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L型的步行街, 十字路口處于L頂端,而胡緬認為的位置在L型的一橫處。
轉了個彎后,風勢陡然減輕, 越往里走風越小, 直到秦溪能明顯感覺到風從另一個方向吹來。
這股風很輕柔, 拂過臉頰之時還能聞到淡淡的草木香。
“那前面是玉蘭園,園子中心有個人工湖,等過兩年玉蘭樹長大, 坐在店里都能遠遠看見大片玉蘭花。”
這一排商鋪是統一兩層建筑,背后就是中庭百貨大樓。
再往前走是個丁字路口,胡緬說的玉蘭園直走幾十米就能看到。
秦溪回頭看了看這幾間商鋪二樓的方向,窗邊確實能一覽無余玉蘭園。
“鋪子什么都好,就是面積太大。”
鋪子優點多,但來看的很多撥人最后都無奈放棄,才讓鋪子一直留到了現在。
面積大也就意味著貴, 動輒七位數的天價就夠嚇人。
更何況……這其中最大那間還不止一字開頭的七位數。
“我想看看這間。”
胡緬微愣, 不得不在心底感慨秦溪眼光還真是毒辣。
她所指的那間戶型最方正,不像旁邊兩間有邊角和圓弧形墻面,利用率不高。
不過, 恰巧那間正是一報價就嚇退所有認購者的“鋪王”
他們私底下都戲稱三十五號商鋪是鋪王, 只能遠觀不可褻玩。
胡緬拿出鑰匙, 打開商鋪大門。
兩人一邊走進去他一邊介紹商鋪的具體數據。
“三十五號商鋪, 單層面積為兩千平,二樓面積相同,頂樓面積贈送不可加蓋……”
兩扇和普通人家差不多的大門進來, 內里除了一些承重梁,沒有任何遮擋。
“上二樓看看吧。”
聲音不停傳來回響, 一眼就能看完,沒有必要四處走動細看。
懷里有兩只小手拼命扒拉毯子,很費力才伸出個腦袋來,被熱紅的小臉紅撲撲的。
“媽,我好熱。”
秦溪把毯子移開,換成單手抱著,毯子搭在手臂上。
“看這么認真,看出什么來了?”秦溪發現懷里小小的人兒腦袋轉得頻繁,看得非常認真,不由莞爾:“說給媽媽聽聽。”
“好看。”
說完,安安一頭扎進秦溪懷里,害羞不已。
二樓同樣沒有任何分割,水泥墻面和地面,基本的水電管道鋪設都裸露在墻外。
雖說裝修費用肯定要高出一大截,能改動的空間相應也很大。
“通往頂樓的樓梯需要自己搭建,只要不加蓋房子,做些簡單搭建是允許的……”胡緬繼續說。
秦溪點頭。
走到剛才街上抬頭所看的窗口往外看去。
幾十米之外,人工湖波光粼粼,四周種滿了玉蘭樹和一些景觀樹,仔細看樹林中好像還有些花花綠綠的游樂設施。
“商鋪外觀有什么具體要求嗎?”秦溪問。
商鋪沒什么好說的,就是幾十米長的西墻上竟然只有四扇窗子,對采光有很大影響。
“只要不加蓋,外墻顏色和內部裝修都沒硬性要求。”胡緬立刻回道。
“那多開幾扇窗子也可以吧?”
“再開十扇窗子都行。”
胡緬高興啊……秦溪問得越多,那就意味著購買的可能性越高。
而且看她完全沒在意價格方面的問題,說不定單位年終獎里最大一筆獎金今天要出自他手。
秦溪點頭。
“這間商鋪需要幾個認購名額?”
“上頭開會決定一千平以下都是一個名額,每千平一個名額依次遞增,這個商鋪剛兩千出頭,所以就算兩個!”
胡緬豎起兩根手指笑道。
所有想知道的都已經問完,秦溪又走到東邊窗子往外看。
瞬間又增加了個小小驚喜。
東面后是商場的地上停車場,也許是為了方便管理,開發商還給商鋪后院圍了個百來平的小院子。
別人是越看發現的毛病越多,秦溪是看得越多越滿意。
都滿意,那最關鍵的就剩價格了。
“總價多少?”秦溪問得直接。
胡緬也回得直接:“內部最低價兩百五十萬。”
這里的三百萬并不是秦溪前世那種七十年產權房屋,而是擁有土地使用證的真正私有房屋。
一張房產所有證。
土地屬于國家,使用權歸購買人。
按現在壽北人平均每個月兩百塊的工資來算,這間鋪面要工作一輩子或許都買不起。
難怪送走一批又一批認購者,最后遇到了秦溪。
而秦溪在原地默默思考了幾秒鐘后,只說了四個字:“簽合同吧。”
那幾秒鐘里,她默默計算了家里的所有存款,留下黎書青那部分來做家用。
剩下的……綽綽有余。
不僅能買下這一間大商鋪,剩下三個名額秦溪也不打算浪費。
決定買下這間商鋪后,又豪邁地轉去商場。
前者是為了分店做準備,后者純粹就是投資。
***
從中庭街回家后,秦溪開始了異常忙碌的幾個月。
這幾個月里她既要兼顧餐廳及其他事業的進行,還要經常往慶蘭溝跑,中庭街商鋪的裝修則全部交給了秦濤。
時間總在忙碌中一晃而過。
等慶蘭溝的養殖場雛形微成,天已經邁入了炎夏。
去年冬天沒下雪,今年夏天雨水多得仿佛要把大地泡成個爛泥潭。
進入慶蘭溝有一段是還沒來得及鋪瀝青的泥路,秦溪每去一回養殖場返回,都像是在泥水里滾了一圈。
車子面目全非,秦溪身上也沾滿了泥點子。
一輛泥車開進家屬院已經成了崗亭警衛習以為常的事。
只要這輛看不出顏色的小轎車經過,整個家屬院的人都知道肯定是老趙家的外孫媳婦回來了。
秦溪現在是家屬院里的名人。
長得好看又能干,家里家外都打整得有模有樣,幾個孩子養得也好。
車子剛在家屬院的廣場停下,在樹下乘涼的老鄰居們就立刻聽見幾道此起彼伏叫媽媽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現在家屬院成封閉式管理,家家戶戶都放心讓孩子們在巷子里隨意玩耍。
“媽媽。”
“媽,我的棒棒糖呢!”
“媽媽,吃奶奶,吃奶奶。”
很快,一大群娃娃的身影出現在家屬院小廣場邊。
有些眼尖的加長很快就從那群娃娃里瞧見了自家孫子外孫女。
“老趙!老黎。”
有人叫在亭子里下象棋的趙國慶和黎老爺子。
“肯定又是秦溪帶了什么好吃的東西回來,你們瞧瞧這群小饞貓的樣兒!”
長輩們慈祥地笑看著,任由孩子們呼啦啦地朝車子前涌去。
領頭的是尹家領養沒兩年的小孫女尹秀和黎書青大閨女平平。
那小姑娘個長得高,穿著條黃色裙子,跑起來像只小鳥似的很是可愛。
娃娃們身后,還跟著大大小小好幾條狗。、
孩子是家屬院里的孩子,狗同樣是各家看門狗。
領頭金毛犬高大威武,是院里的狗老大,只要趙家的幾個孩子在院里玩耍,總能看見它遠遠跟著守護的身影。
不過今天娃娃們倒是沒跑。
娃娃中間有好幾架五顏六色的三輪小車,每架車子上都坐了倆個娃娃。
“哎喲,我家老三咋也在里面。”有大娘咧嘴笑道。
難怪走不快呢,三輪車都坐了兩個孩子,大的騎車,小的坐車。
大娘笑得牙不見眼,捂著肚子樂得前仰后合。
她家剛滿一歲的小孫子坐在尹鵬家幺兒身后,被擠得臉都變形了。
大娘沒有半點不高興,反倒是跟老朋友們一起分享小孫子可憐巴巴的樣子。
“大姐,騎快點。”
坐在平平身后的興興比大年孫子好不了多少,小手抱緊大姐的腰奶聲奶氣地催促著。
“騎不快。”平平委屈地倒騰著短腿,小車子慢吞吞地往前滾動了幾圈 。
眨眼間,身后一輛天藍色小車車逼近,伴隨著高高給二哥加油打氣的聲音,緩緩超過了姐妹倆。
“二哥加油,二哥加油。”
加油聲起,其他小車車也開始加入了賽車行列。
沒騎車的孩子們就為自己要好的小伙伴助威,加油聲此起彼伏。
秦溪下車之后看到的便是男生女生分成兩個陣營,互相比賽的場景。
其中他們家高高那個小胖墩的加油打氣聲最響亮。
口齒清晰,口水橫飛,沒一會就讓安安嫌棄得很,兩條腿蹬著車還不往回頭讓高高把腦袋轉到側邊去。
大人們看得津津有味,孩子們忙得哼哧哼哧。
秦溪笑,也不說話,就是輕輕晃了晃提著的袋子。
金毛犬活該和大青同時撒腿狂奔,高高和平平也立即對聲音做出了反應。
貪吃的不僅是狗子,還有家里的兩個胖娃娃。
平平著急了,從車上跳起來,也不管妹妹了,率先跟著家里的狗沖向了秦溪。
“老趙,你瞧瞧你們家平平,跑得可快。”有鄰居爺爺取笑道。
趙國慶笑呵呵地抬眼往廣場上看去。
也難怪娃娃們期盼著秦溪回家,每天帶回來不重樣的零嘴,換誰誰不高興。
“二哥,我要下車。”
高高著急地直拍安安后背。
安安無奈站起來,走到粉色小車車上把興興抱下車。
小姑娘還跑不利索,兄妹倆只能牽著手落在最后慢慢走過去。
十幾個孩子一擁而上,將秦溪圍在了中間,七嘴八舌地叫著各種稱呼。
“媽,你買了什么好吃的?”
其中,當然是小吃貨平平最關心袋子里的東西。
秦溪把袋子遞給她:“你金花姨專門做的肉干,你給大家分分。”
大女兒粉嘟嘟的臉頰看著就彈性十足,秦溪好不容易才忍下想要捏一把的沖動。
實在是身上沾滿了泥點子,蹭誰誰臟。
有了吃的,孩子們注意力立刻跟著轉到了平平身上,姐姐長妹妹短地簇擁著平平。
秦溪想,平平之所以能成為孩子王,其中大半都是因為零嘴。
“媽媽,抱。”
高高對媽媽更感興趣,秦溪還沒注意到,腿上瞬間就多了個小掛件。
藍色罩衣瞬間沾上干泥,不用再避開了。
秦溪彎腰把高高抱起來,興興舉著雙手也咿呀咿呀地要抱,生怕慢了一步媽媽就不抱她了。
“媽媽。”
“媽媽。”
小青蛙找媽媽,找到媽媽呱呱呱,秦溪現在就有種被小青蛙包圍的感覺。
“你大姐那有肉干,去晚可就沒了。”
抱好兩個小的,秦溪注意到安安提起了腳邊的皮包。
“媽肯定給我們留了。”安安很肯定,說著將皮包斜跨,拉開拉鏈就往里看。
果然有香噴噴的肉干在包里。
“回家吧。”
安安聰明又不是一天兩天,秦溪早習以為常,抽不出手來摸摸兒子的頭,就朝亭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去叫外祖回家吃飯,今天媽親自下廚。”
“哦哦哦……有好吃的啰!”安安歡快地跑開,只有這個時候才像是四歲的孩子。
“好吃的,還有什么好吃的。”
吃貨雷達就是比尋常人靈敏,其他話一句都不聽見,就是好吃兩個字離得再遠都能聽見。
平平忙不迭把肉干塞給小伙伴,往回跑了兩步又折返回去,從袋子里抓了把肉干。
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秦溪身邊。
秦溪親眼看見她把Y油乎乎的肉干塞進了裙子的兜里,美滋滋地抓了根遞給興興:“妹妹,吃肉干。”
興興不喜歡吃辣,所以搖頭表示拒絕了。
高高揮動小手,焦急表示:“姐,我我,我要吃。”
難怪紅姨說平平的衣服只能手洗,什么都往兜里裝,估計張秀芬來了都洗不干凈。
片刻功夫,安安已經簽著趙國慶和黎老爺子的手走了回來。
一手牽一個,三個人六條腿兩根拐杖。
“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趙國慶問。
這幾個月,天不黑透秦溪都回不到家,有時候回來已是深夜,難怪兩個孩子一見面就賴在媽媽懷里不肯下來。
“明天我們全家啟程去海市看書青。”秦溪回。
“書青那邊有事?”黎老爺子有點擔心。
自從家里有了車,每個月黎書青都會回來兩趟,周日吃完飯又開車回海市。
秦溪帶著四個孩子,沒事不會貿然前往海市去。
“書青他們單位組織去杭市旅游,可以帶家屬去。”
具體情況秦溪不清楚,就是下午接到黎書青電話,詢問秦溪要不要帶孩子一起去。
兩個小的現在已經能走會跑,一家子還從沒一起出遠門旅游過。
秦溪心里一合計,就答應了下來。
“孩子留在家里我們幫忙帶,你們小兩口好好去玩玩。”趙國慶說。
秦溪笑著搖頭。
“這話要是悄悄跟我說還成,可你看……”
四顆腦袋都望著,只要敢說好,今晚床上估摸著就會長出四朵“蘑菇”
而且這次秦溪本就是為了帶四個孩子去。
第112章
長輩們一聽, 哪有不答應的。
何況秦溪把家里四個費頭子都帶走,他們耳朵也能清凈幾天。
至于秦溪邀請長輩們一同前往,三人相當一致地搖頭拒絕。
一把老骨頭可不想再到處顛簸, 有那功夫還不如和老朋友們喝喝茶聊上幾句。
秦溪聽罷也不再勸, 當天晚上收拾好東西再哄睡了孩子。
天蒙蒙亮, 長輩們還在熟睡中,秦溪帶著四個孩子啟程。
***
華國,海市。
如今還沒有導航那玩意兒, 加上秦溪又是新手司機,車子進入海市城區之后兜兜轉轉走了好些冤枉路。
一直到太陽眼看搖搖欲墜地掛在西邊半空,母子幾人終于看到了海市研究所的牌子。
研究所規模頗大,遠遠只能看到數棟白色瓷磚大樓錯落有致地落在其中。
左右兩邊大門都有門衛室。
秦溪把車子停在門口,打開車門準備下車去問問。
這會兒大哥大還沒蹤影,一旦離開家里,想要再聯系上, 只能在事先約定好的地方等。
而秦溪和黎書青, 約定好的地方就是研究所門口。
就在秦溪四處張望的時候,一道黑影忽地竄起,從門衛室里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了出來。
門衛大爺剛張開的嘴又不由地合上了。、
眨眼功夫, 他就看見研究所大名鼎鼎的黎主任抱住了那個年輕女同志。
光天化日之下兩人摟摟抱抱, 看也知道兩人關系匪淺, 不是等了一天的愛人又會是誰。
“羞羞, 爸爸媽媽羞羞。”
父母擁抱,最激動的還要屬平平,小姑娘趴在車窗上, 笑得眼睛都瞇成了條縫。
黎書青笑,一把摟過秦溪的腦袋親了口。
“爸爸不僅要抱媽媽, 還要親媽媽。”
“我也要親媽媽。”興興從平平胳膊下擠出腦袋來,急不可耐地伸手。
窗子不大,再容不下多個腦袋,急得高高在車里大喊大叫:“媽媽是我的,是我的。”
安安坐在副駕駛上煩躁地捂住耳朵,對還在秀恩愛的父母無奈吼道:“我好餓。”
幾人一直在城里打轉,中午就買了幾個包子湊合。
一人說餓,瞬間就多了三個喊餓的小青蛙,委屈巴巴地樣子看得黎書青心疼不已。
“我們先去食堂吃飯,吃了再回宿舍。”
有了黎書青在,秦溪順利退到副駕駛坐好,讓四個孩子擠到后座。
車子順利經過門衛室。
黎書青跟大爺擺手致謝:“等孩子們安頓好,請大爺來我宿舍吃飯。”
大爺樂呵呵擺手,迅速打開閘門讓車進入。
研究所比外面看到的還大,不過由于天黑看不太清楚具體樣子,只知道車開了幾分鐘才到食堂。
“今天有些下雨,你多穿件外衣再下車。”
車子停穩,黎書青拉下手剎,轉身捏了捏秦溪臉頰。
海市不像壽北,就算是炎夏,一下雨天就變得濕冷,寒氣能順著風鉆入骨頭。
此時來餐廳吃飯的人不少。
有人認出黎書青,遠遠就笑著跟他打起招呼:“黎主任接到嫂子和孩子啦。”
今天黎書青的愛人孩子要來海市,消息已經傳遍了研究所,幾乎沒人不知道。
“已經接到了。”
黎書青笑著牽住秦溪的手跟眾人展示。
至于家里的四個孩子,不用他多說,就很禮貌地挨個叫起了叔叔阿姨。
“難怪每周都往家里跑,要是我家有四個這么可愛的孩子,就是天上下刀我都得回去。”
其中有個秦溪認識,不就是曾經在廣市見過一面的杜懷?
