄瞄一眼那戴面具的男孩。
人家小男孩,看著好像也不是很排斥啊。
就是總咬著嘴唇,委屈兮兮,被欺負得狠了似的。
陸司異將夏眠拽到懷里,背朝著自己,兩人身軀貼合,卻剛好看不清彼此表情。
陸司異感覺到懷中男生的僵硬,克制住想要胡作非為的手。但是,仍有股氣盤亙在心頭,不肯就此輕易罷休。
他再把夏眠往后拉了拉,附在他耳邊輕聲說:“別動,給我擋擋!
一個相當(dāng)冠冕堂皇又不失下流的理由。
夏眠一動不敢動,肌肉繃緊之后,彈性更佳。
秦能的女兒也隨他一起來了,默默旁聽,全當(dāng)學(xué)習(xí)經(jīng)驗、拓寬人脈,為了將來繼承家業(yè)作準備。
傳聞中工作雷厲風(fēng)行高效、私生活禁欲克制的陸司異,居然將他們約見在酒吧,還對酒吧里第一次見到的男孩上下揩油,稀奇。
陸司異結(jié)婚的請?zhí)绨l(fā)遍了名流圈子,女孩看得眉頭緊皺,實在忍不住道:“陸總,陸夫人應(yīng)該很賢惠體貼,每天在家里做好飯等著您回去吧?”
言外之意,你自己在外面都做些什么呢?
秦能嚇得面色如土,當(dāng)即怒目瞪向女兒。陸司異反倒高看了這位年輕姑娘兩眼,笑答:“還算體貼,但不會做飯。他不太愛出門,但是現(xiàn)在,沒準也在外面玩呢吧!
眾人恍然。
噢,難怪不近人情的陸總突然閃婚,原來只是表面夫妻,做做樣子。
夏眠聽到這話,莫名感到幾分心虛,悄悄挪動身子,反把一條腿送進男人手里。
男人順勢揉掐一把。
夏眠有一肚子話想說也只能咬唇憋回去。
男人握著他的腰用來遮擋的地方,擋了好一陣,反倒越發(fā)精神。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陸司異也怕真把小兔子惹毛了,終于對他開口:“把那杯酒給我。”
夏眠垂著頭,耳邊的羽毛高高翹起,探身去拿酒,羽毛末端恰好自男人鼻尖掃過。
下一秒他聽到重得如有實質(zhì)的呼吸。
冰涼的酒杯遞過去,稍稍緩和。
陸司異垂眸端詳酒杯,并未在他的面具上多留連,問:“你調(diào)的?”
“……嗯!
“那我嘗嘗。”
話落,他捻著酒杯仰起頭,鋒利的喉結(jié)就在夏眠眼前,清晰地滾動幾下。
陸司異放下空酒杯,掀眸,終于看向他面具:“雞尾酒也能挑一款度數(shù)最高的……想灌醉我?”
夏眠發(fā)愣的大腦只夠他想一件事,也是最關(guān)心的問題:“那……好喝嗎?”
夏眠不喝酒,練了這么多天的調(diào)酒,一口也沒嘗過,已有的評價都是從別人嘴里得到的。
哪怕旁人夸得天花亂墜,他心里仍有兩分忐忑。
陸司異半闔著眼,帶著股舒適閑散的懶怠,直視他的眼睛說:“嗯,好喝!
夏眠忍不住翹起一點唇角,努力壓下,欲蓋彌彰偏開頭,雙手握拳。
他們的話聲輕得像情人耳語,包間里的其他人都聽不太清。
但任誰都能看到,那語氣神態(tài),相當(dāng)熟稔。尤其是向來用玩世不恭掩蓋冷漠暴戾的陸司異。
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陸司異。
這下再看,那摟抱的舉動,怎么看也不是來者不拒的輕佻放蕩,而是熟悉到足以敞開心扉、卸下防備之后,自然而然的親昵。
“那、那我就先出去了……”隔了一會兒,夏眠再次嘗試離開。
這回他很輕松地脫離了陸司異的懷抱,急匆匆從包間出去。
他大松一口氣。取下面具,散了散臉上的熱意,準備去更衣室換衣服。
口袋里的手機震了幾下,拿出來一看。
來電顯示是陸先生。
夏眠剛落回肚子的心又提起來,一路狂奔,躲進衛(wèi)生間,在水池前按下接聽:“喂……”
陸司異只問兩個字:“在哪?”
“在、在家里……”夏眠磕磕絆絆,“在做衣服。”
“是么!
很輕的一聲,從聽筒里傳出來,又帶著點重疊的回音,仿佛正繚繞在他身畔。
“眠眠!
這聲則陡然清晰起來。
來自身后。
夏眠驚慌回頭,對上男人冷峻沉靜的面容。
他沒能在那雙黑眸里找到分毫意外。
而那張面具,此刻還被他捏在手里。身上穿著的,也是酒吧侍應(yīng)生的制服。
夏眠恍然。
原來陸先生認出他了。
“陸先生……”他輕輕啟唇,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您……怎么……”
陸司異輕易讀懂他沒說完的話:“你戴上面具,不就是不想讓我認出來么?”
夏眠咬了下唇,無可反駁。
陸司異無奈輕笑:“我怎么可能認不出你。”
就算沒有盯梢的保鏢、報信的員工和助理,他也不可能認不出夏眠。
夏眠聞言,愣愣仰起頭。
心里漫上異樣的感覺,這感覺驅(qū)使他進一步發(fā)問:“怎么認出來的呢……”
陸司異挑眉:“想知道?”
夏眠不語。
陸司異喊他:“過來!
爾后將他攬入懷中,貼著他耳邊說:“很香,很軟!
簡簡單單卻包含有無盡話外之意的四個字,第一次激起夏眠如此劇烈的反應(yīng)。
他從這個虛虛的懷抱掙脫出去,紅著臉后退。
緩了好一陣。
幾分出乎陸司異意料,夏眠又一次發(fā)問:“那,那在您確定是我之前,為什么拽我……”
缺乏安全感的小兔子,終于愿意開口反復(fù)向他確認了,而不是把這些不安默默悶在心里。
他不厭其煩,走上前說:“一看到你我就認出來了!
指尖輕輕勾過夏眠下頜,只在心里說:因為我們一起度過了五年。
頓了片刻,許是受到那雙澄凈淺眸蠱惑,還是再來了句:“因為我一直夢到你!
上輩子的事如果是一場大夢,那也說得過去。
有時候他也會希望上輩子的一切都是夢。
希望夏眠沒有經(jīng)歷過那么多委屈,哪怕代價是將他們共度的數(shù)年一并抹去,以及他孤身一年無數(shù)個失眠的夜晚。
然而僅僅是“夢到”的解釋,也超出了夏眠的接受范圍,怔怔的半天反應(yīng)不過來。
“還不行?”陸司異揚唇,“想要我怎么夸你?夸你身材好,長得漂亮,氣質(zhì)獨特,所以你戴著面具,我也能一眼認出來?”
夏眠猛地回神,慌張搖頭:“不、不是……”
在他搖頭的動作中,雙頰漸漸染上越來越濃的紅暈。
“那位秦總。”陸司異隨口扯謊,“上次在米蘭的那位小姐,就是他的女兒。雖然我們明確表示對彼此不感興趣,但他還是沒打消給我介紹女孩的心思。”
“這樣……”夏眠思索,“所以……您需要讓他確認您喜歡男孩子嗎?”
“嗯!标懰井悓⑺捓锏姆秶s小,“讓他確認我喜歡你。”
夏眠“唔”一聲,咬了下唇,忸怩問:“那……您還要我、我陪您繼續(xù)演嗎?”
“愿意么?”陸司異仍尊重地征詢他意見。
“我已經(jīng)和您結(jié)婚了,之前也說好了,要和您扮演夫妻的。”夏眠狀似為他考慮,主動自薦,“這家酒吧是很正規(guī)的,您可能也找不到別人……”
“他來了,寶貝!钡偷偷哪幸舨迦胨麛鄶嗬m(xù)續(xù)的話里。
夏眠一時怔然,抬頭:“。俊怼!
他下意識抬頭的小動作大大方便了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男人。
男人微微低頭,輕松含住他唇瓣,堵住他未完的話。
片刻,夏眠便忘了自己剛才還想說些什么。
身體像雪糕融化,既冷又熱,軟軟地淌在男人的臂彎里。
稍微動了動,隔著褲子貼著他的某處頓時彰顯出強烈的存在感。
夏眠猛地一激靈,直想往后退:“陸先生……我……”
男人強勢地打斷,問:“討厭我么?”
夏眠早忘了這個婚前約定的安全詞,或者說他壓根沒往那個方向去想,只就事論事:“不討厭……”
堆放雜物的工作間就在不遠處,陸司異熟門熟路,開門,反鎖。
夏眠驚訝地看向他,然后一對上那雙暗得發(fā)黑的眸子,瞬間啞然。
他又被陸司異摟過去,中間隔著一堵燙得驚人的障礙物。
……好像又變大了。
夏眠嚇得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quán),等耳邊又響起男人的聲音,方才回神。
“你轉(zhuǎn)過去,背對著我。嗯?”
為了夏眠的安全考慮,最好的方法當(dāng)然是放手讓他走,可貪婪的男人壓根舍不得。
于是他決定掩耳盜鈴。
如果看不見,應(yīng)該就不會害怕了。
夏眠紅著小臉,昏頭昏腦地應(yīng)下來:“好……”
身子仍有些不聽使喚,陸司異便帶著他的胳膊,在懷里轉(zhuǎn)了半圈。
他聽到身后傳來清脆的一聲“噠”,是皮帶搭扣發(fā)出的聲音。
然后是布料摩挲的窸窣聲。
“別動,也別看!标懰井愝p吻他耳尖,啞聲說,“我盡量快一點。”
第33章 新婚
……為什么要抱著他呢。
過了好半天, 夏眠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并且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遠沒有保證的那樣快。
怕弄臟他的衣服, 男人只能隔靴搔癢,半天也得不到紆解, 越蹭越燥。
自身后握住他的腰帶, 終于忍不住低低問:“可以么?腿!
夏眠信賴他,腦子發(fā)著懵,迷迷糊糊地應(yīng)下:“好……”
這些事陸司異早就做過無數(shù)遍,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在后來的無數(shù)夢境里。
前不久在陸家過年, 他的理智也在熟睡的夏眠面前,短暫地失了控。
簡而言之, 駕輕就熟。
他清楚該如何滿足自己并且不對夏眠造成傷害, 甚至能讓后者接受一個荒謬的解釋:那磨出來的紅痕,不過是輕度過敏的痕跡。
越想,越忍不住想要親吻, 想要撫摸, 想要更多。
夏眠只是被碰到肌膚, 不知怎么,竟比身后的人顫抖得更厲害。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么又失控了, 止不住顫抖。
但他清楚地意識到這并非出于恐懼, 哪怕男人并未憤怒地拷問他, 只是貼在他耳畔一呼一吸, 他卻強迫自己開口解釋:“我不怕……”
他不希望讓陸先生誤會。
他不怕陸先生。
這句話沒頭沒尾。
男人的身體卻明顯愣了下, 雙臂在他腰上用力收緊。
溫?zé)岬臍庀⒎髟谒i窩,肌膚上的摩擦帶來一點灼熱的痛, 可響在耳畔的話聲那般溫柔:“別怕!
夏眠一時怔然。
他恍然憶起,陸先生不是第一次這樣安撫他了。
可他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怕。
就連剛才,他說的也是“我不怕”。
陸先生卻讓他別怕。
“夏眠!”
夏眠一個激靈。
是熟悉的室友王澎的聲音,因為隔了段距離和雜物間大門而顯得模糊。
隨后那道聲音漸漸及進。
“夏眠?”
夏眠感到腰上的禁錮更緊,下方的推拉正在加速。
他正要捂住嘴,男人灼熱的寬掌先一步覆了上來。
好大的手。
幾乎籠住他的大半張臉,裹住他的顴骨,指尖來到他眼尾。
大概是怕他感到不適,那根手指往下移動稍許,從他眼尾帶走一點濕意。
“噓。”
耳后一點熱氣,嘴唇柔軟地輾過去。
“夏眠!夏眠你送完酒了嗎?人呢……”
“欸?雜物間怎么鎖了?里面有人嗎?”
“有人嗎?誰這么沒素質(zhì)啊靠!”
王澎在門外嘟嘟囔囔。
良久。
夏眠依稀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輕。
王澎走了。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回來,找來鑰匙,或者帶人過來撬鎖。
夏眠有點慌,沒忍住動了動。
這才感覺到那燙得驚人的溫度,可他不退縮,反而并攏雙腿,似是便要證明自己不怕。
隨后,他聽到幾聲低沉壓抑的長嘆。
男人炙熱的胸膛貼著他后背起伏。
……
王澎暫時沒回來,但不宜多耽擱,雜物間是全體員工公用的后勤間,每時每刻人來人往,指不定待會又會有誰過來。
夏眠背著身,聽到后面又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陸司異很快收拾整齊,擦拭干凈。
甚至沖著他伸過來紙巾。
他顫了下。
男人不由分說一把掐住他腿肉:“別動!
動作卻極溫柔,輕而細致地擦拭。
夏眠想了片刻,提起另一件事:“您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可以。”陸司異先答應(yīng)了才問,“說吧,需要我做什么?”
他如此爽快,夏眠也不再忸怩。
“您能不能,給我當(dāng)服裝模特呢?”
“好!
“就是我參加的那個比賽。因為我設(shè)計了男裝,款式對模特的身材又有點要求,您正好合適……欸?”
夏眠絮絮叨叨說了一大串,突然愣愣抬起頭來,落入男人含笑的黑眸。
“好!标懰井惔浇切σ饧由,答應(yīng)了一遍又一遍,“好。這不算請求,是我的榮幸。”
夏眠那雙茶色眸子燃起點喜悅與驚喜,在昏暗的雜物間里尤其亮。
迷人的光源,足以讓這世上最冷漠的飛蛾心甘情愿撲上去。
陸司異輕嗅了下他沾上的自己的味道,更是著迷:“距離作品提交截止日期已經(jīng)沒多久了吧,你要做三套衣服,來得及么?既然還需要我當(dāng)模特,倒不如住回柳岸東苑來!
夏眠猶豫:“我……”
陸司異再補上一句:“我也很想你!
夏眠已經(jīng)暈暈乎乎完全失去抵抗力,點頭:“……好。”
陸司異不再回包間。
夏眠有點膽戰(zhàn)心驚地問他:“就這樣走嗎?”
“嗯,沒關(guān)系!标懰井愓f,“家庭比較重要。”
夏眠心頭微跳,低下頭:“嗯……”
夏眠帶了一部分生活用品和服裝工具到出租屋,但和柳岸東苑這間地下工作室比起來,那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他完全可以就地立刻開工,只要從陸司異身上取下各項數(shù)據(jù)就行。
但是取數(shù)據(jù)嘛……
“現(xiàn)在才八點。”陸司異看眼時間,目光直勾勾望進他眼里,“給你當(dāng)模特,我需要做什么?”
“對了……”夏眠先向他確認另一件事,“等做好了衣服,我還要拍幾張您上身的照片,交給主辦方,您介意嗎?”
陸司異突然笑著嘆了口氣。
夏眠仿佛讀懂了他的意思,他說,那是他的榮幸。
這種話從身份地位遠高于他的男人嘴中說出來,本該令人惶恐不安,可這段時間點點滴滴相處下來,他竟不知不覺卸下自己的尖刺,愿意用柔軟的肌膚去試一試,這些話的觸感扎不扎人。
出乎意料的柔軟。
出乎意料的溫暖。
今晚夏眠發(fā)愣的次數(shù)格外多,陸司異有時候也不能準備捕捉到他所有的所思所想,只能謹慎地,一點點向他伸出友好的觸角。
柔軟的觸角輕輕在他臉頰上戳了一下。
他眨了下眼,被男人厚實的手掌托住臉頰,固定住視線。
他與他對視。
接著聽到他開口,一字一句:“眠眠,我不干預(yù)你的學(xué)業(yè)和工作,因為我是外行,怕你覺得冒犯,也不肯信我。但是我知道,你是非常有天分又足夠努力的設(shè)計師,你一定會站到最大的舞臺上閃閃發(fā)光。這不僅僅是我一個人認為的!
“所有人都會這么想,遲早的事。現(xiàn)在的你只是需要等待,等待一個讓他們看到你的時機!
“我能比他們提前發(fā)現(xiàn)你的才華,能得到你為我量身定制的作品……”
話到這里突然中斷。
夏眠眨了兩下眼,找回焦距,帶著明顯的急迫一眨不眨注視他。
用靈動的大眼睛無聲地說: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陸司異忍俊不禁。
忽而俯身,一吻輕柔地落在夏眠額角。
如同穩(wěn)重的長著給予稚嫩的年幼者的安撫,也如同虔誠的信徒對神明的,深深仰慕,所愿得償。
“是我的榮幸!彼N著夏眠的頰,輕聲說。
夏眠的心里猛然蕩開一股劇烈的漣漪。
像是電流穿過身體,是前所未有的愉悅,卻又令人膽戰(zhàn)心驚。
“陸、陸先生。”夏眠別開眼,小機器人似的一股腦說,“能不能麻煩你告訴我一下……您的身高、胸圍、腰圍、肩寬、臂長、臀高、臀……”
意識到自己嘴邊的是什么字眼之后,他忽然卡殼,呆住。小機器人承載了過度的信息量,于是出現(xiàn)了運行故障。
陸司異輕笑。
狹長銳利的眸微彎:“身高一米九四,體重八十四公斤,肩寬不太確定,我一般穿肩寬五十五左右的衣服!
