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洞里,遙澤靠墻而坐,將步青云攬在懷里療傷,昏迷中的步青云,心神不寧,眉頭微蹙。
盡管已經替他療過傷,但是內耗太嚴重,一時半會緩不過來。
遙澤看著他秀挺細膩的鼻尖微微滲出了細汗,堅強的人,脆弱起來會格外惹人憐惜,忍不住伸手去擦,還沒碰到,突然指尖傳來電擊似的戳燒痛感,收回手,就看見一顆尖頭胖肚子的小火種懸浮在空中,氣勢洶洶守護在步青云身邊,與他對峙。
嗯,雖然這東西前后左右都長的差不多,也沒個眼睛鼻子嘴巴,分不清正反面,但應該是在看著他。
遙澤頓時來了興趣,“三炎心火,你主人還昏著呢,敢燙我?”遙澤手中變出根小木棍,戳了戳小火苗氣焰囂張的大肚子,以教訓小弟的口氣道:“膽子不小啊你!”
小火苗被冒犯了,不能忍,從肚子中間裂開一道口,張開血盆大口,“啊嗚”一口咬住遙澤手里的木棍給“噼里啪啦”嚼了下去,頓時體型大了一圈。
吞了木棍后,小火苗好像很開心,得意地圍著步青云上下浮動,一會兒蹭蹭他的臉,一會兒擦擦他的手,頭上的火焰被吹得東倒西歪。
遙澤再變出木棍戳火苗,等到火苗張口來咬,就眼疾手快將木棍抽回來,“誒,燒不著。”
火苗生氣了,追著柴火后面咬。
遙澤可能屬實是無聊透了,逗著心火就玩上了,一邊玩還不忘一邊洗腦:“你看吧,我有風和木,風和木是干啥的,旺火啊,這說明什么?這說明我旺夫啊!”
火苗不追了,轉而高高在上地看著他,雖然它只是一顆小火苗,遙澤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能從他身上感受到鄙夷。
他被一顆小火苗鄙視了?
火苗又將步青云蹭了一遍,原地爆炸消失了。
遙澤又無聊了。
然后他就睡著了。
夢中,突覺心口一涼,眼睛還沒睜開,就條件反射閃開,“噔”月潛扎在了他身后的墻壁上,薄如蟬翼的刀身微微顫動。
懷里的步青云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撐著一只手,拿著月潛就要刀他。
步青云現在還是渾身無力,能拿起劍就已經耗盡全部力氣了,掙扎著還是沒能從遙澤懷里掙扎開,死死盯著遙澤:“你怎么還不死?”
遙澤聳聳肩:“我死不了。”
突然,步青云盯著他身后臉色大變,遙澤順著他的目光回頭,就見一條金色的小蛇,順著他的腰爬了上來,從他肩上探出頭,張開威風凜凜的頸旗,瞪著兩顆黑瑪瑙似的小豆眼,直直盯著步青云。
遙澤將蛇抓進手里,對步青云笑道:“你費盡心思想要的,怎么怕起來了。”
這條蛇是盤龍金絲?!
步青云臉色又是一變,死死盯著那條蛇,眼神炙熱不必言說,卻又不敢下手。
遙澤手中盤玩著金色的小蛇,摸了摸它脖子兩邊威風凜凜的頸旗,“陣中那群弟子我都送出去了,對不起二師兄,你的計謀失敗了。接下來,我們該回云泱了。”
步青云眼色沉沉,盯著他手里的蛇。
龍池小筑。
遙澤對身邊人道:“阿遙,當年步家到底出的什么事?”
步遙搖搖頭:“不知道,步家對他和他娘的事情一直諱莫如深,上上下下只字不讓提。不過,我倒是覺得不是外邊傳說的那樣,肯定另有隱情。
在我上山的前一天晚上,我娘還三番兩次叮囑我要跟他好好相處,她身體不好,已經不問世事很久了,不知道怎么對他格外上心。”他無奈地望天:“相處,這能相處得好?”
遙澤遙遙望向一個方向,目光悠遠:“這些年,他一個人很難熬吧。還記得小時候我跟你說的養蛇人的故事?”