性格開朗,話多,給秦溪留下了深刻影響。
就是才幾年沒見,杜懷年紀輕輕就朝著地中海發型前進中,發際線已經上移了不止一星半點。
“嫂子。”
杜懷拿著飯盒快速朝樓梯前走來。
“杜研究員。”
“我比黎主任小兩歲,嫂子叫我杜懷就成。”杜懷對自己的長相相當有自知之明,憨厚地笑了笑,又是自嘲:“雖說長得是老了點。”
“這是上食堂吃飯呢?”
違心恭維杜懷年輕做不到,秦溪看他手里拿著個巴掌大的飯缸,話鋒一轉笑著問起。
人生四大事。
吃穿住行,吃在大部分人的生活里都排在第一位。
可對眼下的杜懷來說,吃卻成了老大難問題,秦溪問起,一臉苦相地嘖嘖兩聲:“工資快花光了,不吃食堂也不行啰。”
食堂是沒地方混飯吃,又沒多余工資出去吃,剩下的唯一無奈選擇。
秦溪莞爾一笑,不由想起黎書青每回離開家時候車里裝得那些個吃食。
悄悄往側面看去,發現自家愛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對杜懷的感慨很是感同身受。
“咱們每個月就按三十天算吧!每個月中旬和下旬黎主任回壽北,我們就靠嫂子家好吃的撐幾天……”
從壽北來的研究小隊共有六人,其中年紀最大的是黎書青,唯一已婚的也只有他。
月中就靠黎書青帶來的各種吃食打牙祭,月底發了工資最闊綽,隔三差五就出門打牙祭。
月頭最慘,沒錢又沒地方能蹭吃蹭喝,那就只有吃食堂。
“黎主任對吃的沒什么追求,一個饅頭配咸菜就能解決一頓,我不吃飽什么都做不了。”
別人都說是因為黎書青的工資要養活四個孩子,只能勒緊褲腰帶。
杜懷聽后當即就冷笑反駁了同事們的胡說八道。
大家聽后,猜來猜去最終得出黎書青對吃方面沒有追求。
要不是誰來吃還要出錢的食堂。
“嫂子你說,海市研究所這么大個單位,咋吃點飯菜還得收錢。”杜懷不平。
黎書青拍拍他的肩:“我們只是合作單位,又不是人家研究所的正式員工,當然得花錢。”
杜懷的表情一言難盡。
“收錢就收錢吧……可咱們這是純純的花錢受罪。”
很快,秦溪就明白杜懷為什么會露出那種嫌棄又無奈的表情。
海市研究所的食堂新裝修不久,建得又大又氣派。
幾十道菜擺成了長長一條,光是打菜的師傅都有七八個。
遠看五顏六色,許是炒菜沒有熗鍋,香味缺少了點鍋氣,而且味道有些單一。
但這些在秦溪看來都是小問題,色香味首先色這點是合格了。
秦溪拿好餐具,跟孩子們在餐桌前等著。
“媽媽,我要吃三大碗飯。”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食堂里的餐具都一水用上了不銹鋼,筷子勺子還搭配了個湯碗。
平平相當高興地擺弄著餐具,一雙眼睛早黏在了旁邊桌上的餐盤里。
黎書青打了不少飯菜,最后是杜懷和另一位女研究院共同幫忙才把幾盤子菜都端到大圓桌上。
“今天菜還挺多,我打了幾道孩子們愛吃的。”
黎書青拿起小碗,給幾個孩子分飯。
而秦溪的目光則越過他看向了坐到對面的女研究員:“黃同志?”
自從上回遇到黃燕莎和羅正峰相親,一晃過去兩年,秦溪還是頭回見到她。
長發剪成個男士頭,眼鏡也從金絲邊變成了大黑框,要不是秦溪眼神好的話根本認不出這姑娘竟然是黃燕莎。
“嫂子。”黃燕莎說,許是瞥見秦溪眼底的詫異,隨意抹了把后腦勺笑笑:“還是短頭發方便,要不洗了老不干。”
“嬸子還幾天還念叨你呢!”
至于念叨內容,無非是什么時候結婚,年紀大了還怎么找得到對象之類的話。
秦溪當然不會跟黃燕莎轉述這些話。
在她認知中,結不結婚是個選項,而不是必要任務。
“準沒什么好聽的話。”黃燕莎撇嘴,當然直到母親會說些什么:“我選擇跟著黎主任來海市是真來對了。”
要留在家里,就不是從旁人口中輾轉聽到幾句嘮叨,說不定已經被壓著嫁人了也說不定。
在老一輩人的心中,工作再好也終歸抵不過一句結婚生子。
而黃燕莎的情況并不是不愿結婚,而是一直沒遇到想結婚的人選。
接過黎書青遞來的筷子:秦溪說:“我聽書青說你可是組里的技術骨干,組里十個男同志都比不上你。”
“嘿嘿。”黃燕莎笑著點頭,在工作方面她可是相當自信。
“嫂子身邊要是有什么優秀的男同志就介紹給我。”黃燕莎大大方方訴說著想要結婚的意念,同時也忍不住吐槽了遍所里的男同事。
杜懷摸了摸日漸稀少的頭發,還有坐下堆疊成三層的肚子。
黃燕莎說的每一條他都中招,就是想反駁都無從說起,因為人家也沒亂說。
羨慕啊……
羨慕什么?
羨慕坐在對面溫柔給孩子喂飯的黎書青,就是已婚人士的身份曝光,也擋不住所以那些開放海歸小姑娘獻殷勤。
他們幾人私下了還偷偷八卦過和主任異地分居的嫂子會不會有危機感。
眼下瞧著……黎主任好像才是擔心的那個人。
嫂子帶四個孩子又在開店做生意,平時不知要接觸多少有錢人,關鍵人長得還好看。
如此一想,杜懷只覺得更羨慕了。
兩口子都那么優秀,哪有外人插腳的機會。
“不好吃,爸爸吃。”
剛還信誓旦旦要吃三碗飯的平平嘟起小嘴,把看著還不錯的糖醋魚夾到了黎書青碗里。
四個孩子中,就屬她最不挑嘴。
連平平都說不好吃,剩下三個那更是嫌棄地直接用抗議來表示。
興興撲到秦溪身邊:“媽媽,我想喝奶奶。”
開始吃飯后,兩個小的已經很久沒喝過牛奶。
這會兒興興餓得找奶都不肯吃飯,飯菜有多難吃……讓人很難不好奇起來。
秦溪只以為是自家飯菜養刁了孩子們的嘴,一手接住興興后跟黎書青說道:“車里有烤豬蹄和雞翅。”
“豬蹄。”
平平放還筷子,迅速跳下凳子,已經做好了要跟黎書青一起去的準備。
高高小胖墩兒扭動著胖乎乎的身子一把摟住黎書青胳膊:“我要吃包子,吃包子。”
秦溪夾了一筷子魚肉送進嘴里。
色香味中,唯一的優點只有彩色。
這道糖醋魚不僅沒有香味,只能聞到強烈的土腥味和嗆鼻酸味。
酸味直沖天靈蓋,魚肉里卻沒有半點酸。
齁甜都沒能遮蓋住炸過了的苦澀魚皮味,每咀嚼一下口腔里的土腥味就越是濃厚。
“嫂子。”杜懷訕笑,而后筷子在桌上磕了磕,一條菜青蟲被滾落在桌面。
“……”
下一秒,草綠色的蟲子蠕動了起來。
秦溪胃里頓時翻江倒海,忍著不適轉過頭去。
“為了讓菜顏色好看,食堂里的素菜都沒炒熟。”
作為經常來吃的人,黃燕莎對此早習以為常,夾起塊青翠欲滴的萵筍,咔嚓咬下。
萵筍可以生吃倒還沒什么,秦溪隨即注意到餐盤里還帶著粘液的山藥。
不用嘗就知道,山藥過了遍水,跟青椒在鍋里滾了一圈就起鍋,一樣塞一樣的生。
秦溪低頭用筷子扒拉了幾下餐盤,心底瞬間被心疼所彌漫。
這一年多,黎書青消瘦了不少。
每次秦溪問,他都用天熱工作忙帶過去,從來沒聽到過半句抱怨。
“等嫂子休息好了一定要給我們做頓飯解解饞。”
食堂的飯菜有多難吃,就有多懷念秦溪做的飯菜。
想到就要實施,杜懷忙不迭放下筷子,從兜里拿出皮夾,打開抽了五十塊出來:“菜錢我出,麻煩嫂子做。”
“那就打平伙。”黃燕莎也忙掏錢。
“等我們收拾好,你們來宿舍吃就是,拿什么錢。”
秦溪哪能收兩人錢。
黎書青正好這時帶著孩子們返回,聽到幾人的話,笑道:“錢都收回去吧,工資就留到月底打牙祭,別剛發工資就用完了。”
這會兒到是大方,到月底沒錢了,還不是讓他請客。
“就是,等嫂子收拾妥當,一定叫你們來好好改善伙食。”
兩人很高興,樂呵呵地把錢收回兜里,就連剛才挑出青蟲的菜也不嫌棄了。
大人們還能秉持著不浪費吃下去。
幾個孩子沒吃過苦,說不吃就不吃,硬是咸菜就著開水泡飯勉強吃了一碗。
等吃完飯,天已經完全黑透。
杜懷和黃燕莎都要回實驗室繼續工作,黎書青先帶秦溪回宿舍安頓好,也要跟著回去加班。
兩大幾小在黑夜中快步向前,沒空欣賞所里家屬區的景色。
走到一棟排樓前,黎書青指了指一樓右邊盡頭的房間:“那間就是我宿舍。”
吃飯條件一般,但研究所安排的住宿條件絕對寬敞。
一室一廳的屋子,有單獨衛生間,還有個能晾曬衣服的陽臺。
“一樓就我和杜懷兩個人,昨天我跟所里申請,旁邊這間讓孩子們睡。”
臥室里的雙人床一米五,睡兩個成年都有些擁擠,肯定不能帶四個孩子一起睡。
至于夫妻倆帶孩子分開睡。
黎書青:風太大……你說什么沒聽清。
第113章
一樓宿舍布局都差不多, 都是一室一廳,就是大小有些區別。
旁邊這間明顯就比黎書青那間大一半,臥房外的陽臺連接著條小路通往花園。
“本來想著一個人住, 特意選了個小宿舍。”
宿舍是黎書青一慣的風格, 客廳里木頭沙發加一個茶幾, 就墻邊靠墻的一排書柜最為搶眼。
臥室里除了床外就是書桌,剩余的還是書。
“先給孩子洗澡睡覺,兩個小的都睡著了。”
匆匆掃過宿舍, 兩個小的不知道什么時候爬上了沙發。
高高跪趴在沙發上睡得正香,小屁股高高撅起,還知道扯了毯子蓋住自己的后背。
興興坐在安安懷里,睡得也是滿頭大汗。
連好奇心最強的平平也抵擋不住瞌睡來襲,腦袋一點一點就差躺下了。
秦溪送走丈夫,折回房間一一給幾個孩子洗澡。
黎書青臨走前特意交代孩子們換下來的衣服留著他回來洗。
宿舍里唯一的家電是個從來沒用過的電爐,洗衣機那些更是想都別想。
***
一直忙到半夜, 黎書青和杜懷才終于結束工作下班。
夜色融融, 黝黑天幕上繁星點點,四周安靜地只能聽到急促的腳步聲。
兩人都沒什么心思聊天,此刻累得只想快點回到宿舍躺下。
遠遠的, 宿舍樓唯一亮著的昏黃燈光指引著黎書青抬頭看去。
耳旁惱人的蟬鳴聲遠去, 所有的思緒以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窗上映出的那道模糊身影。
有點后悔……
后悔怎么沒有買厚實的窗簾遮, 妻子苗條的倩影明晃晃映在玻璃窗前。
又后悔怎么選了一樓宿舍, 應該選頂樓才對。
胡思亂想中,兩人已經走到了宿舍樓前。
窸窸窣窣地腳步聲讓身影微一怔,隨后站起身來消失在了窗前。
幾秒鐘后, 宿舍的門打開了。
秦溪披散著頭濕發立在門前,笑意吟吟地望著丈夫一步步走近。
僅僅只是這一幕, 黎書青只覺心口似是被什么擊中了似的猛地一抽。
咚咚咚——
跳得幾乎失去規律的心跳讓他雙頰和耳朵迅速漲紅,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黎書青記得這種感覺,就在六年前雨后的報刊亭里。
可現在,兩人結婚已經幾年,孩子都四個了,說句老夫老妻也為過。
黎書青想不通為什么又會產生那種心動到無法控制的感情,直到秦溪翹起唇角笑了起來。
眉心那顆像是紅痣的傷疤隨著笑意輕輕跳動,雙眸中波光瀲滟,滿含清晰可見的溫情。
六年前他愛上了眼神倔強的秦溪,今天……他再次愛上了作為黎書青妻子的秦溪。
“餓了沒有?”
黎書青走進房間,秦溪扭了帕子遞過來,笑著壓低了聲音問。
客廳的沙發被推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床。
四個孩子睡得四仰八叉,平平的小短腿耷拉在抵在床邊的茶幾上,小腳丫胖乎乎的霎是可愛。
“孩子們不敢睡隔壁。”秦溪簡單解釋了在客廳擺床的原因,又輕聲問起:“餓不餓,我用電水壺給你煮面。”
溫水洗去滿身疲憊,整顆心都被溫情泡的酸脹。
黎書青放下帕子,長臂伸出,轉身擁抱住了秦溪。
他忙她也忙,一個忙字加四個孩子,小兩口已經好久沒有單獨相處過。
兩人都很珍惜今晚來之不易的擁抱,靜靜地這么站了許久。
要不是因為平平做夢蹬腿,黎書青才依依不舍地放開泛著馨香的懷抱。
“你餓不餓?”秦溪又笑著問了遍。
這回黎書青是真聽見了,點了點頭后卷起袖子問:“我去洗衣服,你隨便弄點吃的。”
“我洗好了。”秦溪伸手拉住黎書青,兩人走進臥室。
夫妻之間本來就該互相體諒,秦溪哪能真讓加班到半夜的愛人去洗衣服。
多虧秦溪來之前準備了些面條帶來,白水煮面加上點牛肉醬,就是一頓能填飽肚子的宵夜。
就是電爐沒法調節火力,水一漲上來就得加冷水,滿半秒面湯就溢出來了。
黎書青坐在書桌前,手里的書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看秦溪手忙腳亂地來回走動就為了給他煮一碗面條,笑容就沒從臉上下去過。
“嘗嘗味道。”
一碗面條艱難煮好端上桌,秦溪解開頭發坐到床邊,滿眼期待地盯著。
明知道肯定是碗沒什么味道的白水煮面,還是忍不住期待起吃的人能給出滿足的反應。
“好吃。”
“還沒嚼呢就說好吃,騙小孩兒呢。”
面條才送到嘴邊,黎書青就像是哄孩子似的抬起左手捏了捏秦溪臉蛋,笑著說道。
夫妻倆一個吃面一個杵著下巴看著,空氣都仿佛被此刻的幸福所充斥。
一小碗面條很快見底,秦溪伸手去拿空碗的同時,突然開口:“今年我就留在海市陪你吧。”
“嗯?”
擦拭嘴角的動作一頓,喜意不受控制地跳上眼尾眉梢,一閃而過后才漸漸沉了下去。
“怎么!有女同志陪你?”
“胡說八道。”
“那你就不想我留下來陪你,以后回家就有熱飯吃,冬天還有人給你暖床。”
一般都是女性手腳冰涼,到秦溪他們家情況變成了相反。
秦溪像是個小暖爐,不僅孩子們喜歡挨著她睡,就是黎書青也要僅僅挨著夜里才能睡得香。
想肯定是想……
“外公和孩子們怎么辦?”
“外公和外婆有紅姨她們照顧,至于孩子……”秦溪瞄了眼客廳:“平平九月份讀學前班再回去,其他三個孩子就留在海市跟著我們。”
老人孩子重要,對秦溪來說,黎書青同樣重要。
黎書青:“……”
短暫沉默后,黎書青笑了,唇角高高揚起,好看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
“好。”
大手覆上纖細卻布滿老繭的掌心,兩人終是相視而笑。
***
既然決定要留下來,什么都沒有的宿舍當然不可能夠一家子居住。
海市研究所安排的旅游對黎書青夫妻來說頓時沒了多少興致。
三天兩夜的旅行結束后,秦溪給家里打去電話。
長輩們都很贊同秦溪和孩子們留在海市。
留下來的安排至此提上日程。
申請的家屬房當天就安排下來,通知黎書青和秦溪去家屬院選房子。
研究所的家屬院是特有的弄堂形式,按照黎書青的級別,他們家可以分到筒子樓的三間屋子。
筒子樓嗎……
反正無論樓層高低,隱私性比打大雜院還差,但凡誰家炒個肉,整層都能聞到。
房屋緊張,每家每戶都把廚房安在了走廊里。
好在海市發展得快,大多數人家用得都是液化石油氣,樓道里并沒有那種嗆死人的氣味。
“四零九,就是這吧。”
負責安排宿舍的干事領著秦溪爬上四樓,人才剛走到屋子門口,站樓梯口看熱鬧的人就有七八個。
吳干事把鑰匙遞給秦溪,很是忌憚地望了眼大嬸群。
“那個穿花格子襯衣的女同志是你們鄰居,以后你可要小心點。”
壓低聲音說完,吳干事用眼神示意秦溪:“反正就是被惹到她。”
不知兩人曾經有什么過節,看吳干事一臉諱莫如深,仿佛提起就相當難受的樣子。
秦溪點頭說話。
吳干事走后,這才人認真看起這間以后要住一年或許更長時間的屋子。
走廊右邊兩間屋子連在一起,面積都差不多在二十多平左右,與兩見屋子相對的那間要大些,大概三十五平。
屋子里沒有家具,只有墻壁上剩下的一些報紙和海報還能看出點點上任房主的興趣。
看來房主應該很喜歡性感女郎……
秦溪走上去把墻壁上的海報全部撕下來,順道看看墻壁的情況。
老舊發黃的墻皮掉落得一地都是,重新粉刷在所難免。
后窗對著研究所里的小操場,但單雙杠和籃球場等一些娛樂設施掩映在郁郁蔥蔥的樹林中。
“妹子是哪家的?”