隔了幾秒也不見下文,夏眠只好問:“那……其他的呢?”
陸司異笑問:“難道你平時會測量自己的胸圍、腰圍,還有……臀圍么?”
他輕飄飄一句反問便惹得那張白凈小臉泛上紅潮。
明明才在酒吧暢快發(fā)泄過一通,作惡的心思又蠢蠢欲動。
“不好意思,眠眠!
“你可能……得親自來量一下。”
*
夏眠跟著陸司異去了三樓的房間。
“陸先生!彼麑⑹掷锏木沓弋(dāng)作面團,揉來捏去,“麻煩您留一件單衣,我來量……”
陸司異干脆利落脫掉外套,里面留一件打底的白襯衫,下方的一條黑色的西褲。襯衫褲子的面料都很挺闊,卻帶著深淺不一的褶痕。
恐怕,是在酒吧的雜物間里,抱著他動作的時候留下的。
夏眠剛邁動腳步,猛地一頓。
“那個!褲子……褲子不用……”
陸司異用遠比他說話迅速的動作,抽了皮帶,解了扣子。
見他驚慌,脫衣服的人反倒坦坦蕩蕩:“褲子很厚,你到時候量出來的數(shù)據(jù),恐怕要比我本人胖一圈。”
“也是……”夏眠垂下頭,硬著頭皮走過去。
其實他好幾次坐到那雙腿上,在擁抱中被那雙腿緊貼著,緊實而有力,就像古希臘健美的雕塑,光是隔著衣服用身體去感覺,也能想像出其中蘊含的澎湃力量。
肉眼看起來,反倒沒那么夸張。
可能是因為陸司異個子高,于是,那雙腿給人的第一印象只是瘦和長,足踝嶙峋。
夏眠腦子里霎時浮現(xiàn)出許多靈感,目光大膽了些,從骨感的足踝一點點往上挪,如水波流動的肌肉線條,渾圓的膝骨……
他分明是設(shè)計師,此刻卻在用眼睛描畫,寫生一位比例絕佳、身材優(yōu)美的模特。
眼簾緩緩抬到一半,倏然以極快的速度垂回去。
他發(fā)現(xiàn)了男人與男孩的一個區(qū)別。
同為男性,他穿的是松垮垮的棉質(zhì)平角褲,陸司異穿的卻是立體剪裁的貼身三角褲。大大方方,甚至帶著幾分傲然,展示著作為男人優(yōu)越之處。
身上藏在休閑褲里的短褲一下變得存在感極強,夏眠幾乎能感到外褲與內(nèi)褲擠著摩擦的不適感。
他走動的步伐也變得忸怩,心里卻不由產(chǎn)生一種微妙的慶幸:還好酒吧雜物間的燈光昏暗,還好陸先生是一口氣摜下他里外兩條褲子的……
天吶,他在想什么啊。
轉(zhuǎn)念間,他已經(jīng)來到了陸司異身側(cè)。
陸司異這時才問:“要不要把襯衫也脫了?你量起來會比較方便!
遲來的禮貌征詢,難免顯得多此一舉。
夏眠卻很受用,搖搖頭:“這樣可以的。但是……麻煩您蹲下來一點!
以他們兩人的身高差,這樣站著,整個上半身能讓他取到數(shù)據(jù)的,大概只剩腰圍了。
陸司異笑笑,配合他。
夏眠先從后方順利量到肩寬和臂長,動作陡然一停。
陸司異既得忍笑,又得不著痕跡地關(guān)照:“繼續(xù)量就行。”
皮尺自他腋下探出來一點。
他捏住皮尺,免得掉了:“那我?guī)湍憷俊?br />
“好!辈卦谏砗蟮男⊥米赢Y聲甕氣,說話帶出來的氣息,仿佛兔耳朵支出來的一撮軟毛。
他替害羞的設(shè)計師將皮尺環(huán)過前胸,再從另一邊腋下遞回去。
小兔子在他身后緩緩收緊皮尺,邊問:“這樣可以嗎?”
他笑說:“你知不知道你在問什么?”
夏眠一板一眼地答:“……會不會太緊!
陸司異屏了一下呼吸,隔了幾秒,答非所問地回:“我覺得隔了件襯衫,還有個襯衫口袋,數(shù)據(jù)可能不太準!
夏眠沒在第一時間接話,顯然是也意識到了。
陸司異想了想,不再難為小朋友,不由分說將襯衫脫下,自己拿皮尺繞過自己,然后將頭尾一起遞給后方的夏眠。
夏眠很方便地取到了胸圍和腰圍的數(shù)據(jù),大松一口氣。
然后就是腿了。
這次換成他彎腰低下去,目光卻仍在男人后背上多滯留了幾秒。
肌肉線條清晰分明,精雕細琢,如同最上乘的藝術(shù)品般完美。
學(xué)美術(shù)的人,實在很難拒絕這樣的美的享受。
幸好不是正面,夏眠可以暫時放空大腦,用純粹的審美眼光去欣賞。
他眼觀鼻鼻觀心,順利取到腿圍。
“好了。”他重新找回呼吸,恢復(fù)正常的音量,“謝謝您!”
陸司異將襯衫披回來,慢條斯理又彬彬有禮:“不客氣!
在他側(cè)身的剎那,夏眠轉(zhuǎn)頭回避的動作慢了一拍。
白色的襯衫之間,閃過一道暗紅的痕跡,像是疤痕。
夏眠勾起好奇,做好準備再轉(zhuǎn)頭回來,男人卻已經(jīng)將襯衫扣子扣好了。
一絲不茍,從腰部往上,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顆。
第34章 新婚
夏眠把手里的卷尺捏來捏去。
糾結(jié)良久, 終于開口:“陸先生,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陸司異面色如常,隨口應(yīng):“你直接說就行。”
“唔……那個……”
夏眠猶猶豫豫, 他反而掛起一抹笑,耐心而溫和地等待著。
下一刻, 他的笑意僵在嘴角。
“我想問……”夏眠說, “我需要陪您,演多久呢?我的意思是……我們大概什么時候離婚?”
他先前猜測,這場婚姻可能要一直演到老爺子仙逝的時候。
他不著急, 也不覺得自己的青春被耽誤,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 他開始因為這不確定的時限期限而不安。
像懸在頭上的鐮刀一樣,他害怕一覺從香甜的夢鄉(xiāng)里醒來, 那鐮刀就毫無征兆落下來了。
害怕前一晚他還在和陸先生假扮愛侶, 親吻、擁抱,一覺醒來美妙的夢就會破碎,陸先生不再擁抱親吻他, 和他離婚, 將來某一天迎娶自己真正的愛人。
倒還不如, 早點將這個期限告訴他,他可以安安心心地數(shù)著日子過。
靜默幾秒, 陸司異開口:“婚禮還沒辦, 你想什么呢?”
夏眠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確認一下!
陸司異心緒有點亂, 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等你愛上別人吧。”
“愛、愛上別人?”這個假設(shè)令夏眠臉上露出前所未見的驚訝。
顯然, 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眼下他還和陸司異存在著婚姻關(guān)系, 自然不能去想這些有的沒的,搖搖頭:“不會的。”
*
量完陸司異的身體數(shù)據(jù), 夏眠有股沖動想要立刻開始打扮裁衣,不過夜色已深,他不自禁打了個呵欠。
睡前還得洗個澡。
從酒吧回來到現(xiàn)在,他只把酒吧的員工制服換成自己的衣服,里面打底的T恤和底褲還是一樣的。撥開外邊的遮擋,立刻漫開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味道淡得微不可聞,耐不住他的嗅覺實在敏銳。
他才發(fā)現(xiàn)大腿磨出來了紅印,像是過敏的痕跡,可這位置實在曖昧,似乎還印著男人身體上某一部位的輪廓形狀。
伸手碰了碰,微疼,疼中帶癢。
他心知男人已然極力克制,全是他的肌膚太過嬌嫩,還是留下了這樣曖昧羞恥的痕跡。
說起來,和在陸家過敏那次很是相似。
他晃晃腦袋,去洗澡,在潮濕的空氣里站了一陣,似有若無的腥氣放大數(shù)倍,擴散開,鉆入鼻端。
他低下頭,將水龍頭調(diào)到最大,用嘩啦嘩啦的水流聲沖開亂成毛線團的思緒。
洗完澡吹完頭發(fā),差不多就到了入睡的時候了。
夏眠最后將設(shè)計稿翻看一遍,帶著今晚新得到的數(shù)據(jù),一起入夢。
陸先生的各項身體數(shù)據(jù)圍度,都比他想象估計的要大一些。
難怪抱起來那么寬厚踏實……
他把寬大的雙人被卷起來一大半,抱著睡,呼吸很快趨于平穩(wěn)。
夢里,腿上的磨痕隱隱發(fā)起癢來,他伸手想去撓,卻半途受阻。
他癢得直哼唧:“嗯……”
換一只手伸出去,撞上什么又軟又硬的東西,燙得他散了三分睡意,再翻個身,緩緩撐開眼皮。
視野里有個朦朧但熟悉的人形。
他睡前沒有拉窗簾,皎白明亮的月光不受阻攔投到屋里,地上一片銀光,被窗棱割成整齊的幾塊,而床邊的男人,面容也被陰影切割成立體的塊面。黑眸深邃。
夏眠疑心自己是在做夢,怔怔喚道:“……陸先生?”
今天發(fā)生了很多意外。
夏眠偷偷去酒吧學(xué)調(diào)酒,雖然出發(fā)點是陸司異,但他學(xué)調(diào)酒是為了還人情,還清之后,兩不相欠。這并不是一個好兆頭,越想越令人不安,
他突然詢問這段婚姻的有效期,今晚睡在熟悉的柳岸東苑,睡得還不如在陸家沉。
“……醒了?”陸司異面不改色,隨意找借口,“被子掉了!
夏眠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不疑有他,軟軟地在被子里挪了下:“唔……”
“別亂動!标懰井惗谝宦暎嫠麑⒈唤且春。
夏眠眼皮有點撐不開,卻目不轉(zhuǎn)睛注視著他,含糊咕噥:“謝謝……”
“不客氣!蹦腥说纳ひ舯却巴獾脑律鼫厝。
指尖替他撩開臉上亂發(fā),又看了他片刻,最后俯下身來,在他額上輕輕一吻。
“晚安!
親吻和話語,那樣輕那樣柔。
男人輕手輕腳離開他的房間,夏眠卻掀開被子坐起身,望著那道頎長背影消失的方向。
無端悵然若失。
沉沉的眼皮又壓了下來。
夏眠重新墜入夢鄉(xiāng)。
從夏眠的房間出去,沒開走廊上的燈,男人的身形藏入濃郁的黑暗里。
三樓主臥的陽臺上,黑暗里亮起一點猩紅的火光。
就算夏眠口口聲聲說不討厭他抽的煙或雪茄,但只要能忍,他就盡量忍了。
畢竟更多更難熬的事,他也忍了下來。
深深地吸一口,閉上眼,苦澀的煙霧在肺腑里彌漫擴散。
小兔子想逃跑。
這是上輩子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事。
和他結(jié)婚,是上輩子的夏眠所不敢奢望的夙愿,這輩子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但是……
他引以為傲的冷靜與自信,險些在那一刻潰堤,霎時間他仿佛回到了久遠的孩童時期,面對瘋狂的母親。
幾十年前的記憶早已褪色,那種失控的慌亂卻栩栩如生。
*
翌日早晨。
夏眠起床,直奔一樓,找到那道矗立在窗邊的身影,自然地打招呼:“陸先生,早!
陸司異回身,溫聲問他:“早,睡得好么?”
夏眠見他今日仍舊眉清目朗,卻無端有幾分揮之不去的憂郁。柔軟的白色窗簾在他身后輕輕拂動,翻著溫柔的浪。
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問:“您是在……”
走得近了,男人身上那股煙草香,淡而苦澀鉆入他鼻腔。
夏眠悄悄聳幾下鼻尖,渾然不知自己的小動作一五一十映在男人眼里。
他忍著不發(fā)出逾越的評價,男人反倒笑問:“聞到了?”
“嗯……”夏眠點頭,“是煙味,在米蘭聞過的,不是雪茄!
“記性挺好。雪茄不太方便隨身袋!标懰井愂Γ骸斑@都過去幾個小時了,我還換了件衣服,這也能聞到?”
“不難聞!毕拿哒f,“陸先生,您不用為了……我,改變?呃,不是……不用忍耐的,本來就是我住在你的房子里。”
男人又是一副無奈的笑,那無奈之色比他以往見過的更濃。
夏眠不知道哪兒說的不對了,無意識鼓起臉頰。
陸司異伸手捏了下他臉上軟肉,做出這樣幼稚的舉動也是矜貴的。飽滿喉結(jié)輕滾,聲線是獨屬于男人的磁沉:“照顧小朋友。”
夏眠咕噥:“不是小朋友……”
“你看!标懰井愓f,“既然你尊敬我,不知道你是把我當(dāng)成長輩還是陸總,所以一口一個陸先生,一口一個您。那么,就該我為你考慮,而不是你為我考慮!
這邏輯縝密自洽的歪理,直接瓦解了夏眠本就不發(fā)達的語言能力。
“您是陸總,也是長輩,但是……”夏眠淺色的眸子一眨不眨,浴在清晨牛奶般的光澤里,瑩亮動人,“我們結(jié)婚了……我們練習(xí)了那么多次……還有……反正不是小朋友。”
“練習(xí)”是接吻,省略掉的那個“還有”,大概是他在酒吧雜物間,心甘情愿奉獻出來的雙腿。
吞吞吐吐,好半天才把話說完:“我們也是……至少在有些時候,是平等的!
陸司異早習(xí)慣了長者的身份,耐心地等小兔子磕磕絆絆、細若蚊吶地表達自己。
聽到最后幾個字時,心神難免震顫了下。
原來,這也是他自以為了若指掌的夏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夏眠見他笑,懷疑他又沒把自己的話當(dāng)一回事,想用那種寵溺的姿態(tài)一笑置之,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一口氣,在大腦皮層上猛拍了下。
那口氣從唇齒間瀉出來,誰讓他天生聲線軟和,嚴肅的三個字只像撒嬌:“陸司異……”
尾音也拖得長,羽毛般撓人。
“好!标懰井愋(yīng),“我都聽你的!
夏眠愣了下,爾后把兩邊臉頰都鼓起來了。
他肯定又沒當(dāng)一回事。
氣急敗壞似的,扭頭就走。
婚姻果然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陸司異追上去,在心里連著自己一同譏諷,就如無數(shù)懷著不切實際的夢踏入婚姻墳?zāi)沟娜耍驗樘摕o縹緲的感情做出不符合商業(yè)判斷決策的人。
然而他卻甘之如飴。
“吃什么?”
發(fā)現(xiàn)餐廳空無一人的夏眠只得回頭來看他。
“我們臨時過來住幾天,就沒必要麻煩萍姨了。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他從容自然,夏眠也就順嘴提了要求:“面條吧……”
“好。”陸司異說,“現(xiàn)在沒有雞湯,給你做西紅柿雞蛋面吧,也快。”
夏眠愣愣點頭:“好!
舌頭做了一陣艱難的斗爭,再度推開唇瓣:“我喜歡吃西紅柿雞蛋。”
陸司異應(yīng)好。
微彎著腰,在不太適合他身高的廚房里勞作著。
夏眠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見他獨自忙碌,難得不覺得局促,出神地墜入久遠的回憶中。
記憶里的母親是個溫柔隱忍的人,然而她在日常瑣事上總有些少女的笨手笨腳。她不擅長做菜,只有最簡單的西紅柿雞蛋勉強能夠下咽。
不過,夏眠每次都會很賞臉地把所有菜吃完,因為吃到鹽塊喝了幾升水,或者吃到?jīng)]熟的蘑菇肚子痛……
那些是他悄悄藏起來的美好記憶,可惜十幾年過去,早已褪色得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他靜靜看著陸司異以遠比母親熟練的姿勢處理西紅柿。
清洗后畫十字刀,放在火上烤一烤去皮,再切塊。新鮮的雞蛋打到碗里,打成均勻的雞蛋液。
熱油,雞蛋液先下鍋,炒散。再熱油下西紅柿,炒軟之后將西紅柿倒回去……
眼看即將出鍋,夏眠忍不住開口:“可不可以……”
陸司異沒聽見,卻微妙地接上了他沒說完的話:“加一點糖?”
夏眠用力點頭:“嗯!謝謝!
陸司異又開玩笑:“不客氣,叔叔應(yīng)該的。”
夏眠默然,陸司異一扭頭就見他鼓著腮幫子,不知道又在糾結(jié)什么,喊一聲:“過來坐,吃早飯了。”
“唔!毕拿邽榱俗C明自己刻意改掉稱呼,聲音卻很小,“謝謝老公……”
陸司異敏銳地捕捉到這聲,那股渾不吝玩世不恭盡數(shù)收斂,只余沉穩(wěn):“老公的話就不用謝了!
