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成親
姜瓔覺得變成傀儡后最大的好處是陸云眠沒有像入殮師一樣背著她走, 而是小心地把她放進了納戒中。
不然場面太美,她已經開始扣出三室一廳了。
陸云眠對她珍而重之的態度好像在對待什么稀世珍寶。
雖說比起稀世珍寶,姜瓔還是更想當個人。
從這點上姜瓔終于明白為什么攻略進度遲遲不漲,陸云眠對她更像小孩對心愛的玩具。
系統每天能給的清醒時間十分有限, 所以姜瓔大部分時候都在納戒中睡覺。
當然也不排除一些意外時刻。
“您看這間院子, 三進的院子, 這花園廊橋可都是請了上好工匠細細雕琢的, 而且價格是十分地公道, 姑娘要是喜歡,千萬不要猶豫, 這套院子搶手著呢!
陸云眠將佩劍收起, 只著一身素雅白衣, 長眉畫目, 清冷秀麗,唇角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看上去只是個普普通通性情溫柔的高門女子。
介紹著院子,老板不時拿余光瞥著客人, 心嘆要不怎么怎么說要想俏, 一身孝呢。
這般美人,屬實配得上一個八折折扣。
“姑娘意下如何?要是您要,我給您打八折怎么樣?”
“我覺得不錯,”陸云眠溫和道:“但我一個人說了不行, 還得她同意了才算好!
原來還有同伴,老板通情達理道:“那您快把人帶過來, 讓那位客人也好好看看選選才是!
陸云眠點點頭,從納戒中把姜瓔抱了出來, 放到了廊橋椅子上。
老板笑意一僵。
他走南闖北,自認見識頗廣, 一個納戒還是見過的。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被抱出來那姑娘,面目倒是美麗,可身姿僵硬,既不會說話又不會動彈。
說是人偶可這未免太過栩栩如生,連掌心指尖的紋理走向都和活人別無二致。
可看著也不像真人老板不知想到了什么,驚恐地看了一眼陸云眠,面色一變,連滾帶爬地從院子中跑了出去。
“趕尸的,你是趕尸的!”
陸云眠才一轉頭的功夫,剛才還十分熱情的老板已然不見了蹤影。
“老板好像有急事!标懺泼叱聊,她對姜瓔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再去看下一家!
姜瓔有點想笑,但又覺得現在不是該笑的時候。
在第三次她把姜瓔從納戒中抱出來嚇跑老板的時候,陸云眠終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她嘆道:
“原來是如此,那只能先委屈瓔瓔了!
有什么好委屈的。
姜瓔維持著僵硬的面部表情,心說她又不能說不能指,就算她中意也表達不出來啊。
幸好下一次陸云眠再抱她出來的時候院子的事已經敲定好了。
“瓔瓔,我們到家了!标懺泼邷厝岬匕呀嫳饋,讓她看整個院落的布景。
想想第一次她從納戒中摔出去的狼狽場景,姜瓔覺得這段時間的攻略還是略有成效的。
原本是怎么看怎么唯美的一副場景,但只要一想到如今自己是個人偶般的存在,便只剩驚悚了。
難為陸云眠還能這么溫柔耐心了。
姜瓔打眼一望,陸云眠當真找了一間有桃花的小院,院子不算很大,但勝在精巧秀致,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姜瓔錯覺,自從自己變成人偶,她殺了道白叛離東山神宗以后,陸云眠整個人的氣質都柔和了下來。
她在院外給自己支了張小桌,在桌下繼續雕那支未完成的碧玉釵,桃花用被她靈力奢侈地維持四季常開不敗。
雖則白衣桃花美人面,瞧著確實美不勝收。但她要的戀人視角,不是擺設視角啊喂,
姜瓔無能狂怒。
早起陸云眠就給姜瓔梳發換衣,她覺得自己手藝不好,就去找梳頭娘子學發髻,每次出門必會給姜瓔帶一套漂亮衣裙回來,然后自己再買一套與之相配的。
簡直是把姜瓔當成了自己的洋娃娃。
時間如流水般逝去,姜瓔都快忘了自己在這個院中待了多久,其間青夫人派了很多人來,都被陸云眠殺了埋在桃花樹下做了花肥。
無論外面如何風云變幻,陸云眠始終不為所動。
不會有人打擾到她們的清靜,瓔瓔也永遠都不會離開。
一切都得償所愿,她本該高興。
只是不知道她心頭為何還是感覺空落落的,尤其是在看見姜瓔的時候。
姜瓔端坐在床上,面上無悲無喜。
陸云眠用手碰了碰姜瓔的臉頰,有些發涼,她身上總帶著的那股香已經淡得快聞不見了。
她去很多家店鋪里找過,問過,卻找不到姜瓔平時愛用的那款發水。
有時夜晚閉目入睡,她嗅不到姜瓔身上的氣息,常常會驚醒,總疑心瓔瓔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離開她了。
陸云眠替姜瓔挽發,碧蜻蜓已經被她雕得十分漂亮,仿佛振翅欲飛。
“瓔瓔,你看好不好看?”陸云眠彎唇問道。
端坐的女子容色美麗,卻瞳中無光,臉色蒼白極了。
夏日蟬鳴悠長,她沒能等到回答。
陸云眠劃擦過姜瓔那不知為何,明明精心養護但還是日漸蒼白的唇角,胸腔中忽的傳來一陣怪異的感覺。
陸云眠捂住胸口,在胸口處摸索了一下。
剛才她的心口處忽然收緊了一下,有些疼,很不好受。
她不明白為什么。
明明想要得都得到了,為何還是陣陣心疼如同刀絞。
陸云眠看向鏡中姜瓔,卻一葉障目看不見鏡中滿是她不自知的困惑和愛欲之念。
起先姜瓔買給她的糖還多的時候,她一日能吃四五顆,后來看著沒有那么多了,她便給自己限定一日一顆。
三日一顆,五日一顆。
到現在便是十日一顆也吃不了兩次了,陸云眠把糖袋收起,默默道:
“沒事,以后不吃就好了!
不知道是在勸自己還是想告訴自己些什么。
其實哪里的乳糖味道都一樣,只是她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起來。
到六月中時,這個小鎮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游神會,供的是一位名叫全姑娘的神。
按化妖的世界觀來說,這里是沒有真正具化的神的。
但不少行走世間幫助人的修士和妖族,會有當地百姓自發地建祠供香,引為當地保護神。
全姑娘的原身是只犬妖,享香火的妖族靈力會比同族強盛很多,尤其是像全姑娘這樣香火旺盛的妖族。
在這個小鎮上百姓游神時會戴上面具,連攆椅上扮神的人也會戴。
據說性子活潑親人的全姑娘會借這個機會來看看自己的慶典。
正好今年坐在攆椅上扮神的就是真的全姑娘。
更不巧的是,最近青夫人派來的殺手尤其之多,其中還有數位元嬰后期修士,陸云眠在院中設下結界,一路追到鎮外物理超度。
鎮中火樹銀花,百姓自發地戴上鮮花編著的頭冠,穿著寬袖華服游神。
攆轎上的人見到這么多喜歡自己的信徒,壓在裙擺底下的尾巴不停地搖擺著。
走到一間小院時,全姑娘動了動鼻子,她確信自己嗅到了一股熟悉之人的味道。
是她!
全姑娘的眼睛亮起來,身后尾巴搖成了蒲扇,她迫不及待地就從攆轎中飛了出去尋她。
看見這一幕,城中百姓皆歡呼跪拜道:
“全姑娘顯靈了!”
“是真的全姑娘。
全姑娘破開結界,跑到姜瓔面前蹲著看了半天。
咦,藍藍怎么和以前長得有點不一樣了。
全姑娘有點疑惑,但是嗅覺不會騙她,這個人身上的味道明明就是藍藍的味道。
今日份的清醒時間已經用完了,對此毫不知情的姜瓔正在昏睡。
“藍藍,藍藍。”
全姑娘一連喚了好幾聲,尾巴焦急地擺動著。
她用靈識一探,這才發現故人是中了傀儡絲,然傀儡絲過于強橫,連她也沒有辦法。
藍藍一定是被壞人給害了。
全姑娘神色凝重,在她自己的道場中她的靈力會更強盛,說不定會有辦法。
四下張望無人,不知道是誰把藍藍帶到了這里,全姑娘背起姜瓔就往自己的道場趕去。
姜瓔再次拿到限定的清醒時間時,全姑娘正蹲在她面前,眼睛亮晶晶:“藍藍,你醒了?”
姜瓔:“莫?”
什么情況,難道她又穿了不成?
說話時,全姑娘身后的尾巴搖了搖:“我等你好久,你終于回來啦,傾藍?”
姜瓔:“莫???”
全姑娘道:“你讓我在這里等你,你說等我幫助完九百九十個人類就會回來找我,可是——”
她掰著手指頭數了好久,最后數不清,自暴自棄道:“我已經幫了比九百九十多好多的人了,我一直等啊等,你都沒有回來!
“還以為你把我給忘了。”全姑娘的尾巴和耳朵都垂了下來。
姜瓔了悟,這是她娘的風流債,人現在找上門來把她當代餐了。
失落了沒一會兒,全姑娘又樂觀起來:“不過沒關系,我已經找到你了,這下子說什么我都不會再放你走了!”
“我們成親!”
姜瓔瞳孔地震。
成什么?陸云眠知道還不得瘋了!
“娶親了,姑娘娶親咯!”
“快準備起來,咱們姑娘準備成親咯!”
被全姑娘收養的小妖聽到立馬歡欣鼓舞地準備起來,去拿紅布把府洞裝飾地喜氣洋洋。
全姑娘道:“等我們成親,你就可以天天陪我玩了,你給我做的小球我現在還收著呢!
她獻寶似的,從袖里掏出一顆小球,姜瓔一看,沉默了。
原來不是她娘的風流債,這全姑娘是她娘撿的野生毛孩子。
目前來看,這全姑娘還不知道人類成親的真實意義,只知道兩人成親是要挨在一起生活,正如毛孩子對主人的情感需求。
“瞧我這記性,忘了藍藍身上還有傀儡絲!比媚锩C然,往后退了退。
她變回了自己的原身,一只有著燦金毛色的大犬,大犬把爪子搭在了姜瓔手上,凝神去探具體情況。
半晌,全姑娘恢復了人身,臉色有些蒼白:“我解不開!
姜瓔頓覺自己神思清明了一些,鈍鈍地張口,勉強能說一兩個字。
全姑娘搖頭道:“我只能咬掉藍藍身上最淺的一些傀儡絲,可是它們還會不停生長!
“沒事!苯嬈D難道。
“別成!苯媰蓚字能說半天,她的意思是不要成親。
“別成親,為什么?”全姑娘好奇問她,“藍藍不想和我在一處跟我玩嗎?”
“還有,人!
全姑娘從姜瓔話中推測:“還有人,她也想跟藍藍一起玩嗎,那太好了,我把她接過來一起成親!”
姜瓔吐血:“不是。”
“不是?”全姑娘慢慢地搖著尾巴,用不大聰明的小狗腦袋思考,“那個人是藍藍的朋友嗎。”
“那我送請帖給她,讓她來吃席。”
姜瓔沉默。
一會兒紅席成白席,她風華正茂貌美如花還不想英年早逝。
但她轉念一想,既然陸云眠短時間內不會替她解開傀儡絲,攻略進度也遲遲不漲,不如就趁這個機會來點外力刺激。
萬一她突然就開竅了呢。
思及至此,姜瓔帶著不成功就成仁的淡淡死志緩緩點了點頭
陸云眠回到小院立馬就發覺了姜瓔不見了人影。
難道是調虎離山之術。
陸云眠心下泛起一絲焦急,她施下的結界唯有化神才能開解,陸清音手下什么時候有化神期的修士了。
夜涼如水,陸云眠蹲身,薄薄的月下她在床底尋到了幾縷犬絨。
“不是陸清音?”
陸云眠捻著絨毛,恰好全姑娘的請帖到了。
骨頭狀的請帖被扎了一個紅絲帶,無聲地飄落到陸云眠面前。
陸云眠拾起婚帖,緩緩念道:“茲從締結良緣,訂成佳偶?”
婚詞寫得不錯,可惜選錯了人。
陸云眠輕輕彎唇,剛才殺戮的煞氣還未完全褪去,濃黑的瞳中映著蒼白月色,似是一尊森然美麗的白衣修羅。
那么就讓她看看,到底是誰搶走了她的瓔瓔呢。
第42章 搶親 上
全姑娘把自己能咬的傀儡絲都咬了, 姜瓔現在不僅能說三個字,還能在原地抬抬手眨眨眼。
唉,這放她回現代參加個什么機械舞還不得殺穿。
姜瓔手里拿著球,換回原形的全姑娘目光炯炯地看著她的手, 只等姜瓔把球丟出去的第一刻能立馬把球給撿回來。
“真棒!痹跀挡磺宓诙嗌俅伟l球之后, 姜瓔從一開始真心實意地夸獎, 現在已經開始棒讀。
她好像知道她娘走的時候為什么不告訴狗子了, 實在是精力太過旺盛, 一天下來凈陪她玩撿球游戲了。
“姑娘,我們洞府外面好像來了奇怪的人!毙⊙奔泵γΦ趕過來稟報。
全姑娘玩得正高興, 道:“那是我和藍藍的客人到了, 我去接她!”
姜瓔忙道:“小心!
全姑娘是只造福當地的好妖, 她不想讓她死。
陸云眠負劍上山, 見山上籠著一層淡紫的愿力,心道原是當地的保護神搶走了她的瓔瓔。
這么強的愿力,可見這位保護神平時十分靈驗用心。
可惜了。
陸云眠微微往后一退, 蓄力往愿力層上砍去, 第一劍愿力巍然不動。
第二劍時上面出現了細小的裂紋。
她待要砍出第三劍,聽見一道輕快憤怒的聲音:“你在干什么?”