忽然,一道響亮得直鉆耳膜的聲音響起。
秦溪轉過頭去,說話之人正是方才吳干事提到的大嬸,一身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頭發利落地挽在腦后。
光看這位大嬸外表,給秦溪倒是留下了干凈利索的第一印象。
“嬸子你好,我是黎書青的愛人。”
“黎書青?”大嬸愣了一下,第一時間腦中并沒有想起所里還有這號人物,直到旁邊的嬸子推了她下:“就是咱們所里專門請來的專家,黎書青黎主任。”
說名字不知道,說所里最年輕的主任沒人不認識。
花襯衣嬸子神色欣喜,連連拍著手掌:“原來是黎主任的愛人,我說咱們所里什么時候來新人了呢!”
秦溪點頭和大家示好。
幾位嬸子樂呵完,立刻熱情地開始自我介紹。
格子襯衣的大嬸拍著自己胸口,語氣甚至有些激動起來:“我姓孔,就住你家隔壁。”
孔嬸子對秦溪格外熱絡,介紹完自己就開始介紹起其他人。
后來秦溪才知道,孔嬸子兒子羅明瑞如今就在他帶領的小組里工作。
黎書青算是他的頂頭領導,對領導家眷肯定會熱情得多。
不過多虧孔嬸子,秦溪還沒搬進來就已經摸清了筒子樓幾十戶人家的復雜關系。
秦溪點頭聽著,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孔嬸子。
跟來的幾位嬸子跟她關系看著都不錯,而且提及其他鄰居時也沒有半點貶低的意思。
開朗健談的樣子和吳干事那看到洪水猛獸的表情及其不相符。
不知是不是秦溪疑惑的眼神太過直白,孔嬸子歇了口氣后,笑瞇瞇地問道:“是不是吳干事剛才跟你說了什么。”
“沒有啊。”秦溪下意識否認。
“就是說了也沒事,我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相處了就知道。”
其他幾位嬸子連連點頭。
其實這事說起來還真沒有誰對誰錯……
第114章
早些年所里住房緊張, 誰家不想多間屋子寬敞些。
只要筒子樓里有房間空出來,那各家男人肯定要在單位各顯神通托關系找人脈。
吳干事男人和羅家就曾經為了一間屋子從所里爭到筒子樓。
孔嬸子彪悍的戰斗力給吳干事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兩家人幾年都沒什么交集, 凡是看到也會下意識避開。
“我這個人就是性子烈, 當年要不是她兒子辱罵我女兒, 我哪會不要命的跟她打那么一架。”孔嬸子無奈道。
搶房子,各憑本事。
但因此出言侮辱對方有缺陷的孩子,那就說不過去了。
孔嬸子的心病就是家里有些殘疾的大女兒, 甭管誰因此說三道四,那她就沒完。
“我大姑娘的腳小時候被馬車壓了,走路有點不好看。”
這件事上,筒子樓里的人家大多站在孔嬸子一邊,事情鬧大后所里只能安排吳干事一家搬走。
“事情真假妹子你去問問就知道,嬸子我可不愿意說假話。”
對于秦溪全程一言不發的摸樣,孔嬸子渾不在意。
“我相信嬸子。”秦溪笑, 而后話鋒直接一轉:“就是你看!我這屋子里什么都沒有, 且得忙幾天。”
“那倒是,雖說不住一輩子,該添置的還是得添置。”
不僅要添置家具, 屋里看樣子還得重新粉刷一遍, 窗子瞧著也該換。
細想下來, 確實是一攤子事。
“那你先忙, 有啥事要幫忙來隔壁找我就是。”
幾位嬸子一看情況,都識趣地告辭離開了。
秦溪對所里誰家跟誰家有怨沒什么深入了解的興趣,就像孔嬸子說得那樣……她又不是要住一輩子。
接下來找灰瓦工粉刷屋里, 還要添置家具家電。
一大堆事等著她呢……
***
海市研究所,家屬樓。
“就放這個角落, 洗衣機放陽臺,對……就往角落里放。”
煥然一新的屋子里,秦溪指揮著工人師傅把剛買來的家電擺放在指定位置上。
右邊兩間屋子,一間是秦溪和黎書青臥室,另一間是孩子們的房間。
對面大房間分成兩半,一邊客廳一邊餐廳。
灶臺也和其他家人一樣就擺在門口。
置辦齊所有家具家電,秦溪用了整整三天,期間還要問過黎書青和孩子們的意見。
“媽媽,我們以后就住這了嗎?”
雖說只是短暫居住,秦溪也用了不少心力裝修家里,盡量提高居住舒適度。
平平說話時一彈一彈的沙發,聽家具城老板說是什么外國款式,接近前世那種有生理弧度的皮沙發。
本來說好來看爸爸幾天,沒想到突然家一下子變得那么小。
沒有長輩們圍繞著打轉,平平有些不適應,一到晚上就吵吵著要回家。
“要是不愿意住這,媽媽下午就開車送你們回家。”秦溪回得利索,當然也沒忘記表明自己立場:“我要留下來陪爸爸,他一個人在這好可憐的。”
“那我也陪爸爸。”
“我最喜歡爸爸。”
只要媽媽在身邊,對高高興興來說就沒什么差別,陪爸爸那就是跟著秦溪說而已。
“爸爸是很可憐。”安安拍拍大姐的肩膀:“食堂的飯太難吃了,爸爸每天都吃不飽肚子。”
一提起吃的,平平就皺眉。
再想到可憐的爸爸沒有媽媽在身邊天天都只能吃食堂飯菜,心里立刻就下了決定。
“那我也留下吧,等我們陪完爸爸再去陪祖祖們。”
一本正經似是下了很大決心,女兒可愛的摸樣逗笑了秦溪。
“喲!忙著呢。”
隔壁一大清早就咚咚咚的聲響讓孔嬸子早豎起耳朵聽了好半晌,等到動靜消停下來忙端著饃饃走到門前。
這看不打緊,一看就被完全大變樣的屋里嚇了跳。
屋子一看就知道是專門給娃子睡得,兩張床中間是兩個書桌。
粉色紗帳邊還有蕾絲邊,隱隱約約還能瞧見床上有娃娃,另一張是普通白色紗帳,床面前就是幾輛塑料車車。
有床有沙發還有好多玩具。
別讓樓里其他娃子們瞧見,要不非得扭著家長們給買。
孔嬸子看得瞠目結舌,心里不由猜測起黎書青家究竟是什么背景。
一個研究院員有多少工資,她們這些家屬還能不了解?
要三間屋子都弄成這樣,小半年工資都得花進去,誰家也不敢這么辦。
“嬸子來了啊!去家里坐。”
秦溪接過孔嬸子帶來的饃饃,領著人到客廳里坐。
筒子樓房間就一扇窗戶,想要通風就得打開門,孔嬸子貿然往屋里這么一探,秦溪立刻又想到要給屋里裝道紗簾。
既能防止人窺探,也能防蚊蟲進屋。
“好家伙,你家這些家具可不一般。”
客廳的布置更讓孔嬸子震驚,那沙發軟得都能把人吸進去,剛坐下就忍不住往后靠。
其實客廳里秦溪買得也不是什么高檔貨,就是沙發上的海綿還是新東西,第一次坐難免會讓人往里陷。
“我娘家哥哥給介紹的同行,就是花架子,值不了幾個錢。”秦溪客氣道。
“再是花架子,那也是咱們筒子樓頭一份兒。”
孔嬸子撫摸著沙發扶手,目不轉睛地望著小小屋子里賽得滿滿當當的東西。
電視,沙發,冰箱,比人家過了幾十年置辦的東西都多。
“媽媽,我想玩小火車。”
片刻功夫,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娃子鉆進了屋里,撲到秦溪膝蓋上,奶聲奶氣地問道。
“就在屋里玩,不準下樓。”
“知道了。”
得了準許,胖乎乎的小娃子才跑到電視機后邊抱了一輛五顏六色的小火車出來。
嘴里“嗚嗚嗚”地叫喚著,又跑進了對面屋子。
這就是孔嬸子又很羨慕的一點。
秦溪的四個娃娃養得那是真好,小臉蛋白里透紅,瞧著就健康得緊。
哪像是她家孫子,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瘦得跟那猴兒一樣。
“瞧著妹子真年輕,沒想到都四個娃娃了。”孔嬸子嘆道。
計劃生育開始實行后,哪家不是就一個金貴的娃娃,看到誰家有兩個都得羨慕好半天。
更何況秦溪家還有四個。
兩兒兩女,湊成兩個好字。
孔嬸子和鄰居們第一次見到孩子時,艷羨得晚上夢里都念叨了幾回。
“運氣好。”秦溪笑著一語帶過。
旁光注意到孔嬸子帶來的白面饃饃裝在筲箕里,于是起身去碗柜里拿了個碗把饃倒出來。
“妹子別嫌棄,嬸子是南方人不會做饃饃,將就著吃點。”
孔嬸子蒸的饅頭有些干癟泛黃,表皮上起了很多泡,而且捏著就知道面沒發起來。
“我會做饅頭包子,改天我教嬸子。”秦溪笑。
“妹子是北方人?”
“我是廚師。”
嘀嘀——
在孔嬸子又再次因詫異而挑眉的表情中,秦溪趕忙趴到窗前往下看。
果然瞧見黎書青站在樓下招手。
他身后,是一輛小貨車。
而駕駛座上探出半個身子擺手示意的正是江柳燕。
“江姐!你怎么來了。”秦溪高興大喊。
車里裝得應該是趙國慶等幾位老人給他們一家六口收拾的吃穿用,秦溪估計今明兩天會到,沒想到竟然是江柳燕親自送來。
“想你了來看看!”江柳燕大聲笑道。
“……”
貨車車門剛打開,哐當一聲就掉落出個藍黃相見的小三輪車車。
“是我的車,是我的車。”
來自家里老人們的準備,塞滿了車子每一個角落的東西。
有孩子們平常經常玩的玩具,一家六口的衣服和各種鍋碗瓢盆。
“外婆說這些都是你用趁手的鍋。”江柳燕笑,指了指那口黑黝黝的平底鍋:“外公說平平最喜歡吃這口鍋烙的餅。”
“外公還真是偏心。”黎書青笑得無奈。
來海市都一年多了,也沒見長輩們擔心他吃不吃得飽。
隔輩親隔輩親,隔得越開越親。
三個大人整整搬了七八趟,終于把這一車子東西都搬上了四樓。
東西搬完,黎書青更郁悶了。
一車子東西里,就那些鍋碗瓢盆和他有關,其他都是母子五人的東西。
“快來坐著喝點水。”
黎書青回辦公室后,屋里只剩下秦溪和江柳燕。
江柳燕打量著屋里的擺設,眼底是和孔嬸子截然不同的……心疼。
心疼秦溪之后一段時間就要住在這么小小幾間屋子里,還要遭受鄰居們的窺探。
剛才搬東西上樓,那些人眼珠子就差黏在那些東西上了。
“這么有錢,還住筒子樓干什么!”江柳燕不明白。
秦溪眨眼輕笑:“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你忘了幾年前咱們都還住在大院里嗎!”
“那倒是,那時我們院里有個大娘暗地里罵我老姑娘……”
扣扣扣——
兩人齊齊朝門口看去。
姑娘臉蛋圓圓,雙眼又大又雙,兩條辮子又黑又粗,是個長得很周正的姑娘。
“秦嫂子,我媽讓我給你送點茶葉來。”
“你是孔嬸子的小女兒吧。”秦溪站起來把人迎進屋。
“我叫羅如楠,嫂子叫我如楠就成。”
羅如楠把茶葉遞給秦溪,瞇眼笑起來時,雙眼瞇成好看的月牙形。
姑娘從長相到個頭都無可挑剔,就是走起來路來一瘸一拐,右腿明顯比左腿短了一截。
“這是嫂子朋友?”
看到江柳燕的瞬間,羅如楠雙眸頓時更亮了幾分。
利落短發,氣質干練,透著股職業女性的氣息。
“對。江姐可是運輸公司的老板,今天是專門幫我送點東西到海市來。”秦溪簡單介紹。
羅如楠的眼睛更亮了。
江柳燕拍拍沙發,笑著招呼羅如楠去坐,期間也沒忘揶揄回去:“我這小打小鬧的可不如你,要真說老板,你才是大老板。 ”
“你就別吹牛了,讓如楠看了笑話。”
“羅……同志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就在家里幫我媽帶帶孩子,有坐著就能干的活,就去打零工。”
心里,羅如楠又悄悄補充了句:雖然一年也沒幾次機會。
秦溪和江柳燕都沒對此表示出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只是笑著勉勵了幾句。
她們產業里當然有許多只需要腦子和手的工作。
不過今天才第一次見羅如楠,對陌生人哪來那么多的古道熱腸。
別人不知道,至少秦溪不是那種容易同情心泛濫的人。
羅如楠說了幾句后起身告辭。
秦溪繼續和江柳燕聊著壽北的事業安排情況,兩人越說越起勁兒,很快又聊到了最近國家剛出臺的一系列房產政策。
“今年政策還沒落實到基層,明年你回來咱們剛好大干幾筆,好好投資點房產。”
錢是越賺越有勁頭,誰都不會嫌錢多。
秦溪分外同意地點頭。
“媽媽,有人搶高高的小火車。”
就在這時,平平滿頭大汗地沖進屋里,要哭不哭地大聲告狀。
秦溪問著“出什么事了?”趕忙跟著走出了房間。
“牛小四你又搶別人東西。”
旁邊屋里突然竄出來道人影,比秦溪還快了些,揚起大掌朝為首的男孩子屁股上啪啪拍了兩掌。
那孩子瞧著年紀應該六七歲,長得又黑又壯。
被羅如楠打了幾巴掌后,男孩兒氣得撅起嘴,反手就朝羅如楠推去。
羅如楠被推得往后趔趄幾步,撞到墻壁發出咚的沉悶聲響。
秦溪上前抓住男孩的手,厲聲警告:“把我兒子的玩具還來。”說著手下用力,左手順勢搶過小火車。
“好痛啊,臭婆娘放開老子的手,我要告訴我媽媽。”
秦溪冷哼一聲:“你去叫你媽試試。”
手下又用力收攏幾秒,這才松開手把人往前一推。
滿口臟話,可想這牛小四的家長在家里是怎么說話的,言傳身教之明顯,早早就在半大點孩子身上顯現出來。
牛小四痛得臉都變形了,周圍幾個看著比他小些的娃娃都嚇得忙不迭往后跑。
“你們以后誰敢在欺負我家孩子試試。”秦溪冷聲道。
“你等著,我讓我媽媽打斷你的腿。”
一個幾歲的孩子,明白自己打不過要跑,臨走前還記得放狠話威脅。
秦溪舉起手掌冷冷地望著,嚇得牛小四連滾帶爬地跑下樓去。
“你沒事吧?”
江柳燕早先幾步上前扶住了羅如楠,看她皺著眉頭,忙問道。
“撞到腰了。”羅如楠捂著腰,嘴角泛起絲苦笑:“是老毛病,休息會就行。”
天天用長短腳走路,腰受力不均勻,自然連帶著也不好。
秦溪和江柳燕攙扶著羅如楠到羅家坐下,躺了好一會兒才算是緩了過來。
“嫂子去忙吧,我沒事了。”疼痛散去后,羅如楠撐著床坐起來:“我也得出門去買菜做飯。”
秦溪按住掙扎著要坐起來的人,笑道:“今晚你們就在我家吃。”
要不是因為幫自家孩子,羅如楠也不會受這個傷。
秦溪不是爛好心,可也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
第115章
羅如楠下意識拒絕:“嫂子別客氣, 我也沒幫上啥忙。”
那牛小四是筒子樓里的霸王,哪家比他小的孩子都被欺負過,羅如楠侄子也遭難好多次。
今天在屋里聽見牛小四的聲音, 就是下意識沖了出去。
“別客氣了!”江柳燕按住羅如楠:“秦溪可是壽北有名的大廚, 你就放放心心地等吃, 保證吃了一次還想第二次。”
“歇著吧。”秦溪笑道:“剛好幫我看著點孩子,我去買菜。”
“牛小四他媽……”羅如楠舔了舔嘴唇,有些欲言又止, 似是斟酌了好一番用詞后才繼續說道:“牛小四他媽很難纏。”
“怎么個潑婦法,打人還是罵人?”