“嗯……”夏眠低下頭,專心吃面。
原本帶著點逃避的心思,不料,這碗簡單的西紅柿雞蛋面的味道遠超他預(yù)料,眼睛一下亮了幾分。
他抬起頭,嘴里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嚼了半天也嚼不完,小倉鼠似的。
陸司異仍是那般慢條斯理的優(yōu)雅,不必他開口夸贊,先說:“喜歡就要慢慢吃,不著急。”
吃得差不多了。
夏眠擱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亮起,一串沒有備注的數(shù)字。
陌生號碼來電……夏眠情不自禁皺起眉,前段時間被譚柏臣弄得草木皆兵,時至如今仍有些心理性抗拒。
一抬眸,望見對面的陸司異。
他這才按下接聽。
電話對面的聲音出乎意料,很陽光爽朗:“小嬸嬸!猜猜我是誰?”
“小嬸嬸”三字顯然是個提示。
大概沒有男生會樂于被人這樣稱呼,夏眠壓低音量,難得和人開次玩笑:“……大侄子?”
“大侄子”譚榮暄笑了好幾聲。
頓了頓,他開始說正事:“是這樣的……我最近在實習(xí),正好小叔在附近有房子,我想去過去住幾天,行不行?”
話里的信息量太大,夏眠不好擅作主張,先說;“陸先……你小叔的房子,當(dāng)然由他做主,你問他就好了。”
而且陸司異房產(chǎn)太多,他甚至不知道陸榮暄嘴里指的那里是哪里,不敢多說,生怕露餡。
陸榮暄長長嘆了口氣,如實相告:“我這不是不敢問小叔嗎……好不容易給他發(fā)了個消息,他沒拒絕,只讓我來問你!
夏眠微愣,原來陸司異除了在他面前對他尊重有佳,在外邊同樣如此。
他第一次對這場婚姻有了些許實感。
因為組成了一個共同的家,所以凡事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自作主張,需要征詢彼此的意見。
陸司異恐怕比夏眠更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因而夏眠剛提了句:“榮暄說要到您的房子住幾天……”
陸司異便回:“房子都有你的一份,當(dāng)然需要問你!
夏眠沒覺出味來,愣愣問:“什么房子……”
在男人平淡溫和的注視里,他宛如被猛揪了下臉頰,驟然間醍醐灌頂。
——婚前協(xié)議。
他在圣誕節(jié)那晚同意了陸司異的結(jié)婚邀請,第二天一早就去領(lǐng)了證。
領(lǐng)證前陸司異倒是問過他需不需要簽份協(xié)議,以保障自己的權(quán)益,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對陸司異深信不疑。
那用來保護他的協(xié)議虛晃一槍,以至于他完全忘了,還有關(guān)于財產(chǎn)的婚前協(xié)議這一茬。
意識到這一點,夏眠瞬間慌了神,一時忘了眼前的是運籌帷幄的集團掌權(quán)人,反替他擔(dān)憂起來:“陸先生……您是不是忘了婚前協(xié)議?”
話送出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這種事怎么可能會忘呢?
恐怕,只有一無所有的他才能忘記這樣重要的事。
陸司異不甚在意,反問:“婚前協(xié)議怎么了?”
“你沒有和我簽婚前協(xié)議啊……這……怎么……”夏眠記得連敬語都忘了,手指張開又收攏,恨不得攥住男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
陸司異耐心等他組織語言,見他實在無法順利解決,這才出聲引導(dǎo):“沒事的,不用在意!
他抬起那只搭在桌上的手,輕扣住夏眠手背,拍了拍。
夏眠有些憂慮:“但是……別人可能會覺得我是圖您的錢,占您的便宜!
“占我的便宜?”陸司異忍俊不禁,輕搖下頭,“他們只會羨慕你!
夏眠陷在自己的思緒里,努著嘴,愈發(fā)急迫:“那……您不會覺得嗎?”
“占我的便宜?”
“我覺得很不錯。”
第35章 新婚
上輩子, 陸司異把選擇權(quán)交給了夏眠。
在酒店的那個早晨,他查清投懷送抱的男孩底細,完全沒有必要地, 一直等到他中午醒來。
“那些債——不用還我,沒多少錢!彼@樣說, “你愿意跟我就跟著我, 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說。不愿意也沒關(guān)系,我不喜歡強迫人。”
夏眠瞬間瞪圓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好心人,愿意替勞苦奔波的自己還債, 而不索取任何。
昨夜他表現(xiàn)得糟糕透頂,陸總不嫌棄他就很不錯了。他想。
而于陸司異而言, 錢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和夏眠共度的第一夜, 他誤會了這個男孩,并且毫不留情,在初經(jīng)人事的男孩身上爆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征服欲。床上一片狼藉。
他想著, 這筆錢也可以算作補償。
他知道在這個時候說什么都不合時宜, 只要他出錢幫對方解決難題, 對方就會認為自己是在出賣身體。如果他不出錢,轉(zhuǎn)頭, 這男孩就得去找別人了。
他不是慈善家, 甚至吝嗇得要命, 就連九牛一毛的施舍也不愿?刹恢涝趺, 他不想, 不希望男孩走上后面的那條路。
但是,這樣窮困潦倒的男孩, 氣性往往很重,瞧不起權(quán)貴卻又不得不在他們面前低頭,自以為做出了莫大的犧牲,受到欺辱。實際上,他們所在意的種種,對后者來說不過是無心的過眼云煙。
太累了。
他并不想和這樣的男孩建立任何長期的、穩(wěn)固的關(guān)系,哪怕這男孩讓他人生第一次失了控——正因如此,他更不想留下他。
所以他給出了那個選擇題,后來也給過夏眠很多次。
無論是哪一次,夏眠都會用那雙清清凌凌的茶色眼睛,凝望著他。
也總是答非所問。
有時是“我想跟著您”,更多的時候則是沒來由的道歉,對不起,您別走,我會乖乖的……
日后回想起來,其實夏眠并沒有選擇的機會,那只不過是他強勢掌控之下的,微乎其微的虛假自由。
那樣的自由并不意味著尊重,反倒加深了夏眠的不安。
夏眠居然愛上他。
在他看來很不可思議。榮幸,又慶幸。
這輩子的故事從頭開始重新書寫,他有點無法理解,夏眠為什么會屢次詢問他有關(guān)離婚的問題。
活了兩世,他竟像個情竇初開的愣頭小子。
就連處理這樣簡單的事,也只能按照上輩子的經(jīng)驗,照本宣科,讓夏眠選擇。
“別離婚,不就好了?”
夏眠口拙嘴笨,在這個問題上卻沒有用沉默應(yīng)對,反而在深思熟慮后鄭重開口:“陸先生……我們結(jié)婚不是為了您爺爺嗎?如果您以后遇到了真正喜歡的人……”
豁然開朗,陸司異再次看向他的眼睛,輕嘆:“眠眠!
夏眠抬眸。
“眠眠,你看不出來么?我很喜歡你。”陸司異說,“我從來沒有把婚姻當(dāng)成兒戲。”
頓了頓,太多事無法宣之于口,他只好說:“說起來你大概不信,其實我也不信。但因為你,我才知道這世上真有命中注定、一見鐘情!
無論再來幾世他都會義無反顧愛上夏眠。
怎么不能算呢,命中注定、一見鐘情。
小機器人得到完全超出數(shù)據(jù)庫的指令,連刻板的單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了。
夏眠以前和別人相處,總會因為嘴笨、反應(yīng)慢,被提前結(jié)束話題,惹人厭煩。于是他盡量少說,多做,倒也樂得自在,常被人感嘆過得太快的時間,在他這里卻過得很慢。
一根根撥著手指數(shù),還是很慢。無止盡的靜默,數(shù)不清的枯燥。
可是,和陸先生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在他沒有察覺到的地方,宛如看不見的風(fēng),悄然溜走。
桌上的手機嗡然作響,打斷思緒。
夏眠顫抖點了兩下,不小心觸到外放。
“我到柳岸東苑大門口了!”陸榮暄興奮的聲音響在二人之間,“八棟對吧?我馬上就到。”
眼前晃過男人修長手指,替他點下掛斷。
“我來招待他。”陸司異說,“你去工作,我不會讓他打擾你!
夏眠應(yīng)好。
盡量裝作鎮(zhèn)靜,慢吞吞挪動步子,去地下的工作室。
不得不說,位于地下但擁有絕佳采光的工作室,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制。
來到一個人安靜獨處的空間里,他的大腦恢復(fù)運轉(zhuǎn),思索那句突如其來的喜歡。
陸先生說喜歡他。
他心不在焉地裁剪卡紙,裁出需要的服裝版型。向來細心的他,居然一不小心將剪刀伸過了頭,無辜的卡紙直接斷成兩半。
*
中午的時候陸司異下來了一趟,見夏眠沉浸正在自己的世界里,縫紉機嗡嗡作響,完全將他的行跡掩蓋。
靜靜等了好一會兒,直到夏眠忙完,抬頭。
“陸先生!”夏眠眼睛亮起。
“上來吃飯?”陸司異走過去問,“榮暄還在玩游戲,等會再讓萍姨給他送點吃的過去,我們先吃!
“好!
*
陸榮暄被陸司異安置在一樓的客房。
他說是來這邊實習(xí)方便,夏眠還想著這附近哪有商業(yè)區(qū)寫字樓,結(jié)果一看,陸榮暄是帶了個筆記本居家辦公。
“在家我爸媽太念叨了,沒事干也不讓我玩游戲……”陸榮暄靠著電競椅椅背,仰頭抱怨,“我明明都二十多歲的人了!”
夏眠:“唔!
陸榮暄直了直身子,問夏眠:“欸,你平時玩什么游戲?”
“我不玩游戲!
“噢。”陸榮暄聞言也不意外,“就上課做作業(yè)?設(shè)計衣服?”
“還要做的,自己裁剪,自己縫!毕拿咭话逡谎,“有時候還會畫畫……”
兩個同齡人完全沒有任何共同話題。
不過陸榮暄性格外放,夏眠雖然內(nèi)斂文靜,卻是個絕好的傾聽者,不懂的事也認認真真地聽著,時不時提出問題。
在陸家之外的地方,兩人也意外地相處得很好。
“欸!标憳s暄突然神秘地眨了下半邊眼睛,壓低音量,“小叔是不是挺兇的?”
夏眠搖頭:“沒有!
“那只是你看起來不兇,他在商場上可狠了!标憳s暄頭頭是道地分析這位來往不多的親戚,“他的性格也很強勢。我以前聽爺爺說,他從小就很有主見,哪怕是爺爺都干預(yù)不了他太多……現(xiàn)在就更不能了,爺爺可能還得聽他的。哎,董事長名存實亡啊。”
夏眠點頭,記下。
“你怎么就這反應(yīng)啊!标憳s暄無奈笑開,“你這樣不行啊,你太單純聽話了,到時候小白兔怎么被大灰狼吞吃的都不知道……”
他看起來是在為自己考慮,夏眠卻退開一點,和他拉開距離,不置可否“噢”一聲。
“我覺得你得好好學(xué)學(xué),怎么拿捏小叔。”
夏眠扭頭:“……我才不要拿捏他!蓖淄滓桓狈蚬車雷藨B(tài)。
陸榮暄恨鐵不成鋼,望向他的側(cè)顏,忽然醍醐灌頂。
男生肌膚凈白,吹彈可破,五官精雕細琢,綴著秀秀氣氣的粉鼻。
漂亮的茶色眼睛晶瑩剔透,每浮現(xiàn)出一點小表情,異常靈動有神。
陸榮暄感嘆:“嗯,這樣就好,我估計你已經(jīng)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了……”
晚上十點,夏眠到三樓的主臥洗漱完畢,準備入睡。
雖然陸榮暄住在一樓,但保不齊人家突發(fā)奇想替家中長輩上來,突擊檢查新婚夫夫是否同居一室。
夏眠穿一身軟乎乎的睡衣,等了好一會兒也沒到人,只等來兩條消息。
陸先生:【借用你的工作室辦公!
陸先生:【你先睡,不用在意我!
夏眠猜測,他可能為了照顧自己,讓自己好好睡覺,所以刻意拖延回房間的時間。
夏眠:【我沒關(guān)系的,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上次在陸家,我們不是也住在一起嗎?】
陸先生:【那你是在邀請我上去?】
陸司異的強勢與控制潛移默化、不露聲色,嫌少讓夏眠感到這種直白的攻擊性與侵略感。
他用力捏著手機,就像捏著自己焦躁不安的心。
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
沉滯片刻的聊天界面再次滾動起來。
陸先生:【我的確還有沒處理完的工作,上去可能會打擾你!
陸先生:【眠眠,你先睡,晚安!
夏眠懸著手指,正要打字說晚安。
倏然彈出來自陸先生的語音通話邀請,搶占他的整個屏幕。
他點下接聽,涌入耳朵的是一串語速極快、恍若魔音貫耳的說話聲。
嘟嘟嘟、噠噠噠,光是聽著聲音,也替對方又卷又彈的舌頭感到幾分累。
幾秒,驟然一靜,響起陸司異的聲音:“跨國會議,這次是我想和人家談合作,就只能拿出誠意將就他們的時差了。”
所以才會晚上加班。
發(fā)了語音也是為了證明,從而讓夏眠放下心。
好像有點多此一舉,就他們二人的身份差距而言,沒有任何必要。
半晌沒得到回音,陸司異又說:“可以說話,我只有發(fā)言的時候才會開麥!
夏眠訥訥:“好……”
頓了幾秒,他找到一個不錯的話題:“剛才說的是英語嗎?”
他雖然學(xué)藝術(shù),但文化成績一直不錯,居然一個單詞沒聽明白,連哪國語言都分辨不出來。
“應(yīng)該是!标懰井愓f,“但是口音太重,我也沒聽懂!
“跨國回憶”,夏眠光是聽到這幾個字,就得凈手焚香,正襟危坐嚴陣以待。陸司異可是大集團掌權(quán)人,不料竟是這般隨性姿態(tài)。
夏眠愣了:“那您現(xiàn)在……”
陸司異說:“渾水摸魚。出個場,以表尊重!
夏眠不禁笑了一聲,夜色里的嗓音尤其軟:“好像我們在學(xué)校里開會!
“怕你誤會我不認真工作,還是得解釋一下。”陸司異說,“這個項目的負責(zé)人是我的屬下,我只是來撐場子的,所以可以和你聊一會兒!
“噢~”看不到彼此的面容,相距不太遠,也不太近,夏眠放松地打開話匣,“好像你來同學(xué)會給我撐場子!
陸司異也笑:“那不太一樣!
“工作上,是推不開!标懰井愓f,“工作之外,是我愿意,只給你一個人撐場子。”
夏眠心跳如擂,就快蹦到了嗓子眼,電流貼著耳廓、順著手指,麻麻地導(dǎo)過全身。
在他并沒有意識到的地方,男人謹慎把握著分寸,再說四個字:“以后也是。”
夏眠覺得自己該說點什么,卻又說不出口,好巧不巧陸司異來了句“稍等兩分鐘”,接著說起他不懂的工作話題。
令小兔子為難的話題便被輕輕揭過。
對話重啟,先開口的又是陸司異:“好了,很無聊吧?”
夏眠什么也聽不懂,卻很給面子,忙說:“不無聊!
主要是男人的聲音很好聽。
什么都聽不懂,卻無端著迷。
“不無聊?”陸司異又笑了下,“我還想著,能把你說睡著的。”
夏眠難得聽懂一次他的未盡之意,去看了眼時間。
接著便是如期而至的一句:“十二點了,早點睡!
夏眠心知不該繼續(xù)干擾陸司異工作,但陸司異明確說過自己只是來充場子的,和他聊天也不影響什么……總之,腦子亂成毛線團,他聽到自己慌不擇路地拖延時間:“其實我們美院的同學(xué)都喜歡晚上創(chuàng)作,效率高,比較有靈感……”
“這么說怪我!标懰井愓f,“占了地下室!
夏眠:“嗯。”
還挺理直氣壯。
陸司異青出于藍,更理直氣壯:“就占!
夏眠一時失語,好想罵他,好討厭。
但臉怎么這么熱呢。
陸司異再催一次:“好了,快睡,我要開麥了。”
夏眠只好噤聲:“嗯……”
他依依不舍放下手機,卷幾下被子,把自己偽裝成小蝸牛。
好一會兒也沒倦意,他睜開眼,看看床頭柜上的手機。
屏幕一片黑。
等他不再翻來覆去之后,驟然安靜的房間里隱約響起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夏眠輕輕探出一根手指,戳亮屏幕。
屏幕上赫然是一個大大的綠色電話圖標,右上角的時間是半夜一點。
畢竟陸司異正在工作,他還以為對方會掛掉電話的。至少也該在摸魚刷手機的時候,發(fā)現(xiàn)電話然后掛了吧?
陸司異似乎在很敬業(yè)地充場子,全程沒留意手機。
大概是他終于拿起了手機,突然響起清晰的一聲:“嗯,結(jié)束吧,各位辛苦!