陸云眠抬眸淡道:“看不出來么,我要打碎它!
全姑娘喉嚨中發出憤怒的呼嚕聲:“你是藍藍的客人,我不能和你打架!
“藍藍?”陸云眠微微歪頭, “誰是藍藍!
“就是傾藍啊,你不是她的朋友過來參加我們成親的嗎!
陸云眠一怔, 像是聽見了什么有趣的事,收起劍, 淡淡彎唇道:“你說得對,我是藍藍的朋友, 帶我進去吧!
全姑娘對面前的女人生起警惕,但礙于姜傾藍,不得不放陸云眠進來。
“如果被我發現你做什么壞事,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比媚锞o緊地盯著陸云眠,她天然地有種直覺,這個人壞壞的。
陸云眠眨眼,一臉的純良:“嗯,我陸清音保證。”
得到保證,全姑娘這才安下心帶她去看姜瓔。
姜瓔被小妖們換上了喜服,還沒見到人,已經聽到了聲音:“藍藍,我把你的好朋友帶過來了。”
鏡中映出身后白衣似笑非笑的神情,姜瓔驚訝于兩人居然沒有打起來。
陸云眠看著穿喜服的姜瓔,心中有什么東西變得灼熱,卻不動聲色道:“我和藍藍說幾句話,你們不能聽。”
全姑娘讓小妖們先走,自己留了下來。
陸云眠道:“你也不能在這兒,這是成婚的凡俗規矩!
全姑娘擔心她對姜瓔做什么,一概不聽陸云眠的話,只眼巴巴地去望姜瓔。
姜瓔無奈,道:“嗯。”
“聽,她的!
全姑娘拖長聲音哦了一聲,對陸云眠兇道:“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么,陸清音!”
姜瓔憐愛了。
傻孩子,陸清音答應你的和她陸云眠有什么干系呢。
屋里的人散凈,過了一會兒陸云眠也什么動靜,半晌才道:“瓔瓔。”
姜瓔嗯了一聲。
陸云眠問道:“她給你解了傀儡絲!
“只是,一些!
姜瓔的聲音發澀,舌根十分笨拙,每一個字都要耗費她偌大的力氣才能說清。
陸云眠走近,執起姜瓔的手,她久違地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絲溫度,久到使她想起姜瓔第一次觸碰她的時候。
溫熱輕微的觸感,像觸碰到世間最柔和的花瓣。
這些天胸腔中一直空落落的地方忽然被填得很滿,心中酸澀漲痛的感覺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你穿喜服很好看!
陸云眠微涼的指尖往上探著,探過姜瓔細白修長的脖頸,尖尖的下巴,那被種下傀儡絲后一直蒼白的嘴唇在胭脂的掩蓋下終于有了一絲明艷的血色。
陸云眠著魔似的盯著姜瓔唇間的那點胭脂,她想起自己曾用血做胭脂,在上面描摹過。
而今胭脂艷色更勝血色。
陸云眠有一瞬覺得傀儡絲困住的不是姜瓔,而是她自己。
“你生我的氣嗎。”陸云眠低聲問。
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姜瓔回答肯定還是否定,總之都不太好。
過了一會兒,姜瓔才說:“嗯。”
陸云眠低眉,無聲地抱緊姜瓔:“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你不離開我!
“瓔瓔,你從沒說過會陪我一輩子!
“你穿喜服的樣子很好看,也為我穿一次吧,回去了我們就成親。”
“就這幅樣子,我為你理妝,戴冠,然后我們就那樣過一輩子好不好。”
陸云眠的聲音低柔,如在說著世間最動人心弦的情話。
姜瓔干脆利落道:“不要!
被拒絕后,陸云眠濃黑的瞳中有過片刻的迷茫,只是一剎,隨后她輕笑起來,神色溫柔,隱匿在其中的卻是偏執入骨的狠戾:
“瓔瓔當真以為自己有拒絕的機會嗎!
“你還是想著要走,要離開我是不是!
陸云眠微嘆,指尖從姜瓔唇上劃落,接著來到了她頸間,那樣細的頸,她輕輕一扼便能折殺的生命。
那道密切雜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蠱惑著陸云眠動搖的心神。
“殺了她呀,殺了她她就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了,她永遠只屬于你一個人!
“你不是很喜歡她嗎,不是想和她永遠在一起嗎,還不快動手。”
“殺呀!
陸云眠蹙眉,呵斥那些聲音滾出去,它們不配對姜瓔的命指手畫腳。
可那些聲音說的,的確是她想的:
“瓔瓔,我愛你。”
“所以我們一起去死好不好。”
姜瓔頸間脈搏正跳動著,陸云眠的手漸漸收緊,卻聽得姜瓔沙啞卻堅定地道:
“不要。”
陸云眠微怔。
不要她的愛還是不要一起去死,似乎哪一個都讓她難以接受。
好像在姜瓔說出拒絕的那一刻,她渾身的血液都涼了起來。
她本可以不用聽姜瓔的,不知為何,在最后一刻她還是動搖了。
手從姜瓔頸上劃落,陸云眠低聲道:“瓔瓔,我好生氣!
“可是看見你的時候,喜歡還是比生氣要更多!
“我不能看你。”
姜瓔如愿聽見了那聲快落灰的系統聲;“恭喜宿主,攻略進度達到百分之五十五,請宿主再接再厲獎勵”
雖說還是漏電系統,但聽見這個消息總歸是值得高興的。
陸云眠抿唇,將頭靠在姜瓔肩上,纖長的眉低低,滿心的委屈:
“你答應我吧,永遠不離開我,這樣我就不會想殺你了!
“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的,只要你不離開!
陸云眠側頭,望見姜瓔唇上的一點嫣紅,便閉眼輕輕吻了過去。
細細的舔舐,碾磨,這個吻算不得急切,反而像在呢喃細語,訴說著什么。
姜瓔迫于傀儡絲,少有回應,陸云眠便輕輕地勾著她親,在唇間舌瓣上柔柔地劃弄著。
她的唇跟著溫熱起來。
同色的胭脂也沾上了她的唇,陸云眠微喘著氣分開。
胭脂為陸云眠那張清艷絕俗的臉上添上了一分妖色,像是詭艷絕色的女妖剛剛用情愛騙取人心吃下。
可陸云眠覺得自己才是被人騙去心臟吃掉的那個愚蠢妖精。
“瓔瓔,你真的太過分了!
陸云眠一嘆,抱起姜瓔,準備帶她走。
剛一出門,就受到了全姑娘的阻攔。
和姜瓔玩的時候她刻意地縮小了自己的原形,如今對著陸云眠她毫無保留地化出原身,似小山一般高,威風凜凜的一只巨犬。
全姑娘憤怒地道:“你給我把藍藍放下!
陸云眠的身形對比起全姑娘來說,可謂之渺小,飄飄白衣被風吹得獵獵做響,灼紅喜袍和白衣交纏在一起,瞧著像是兩只形影不離的蝴蝶。
“忘記告訴你了,她不是姜傾藍!标懺泼呶⑾蒲酆,唇角勾起一抹故意而為之的,惡作劇似的笑容。
全姑娘楞了楞,想起姜瓔的面容的確和藍藍不完全一樣,但氣味明明是一樣的。
“你胡說,明明就是她,是藍藍。”
陸云眠略一抬眉:“哦?你如何確定!
“氣味。”全姑娘認真道,“我能聞出每一個人身上的味道,她就是藍藍,不會有錯!
“那我不得不告訴你,”陸云眠搖了搖頭,“姜傾藍已經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全姑娘這下徹底被惹怒了,藍藍告訴她不能隨意殺人,但面前這個人實在太討厭,她實在忍不住了。
大犬伏低了身子,朝陸云眠猛撲過去,鋪天蓋地的磅礴靈力讓整個府洞都在為之動搖。
陸云眠也不遑多讓,牽起法陣困住了全姑娘,一邊微笑道:“你居然不知道她已經死了,怎么,是她不喜歡你所以什么都不和你說么!
這物理攻擊加魔法攻擊的,誰頂得住。一只狗子能有什么錯呢。
姜瓔忍無可忍:“停手。”
“都,不許,打!”
陸云眠輕哼了一聲,先撤了法陣隨后才問道:“為什么。”
姜瓔默道:
因為虐待小動物犯法。
第43章 搶親 下
全姑娘亦喊道:“藍藍!”
雖然有點不忍心, 姜瓔還是道:“我,不是。”
周圍混沌的靈氣忽然停滯下來,全姑娘問:“你真的不是她?”
姜瓔:“嗯。”
“我是,她, 女兒!
全姑娘在原地怔住, 小山一樣的身軀, 在此刻看來無端地有些無措。
“女兒么, ”全姑娘念道, 眼中仍是困惑和不解,“就算你是藍藍的女兒, 可兩個人的氣味也不可能完全一樣!
其間原因復雜, 姜瓔如果重頭和全姑娘解釋, 按照種傀儡絲之后的說話速度, 恐怕說到天黑都說不完。
見姜瓔沉默,全姑娘搖身化成人形,喃喃問道:“那真的藍藍去哪里了。”
“我不信她說的, 你說!比媚镏噶酥戈懺泼, 最后只看著姜瓔道。
陸云眠微微一笑,一點沒有不被信任的難過。
姜瓔道:“她不會,再回來了。”
“什么意思,藍藍去了很遠的地方嗎?”
“不要緊, 我會去找她,明天就去。”全姑娘道。
沉默了會兒, 姜瓔又搖搖頭,道:“不, 是她沒辦法,再回來!
“那藍藍是被壞人抓起來了, 我得去幫她,”全姑娘皺起眉,“我現在就去。”
姜瓔沒有再說話。
全姑娘眨眼看著她,原本搖動著的尾巴一點點地低垂下來。
“啊,原來她是不會再回來了!
原來她早就不會回來了,藍藍說會回來找她,是騙她的。
可是為什么要騙她呢。
是因為她總是纏著藍藍要她陪自己玩嗎,可是不玩也可以的。
她只是想要藍藍多陪陪她而已。
全姑娘又問:“但你身上怎么會有藍藍的氣息!
“她的,禁制。”姜瓔意簡言賅道。
姜傾藍死前把自己畢生修為凝成一道禁制放在姜瓔身上,全姑娘嗅到的氣息的確屬于姜傾藍不假。
“你知道,琢心玉嗎?”姜瓔難得遇到非反派陣營的上一輩人,自然要好好問問。
許是知曉姜瓔是藍藍的女兒,全姑娘愛屋及烏,看著姜瓔的眼神中也帶著幾分喜愛。
她點頭,道:“我在泑巫遇到藍藍!
“泑巫是西望日的出入之地,整個神山被紅色的霞光所籠罩,滿山遍布著美玉。傳說山的最高處,藏著一塊能通天的玉,名字叫琢心玉。”
“很多修士對泑巫趨之若鶩,但都有去無回。我在泑巫只見過一個例外,就是藍藍!
那會兒她還只是泑巫山上普普通通地一只犬妖,因為太弱,時常只能撿同族吃剩下的獵物吃,因為吃不飽,所以會更弱,更弱之后又更加吃不飽。
死循環之后,她終于快餓死在泑巫山上的時候,是她第一次見姜傾藍。
晨時的泑巫山霞光彌漫,奇珍異獸漫步林間,這些遍地都是價值連城的美玉在全姑娘看來還不如一口剩肉。
她大概是要死了。
但她死之后不想被別的妖獸給分吃掉。
于是她緩慢地爬到山腳,閉上眼睛等死時,忽的霞光一暗,她睜眼,原來是有人在她身前擋住了太陽。
披著霞光,姜傾藍對她說了第一句話。
姜瓔問道:“她,說了,什么?”
全姑娘認真道:
“她說‘嘬嘬嘬’!
姜瓔:“”那沒事了,您繼續。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人類修士,以往也有很多修士覬覦泑巫的財富,和那塊傳中的琢心玉而來到泑巫。
但他們沒有一個能活著回去。
全姑娘懶懶地抬眼,看著這個過不了多久就要和自己一樣面臨死亡境地的人類。
就在她要繼續等死的時候,一雙白皙的手把她抱了起來。
騰空的感覺很不好受,全姑娘撲騰著四肢,惹得女人一陣輕笑。
“別動,再動我就宰了你吃肉哦。”那女人故作威脅地兇道,接著卻從納戒中拿出了食物喂給她。
她什么也顧不得,埋頭苦吃起來,其間姜傾藍朝她伸手,以為是要搶食或者挨揍,她立馬縮到一旁,呲出并不嚇人的爪牙去嚇姜傾藍。
“呼呼!比媚锖碇邪l出低吼。
姜傾藍也不惱,反而一笑,那雙白皙溫柔地手輕輕搭上她的頭顱。
還不明白女人要做什么,全姑娘仍維持著防御的姿勢,可是那雙手真的很溫柔,一下下的撫摸著,低吼很快就變成了享受的呼嚕。
為什么會這么舒服,是這個人類對她施了什么咒靈嗎。
全姑娘迷迷糊糊地想著,等女人的手拿開的時候,她便又對著女人呲牙。
姜傾藍微微詫異,笑道:“好你個小東西,吃了我的東西還朝我兇。”
呲牙無效,她被姜傾藍按倒摸了肚皮。
在她們犬妖一族中,只有對最信任的人才能露肚皮,這是她們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女人對著她最脆弱的地方,但沒有傷害她。
很快女人就要走了。
全姑娘悄悄記下她的氣味,跟在她的身后。
她也要去那泑巫之頂,尋那塊能夠通天的玉么。
越靠近山頂的地方就越危險。
到山腰時有妖獸嗅到女人身上充裕的靈氣,對她發起了攻擊。
全姑娘正猶豫要不要上去幫她時,女人素手輕挑掐起咒靈,剛才那群還兇惡無比的妖獸轉瞬躺在地上沒了氣息。
噫!全姑娘炸起了毛,要是剛才呲牙的時候,女人隨便掐一個咒靈那她豈不是現在都躺上板了。
“出來吧!迸说馈
全姑娘躲在石后沒有出聲。
姜傾藍狡黠一笑,對著小犬藏身的石處掐決。
全姑娘嚇得魂飛魄散,立馬四只腳各跑各的從石頭后面滾出來。
仔細一看,女人手上卻壓根沒有覆上靈氣,剛才的掐訣只是個假把式。
“你再跟著我會很危險的!迸说。
“就在這里吧,不要再跟過來了!