羅如楠不好意思說出來,秦溪就幫她把那句艱難吞下的潑婦兩個字說出來。
同時也是告訴對方……她不怵。
“這牛家原本不是咱們研究所里職工,要不是牛壯志的妹夫因公犧牲……”
牛家在筒子樓里屬于貓狗都嫌的那種人家,戶主牛壯志早些年在鄉下種地喂牛,一大家子也在農村生活。
后來妹妹牛荷花的男人因公犧牲,研究所里特意給其家屬安排了一個工位。
工位最后不知怎么就落到了牛壯志頭上, 連帶著大家子人都搖身一變成了城里人。
就是身份變了這性子卻不是一時半會能改變的。
牛壯志的婆娘, 也就是牛小四的媽錢翠華,就是典型農村潑婦,跟誰不對付就拿出在農村那一套來撒潑打滾。
筒子樓里的家屬都怕了她, 凡是能避就避。
“整個筒子樓里就我媽不怕她。”羅如楠笑。
要說錢翠華是潑婦的話, 那孔嬸子就是悍婦, 兩人相遇豁得出去不管不顧的孔嬸子保準贏。
“你就放心吧, 你秦溪嫂子還是姑娘時就一個人打趴了四個流氓,一個錢翠華算什么。”江柳燕得意地挑眉輕笑。
看羅如楠好像還不信,特意把秦溪以前的輝煌戰績講了一遍。
“那人拿著木倉, 秦溪一拳給人下巴都干脫臼了……”
哐當當——
下一秒,平平就跑了進來。
“媽媽, 剛才牛小四和他媽媽來了,可是又跑了。”
“肯定是聽到江姨說的話了。”安安小大人似地抱著手臂站在門口,一臉鄙夷:“跑得可快了。”
欺軟怕硬……
來勢洶洶的牛小四和錢翠華,就這么灰溜溜地跑了,秦溪連正臉都沒瞧見。
秦溪和江柳燕對視一眼,都不由輕笑出聲。
沒見到人也好,省得秦溪還要浪費時間處理。
“那你躺著吧,我去買菜。”
今天家里送來的鍋碗瓢盆足夠擺上兩三桌,羅家就算有十口人也綽綽有余。
***
香氣四溢。
黎書青和杜懷前后腳走近筒子樓,兩人都不約而同地仔細嗅了嗅空氣里飄散的香味。
濃郁的蔥油香,其中還夾雜了點點黎書青最喜歡的梅菜扣肉。
“誰家辦酒席?”
兩人身后,羅明瑞也跟著伸長了脖頸仔細聞。
筒子樓里生活了幾十年,只要一到吃飯時間,各家飄出來的菜香味能在樓道里形成一團油煙。
今天好像……特別香。
“肯定是嫂子做好吃的了。”杜懷賊兮兮地抹了把嘴:“今天厚臉皮來蹭飯絕對是正確選擇。”
羅瑞明用很是敬佩的眼神偷偷望著杜懷背影。
整個二隊,恐怕只有杜懷不害怕黎主任,其他隊員見著恨不能立刻隱身,誰還敢趕著往上湊。
這不,前幾天聽說黎書青要搬到筒子樓來住,羅明瑞愁得好幾天都沒睡著。
今天下班特意晚走十幾分鐘,就是不想跟領導同路。
誰知……還是在樓下遇到了。
“上樓吧。”黎書青也難得露出笑容,腳步輕快地往樓上走。
杜懷撞了撞羅明瑞的肩:“你看嫂子來了,黎主任連班都不加了。”
羅明瑞一怔,細想之后還真是如此。
他們二隊是整個研究所里上班最早下班最晚的標兵隊伍。
雖說每個月的績效獎金也高了不少,可天天摸黑回家摸黑上班的日子也確實辛苦。
連著五天……連著五天他們都沒加班了。
兩人噔噔噔地跟了上去。
越往樓上,這香味就越發濃郁了起來。
來到三樓,羅明瑞一下子就聞出其中香氣最為強烈的那道菜。
“蔥油雞。”
海市最出名的一道家常菜,家里也常做,就是氣味絕對沒有這么香。
“秦溪。”
“爸爸,爸爸……”
走上四樓樓梯口,遠遠地就看見走廊盡頭身穿圍裙在灶臺前忙碌的身影。
他看見妻子的同時,孩子們也瞧見了爸爸。
三個身影歡呼著沖向黎書青,腿上一下子就多了好幾個娃娃掛件。
安安慢吞吞地走過來,抓著黎書青衣角,仰頭笑著叫了聲:“爸。”
“今天請孔嬸子家吃飯,你洗洗手把桌子端出來。”秦溪微微轉頭說道,緊接著就看到了幾步之后的杜懷:“杜懷來得正好,幫嫂子端凳子。”
孔嬸子聽到動靜也從屋里走出來,不過是從秦溪家客廳走了出來。
“瑞子,今天秦溪妹子請咱們吃飯,你也去洗洗手來幫忙。”
羅明瑞趕忙應好,和杜懷兩人跑去屋里搬桌椅。
黎書青先去水房洗手,也順帶著幫幾個孩子都洗了手。
又抱又牽地帶著四個孩子回到灶臺前,笑著往鍋子里看了眼。
“怎么想起請客?”
秦溪不是那種天生跟人自來熟的性格,搬進來第一天就請人吃飯,不是受了恩惠就是受了人情。
秦溪就把下午發生的事說了說。
“高高手痛。”高高舉起小胖手,委屈巴巴地示意:“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根本就不痛,三弟壞壞。”
平平戳了下高高的小屁股,笑瞇瞇地戳穿了弟弟的小心思。
高高羞澀地埋進黎書青脖頸。
“好了,你帶孩子去屋里玩吧。”
看三哥有爸爸抱,興興抱著秦溪的腿也非要往上爬,小小一個費勁地往上攀登。
搖得秦溪站都站不穩,只能求助丈夫。
黎書青笑瞇了眼,長臂一撈將小女兒也抱起來,父子幾人說說笑笑地往客廳里走去。
屋里孔嬸子和江柳燕正聊得熱火朝天。
“嬸子就別夸我了,要說有本事那還得是秦溪。”江柳燕抬眸沖黎書青抬了抬下巴:“秦溪那才是個能人呢,家庭事業兩不誤。”
“媽媽最厲害。”
秦溪的小跟班平平立刻舉手表示,大眼睛忽閃忽閃一臉認同。
“嬸子們聊著,我帶孩子去牛家問問下午的事。”
黎書青把兩個孩子都放下,淺笑著說出來的話卻讓屋里的人都一愣。
剛才夫妻的對話屋里兩人一字不落地都聽見了,孔嬸子以為黎書青一個大男人肯定不當回事。
哪知人不是不當回事,而是進屋打了招呼就要去找說法。
“別去了!”秦溪探頭進來,笑道:“你去幫杜懷搬桌子,然后把外婆帶來的碗洗洗。”
“好。”
下一秒,黎書青立刻像是個乖巧的孩子那般應了。
卷起襯衣袖子,沖孔嬸子和江柳燕微微一笑:“那你們聊著,我去幫忙。”
好家伙……
秦溪的一句話簡直比藥還管用。
目送黎書青走遠,孔嬸子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嘴唇,壓低聲音:“黎主任家是秦溪妹子說了算?”
“嬸子你說呢?”
江柳燕還真不知道,不過看今天這個情況,誰說了算又有什么重要。
只要秦溪發話……黎書青還不是乖乖聽話了。
“嬸子活了這么些年,最苦的時候都沒羨慕過誰家,可今天是真羨慕秦溪妹子的日子……這日子過得多紅火。”
孔嬸子完全是受今天所見有感而發。
倒不是說覺著秦溪家有錢才如此,日子過得好不好,那得看一股勁兒。
勁朝一個方向使,日子有盼頭,外人瞧著才紅火。
江柳燕笑了笑:“嬸子家如楠多勤快,話說回來……怎么沒見您小兒媳和孫子。”
聽孔嬸子剛才說起自家的事,丈夫早逝,大兒子一家在廣市打工。
她帶著羅如楠跟二兒子一家住,五口人住兩間屋子。
“那嬸子就不得不再提起剛才說的勁兒了,你瞧我家……就沒那股勁。”
兒媳婦焦美麗海市本地人,當初要不是因為家里條件差,根本看不上羅家這種外來戶。
“開頭幾年還好,后來焦美麗大哥下海做個體戶賺了點錢,家就不成家啰……”孔嬸子擺手:“我兒子也不爭氣,媳婦說帶孩子回娘家住也不攔著。”
說是帶孩子回去給焦美麗哥哥過生日,這一去就是大半個月都不見回家。
孔嬸子急得前幾天都親自去焦家找人,誰料焦家早搬家了……撲了個空。
“嬸子別怪我多嘴。”
“妹子你盡管說,嬸子心里都有數。”
“你兒媳不會是打算跟你兒子離婚吧!”
哪有人帶孩子回娘家之后了無音訊的,焦美麗擺明想找借口不回家,最后拖到沒法子對方就主動離婚。
孔嬸子臉色一沉:“不會吧。”
“嬸子你去看看焦美麗和你孫子的東西還在不在,沒在的話……那就得趕快找人了。”
走南闖北多年,江柳燕見的稀奇古怪那多了去了,姜美麗這點把戲一眼就能瞧明白。
孔嬸子哪還坐得住,站起來就往家里走:“我去看看。”
兩口子的屋子她很少進去,房間有鎖,鑰匙在羅明瑞那。
急促的腳步聲后,江柳燕慢吞吞走到門口。
“你說什么了,怎么孔嬸子怎么那么著急?”秦溪好奇。
江柳燕聳了聳肩,笑著看了眼鍋里的排骨:“今晚少做點菜,不知道孔嬸子一家還有沒有心思吃呢。”
孔嬸子的身影風風火火沖出來,拿著鑰匙很快打開了斜對面的屋子。
“瑞子,你快進來!”
江柳燕眨眼,壓低聲音湊近秦溪:“做完這道排骨就別做了,他們估計吃不下。”
聽聽孔嬸子這句包含怒氣的叫聲,屋里情況多半無比糟糕。
第116章
排骨燒好, 秦溪依言關了液化氣,和江柳燕一起看向斜對面的屋子.
起先是孔嬸子一人在那嘀嘀咕咕地念著……
“你看美麗的衣裳是不是沒在了好多,還有家文的衣服和書包。”
“快找找貴重的東西在不在?”
“家文剛買的幾雙好鞋怎么也不見了……”
“媽!”羅明瑞不耐煩的吼聲伴隨著大力拉開抽屜的聲響:“你看, 東西不都在……”
后半句是孔嬸子變調的尖叫聲:“錢呢?存折呢?”
秦溪和江柳燕無聲對望。
“還不去找人!”
孔嬸子一陣風似的卷出屋子, 看到秦溪兩人站在走廊里, 勉強翹起唇角笑了笑:“妹子真不好意思啊!今晚這飯看來只有改天再吃,到時候嬸子請你們一家。”
秦溪了然點頭。
筒子樓和大雜院一樣,誰家有點破事隔墻就能聽得清清楚楚, 孔嬸子相信秦溪肯定也聽到了他們母子說的話。
兩句說完,孔嬸子母子匆匆下了樓。
“我們這就開吃,還是再等等?”江柳燕問。
吃完飯她就得開車返程,明天下午又要從壽北開車去廣市拉海鮮。
今天休息專門跑海市,說是來看秦溪,真就是來看看好友的居住環境而已。
“我去叫羅如楠,她醒了咱們就開吃。”
“我去叫人吧, 你繼續炒菜。”
五大四小, 飯桌就擺在了客廳里,秦溪專門給四個小的擺了一桌。
四個小蘿卜頭像模像樣地坐在茶幾邊,平平主動端起杯子:“我們來干杯。”
“我們又沒有酒杯?”
安安不明白大姐為什么要舉起飯碗, 他們沒有杯子沒有酒, 碗里還是大白米飯。
“二哥, 干杯。”高高嘟起小嘴, 不滿二哥質疑,滿臉堅決地擁護姐姐的地位。
興興向著二哥,小胖手一把抓住高高的碗:“三哥壞, 三哥壞。”
“媽媽,妹妹拿我碗。”高高趕忙告狀。
秦溪只當沒聽見, 樂呵呵地招呼杜懷夾菜,雖然這位自來熟早已吃得滿嘴流油了。
“我說!你四個娃娃,分我一個吧!”
當媽的早習慣了孩子們爭嘴,江柳燕卻被孩子們萌得差點紅了眼睛。
幾個小團子在那似模似樣討論著誰對誰錯,自己覺著很嚴肅,大人們瞧著只覺得可愛。
“行啊!”秦溪笑,給羅如楠夾了筷子魚:“只要黎書青答應,送你兩個都可以。”
羅如楠未婚,平時應該很少有機會和男同志們坐一起吃飯,上桌之后靦腆地只夾面前兩道菜。
杜懷又是個粗線條,一直沒感覺到人女同志害羞,叭叭地在那說個沒完。
“看重哪個抱走就是。”黎書青笑。
大人們當然直到是玩笑話,江柳燕也沒放心上,給黎書青倒了杯酒笑道:“那這杯酒就當訂金。”
“媽媽!”
“媽媽你不要我們了嗎?”
“興興以后一定聽大姐的話。”
孩子們一聽可不得了,兩個小的放下筷子就撲了過來,靜靜保住秦溪的腰,生怕真被送出來去。
哄了好一陣,才終于依依不舍地回到了茶幾邊繼續吃喝。
江柳燕這下子可不敢再開玩笑,往嘴里送了片魚慢慢咀嚼。
“你真打算這一年在海市就帶娃做飯?”
“你還記不記得剛才說的話”秦溪回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哪句?”江柳燕放下筷子,收斂起笑意,正色看向秦溪:“我從上樓起可說了幾百句話。”
每回只要秦溪開始只說自己想說的話時,江柳燕就知道好友心里早有了注意。
“投資房產。”
“你想在海市投資房產?”
“有這個計劃。”
華國發展的領頭羊當屬海市莫屬,光是城市建設就領先著壽北不止一個檔次。
前幾天秦溪出去采購家電,趁機在海市城內好好轉了轉。
壽北還沒有一二環的概念,海市的城市開發已經涉及到了三環。
光是研究所周邊的老舊房子,據了解已經賣到了七八百塊一平,要是新建小區單價會更高。
照這個趨勢下去,投資房產確實是一條賺錢的路。
不過對秦溪而言,這只是其中一條路,她想做的依然是飲食業。
江柳燕哪會不了解秦溪,兩人交談短短幾句就立刻明白了過來:“餐廳?”
秦溪點頭。
“你這是真打算把分店開到其他城市來!”
“海市是第一步。”秦溪豎起一根手指,笑:“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摸清海市人的口味,還得找個大廚掌勺。”
短短幾天吃過的餐廳給秦溪留下了濃油赤醬幾個字的印象。
要做適合本地人口味的菜色還是壽北特色餐廳,都得經過時間考察。
話說一圈,最后又饒了回來。
“當然這些都排在后頭,我留在海市就是為了我家先生。”
秦溪俏皮地眨眼,殷勤地又是給黎書青夾菜,又是挑魚刺。
黎書青笑。
“算我白問。”江柳燕翻了個白眼,余光掃過桌上其余兩人:“如楠吃菜,以后你慢慢就習慣他們兩口子的相處了。”
杜懷吃得只能看到頭頂程光瓦亮的禿頭,羅如楠握著筷子,仿佛陷入了自我意識之中。
“菜不合胃口?”秦溪也跟著問。
“菜很好吃。”羅如楠真誠地回答:“我還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蔥油雞。”
飯菜味道毋庸置疑,江柳燕開玩笑說得那句想吃第一回 就想吃第二話一點都沒錯。
她發呆是因為兩人的聊天內容。
看似隨隨便便,輕松愜意,每一句卻都是羅如楠敢夢不敢想的內容。
心底羨慕得使人恍惚,難免將自己帶入了她們其中。
秦溪笑而不語,只是又給她夾了筷子肉絲。
想要怎么做,得靠這姑娘自己想。
***
搬進海市研究所家屬院的第一個月,秦溪在歸整家里和帶孩子中匆匆經過。
第二月,生活開始變得井井有條起來。
周一到周五,黎書青上班,秦溪就留在家里照看父子五人的生活起居。
周末休息,那他們一家人就會出去到處走動走動。
周天下午就是秦溪單獨出去瞎逛順便考察。
每周三和周天晚上七點,是和壽北各產業負責人聯系的固定時間,她會在家屬院門口電話亭里坐上一個多小時處理。
四月的海市潮得空氣里都仿佛能擰出水來,加上筒子樓里空氣不流通,整棟樓里都潮乎乎的。
水泥地板從早到晚都蒙了層水,走路都要特別小心。
為此,白天家長們都喜歡帶孩子去院里的小花園玩,屋里不敢開窗,悶得人坐不住。
小花園的地面是用瀝青澆灌,恐怕是整個家屬院唯一不濕滑的地方。
孩子們玩耍,大人們也把各自手頭上做的事搬到了樓下。
秦溪第一天就瞧見有人在樓下砌了磚頭當灶煮豬大腸,于是第二天也端了黑鍋到樓下打算烙餅。
剛把灶臺壘好,就聽到不遠處幾個打毛線的大娘聊得正歡。
上個月新搬來的秦溪是談資,不過由于不熟悉,說來說去就沒點新內容,漸漸地也就放棄了。
今天的八卦內容赫然又轉回到了老鄰居們身上。
“聽說了嗎,羅家的事?”
萬變不離其宗的開場白,只要這一句話出口,保準能吸引來三四個豎起耳朵聽的人。
“羅家咋了?我說怎么好久沒瞧見孔春花!”