接著,陸司異在地下室里走動起來。
像被小貓爪子撓了幾下心,夏眠小心翼翼地,再一次把自己的耳朵附上聽筒,所有細微瑣碎的聲音全部無所遁形。
啪嗒,合上電腦,刺啦,木椅歸位。
腳步聲停了一陣。
夏眠屏息凝神。
噠、噠、噠、噠……
五下。
現(xiàn)在的地下室是他的工作室,他對工作室的陳設(shè)布置極為熟悉,閉上眼也能自如穿梭。
簡單的腳步聲立刻在他腦海中勾起畫面。大桌臺離休息的沙發(fā)大概三米多遠,以男人的身高,五步足夠了。
窸窸窣窣布料摩挲。
陸先生在沙發(fā)上坐下了。
還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夏眠好半天忘了呼吸,終于呼出一口氣,好巧不巧,和電話里男人的聲音重合。
那聲嘆息里帶著加班后的疲憊,或許還有更多令他臉紅耳熱、不敢細想的東西。
沿著耳廓,渾身像是無形地過了遍電,手腳發(fā)麻。
——應(yīng)該把手機放下來,趕緊掛掉電話,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竊聽別人的隱私。
可是手指太麻了,光是維持握住手機的動作都費勁。
他靠住身后柔軟的枕頭,抱住膝蓋。
此刻的陸司異大概和他的差不多,靠著沙發(fā)抱枕,卻和他蜷縮的姿勢恰恰相反。
男人在無人的地下室恣意舒展著,脖頸仰直,鋒銳喉結(jié)刺著肌膚,艱澀地上下,攫取氧氣。
他聽到一聲低喚。
“寶寶……”
情難自抑之時,無意識的呼喊。
仿佛,他曾經(jīng)不慎在陸司異房門口撞到過的那一幕。
就是他現(xiàn)在躺著的這張床。
他攥起一點鉛灰色的邊角,捂住嘴。
陸司異很少在這里過夜,被子上沉淀著的沉香味,是昨晚留下來的。
陸司異將房間整理得很干凈,但他用被子蒙住口鼻,緊緊貼著,還是聞到了。
那股被藏起來的淡淡的腥。
“眠眠……寶貝……”
“寶寶……”
電話里的聲音是一種有質(zhì)感的、磨著顆粒的啞。
再傳來一道低哼,夏眠終于收回四肢的使用權(quán),像拋掉燙手山芋,丟掉手里的手機。
“眠眠。”
那聲音如有實質(zhì),仍殘存在他耳畔。
陸先生喊的是他的名字。
一直喊著他的名字,一邊為自己紆解欲.望。
寶寶是他,寶貝也是他。
早上的時候,陸先生說喜歡他。
也包含……這樣的喜歡嗎?
第36章 新婚
夏眠一直沒敢掛電話。
只要掛了電話, 就再也解釋不清了。不打自招,對號入座,犯人就是他。
被陸先生當(dāng)成小朋友寵, 卻膽大包天聽了人家叔叔夜生活的全程。
一個人的夜生活……也算是夜生活吧?
說起來,陸司異之所以只能孤身一人過夜生活, 全是因為和他這個小古板結(jié)了婚, 他保守又沉悶。為了應(yīng)付陸家人才努力練習(xí)接吻,還總是嚇得渾身發(fā)抖。
但是,他也不想的, 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差不多適應(yīng)了。
他不害怕陸司異,已經(jīng)可以幫陸司異解決更多的麻煩了。
說起來, 陸司異昨晚才在酒吧發(fā)泄過一次,
他以前聽說, 男人過了二十五就要開始走下坡路了……
胡思亂想之際, 臥室大門被輕輕推開,涌進來一股醇郁的木香,淡淡的花果清香。
他捏起被角悄悄遮住下半張臉,
陸司異走近, 那股花果清香里還帶著點清爽的濕氣。他應(yīng)該是剛剛洗了澡。
“陸先生……”
“被我吵醒了?”
“嗯……”
陸司異低眸, 對上那雙澄明的茶色眼睛——小兔子仗著夜色深沉,一眨不眨盯著他, 怎么看怎么清醒。
他倒是樂于配合, 給孩子講睡前故事似的, 聲線刻意壓低:“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夏眠閉上眼睛, 咕噥:“唔。”
“你半夢半醒的時候!标懰井愒诖擦硪贿吿上, 低低地說,“會叫我老公。”
夏眠:“……”
眼皮很明顯地跳了下。
其實這個條件反射的小動作不算明顯, 但他膚色白,屋里那點稀薄月光全聚集在他臉上,枕邊的男人又離他很近,無比仔細注視著他。
夏眠硬生生忍住沒咬嘴唇,僵硬的唇翕動兩下:“老、老公……”
陸司異意猶未盡,又說:“還會撒嬌!
夏眠做夢也想不到裝睡是這么困難的事。
一個不善言辭的人,裝起睡覺,反而得逆著他清醒時的性子來。
他倒是沒怎么懷疑自己在睡夢中的反差。
畢竟,他時常會做些類似的夢,任性撒嬌耍賴打滾。只是他不敢奢想太多,每次在空落落的床上醒來,便立刻強迫自己忘記所有的幻夢。
這時想要演戲,可又不知道該怎么撒嬌,猶豫片刻,干脆伸出手去,碰到柔軟的皮膚。
手指震顫著挪了幾厘米,陸司異的顴骨,肉眼看起來線條平滑,摸著才感覺得到那種棱角分明的立體。
隨意一伸手就碰到陸司異的臉了,他的運氣向來不太好。
緊張得停了幾拍呼吸,也不知道自己的偽裝是否在顫抖的指尖上漏了陷。
陸司異也伸出手,碰了碰他細膩柔軟的面頰。
另一只攬腰,將他帶入懷中。
“嗯,就是這樣!标懰井愝p撫他后頸,“乖,睡吧!
夏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夢境中斷,驚醒后的現(xiàn)實比夢更像夢,他居然……枕著陸司異的胳膊。
難怪,堅韌而不失柔軟,比枕頭更具支撐力。
睡到天剛蒙蒙亮,他已經(jīng)在深度的睡眠中蓄滿了精神,意識格外清醒,慌亂的感覺也尤其清晰。
他能感到腦后男人平穩(wěn)的呼吸,腰上那條放松后沉得像石塊的胳膊。
他被熟睡的男人擁在懷里,竟動彈不得。
思忖半晌。
免得驚醒陸司異,夏眠極緩慢地,往下移動身體。姿勢改不了,他總能換個地方枕。
再往下,腦袋的大部分重量滑到枕頭上。毛茸茸的發(fā)在男人胳膊上一點點移動位置,撓癢癢似的,輕但磨人。
陸司異冷不防動了動,收緊搭在夏眠腰上的胳膊,將他緊緊抱進懷里。
那一瞬間,后腰隔著支點相觸,夏眠感覺有什么東西抵著自己。
他驚得雙眼放空,瞌睡散盡。
他以前在網(wǎng)上看到的科普,肯定是記反了,
男人過了二十五不是走下坡路,而是上坡路。
……
夏眠的回籠覺睡到中午才醒,反倒和陸榮暄的作息合上了。
越睡越迷糊,他揉著眼睛下樓,嘴里咕噥:“陸先……”
看清男生的那瞬大腦中混沌一掃而空,剩下的“生”字狠狠咽回去。
換成生硬的:“老、老公……去哪了?”
“老公”這個稱呼他說過很多遍了,現(xiàn)在仍顯得刻意和生硬,眼睛做作地在屋子里亂飄,半天也沒能找到著落點。
陸榮暄抬起頭來,告訴他:“小叔出去了,讓我們隨便吃點!
“唔!毕拿唿c下頭,看到陸榮暄手里的Switch游戲機,正被他按得噠噠作響,瞧著就戰(zhàn)況激烈。
陸榮暄很自然地坐到沙發(fā)上,隨口說:“對了,你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什么課吧?不跟朋友出去玩?”
“我沒什么朋友!毕拿吆芴拐\,“可能我的室友,還有一個女生可以算吧……但也沒有非常熟。”
“女生?”陸榮暄眼睛微妙地放大,口氣陡轉(zhuǎn),“你和我一起玩啊,我也沒什么朋友。你想去哪兒玩,隨時叫我。宅家里也行,我能動能靜,其實我還有點想學(xué)畫畫。”
夏眠忍俊不禁,靦腆地抿唇笑。
今天下午兩人都沒事,陸榮暄得知夏眠正在準備比賽作品,當(dāng)即便要跟著他去工作室參觀,欣賞未來的服裝設(shè)計師的大作。
夏眠看著陸榮暄走向休息的沙發(fā),忙開口阻攔:“這邊還有我以前的設(shè)計作品集,你要看看嗎?”
陸榮暄在沙發(fā)前急急打了個轉(zhuǎn),回頭:“好。
夏眠笑笑,目光卻越過他落到那張沙發(fā)上,腦海里蕩開昨晚從手機里聽到的聲音。他想象力太豐富了,光靠著那些破碎的音符,也能構(gòu)想出陸司異坐在沙發(fā)上的畫面。
剛好前天量尺寸,他對男人的各項身體數(shù)據(jù)了如指掌。
用來想象的素材充足。
見陸榮暄走了過來,他晃晃腦袋,晃掉那西不合時宜的旖念,去找自己的速寫本。
過去幾個月,他每每產(chǎn)生設(shè)計的靈感就會畫下來,在厚厚的速寫本留下一頁又一頁的草稿圖,其中就包括他準備用來參加決賽的“山!毕盗谐醺。
陸榮暄在身后激動地搓手手,不失禮貌地問一句:“你的設(shè)計圖我可以看嗎?這種東西不需要保密嗎?”
“沒關(guān)系,很多稿子只是我隨便畫的,有的很異想天開,不一定做得出來……”夏眠把自己的包袋全翻了個遍,仍雙手空空,終于發(fā)出一聲疑問,“欸?”
“找不到了?弄丟了?”陸榮暄比他本人更著急。
夏眠搖搖頭,想了想說:“我上次把速寫本帶回家了,好像忘了帶過來。”
“啊!标憳s暄一臉焦急,“那要不要現(xiàn)在過去拿?”
“沒事。”夏眠搖頭,“里面能用得上的也就‘山海’的設(shè)計稿……你看我手機吧,我拍了照片存檔。”
陸榮暄喜笑顏開,過來看他手機。
“國風(fēng)男裝?”陸榮暄相當(dāng)捧場,真心實意地夸贊,“好厲害,我看不懂但也覺得好厲害。雖然正裝一點不便宜,但款式嘛大同小異,我每次想到那些西裝,普普通通的,一件幾萬幾十萬,太肉疼了!
雖說陸榮暄沒什么架子,但畢竟是陸家出身的小少爺,從小跟隨長輩出入各種名流聚會場所,高級的審美能力在潛移默化中培養(yǎng)出來。
“這件盤扣款,還有這件肩膀上有仙鶴刺繡的……”他頭頭是道發(fā)表意見,“會不會有點挑人?我感覺可能只有又高又帥的男明星襯得起,還有……”
夏眠時不時點一下頭,看一眼他又看一眼設(shè)計圖,認真吸取意見。
“除了男明星。”陸榮暄最后下了結(jié)論,“就只有我小叔襯得起了吧!
夏眠忙把手機鎖了屏,頰上爬上兩朵可疑的紅暈。
“不是我說……”陸榮暄一無所覺,“你不如給我小叔當(dāng)私人設(shè)計師吧,他那些衣服一件件都可貴了,還不如你做的呢。你給他設(shè)計,他也不用在外面當(dāng)冤大頭了。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滔滔不絕地講著,夏眠的神色幾經(jīng)微妙變化,最后只掛起一個禮貌的笑。
陸榮暄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在夏眠身上不太奏效,他旁若無人舍燦蓮花,對夏眠細微的情緒變化一無所覺。
口袋里的手機震了幾下。
他掃開手機,陡然臉色大變,在空曠的地下室里張皇四顧。
夏眠也順著他的目光往天花板看,可一無所獲,只好疑惑問:“怎么了?”
“沒,沒什么!
陸榮暄慌張地把手機背到身后。
手機屏幕上赫然是兩條剛收到的短信。
小叔:【怎么跟你小嬸嬸說話的?】
小叔:【他不是誰的附屬物,注意措辭。】
“你一定會成為世界級的優(yōu)秀設(shè)計師的!标憳s暄更正自己的話,“私人訂制……呸呸呸。以后小叔還得排著隊去求你!”
他說得相當(dāng)生硬,夏眠卻沒太留意。
“其實……”夏眠說,“‘山!盗凶畛醯撵`感是女裝,因為陸先生我才改成了男裝。現(xiàn)在我打的版,都是根據(jù)他的身材來的。”
陸榮暄打哈哈,在心里擦冷汗:“哈,哈哈,是嗎?”
所以他是這兩個人play中的一環(huán)嗎?
“等我忙完比賽,以后也可以給你做定制!毕拿哂中ζ饋,“我現(xiàn)在有不少男裝的靈感,如果你愿意……”
“啊啊啊啊那也太好了吧。。 标憳s暄恢復(fù)成那副缺心眼大咧咧模樣。
兩人相談甚歡,熱火朝天地聊完,把夏眠接下來一年的定制單差不多排滿了。
接著夏眠去做衣服,裁縫機嗡嗡作響,陸榮暄找張小板凳,噼里啪啦打游戲。
兩個性格迥異的同齡人,相處得倒是異常融洽,沒有閑談八卦的地下室也熱鬧非凡。
天色漸黑,夏眠收到陸司異的消息,說是還要再過一陣才回家。
夏眠不確定他是不是為了讓自己自在點才外出工作,不管怎么說,還是松了口氣。
兩天過去,陸榮暄已然將小別墅當(dāng)成了自己家,懶散盤腿坐在一樓沙發(fā)上,擺弄手里的Switch。
夏眠準備趕在陸司異回家前完成洗澡任務(wù)。
“挑個雙人游戲我們一起玩吧!标憳s暄熱情邀請,“你喜歡玩什么?”
夏眠有點遲疑,唯恐掃興:“我不太會玩游戲……你自己玩吧?”
“超級瑪麗總會玩吧?”
“會……”
“Ok!标憳s暄說,“那你先去洗澡。我出去一趟拿卡帶,一小時后見?”
說著立刻動身出門:“你快去吧!我等會自己按密碼開門啊!
夏眠點頭。
家里多了一雙眼睛,雖說陸榮暄的活動都在一樓,人又出去了,他仍不敢貿(mào)然去二樓的房間洗漱。二樓臥室收拾得整整齊齊,還鋪上了防塵布,乍看起來是沒人使用的房間。
他不作停頓,一路上三樓。
入目皆是沉穩(wěn)的黑白灰三色,昨天他和陸司異一起在這間臥室睡了一晚,記憶猶新,回想起來仍覺不可思議。
洗澡前,他先給陸司異發(fā)去一條試探的消息。
夏眠:【陸先生,你什么時候回來呀?榮暄問你!
陸先生:【這么關(guān)心小叔?】
夏眠毫無防備地,暴露在臥室監(jiān)控畫面的正中央。
他臉色微紅,仗著打字瞧不出情緒,一板一眼地撒謊。
夏眠:【嗯,他問了好幾次,他很關(guān)心您!
陸先生:【快了。】
兩個來回,空手而歸。
打聽不出來陸司異到底什么時候回家,夏眠趕緊放下手機,不再拖延,爭分奪秒去洗澡。
浴室做了干濕分離,但夏眠不太習(xí)慣在大鏡子前換貼身衣物,便把睡衣內(nèi)褲帶到了淋浴區(qū),放在金屬架子上。
洗完澡換衣服,一下沒拿穩(wěn),睡衣脫手掉到地上,沾了一汪積水。
他只好先拿件浴袍穿。白色的浴袍,看著和酒店的并無區(qū)別,然而一上身,低醇的木香在微潮的浴室里,格外厚重,如一張無形而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罩住他。
……這是陸先生的浴袍。
他一時間左右為難,穿著不是,脫下更不是。
別耽擱時間了。
他揉揉臉頰,匆匆邁步,去二樓臥室拿干凈衣服。
低著頭從大門出去,直接迎面撞上樓梯口的人。
他嚇了一大跳,慌張往后退,看清來人面龐的瞬間,眼前一花,往后仰倒。
男人雙腿修長,輕松一步邁上來,將他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接入懷中。
一手托后腰,舉重若輕,一手按住浴袍下擺防止走光,相當(dāng)體貼紳士。
“陸……陸先生。”夏眠雙目發(fā)直,恍然如夢。
陸司異沉靜雙眸微垂,暗不見底,半晌啟唇,意味不明地問:“不謝謝小叔?”
夏眠還以為他是介意自己脫口而出的“陸先生”,立刻乖乖糾正:“老公……我叫習(xí)慣了!
陸司異唇角微勾,莫名其妙地要求:“叫小叔!
夏眠后腰還被他握在手里,像被鐵鉗嵌著,無可奈何,反抗不得。
咬咬唇,眼睛顫了幾顫,終于嘴唇翕動:“謝謝……陸叔叔……”
“嗯,不客氣,叔叔應(yīng)該的!标懰井愖焐蠎(yīng)他,手上動作則與長輩身份背道而馳。
夏眠被掐得一個激靈,繃緊臀上肌肉,從尾椎僵直到后頸。
“我回來了!”陸榮暄興沖沖從樓梯口探出頭,猛然卡殼,“夏……呃,眠。”
夏眠瞳孔驟然放大,差點慌得摔出去。
陸司異干脆用上雙手,把他打橫抱起來,一側(cè)身,隔開他和陸榮暄。
陸榮暄茫然注視著這位從天而降的高大小叔。
也是他粗心,進門的時候忘了看門口有沒有多雙鞋。
“你們繼續(xù)!繼續(xù)!就當(dāng)沒我這個人!哈哈……”譚榮暄試圖大題小作笑一笑,結(jié)果給自己都笑尷尬了。
索性閉上嘴,轉(zhuǎn)身下樓。
他慌慌張張,連走帶跑,要不是直立行走的基因根深蒂固,恐怕就把兩只手也用上了。
第37章 新婚
“穿著浴袍!标懰井悊≈暰, 審視的眸光幽深,“去哪?”