姜傾藍朝她走了過來,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柔和如水的靈力涌入,全姑娘覺得自己好像比之前更強壯些了。
“下次,不要再被別人搶吃的了。”
姜傾藍揮揮手,繼續朝山頂走去,全姑娘的心頭忽然變得很熱,猶豫片刻,她還是跟了上去。
女人走得很快,她幾乎要用盡全部的速度才能勉強跟上。
山頂上有雪妖,遇到雪妖的時候就說明離琢心玉不遠了。
雪妖很少出山頂,但泑巫山的人都知道雪妖化型多年,幾乎是山上最強大的妖怪之一。
“人類,止步!泵裁的白發女妖攔下了姜傾藍。
姜傾藍淡淡笑道:“我一向很給美人面子,但這次恐怕不行。”
周圍的風雪陡然變得狂暴起來,姜傾藍立于茫茫風雪中,像是以一己之身在抗衡天地。
浩瀚的靈力碰撞,飛雪濺開,全姑娘沒忍住,上去一口咬住了雪妖的腿。
“哪里來的下賤小妖,走開!”
女妖揮手,將她甩開,全姑娘砸在雪地上,咳出了口血。
肚子好痛,可能是傷了臟腑。
狗狗她啊,這次可能是真的不行了。
躺在雪地上的全姑娘想道,但這次她是開心的,不知為何。
不知過了多久,風雪漸漸小了,那雙熟悉地手抱起她。
源源不斷的靈力輸入進來,全姑娘睜眼,看著女人極秀麗的一雙眉目有些擔憂。
“嘶,這狗子怎么不太聰明的樣子!
“這種時候躲在我身后就好了,沖出來做什么!
全姑娘覺得女人好像在罵她,又好像不是罵。
傷好之后女人也沒有放開她,她彎眸笑道:“山頂太冷,缺個暖手的!
全姑娘搖搖尾巴,嚶嚶汪汪了兩聲,她很高興能幫上姜傾藍。
后來姜傾藍獨自去了藏玉之地,她和那些修士都不一樣,她真的拿到了琢心玉。
但她臉上并沒有輕松的神色。
她擔心自己是否打開了另一個欲望之盒,琢心玉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再沒有解決辦法之前,她決定先把玉封印在自己身邊。
全姑娘跟著她下了山,來到小鎮上跟著姜傾藍養傷,那會兒姜傾藍會抱著還是原身的她睡覺。
她記得姜傾藍常常半夜驚醒,說自己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于是全姑娘整夜整夜地替她守在門外,晚上不睡,白天自然就沒有精神。
一天姜傾藍說自己傷好了,全姑娘問她接下來要去哪兒,藍藍去哪兒她就去哪兒。
這次姜傾藍卻拒絕了她。
“你在這里幫助完九百九十九個人,我就回來找你!苯獌A藍一笑,一樣的狡黠笑容,上次她信了,這次也不例外。
似乎只要是姜傾藍,即使騙她千千萬萬次,她也一樣會信。
全姑娘留了下來,一直在鎮中幫人,等到鎮上的人替她立了祠,等到比當時山上欺負她的同族都厲害的時候姜傾藍還是沒有回來。
她一直等啊等,等了好多年,可是到今天她才知道藍藍死了,她都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死的。
原來藍藍已經不會回來找她了。
全姑娘眼中忽然蓄滿了淚水:“她,她是怎么死的!
“死的時候你在她身邊嗎,痛苦嗎,她有沒有說什么?”
她不生氣姜傾藍把她給忘了,她只想知道那時候的她難不難受。
姜瓔默了默,決定說一個小小的謊言:“她走得,很安靜!
全姑娘的淚水落了下來:“是嗎是嗎,那便好!
姜瓔嘆氣,人間生離死別,果然看多少次她都還是無法適應。
全姑娘忽的敏銳問道:“那又是誰給你下的傀儡絲?”
她警惕地看著陸云眠,這種藍藍唯一的孩子,她得替她保護好。
第44章 系銅錢
全姑娘道:“你既然是藍藍的孩子, 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
陸云眠略一蹙眉,面上陰晴不定,她下意識想去看姜瓔,卻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哼!
姜瓔:“”
又別扭上了。
依陸云眠的性子, 強扭的瓜也是瓜, 只是這般先不強來, 別扭地等在一邊未嘗不能說在等著什么人做什么決定。
姜瓔一愣, 居然覺得病嬌這幅樣子有點可愛。
“不是, 她!苯嫿忉尩,意為不是陸云眠給她下的傀儡絲。
全姑娘這才略略放下對陸云眠的戒心。
姜瓔輕聲:“她, 對我, 挺好的!
除了偶爾不當人, 總是試圖把她變成傀儡放在身邊, 其他時候基本還是說什么陸云眠聽什么。
“不用擔心,我!
陸云眠豎耳聽著,姜瓔說得很慢, 也并無要拋棄她去全姑娘身邊的意思。
陸云眠頭頂上的烏云漸漸散開,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會是被主動選擇的一方。
好像真的有她什么也不用做也會選擇她的東西和人。這個認知像驚雷般炸開在陸云眠的心頭,她微微睜大眼睛,使得她有些茫然。
“有人,搶, 琢心玉!苯嬏鹗种钢缸约旱男拈g,表明琢心玉正在自己身上。
“藍藍怎么會把它封印在你身上!比媚镢等, 半晌又道,“她去取玉時我沒能跟著一起進去, 里面具體發生了什么情況我也不知!
“以藍藍的行事作風,她應該會選擇封印在自己身上才是!比媚飦砘踱步, 不時敲一下自己的腦袋。
來回了約個四五次,她驚道:
“我知道了,她是受了血月的影響,怕有朝一日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把琢心玉放在你身上!
“說不準你就是那個天命之人!
“若不是,她身上那道禁制也可保住你的命!”
全姑娘記起姜傾藍對她說過,真正的天命之人是不會受血月影響的。
姜瓔一想還真有可能,畢竟她是世外之魂,這個世界的東西對她精神力產生不了影響力很正常。
全姑娘撫掌:“你回泑巫山的藏玉之地,琢心玉感應到自己伴生地,定會從你身上剝離出來!
“你們拿到琢心玉,一定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
全姑娘道:“只是這傀儡絲麻煩,時間一長等絲線深入肌理,便再也取不出來了!
姜瓔掃了一眼陸云眠,全姑娘了然,即使不是陸云眠干的,估摸著跟她也脫不了干系。
“你當真要看著她變成一具行尸走肉嗎!比媚锟粗懺泼呤〾旱。
“她會,想明白的!苯媽σ圆煽偸菆笠詿o限的耐心。
“真是不懂你們年輕人在想什么!比媚镆蚤L輩地口氣道,“你們要互相照顧,特別是你,不要仗著自己修為好就欺負她。”
姜瓔暗自發笑。
本以為陸云眠會直接忽視,沒想到她雖神色懨懨,卻道:“嗯!
許是想著先前姜瓔連著幾次的不要,全姑娘都走遠了,陸云眠還踟躇在原地。
姜瓔也不說話,過了良久后,陸云眠才試探著道:“瓔瓔,走嗎!
姜瓔嚴肅道:“不走,”
陸云眠愣住,神色一黯,果然剛才的被選擇只是她曇花一現的錯覺。
“不走,留下來,給人,看門嗎?”
姜瓔一點點地補完剛才沒說完的話。
陸云眠微怔,錯愕地誒了一聲。
難得看陸云眠這幅懵懂表情,姜瓔藏起笑意,繼續嚴肅道:“你看,當傀儡,不好。”
“說話,有誤會!
陸云眠看她一會兒,忽的抿唇一笑,長眉漆目,笑意婉然,好像能叫人嗅到春時山花爛漫的香氣。
當真是極好看的。
她愿意和自己在一處,只是不想變成人偶罷了。
陸云眠想道。
她帶著姜瓔回了小院,幾個好奇的孩童這時正趴著圍墻看:
“聽說這家院子的主人不正常,帶著個尸體同吃同睡!”
“什么尸體,你亂說。那天我瞥見一眼,明明是個人偶!
“是嗎,我怎么記得我爹不是這么和我說的!
“我們我們還是不要繼續看了吧,萬一人家回來看見我們,這樣不好。”
另外兩個孩子嗤了一聲,道:“你害怕就走,我倒要看看里面藏了個什么妖魔鬼怪!
另一個膽小些的孩子沒有多說,一聲不吭地就從墻上縮了下去:“那你們看吧,我走了!
兩個孩子看了良久,還是沒見著人,奇道:“奇了怪了,人呢!
“人在這呢。”陸云眠微笑,忽然開口,也不知在兩人身后看了多久。
兩人扭頭,看見院主人正微微笑著看他們,心下一驚,一下從墻頭跌落下去摔了個馬趴。
“她什么時候來的?!”
“我怎么知道!!”
陸云眠蹲身,柔若春曉的眉目一彎,似笑非笑道:“你們在看什么!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吞了吞口水老實道:“鄰居們都說院子你們里有鬼,說你每次都買兩套不一樣的衣裙,但從沒見過有其他人出來過!
“我們好奇,就就想來看看!
說話時,兩人側目望見僵直身體站在一側的姜瓔,那貌美姑娘膚色蒼白得發青,這么久眼珠也不動下,他倆當即汗毛倒豎,撕心裂肺地喊道:
“鬼啊——”
“怪物,都是怪物啊啊啊!”
說完兩人連滾帶爬地從巷子中跑了出去。
陸云眠站起身,斂了笑意。
姜瓔知道她面無表情的時候就是在生氣。
她生氣的時候就想殺人。
姜瓔嘆道:“算了,不要,計較!
陸云眠的確在生氣,卻不止在生剛才那兩個孩子的氣。
這些人怎么配說姜瓔是怪物。
然而無法回避的是,她正是拖著姜瓔遲遲不去解傀儡絲的罪魁禍首之一。
陸云眠一言不發地抱著姜瓔回去。
夜間沐浴完的頭發柔軟而冰涼,陸云眠上床抱著姜瓔。
冰涼的頭發垂在姜瓔手背上,癢癢的,她做不出拂開這樣的精細動作,那絲癢意逐漸升騰,倒弄得心里也跟著難耐起來。
陸云眠靠著姜瓔,她的身子也冰,抱著被種了傀儡絲的姜瓔,半晌都熱不起來似的。
她貼了貼姜瓔的唇角,嗅到那絲熟悉的氣味時,心神恍惚了一瞬,連呼吸都是一窒。
陸云眠輕聲:“我們明天就走!
姜瓔問:“去哪!
陸云眠蹙眉,把下巴放在姜瓔頸窩,悶悶道:“去解傀儡絲!
姜瓔壓下上揚的唇角,咳了一聲:“想通了?”
“沒有!标懺泼咭豢谝г诹私嫷募缟,雪白圓潤的肩兀的多了個紅印,“你要是走,我親自給你種傀儡絲。”
姜瓔沒的胡亂想道到時候攻略進度滿了,系統是直接把她送出去,還是能讓她道個別再走。
見姜瓔沒有說話,陸云眠一下把姜瓔壓倒在床上,交纏的青絲散了滿床:
“怎么不說話。”
烏發雪膚的美人坐.在她身上,纖腰不盈一握,正蹙眉,定定看著她,連不滿都不滿得柔軟嬌氣。
“做什么!苯嬱o道。
也只有面上鎮定,才能掩蓋住心下的慌亂。
沒什么不好承認的,剛才一瞬她不止對陸云眠有了情,她還動了念。
陸云眠輕哼一聲,把頸間的銅錢扯了下來,不知從哪里取出一根顏色更加鮮妍漂亮的紅繩認真地編起來。
把幾根繩子擰成一股,末了把三枚銅錢串在了一起。
陸云眠打量著掌心的銅錢繩,道:“先前我說,從羅摩涯里出來就把它送你。”
古舊的銅錢泛著銅光,陸云眠笑了笑,眸光流轉生輝,眼神帶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甜蜜意味。
“我找到了最漂亮的繩子,現在終于可以把它送給你了!
褪去羅襪,姜瓔裸露出的腳踝精致纖細,腳上皮膚常年不見日光顯得有些蒼白,指尖卻是粉潤的。
陸云眠將那只腳托起放在自己膝上時,姜瓔的腳尖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
紅繩系在了姜瓔的腳踝處,銅錢墜在腕下,像帶著某種異域風情的裝飾品。
“和我想的一樣,很漂亮!标懺泼叩吐暤。
陸云眠按住姜瓔的肩,俯身欲吻,一縷如墨長發落在姜瓔頰側,像那縷青絲亦要跟著纏綿似的。
姜瓔偏了偏頭,道:
“不行!
陸云眠微抬眉,好奇道:“為什么!
姜瓔是現代人,說起話來自然比這里的人直白許多:“上次我讓你了,這次該我!
陸云眠輕笑,清媚的眉眼間在眼尾洇出一絲緋色,腰帶不知何時松散開來,
小腿蹭過姜瓔那系著銅錢的雪白腳踝,繼而又往上蹭了蹭。
“那瓔瓔再讓我一回可好?”