“羅家二兒媳跑了!”
“啥?這啥年代還有媳婦兒跑了的事,再說瑞子好歹是個研究員,咋還焦美麗還看不上!”
知道些消息的大娘是懂得抑揚頓挫的。
先把眾人目光視線都吸引過來,才慢悠悠地擺了擺手:“我跟你說,焦美麗是想跑來著,不僅沒跑成,還讓娘家擺了一道。”
看來大娘還真知道羅家這件事的具體情況。
秦溪請客當天晚上羅嬸子和羅明瑞到處找焦家的新住址都沒找著,后半夜才無功而返。
找了兩三天都沒個消息。
羅明瑞整天魂不守舍,因此在工作上出了岔子,導致第二階段的實驗成果毀之一旦。
黎書青狠狠教訓了羅明瑞,還扣了他今年的年終獎金。
不過之后又托海市派出所的老同學,終于從內部檔案冊里找到了焦美麗哥哥店鋪的位置。
順藤摸瓜,終于找到了焦家的新地址。
孔嬸子因此對秦溪夫妻相當感激,家里的破事也不瞞著她,每次遇到都會說一說。
焦美麗哥哥打得就是玩失蹤,分開半把年之后就提出離婚的主意。
焦大哥前幾年生意做得還行,可為人張揚且寸利必得,私下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去年被人下套,用全部身家投資了塊無法商業經營的用地。
此時有自稱朋友的人給焦大哥出主意,要是能讓焦美麗嫁給他叔叔,那就可以幫忙再找買家接下這個爛攤子。
也就是說,他可以幫著再坑個冤大頭來接手,前提是焦美麗要嫁給他叔叔。
焦大哥一聽,轉身就去忽悠了焦美麗。
焦美麗一聽,對方有錢有權,還非她不娶,幾句話聽完就動了心思。
之后便是焦美麗下定決心,帶著兒子偷跑回娘家。
在娘家過了幾天沒好日子,就在羅明瑞找到焦家前一天,焦大哥終于露出了真面目。
所謂的“如意郎君”是個六十三歲,依靠哥哥侄子生活的老光棍。
來相親那天,焦美麗被對方差點折成九十度的駝背嚇得臉色慘白,立刻就拒絕了婚事,并且提出要帶孩子回家。
這時候,羅家文成了焦大哥威脅焦美麗的籌碼。
孔嬸子跑了焦家兩天都沒見著孩子,羅明瑞還被焦家找的人威脅,差點在研究所門口被打。
羅家人焦頭爛額之際,又是黎書青出手幫了忙。
不僅找公安局同學出警,找到了被藏在親戚家的羅家文,還將焦美麗也解救了出來。
折騰接近一個多月,終于是將焦美麗母子帶回了家。
“焦美麗躲家里不敢出來見人,你們說瑞子會和她離婚嗎!”
不會……
秦溪心里默默回了句。
焦美麗回家這幾天秦溪見過她兩回。
長得就是江南女性那種嬌小清秀的摸樣,一張口音調軟得能酥了人骨頭。
丟了那么大個人回到家里,羅明瑞還是處處陪小心,怕是連半句重話都不敢說。
“要我說……哎!你們看,那邊黎主任媳婦兒做什么呢?”
大娘口沫橫飛還準備大說特說一番,余光往邊上瞟過,立刻被忙活的秦溪所吸引。
三個凳子上碩大的案板左邊堆了團油乎乎地面團。
右邊是逐漸成型的面團,在秦溪一次次搓揉下光滑而富有彈性。
南方人的通病……不會做面食。
瞧見誰家做面食,光是看稀奇都要湊上去看完全程。
秦溪用快濕毛巾蓋好面團,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麻溜地轉身上了樓。
前腳剛走,后腳案板前就圍攏了七八個指手畫腳的大娘。
在遠處騎車的平平見狀,小手一揮,領著群孩子烏泱泱地涌回了案板前。
等秦溪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大女兒和二兒子跟母雞護崽子似的守在面板前。
兩個小的坐在車上,一頭霧水地望著哥哥姐姐。
“去玩吧。”
秦溪把端來的肉餡放到案板上,沖孩子們揮了揮手。
“肉餅做好要第一個叫我哦!”騎上車前,平平還不忘交代秦溪,不等回答又忙不迭轉身跟小伙伴們保證:“聽話的每個都有份,”
感情這是用家里的東西賄賂孩子們,這才在眾多七八歲的娃娃中成功當上了孩子頭。
“秦同志,你是打算做啥?”
“妹子做得是包子吧!”
大娘立刻圍攏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著。
“秦溪。”
“……”
如果要給此刻配音,秦溪覺得用刷這個字眼就非常貼切。
羅如楠剛出聲,大娘們齊刷刷轉頭,動作整齊劃一,表情如出一轍。
羅家的小女兒除了買菜打零工,平時幾乎不怎么出家門的。
大白天能瞧見她從筒子樓里走出來,那可比焦美麗差點被賣還讓人覺得稀奇。
“姚嬸子……”
雖然靦腆,羅如楠還是一一招呼了嬸子們,只是話說完整張臉都脹成了豬肝色。
“不是想學包子嗎?今天我教你。”
秦溪拍拍案板邊的凳子,用濕毛巾擦了擦手。
想改變的心迫切,卻因為性格猶猶豫豫不敢冒出第一步,秦溪就是順手推了把。
要是無法連舒適圈都無法邁出,就沒必要多管閑事。
羅如楠點點頭,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坐下。
江柳燕大姐離開前曾告訴她,不要只羨慕成功的樣子,在此之前,得好好了解為什么能成功。
原來當時大家都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沒戳破而已。
羅如楠很想知道秦溪年紀輕輕為什么能開幾家餐廳,掙那么多錢。
那雙修長卻不白皙的手靈巧地揉著面團,而后將一個圓形的肉餅放入了黑色圓鍋里。
香氣逐漸飄散開來時,羅如楠似是被一下子打通了天靈蓋。
秦溪之所以能開幾家餐廳,那是因為人家首先就廚藝了得。
會而懂,所以每走一步都能成功。
與之相反的嫂子娘家大哥,因為不懂盲目投資才會被人騙得傾家蕩產。
“媽媽,牛肉餅好了嗎?”
牛肉餅的香氣不僅讓羅如楠茅塞頓開,還吸引來了一大堆饞得差點流口水的小孩兒。
“媽媽,媽媽我要吃餅。”
高高急吼吼地想往秦溪膝蓋上爬,轉眼又被安安眼疾手快地抱下來安撫:“油鍋里的油很燙,我們要離遠點。”
“排好隊,先排隊的先吃。”秦溪笑。
第一批牛肉餅的個頭故意揉小一圈,就是為了給孩子們吃。
一個巴掌大點,既能嘗個味道,也不至于影響了中午飯。
平平擋在鍋前,拼命給安安使眼色:“你們快點來排前面。”
牛肉餅外殼酥脆,肉餡咸香,一口咬下去咔嚓作響,牛肉的油脂都沁到了面里。
別說孩子們吃得沒空說話,就是站得遠些的大人都忍不住吞口水。
不過院里的多是讀書識理的文化人,真沒幾個成年人會厚臉皮來要。
再說了各家都有孩子免費吃了人家餅子,那已經很大方了……
要他們自己可都舍不得。
“妹子可真舍得,這牛肉可是稀罕東西,要好幾塊一斤吧。”
說話之人是隔壁筒子樓的年輕媳婦兒,她家孩子也在吃餅隊伍其中。
“這不是碰著賣牛肉的了嗎!”秦溪說。
餐廳需要的肉量動輒幾十上百斤,秦溪純粹就是大手大腳買慣了,一開口就要了二十斤。
嘴先說出去,腦子才反應過來他們家現在就兩個大人。
牛肉攤老板那動作也真快,一刀下去不多不少二十斤,笑呵呵地就等秦溪付錢呢。
秦溪就想著做些牛肉餅和包子給黎書青隊員分分,正好給這些單身男女們打打牙祭。
“媽媽,我還要吃。”
小孩堆里,一個胖丫頭蹦蹦跳跳地沖到剛才說話的年輕媽媽面前,兩只油汪汪的手瞬間給的確良襯衣上抓出兩人油印子來。
年輕媽媽眉心一跳,最終還是在女兒的撒嬌下無奈長嘆出口氣。
“妹子這手藝儂好,以前是賣餅子的?”
“我開小飯館的,學了點亂七八糟的東西。”秦溪謙虛道。
“妹子客氣了,我家丫頭挑嘴,要不是特別好吃,絕不會主動要吃。”
秦溪笑著看了眼小姑娘圓滾滾的肚子:“可能是剛好合了你姑娘口味。”
“不知道妹子這牛肉餅賣不賣,我買幾個回去給我愛人也嘗嘗。”
這才是年輕媽媽最終想問的事。
不僅她閨女饞,她也饞得慌……要不是礙于面子,早主動伸手要了。
沒想到秦溪回得那是相當干脆:“五毛錢一個,比這個個頭要大點。”
既然有人想買,哪有不賣的道理。
秦溪正好是從賣餅,賣起餅來行云流水,幾秒鐘就計算好了成本和利潤問題。
都是鄰居,賺得多了說閑話,秦溪也就是賺個辛苦錢。
年輕媽媽叫吳會,聽罷雙眸立時一亮,展開手掌:“那給我來五個。”
街上的牛肉餅八毛一個,肉只有這一半,說是牛肉餅,還不知道是什么什么肉做的。
秦溪本來就沒想賺鄰居們錢,收錢多半也只是收了點本錢。
“成,嫂子坐著等會兒。”
“那也給我來五個。”
“我要十個,我家人多。”
哪怕是對牛肉餅沒有多少興趣的人,也被貨真價實的價格吸引的來湊熱鬧。
你五個我十個,轉眼間就賣出去了五十個餅。
羅如楠心底驚濤駭浪翻涌,一時間好像又更明白了點什么。
因為手藝好,自然會有顧客上門來買,就是在家屬區都能賣得出去。
還有就是得舍得,因為舍得給孩子們嘗,家長們才會舍得買。
秦溪:“……”
后腦勺突然多了道崇拜地炙熱視線。
秦溪無暇感受,恍惚間又好像回到了幾年前小推車周圍圍攏等著買餅的食客。
揉面,烙餅,夾起來晾涼。
“如楠,你能幫我去那邊小林子撿點柴嗎?”
自己一個人還忙不過來,秦溪不得不請羅如楠幫忙。
吳會熱情高漲地也主動加入了幫忙的行列,要問為什么一下子這么積極。
剛才入口的餅子實在太好吃,她決定要跟秦溪打好關系。
說不定以后也能學到這么一手牛肉餅的秘訣,不說擺攤賺錢,就是讓家里人吃也是美事。
可她也不想想……
秦溪做牛肉餅從頭到尾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完成,要真有什么秘訣,她早看見了。
牛肉餅烙完,秦溪用肥皂洗干凈手,又開始包包子。
一個廚師的下意識反應,做飯時自動利用上統籌之法。
趁包子二次發酵時,秦溪又去樓上端了砂鍋下來熬粥。
煎完餅剩下的火剛好夠熬一鍋濃稠的粥。
泡過的米幾個翻滾之后就已經逐漸濃稠,此刻再倒上新鮮的牛肉片一滾灑點香菜。
生滾牛肉粥完工。
“秦溪妹子,你這粥……”
秦溪做的粥很特別,至少海市本地人吳會沒見過。
烹飪方法特別,不過看著可是真香啊……
“嫂子想學我可以教你。”秦溪笑,把砂鍋往旁邊花壇上一放,又拿了個砂鍋放上灶臺。”想學是想學,可那都是以后的事,眼下嫂子想問……粥賣嗎?”
他們家的小饞貓女兒哈喇子都流到下巴了,今天這粥要是吃不上嘴,晚上她婆婆肯定又要說閑話。
“六塊錢一鍋。”秦溪笑 。
賣是可以賣,不過價格秦溪特意要得高了許多。
粥原本沒打算賣……
“行,那我就買那鍋牛肉粥。”
只是沒想到秦溪隨口要的價格吳會連眼睛都沒眨,徑直略過灶臺,自己端起了砂鍋:“我先把粥端上樓,一會兒給你送鍋和錢下來。”
秦溪:“……”
只能眼睜睜目送吳會母女,以相同的走路姿勢離開了視線。
研究所的職工這么有錢?
第117章
研究所大院黎主任的愛人是個廚師, 做飯手藝好,各種面食糕點都都會做。
不僅味道好,只要花錢還能定制想要的吃食。
消息以極快地速度在所里傳播開來, 不僅僅局限于家屬院, 就是所里職工也都收到了消息。
黎書青感覺自己一下子變得好像比所長還要有名, 走哪都有那自來熟地主動打招呼。
“黎主任,我愛人想問問弟妹過兩天有沒有有時間?幫忙做幾個饃饃。”
“我是西北人,嫂子會做扯面嗎?”
“羊肉泡饃, 不知道想那口多少年了。”
“豌雜面呢……”
“米線……”
多虧秦溪,黎書青短短時間內,幾乎認識全了所里天南地北的職工。
杜懷更是提出拿工資一半當成生活費,以后就跟著他吃午飯晚飯就成。
“秦溪妹子在嗎?”
時逢周日,一家子難得地都在家休息,剛安靜沒多久的屋子門再次被敲響。
黎書青在心底嘆了口氣,原本抱著小女兒在沙發上玩耍, 門響的瞬間不得不又坐了起來。
“誰啊?”
秦溪起身去開門, 來人正是長得臉型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吳會母女。
圓圓臉的媽媽吳會提了包糖笑盈盈地走在前頭,小女兒一瞧見平平也在家里,立刻“嗷嗚”叫喚了嗓子,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屋里。
“這孩子。”
被撞得一個趔趄的吳會無奈回頭瞪了眼小牛犢似的閨女
“嫂子有什么事找我?”秦溪笑, 余光瞥見有些不自在的黎書青, 于是手一伸, 把人請到了屋外:“外邊坐,外邊涼快。”
嘎吱——
羅家的門響起,孔嬸子和羅如楠同時走了出來。
另一扇門雖然沒打開, 但屋里的腳步聲秦溪聽得清楚,沒臉出門見人的焦美麗也在門后偷聽幾人說話。
“嬸子, 如楠妹子。”吳會招呼兩人。
吳會是研究所副所長的兒媳婦,家屬院里誰見著她都得笑臉相迎。
人家不光公公是副所長,自個兒家庭條件那也是個頂個,娘家父母是做木材生意的老板,不愁吃穿那種。
秦溪也是后來才聽說,難怪當時眼睛都不眨就買了鍋粥走。
自此隔三差五就要從秦溪這買些新鮮吃食,屬于無限回購且好評如潮那種類型的“顧客”
不過此次吳會并不是買吃食,而是想請秦溪上門辦席。
“八月二號是我小姑子的喜宴,家里人商議了好久……”
吳會的小姑子那可是研究所里有名的大美人,成年后上門提親的媒婆多得都能排隊。
東挑西揀八年,小姑子愣是沒一個瞧得上眼。
去年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就算鄭副所長不同意,眼看著姑娘年紀越來越大,只能咬牙同意下這門婚事。
“曉雨也不知道咋想的,我們介紹的一個都瞧不上,非選了個所有人都瞧不上的。”
要說為什么瞧不上,原因太多,吳會一時半會都無從說起。
小伙子高中畢業,跟著父母來海市打工,眼下在一家出版社里給人當印刷工。
鄭曉雨大專畢業,兩人不論從工作還是家庭條件都不相配。
可女方偏生就看上了小伙子,不惜跟家里決裂,說什么都要嫁。
“那小伙子長得好,我小姑子估摸著就是看上人家那張臉了。”
秦溪:“……”
吳會狀似不經意地瞟了眼客廳方向,心下腹誹。
她一下子想起鄭曉雨和公婆吵架時,還拿兩人做比較,說長得比黎書青還帥氣。
也不知道哪來的臉跟人比,渾身都透著精明算計,擺明了就是奔家里背景來的。
要她說,要鄭曉雨真能找到黎書青那樣的丈夫,估摸著公婆倒貼都歡喜。
哪像現在,從頭到尾都防著那小伙子。
“我婆婆說了,就按照嫁閨女的宴席準備,在家屬院里擺幾桌,趁機讓大家熱鬧熱鬧。”
秦溪思索片刻,也就點頭同意下來。
“妹子你只要掌勺就行,其他東西我們會準備……”
兩人又商量了些具體細節,正事說完孔嬸子這才找到合適的時機開口。
“我咋聽說你家是打算招上門女婿!”