夏眠莫名心虛,有種半夜偷偷做壞事被老公抓現(xiàn)行的羞怯。
猶豫幾瞬, 細聲細氣開口解釋:“睡衣掉水里了,去二樓拿干凈的……”
陸司異莫名愉悅, 有種欺負單純無辜的小動物的感覺。
他笑一聲, 眉目舒展開:“我衣柜里的衣服不行么?”
“沒有……”
夏眠剛吐出這兩個字,就被男人抱緊了房間里。
他雙腿騰空,腰沉在男人堅實臂膀上, 全無反抗的余地。
“下次別穿著浴袍亂跑!标懰井愓f,“家里還有別人!
夏眠:“……我忘了!
再看向陸司異的眼里只剩感激, 身子安心地癱軟在他懷里。
幾秒對視,靜默。
夏眠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 覺出幾分異樣, 男人沒做表情,眉宇卻要比平時冷硬幾分,氣場攝人。
“那個……”夏眠訥訥, “可以, 放我下來了……吧。”
他特意加上一個“吧”, 為了顯得禮貌乖巧一點。
也顯得更加好欺負。
“怎么。”陸司異不為所動,將他的局促置若罔聞, “跟叔叔這么見外?”
夏眠咬唇, 他就算意識到了, 仍會在這種玩笑中敗下陣來, 辯解:“不是……”
再抬眸, 仍沒在男人眼底尋到笑意。
夏眠心中那點陌生的不安愈演愈烈,雖然陸司異始終低眸看著他, 但就算他抬手去勾對方的脖子,那黑眸里也沒有掀起別樣的波瀾。
“陸先生……你是不是,生氣啦?”
陸司異不語。
“老公……你生氣了嗎?”夏眠改口再問一遍。
一聲無奈又隱帶薄怒的笑后,響起男人喜怒莫測的聲音:“不告訴你!
時至如今夏眠在他面前仍謹慎小心,偏偏他又不能攻勢太緊,只能自己氣自己。
看著監(jiān)控里夏眠和陸榮暄相處融洽,無話不說,更氣;想著有關(guān)監(jiān)控的事還得瞞著,不能拿著證據(jù)去拷問夏眠,氣上加氣。
“老公……”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夏眠差不多猜出了他怒氣的一半原因。
從小到大,夏眠總是因為這張撬不開的嘴惹人厭煩。陸先生是公司總裁,沒準猜到用陸榮暄作為借口詢問回家時間是一種試探了。
無怪乎陸先生會讓他叫小叔。
肯定是這樣。
“因為不知道您什么時候會回來,我有點緊張,不是不想您回來,只是緊張,所以……”
夏眠竭盡所能地解釋,抬眸對上那雙黝黑的眼,頓了下,怯怯地糾正話里稱呼:“你!
夏眠難得聰明一次。
但真正讓人受用的,卻并非這些。而是他嬌憨的模樣,艱難撬開大半的心扉,以及放松下來后的坦誠。
陸司異早已心情轉(zhuǎn)霽,忍笑忍得很艱難。
夏眠眼睛一亮,問:“可以把我放下來嗎?”
見陸司異仍不為所動,他努力學(xué)著撒嬌,含著顆糖似的喚:“老公……”
“好!
陸司異終于把他放下來,穩(wěn)穩(wěn)落地。
夏眠攥著浴袍領(lǐng)口,幾分局促,試著提醒:“衣服,我的衣服都在二樓!
而后再補上稱呼,“老公……”
隔了幾秒又補充,“我也可以穿你的衣服,但不知道拿哪件!
“都可以,隨便拿!标懰井惾炭〔唤ヒ鹿窭锬昧思L袖白T,問,“這件?夠大,睡覺穿舒服!
夏眠點頭。
他今晚太乖了,不得寸進尺都不可能,陸司異便提議:“我?guī)湍銚Q?”
夏眠想討他開心,應(yīng)好,再加一句生硬的:“謝謝老公。”
被吃豆腐還感謝呢。
雖說這稱呼怎么都叫不熟練,但連著三聲老公下來,遠比任何的甜食更甜蜜,帶著三分毒,誘人沉淪。
說來也奇怪,夏眠的目的是討陸司異開心,實際上他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順其自然地接受對方的好意就好了。
陸先生……不是,老公對他太好了,他也要努力回報才對。
心頭滿滿的暖意最終壓過緊張。
他松了松腰上系帶,露出上半身。
陸司異就給他拿了上衣,他也只打算讓對方幫自己穿上衣。
這對他來說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陸司異特意繞到他面前,抬起他胳膊,穿進袖子。衣服穿到哪,目光就落到哪。
只是落到不同的位置,帶著不同的重量,使用不同的呼吸頻次。
夏眠眼觀鼻鼻觀心,終于等到T恤衣擺來到腰間,剛要如釋重負的松口氣,半挽的腰帶猝然被男人一拽,浴袍失去最后的束縛,順著地心引力滑落,堆到腳踝。
而卡在腰間的T恤衣擺也驟然一松,垂過他胯骨二十公分。
前擺垂到大腿中段,后擺則微微起伏,剛巧遮住隱私部位,下方一線引人遐思的陰影。
陸司異笑了下,評價說:“我的上衣夠給你當(dāng)睡裙了。”
夏眠不太自在地拽著下擺:“是嗎……”
“嗯,就這樣睡吧!
“那……”夏眠考慮了三秒,彎眼一笑,“好吧!
今天陸司異沒工作,不用出門。晝伏夜出的譚榮暄還在睡。
沒能和夏眠一起玩休閑的超級瑪麗,他就自己玩自己的,反倒熬了一宿,累得不行。
夏眠和陸司異簡單吃了早餐,飯后說:“我要回去一下……”
陸司異面色一凝:“他們又對你說什么了?”
“我爸和阿姨嗎?”夏眠愣了下,忙搖頭,“我上次不小心把速寫本落在家里了,里面有一些設(shè)計初稿,我想拿過來再看看。”
陸司異神色稍松:“嗯,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謝謝……”夏眠搖搖頭,似是意識到了生疏,再補上稱呼,“老公!
讓披著小兔子皮的小刺猬和人親近,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依然擺脫不了沒完沒了的“謝謝”,所幸在稱呼上已經(jīng)取得了巨大的進步。
“好,我在家里等你!标懰井愓f。
很簡單一句話,夏眠卻忍不住反復(fù)回味,尤其是那個“家”字,在味蕾上綻開,巧克力似的越嘗越甜。
他翹起唇角,揣著一份春天般的好心情,出發(fā)去夏家。
*
今天的夏家很安靜,只有夏景明一個人在家。
夏眠的房間還是他上次離開時的模樣,但他有一段時間沒回來了,記憶不太準確,不記得把速寫本放在了桌上還是抽屜里。
那么大一個四開速寫本,怎么翻來覆去都找不到呢?
他和陸榮暄說速寫本里基本上是潦草的初稿,但那是他的靈感合集,對設(shè)計師而言最珍貴的靈感,原創(chuàng)設(shè)計。
手機里還有照片備份,初稿損壞了沒關(guān)系,要是不小心弄丟了或被有心人拿走,那就很麻煩了。
“景明。”夏眠出去找到夏景明,遲疑開口,“我可以去你的房間看一下嗎?”
“怎么了?”夏景明一愣,旋即皺起眉,咄咄逼人地反問,“難道你覺得我拿了你的設(shè)計稿?”
“沒有……”夏眠只好作罷。
哪怕和大集團掌權(quán)人結(jié)了婚,他在弟弟面前仍是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夏景明在心里嗤笑一聲,面上不顯。
“我們現(xiàn)在好歹也是競爭對手,我房間里衣服剛做到一半,你要進去的話我得先收拾一下。”夏景明先冠冕堂皇解釋一通,又替夏眠想了想說,“我估計是媽收拾的時候給你放到別的地方去了,你急著要嗎?”
“不是很急。”
“也不知道她怎么愛上運動了,每天那么積極去健身房……”夏景明小聲嘟囔,見夏眠望來,閉上嘴。
“那等她回來,讓她幫你找找吧,下周一我給你送到教室!毕木懊骱芸彀才藕眠@件令夏眠苦惱的事,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對了,今天爸媽都不在家,我們兩個出去吃飯,怎么樣?我們好久沒一起出去玩了。”
這句話正中夏眠心窩。
雖然他沒什么朋友,但偶爾也會出去吃飯、逛逛街,基本上都是和弟弟夏景明一起的。
距離他們上一次出去,的確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
“那走吧,在家好無聊。”夏景明笑得眉眼彎彎,“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請你。”
“我都可以……”
兩人先去吃了飯,夏景明見時間還早,提到一家有名的網(wǎng)紅甜品店。
晚上七點,夏眠倒是沒什么事。
不算晚,不著急去哪,但也可以早點回柳岸東苑。
“我最近天天想著它家的提拉米蘇……”夏景明一臉的期待。
夏眠不好掃興,微笑應(yīng)下:“那就去吃吧!
這家甜品店坐落在老城區(qū)的小巷子里,和外邊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云京仿佛兩個不同的世界。環(huán)境清幽、靜謐,來這邊光顧的客人也多是有情懷的年輕人,三三兩兩,點杯咖啡或氣泡水,吃點精致甜點。
“上次是柏臣帶我來吃的,味道很不錯,就是稍微貴了點!毕木懊麟S口問,“你以前來過嗎?”
夏眠搖搖頭,坦然相告:“沒有。”
春天的夜晚,清爽微涼,夏眠穿一件白襯衫,純白無垢,干干凈凈的安靜。
他端坐在玻璃窗邊,天然美質(zhì),未加修飾。打扮簡單得近乎清貧,因為第一次吃到的美味甜點瞇起眼睛,卻不見一分一毫的寒酸味。
夏景明砸砸嘴,假笑:“那上次他請我,這次我請你。”
夏眠聽不出一點話外之意,點頭:“好,謝謝!
夏景明肚子里竄起一股無名火,就快把喉頭的蛋糕頂出來了。
而對面的夏眠毫無所覺。
簡單的,純粹的,像一面干凈無暇的鏡子映照著他的嘴臉。
夏眠正品嘗著蛋糕,放在桌上的手機驟然亮起。
他動作一頓,忙把勺子放回去,眼疾手快拿走手機。
來電顯示在夏景明眼前一閃即逝,沒能看清。然而,他能清楚看到對面夏眠臉上的微妙變化,從驚訝到緊張,然后慢慢放松下來,染上嬌俏的紅暈。
“什么時候回家?”
聽到這個聲音,夏眠感覺嘴里的提拉米蘇蛋糕化成一灘甜蜜的糖水,往胸膛里最柔軟的地方流過去。
轉(zhuǎn)念一想,他獨自在柳岸東苑的時候,哪有偷偷想過陸司異。
就算想過,陸司異也不該知道。
他半晌不接話,可電話仍沒有被掛斷,他一直聽到男人平緩的呼吸聲,一下下拍打在他耳畔。
“八點了!标懰井愓f。
“嗯……”夏眠也不知道說什么,就哼唧。
無聊至極的回應(yīng),也能惹得對面笑出聲:“給我個地址?九點接你,可以么?”
桌上的甜點才端上來多久,加上閑聊,一個小時應(yīng)該能結(jié)束。
夏眠便點點頭:“好!
話題到這里仍舊沒有結(jié)束。
“嗯,真不客氣!闭Z調(diào)微揚,帶著幾分戲謔。
夏眠又羞又赧,語速陡然加快:“不是你先說的嗎……”明明是陸司異先說要來接的,還說他不客氣。
嗯,小兔子似乎有點意識到自己被欺負了,但不多。
陸司異故意拖著強調(diào):“晚上不安全,我當(dāng)然要去接老婆回家!
夏眠抿了下唇,都快用手機把耳朵壓扁了,擠出低低的三個字:“等一下……”
起身,對夏景明用口型說了聲“電話”,從咖啡廳出去。
咖啡廳外邊有幾張復(fù)古木椅,空曠無人。他站著的位置正對著一樹櫻花。夜幕如畫,路燈灑在粉色的花瓣上,柔美動人,如夢似幻。
夏眠這才開口,接上陸司異上一句話:“……老公,你要來接我嗎?”
靜了幾秒。
陸司異只發(fā)出一個聽不出情緒的音節(jié):“嗯!
夏眠呼吸了幾口戶外的新鮮空氣,涼絲絲的夜風(fēng)拂面,臉頰卻泛著熱,不知為什么,就想多說幾句。
他分明不是話多的人。
“景明請我來吃甜品,真的很好吃,你吃嗎?我給你帶回去……”夏眠癡癡直視前方,風(fēng)穿樹梢,撲簌簌在他眼前落下一場櫻花雨。
他一時失神,話題跳躍得毫無邏輯:“櫻花也好美!
“嗯,那我們下次一起去看花!标懰井愓f,“但是寶貝……”
夏眠眨眨眼,憋出一聲糯糯的:“嗯?”
陸司異說:“提拉米蘇里有生雞蛋,你吃多了會不舒服!
夏眠反不如他了解自己,也不如他了解桌上的食物,雙倍驚訝:“真的嗎?”
“這次是真的!
“那……那我不吃了,我只嘗了一小口!毕拿邍诉觯叭缓,然后就出來接電話了!
“你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咖啡風(fēng)味的奶油蛋糕或慕斯,記得向店家確認是否有生雞蛋!标懰井愓f,“至于剩下的提拉米蘇,打包回來給我吧!
“但是我吃過了……”
“難道要浪費?”
“……也對!
夏眠妥協(xié),然后又聽到電話對面的男人在笑。
他鼓了下臉頰,莫名有點落敗的氣餒,可嘴里仍是甜蜜的蛋糕香氣,提起氣勢也只顯得嬌嗔:“掛了!”
陸司異低笑:“好,待會見。”
夏眠打完電話回來,夏景明站起來接他,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卻見夏眠在自己面前一轉(zhuǎn)身,又進了衛(wèi)生間。
夏眠迫切需要洗個冷水臉。
硬是在水池前折騰了好幾分鐘,他這才重新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原本只有他和夏景明對坐的圓桌,赫然多出一位不速之客。
許久未見的譚柏臣。
夏眠腳步一頓,想起上次在出租屋附近瞧見二人關(guān)系親密,不知道現(xiàn)在是否應(yīng)該避讓。
夏景明臉沖夏眠一笑,燦爛無比:“柏臣不放心我一個人晚上在外面,說要來接我……”
實際上當(dāng)然是他有意為之,刻意的安排。
“眠眠,果然你也在!弊T柏臣回過頭,并不意外,眼底閃過一抹得逞的狡黠。
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他早看清了夏景明是什么樣的貨色。
故意叫他出來接自己,除了向夏眠炫耀,就是向其他人炫耀。
他將計就計,帶上早早準備好的藥粉。
夏眠被他叫得更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夏眠,對不起,我叫習(xí)慣了。”譚柏臣起身,讓出能讓夏眠接受的距離,“你坐,你們聊,不用在意我!
他干脆一路走去柜臺,中途回頭問兩人:“你們要不要喝點什么?”
目光卻只鎖定在夏眠的身上。
夏景明見狀,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忙起身追過去:“我自己選吧……哥,你呢?”
夏眠當(dāng)然不想湊到兩人那邊去,坐下說:“和你一樣的就好!
譚柏臣在柜臺點了三杯一樣的檸檬蘇打氣泡水。這款飲料做的最快,他就站在這里等。
夏景明也陪著他一起,親昵地并肩而站。
夏眠獨自留在位置上,反倒覺得輕松。
譚柏臣接過飲料,終于分了身旁的夏景明一眼,低聲說:“等會我要帶眠眠走。 ”
“瘋了吧你!毕木懊飨仁堑裳郏蟛恍监托Γ瑝焊鶝]放在心上。夏眠怎么可能跟譚柏臣走,自己能把他忽悠出來逛街吃飯已經(jīng)不錯了。
譚柏臣一言不發(fā),唯獨眼神果決。
夏景明意識到什么,不敢置信地扭過頭:“你難道還……”
譚柏臣咬牙切齒地低語:“錯了,夏景明,你什么都不知道,傻逼一樣。媽的,老子追了他兩年,什么都沒嘗到,我還是被甩的那個……”
夏景明懵然:“什么……你沒有?”
譚柏臣總算在他面前扳回一城,郁結(jié)許久的心情像是通了個孔,暢快不少。
他等飲料做好,親自端著送過去。
夏眠全程低著頭玩手機,也沒留意他們那邊的動靜。
譚柏臣突然腳步一停,背過身,借著夏景明和墻壁的遮擋,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疊成四四方方的紙巾。
紙巾抖開,白色的藥粉傾瀉而下。
正落入咕嚕咕嚕冒著氣泡的飲料中。
“譚——”夏景明及時捂住嘴,遏制險些脫口的驚叫。
“配合我!弊T柏臣無所畏懼,不慌不亂。
夏景明翻個白眼,差點氣死。他處心積慮把這兩人叫來咖啡廳,當(dāng)然是為了秀恩愛折騰夏眠。只要夏眠不高興,他就高興了。
他又不是腦子有病,怎么可能把最討厭的人往現(xiàn)任男友的床上送。特別是,他的男友仍對夏眠念念不忘。
“你要死吧!彼÷暰嫜矍澳懘蟀斓哪腥,“你敢給他下藥?你就不怕我告訴你爸嗎?我這里還有你上次強迫我的視頻!