不行就是不行。
姜瓔只管把眼睛一閉,任憑陸云眠百般撩撥都不回應。
“瓔瓔,瓔瓔?”
見姜瓔這次鐵了心不在下面,陸云眠咬了咬唇。
她含恨睡下,半晌又起來惱恨地在姜瓔另一頭肩側咬了一口,看著兩個紅印對稱,這才略略解氣,道:
“早些睡覺,明日一早就去解傀儡絲!
第45章 解絲
陸云眠把姜瓔放在石凳上坐著, 溫聲道:“等我一會兒。”
姜瓔嗯了一聲。
“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祁紅蝶撒下一把餌料,魚池中的鯉魚便朝一處涌去搶食,但餌料總得就那么些, 分不夠, 就是魚也要打架。
陸云眠道:“按照你答應的, 我取來山河鼎, 你替她解傀儡絲!
祁紅蝶一笑, 道:“放心,絕不食言!
清風吹皺小池塘, 祁紅蝶本想再囑咐一句注意安全, 誰知身后已經沒了人。
“走那么快!
祁紅蝶把餌料放在一邊, 起身拍拍手。
修士能常駐容顏不老, 但她早已沒了年輕時那股意氣風發的勁頭,當年性烈如火的祁紅蝶,到如今看向故友之女時目光稱得上沉靜。
“虧得你娘死了, 不然看見你這幅樣子, 她非得跟我打起來!边@話本是幸災樂禍,由祁紅蝶說出來多了幾分物是人非之慨。
姜瓔:“”
祁紅蝶放出一只渾身漆黑,只嘴尖上有一點紅的蜘蛛在姜瓔指尖上。
化妖物志中記載,玄冥蛛, 劇毒,腹中吐出的絲線可制成傀儡絲。
玄冥蛛早在數百年前已近滅絕, 且每一只玄冥蛛所產的傀儡絲都不盡相同,唯有真正的母體方才能解開。
有什么東西正在自己身體中消失, 姜瓔眨眼,起來活動活動了身子, 問:
“山河鼎還沒有拿回來,為何要替我解開傀儡絲!
祁紅蝶沒有回答,只道:“她回來之后你們就一起去泑巫吧,那兒還有人在等著你們。”
“誰啊!
祁紅蝶沒有回答她。
“陸清音呢?”姜瓔問道,“她去哪兒了。”
祁紅蝶頓了頓,一哂:“與你們無關!
山河鼎乃眾仙盟至寶,傳說中的問天劍便是從山河鼎中鍛造而出,現在被放在斷櫻八重塔中看管。
守護山河鼎的最外五層的修士都是金丹,越往上走,看守的修士修為越高。
更有說塔上最高一層的修士是化神期的修為。
陸云眠借禁術直接入了斷櫻塔內層,繞過了修為最低但數量最多的金丹修士。
斷櫻塔中藏寶無數,隨意放的一顆珠子一卷功法在外都是有價無市,陸云眠看也不看一眼,直奔塔上山河鼎而去。
快些拿到東西就能快些回去見到姜瓔。
陸云眠對山河鼎不感興趣,但是被人這么擺了一道,她自然算不得高興。
余光瞥到一方小鼎,陸云眠笑得有些惡劣:
“禁術,摘星。”
道白把她當刀的時候,東山神宗內的禁書都是隨意她翻看的。
據說這禁術摘星是一位修界前輩所創,這位前輩修為甚好,卻偏偏有盜物之好,這摘星之術便是將兩個相似的東西附上咒靈,在數日之后這兩樣東西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調換。
最后三層,只需前兩層鬧出的動靜不要太大,引來化神幫忙,陸云眠便只需把精力放在最后一層上。
“你比道白厲害。”
陸云眠將秋水嵌入斷櫻塔上的那位化神修士的脖頸中,笑意淺淺,可惜未達眼底。
“但也就這樣了,不知你們盟主會不會更強一些!
“一個偷學禁術的蝶鬼敢和我們盟主相提并論,咳咳,遲早盟主會殺了你們這些歪門邪道!
秋水一寸寸地深入,喉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真是無趣!标懺泼甙氪怪,漫不經心道,“你們這些人修為和道理一樣多就好了!
“被我一個邪魔外道斬于劍下的滋味如何?”
化神合眼時最后映入眼瞳的便是白衣女子輕蔑的笑容。
陸云眠將傳說中的天下至寶山河鼎拿起來隨意看了兩下,現在是一方巴掌大小的小鼎,但注入靈力越多,鼎的模樣會越大。
修仙史中記載上一次山河鼎變化時足有一城之廣。
不過那已是兩千多年前的傳說。
斷櫻塔忽的震動了一下。
陸云眠眼神一凜,當即感應傳送陣法將自己送出了斷櫻八重塔外。
整個斷櫻塔都被布下了陣法,而山河鼎就是陣法的陣眼。來之前陸云眠料想眾仙盟的盟主絕不會只留修士這樣一層保護關隘,便事先留下了傳送陣法。
待眾仙盟察覺,早已是鞭長莫及。
姜瓔正在院中散步,當久了人偶,這一下子能自由活動了還頗是不習慣。
剛才開始走的幾步,整個一同手同腳,早期人類馴化四肢的實錄。
陸云眠站在院門外看了好一會兒,不知是心虛還是怎的,她有些怕見姜瓔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
奇也怪哉,她早就做好了給姜瓔解開傀儡絲的準備,其間姜瓔也并不是毫無意識,她怎么還會慌張。
祁紅蝶只當自己眼瞎什么都沒有看見,繼續坐在池塘邊喂魚。
淺金的太陽撒在姜瓔紗制的披帛上,點綴的金箔泛出奇異的光彩。
姜瓔舒服地一伸懶腰,回眸冷不丁地就瞧見了陸云眠,笑道:“呀,你回來了。”
碎金浮動在那雙翦水秋瞳中,像是世間最絢麗的一朵花。
陸云眠輕嗯了一聲:“你傀儡絲已經解開啦?”
姜瓔點點頭,輕盈地在她面前轉了個圈,然后躬腰往前一湊,笑道:
“我還是當活人更好吧?”
“咳咳!逼罴t蝶清了清嗓子,笑瞇瞇道,“你們有什么話以后再說,山河鼎呢?”
陸云眠從腰間取下山河鼎拋給祁紅蝶,惹得祁紅蝶神色一變,忙不迭去接。
“神仙,你仔細些,世上就這么一尊山河鼎!”
陸云眠道:“我又不要它,它有幾尊與我何干!
祁紅蝶氣笑:“好好,山河鼎不重要,姜瓔重要行了吧?”
“和她去泑巫山,琢心玉在她身上,即使有姜傾藍的禁制也護不了她多久了!闭f到末尾,祁紅蝶已是正色。
陸云眠沉默片刻,道:“這不用你說!
祁紅蝶道:“你既然有打算,那我就不管你們了,去吧。”
大荒以東,西望日的出入之地便是泑巫。
夜里山間彌漫著淺淡霧色,姜瓔撥開草叢,升起篝火:“我們歇會兒吧。”
陸云眠道:“好!
姜瓔見陸云眠悶悶不樂,臉色又蒼白,問:“你打架的時候受傷了嗎?傷到哪了?”
陸云眠一楞,從善如流地演了起來,熟練地蹙眉,捂心,面不改色道:“心脈。”
姜瓔一驚,連忙拉著陸云眠坐下:“這么嚴重,怎么不早說!”
陸云眠任由姜瓔扒著她心口看,看了半晌,姜瓔喃喃道:“外面看不出什么,難道是內傷!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姜瓔按住陸云眠肩膀,認真詢問道。
如水杏眸滿是擔憂,陸云眠使勁往里瞧,想從中尋出一些埋怨,憎惡和厭棄。
“你,不怪我?”陸云眠嗓間發澀,指尖的野草被她攥出了草汁。
姜瓔怔然,抽回手,害了一聲:“反正都已經解開了!
說得怪或是不怪就能拋下攻略任務不管了一樣,姜瓔默默腹誹道。
何況病嬌腦回路不同常人,攻略病嬌的第一步就是理解病嬌。
至于成為超越那還是算了。
“我不怪你,真的!苯嬁粗懺泼叩难眸,一字一頓道。
陸云眠垂眸:“我不信!
姜瓔無奈一笑,耐心哄道:“那怎么你才信?”
陸云眠望著她,飛快地一眨眼,然后垂下眸去,沒有說話。
被種傀儡絲的是她。
怎么現在哄人的還是她。
姜瓔自覺帶著攻略任務的自己就是那塊被惹到的棉花。
篝火明滅一瞬,青桃似的淡香飄入鼻間,姜瓔湊近在陸云眠唇角上親了一下:“這下信了嗎?”
柔軟的觸感傳來,陸云眠指尖撫上自己唇角,半晌皺眉道:“有點信了,但還不是很信!
姜瓔噗嗤一笑,故意釣著人道:“再不信,那我也沒辦法了!
說完就作勢要撤開身子坐在一旁。
陸云眠一言不發地拉住姜瓔,明明什么都沒說,姜瓔偏生從陸云眠的動作中瞧出來幾分抱怨的意思。
“瓔瓔不可以這樣。”陸云眠低聲道,抬眸間似有星辰落入眸中,眼神專注而明亮。
姜瓔問道:“不可以哪樣?”
陸云眠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要像第一次你親我那樣親。”
姜瓔又問:“我是誰?”
陸云眠靠在樹后,微微笑道:“你是姜瓔,瓔瓔。”
姜瓔這才捧住陸云眠地臉仔細吻了上去。
或許是對姜瓔心虛,這次吻時陸云眠格外乖巧,姜瓔要怎么吻,她都只乖乖地回應,絕不主動攻城略地。
細密的水聲在寂靜的夜中格外明顯,陸云眠被吻得喘不住氣,有時還得仰臉去夠。
“怎么一親你這兒就發紅!苯嫹珠_時,指尖撫摸過陸云眠的胭紅的眼尾笑道。
陸云眠知道姜瓔一向很喜歡自己這張漂亮的臉,便問道:“那你喜歡嗎!
“愛煞了。”姜瓔道。
她想道這一刻的陸云眠,天下容色十分,她獨獨便要占去九分。
“恭喜宿主,攻略進度達到百分之六十,進度條已經過半,請宿主再接再厲,獎勵攢了很多了,暫且就不發放了。”
姜瓔:靠!坑娘的系統。
不遠處忽的傳來一陣草叢撥動的聲音,陸云眠喝道:
“是誰?!”
來人撥開齊腿肚的雜草,深藍衣裙的女子在前探路,外表弱質纖纖的清冷美人在后。
來人竟是蘇盈若和司空月山。
第46章 月上琢心
虧得姜瓔在聽到聲音時就連忙分開了, 陸云眠一臉不爽,把來者何人速來送死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師姐,姜姑娘?”司空月山一楞。
自陸云眠殺死道白叛出東山神宗,宗門內已經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沒想到會在泑巫山遇到。
蘇盈若蹙起黛眉, 下意識想朝殺死自己師尊的兇手拔劍。
只是她雖是道白親傳, 卻因道白常年閉關, 感情沒有那么深厚, 加上先前陸云眠送的丹藥醫好了她的陳年舊疾,于情理上過不去。
姜瓔察言觀色, 忙道:“是祁院長給脅迫她的, 大師姐不要誤會!”
蘇盈若神色稍緩, 一旁的司空月山亦開解道:“看來陸師姐有自己的苦衷, 大師姐便不要再怪陸師姐了。”
姜瓔點頭,順便讓陸云眠先不要說話。到時候她怪脾氣上來,又一句我故意弒師的怎么了, 那就很不好收場了。
蘇盈若本就猶豫, 被司空月山和姜瓔一勸,便點了點頭,四人一起圍坐在了篝火旁。
天下修士來泑巫山的目的只有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看誰先交底罷了。
姜瓔先道;“大師姐和司空姑娘也是為了琢心玉而來嗎?”
蘇盈若性子清冷正直,不會撒謊, 便道:
“眾仙盟盟主傳令,要修界修士尋二十年前便不知所蹤的琢心玉, 開山河鼎煉劍,這次定要將蝶鬼一族徹底斬滅。”
原著化妖中便一直圍繞著蝶鬼和修士的矛盾展開, 蝶鬼以陸清音為首,修士便以眾仙盟盟主為代表,她們都想借琢心玉的力量消滅對方。
最后女主蘇盈若找到琢心玉,被山河鼎中煉出的問天劍認主,最后看著殺得血流成河的戰場,蘇盈若悟道,舉劍對起了空中的血月。
蘇盈若道;“我們也是幾經輾轉才找到了泑巫山,琢心玉早已經不在山上了,但數日前我收到一封不知來處的密信,信上讓我來泑巫山,說會有我想要的東西!
“我和司空已經來泑巫三日,卻一無所獲!
姜瓔默了默,看著滿面愁苦的兩人,道:“其實,琢心玉在我身上。”
蘇盈若訝異:“這姜姑娘,琢心玉怎么會在你身上?”