院里可都傳遍了,鄭副所長要給小閨女招個上門女婿,小兩口結完婚就住家屬院。
傳得有鼻子有眼,連羅如楠這個不經常出門的姑娘都聽到了消息。
“誰胡說八道!”吳會圓臉緊皺,嘴角的笑意霎時沒了:“我公婆又不是沒兒子,招上門女婿干什么。”
孔嬸子歷來就不是藏得住話的人,反正哪聽來的就老實地說了出來。
“是二號樓何婆子親口跟我說的。”
吳會一聽,當即放下二郎腿啐了口:“我倒是要去找她問問。”
說著,人已經站了起來,急吼吼地要往樓下走。
身后,羅如楠無奈地吐出口氣,而后趕忙加上了了句話:“嫂子可千萬別說是我媽說的。”
“嫂子懂得。”吳會擺手離開。
皮鞋踩著樓梯發出的咚咚聲逐漸消失,羅如楠這才不贊同地跟孔嬸子抱怨:“媽,有些話你聽完就爛肚子里,別到處去說。”
孔嬸子“哼”了聲,轉身把門口的毛線拿出來。
“你真以為你老娘連這點心眼都沒有啊。”
秦溪和羅如楠都不解。
“何婆子可還說了其他的話,我都沒說。”
別看孔嬸子是所里有名的“悍婦”,其實一雙手可巧得很。
前幾天平平瞧見孔嬸子給外甥女織的毛衣,回來在秦溪面前念叨了不止一回。
大紅色長袖毛衣,胸口有個卡通娃娃的圖案,五顏六色地確實好看,就是店里還買不著這種款式。
可秦溪的這雙手做飯行,打毛衣拿繡花針那是真不行。
這會兒看孔嬸子好像又在織新款式的毛衣,不由起了想花錢買幾件的心思。
正如此想著,就聽孔嬸子冷不丁地抬頭拍了拍隔壁的門:“沒外人了,還躲著干嘛,也不嫌悶得慌。”
門隨即嘎吱一聲。
身材苗條,燙著頭小波浪,柳眉櫻桃小口,長得確實有幾分漂亮。
不過秦溪還是更喜歡羅如楠的大氣爽朗。
焦美麗穿著到膝蓋的碎花裙子紅色開衫毛衣,一步一行之間婀娜多姿,面上更是掛著淺淺微笑。
“秦溪妹子,你好。”
走到秦溪面前,一陣香風先飄了過來,焦美麗擺弄著裙擺,緩緩坐到了秦溪斜對面。
羅如楠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
秦溪還是頭次見焦美麗,不知這位平時就是如此矯揉造作的姿態還是今天故意。
大夏天的,穿那么件毛衣也不知熱不熱。
“你好。”秦溪禮貌地回以微笑。
“妹子平時用什么擦臉油啊!怎么瞧著臉色有些發黃,是不是沒睡好!”
秦溪下意識摸臉。
“沒事就去接家文放學,別在這嘰嘰歪歪沒事找事。”孔嬸子冷哼。
放以前,她是絕對不會當著兒媳婦的面呵斥,可現在情況不同,孔嬸子心里憋著火呢。
焦美麗神色一僵,臉色難看地抿了抿唇站起來。
孔嬸子憋著股氣,焦美麗心虛,就這么一聲不吭地走了,半句都不敢回嘴。
“哼!”孔嬸子又沖著焦美麗的背影冷哼了聲,才又轉過頭來:“妹子你別放心上,我這兒媳婦就是個缺心眼。”
“嬸子放心,我沒多想。”
“媽,你剛才說何婆子還說了什么?”羅如楠插話進來。
“你們知道上門女婿這話是誰說的嗎?”孔嬸子咂嘴唇,手下毛衣剛好打完一排,空出來的毛線針在腦袋上撓了兩下:“是男方的家里親口所說。”
好巧不巧,何婆子跟男方父母認識,親口聽他們說兒子要給鄭副所長當上門女婿,還說什么要給安排工作。
孔嬸子覺著鄭副所長家別是被人訛上了,所以就是拐彎抹角地打算提醒兩句。
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那就得看吳會自己去查了。
“媽媽,鄭靜姐姐中午可以在我們家吃飯嗎?”
秦溪詫異回頭。
不僅她忘記了鄭靜還在秦溪家,就是吳會這個親媽走得時候都沒想起自家閨女。
平平和鄭靜手牽手,兩雙眼睛眼巴巴地望著秦溪。
“當然可以,晚上阿姨做排骨給你們吃。”
“哦哦哦。排骨,最好吃的排骨。”
要不是餐廳是一步一步開起來的,秦溪甚至要懷疑自家閨女就沒吃過頓飽飯。
什么好吃的沒吃過,聽到吃排骨還是會高興地蹦蹦跳跳。
鄭靜要文靜得多,靦腆地沖秦溪說了句“謝謝”
兩個小姑娘手牽手笑了一陣,聽到黎書青在屋里喚平平進屋,這才跑進了房間。
跑了兩步,鄭靜又趕忙跑回來,神秘兮兮地湊到秦溪身邊:“阿姨,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是嗎?”秦溪笑,歪頭想聽小姑娘說什么秘密。
“我小姑肚子里有小娃娃。”
“……”
奉子成婚早在多年前大雜院里的吳慧就干過,其實說起來也不算啥稀奇事。
也許是看秦溪表情很平淡,小姑娘有些著急地又急吼吼地趕忙說出她偷聽來的消息以證確實是秘密。
“我小姑說是小姑父□□了她。”
秦溪眉心一跳,直接轉身捂住了鄭靜的嘴。
好在剛才兩個孩子出來時,羅如楠和孔嬸子也在專心說小話,幾人又坐在走廊兩邊。
先前的話應該沒聽見,倒是這個捂嘴的動作引起了孔嬸子的動作。
“咋了?”孔嬸子問。
秦溪干笑,語氣平淡又略帶著絲無奈:“就是院里孩子吵架,我去問問我家平平到底怎么回事。”
說著起身,拿上凳子,帶著鄭靜一起回了屋里。
“你好好跟孩子說,別動手。”孔嬸子還在外擔心地交代了兩句。
秦溪關上門,拉著鄭靜坐到沙發邊。
“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跟阿姨說一遍,你都偷聽到了什么?”秦溪壓低聲音問。
黎書青意識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大,也坐到了沙發邊。
六歲多的鄭靜被家里人保護得太好,許多事情都一竅不通。
偷聽到鄭曉宇和未來小姑父盧永的對話后,半點沒意識到究竟有什么問題。
小姑娘記性絕佳,不僅將小姑說得話都記了下來,甚至連盧永用腳踢了鄭曉雨都記得。
孔嬸子先前的擔心被應驗。
通過對話推斷,盧永果真是沖著鄭家的背景而來。
先利用優秀的外貌取得鄭曉雨好感,然后編造各種自己的工作家庭背景,等覺得時機成熟,就故意灌酒實施了□□。
再之后等鄭曉宇懷孕后,提出結婚,再將真實的個人情況如實托出。
懷有身孕,又被盧永用親密照片威脅,不得以才答應了結婚。
“這事一定要讓鄭副所長知道。”黎書青正色道。
跟海市研究所合作期間,鄭副所長幫黎書青解決了不少材料需求上的麻煩。
加上這件事本就是犯罪,要是夫妻倆裝沒聽到揭過去,會害了鄭曉雨一輩子。
秦溪點頭同意。
“我們先帶孩子去找吳會。”
“我和你一起去。”黎書青彎腰穿鞋:“你先在家屬院里等我,我去找鄭明義。”
鄭副所長去外地出差,一時半會可能回不來,黎書青又擔心吳會和她婆婆拿不定主意,干脆找個能拿主意的人。
夫妻倆分開行動。
秦溪領孩子們去小花園里玩,黎書青去辦公室。
十幾分鐘后,鄭明義騎著自行車載著黎書青出現在小花園前。
黎書青應該還沒跟他說什么事,車子吱一聲在秦溪面前停下后,還笑瞇瞇地打了個招呼。
“我們去鄭主任家再說。”
“出什么事了,非要把我喊回家,難不成天快要塌了?”
路上,鄭明義還有心思開了幾句玩笑。
“平平,你和弟弟妹妹都在樓下玩,我要帶鄭靜姐姐去家里拿點東西。”
“我也要去。”
“大姐,你去了誰來保護高高和興興。”
不虧是最聰明的“小棉襖”安安,兩句話讓平平縮回了手,還跟爸爸媽媽保證會保護好弟弟妹妹。
有安安在,秦溪才能放心地讓孩子們在小花園里玩。
鄭家住在二號樓的頂層。
走廊盡頭專門多了道鐵門,后邊就是鄭家的五間屋子。
鐵門打開,屋里立刻傳來一陣吵聲,應該說是吳會單方面的聲音。
“家里來客了!”鄭明義特意高聲提醒道。
噔噔噔——
高跟鞋的聲音很快走近,下一秒激動得滿臉通紅的吳會猛然瞧見閨女。
“哎喲我的老天爺,怎么把我家靜靜忘你家了!”
怒氣上頭,連寶貝女兒都忘得一干二凈。
“我們送孩子回來,順便還有件事想說……”秦溪摟著鄭靜的肩膀往前推了推:“靜靜,你把剛才跟阿姨說的悄悄話跟爸爸媽媽也說一遍。”
鄭靜不懂。
不過既然秦溪讓說,她也就再說了一遍。
“……然后我就看到姑姑哭了。”說到最后,鄭靜嘟起嘴:“我不喜歡小姑父,他是壞人。”
雖然不懂什么是□□,不過小姑娘看姑姑哭了,就肯定盧永是壞人。
“……”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下去找平平妹妹玩吧。”秦溪說。
等屋里只剩下幾個大人之后,鄭明義終于沒忍住滿腔怒火,操起墻邊的火鉗:“老子要去打死那個王八蛋。”
以為是妹妹識人不清,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情況。
“鄭主任!”黎書青兩步上前,拽住鄭明義。
“我覺得當務之急你們還是應該先問清楚鄭曉雨真相,靜靜畢竟是個孩子,萬一有什么誤會。”秦溪跟著說。
“對!咱們應該先問問靜靜。”吳會終于反應過來。
其實她平時和鄭曉雨的姑嫂關系還不錯,今天要不是初初聽到妹夫打算入贅,也不會氣得失去理智和婆婆大吵一架。
說到婆婆,吳會趕忙看向屋里。
這一看不打緊,就見婆婆受不了打擊拍著胸口跌坐到了地上。
“媽。”
鄭明義和吳會趕忙又去扶老人回房間躺下。
秦溪和黎書青站在走廊上,一時半會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話送到就沒他們什么事了,這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等他們出來咱們就回吧。”秦溪說。
“今天這事真是謝謝你們了。”
鄭明義好一會兒才從屋里走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兩人說道。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這件事我們誰都不會說。”黎書青開口。
“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們幫忙。”
“……”
“其實說起來還真有張不了口,曉雨因為結婚的事和我們鬧得很僵……”
鄭明義說得話已經緩和許多,確切的說是鬧得不可開交,兄妹兩差點斷絕關系了。
吵架之后,盧永帶鄭曉雨回了自己家住。
“我們勸不住,想著反正馬上要結婚,也就隨她了。”
自從離開家后,鄭曉雨已經兩個多月沒回家,每次有什么事都是盧永來傳話。
鄭明義在氣頭上,也沒特意去找過妹妹。
眼下聽閨女這么一說,心里后悔得要死,不知道這兩個月妹妹過得究竟是什么苦日子。
“我擔心我們去盧家的話見不著曉雨。”
既然能把人帶走,肯定是打著結婚前都不讓鄭曉雨和家人見面的事。
細想之后,鄭明義才恍然大悟,盧永之所以要把婚期定在八月,那時鄭曉雨應該已經到生產的時間
“他一定是計算好了時間。”吳會滿臉驚恐。
孩子一出生,他拿著孩子要挾鄭曉雨入贅,疼愛女兒的公婆肯定會心軟答應。
可一旦答應之后,整個鄭家都在那人的算計之內。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別人如此算計,吳會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抱著自己胳膊哆嗦不停。
秦溪立刻明白了鄭明義的意思:“你是想讓我們先去吳家那邊探一探?”
“是的。”鄭明義點頭:“盧家那邊魚龍混雜,臉生的人進去才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小事一樁,秦溪和黎書青立刻同意下來。
“我去辦公室請假,再找幾個人……”
鄭明義也算是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憤怒之后迅速冷靜下來。
“我有個同學在公安局,我先給他打個電話,咱們做事得有理有據,千萬不能讓壞人抓住把柄倒打一耙。”黎書青說。
能用幾年時間來算計的人心思肯定不是常人,行事之前得先做一些預防。
有兩個男人安排,秦溪就沒摻和進去。
下樓把孩子們都帶回家,先給他們做了午飯,然后跟安安交代清楚。
把孩子們鎖在客廳里,這才又去了鄭家。
鄭家那邊鄭明義和黎書青已經打了電話回來。
很可惜,因為沒有確切證據證明是盧永脅迫并私藏了鄭曉雨,光憑一個孩子說的話公安局無法立案。
這件事算在家事范疇內,只能雙方協商解決。
遺憾之余,鄭明義完全沒了顧忌,轉身就去找了幾個部隊退下來的戰友。
秦溪和黎書青拿著鄭明義寫的地址先出發。
鄭明義和戰友們晚半小時到,雙方說好了等待地點,等秦溪他們返回之后其余人再去救人。
盧家居住在海市市區非常有名的一片弄堂里。
那片地區曾經是個紡織廠的生活區,廠子破產后被政府收回,轉而租給進城打工的居住。
弄堂里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有公司上班的文化人,也有騎三輪給人送貨的苦力。
雖說今天海市艷陽高照,弄堂里依舊潮濕得泛著股子霉氣。
回南天剛過,家家戶戶都趕忙把積攢了好些天的衣服拿出來洗,窗外到處掛著滴水的衣服被子。
“我看門牌號就在前面。”
梧桐巷三十七號,三間。
秦溪指著一棟墻壁上掛著三十八號牌子的樓說道。
按理來說,三十七號應該就在三十八號旁邊,可走過去才發現旁邊竟然是飄散著惡臭的公廁。
公廁邊,是三十六。
“這不會就是三十七號吧?”
這個公廁瞧著比菜市場都忙,來來往往都是端著痰盂進出的人。
“你們找三十七號呀?”
倒完痰盂的大爺看出兩人疑惑,抬起手適時指了條明路:“三十七號搬到路盡頭那里去了。”
秦溪趕忙道謝。
剛走兩步,又被大爺喊住。
“我看你們都是正經人才好心提醒兩句。”
“大爺您說。”
“那片住得是一個村出來的,你們要是想租房子,千萬不能租那邊。”
一個村幾十號人租同一棟樓,在弄堂里橫行霸道了好幾年,三十七號的大名誰不知道。
秦溪連忙又跟大爺問了問樓里情況。
以河豐村盧三柱帶頭的二十七個村民,承包了附近一個商場打掃衛生的活兒。
這而十七人沾親帶故,惹了其中一個其他人都會抱團幫忙。
最近聽說廠子里把三十七號樓里空著的幾間屋子拿出來出租。
大爺以為秦溪夫妻是來租房子的外來戶,所以好心地提點了兩句。
兩人外來戶的口音正好給秦溪找到了個進三十七號樓的借口。
第118章
國家搞衛生工程, 把三十七號樓拆除建成了公廁,新三十七號是棟紅磚樓。
這棟樓不是洋派建筑,應該是以前廠子里的辦公室。
走廊聯通著一排五間房, 共有四層, 樓外用雜物堆積起了個院子。
“就是這了。”
院門敞開著, 院壩上晾衣繩跟電線似的掛得密密麻麻,晾曬得不是衣服,全是各種菜干。
空氣中除了霉味外, 還有……濃烈尿騷味。
秦溪和黎書青避開院子里黏腳底的稀泥,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樓前。
一樓門口坐著個頭發花白的老年婦女,雖然站起來時顫顫巍巍,但那雙眸子鋒利得很。
“你們……找哪個?”
濃重的地方方言讓秦溪反應了好一會兒明白她問得是什么。
“大娘你好,我們是來租房子的。”黎書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說話。
還別說,黎書青這斯斯文文的長相真能唬人。
老大娘上下打量兩人, 忽然仰起頭朝樓上喊了幾句什么。
這兩句話秦溪更是聽不懂, 只有其中叫名字“阿四”那兩個字聽出來了。
三樓走廊上,突然探出個腦袋來,年輕男人一臉笑意聲音渾厚有磁性, 說著口很標準的海市話:“你們稍等一會兒, 我這就下來。”
秦溪和黎書青無聲對望一眼, 心下都已了然。
這個男人十有八九就是盧永。
個頭至少一米八幾, 濃眉大眼,長相周正,光是往那這么一站, 估摸著就能迷倒不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這是盧永一臉意氣風發出現在面前時,秦溪心里的第一感覺——難怪鄭曉雨會被這張皮囊迷住。
“嘶——”
手心傳來的力度讓秦溪微微側目, 黎書青眼眸漆黑,覆了薄繭的指尖用了些力道:“還沒看夠?”
秦溪傻笑,用力回握了下。
“就是你們兩個要租房子?”盧永大步流星走近,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掃過:“房子就在四樓。”
“同志你好。”
黎書青繼續用唬人的外表和盧永交談,秦溪就乖乖充當個沒見過什么世面的農村小媳婦兒。
“要不我先帶你們上樓去看看。”
“同志是房東?不知道我們該怎么稱呼?”