“嗯,所以多夏眠一個少夏眠一個,有什么區(qū)別嗎?”譚柏臣一臉無所謂。
“譚柏臣!”夏景明咬牙,“譚家又不是只有你一個繼承人,你覺得他們會把家產(chǎn)交給私生活混亂的同性戀兒子嗎……”
譚柏臣不管不顧,若無其事端著飲料走向夏眠。
“這杯我請你!彼3种Y貌的距離,將玻璃杯放到桌上,“作為……景明的男朋友。”
夏眠抬起那雙清澈見底的茶色眼眸,覺出對方想要將過去齟齬一筆勾銷的意味,這也是他所期望的,便拿起那杯飲料,微笑接受:“好,謝謝!
夏景明氣急敗壞跟過來,猶猶豫豫,半晌也沒吭聲。
他不想放棄譚柏臣,也不想讓夏眠好過。
選擇袖手旁觀,讓譚柏臣如愿睡夏眠一次,其實是最好的選擇。
但他實在難以忍受,這個男人明明已經(jīng)嘗過了他的味道,與他春風(fēng)化雨,相當(dāng)融洽,居然仍舊惦念著夏眠!
轉(zhuǎn)念之間,夏眠已經(jīng)喝下了第一口。
薄荷檸檬氣泡水,很清爽。
他正好渴了,連著又喝了幾口。
喝完半杯就差不多了抱了,但夏眠為了表示出握手言和的誠意,干脆將剩下的半杯一并飲盡。
十分鐘后,一大杯氣泡水終于見底,他的小腹有點漲,起身說:“我去一趟衛(wèi)……”
話沒說完,便被一下突如其來的眩暈打斷。
他差點腿軟摔倒,趕忙撐住桌角。
譚柏臣好心地伸過來一只手,攙扶住他肩背,關(guān)心問:“眠眠,沒事吧?”
“沒事……”
譚柏臣哪里見過他這么溫軟的模樣,像烈日下的冰淇淋在剎那間融化成一灘奶油,又甜又膩。
夏眠感受到那有力的依托,仰起頭來,視野不知為何一片模糊,他用力眨了下眼,仍舊看不太清。
再一眨眼,眼前的景象已經(jīng)變成了夜空,清凌如洗,一片櫻花悠悠落到他鼻尖。
他深深吸了口氣。
春夜的味道,清新舒爽,泥土的芬芳,草木的冷香……
再嗅了嗅。
抱著他的人,很穩(wěn),卻并沒有那種讓他安神的沉香木味道。
他睜開沉重眼皮,眼前仍是朦朦朧朧混沌一片。
他聽到一個熟悉的男音,壓得很低:“夏景明,你也是同謀!
“是你處心積慮把我們分頭約出來!弊T柏臣一字一句數(shù)落罪狀,“剛才,你也可以告訴他的!
走到了這一步,夏景明徹底沒了退路。
“你知不知道夏眠結(jié)婚了?”
“什么?”
“我爸媽把他賣給老男人了,很惡心的。”
他本是想著勸譚柏臣放棄,不料反激起對方的逆反心理,一臉的勢在必得。
譚柏臣先低聲罵了幾句。
“你跟老男人是睡,跟我不也是睡,嗯?”譚柏臣說,“而且我有什么不好?我比他年輕,比他帥。眠眠,你為什么非得裝得這么矜持又無辜呢……媽的,我真是栽了,就喜歡你這樣兒!
夏眠泫然欲泣,眼眶紅透,更激起男人強烈的征服欲。
“譚柏臣……?”
他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試著掙扎。
“放開我……”
一想到他自愿在別的男人身下承歡,譚柏臣心里就極為不是滋味,暴虐的心思如野草滋長。
“我怎么放開你呢,你沒辦法自己走路了啊……”
他伸手去摸夏眠的臉頰,自以為溫言細語,聽在夏眠耳里卻像是索命的惡鬼:“熱不熱?沒事,我會幫你的,很快就不難受了!
淚珠盈睫,夏眠眨了下眼,豆大的眼珠滾落,哽咽:“不要……”
譚柏臣的注意力全落他這張臉上,止不住舔唇。
夏眠感覺自己似乎在發(fā)燒,燙得大腦暈眩,手腳脫力。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匯聚力氣到指尖,積少成多。
他按了一下手機鎖屏鍵,幾乎竭盡全力。
新手機是陸司異幫他買的,在去領(lǐng)證的那天早上,由方特助親自送到柳岸東苑。
新手機和以前的手機一模一樣,同款同色。
好比曾經(jīng)有人兇狠地拉拽他頭發(fā),拽得他頭皮生疼。后來又有人用同樣的姿勢伸來手,他嚇得渾身顫抖,那人卻只是,在他頭頂撫摸了一下。
無比溫柔。
一樣的手機,但其他的一切都不一樣。
他再次積蓄力氣,第二次按下鎖屏鍵。
收到新手機,陸司異又把自己設(shè)置成了他的緊急聯(lián)系人。
他只要走出一小步,陸司異就會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跑過來,擁住他,解救他。
他只要按五下鎖屏鍵,手機就會撥通緊急聯(lián)系人的電話。
但是,好難啊。
他閉上眼睛,任命一般,無聲地深深呼吸,胸膛平緩地起伏。
“眠眠……”
饑不可耐的譚柏臣迭聲呼喚,他置若罔聞,手指在口袋里按壓,第三下。
譚柏臣抱著他快步走著,身體晃動,手機也從口袋里滑出半截。
他趕緊按下鎖屏鍵,第四下。
還差最后一下。
“換了個新手機?”
突然響起夏景明的聲音。
夏景明隨時留意著周圍的情況,以及譚柏臣不安分的手。
好在譚柏臣需要用雙手抱夏眠,沒功夫做別的。
想到待會到酒店要發(fā)生的事,他的心里還是一陣不是滋味。
他見夏眠的手機從口袋滑出來一半,被兩根綿軟的蔥白手指竭力擋著。
夏眠的手也很漂亮。
他煩躁不已,眼看夏眠的手機就要掉了,正好一把奪過來。
在這個春夜,夏眠霎時被一股冷氣包裹,刺骨入肌,如墜冰窟。
就差最后一次,只要五次連按,手機就會撥通緊急聯(lián)系人的電話。
他按鍵的速度根本沒有達到“連按”的要求,可希望再微乎其微,再渺茫,那也是希望。
轉(zhuǎn)眼,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咖啡店所在的巷子,來到馬路邊。
夏眠歪著腦袋,譚柏臣的腳步終于停下,他的視野稍稍清晰幾分,看到遠處那顆櫻花樹。
情不自禁,喃喃出聲:“陸先生……”
可他的聲音太微弱了,發(fā)出的瞬間便湮沒在來往的車流里。
夏景明手里的手機剛好震了震。
他拿起來一看,是一條來電顯示。
——陸先生。
隱約泛上點不安,夏景明趕緊劃動屏幕,掛斷電話的同時也將那股不安一并清空。
第38章 新婚
“你快他媽走吧。”夏景明握緊夏眠的手機, 焦急催促,“我怕等會陸總找過來了。”
“陸總?”譚柏臣皺眉。
夏景明信口扯謊:“哦,就是他那個老公。”
走到路口, 等了半分鐘。
夏景明直想翻白眼:“你沒開車?”
譚柏臣一臉理所當(dāng)然:“你干這種事開家里的車?“
兩人在路邊等車,再過了一陣, 一輛黑色奔馳SUV緩緩在面前停靠。
放在以前, 夏景明見到這種豪車必然是要上趕著貼過去的,此時他拿著夏眠的手機,身邊的譚柏臣又抱著昏睡的夏眠, 下意識后退一步:“柏臣……”
譚柏臣也是一咯噔,被欲念填滿的大腦清醒兩分, 他抱著人,沒來得及后退, 黑色的車門便在他眼前打開了。
先邁出一條裹在黑色西褲里的長腿。
男人身著高定西裝, 臉上是與那冷峻五官不符的憂色。
他銳利的目光直直扎向譚柏臣。
“……陸總?”
譚柏臣沒來由慌亂,抬手去擋夏眠的面容。
他當(dāng)然沒忘記在法式餐廳與夏眠糾纏的那次,陸司異也是像這樣憑空出現(xiàn), 隔開他與夏眠。
好在兩人只是萍水相逢, 陸司異出于禮數(shù), 請幫過他小忙的夏眠吃飯。夏眠一個普通大學(xué)生,在那之后肯定和陸司異沒有其他的交集了。
想到這里, 他定了定神解釋:“我老婆喝醉了, 不好意思!
陸司異的目光早從他臉上移走, 落到綿軟無力的夏眠身上, 驟然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肅殺氣場, 大步上前:“你想把我的夫人帶到哪兒去?”
“夫人……?”譚柏臣傻在原地。
陸司異不由分說,從他懷中奪走不省人事的夏眠。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獵物換到別人手中。夏眠仍閉著眼, 卻在迷糊中抬起一條胳膊,去夠陸司異的脖頸,臉頰也自然地貼上他胸口。
陸司異低眸輕喚:“眠眠!
夏眠勉強將眼皮撐開一線,猛吸兩口氣,視野仍混沌不清,鼻腔卻被熟悉的味道充斥。他近乎哽咽,喊了聲:“老公……”
譚柏臣清清楚楚聽到這一聲。
他夢寐以求的一聲。
他愣愣望向兩人,喃喃:“什么……”
陸司異帶著夏眠轉(zhuǎn)身走開,并不接話。
譚柏臣只能拽了一把身旁的夏景明,質(zhì)問:“這是怎么回事?”
夏景明猛然回神,根本不搭理他,神態(tài)慌張追過去:“陸總!你等等我!今晚的事……”
陸司異充耳不聞,帶著夏眠坐進車里,關(guān)上的車門隔開外面方寸大亂的人。
*
“開車。”陸司異吩咐駕駛座上的方特助。
“好的!狈教刂孕挠杏嗉,深深低下頭,唯恐泄漏一絲余光飄向后視鏡。
陸司異用手臂隔開夏眠與自己的大腿,托著他后背。
夏眠睜著一雙霧蒙蒙的茶色眼睛,凝望上方的人。
“是我!蹦腥擞么判缘纳ひ粽f。
“提拉米蘇……”夏眠用軟綿綿的手指,拉了下他的領(lǐng)帶,讓他低下頭來。
爾后才呢喃:“沒打包。”
陸司異抬手捧住他泛紅的臉,大拇指輕輕從他唇邊劃過,嗓音低沉溫柔:“你不是嘗了一口么?”
夏眠訥訥應(yīng):“嗯……”
陸司異放在他后背的手稍微用力,把他拖起來,緩緩靠近,近到鼻息交融,呼吸可聞。
以往都是夏眠被男人的呼吸燙到,這時燙人的熱源全變成了自己。男人吸走他吐出的熱氣,再輕輕呼出來。
他的體溫高得不正常,那壓過來的唇瓣反而顯得涼。
對那兩瓣薄唇的渴望像燎原之火,瞬間燃燒他四肢百骸的熱血。神經(jīng)高度興奮,抵御不能,輕而易舉便被突破防線。
舌尖被輕吮了下,打開全身酥麻戰(zhàn)栗的開關(guān)。
有一股不合時宜的恐懼自意識深處涌出來,身體灼熱難當(dāng),指尖卻顫抖發(fā)涼。
眼眶剛剛濕潤,轉(zhuǎn)瞬便被過高的體溫烤干了。
他只能睜著澀然的眸,無助地看向男人,在唇舌糾纏間擠出二字:“不要……”
他明顯感覺到男人僵了下,無形的氣場陡然冷卻。
他滿腹不安,送到嘴邊只有笨拙的道歉:“對、對不起!
“我才要說對不起!标懰井惙砰_那不舍的唇,啞聲安撫,“先睡一會兒,很快就到家了!
他再次抬手,卻只是用指腹拭去夏眠眼角的淚花。
……
夏眠再睜眼,身上是柔軟的羊羔絨睡衣,嫩白奶藍配色的床品,很溫馨。
他回家了,但身上仍舊很熱。皮膚發(fā)緊發(fā)干,下方的灼燒感最強,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濕液。
他羞恥難當(dāng),想操縱發(fā)軟的腿并上,側(cè)了側(cè)身,恰巧對上男人墨黑的眸,如長夜中盞盞鬼火。
心悸的感覺是黑夜中亮起的一道閃電,剎那間懾住了他。
“陸先生……”他癡癡地叫一聲,注意到男人目光的落點,忙扭著腿去遮擋,“別看,別看我……”
陸司異沒阻攔他,只靜靜地陪在一邊。
夏眠感覺自己像在被烈日炙烤,體溫不斷上升,大腦被旖旎的畫面和聲音充斥。
與陸先生親吻,被他擁抱、撫摸、觸碰……滿滿的全是陸先生。
而陸先生本人就在他身邊,他一直能聞到男人身上冷冽卻強勢的氣息。
他幾乎用盡所有理智,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身體貼上去。
“幸好,你說要來接我。”他打算說點什么轉(zhuǎn)移注意,“你來得好早……”
“不是,是我的人看到了譚柏臣進咖啡店,所以我提前出發(fā)了!标懰井愔毖圆恢M,“我以前說過,我有派人跟著你。”
“唔……”
“唔是什么意思?”
“謝謝……”
“被跟蹤還覺得謝謝?”
“下次,如果有下次……我一定會提早告訴你的。告訴你我去哪,和誰在一起!
“嗯!标懰井惷念^發(fā),一手的熱汗,“光說不算!
“我也會做到的。”夏眠說,“我會努力……你也要……提醒我!
“還知道命令我了?”
夏眠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說什么,就軟聲喚:“老公……”
陸司異笑著回應(yīng):“嗯,命令老公可以!
“老公。”夏眠不是任性的人,可現(xiàn)在實在太難受了,忍不住一股腦傾吐出來,“我好熱,好難受……”
“寶貝,你先忍忍,不行的話我再帶你去沖涼!标懰井愝p柔地撫摸他前額,不希望他被藥物操控,做出會讓自己后悔的事。
然而夏眠好似沙漠中焦渴欲死的人,不知從哪來了股大力,猛地抓住那只涼肉的大手,將自己的臉頰貼上去,像沸水里的蝦扭動身體,左右磨蹭。
他的臉頰很軟,一片火燒火燎的紅色。
陸司異早在送他回來的路上就起了反應(yīng),眼下他的狀況,跟夏眠相比,恐怕也是遠勝一籌了。
他仍竭力維持著鎮(zhèn)靜,面不改色替夏眠解了襯衫扣子。在春天的夜晚打開冷氣,溫度調(diào)到最低。
吹了陣冷氣,他被夏眠攥著的手很快涼下來,然而夏眠臉頰的熱度有增無減,和他的手形成極大的溫差。
“……眠眠,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夏眠找回一點力氣,突然說:“陸先生,您……能不能,出去?”
“為什么?”
“我……”夏眠有氣無力,艱聲道,“我害怕……”
他終于,勇敢地把自己的恐懼送出了口。
可是該如何解釋呢,因為害怕,所以要把對他關(guān)懷備至的陸司異趕出去?
他怕的從來不是這個人,也不希望他誤會。
夏眠語不成句,解釋得七零八落。
“不是怕您……是因為……”
“因為……”
他嘴唇泛白,怎么都說不出口。
陸司異伸手,擋住他的眼睛,蹭著他顫抖的羽睫:“別去想別的,現(xiàn)在只有我,我不會傷害你!
夏眠顫抖著想要躲。
“我可不可以不出去?我想在這里陪著你。”他溫言細語,為自己和夏眠找到一個可以共同接受的解決辦法,將被子拽起來,“這樣,我不會碰到你!
隔著一床安全的被子,夏眠好不容易重新拾起安全感,松弛地懶靠在他懷里。
許久。
兩人的渴望并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解決。
“陸先生……”
夏眠突然仰起頭,努力看向后方的人,小鹿般純澈的茶色水眸,清晰倒影著男人英俊的面容。
“我想……練習(xí)……”
他無法控制地害怕高大魁梧的男人,可他同時又信賴、景仰陸司異,不希望自己的恐懼令對方感到不快。
哪怕恐懼,他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要親近這個男人。
而被他信賴著的男人,一直努力壓抑著內(nèi)心的野獸,到了這個時候也不敢擅作主張。
向來運籌帷幄的陸總,竟帶著幾分小心和期盼,詢問懷里綿軟無力的小美人:“練習(xí)……什么?”
夏眠身體失力,每一次的呼吸都顯得很艱難,重重地響在靜謐的空氣里。
“我想和您……”
夏眠垂下線上眼睫,雙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本就紅潤的唇瓣更是艷得動人。
“練習(xí)接吻!