姜瓔道:“我娘弄的,具體什么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這次陸云眠和我上山就是為了找到剝離琢心玉的辦法。”
對著蘇盈若這樣絕對守序善良的人設來說,哪怕知道琢心玉就在姜瓔身上,依她的人設也絕不可能會背后偷偷下手強搶,反而會替她尋找剝離之法。
與女一蘇盈若守序善良相對的,自然就是陸云眠這個混邪人。
若非琢心玉在姜瓔身上,相信無論是蝶鬼獲勝還是修士獲勝,陸云眠都不會多看一眼。
篝火照著陸云眠白玉般的面頰愈發精致瑩潤,她似有所覺,抬起頭看姜瓔輕輕笑了一笑。
姜瓔:“”
完了,難道她要三觀跟著五官跑了嗎。
四人約定明天一早上泑巫山頂去一探究竟。
一夜睡下,第二天起來時泑巫山朝陽明艷,山間薄薄霧氣彌漫,有靈鹿仙雀在其間活動。
山腰以下仿佛昆侖仙庭般的祥和寧靜,越是靠近山頂的地方越是危機四伏。
但陸云眠以元嬰后期的實力單殺過兩個化神不必多說,蘇盈若和司空月山修為也是不俗。
姜瓔一個小筑基,安安心心地在隊伍后面當廢物小點心不拖累便是在做貢獻了。
一路像是開了綠色通道,唯一一位鎮守山門的化神期雪妖在二十年前被姜傾藍打傷,現在還在閉關療傷。
姜瓔忽的覺得這條路有點眼熟,似在竊脂的幻境中見過。
吊車尾了一路的她走到了隊伍前面,由她帶路來到了一方山洞面前。
山洞沒有石門,殘雪覆蓋,藤蔓纏繞之況與竊脂幻境她看到的并無差別。
姜瓔道:“你們看,洞上有字。”
洞上寫著:
鴻蒙分生,兩儀初開。
神佛無眼,月上琢心。
司空月山上前推了推,疑惑道:“這山洞怎么沒門?”
姜瓔想起來自己在幻境中進去的時候同樣發現沒門,但沒門不代表就不能進。
“我知道有個狗洞可以進去,”姜瓔尷尬一笑,“大家不介意的話可以一起鉆一鉆!
這還是那只山貓帶她找到的路。
“狗洞?”蘇盈若有些錯愕。
姜瓔點點頭,要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主角鉆狗洞確實有那么一絲不符合人設,但事急從權來著。
陸云眠先道:“正好,我還未鉆過狗洞,體驗一番也不錯!
聞言,同樣沒鉆過狗洞的司空月山也有些躍躍欲試:“狗洞在哪呢?”
蘇盈若點頭:“也罷,鉆狗洞亦是修煉的一種,鉆便是了。”
姜瓔扣了扣腦袋。
鉆狗洞的難道不是為了進去嗎。
所以她們三個到底為什么要把重點放在鉆狗洞這件事上啊,這是什么東山神宗傳內不傳外的思維方式嗎。
姜瓔率先從洞中鉆了進去,司空月山其后,蘇盈若和陸云眠隨后也鉆了進來。
這時系統叮了一聲:
“恭喜宿主來到關鍵劇情,請務必讓女主蘇盈若拿到琢心玉,完成主線劇情,維持世界運轉!
這姜瓔倒是能理解。
雖說她的任務是攻略陸云眠,但按照網文小說發展的套路,如果劇情偏離主線太多,那么就會導致整個世界的崩壞。
姜瓔胸膛中的琢心玉對自己衍生之地有了感應,便直接帶著三人朝感應最強烈的地方走去。
石臺上放著一塊懸在空中的玉石。玉石中央被人開鑿過,姜瓔的心跳得很快,她能感受到琢心玉焦躁的心情。
在原著小說中,女主蘇盈若進入了琢心玉的視角中,在試煉中失去了記憶,最后經歷了幾番刻骨銘心的試煉才從里面出來拿到琢心玉。
在姜瓔指尖觸碰到玉石之時,她也聽到了聲音,但那聲音并非之前所描述的那般邪惡好殺,而是充滿了痛苦:
“請你幫幫我吧!
姜瓔聆聽到了胸腔中琢心玉的話。
琢心玉在躁動,體內的禁制也在全力壓制,兩相對沖,受傷的只有姜瓔。
見姜瓔神色不對,陸云眠挽住姜瓔腰身,蹙眉道:“瓔瓔,怎么了?”
琢心玉和禁止的力量相互沖擊,姜瓔痛得臉色發白,山洞搖晃起來,周圍玉石生輝,皆在呼喚琢心玉。
禁制見壓不住琢心玉,索性放手,琢心玉鉆出姜瓔胸膛,回到玉石臺。
琢心玉歸位,洞中光芒大盛,像是有撕裂時空的巨大力量。
蘇盈若去取琢心玉,卻反被琢心玉所傷。
司空月山問道:“沒事吧大師姐?”
“不能取,還是時候未到?”蘇盈若蹙眉沉思。
姜瓔捂住胸口一個血淋淋的大洞,但還記得去看陸云眠:“我沒事,不要擔心。”
雖然很疼,但禁制余下的力量正在飛速幫她修復著傷口,以是這道傷當真只是看起來嚇人罷了。
陸云眠腦海中有一瞬的空白。
她不是蝶鬼,無法死而復生的巨大恐懼幾乎要將她淹沒。
“姜瓔!”陸云眠眼中劃過一絲慌亂,而后調起水木雙相的靈力按在了姜瓔心口替她療傷。
“你怎么樣?”
差點被按出內傷的姜瓔道:“咳咳,我走之前有兩句話要說!
陸云眠像是怔住,像是想起些什么不好的東西,她固執道:
“別說,我們以后日子還長,還有很多機會可以說!
被捂嘴又按胸的姜瓔道唔唔兩聲,她想說不是啊,一會兒就要進試煉了,以防失去記憶之后什么都不記得,要不要對個暗號什么的。
洞中光芒鋪天蓋地,四人卻因各自原因都沒有退卻,直到光芒將洞中四人身軀淹沒,使她們來到了琢心玉誕生之初,數千年前的巫族。
試煉中凡是塵世中人,記憶盡失,修為亦非原本的形態。
此番試煉并非憑空生出,而是曾經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
四人角色各不相同,卻要再此一遭中走完天命。
姜瓔釋然,這相當于進去打劇本殺了。
她自夜晚中醒來,通天祭臺上點起火把,自己被縛在祭臺之上,同樣的還有數百位穿白衣的男女被放在一旁。
人牲。
這是姜瓔的第一反應,要真是這樣那可不妙啊。
額角冒出些冷汗,姜瓔下意識去尋陸云眠在何處,周圍卻鼓樂大作,張揚的巫舞詭麗非常。
祭臺前的大祭司取下面具,清冷美人眼尾一顆細小淚痣,正是蘇盈若。
原來女主在這的身份是大祭司。
而且蘇盈若看她的眼神應該是失去了記憶不假。
估摸著陸云眠和司空月山也是這樣,姜瓔這個外來之魂居然沒有被抽掉記憶,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臺上穿著羽衣的巫族指尖躍動著靈火,有序地跳著祭祀之舞,莊嚴肅穆中透出了一絲詭異的味道。
“首領,這次占卜的結果出來了!
大祭司開口,舞蹈亦隨之一停。
在一群巫族人當中,站在最高處的女子帶著雉羽所做的發冠,臉上亦戴著一張白面青口的猙獰面具。
隔得太遠,姜瓔沒法聽清首領在說什么,但卻能從蘇盈若的話中推斷。
首領是問結果如何。
蘇盈若正聲:
“正是姒族送來的祭品!
見周圍人都在盯著自己看,姜瓔知道,這個姒族祭品就是自己了。
祭臺從這里鋪著花紋繁雜地毯,首領裙擺牽動,露出她未著鞋襪的雪白赤足。
首領朝她走過來了。
首領拖著劍朝她走過來了。
姜瓔心中哦豁一聲,不會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吧。
首領舉劍,發現沒人喊那句經典的刀下留人,姜瓔便準備自己喊,末了才發現自己無法發聲。
這幅身體居然是個啞巴。
首領淡淡地看著默不作聲的女子,劍尖挑開姜瓔臉上凌亂的發絲,露出她原本素麗的一張臉。
劍氣生寒,姜瓔不敢亂動,只抬眸去觀察這位巫族的首領。
首領身材高挑,即使身上穿著華美繁雜的霓裳羽衣,也依稀能看出她曲線優美的身材。
姜瓔愣住,暗中猜想這位巫族首領會是陸云眠嗎。
見女子毫不畏懼地抬眸看她,首領的劍尖似是頓了一瞬。
蘇盈若冷聲道:“帶走。”
祭司殿數次為今年占卜吉兇,卻不得主神回應,占卜結果告訴她若不提前干預,恐有亡族之禍。
又起一卦,最后占卜結果直指那位姒族祭品,卦象未說是否該殺這個變數,但嚴加看管這個祭品卻是一定的。
臨到子夜時分,祭祀落幕。
首領取下面具,女子色若春曉,清媚無雙,一雙略長的桃花眼濃黑濕潤,壓低眉目時卻又威嚴異常。
陸云眠端坐于大殿之上,奴隸舉著燴食的小鼎進來。
祭司殿大長老道:“請首領進祭食。”
陸云眠嗅到那股腥味,腸胃條件反射地痙攣,在長老的注視下,她才舉起筷子勉強吃了一口。
在人走后,陸云眠立馬便將食物吐出。
那根本不能算食物。
那是剛才被放在祭臺上的祭品。
每年祭祀之時,陸云眠總要消瘦幾斤下去,這是巫族傳統,到她這兒她不喜歡,想要取消,卻被祭司殿反對。
過了許久,陸云眠仍能在大殿中聞到那股腥味。
褪去華服羽衣,陸云眠從大殿后溜出,月色朦朧,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關押那姒族女子的地方。
劍下挑開的一眼,火光月色交錯,星光眸光流轉。
陸云眠想那女子的確生了一雙很靈秀的眼睛。
女子手腳都鎖鏈束縛住,身旁一株姣白梨花,女子容貌似也如梨花般嬌媚無瑕。
姜瓔百無聊賴,正想辦法能不能偷跑出去找陸云眠,誰知一回頭就看見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她想喚人,但張了張口,什么聲音也沒發出,沒奈何,姜瓔一彎眼眸,朝來人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陸云眠疑心那女子是看到了什么旁的人才那么高興,可周圍并無其他的人。
空氣中飄散著淺淡的花香,好像能驅散所有令人作嘔的東西。
看著對自己笑得眉眼彎彎的女子,陸云眠陰郁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
第47章 首領
關押姜瓔的偏殿四處盡是殘垣頹壁, 圍墻久年失修,哪里都是一副凄慘破敗的感覺。
陸云眠在院外見那姒族女子對著自己笑,不僅有幾分好奇,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
就好像她們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見面。
陸云眠問:“你叫什么名字?”
姜瓔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嗓子, 接著又擺了一下手, 表示自己不能說話。
陸云眠瞧著那笑容, 一怔。
這姒族女子難道不知自己的處境嗎。
如果不是祭司殿的占卜結果暫且救了她一命, 她今夜就會被烹于大鼎中殺掉祭神。
陸云眠想問問她為何要笑, 繼而又想起姜瓔不會說話,便也沒問。
寂靜的夜里, 不知誰的肚子因為饑餓而悄悄叫了一聲。
姜瓔本能地低頭去看自己的, 發現不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而是陸云眠的。
陸云眠顯是習慣了這樣的狀態, 神色冷淡,什么都沒說。
姜瓔不能說話,便用現在少得可憐的信息推測陸云眠的身份。
陸云眠褪下了華服羽冠, 衣著不算多么華麗, 至少比姜瓔先前看見大祭司和首領穿的衣服要樸素很多。
而且深夜還在宮中行走,經常連飯都吃不飽,想必身份不會太高。
這么想著,姜瓔就狠狠憐愛了, 看向陸云眠的眼神也愈發柔軟。
察覺到姜瓔目光,陸云眠愕然,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姒族女子的眼神是在可憐她?
一個祭品, 居然同情她。
陸云眠有些想笑,可是看著姜瓔的目光如此認真, 她竟沒有覺得厭煩。
“我是很餓!标懺泼叩溃澳切├蠔|西給的食物實在惡心,我吃不下去!
她才登基的時候便想取消人牲,但祭司殿不同意,說她這樣不敬神明的君主,死后是要受烈火之刑的。
每日處理政務的是她,開疆拓土的是她,怎么到頭來就成了一切仰賴神明護佑了。
“我看,連祭司殿也一并取消好了。”
年少氣盛的君王在祭司殿冷冷說出這句后拂袖而去。
首領一心想抹去祭司殿的存在,祭司殿則說陸云眠不得神明認可,不會得到庇護。
被斷言不得神明庇佑的首領在巫族歷史上一貫沒有什么好下場。
這些年祭司殿和首領的關系異常僵化,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陸云眠冷笑:“遲早把這些神神叨叨的老東西都殺了!
從姜瓔視角聽起來,便是陸云眠穿過來后不單身份不高甚至還有可能被職場霸凌了。
只是她現在沒有修為,沒有身份,把人都殺了這句話恐怕短期內難以實現。
為了安慰陸云眠,姜瓔吃力地抬起手上叮叮當當的鎖鏈,摘了一枝梨花給陸云眠。
一束梨花枝姣白如雪,隔著矮墻遞過來。
陸云眠一楞,下意識接過梨花枝,指尖在梨枝上摩挲了一下。
“走了!标懺泼吣笾婊ㄖΦ。
姜瓔點點頭,目光殷切溫柔。
快回去吧,說不定一會兒回去晚了又要被霸凌了。
那束梨花枝被陸云眠隨意插在寢殿花瓶中,她向來覺少,一夜只能睡一兩個時辰,最近祭祀更是如此。
陸云眠翻了個身,忽然嗅到一股淺淡的幽香。
梨花倚瓶而立,潔白柔軟,無端想起姒族女子柔潤的眼眸,躁意莫名拂平了些許,漸漸地生出些困意來。
第二天起來時那花瓶里的梨花枝卻不見了,將它取而代之的是宮廷花園中更為精美珍貴的花。
見陸云眠盯著花瓶看,伺候的宮人詫異,原以為是底下人不懂規矩,那般粗劣的花枝怎能放在首領殿中,她便叫人丟了出去,如今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奴這就去把花枝撿回來!