盧永不置可否,仿佛自己真是這棟樓的房東一樣,前面那句詢問直接略過,只是笑瞇瞇地回答了后半個問題:“大哥嫂子叫我小盧就是。”
“小盧同志可真是年輕有為。”
黎書青恭維起人來那是一套一套,夸得盧永唇角都沒落下去過。
這幾年研究所的工作想來對他鍛煉不淺,那雙眸子里硬是瞧不出半點波動來。
說話間,三人已經爬上了三樓。
盧永應該特別享受這種被人吹捧的感覺,站在樓梯口指了指走廊盡頭:“我住三樓,有事大哥嫂子可以直接來找我。”
“小盧結婚了沒有?”黎書青狀似無意地詢問:“你長得這么帥氣,應該有不少姑娘喜歡吧。”
“我快結婚了!愛人是海市生物二所所長的閨女,就是淮東路那個研究所……”
秦溪:“……”
黎書青:“……”
心思不正,喜歡顯擺,習慣性說謊。
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大肆吹噓,還順道將副所長直接提升成了所長,為得只不過是獲得他人羨慕的目光。
秦溪心底冷笑。
趁黎書青贊嘆又艷羨地說著客套話時,悄悄看向了盡頭。
一道藍色舊鐵門隔絕了外人所有視線。
幾句之后,盧永領著兩人繼續爬上四樓。
堆滿雜物的走廊根本沒法走人,隨處看見蟑螂老鼠的痕跡。
不知是不是故意為之,凡是個正常人看見這種環境,多半扭頭就走,連進屋都得省去。
畢竟黎書青兩人本就不是真的來租房。
黎書青一臉為難:“條件是差了點,不過打掃打掃還能住。”
“這可比我們村里條件好多了!咱家以前一樓養豬二樓住人。”秦溪更是滿意。
“那我領你們進屋看看。”盧永笑意有些凝固,語氣中帶上絲絲急迫來:“屋里啥樣看了再說。”
“成!”黎書青說。
秦溪“哎喲”一聲,突然捂住肚子:“不知道大兄弟這有沒有廁所?”
四樓走廊口原本有廁所,不過在他們特意的安排之下已經被雜物垃圾所堆滿。
“三樓有,嫂子去三樓上吧。”盧永指了指樓梯口。
秦溪捂著肚子立刻轉身,一副憋不住地痛苦摸樣。
“我愛人腸胃一直不好,吃點涼的就跑肚,廁所離得太遠可不行。”
秦溪麻利地跑下樓,站在樓梯口廁所前等了片刻。
確認黎書青說話的聲音逐漸遠去,這才沿著墻壁往三樓藍色大鐵門走。
鐵門前的兩間屋子都沒掛窗簾,屋子里都空著,看地上灰塵已經空了許久。
秦溪猜測,院里和走廊上的垃圾多半是河豐村這一伙人為了阻攔別人來租房特意為之。
扣扣扣——
秦溪輕輕敲響鐵門。
耐心又等了一會兒,秦溪又再次敲了幾下。
透過門邊縫隙,終于看見一個大腹便便的人影從側邊屋子里緩緩走出,一手扶著腰一手撐著墻壁。
“誰!”
與女人虛弱的姿態不同,聲調里滿是警戒。
“鄭曉雨?”秦溪直接問。
女人的動作微滯,第一反應不是詢問,而是連連后退躲進了屋里。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他很擔心你,你媽知道真相后都暈倒了。”秦溪輕聲繼續游說。
在聽到母親暈倒后,屋里才再次有了反應,聲音隔著門傳來:“你說我媽暈倒了?”
“你家的人都在等你回去,你越害怕,壞人才會越猖狂,你難道真的想跟那個禽獸過一輩子。”
“……”
“只要你搖頭,沒人能逼你做任何事。”
“……”
“你哥哥他們就在外面等消息,只要你愿意離開,他肯定會立刻拼命來救你。”
“讓他不要來!”門口閃過黑影,鄭曉雨終于跑到了門邊,滿臉擔心地再次重復:“讓我哥不要來冒險,他們有很多人。”
女人很瘦,四肢纖細,只有肚子高高隆起。
“你只要告訴我。”秦溪從透過縫隙,緊緊盯著鄭曉雨的臉:“你想離開嗎?”
“……”
短暫猶豫后,鄭曉雨重重點頭。
“好!”秦溪欣慰點頭,回眸看了眼樓梯口:“那你把這棟樓的情況告訴我,我轉告給你哥。”
時間緊急,剛才黎書青兩人和盧永的對話鄭曉雨在屋里也聽到了些。
她明白這會兒不是啰嗦的時候,只是簡單說了說河豐村人住在這棟樓的情況和作息時間。
秦溪點點頭。
突然,樓上傳來黎書青的聲音。
“屋里太臟了,我們先回去考慮考慮。”
“你快走。”鄭曉雨擺手,秦溪直接轉身往廁所那走去,隨便從桶里舀了兩瓢水沖進蹲坑里。
盧永和黎書青下樓時,秦溪也正從廁所里出來。
“怎么樣?”秦溪問。
“咱們還是再看看,屋子太小,我們一家子住不下。”黎書青說得還是相當委婉。
“那我送你們下去。” 盧永笑說,倒是沒半點懷疑秦溪兩人的身份。
成功“趕走”兩個想來租房子的人,那臉上笑意是怎么都壓抑不住。
離開三十七號之后,秦溪和黎書青在弄堂里又轉了會兒。
確認盧永真的沒有半點懷疑,這才走出弄堂去了鄭明義說的地方。
那地方是負責管理這片區的居委會辦公室。
辦公室主任是鄭明義的發小,秦溪兩人進屋時,辦公室里坐得滿滿當當。
“情況怎么樣?”
鄭明義一見到秦溪兩人就立刻焦急追問。
“鄭曉雨的情況不太好,三十七號共居住了河豐村村民二十七人,其中青壯年十九……”
秦溪把鄭曉雨告訴她的情況一一復述。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河豐村人是建國之前土匪下山從良的后代,村里人還保留了下不少匪氣。
老一輩的人大字不識一個,整個村就出了盧永這個一個“讀書人”
所以村里的人都很聽他話,就是政府來了都不管用。
“那些人中有人會點武術,家里應該還藏有刀棍和木倉等武器。”秦溪一口氣轉述完成。
眾人聽完,紛紛沉默。
“……”
一群愚昧不懂法的舊社會殘余,一個知法犯法故意利用他們的敗類。
“我借電話用用。”黎書青突然開口。
他電話打的對象還是公安局老同學,不過這回對方立刻表示會將情況上報。
藏有殺傷性武器,軟禁婦女,并有虐待跡象。
至于涉嫌□□和詐騙兩項罪名,鄭曉雨同意之前黎書青并沒有提起。
幾項加在一起,足以立案為重大治安案件。
公安局那邊沒派人來之前,鄭明義他們只能繼續等待,就算心里再憤怒也不能有所行動。
幾人商議之后,決定派兩個不顯眼的人去三十七號附近監視。
滿屋子彪形大漢,好像……只有秦溪和黎書青最為合適。
于是,他倆又在弄堂里找了個賣炒菜的小飯館邊吃邊看。
下午三點,眼尖的黎書青立刻注意到巷里多出好些男青年,雖穿著便裝,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些不是普通人。
清一水兒平頭,皮膚黝黑,走路快如疾風。
“部隊的人?”
等來的不是警察,而是一隊訓訓練有素的軍人,從小在部隊大院長大的黎書青一眼就認了出來。
在之后,他還無意間看到了個熟悉的人。
向遠方。
“那不是向連長嗎?怎么在這!”
幾年前去紅風村接秦望家時,向遠方全程陪同并出力不少。
“走。”
黎書青起身走出小飯館,秦溪結完賬才匆匆跟了上去。
黎書青和向遠方低聲交談著,旁邊長著娃娃臉的男人不時點頭。
三人神色都很凝重,秦溪還是頭次在黎書青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
第119章
“秦溪同志, 好久不見。”
向遠方比第一次見時更加輪廓分明了些,特屬于軍人的堅毅眼神亮如星辰,記性也不俗。
他一眼就認出秦溪, 先笑著打了招呼。
“向連長怎么來壽北了?”秦溪壓低聲音問道。
“有任務在身。”向遠方回得言簡意賅, 隨即看向娃娃臉中年人:“劉副所長今天也是來這執行任務。”
中年人有張天生的微笑娃娃臉, 就是不說話給人的感覺都像是在微笑。
不過張口之后,那股子沙啞地似是被砂紙磨過的嗓子又滄桑得過頭。
“我們也是來執行任務。”
“劉成是我們報警找來的。”黎書青挑眉:“三十七號?”
他有種感覺,兩邊來執行任務的對象說不定是同一幫人。
而接下來向遠方的表情也足以說明黎書青所猜測得完全正確。
“河豐村, 三十七號?”
黎書青和劉成同時點頭。
“我們先通通氣再行動,要是無意間有個什么沖突也不好。”劉成提議。
于是向遠方和劉成各自招呼帶來的人隱藏到人群之中。
安排好之后,四人就往路邊那么一站,背靠著電線桿,開始互相“通氣”
劉成這邊是因私藏殺傷性武器和解救婦女同志。
向遠方則是收到上頭命令,來剿滅隱藏在群眾中的搶劫慣犯。
這伙土匪流竄了好幾個城市作案。
專門在公路邊挾持搶劫一些路過卡車司機和私家車。
在引起部隊和公安廳注意之后,這伙人就像是人間蒸發般找不到影了。
經過多番搜尋, 終于得到確切線索。
他們投靠了同村進城打工的一家人, 以跟著盧家人打工為名,安安穩穩隱藏在了魚龍混雜的弄堂里。
“我們也調查到了一些消息……”劉成適時補充。
和商場簽訂雇傭合同的是盧永。
商場是將費用結算給“包工頭”,之后他開多少錢招人來到掃, 商場并不參與。
也就是說, 盧永賺取差價, 而河豐村的村民則是利用他躲避追捕。
雙方互相利用, 也算是各取所需!
就是盧永知不知道他自己現在已經成了窩藏搶劫犯的幫兇。
“雙方協同抓捕,抓到人之后盧永及其家屬由你們公安局帶走,其余河豐村村民由我們部隊帶走。”
雙方通完氣, 各自確認需要抓捕的對象。
至于黎書青和秦溪,作為人民群眾, 當然不被允許參與此次行動。
兩人被安排返回居委會辦公室通知鄭明義。
夕陽不知何時搖搖欲墜地掛在西邊半空中,霞光染紅了半邊天。
各種飯菜香味從四處飄散開來,弄堂里人逐漸變得少了起來。
陽光落下仿佛也帶走了溫度,不知從哪來的風吹過,秦溪冷得不由打了個擺子。
幾人站在辦公室樓下,一直等著三十七號那邊傳來消息。
“今天真是謝謝你們。”
兩個小時過去,院子里還是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動靜,鄭明義擔心之余,也立刻注意到了秦溪打的冷顫。
“我讓朋友送你們回去。”
“那就麻煩鄭主任了。”黎書青立刻點頭:“家里還有四個孩子等著,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海市的早晚溫差實在大,空氣中都能看清楚秦溪轉身時吐出的熱氣。
剛走沒兩步,兩人又因身后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回頭。
畢竟等了那么久,能當面聽到結果當然更好。
“誰是鄭曉雨的家屬?”
來人好像是劉成的部下,神色有些慌亂地在眾人臉上掠過。
“我我我,警察同志我是鄭曉雨的哥哥。”鄭明義趕忙舉手。
來人皺眉:“沒有女性親屬在現場嗎?”
“……”
“鄭曉雨同志要見白天跟她說話的那位女同志,還有……”
接下來的話男人有些說不出口,目光在眾人面前掃過一圈后露出幾分為難來。
“我就是白天和鄭曉雨說話的女同志。”
秦溪見狀,也沒法裝沒聽見,趕忙舉手走了過去。
“你和你跟我來。”
男人松了口氣,指了指秦溪和鄭明義,領著他們小跑往三十七號。
原本被雜物圍擋的院子已經被包圍,門口全是身著軍裝手握木倉的軍人、
秦溪在遠處一點動靜都沒聽見。
剩余的人都只能等在門口,秦溪和鄭明義跟著來人繼續往樓上走。
來到三樓,劉成站在樓梯口抽煙。
“還好你沒走。”
看到秦溪,劉成也狠狠松了口氣。
眼下這狀況要是沒有女同志幫忙,他們幾個大男人還真有點束手無策。
“是不是我妹妹出什么事了?”鄭明義著急地詢問。
劉成略顯尷尬,先發了根煙給鄭明義:“鄭曉雨同志倒是沒有生命安全問題,就是……就是我們進去時她……她沒有穿褲子。”
“……”
具體的劉成描述不下去,朝秦溪擺了擺手:“麻煩你去幫我們看看她還需要什么幫忙。”
藍色鐵門敞開著,鎖扣的地方有明顯被撬痕跡。
秦溪大步流星走進去,自然往早上看到鄭曉雨出現的屋子看去。
騷臭味沖天。
屋里窗簾緊閉,靠右邊有張破爛木架子床,棉被微微隆起,鄭曉雨那張淚流滿面的臉直直闖入秦溪眼中。
“那個禽獸是不是打你了?”
秦溪心里咯噔一聲,疾步上前。
早上看見的人雖然虛弱,可是走路說話沒什么問題,哪像是現在仿佛具破布娃娃了無生氣。
猛然看見門口有人的鄭曉雨一抖,看清來人是秦溪后,緊繃的背才緩緩放下來。
她連伸手的力氣好像都沒有了。
“幫……幫……我。”
艱難地說完整句話后,鄭曉雨骨瘦如柴的手終于抓住了秦溪手腕。
秦溪低頭,這才注意到。
棉被是斜蓋在鄭曉雨身上,下方兩條白皙的腿漏在被子外面。
被子應該是剛才沖進來的警察同志之一所蓋,也難怪劉成的表情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幫你穿衣服,別害怕。”
秦溪用力握了握姑娘蒼白的手,轉身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都撿了起來。
不久之前的這間屋里,鄭曉雨可能剛遭受過一場凌辱。
衣服撿好,秦溪緩緩掀開被子一角。
從鎖骨到小腿,隨處可見青紫嫣紅的痕跡,青紫色是舊傷,嫣紅色或許來自今天下午。
看過許許多多感人或是悲傷的場景。
秦溪還是頭次感覺到心口像是被壓了塊重石般無法喘氣,鄭曉雨的每一次抽泣都彌漫著絕望。
“我扶你起來。”秦溪說。
“我的手。”
被子全部掀開,秦溪才終于知道為什么鄭曉雨連自己做起來穿衣服都做不到。
她的右手和兩只腳都被牢牢拴在床邊和床尾上。
別說是下床活動,就是連坐起來的空間都沒留。
“混蛋!”秦溪咒罵出聲,三兩下扯斷了捆綁鄭曉雨的繩子。
盧永不僅是個人面獸心的家伙,還是個變態。
手腳被解放,屋里又沒有其他人出現,鄭曉雨緊繃的情緒終于緩緩放松下來。
剛才她就那么渾身□□的躺在床上,警察同志們沖進來時情緒失控放聲大叫。
那些人隨便扯來被子蓋住,就慌得退了出去。
“我爸媽沒來吧?”得以松開手的第一件事,鄭曉雨竟是問起了父母。
秦溪搖頭,鄭曉雨狠狠松了口氣。
“要不要我扶你起來?”
“我自己可以。”鄭曉雨抱住被子靠坐在床頭,雖然虛弱,但堅定地拒絕了氣息提出的幫忙。
秦溪了然點頭,走到門外靜靜等待。
看走廊那頭鄭明義焦急地往這邊看,笑著擺了擺手:“沒事了。”
鄭明義沖過來,隔著鐵門開始大喊:“曉雨,我是大哥。”
“……”
“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告訴哥?”
“哥送你去醫院看看,要是嫌哥手腳笨,我給你嫂子打電話。”
秦溪不知道兄妹倆是不是有隔閡,屋里一直沒人回應。
“曉雨,你倒是說句話啊!”
“哥!我給鄭家丟人了。”
幾句情真意切的呼喚,換來得竟然是鄭曉雨的一句道歉。
不僅秦溪一愣,就連鄭明義也晃了下神,下意識否認:“你沒給鄭家丟人,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媽會不會不認我這個女兒?”鄭曉雨又問。
“怎么會!媽一直在家等你回去。”
“媽說我不結婚給鄭家丟人,讓爸在所里抬不起頭。讓你和大嫂在所里也沒臉。”
生活中許多不起眼的牢騷,一樁樁一句句都化作射入鄭曉雨心口的箭。
她越說越激動,越說氣息越弱,最后那句“老姑婆沒人要”之后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咳得撕心裂肺,咳得鄭明義滿臉愧疚。
“囡囡。”
叫著鄭曉雨的小名,鄭明義越過秦溪,沖進屋里。
秦溪沒回頭去看,沖劉成笑了笑,慢慢往樓梯口走去。
“我讓人送你和書青回去,家里幾個孩子還等著呢。”劉成說。
找到鄭曉雨只是第一步,接下來還要收集證據和驗傷。
作為兩個被找來幫忙的“熱心群眾”,秦溪夫妻現在算是圓滿完成了任務。
“好。”秦溪沒有推辭。
在外奔波一天,家里還有四個娃娃等著,她也想回家了。
兄妹倆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秦溪沖劉成招招手:“今天情況特殊,改天帶上嫂子孩子來我家吃飯。”
“弟妹發話,我哪敢不聽,等忙完手頭的事一定就去。”
劉成親自把秦溪送到門口,交到黎書青手上。
***
來時熱浪滾滾,歸家時月明星稀。
三十七號在弄堂里掀起的巨浪一點都沒影響到研究所家屬院。
院里安靜得能聽見兩人上樓的腳步聲。
“不知道孩子們晚上吃的什么?”