第39章 新婚
夏眠想要和他練習(xí)接吻。
霎時, 陸司異的心情激蕩得有如漲潮的大海,洶涌澎湃,無法遏制。
他心尖上的人此時就在他懷里, 乖乖軟軟,勇敢地揚起下頜, 閉著眼, 只有不安顫動的睫毛泄露出一點深藏的恐懼。
饒是如此,也不躲不避。
陸司異緩緩俯下身,小心而輕柔地吻在他眼睫上。
夏眠眼周一圈細細密密的癢, 顫了幾顫,忍不住張開唇瓣, 呼喚:“陸先生……”
大概是想問,為什么練習(xí)接吻, 卻只吻在眼睛上和臉頰上。
可聽在男人耳里, 這聲呼喚只像是索取。
話音剛落,便是強勢而霸道的一吻印在唇上。
不由分說撬開齒關(guān),攻城略地。
分明被男人擁在懷里, 可隔著一層礙事的厚被子, 身體每一處都碰不到彼此。唯有唇舌是熱的, 兩人的溫度交疊,不斷升溫, 熱得燙人。
更顯得身體空虛無比。
片刻換氣的時間, 夏眠還沒能捋順呼吸, 便迫不及待地說:“陸先生, 能不能……”
“嗯?”
“抱抱我!毕拿哒f, “請抱抱我吧!
陸司異微怔。
眼前的夏眠,二十歲的夏眠, 竟在意識混沌之間,說出了未來的他寫在日記本上的句子。
因為現(xiàn)在的他才二十歲,因為他還沒有完全封閉心扉,也是因為,自己提早了許多年來到他身邊。
“你確定要我抱抱你?”陸司異眸光晦暗不明。
“嗯……”夏眠沒來由打了個寒戰(zhàn),避開對視,糾正自己話中的歧義,“不要被子……太熱了。我想要……您直接抱著我!
陸司異輕笑了聲。或是遺憾,或是欣慰。
“眠眠,我也是個男人!彼偷袜皣@。
爾后,他將被子松開一半,讓渾身滾燙的夏眠透透氣。
不過在夏眠的后背和他的胸膛之間,仍隔著層被子。
夏眠不斷咕噥熱,殊不知,要是將被子的遮擋全部去掉,他恐怕會被燙得嚇出眼淚來。
因為碰不到心心念念的人,夏眠心焦難耐,不安地扭動、磨蹭被子。
他又聽到男人在他耳畔呼出一口重重的氣。
然后是他第一次聽到的,隱含危險的警告:“別動。”
“夏眠!标懰井惷C聲說,“你中藥了,腦子不清醒,今天的事不是你自愿的。我會幫你解決,不會讓你受傷。別亂動。”
現(xiàn)在夏眠說出來的話,于他而言就和醉漢的狂言妄語一般不可信。
“喜歡您。”
“我很清醒……”
“陸先生,我知道您是陸先生……”
陸司異只選擇性回應(yīng)這些絮語。
“我也喜歡你,眠眠。”
夏眠的大腦中的確一片混沌,可自己并不能察覺到異常。
緊張的感覺漸漸消散,緊繃的神經(jīng)也得到了解放,全身心地沉浸在安寧與舒適之中。
“眠眠,你把手鐲放哪兒了?”陸司異看向夏眠空蕩的手腕。
“床頭柜里!毕拿咝靥牌鸱,很艱難地出氣,“我怕弄壞了……”
“沒關(guān)系!标懰井惾グ谚C子拿來,說,“如果鐲子碎了,就代表它替你承擔(dān)了一次災(zāi)難!
“是嗎……”
懷里夏眠癡癡地仰頭,看著他把白玉手鐲移動到身前,有幾分迷茫的疑問。
卻仍舊信任。
他自己都能聽出自己嗓子過分的啞,語焉不詳:“玉鐲子涼,正好!
下一秒。
夏眠猛的一激靈。
身體告訴了他那枚玉鐲的用途,原來是用來給他降溫的。
尺寸剛好大了點,方便上下滑,而不會卡得他難受。
夏眠想要反手抱住身后的男人,那層礙事的被子怎么都攘不開,急得他只能摟住男人的脖頸,雙手借著力,正好也方便了身體跟著玉鐲移動。
他感覺身輕如燕,飄逸又輕盈,唯一的著力點便是身后的人。
盡管那處的感覺尤其強烈,他仍能感覺到,男人在間隙中,一次又一次落在自己鬢角、耳根的吻。
“寶寶,喜歡么?”
“嗯……”
陸司異不依不饒:“嗯是什么?不準敷衍我。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夏眠沒辦法,囁嚅:“喜歡……”
他也不知道具體是喜歡什么,此刻的一切都令他著迷,無比歡喜。
他從未想象過。
原來這種事,會帶給他一種飄飄欲仙的快樂。
難怪世人那般沉迷。
關(guān)鍵或許還是在于,現(xiàn)在和他在一起的人是陸司異。是陸先生。
“陸、陸先生……”他語不成句,只知道呢喃呼喚一個人的名字,“老公……”
陸司異無數(shù)次想要更進一步,無數(shù)次被礙事的被子阻擋。
被子隔在他們之間,隔去所有可能讓夏眠感到不安或疼痛的侵略。
因而夏眠才能安心而忘情的,一聲聲呼喚他。
等到攀升至極點的那一刻。
他清楚在那一刻夏眠無法克制痙攣,大腦一片空白,是最適宜發(fā)動突襲、攻城略地的時機。
用指尖輕輕試探。
夏眠頃刻回神,脊背僵直,呼吸停滯。
那反應(yīng)就像第一次被他摟入懷中,更強烈百倍千倍。
倘若他在此刻為了一己私欲,不管不顧做到最后一步,夏眠不會怪他,但可能又得用上幾年的時間,去適應(yīng)被他侵略的恐懼。
不行。
他強行將七零八落的理智拼湊回來。
“別怕!
他毫不留戀,重新用被子裹好夏眠后背,溫聲安撫。
漸漸地,夏眠放松下來,重新將信任交付給他。
……
……
有被子的阻隔,夏眠感覺不到,但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估計陸司異幫他解決的時候,自己全程一直在忍耐。
陸司異始終沒說什么,只在結(jié)束后問:“我先洗澡,你介意么?”
夏眠好像知道,為什么一向溫柔體貼的男人,要爭取先洗澡的機會。
他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點。
夏眠看到他下床,哪怕有一層衣服遮擋,某處也極為搶奪視線。
而他恍若未覺,大大方方,徑直走向衛(wèi)生間。
夏眠目送他遠去,分明身體已然平復(fù),心跳卻突然加快,在單薄的胸膛里砰砰亂跳。
嘗試了兩遍才穿好拖鞋,跌跌撞撞卻堅定不移,直奔衛(wèi)生間。
砰。
他腳步踉蹌,幾乎是將衛(wèi)生間大門撞開的。
陸司異看過來,黑眸微露驚詫。
他剛剛脫下上衣,精壯而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直直落入夏眠眼底。
夏眠因為急促的心跳和步伐,臉頰嫣紅一片,微微喘著點氣:“陸先生,我……”
突然卡殼。
他定睛,看清了男人的上半身。
幾秒后。
他發(fā)直的目光定在一個位置——陸司異的腹部。
那里有一條猙獰的傷疤,丑陋的,突兀地破壞了美感。
夏眠不由皺了下眉,忙慌張說一聲“對不起”,卻不愿移開目光。
初看是驚訝,而后是好奇,此時此刻,只剩下漫溢的心疼。
陸司異了解他,也看得懂他每一個細微的眼神。
見狀,干脆主動問:“好奇么?這條疤。
夏眠睫毛顫動。
陸司異再上前一步。
這條傷疤的來歷,上輩子的時候,他沒有告訴夏眠。
既是恪守情人本分的夏眠從不多問,也是他自作主張,覺得沒必要。
他想過幾次要不要主動跟夏眠說起往事,卻一等再等,直到徹底錯失所有機會。
直到,他看到夏眠的日記本。
【陸先生的腰上怎么會有傷疤呢?以陸先生的身份,應(yīng)該沒有人能傷害到他吧!
【陸先生的傷疤看起來已經(jīng)很多年了,但還是很明顯,當(dāng)年應(yīng)該受了很重的傷吧。】
【傷疤是是不會隨著身體的發(fā)育變大的,十厘米長的傷疤,現(xiàn)在看起來沒什么,如果是陸先生小時候受的傷,那說不定會危及性命……】
【好心疼啊。】
【幸好!
陸司異垂眸,握住夏眠的溫?zé)岬氖郑潜鶝龅娜沼洷炯堩摗?br />
輕輕一帶。
夏眠收緊呼吸,下意識看向那高聳的某處,不料,陸司異卻只是牽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傷疤上。
夏眠怔然抬眸。
“這是我母親刺的。”
陸司異的聲音很淡,平淡的語氣和他話中包含的信息似乎毫不相干。
夏眠怔愣更甚:“什么……”
陸司異溫和凝注著他,徐徐道來:“每天大概有幾個小時她的精神狀況是正常的,是個還算溫柔的母親。其他的時候,她也控制不住自己!
夏眠喉嚨滾動。
“早沒事了,我也還了一刀回去。幸運的是保住了命,代價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都認為我遺傳了她的基因,是個瘋子!
夏眠想要開口。
陸司異突然一笑:“沒說錯,本來就是瘋子。”
夏眠一肚子沒打好草稿的話,頓時煙消云散,只急切地反駁:“不是,不是的,您是好人,我見過最好的最溫柔的人。”
“是么?”陸司異眼底也帶上點笑意。
“嗯!毕拿哙嵵氐嘏c他對視,忽地又開始結(jié)巴,“剛才您……還……幫,幫我,那個了!
他羞赧地垂下頭,悄悄將手指挪開一點。
傷疤在掌心里的觸感是凹凸不平的,和旁邊細膩的肌膚判然有別?催^去則是一道暗紅,駭人又丑陋。
可他突然有股沖動。
他想吻一吻那道傷疤。
夏眠被這瞬間的念頭驚到,又抬起頭,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剛才……謝謝……”
完全不知,他給出了一個比以往所有更強烈的暗示。
此刻他的手,離那對他的身體朝思暮想的部位,不過十幾公分的距離。
“就光在嘴上感謝?”陸司異烏瞳幽深,語調(diào)勾纏,“那你……是不是也得幫幫我?”
夏眠無知無畏地點頭。
陸司異笑問:“怕不怕?”
“不怕!毕拿呦袷菫榱苏f服自己,不斷重復(fù),“不怕,我不怕您……只有您,我不怕。”
陸司異便帶著他的手往下。
剎那間,嫣紅的小臉色血色盡褪。
碰起來比起看來可怕太多了。
“明明就怕。”陸司異并不意外。
夏眠咬唇不語。
半晌,他顫抖著,竭盡全力扣攏發(fā)軟的五指,吞咽兩下,抖著聲線說:“不怕!
陸司異自喉間溢出一絲笑,是迄今為止,他聽到過的最滿意的一聲。
那彌漫于眼底的溫柔,也多了幾分他讀不太懂的意味。卻無端沉醉,移不開眼。
“還有力氣么。”陸司異又問了聲。
夏眠又不說話了。
他才緩解完霸道的藥性,酣暢淋漓發(fā)泄一通,天生偏弱的體力,早就所剩無幾。
陸司異將他抱起來,放到洗手臺上。
“可能需要比較長的時間,你的手會酸。這樣你會比較輕松,我來就好。”
……
第一回先慢慢的,從上往下,一點點挪到底。
挪動的距離超乎夏眠想象的長。
持續(xù)的時間也將超乎他想象的長。
好在大部分時間他都不需要動作,只要將兩只手放在固定的位置,維持圈握的姿勢。
男人會一次次地向他靠近,噴灑灼.熱的氣息。
低磁的聲音不斷在他耳畔回蕩:“別怕!
第40章 新婚
夏眠在愜意寧靜的下午醒來。
雙手空落落的, 卻好似仍殘余著昨晚的熱度。
男人的熱度。
烙鐵般的,外觀驚人,猙獰可怖。
他眼睜睜看著它一次次靠近自己, 卻不痛不癢,陸司異還擔(dān)心他磨得手疼, 時不時就要停頓一陣。
他看久了, 依然不太習(xí)慣。
于是他別開眼,去看男人的肩背,精壯有力, 漂亮的肌肉紋理起起伏伏,放松, 收緊。人魚線性感,腹肌塊壘分明。
他既恐懼, 又著迷。那是年輕的男孩完全無法抵御的致命吸引力, 強烈的極富侵略性的荷爾蒙。
陸先生說,可能要很久,也的確過了很久, 他困得快要睜不開眼了, 卻又覺得那段時間稍縱即逝。
他從被窩里伸出手, 對著空氣收攏,握住一團無形的空氣。
發(fā)了一會兒呆, 坐起來。
眼前的居然是二樓的臥室, 奶藍色的床品, 青春洋溢。
熟悉的沉穩(wěn)木香蕩然無存。
他無端悵然, 抬起手, 嗅了嗅。
沒什么味道,昨晚仔仔細細洗過了手。
在柳岸東苑住了一段時間, 他仍像以前住在宿舍那樣,當(dāng)作是和同學(xué)住在一起,生活習(xí)慣小心謹慎,換衣服要么在被子里,要么去衛(wèi)生間。
但昨晚他被藥物迷了腦子,將這一茬拋到腦后,整個身子都暴露在臥室的空氣里,被陸司異握在手中。
床頭柜上還擺著那只白玉手鐲。
窗外大亮,夏眠的臉頰卻遲來地升起朝霞。忽然他表情一頓。
床頭柜上的……是陸司異遺落的手機,是陸司異昨夜與他共渡的證明。
漆黑的屏幕被他抬起的動作喚醒,陡然亮起。就像第一次接觸電子產(chǎn)品的小朋友似的,他嚇了一跳,手機不小心滑了下屏幕。
手機解鎖了。
陸司異并沒有設(shè)置密碼。
夏眠愣了下,鬼使神差的,悄無聲息帶著這部手機躲進被子里,擋住外頭的光亮。
雖然這樣做和掩耳盜鈴也沒差,但還是給了他些冒犯的膽量。
他實在太好奇了,又有些隱約的不安——來自他與陸司異之間的差距鴻溝。
緊張得微顫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動。
微信置頂:眠眠寶貝。
頭像正是他。
寶貝——大概是陸司異口頭上用得最少的稱呼,“寶貝”二次太肉麻,在含蓄的東方語境,掛在嘴邊或有幾分輕浮,化作文字卻有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簡單兩個字,都是對他的重視。
他不敢窺探太多陸司異的隱私,只看了看他手機里的自己,立刻退出來。
可能是工作需要,陸司異把“備忘錄”放在了很顯眼的位置,他隨手一掃就碰到了,不小心的。
備忘錄置頂:眠眠的過敏原。
……還是他。
吃的:芒果、所有生食、太多的牛奶。穿的:滌綸、黏膠纖維。其他:粉塵、柳絮、聞多了煙味也會不舒服……
夏眠呆呆地滑動手機,眼睛里映著手機的藍光,以及一個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方塊字。
陸先生好像比他更了解自己。
他繼續(xù)往下滑。
備忘錄最后的兩個字,似乎帶了點它的主人的情緒:嬌氣。
夏眠回神,嘴里鼓起一口氣,點開鍵盤,沒忍住按了兩下刪除鍵,心情瞬間通暢。
又不是他想過敏的。
還想繼續(xù)看看別的,但又不敢。
藏在兩層文件夾里,一個兔子圖標的APP搶奪了他的視線。
——眠眠的小窩。
又是他?但這是什么APP?
他疑惑地歪了下頭,猶豫著是否要點進去看。
手機突然在他掌心里連續(xù)震動起來,彈出的來電提醒打斷他思緒。
沒有來電顯示,一串陌生號碼。
“眠眠?”
從聽筒里卻穿出陸司異的聲音。
夏眠驚訝一瞬,感覺陸司異無時無刻不在自己身邊似的,對自己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
他察覺到一絲異樣,從被子里鉆出來,在空蕩的房間里環(huán)視一圈。
沒工夫細想,他先回復(fù)電話里的陸司異:“是我。你是不是忘了帶手機?”
“嗯,沒拿私人機,問題不大,我現(xiàn)在用工作機給你打的電話!标懰井愓f,“私人機主要是用來和你聯(lián)系的!
夏眠:“噢……”
“沒弄丟就行!标懰井愵D了下,接著說,“我讓方特助回去拿吧,你待會給他開下門。”
“那個……”夏眠猶豫幾瞬,“其實可以不用麻煩他,今天周日,我沒課……要不,我送過去?”
“那也可以,我讓鄧伯去接你!
“好!
夏眠先答了好,而后才驚覺這好像和麻煩方特助跑一趟,并沒有多少區(qū)別,只是麻煩的人從方特助換成了鄧伯。
“那個……”夏眠每次想說點什么都得先醞釀,留出機會讓人壞心眼地打斷。
陸司異便笑問:“沒偷看我的手機吧?”
夏眠慌張否認:“沒有!”
陸司異:“是么!
夏眠突然間渾身發(fā)熱,一點不會撒謊,僵硬地說:“沒有偷看。”
“嗯,光明正大地看。”陸司異說,“你本來就可以看,只要你不怕!
夏眠無知無覺被套出話:“我不怕!
陸司異:“嗯?”
“我不怕你……”手機也在發(fā)燙,夏眠趕緊把它拿遠一點,“掛了!