“罷了!标懺泼叩馈
不過是一束梨花枝罷了。
那晚之后陸云眠好幾天都沒有再出現過,好在祭司殿的人看姜瓔老實,替她解了鎖鏈,每日丟些菜食給她,保證餓不死就行了。
姜瓔廚藝還行,因為上大學時學校食堂過于難吃,她在宿舍靠著一口限電小鍋鍛煉出了廚藝,做出來的菜倒也有模有樣。
陸云眠處理完政事,一時覺得無事可做,竟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那姒族女子被關押的地方。
還未走近便嗅到了飯菜的香氣。
“陛下,那是祭司殿關押禍星的地方!睂m人小心提醒道。
陸云眠摩挲著腰間玉墜,神色陰晴不定:“你的意思是孤需要看祭司殿的臉色做事?”
宮人一抖,立馬跪了下去叩頭請罪。
“滾下去,這里不需要人伺候!标懺泼咄高^矮墻,凝視著在廚房忙碌的女子,難得升起了一絲饑餓之感。
姜瓔把飯菜端到院中,沒想到居然看見了好幾天沒見面的陸云眠。
又是那樣的笑容。
陸云眠想道,好像她看見自己很高興似的。
為何她會覺得那笑容竟有些熟悉。
姜瓔朝陸云眠招招手,從院子里不知哪個犄角旮旯搬出一塊石頭充當另一個座椅。
看孩子幾天不見又瘦了,肯定是沒吃好飯。
姜瓔把碗筷遞給陸云眠,盈秀的眼神仿佛在說:坐下吃飯呀,別客氣。
陸云眠沉默片刻,還是坐了上去。
姜瓔每吃幾口就抬頭看看陸云眠有沒有好好吃飯,眼神慈愛得仿佛一個老母親,盯得陸云眠都不自在起來。
“為什么,這種眼神看我。”陸云眠咽下飯菜,終于對姜瓔的眼神忍無可忍了。
姜瓔笑了笑,伸手捏了捏陸云眠臉頰上的肉,然后憂愁地嘆了口氣。
要是旁的人敢這么對她,這雙手已經在還沒伸過來之前就落地了,可是陸云眠只是皺了皺眉,任由姜瓔的手在自己臉上作怪。
“比起擔心我,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比較好!标懺泼叱燥柫孙垼那椴诲e,瞇起眼眸時像只慵懶矜貴的白貓兒。
“你是祭司殿占卜出的禍星,祭司殿不會放過你的。”
這件事姜瓔也知道,這幾天從打聽來的閑言碎語中她還知道巫族首領和祭司殿不睦已久,既然祭司殿不會放過她,那她可以去找找敵人的敵人。
姜瓔在地上畫出首領的面具,陸云眠一抬眉,輕笑了一聲:“你倒是很聰明!
姜瓔接了夸獎,旋即拉了拉陸云眠的衣角打聽首領是個怎樣的人。
她想陸云眠在宮里當差,知道的事應該不會少,至少比她肯定多一些。
陸云眠悠悠道:“首領喜歡殺人,百官殺了一批又一批,祭司殿過來討嫌的也被她殺得能圍王城兩圈半!
姜瓔連忙捂住陸云眠的嘴,同時觀察周圍還有沒有外人,這么敢說不要命了,又沒有修為傍身了,真出事了怎么辦。
算了,首領的消息她還是另想辦法吧,怎么看都是陸云眠比較讓人操心。
陸云眠無辜地眨了眨眼,壞心眼起,在姜瓔的掌心上舔了一口,姜瓔縮手,眼睛瞪得圓圓的。
“你捂著我沒法呼吸!标懺泼叩谝淮芜@么親近
姜瓔點頭,把手藏到了身后,手心中那小塊被陸云眠舔過的地方仿佛被火炭燎過一般,讓她攥手不是,攤手也不是。
陸云眠又問:
“你叫什么名字,不用說,寫給我!
于是姜瓔在地上寫了一個瓔字。
陸云眠沉吟片刻,道:“姒族是姜姓,你叫瓔,你的名字是姜瓔?”
有什么碎片似的畫面在陸云眠腦海中劃過,她怔怔看著那個瓔字出了神,好像在哪里她們見過,那會兒姜瓔也是被鎖住的。
一陣劇烈的頭疼讓陸云眠被迫停止了追憶,像什么東西害怕被發現所以讓她強行中止了一般。
她以前從未出過類似的狀況,一直到離開姜瓔甚遠疼痛才稍微得到緩解,陸云眠支住額角,臉色有些蒼白。
為何會如此。
之后姜瓔又是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陸云眠,聽說巫族和其它族部打了仗,雖是勝了,但首領也因此受了傷。
再見到陸云眠時她比上次見面又瘦了些,原本冶麗的容貌因清瘦顯出了幾分凌厲之感,蒼白的臉上唯有唇上是紅的。
姜瓔嗅到血腥味,猜測難道沒見面的這段時間陸云眠也跟著上了戰場。
“別看了,我確實受傷了。”陸云眠一點不裝一下,“我餓了。”
放著宮中的膳食不吃,偏偏跑過來和一個祭品蹭飯吃,陸云眠生平第一回 覺得自己腦子可能不大好。
姜瓔做好飯菜,連比帶劃地問陸云眠首領傷勢如何,萬一首領死翹翹她就徹底成祭司殿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陸云眠見她沒怎么關心自己,反而對首領關懷備至,一時間飯菜都不香了,筷子往旁邊一放,她不吃飯了。
姜瓔愣了一瞬,立馬反應過來,把筷子重新塞回陸云眠手中,并往自己嘴上做了一個拉鏈的動作,表明其實我最關心的還是你。
陸云眠受用,這才重新坐下吃飯,半晌,她問姜瓔道:
“你很想見到首領?”
要是姜瓔點頭,那她明天就把人接出來,正好朝中催她成婚,她看姜瓔就合適得很,她要把姜瓔接出去讓她當王后。
和女子成親估摸著能氣死朝中好一些她看不順眼的老東西,加上姜瓔還是禍星,那更好了,把祭司殿的那些老東西一道氣死最好。
第48章 掉馬
剛才隨意提上一嘴首領就氣得陸云眠飯都不吃了, 這次姜瓔很有求生意識地搖了搖頭。
陸云眠道:“不想見,那你打聽她做什么!
為了活命啊。
見陸云眠皺眉,姜瓔心想難道這次說不想見又說得不對嗎。
這頓飯陸云眠吃得憋屈得要死,原本她都不打算演下去想直接告訴姜瓔自己就是首領, 誰知姜瓔竟說不想見她。
生氣了, 得給祭司殿找些不痛快才是。
聽聞首領見完姒族女子后又開始鬧著廢除人牲, 祭司殿道這女子果然是顆禍星, 既然活著帶來禍事, 還不如死了再也不會生出變數。
祭司殿來捉人的時候忿忿道:
“一個祭品,還想勾結首領廢除祭司殿, 真是不知所謂!
姜瓔略有一絲慌張, 難道這個巫族的占卜力量已經強大到這個地步, 居然可以占卜一個啞巴心里在想什么。
被綁在火刑架上等著被燒死的姜瓔還在思索自己到底是哪一步泄露了風聲。
按理來說這種時候都會有人救場。
果然在火把點上干柴的前一秒有人喊道:“我看誰敢?!”
姜瓔滿懷希望地抬頭, 沒想到居然是陸云眠,她想道祭司殿在巫族地位那么高,應該不會聽陸云眠一個在宮中飯都吃不飽的小侍女的。
下一秒她就見周圍的人都跪了下去:“見過首領。”
姜瓔:“???”
。渴最I怎么是她?此刻姜瓔覺得自己好像戴上什么紅鼻子的面具。
眠眠, 那天梨花微雨, 你說你吃不飽飯,或許從一開始便是錯的。
陸云眠滿身戾氣,對祭司殿的人道:“把她給我放了!
祭司殿幾個長老面面相覷,終還是站出來諫言:“首領, 這女子是我族禍星,不能放啊, 處死她是大長老的意思!
陸云眠冷淡地瞥了一眼長老,淡紅的唇一勾:“她是不是禍星我不知道, 但處死你是我現在的意思。”
“來人,拉下去!
剛才正直諫言的長老便被宮中侍衛捂嘴拖了下去, 連求情的機會都不給一個。
“你們,也要和他一樣?”陸云眠余光一掃,剩的幾個長老張了張嘴,心照不宣地低頭下去,沒敢再看這位暴君一樣,也沒敢再說話。
姜瓔在臺上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道不愧是陸云眠。
陸云眠滿意頷首,指揮人把姜瓔從火刑架上放了下來。
姜瓔活動了一下被綁得快失血手腕,一陣玲瑯環佩,陸云眠在她面前頓住。
“如你所見,我就是首領!标懺泼呖囍,實則沒有放過姜瓔任何一個小表情或者小動作。
“你,有什么要表示的嗎!
姜瓔心情復雜,但也算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因為怎么說呢,雖然很詫異,但一想到只要是陸云眠,一切就都合理起來了呢。
于是姜瓔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什么好說的。
陸云眠睜眼,微微歪頭,十分像貓貓感到詫異那個表情包。
“你怎么能沒有表示!标懺泼咴诮嬅媲皝砘仵饬藥撞剑駩鹤鲃÷淇盏暮⒆右话,“不行,你一定要說什么,說不出寫也要寫!
再第三次陸云眠晃來晃去的時候,姜瓔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雖是無言,卻表達出了無論你是貧窮還是富貴,疾病還是健康,是首領還是吃不飽的侍女,你在我心里永遠都一樣。
都是那朵最漂亮腹黑的病嬌黑蓮花。
如此復雜的眼神,相信陸云眠一定能夠領會她無言的深情。
“你這個眼神,”陸云眠看她一會兒,默道,“你是想出恭嗎?”
姜瓔血壓一升,好不容易在現世界里教得陸云眠勉強開竅了,現在又整試煉這死出,這是要氣死誰。
姜瓔迎難而上,沒有放棄,既然眼神不行,那她就另尋他法,她拉著陸云眠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一下。
這么明顯的暗示,陸云眠總該不會看不出來了吧。
陸云眠身子一僵,一會兒覺得被姜瓔觸碰的地方被刀刮過,又像最柔軟的玫瑰花瓣包裹。
又是那該死的熟悉感。
“大膽,你一介卑賤之區竟敢觸碰我們首領的身體!”臺下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宮里人人都曉得,首領不喜和人靠得太近,最厭煩有人借故親近自己,可是這卑賤的祭品居然敢直接去拉首領的手。
沒救了,等死吧她。
誰知陸云眠只是頓了一瞬,竟對姜瓔冒犯的舉動什么也沒說。
姜瓔被陸云眠帶回了寢殿。
宮里議論紛紛,那個冒犯首領的祭品,首領不僅沒有殺她,反而還好吃好喝的供著。
姜瓔也覺得奇怪,這宮里廚子的手藝并不差,陸云眠怎么會吃不飽飯還巴巴地跑她哪里去蹭飯呢。
直到一次姜瓔閑逛的時候在御膳房看到祭臺上的那口鼎,瞬間一陣反胃就涌了上來。
人牲原來是這個用途。
就算平時不吃,但總歸心里膈應,難怪她每次陸云眠吃飯的時候筷子都不動幾次。
姜瓔決定擼起袖子,在試煉過程中陸云眠的飯就由她包了。
她自然是做不出御膳房那般擺盤精致飯菜的,樣子簡單,用料也簡單,但陸云眠吃得反倒比平時多。
于是宮里就有了傳言說首領愛上了送來當祭品的姒族女子,原因是姒族女子做的飯菜異常粗陋,但首領不吃御膳房的,偏吃她做的東西。
姜瓔:“”雖說她的菜賣相的確一般,但是味道真的還可以的,這么多年一直是這個味道賣相好吧,不要睜著眼瞎說。
原本日子就這么平靜地過了下去,姜瓔還在猜琢心玉讓原女主進這個試煉的意圖是什么,果不其然就有搞事的反派出現了。
姜瓔不習慣有人伺候,她午睡的地方一貫都沒什么人守的,姒族細作阿鈴推了推姜瓔,把她從睡夢中推醒了。
“真沒想到,你居然沒死。”大白天的,這么冷著張臉忽然站在人家床前把人喊醒,多少是有點嚇人。
姜瓔往床后縮了縮,以不變應萬變。
“那天你為什么沒有刺殺陸云眠?”阿鈴盯著她,銳利的目光仿佛要在姜瓔身上灼兩個洞出來。
阿鈴恨鐵不成鋼地道:“族里培養你那么多年,怎么到了關鍵時刻你就退縮了?!”
姜瓔懂了,這原身表面是個送來的祭品,其實是帶著暗殺任務來的,只不過因為她,任務沒能執行,陰差陽錯之下她又正好活著,所以阿鈴找了上來。
一把匕首丟在了姜瓔面前,阿鈴道:“你如今得寵,得手不是難事,不要讓族內失望!
姜瓔握住匕首,但是搖了搖頭。
阿鈴神色一變,冷笑道:“看來是離家太久,你已經忘了,像我們這樣的人哪里有什么拒絕的權力!
她從懷中取出一枚小球搖晃,很快姜瓔就知道她說得沒有拒絕的權力是什么意思了。
痛。
太它喵的痛了。
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撕裂開,骨頭被敲碎了又重新塞回去一般。
疼痛的時候秒以年計,感覺過了有五十年那么漫長,阿鈴終于停下了她罪惡的手,她嘆道:
“我也不想的,是你逼我。”
姜瓔臉色蒼白地癱在床上已經無話可說了。
阿鈴得意一笑,收起了小球;
“你最好按我說的去做,不要動什么歪心思,比如想著去和陸云眠告狀,你放心,在我死之前,我一定會捏碎它一并帶走你的!