鑰匙插入門鎖之前,秦溪還在擔心四個孩子會餓肚子。
開門之后,屋里的景象讓所有多余擔心迅速飛走,最后化作了哭笑不得。
電視開著。
四個娃娃并排坐在沙發上,邊吃零嘴邊看電視看得正入迷。
“你們晚飯吃的什么?”
直到黎書青開口,才好像驚醒沙發上的幾姐弟,四人中三人“嗷”的叫喚了一嗓子。
“媽媽,爸爸。”
“媽。”
三人跳起來,光著腳丫沖下沙發,瞧著下一秒就好像要哭出聲來似的。
要不是三人嘴角邊都油汪汪的話,秦溪多半也會覺著孩子們餓了肚子,受了大委屈。
秦溪哭笑不得,伸出手一把提住想要在她衣擺上亂蹭的興興衣領:“哪來的燒雞腿?”
“從門上飛進來的。”
高高舉起小胖手搶答,說完還特意指向門上開了條縫的玻璃窗。
現在的門不像前世那樣就是一整扇,門上還特別開了個讓空氣流通的玻璃窗。
窗子不大,人沒法鉆進來,送點吃的進來那倒是可以。
“如楠阿姨送的?”
安安看秦溪往沙發那邊走來,這才跳起來,把沙發上散落的一些餅干渣子掃下去。
滿地餅干碎渣和零嘴包裝袋。
沒餓著……還吃撐了。
“羅阿姨給我們送了雞腿,還有米糕。”
秦溪和黎書青在沙發上坐下,也顧不上什么滿地垃圾,同時舒爽地喟嘆出聲。
安安見狀,先說了說雞腿來源,又走到茶幾柜下打開門。
“我來。”秦溪立刻彈了起來,接過安安手里的暖水瓶:“媽不是說了沒有大人在家你們不準動暖水瓶嗎。”
“安安下午給我們倒熱水喝了。”平平立刻告弟弟的狀。
安安:“……”
白眼狼能不能用在這個時刻!
“那零食是誰給你們送來的?”黎書青捏了捏高高圓乎乎的臉蛋:“晚飯光吃零嘴兒就吃飽了吧。”
“我們還吃了醬油泡飯。”平平又立回。
當然,醬油泡飯還是安安泡的,她只負責給弟弟妹妹吹涼。
“你爸問得是零嘴兒。”
主動轉移話題,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不用看,這些零嘴兒多半跟大女兒有關。
秦溪平時很少給孩子們買零嘴出,更別說買一大堆放家里引“小耗子”
“是祖祖給大姐送來的零嘴。”
先有平平的不仗義,安安這回出賣起姐姐來相當麻利。
零嘴不是外人送來,是黎老爺子派人轉門送來,還挑了個秦溪忙碌的時間。
“肯定又是你打電話回去了吧?”黎書青輕拍大女兒的背:“咱們家就你最饞。”
“我們去電話亭打得電話,六毛錢。”安安指了指電視柜后背:“大姐藏在柜子后邊,我們床底下也有。”
重孫女敢打電話,黎老爺子就敢找人送來。
“安安,你是叛徒。”平平氣得大叫。
安安眼睛都不眨,語氣甚至有些無奈:“那你怎么說零嘴兒是哪來的?剛才我讓你收拾你不收拾。”
言下之意,都怪平平自己懶惰。
“那媽媽你能把江阿姨給的糖留下嗎?”平平氣餒,哭喪著臉可憐巴巴地看向秦溪。
安安無奈扶額。
秦溪和黎書青都被冒著傻氣的大女兒逗笑。
這是……不打自招了。
第120章
不過才幾天, 海市的夏天仿佛就臨近了尾聲,微風中秋意瑟瑟,催促著人趕快添加衣服。
這幾天里, 秦溪再沒有聽到鄭曉雨的消息。
倒是經常不見蹤影的鄭家人引起了大家猜測, 一天兩天的各種猜測就多了起來。
有說吳會躲著生二胎, 有說鄭明義和吳會吵架要離婚。
更有甚者說鄭副所長遭上頭調查,如今人已經抓到了派出所。
反正各種揣測胡說,其中并沒有人提起鄭曉雨。
秦溪在眾多鄰居有意無意的打探中, 未提起半句鄭家的事,誰問都說不知道。
況且她也是真不知道眼下鄭家的情況。
直到昨天晚上黎書青下班回家說:鄭曉雨在開寧縣的XX醫院內住院。
那時秦溪才知道,鄭母比起女兒身體,更擔心的確實是鄭家人的名聲。
一個縣城醫院的醫療水平與海市相比,差距明眼人都應該看得出來。
可偏偏鄭母在眾人反對中還是執拗地將人送去了開寧縣。
為此鄭明義和吳會怎么勸都沒用。
秦溪聽罷,心里很唏噓,不由又想起在三十七號時鄭曉雨一字一句質問的話。
現在看來, 每一句恐怕都不是空穴來風。
想起那個蒼白清秀的姑娘孤孤單單地躺在醫院里, 秦溪就一陣心酸。
就算身邊有家人照看,應該也被親生母親的做法傷得不輕。
夫妻倆商量了幾句,決定第二天由秦溪帶著四個孩子去開寧縣醫院探望。
***
開寧縣人民醫院。
醫院里沒有停車的地方, 秦溪在路邊轉了幾圈, 最后才出錢在一家人門前停下了車。
縣城的發展仿佛還停留在十年前。
隨便往遠處一眺望就能看到遍地木板房子, 大街上馬車與自行車穿行, 還很少看到車子駛過。
縣醫院的內部同樣跟十幾年前沒啥區別。
油漆掉得差不多的斑駁綠色墻面,水洗石地面,房頂的昏黃吊燈上還能看到成片蜘蛛網。
秦溪在護士站問到鄭曉雨居住的病房, 帶著孩子們往三樓走去。
醫院里很嘈雜,三樓住院部甚至連過道都睡滿了病人家屬, 花花綠綠的床褥被子晃得人眼花。
三零五病房。
“媽媽,我們還沒到嗎?”
秦溪兩手都提了東西,一直抱著出門的高高只能自己爬樓,累得氣喘吁吁,小臉上全是汗。
“到啦,鄭阿姨就住這間病房。”秦溪笑,又抽不出來給高高擦汗,只能示意平平:“平平,給弟弟擦擦臉。”
娘幾個收拾干凈妥當,這才推門而入。
一個四人間,兩兩病床相對,縱使病房面積挺大,也因擠滿的家屬而顯得擁擠不已。
四張床中,秦溪立刻就看到了獨自躺在那不知想些什么的鄭曉雨。
其他病床前都有家屬噓寒問暖,就她床前孤零零地沒人照看。
確切地說不是沒人,隔壁床噴著口水講得正歡的病人家屬坐在她病床上。
“大姐,勞煩您讓讓。”
秦溪走過去,示意紅衣服大姐讓讓,在對方不情不愿地抬起屁股后,放下東西就伸手拍了拍床鋪。
“以后有人坐你病床就說,你看看這白色床單弄得……”
大姐灰色尼龍褲掉色,剛才坐得的地方留下快烏糟糟的痕跡。
這讓隔壁床有些生氣的家屬立刻沒了脾氣,趕忙好聲好氣地道歉。
“我一會兒就去買兩個凳子上來。”秦溪又說。
“不用不用,我讓我愛人帶兩張凳子來。”隔壁床產婦趕忙歉意道,說著又朝身邊的青年擺手:“你把凳子還給人家。”
每張病床前都配了把椅子,產婦清楚知道這件事上自家人理虧。
凳子還回來,秦溪讓兩個小的坐下。
“你……?”
短暫的迷糊變為復雜最后臉上才露出喜意來。
最開始還奇怪陌生女人為什么要幫忙,隨后看到秦溪的臉猛然想起,又忽然聯想到兩人初見時的窘境。
最后想到秦溪是來看自己的,這才真心實意歡喜起來。
秦溪只是放下東西,抹了把脖頸上的汗:“你先等等,我去買兩把凳子。”
平平和安安雖然沒說累,也終究是兩個小孩兒。
秦溪把孩子留在了病房里,匆匆又下樓去買凳子和碗筷。
等去水房洗干凈碗筷,這才提著東西返回了病房。
“阿姨,你吃罐頭嗎?平平喂你吃罐頭。”
病床前,平平已經跟鄭曉雨處熟,熱情地邀請人家吃秦溪帶去的水果罐頭。
鄭曉雨搖頭:“阿姨不想吃,你想吃的話阿姨幫你開。”
平平舔嘴唇,小嘴還沒來得及張就被安安搶先了一步:“阿姨,罐頭是媽媽買給你吃的,我們不吃。”
“哦對,我們不吃。”平平立刻改話。
“我燉了湯,給你舀一碗。”秦溪說。
鄭曉雨目光落在秦溪手里的碗筷上,嘴角不由溢出抹苦笑來。
沒有人送飯來,自然更不會有碗筷留下。
金黃透明的雞湯飄散著淡淡藥材味。
鄭曉雨坐了起來,用勺子攪動湯,鼻尖仔細嗅聞之后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好香的老母雞湯。”
“還有好多,你慢慢吃。”
“淮山燉的雞湯就是比光雞湯香。”
秦溪挑眉,笑道:“你學過中醫?”
曬干的淮山片燉煮之后和外形山藥差不多,沒入口之前很少有人能通過氣味就判斷出來。
鄭曉雨笑了笑:“不瞞秦溪姐,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研究吃的。”
至于后來為什么沒繼續,想也知道肯定是因為父母反對最終無疾而終。
“那你可比我厲害得多,光是認這些藥材,我就學了好幾年。”
秦溪不是天賦卓絕的那種天才,前世能有后來成就,全靠日以繼日的苦學苦練。
這一世,她算是受惠于前世積累。
“可別這么說,我哥嫂都說你是女性楷模,還號召靜靜跟你學習呢。”
湯里苦澀遮掩不住濃郁香氣,熱流從口腔緩緩流向喉嚨,所經過之處皆暖和了起來。
一碗湯下肚,鄭曉雨覺得身體里總算有了點力氣。
秦溪幫她掖了掖被子,抱起兩個小的坐到椅子上:“這幾天誰照看你?”
“嫂子和我媽輪換著來,有時候大哥也來。”
秦溪點點頭。
“身體恢復得怎么樣了?”
看臉色是比前幾天好了很多,就是渾身總透著股子了無生趣。
就好像坐在這的只是空殼子而已。
“能在樓上隨便走走,就是下樓還有點吃力。”
看不懂的目光在四個孩子身上劃過,最后落到了隔壁產婦懷抱里的襁褓。
秦溪看她伸手撫摸上腹部,接著喃喃自語道:“孩子……媽媽……”
“我從進醫院到孩子都生了,怎么還沒見妹子的愛人來看你?”
冷不丁的,剛才那坐床的大姐突然極其沒有眼色地開口詢問,
鄭曉雨訕笑,剛想接話。
抱著孩子的產婦先替鄭曉雨回了:“大娘不是說女婿在部隊里,哪能說請假就請假回來。”
“原來是軍嫂。”
其他人一聽,態度立刻變得熱烈許多,紛紛圍攏過來詢問鄭曉雨愛人在哪個部隊。
鄭曉雨的唇角似是被某種開關扯著往上翹起,笑得僵硬,卻一個字都回答不出來。
“我看快到中午吃飯時間了,要不我扶你去食堂,剛好走動走動。”
秦溪看不下去,主動站起來提議道。
“麻煩你了。”
鄭曉雨點頭,有些迫不及待地掀開被子下床。
剛才吃了連湯帶肉的兩碗雞肉,鄭曉雨哪有半點餓,秦溪當然也知道這點。
下了樓來,兩人的步子徑直是往醫院門外走去。
“家里有四個小饞貓,我先帶他們去吃碗面條。”
鄭曉雨攏了攏毛衣,笑著點頭。
“秦溪姐,以后我可以這么叫你吧?”
“只要高興叫什么都可以,我愛人跟你大哥是同事,叫嫂子也成。”
“還是叫姐親切些。”
一件略顯小的毛衣被孕肚撐得繃緊,在陽光下那么一照,能清晰看到毛衣下襯衣的樣子。
“我看那邊有家賣童裝的服裝店,我們順道去看看。”
秦溪看在眼里,并沒有點破,而是拖著她去了對門一家服裝店。
再次出來時,鄭曉雨眼眶紅紅的,身上已經多了件寬松的裙子。
幾個娃娃這會兒是真餓了,一直拽著秦溪往面館去。
“媽媽。”
心心念念的面條到嘴,平平吃了兩口表情卻變得一言難盡。
腦袋轉動看面館老板沒在附近,這才齜牙咧嘴地放下筷子:“面條不好吃,我想吃媽媽做的牛肉面。”
掛面做的雜醬面。
老板舍不得放肉導致醬炒糊了,面條又煮得過火,吃起來的口感發苦且黏黏糊糊。
“我們是在外面,不能挑嘴。”安安小大人似的替秦溪教育起姐姐。
秦溪也跟著道:“爸爸平時怎么告訴咱們的……不能浪費糧食。”
“告訴爸爸。”興興趕忙往嘴里塞了大嘴面條。
高高有樣學樣,剛嘟起來的小嘴還來不及翹,就忙不迭向秦溪展現起自己吃得很香的樣子。
搬出黎書青比苦口婆心來得要管用。
見母子幾人的相處,鄭曉雨的手不自覺又撫摸上了腹部。
“孩子幾個月了?”
教育完孩子,秦溪給自己那碗面條舀了一大勺辣椒。
要不是為給孩子做榜樣,她可能心里邊譴責自己浪費糧食邊起身走了。
鄭曉雨愣了愣,先是搖頭,隨后淡淡開口:“大夫說孩子大概六個月到六個半月。”
秦溪明白鄭曉雨眼下復雜的心情,只是淡淡地“哦”了聲,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大概和大夫說,無不都說明鄭曉雨根本不知道腹中孩子的情況。
孩子是被傷害的證據,他(她)的出生或許并不是母親所希望。
鄭曉雨笑笑,拿起筷子繼續吃面。
飯畢,兩人慢吞吞地走著回病房。
秦溪準備就在樓下告辭,剛張了張嘴,就見鄭曉雨捂住肚子忽然張大了嘴。
“怎么了?”秦溪連忙上前扶住她。
“孩……孩子踢我了。”鄭曉雨驚奇地說道,手掌在肚皮上摩挲來摩挲去,終于找到在肚子里活動的小腳丫:“這還是孩子頭回踢我。”
“要是遇上調皮的孩子,以后還得在你肚子里打拳。”
有過經驗的秦溪笑道。
高高力氣在肚皮里就有所反應,一腳能把肚皮撐出腳丫子的形狀,嚇得黎書青當時臉色就變了,生怕這個還未蒙面的孩子踢破了她肚皮。
“可是我一點都不高興。”
秦溪的笑容僵在嘴角,抬手拍了拍鄭曉雨肩:“我相信你心里肯定有自己的主意,不要管別人怎么說,只問你自己,想怎么做!”
鄭曉雨沒答,嘴角苦澀的笑容漸漸蔓延至眼底:“姐,你知道我媽是怎么說的嗎……”
這樣一個讓女兒備受屈辱的證明,卻成了鄭母……給鄭家傳宗接代的希望。
鄭母讓鄭曉雨偷偷把孩子生下來,要是個男娃娃,就讓鄭明義夫妻抱養。
“那要是個女娃呢?”秦溪不悅問道。
“呵呵。”鄭曉雨笑,語氣聽似輕松,內容卻十足諷刺:“估摸著連我一起趕出家門,自生自滅。”
不是胡說,根據鄭母這段時間的做派,說不定還真做得出來。
“就是兒子,你哥嫂肯定也不會同意。”秦溪又說。
鄭曉雨苦笑聳肩。
秦溪嘆氣:“不管你媽怎么說,重要的是你自己快樂不快樂。”
“多謝你,秦溪姐。”
比起生她養她的親媽只在乎傳宗接代,秦溪是第一個關心承受這一切的她快不快樂。
“要是遇到什么困難,給我打電話。”
從鄭曉雨眼神中,秦溪猜出了她的決定。
電話留下。
秦溪目送鄭曉雨單薄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樓梯口,這才轉身離開。
姑娘的選擇必將面臨許多困難。
不知道這個選擇,會不會讓她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但和鄭母的關系肯定會因此惡化。
回到家屬院,秦溪專門去了趟電話亭請大爺來了電話到家來說一聲。
到家第八天,大爺氣喘吁吁地爬上四樓告訴秦溪,剛才有個男人打電話找。
男人托大爺轉告讓秦溪回電話。
一聽是男人,秦溪還以為是壽北那邊的朋友,直到回撥電話時才發現電話的區號來自海市。
電話撥過去,竟然是開寧縣人民醫院的醫生辦公室。
打電話來的人是鄭曉雨的主治醫生。
醫生告訴秦溪,鄭曉雨于前天進行了引產手術。
過程中引起出血,差點死在手術臺上,好在最后人搶救了回來。
病人脫離危險送回病房之后,與母親發生爭吵,病人家屬當天就離開了醫院。
而因為手術搶救等一些列醫療措施,鄭曉雨患者已經欠了醫院三千塊費用。
無奈之下,鄭曉雨只能麻煩醫生給秦溪打來電話。
秦溪心底狠狠嘆息,立刻對著聽筒那邊說:“我今天就來交錢。”
不是每個當母親的都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