“好,我在公司等你。”
*
夏眠過了一個不太安寧的夜。
另一邊的夏景明也是。
要是早知道陸司異會過來,他必要會快到湛亂麻,和譚柏臣撇開關(guān)系,阻攔他荒唐的計劃。
畢竟,跟龐然大物寰亞集團相比,譚柏臣和他身后的譚家,簡直不值一提。
在他焦慮難安的時候,一個陌生號碼給他發(fā)來了一段視頻。
赫然是……在咖啡廳的監(jiān)控錄像。
他和譚柏臣小心翼翼避開了旁人的視線,不料頭頂上一個攝像頭正對著他們,把譚柏臣從口袋里拿紙包、給飲料加藥的舉動拍的一清二楚。
而他就在旁邊目睹了一切,并未勸阻。
霎時間爬上滿背的冷汗,渾身寒毛直豎,他為虎作倀,親自參與這種違法犯罪的活動,等待著他的可就不是跟著小三媽做小三的那種傳言了。
畢竟后者違反的只是道德,而前者是法律。
他會聲敗名裂。
發(fā)來視頻的人又配上一段文字。
【聽說你還要代表云京美院參加國家級的服裝設(shè)計比賽……】
說了一半,戛然而止。
他心領(lǐng)神會,看出來這是一個威脅。
他平靜下來,回短信問:【你什么意思?】
對面:【十萬。】
【……我沒有這么多錢!
【譚家有,你可以試試!
夏景明焦躁地咬住大拇指。
對面明擺著也不是什么好人或正義使者,不過是趁人之危敲詐勒索而已。想通這一點,他放松下來,認真思考對策。
經(jīng)過昨晚一事,他已經(jīng)不打算再繼續(xù)留著譚柏臣這個只會壞事的禍害了。他手里還有譚柏臣和他一夜情的證據(jù),他豁出去一次,拿著這些東西去譚家,總能要到足夠的封口費。
沒準還能拿到比十萬更高的數(shù)額。
想到這里他揚唇一笑,只是那笑容絕對稱不上明媚,而顯得陰暗扭曲。他立刻動身,找去譚家的公司。
可惜他并沒有想到另一種可能,除了惡人狗咬狗,還可能是有人想要為夏眠出頭。
出于對夏眠的保護,咖啡廳里拍到夏眠的監(jiān)控自然不可能流傳出去,單單他和譚柏臣密謀的視頻,根本構(gòu)不成證據(jù)。
而且法律總有疏漏,譚柏臣只是給同性下藥,甚至沒能得手,就算告上法庭也罪責(zé)不重,頂多拘留幾天。何況是作為幫兇的他。
宋律師剛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只覺棘手。
不得不說,夏眠的運氣屬實不太好,所幸有一個愿意無條件護他周全的陸司異。
幾經(jīng)考慮,最后定下這樣一個法子。
十萬當(dāng)然只是個幌子,他們不需要這個錢,但貪婪的夏景明一定被這筆巨款引誘,一步步,主動走入地獄的深淵。
*
夏景明順利約見譚柏臣的父親譚勝邦。
如他所料的,譚勝邦暴跳如雷。
一直寄予厚望的小兒子居然喜歡男人,還在外面亂搞,被別人拍下視頻留下證據(jù)……簡直丟盡了他的臉,趕出家門也不足為過。
夏景明順勢提要求:“這兩段視頻,我可以把備份文件全部刪除,保證不傳出去……”
譚勝邦冷靜下來,竟沉著張臉態(tài)度冷淡:“傳出去又怎么樣?就算他人生毀掉,也跟我沒關(guān)系,這種東西不配做我的兒子!
夏眠一噎。
他想起他以前就用類似的話威脅過譚柏臣。
譚勝邦不只這一個兒子,譚柏臣也不是最出眾的,要是被父親知道他是個同性戀,不說公司股份,估計后半輩子的衣食無憂都不好保證了。
結(jié)果他將這個籌碼拋出去,譚勝邦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不甚在意這個兒子。
他沒有別的籌碼了。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失去了威脅譚柏臣的能力,甚至沒能從譚勝邦這里拿到一分錢。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冷靜下來。
譚勝邦行動力極強,立刻叫來秘書吩咐:“把譚柏臣的信用卡都給我停了。留學(xué)?留學(xué)也不用去了;诉@么多錢養(yǎng)了他二十年,要是真養(yǎng)出了個殘廢,還不如死了算了……”
夏景明僵立無措,欲言又止。
良久,譚勝邦緩了緩怒火,想起一個小時前聯(lián)系自己的宋律師。
圈子里但凡消息靈通點兒的,都清楚這位是長期受雇于寰亞集團的律師,聲名赫赫,過往戰(zhàn)績斐然。
宋律告知他說,如果有人上門來索要錢財,讓他盡管給,由寰亞集團來承擔(dān)。
這個要求莫名其妙,但畢竟宋律師背后的靠山是寰亞。別說是對方愿意提供這筆錢了,如果能讓他花幾十萬與寰亞拉近關(guān)系,那也未嘗不可。
只是沒想到,找上門來的人以及這些糟心事,居然與他最不成氣候的兒子有關(guān)。
本來就不成氣候,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算太意外。
剛把信用卡停了沒半小時,譚柏臣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外面瀟灑揮霍。
沒出息的東西。
他想也沒想就掛了電話,順便交代秘書:“下次不用接他的電話,也別告訴我!
秘書戰(zhàn)戰(zhàn)兢兢應(yīng)是。
直到現(xiàn)在,他也沒有出聲驅(qū)逐夏景明。
夏景明猶豫幾步,上前一步,試探著提條件。
不料,譚勝邦竟爽快道:“可以給你。”
夏景明反倒不安起來,遲疑地補充:“不要轉(zhuǎn)賬,給我現(xiàn)金。作為……讓我和譚柏臣分手的補償費,白字黑字寫清楚。”
“好。”譚勝邦爽快答應(yīng),“視頻要是泄漏出去,我不會放過你!
夏景明被他警告一句,反而心中暗喜——看來譚勝邦還是在意這個兒子的。
結(jié)束這筆交易,夏景明帶著豐厚的收獲離開,回家繼續(xù)準備服裝設(shè)計比賽的決賽作品。
譚勝邦給宋律師打去電話,簡單交代情況:“處理好了,給了夏景明十萬!
“好!彼温蓭熡謫柫硪患拢澳愦蛩阍趺刺幹米T柏臣?”
譚勝邦不確定對方需要怎樣的答案,滿腔怒火還沒消,干脆如實說:“我譚家沒有這樣的兒子。”
宋律師一笑:“那就好。”
譚勝邦心中咯噔一下,沒想到這個不成器的家伙不但玩男人,還招惹到了寰亞那等龐然大物……
想了想,他試探著詢問對方今天此舉的用意:“宋律師……您大費周章,是打算到時候告他敲詐嗎?需要的證據(jù),我們這邊隨時可以提供!
宋律師也直言不諱:“是的,謝謝你的配合!
譚勝邦抓住這個機會獻殷勤:“需不需要盡早處理?我在網(wǎng)上查到說他入圍了全國青年服裝設(shè)計大賽,決賽就快開始了!
“不用!彼温蓭煼穸,“等他把比賽比完!
譚勝邦不解:“這樣的人……還要讓他去參加比賽?”
“嗯!彼温蓭熞馕渡铋L,“不能太便宜了他!
*
夏眠被鄧伯送到寰亞集團總部,接著由恭候多時的方特助接他上樓。
分明是他為了避免麻煩主動過來送手機,現(xiàn)在看來好像反而加大了這些人的工作量。
他和鄧伯、方特助都已經(jīng)很熟悉了,仍禮貌地一一道謝。
“不客氣!狈教刂σ鉁睾,說,“陸總正在會議室,可能還要二十分鐘才結(jié)束,他讓我先帶著你參觀,你覺得怎么樣?”
夏眠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寰亞大廈的裝潢高貴氣派,夏眠曾經(jīng)去過的任何寫字樓都無法與寰亞大廈相提并論。這里簡直是另一個世界,而他是一個誤入的普通人,不自覺屏息凝神。
兩人一路上樓,不時有認出方特助的員工,微笑朝他行點頭禮,十足恭敬。
夏眠前幾次通過陸司異接觸到方特助,見他干的都是開車跑腿之類的雜活,沒想到他在公司里的地位也如此超然。
夏眠更加局促了。
這時一位主管過來,作為寰亞的高管,不像小員工那般拘謹,直接詢問方特助身后這張陌生面孔:“欸,這位是?”
方特助回眸。
夏眠輕輕搖了下頭。
方特助便敷衍說:“嗯,一位訪客。”
主管見方特助諱莫如深,識趣地不多問,走開忙自己的去了。
方特助告知夏眠:“陸總提前說了,你應(yīng)該不想告訴大家你的身份!
夏眠迅速而堅決地搖頭:“千萬別說!
要是說了,那就意味著那些對方特助打招呼的目光將強烈百倍打到他身上,好奇又探究,審視觀察這位傳說中的總裁夫人。
那也太可怕了。
方特助笑了笑:“好,請你繼續(xù)跟我來!
兩人繼續(xù)上樓,邊走邊介紹。
方特助停步,又問:“陸總的辦公室就在那邊,他應(yīng)該快結(jié)束了,你先過去坐,還是跟我一起去會議室?”
夏眠呆了一瞬:“我……能不能就站在這里等?”
堂而皇之坐到主人不在的辦公室里,或是去人多繁雜的會議室找陸司異,都讓他有些為難。
不遠處是一個寬敞開闊的格子間大辦公室,人來人往,大家各自忙碌著。
在這里剛好可以悄無聲息地隱藏自己,也不必成為被矚目的焦點。
方特助并無異議:“好,那你稍等我?guī)追昼。?br />
夏眠找了個墻角,安安靜靜地等待。
這時突然過來一個中年女人,很熱情地拉過他胳膊,說:“你就是新來的實習(xí)生小唐吧?”
夏眠:“啊,我……”
剛要解釋,便被女人打斷了。
“小鄭,正好,你帶他熟悉熟悉吧。”中年女人又喊過來一個年輕女人。
年輕女人身材高挑,纖細漂亮。
她也很熱情,微笑招呼:“那你跟我來吧。”
夏眠見她一顰一笑皆是風(fēng)情,穿簡單的白襯衫黑長褲,也不輸給他以前見過的服裝模特。想要解釋烏龍的話到了嘴邊,不知為何,忽然換成一句:“你們平時和陸總接觸得多嗎?”
女人笑容溫婉,搖搖頭:“不是,我平時都見不到陸總的,我好像只有在面試的時候見過他一次!
夏眠低下頭:“噢……”
眼看即將走到空著的那個工位,他才忙解釋:“對了,我不是……”
話到一半便被喧嘩聲打斷。
自大門那邊,有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來。
被簇擁在首位的陸司異一身墨黑西服,步伐堅定。
似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倏爾駐足,唇角勾起抹清淺的笑意,扭頭看向辦公區(qū)。
面對令人望而卻步的寰亞集團總裁,辦公區(qū)里的男女老少俊男美女齊刷刷垂下頭,恭敬而畏懼地低頭避讓。
夏眠卻驟然放松下來,立在原地與他目光相接。
對視的時間仿佛凝固成了實體,在半空中緩慢流動。
陸司異靜靜地等了數(shù)秒,見夏眠遲遲不過來,估計他是不想在眾人面前展露身份,于是收回目光,提步欲走。
兩人的思緒沒對上,夏眠霎時急了,小跑過去。
靜止的空間里,員工們的目光自然集中到這個臉生的漂亮男孩身上。
陸司異停下腳步。
夏眠猶豫幾瞬,緩緩地,伸出一只手。
他突然很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做點什么,告訴所有人,這是他的老公。
可為數(shù)不多的勇氣在人多的地方又被削去一大半,伸出去的手一點點下落,最后……只用兩個指尖,小心翼翼攥住男人衣角。
上方那道溫和的視線始終凝在他身上,不厭其煩,等待他靠近自己。
雖然只是拉住點衣角,但已經(jīng)很有進步了,也有幾分反常。
陸司異不太確定,小聲喚:“眠眠?”
夏眠把他的衣擺再拽緊了點。
陸司異:“嗯?”
夏眠只好再靠過去一點,拽得更緊一點,偏偏一聲不吭。
以往總能迅速讀懂他心的陸司異,現(xiàn)在仍然雙手悠然抄褲兜,淡淡地問:“怎么了?”
看在旁人眼里,一高一矮,親昵的半擁抱姿態(tài)。
夏眠磕巴地說出違心話:“你、你先走吧。”
然而手還悄悄攥著。
想讓他走,又不想讓他走。
陸司異思忖片刻,伸手繞到夏眠身后,不輕不重掐了一把。
夏眠一抖,手指終于松開。
晃神間聽到男人在耳邊低語:“你去給我倒杯咖啡,嗯?”
夏眠愣愣應(yīng)聲:“好……”
“然后親自送到我辦公室。”
夏眠訥訥點頭。
“咖啡機就在那邊,去吧。”
陸司異給他指完路,兩人不多停留,往相反的方向分頭行動。
靜止了半晌的辦公區(qū)恢復(fù)熱鬧。
員工們交頭接耳,不知這被老板額外關(guān)照的男孩是什么來頭,可惜討論了大半天,也沒能討論出所以然來。
最近的確有陸總準備結(jié)婚的傳言,但那位得天獨厚的寵兒究竟姓什名誰,不得而知。
怎么想,少說也得擁有一線女明星的容貌,出類拔萃的才華,以及高雅顯赫的家世吧?
外界有關(guān)陸司異陰鷙狠戾的傳言,到了公司內(nèi)部自然不攻自破。凡是親眼見過這位老板的,都清楚知道他是怎樣的氣度、怎樣的容貌,公司里做夢都想要成為總裁夫人的男男女女從來不少。
不過也多虧了那些流言蜚語,為他們斬除了不少潛在競爭對手。
饒是如此,仍有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神秘美人捷足先登了。
“得了吧!币粋女生面露嫌棄,小聲嘀咕,“就算陸總看起來一心只有工作,但豪門哪有干凈的?他剛才明擺著是吃人豆腐呢,動手動腳的!
另一個男生反駁:“怎么沒見陸總吃別人豆腐?我倒是想陸總吃我豆腐呢……”
“哈哈,究竟你被吃豆腐還是陸總被吃豆腐啊?”
被無情嘲諷的男生扁扁嘴,不跟這群家伙爭論。
夏眠聽到熱鬧,好奇地投過去一眼。
他剛才和這個男生擦肩而過,看到他胸口的吊牌,是個實習(xí)生,姓秦。
雖然老員工們毫不留情面,但夏眠看得出來,他長得其實不錯,清秀掛的,打扮得很精致,和自己樸素的著裝恰恰相反。
夏眠沒太在意,很快收回目光,默默盯著眼前的咖啡機。
叫秦奏的男生卻朝著他走過來,氣勢不善。
秦奏和他年齡相仿,一見到他就嗅到了熟悉的同類氣息,自認為自己不差,卻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幾個月以來見陸總一面都難,而這個怯怯懦懦的男孩卻能輕松得到陸總青眼。
夏眠聞到一股香水味,不著痕跡拿起磨好的咖啡,垂下頭退開。
秦奏懶洋洋抱起雙臂,上下打量他一遍,頤指氣使:“我來送吧!
夏眠顧不上紙杯燙人的溫度,無意識握緊,猶豫開口:“但是……”
秦奏直接打斷:“但是什么?”
靜默數(shù)秒。
夏眠終于抬起頭,定定道:“但是,陸總說了,讓我去送!
他怕自己說話磕絆丟人,索性一字一頓,還能提升幾分氣勢。
秦奏微愣。
不料眼前長相柔弱可欺的人,竟能用發(fā)顫的聲線說出這般擲地有聲的話。
躲藏在大辦公室的角落里,唯有方特助一個知情人,無聲關(guān)注著這邊的情況,及時給陸司異匯報。
陸司異耐心等了遠超過接一杯咖啡的時間,正要出去接人,瞥見新收到的消息,忽而扶額一笑,又坐回去。
仿佛一塊懸著的石頭落入沉靜的湖水中,激起道道漣漪。
“……陸總說讓你去送?”
秦奏本只想著找個機會獻殷勤,卻被這同齡人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勝心。
他攔住夏眠去路,沉著一張傲慢的臉,口口聲聲質(zhì)問:“不是我說,你一個新來的,什么也不會,只是運氣好走路沒看路剛好撞到陸總,他可能是把你當(dāng)成了正式員工,所以才讓你倒咖啡而已……”
“陸總大忙人,平時也不來這邊,就算你轉(zhuǎn)正了他也不一定記得住你!鼻刈噜┼┎恍荩昂昧,別自作多情了,咖啡給我!
“但是……”
夏眠開口,還是那熟悉的拖沓語氣。
秦奏不屑抬眸,卻對上一雙異常堅毅明亮的茶色眼睛,竟看得他有一剎的失神。
“你沒聽到他叫我的名字嗎?我叫夏眠。”
秦奏聞言想了想,好像是從陸司異嘴中聽到了“眠眠”二字,但那叫的肯是其他人,怎么可能是這個……
“他、他是……”
“陸司異是!
夏眠又丟人地磕巴起來,臉頰迅速涌上血液,如同火燒。
紅而潤的嘴唇一張一合,用不屬于他的大嗓門,吐出幾個難以置信的字眼。
“是我的……”
“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