姜瓔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給你三天時間,做不到就去死吧!
阿鈴走后,姜瓔在想現在似乎還沒有蝶鬼的觀念,陸云眠現在不具備殺而不死的能力。
那么就是說蝶鬼是在巫族之后才出現的。
她們四人只是穿過來占有人家身份換了張臉罷了,最后無論如何選擇都會走到歷史上那個必然的環節。
所以她這個祭品,還有巫族歷史上的首領,見過的祭司殿圣女應該就是關鍵。
說起來過來之后還沒見過司空,按照穿過來兩人非富即貴的身份來看,司空的身份應該也拉胯不到哪里去。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陸云眠現在殺而不死,她也下不去那個手。
又不是一開始見到那會兒了,她對陸云眠有情。
“怎么這個時候了還在睡?”陸云眠回來尋不見姜瓔人,一問從午睡后她就沒從殿里出來,剛下了朝會就過來看她。
盡管平時朝會她也不認真,但最近幾天她好像格外心神不寧,而在她試驗過后,發現這種心神不寧是從她離開姜瓔后就有的。
以往人說思念得過了很久才叫思念,陸云眠卻覺得從見不到姜瓔的那一刻就她就在思念了。
她望著姜瓔,好像她們已認識許久,而她也已經喜歡了她許久。
“過去些,給我騰個位置。”陸云眠毫不客氣地占掉了姜瓔一半的床位,“你白天睡多了,晚上容易睡不著,還是起來的好。”
姜瓔想起匕首還在床上,不禁緊張兮兮地帶著匕首往后一挪。
半晌,陸云眠又道:“不過你不必上朝,沒什么要緊事要做,白天睡覺也無妨!
她修長漂亮的手一勾,拉著姜瓔一起躺了下去。
躺了一會兒,又像是不夠,陸云眠從后面抱住了姜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姜瓔身上的味道能安撫她所有煩躁陰郁的心情一般:
“我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你,你是第一次到巫族的地界嗎!
姜瓔點了點頭。
陸云眠蹭了蹭那截細白的脖頸,郁悶道:“那就奇怪了,難道是我攻打姒族的時候見過你,但要是這樣,我不該沒有印象的!
“你見我有這種感覺嗎?”陸云眠蹙眉問道。
剛才的阿鈴壓根就沒走遠,見陸云眠現在就躺在她床上,是個大好的得手機會。
她取出裝著母蠱的小球,輕輕一晃,床上的姜瓔就疼白了臉。
讓她疼一會兒,阿鈴又讓她歇一會兒,手中的小球成了姜瓔的催命符,迫使她舉起枕下的匕首對準陸云眠。
第49章 發熱
姜瓔痛得發抖, 哆哆嗦嗦地摸到了匕首,要死的是這時候系統還跳出來提醒她:
“警報,宿主身體狀態異常危險,請宿主盡快想辦法接觸身體現在的狀態!
阿鈴搖了半天耐心耗盡, 直接催控母蠱蘇醒, 促使姜瓔動手。
這一次后母蠱雖死, 再也不能控制子蠱, 但無妨, 反正刺殺之后姜瓔就活不成了,也無需再費心控制。
匕首刺進陸云眠胸腔之時, 那股鉆心的疼痛終于消失, 姜瓔的手猛地一顫, 使得那原本必死無疑的刺殺位置偏了那么幾寸。
事情瞬息千變萬化, 陸云眠垂眸看向胸間的匕首。
她原本該震怒,像以往處理過的無數個刺客一般,將她們拖去死牢百般酷刑折磨處死。
然而這一次她卻并沒有這樣做。
是疼的, 但如果那是姜瓔帶給她的, 那便是愛。
姜瓔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這難道還不是愛么。
陸云眠不知自己怎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但她又覺得好像一切本該是這樣。
以往的那些想法、和行事的準則被她推翻,像是有另一個人在自己身體中占據了她的想法。
又或者說, 現在的她才是本來的她。
姜瓔慌慌張張地跑出去喊太醫,失血過多讓陸云眠意識有些模糊。
可她如此清晰的知道自己不會死的, 她還要與姜瓔在一起,要與她糾纏生生世世, 不死不休。
陸云抿唇角漫出血絲,她微微睜大眼睛, 輕而緩地勾起了唇
“首領醒了!”
“快來人呀,首領醒了!”
陸云眠醒來時胸腔中一陣鈍痛,喉嚨亦啞得厲害,環視一圈沒看見姜瓔:
“人呢?”陸云眠咳了一聲,“姜瓔!
侍女回道:“她刺殺首領,已經被押入死牢,不日就要行刑。”
陸云眠皺眉,滿殿的人嚇得往地上一跪,方才那名侍女揣測道:
“不如由奴去告知司空將軍,今日便將行刺首領那姒族女子殺掉泄憤?”
陸云眠道:“誰殺她,我就殺誰。”
“去把她帶過來!
雖然不懂這是個什么神開展,但是伺候陸云眠慣了的人都知曉首領既然發話了就不要猶豫,照做就是,否則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陸云眠躺了一會兒,想起什么:“那把匕首呢?”
太醫道:“微臣檢查過了,萬幸匕首上沒有淬毒,首領可放心!
“我是問匕首在哪?”
太醫有些拿不準首領想法,便只道:“在太醫院中。”
“取出來,把它放在藏珍閣,”陸云眠想了想,又輕聲道:“不,把它放在我的宮殿,我要日日都能看見它!
這樣才能使她時刻想起姜瓔對她獨一無二的愛意。
陸云眠躺了回去,沒過一會兒姜瓔就被帶了上來,衣衫破破爛爛,瞧著已經是動過刑的模樣。
不過比起身上受的傷,姜瓔顯然臉色更憔悴。
她居然真的捅了陸云眠一匕首。
在牢里的幾天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她都沒有放過,生怕錯漏一點有關陸云眠的消息。
陸云眠躺在靠枕上,拍了拍自己的床邊:“過來坐!
底下的人眼觀鼻鼻觀心,雖懷疑首領居然沒有第一時間把刺殺自己的人千刀萬剮,但首領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姜瓔眼下青黑,唇也蒼白,想來是在牢里受了不少苦。
她很怕疼的。
陸云眠想她怎么能不會說話呢,她的印象中她總是該說話的,應該言笑晏晏,眉眼彎彎地喊她陸云眠。
“我沒事,休息幾日就能好,”陸云眠受傷后用最好的藥,王城中最好的大夫時時刻刻地關注著她,傷勢比預想中要好得快許多。
“你呢,你怎么樣!
姜瓔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她愧疚得要死,在這兒又不知道該做什么,就端起旁邊的藥碗吹了吹,送到了陸云眠的嘴邊。
陸云眠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道:“威脅你的姒族細作已經查出來了,明天斬首示眾,頭顱懸于宮城之上示眾三天,姒族也會受到懲罰。”
“你有什么想說的嗎?”陸云眠沉靜地看著她,姒族畢竟是姜瓔的出身族落。
姜瓔搖頭,在阿鈴控制她刺殺的時候她已經對姒族的好感扣到負數了。
而對于自己刺殺了陸云眠這件事,竟然就這么輕飄飄地揭過去了。
于是宮里有又了傳言,首領對于姒族女子竟然連刺殺這種行為都可以忽略不計,已經到了情深不能自拔的地步了。
在姜瓔表示這樣特殊對待真的沒問題嗎,要不還是象征性地罰一罰她的時候,陸云眠渾不在意:
“反正已經是暴君了,再擔一個昏君的名頭又如何!
說到興起時,陸云眠把放在寢殿的匕首取了下來,親自遞到了姜瓔手里,吟吟笑道:
“即便再來一次又何妨?你給我留下的,我通通都會接受。”
一瞬間姜瓔覺得陸云眠和她一樣保留了記憶,不然原本的巫族首領應該不至于這么抽象。
姜瓔沒接匕首,陸云眠反而有些意興闌珊:
“算了,既然這個游戲你玩膩了,那我們換一個游戲玩吧。”陸云眠溫聲道。
姜瓔好奇地看她。
陸云眠一笑,尾調都上揚起來:“這個游戲叫你畫我猜,你來畫,我來猜,若是我猜錯了,就把正確答案用匕首刻在我身上好不好!
姜瓔:大圣快收了神通吧。
果然每當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陸云眠抽風的時候,她總是能玩些新花樣出來。
這種時候她就無比慶幸自己穿過來之后是個啞巴,可以正大光明地裝死。
姜瓔不應,陸云眠悠悠地嘆了口氣:“你什么都好,就是不會說話!
“不如我讓太醫給你看看吧!标懺泼邚澝夹Φ馈
姜瓔:其實我覺得自己這么啞著也挺好的。
陸云眠說風就是雨,這就喊了太醫進來給姜瓔看嗓子,誰知看了半天,太醫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陸云眠最煩這幅做派,冷道:“有什么就說什么。”
太醫覷著陸云眠臉色,道:“回首領,姜姑娘這癥狀,與其說是病,不如說——”
太醫指了指祭司殿的方向,意味姜瓔的啞可能跟巫術有關。
但宮里人人都知道,新首領最討厭的就是祭司殿和巫術、占卜。
誰知陸云眠沉吟片刻,道:“去把圣女叫來。”
祭司殿中唯一跟陸云眠關系稱得上過得去的就只有圣女了。
蘇盈若傳令而來,對著陸云眠行了一禮:“首領。”
陸云眠嗯一聲,道;“太醫說她的嗓音是巫術致啞的,你替她看看。”
蘇盈若猶豫片刻,還是道:“首領,她是祭司殿占卜了無數次占出來的禍星,您這樣做,恐有亡國之患。”
陸云眠似笑非笑:“是么,我還從沒聽說過一人可以亡一國的故事,若如你們所言,這個國這么好亡,那就等它亡好了。”
蘇盈若:“”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整個巫族怕是只有陸云眠一人會口無忌憚地說出來了。
蘇盈若嘆了一聲,替姜瓔看起了啞因:“被人下了封口的巫術,像她們這樣的刺客,許是怕任務失敗泄露秘密吧,索性弄啞了她們!
“不過姜姑娘中這巫術的時日尚淺,還有的治,首領放心便是!
“嗯,我知道了!
蘇盈若猶豫片刻,又道:“另外祭祀過后,便是問月大典,今年若是再不得回應,您”
歷代巫族獻祭人牲,尤其新王登基初年各族獻來的人牲需要三千之數,而后在問月大典中叩拜瞳神。
瞳神會秘言與新王溝通,瞳神有時會告訴新王一些預言,有時則會滿足新王的一個愿望。
而陸云眠因為三番五次地要取消人牲,而且登基之時因為常年征戰,人牲遠不夠三千之數。
因此在陸云眠在位其間,月亮從未變紅過,瞳神亦從未出現和她交流過。
這是巫族歷史上沒有過的情況。
今年再不得回應,恐怕已經不是祭司殿要慌張,整個巫族都要跟著慌。
瞳神是巫族自古以來的信仰,祭司殿可廢,但在巫族,瞳神的威嚴卻遠高于王權。
陸云眠生起一種淡淡的厭煩之感。
瞳神要回應不回應都無所謂,巫族覆滅與否也與她無關。
可她不是巫族的王么,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一陣欲裂的頭痛,陸云眠又斷斷續續地在腦海中浮現過一些片段。
蝶鬼,東山神宗。
還有姜瓔。
陸云眠眼眶中泛起了血絲,拉著姜瓔的手,用力地仿佛要刻入骨血。
而后姜瓔詫異地聽到了那聲熟悉的:
“瓔瓔!
聽聞蘇盈若被首領傳召,祭司殿問道:“首領叫你去做什么!
蘇盈若沉默了會兒,道:“首領讓我替那位姒族女子醫治啞疾!
祭司殿原本二十四位長老,現在被陸云眠殺得只剩下了十三位,一早便有不滿,如今首領如此寵幸那顆災星,簡直是要亡國之兆。
大祭司怒道:“如此執迷不悟,她當真以為自己的王位穩如鐵桶嗎?!”
“問月大典,若是瞳神再不回應,那我們也理應考慮換一位新的首領。”
其余長老附和道:“司空將軍外出征伐,屆時要趕回來也是鞭長莫及,問月大典一向由我們祭司殿主持,要想得手應該不難!
“這么多年我們祭司殿之所以隱忍不發,不是我們不能,而是我們不愿!
“誰知首領非但不領情,行事還越發過分,簡直欺人太甚!”
“首領要取消祭司殿,那我們就在這之前換一位首領!”
蘇盈若跪坐其下,低垂的眼眸中劃落過掙扎的之色
“瓔瓔?”陸云眠又疑惑地喚了一聲。
剛才那一瞬間,姜瓔還以為陸云眠什么都想起來了,現在看來應該只是想起了某些片段。
陸云眠蹙了蹙眉,笑道:“罷了,最近總是心神不寧的,許是病了。”
“見不到你時,病情就會加重,”陸云眠捧起姜瓔的手,一臉認真道,“所以一刻都不要離開我了,好么!
起先姜瓔沒把這句話當真,直到第二天上朝的時候陸云眠把她搖醒:
“瓔瓔,起來陪我上朝。”
人已經醒了,腦子還在夢里的姜瓔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
難道上朝不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嗎,為什么被陸云眠弄得像菜市場買菜一樣。
姜瓔來不及拒絕,已經被侍女推著起來洗漱打扮,一看外面天都還沒亮。
笑死,要是每天都這樣她也得當暴君。
上朝倆時辰,姜瓔打了一個半時辰的哈欠,底下的朝臣敢怒不敢言。
言了就要被殺,只能暗自心酸腹誹姜瓔一個什么都沒做的人有什么資格打哈欠!