步遙:“記得。”
“你一直在問我結局,現在告訴你,結局是,后來,那家主人拿自己喂了蛇。”
步遙嘆了口氣,皺著眉:“這也太不靠譜了。”
遙澤:“這世間事大多數時候都是不靠譜的,萬事無定數,誰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事,顛覆全局。”
突然冒出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道:“佛祖尚能割肉喂鷹,喂條蛇,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嘛。”
屋檐上倒掛下一個小丫頭,一邊磕著松子,一邊熱情地打招呼道:“袁釋哥哥好~”
遙澤贊許地對她點了點頭:“你這小丫頭,頗有見解。”
“哈哈哈,過獎過獎。”
明與卿熟練地從房頂上躍下,抱著松子罐,望著遙澤賊兮兮笑道:“袁釋哥哥,你們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都要以為你和我師兄私奔了。”
遙澤不得不贊許:“說話越來越中聽了。”
明與卿狡猾地笑瞇了眼:“哈哈哈,說的都是大實話而已了啦~就是不知道哥哥有沒有什么法器靈寶什么的不用,可以賞賜一下下下下……”
步遙無奈地扶額。
這通馬屁拍到點子上,遙澤隨手掏出塊鏡子丟給了她。
“謝謝哥哥~”
他們所在的位置上,正對窗欞,可見步青云正于房中看書,淡泊寧靜,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意思。
這時玉骨飛了過來,步青云伸出手接過它。小杜鵑鳥俏皮可愛地落在步青云手上,歪著頭,微瞇著眼睛看著步青云,然后蹦蹦跳跳到他肩頭,歪著腦袋蹭了蹭步青云下巴,步青云唇邊綻開了笑意。
遠觀的遙澤蹭地繃直了身體。
明與卿手一抖,松子掉了一顆,抬頭鄭重地道:“二師兄其實挺溫柔的!”
緊接著步遙和明與卿目送遙澤進了屋,而后,莫名聽到稀里嘩啦的水聲。
步遙望向明與卿,古靈精怪的丫頭也不明所以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也猜不到他想干啥。
寂靜了有一會兒,步遙看著遙澤從屋里出來,眉似遠山,眼若蒼翠,從上而下,由內而外,煥然一新,颯爽英姿,俊美無儔。
步遙不禁訝異道:“哥!你怎么現原形拉?!”
遙澤翠綠的眸子閃了閃,一皺眉:“什么叫現原形?聽著那么奇怪,你哥我是什么妖怪不成!”
步遙看向屋子里的步青云,再轉而看向自家表哥,瞪大眼睛木然道:“你、你你身份暴露了?”
“暴露又如何?這里也沒外人。”遙澤毫不在意地理了理衣襟,一身低調奢華有內涵的黑,深綠暗紋,銀紋鑲邊,華貴內斂,大氣脫俗,腰封乃是特有的錫繡織造,奪目而不張揚。
一整個開屏的活孔雀。
步遙見遙澤行為越來越張揚,驚恐地提醒他:“表哥,你可別忘了你是偷跑出來的,若讓舅舅知道,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遙澤:“你放心,我有數。”
明與卿張大嘴呆愣愣地瞅著從未見過的“袁釋”哥哥,震驚得話都說不來,結果手里的松子罐沒端穩,嘩啦啦撒了一地。
看到明與卿被震驚到的樣子,覺得可憐,步遙解釋:“袁釋不過是個化身,這個才是真身,姓遙,名澤,字玄津。”
“哇哦~”明與卿哇出了聲,當即壓下了聲音,“遙澤,那個孔雀貴公子?”
“噓噓噓!”步遙示意明與卿不要再說了,遙澤外號雖然多,但是:“他最討厭聽到這個外號,你可千萬別說給他聽到。”
明與卿點點頭:“他是你表哥,你娘是他姑姑,那他們有世仇啊,鐵定是虐戀。”
說罷深刻地點點頭,然后繼續去尋自己的松子。
收拾妥當,一本正經的家伙,舉止優雅地敲開了步青云的門,大冬天的左手搖著把灑金墨扇,右手搖著把青玉竹扇,眉如墨畫,眸似星沉,罕見翠色瞳像是浸潤春水的嫩竹葉,蒼翠欲滴,唇角天生微揚,自有一段風流蘊藉,壓沉聲音,薄唇輕啟道:“師兄,你見這把墨扇好看,還是這個竹扇好看?”
“砰!”門被關上,差點砸到遙澤公子那高貴的鼻梁上。
遙澤不信邪地再次敲門。
這次門開的格外快,火焰迎面而來,撩得遙澤一身糊。
步遙、明與卿默默地轉過頭去,全當自己沒看見這尷尬的一幕。
兩把扇子扇得愈發猛烈,也扇不去熱血里沸騰的溫度,揚起手臂想要砸門,卻幾次揚起幾次放下。
最后默默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