偶爾不那么困的時候姜瓔也會跟著聽一聽,多半是圍繞著問月大典展開的,而且現在因為瞳神不回應現在的首領,鬧得整個國家人心惶惶。
但是陸云眠好似不怎么在意。
就連首領本人都不在意,那她一個外敵送來的祭品就更不用擔心了。
問月大典是在夜間行禮,而這一次不出所料,月依舊沒有變紅,瞳神還是沒有現身。
祭司殿趁著月黑風高,真的帶著一行刺客動手了。
等消息傳回去時姜瓔趕來時只能看到地上鋪天蓋地的一堆尸體。
夜色深沉,風吹過時帶起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姜瓔來不及思索,立馬就開始從尸體堆里扒人。
只是光線太暗,斷肢殘軀又太多,姜瓔翻得手都麻了才終于在祭臺右側看到了那穿著羽冠華服參加大典的陸云眠。
陸云眠陷入了昏迷之中,慘白的月色更襯得她一張臉如白紙,眉尖蹙得很緊,一副戰損病弱美人的模樣。
華美的衣服被鮮血染濕,除了一張臉還勉強是干凈的,幾乎渾身都是血。
姜瓔的手有些發顫,她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去探了探陸云眠的鼻息。
好在呼吸雖然微弱,但總歸還是活著的。
姜瓔長長吐出一口氣,將身體冰冷的陸云眠抱在了自己懷中,嘆道:
“還是快點回去吧,至少在哪沒人能打得過你!
在王宮的醫館趕來之前,陸云眠模模糊糊中察覺到了一股溫柔的熱源。
那股熱源將她包裹住,很溫暖很安心的感覺。
她皺眉,喃喃道:“渴!
緊接著,就有什么東西放到了她的嘴邊,陸云眠喝了一口,味道甜而腥,是血的味道。
明月撥開烏云,陸云眠緩緩睜開了一雙漆黑而純粹的眼睛。
姜瓔的指尖還放在她的唇邊,她身上的熱度正源源不斷地朝她傳送過來。
為什么要救她呢。
陸云眠遲緩地轉動著腦子。
這里所有人都想要她死,祭司殿,百官。
不,應該是東山神宗,陸清音,甚至于道白,和那對樵戶夫婦。
她們是誰,陸云眠并不認識。
但是她知道里面沒有人會在乎她。
除了姜瓔。
陸云眠動了動手指,姜瓔握住她的手,她卻掙開了,然后抬手去碰了碰姜瓔的臉頰。
碧玉耳墜泛著涼意,陸云眠笑起來,眉眼稚麗,像是終于吃到了糖的孩子。
“恭喜宿主,攻略進度達到百分之六十五,回家在望,請宿主再接再厲。”
醫官將兩人分開,姜瓔心情有些復雜。
這一次她聽到攻略進度上升,竟然沒有之前那樣欣喜若狂的心情了。
她想不然到時候還是不要道別好了。
這次之后除了圣女被留下來醫治姒女啞疾,祭司殿被廢,只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首領下令凡有發現祭司殿余孽的可以就地處決。
王宮中又有不,這次沒有傳言了。
首領決定迎娶那姒族女子為妻,成為整個巫族的王后。
“不吃!
陸云眠把臉別開,態度堅決地表示不吃藥。
姜瓔最近照顧陸云眠頗是照顧出了些心得。
越順著她她就越會恃寵而驕,偶爾不順那么一兩次,她倒還乖一些。
姜瓔把藥碗一放,沉著張臉一言不發。
陸云眠道:“也不是不吃,吃完有獎勵嗎?”
姜瓔點點頭,陸云眠眉眼一彎:“是什么獎勵?”
姜瓔指指藥碗,意為吃完了藥才能揭曉答案。
陸云眠苦大仇深地看著那碗藥,皺著眉把它一飲而盡,在把碗移開唇邊時猝不及防被塞了顆奶糖進嘴里。
香甜的滋味在唇齒間彌漫開來,這些天閑著沒事的時候姜瓔就自己搗鼓奶糖,沒想到還真被她給復刻出來了。
陸云眠道:“好吃!
姜瓔端起藥碗笑她,并表示如果她每天都按時吃藥,以后都能吃到糖。
這些天陸云眠隔三差五就不好好吃藥,悶聲作大死,晚上睡覺時姜瓔成功被貼過來的陸云眠給熱醒了。
“瓔瓔,好熱”陸云眠嚀了一聲。
姜瓔去探她的額頭,果然有些發熱,想起身讓人去喊醫官,誰知陸云眠卻勾住了她的手:
“別去!标懺泼哐畚舶l紅,虛弱中的聲音聽起來發軟,“我不想見到她們!
“只有你和我,好不好!
第50章 暗夜雨潮
攀上來的那雙手因為總是握著劍, 讓人覺得那手也是帶殺氣的,可如今它這般攀在姜瓔肩上,柔弱得仿佛隨意令人掌握。
姜瓔握住陸云眠的手,溫度很燙, 她想下床去找醫官被制止, 她現在是啞女, 又不能說話, 只能以這樣的形式無聲地制止陸云眠。
陸云眠溫聲道:“我很熱, 頭好暈,但是我睡不著。瓔瓔, 你做點些什么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吧!
她能做什么。
一個啞巴不能說話又不能唱歌。
姜瓔只能湊過去, 在那張溫度異常的薄唇之上親了一下, 她親很得很慢, 很細,用舌尖描摹過那形狀漂亮的唇瓣。
陸云眠靜了一瞬,隨后乖順地微張開了自己的口, 身子是重的, 但靈魂是輕的,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好似一個夢境。
一個混亂昏沉的,柔軟泛著女子香氣的一個夢境。
她把姜瓔抱得很緊,自己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氣, 寢衣下的肌膚也許青紫了,但是沒關系, 姜瓔沉靜地從唇齒間一一向她討了回來。
姜瓔的吻如暗夜中潮濕淋漓的雨,淋得她身上濕漉漉的, 有些癢澀,但那些吻卻是干燥而溫暖的。
身體的某一處有了細微的反應, 陸云眠不能判斷姜瓔是否有所察覺,啞女不會說話,她的呼吸聲融入黑夜中,輕微得像個幽靈,只能從她的動作中獲取微量信息。
混沌的意識像樓宇坍塌,隨著呼吸起伏的身體像秀色遠山,層巒起伏,吻至某一處時姜瓔忽然頓了頓。
那是匕首刺下的痕跡。
陸云眠還記得那天鮮血從她胸膛中涌出的情景。
像是被大片的夕陽籠罩,血珠爭先恐后地從中涌出,曼珠沙華在暮色中一株接一株的盛發,她仰躺于其中,欣賞著姜瓔驚恐的眼神。
華美而盛大。
她希望為姜瓔而死,她想以死做匕首,在姜瓔胸間留下一個無法堙滅的痕跡。
直到姜瓔死亡那天,疤痕才會隨著她一起消散。
陸云眠握住姜瓔放在那道疤痕上的手道:
“瓔瓔不用在意它,早就不疼了,何況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我想要它能永永遠遠地留在我身上!
姜瓔的指尖一頓。
她輕柔地在上吻了一下,陸云眠覺得那吻好像是比刀劍更厲害的東西,她的呼吸急促幾瞬,那雙游移的手似柔若無骨,卻讓她顫栗不已。
“沒關系,不要!标懺泼卟[眼微笑,眼尾緋色嫵媚之至,“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歷代首領將自己的一切獻祭給瞳神,而我只愿獻祭給你。”
陸云眠微微抬眉,漆黑的瞳顧盼流轉,美得讓人目眩,只她從不以自己生得美自傲,也只有看在姜瓔喜歡時才把自己的臉當成某種引誘的籌碼。
此時在上的人總會更理智一些,何況姜瓔無法發聲,像雨夜里沉靜的獵手,危險而靜默,她觀察著陸云眠的表情,以此探索哪里才是正確的地方。
只一味的溫柔無法讓陸云眠滿意,她期盼有痛,那是她最熟知最習慣的感受,無論什么樣的情形,痛覺總是讓她感到安心。
太過溫柔,只會讓她覺得虛妄。
然而等一切真正來臨時,她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要緊張。
有麻意和癢意在其中醞釀,思緒漸漸渙散,殿外風雨疾來,花蕊被風雨浸泡得柔軟松愜。
風雨匯成小溪,她聽見溪聲,溪水潺潺自秀山上蜿蜒而去。
她覺得自己發燒得好像更嚴重了,不然何至于她渾身都滾燙起來。
像墜在云間,忽緊忽松,她沒有去抱姜瓔,只是徒勞地攥緊了手下的綢墊。
如果姜瓔不接住她,那她就任由自己摔死好了。
陸云眠悶哼一聲,姜瓔立刻一停,如水的杏眸中裝著探問的神色。
見她不說話,姜瓔便又在她的臉側落下吻,笑得明媚,像是早晨的霞光,落在身上時便再也撣不去了。
朝霞易逝啊。
陸云眠伸手去觸她的眼眶眉骨,清秀明媚的一張臉,又像朝露,清透晶瑩地出現在這個世界,她的世界。
姜瓔清透的瞳仁隱約映出自己的臉龐,陸云眠很慢地笑了一下,隨后撐身在那方白皙圓潤的肩頭上咬了下去。
這一口她沒留什么情,很快她就在口中嘗到了血腥味。姜瓔亦不甘示弱,很快地想辦法從陸云眠身上討了回來。
時有明亮雷霆,風雨時驟時緩,花間扶搖嬌怯,濃濃夜色中有潮濕的花香襲來。
她身上所有的秘密在姜瓔面前一覽無遺,正如她所說,她將一切都獻祭給姜瓔,獻祭給她的愛。
陸云眠淺淺地勾唇,濃黑冶麗的眼底空洞而偏執:“你會永遠記得我嗎。”
姜瓔喘息幾聲,默默點頭。
“永遠愛我?”
姜瓔頓住,只是在兩人唇間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
陸云眠的唇心是紅的,仿佛欲滴的花瓣,她在姜瓔的唇舌間嗅到自己的味道,像開至靡艷轉瞬就要凋謝的花的味道。
姜瓔那般柔和的性子,若是為了她而死,她一定不會忘記自己。
經年累月,她會分得清愧疚和愛么。
陸云眠輕笑。
哪里掐痛了手重了也不喊疼,只蹙眉望著人笑,眼底仍是歡愉的。
陸云眠纖長的眉眼被汗水沾濕,膚色極白,如玉。
殿外花園中白花紅蕊,嬌嫩至極。
風雨如潮,,花間露水干涸后又迎新霖。
陸云眠發過了汗,溫度降下來,意識便有些昏沉,側頭歪在了姜瓔肩上,眼神疲倦卻晶亮。
“我讓瓔瓔滿意么?”
姜瓔按住她,使她倒在自己懷中。
陸云眠困得已閉上了眼,將手虛虛掛在姜瓔肩上,低低地叫她。
姜瓔把被子給她蓋好,算是了卻一晚的意亂情迷
“子蠱已經盡數拔除,姜姑娘不日便可恢復言語!碧K盈若道。
自祭司殿被廢,原先祭司殿的身份便尷尬起來。
尤其蘇盈若是祭司殿圣女,以往她所到之處,無不是禮贊和歌頌。
如今像是從云端中跌入塵泥,落差感不可謂不小,她第一次從祭司殿的軟毯和祭臺之上走到凡俗中。
蘇盈若心中百感交集。
可她更多的看到了凡俗中鮮活生動的人,她們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親人朋友。
但以往人牲不夠時,宮中會下令用軍隊抓捕人牲。
侍奉神明,以獲預言。
歷代巫族首領和祭司殿都是這么做的,沒人會質疑。
直到這一代的首領和祭司殿的圣女。
當時新王提出廢除人牲,圣女是祭司殿中唯一支持的。
然而首領和圣女畢竟還年輕。
抗衡不過延續數百年的傳統和各方的打壓。
現在新王成熟,故而以往高高在上的長老如今和下王城的貧民同住,以前像這樣的人就是自己眼中低賤如塵埃的螻蟻,連人牲都不配做。
現在要和這些螻蟻搶食搶水,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是新首領害的,他們心中怎能不怨。
謠言從下王城散播而起,都說是因為現在的首領不愿祭祀,廢除了祭司殿也就罷了,還偏寵一個姒族送來的祭品,所以惹怒了瞳神。
因為首領無德無能,所以瞳神要降罪于巫族。
“盈若,現在祭祀殿中只有你能夠隨意進出王宮,首領成婚之時,百姓于王城門前觀禮,屆時守衛松懈,這是我們最好的動手時機。”
蘇盈若捧出龜甲,卻因為心中猶豫,遲遲不能下卦。
她道:“瞳神只是未曾回應首領,并未要說降罪巫族”
長老慨然嘆道:“盈若,在新王之前,祭司殿占卜從未出過差錯,可自從她登基以后,瞳神不再眷顧我們,我們再也占卜不出族中氣運,你知道這對我們巫族意味著什么嗎!
蘇盈若如坐針氈,一面自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許她質疑,一面她又忍不住地想亡族之后呢,不亡又如何。
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族落被巫族吞并,為何偏偏巫族就不能被吞并。
為何事情一定要按照占卜的結果走,巫族之外的其余東西難道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么。
“盈若你聽著,屆時你在宮內,和我們里應外合,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也是巫族最后的機會!
見蘇盈若猶豫,長老變了口吻:“盈若,你是我們祭司殿的孩子,所有長老都是看著你長大的長輩,你身為圣女,就有庇護巫族所有子民的職責,知道嗎?”
巫族圣女擲下龜甲,仍是前途未卜吉兇未知的卦像:
“是,盈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