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方寧玉看得分明, 那位賈公公之前應該已經看到了她。對方那極淡又極平靜的目光,莫名讓她感到心?驚。
這一定不是一個普通的太?監!
他和姜姒是什么關系?
他為何和姜姒如此親密?
她疑惑著,震驚著, 直到姜姒朝她走來。
姜姒無法解釋, 只能?說:“我?和賈公公的關系有些復雜, 我?不能?說,還請見諒!
“我?明白!
大家閨秀和一個太?監相熟,無論怎么說都?是極其復雜的關系。方寧玉知道這確實不能?說, 故而沒有追問。
慕容梵已?經?遠去, 許是離得遠了, 那身形竟然不再卑躬。
方寧玉越看越得不對勁, 又說不上?來為什么。
她拉著姜姒,語氣鄭重, “姜姒, 你和他的事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還有他對你或許不一般, 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 你心?里要有數。”
姜姒點頭。
心?里想的卻是慕容梵對自?己?確實不一般, 但看自?己?的眼神應該沒什么不對吧。
“他是不是就是你不想嫁人的原因?”方寧玉問。
“……”
如?果是慕戀一個太?監,哪怕再是兩情相悅也不可能?有結果。
“…也是,也不是!
她不能?嫁人, 確實是因為慕容梵。是慕容梵告訴她,她的命格有異,但她本人也確實不太?想嫁人。
方寧玉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同情地看著她。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又變得不一樣, 仿佛恍然大悟一般。
“他是沈郡王的人?”
“…他和沈郡王確實有來往。”
“難怪。那日?我?便覺得沈郡王對他的態度有些奇怪,卻原來他們認識。莫非他是受沈郡王之托照顧你?”
“……”
她和沈溯真的沒有關系!
……
當天夜里, 左元音就因病退出了選秀。
但選秀繼續,禮儀課也繼續。
史嬤嬤還沒來,秀女們三三兩兩地說著話,談論的內容大多數都?是左元音的事。姜姒不想摻和,也不想被人問起,故而和方寧玉站得較遠。
方寧玉還是冷冷淡淡的模樣,高傲的表情中有一些失望。
她看著姜姒,小聲道:“你和我?三哥看來是無緣了!
姜姒哭笑不得,自?己?和方三公子從來就沒有緣。
“方三公子那么好的人,一定會找到一個志趣相投的伴侶。”
“我?還是覺得你最合適!
“……”
眾女正說著話,遠遠有眼生的太?監走來。那太?監執著佛塵,一看就是宮里某位主子跟前的紅人。
“那公公看著像是太?后跟前的勤公公?”有人驚呼。
所有人正詫異時,只見姜姽朝那位勤公公走了過去,也不知她和勤公公說了什么,然后跟著對方離開。
有人驚問,“怎么回事?”
方才離姜姽最近的人回過神來,喃喃著,“剛才姜四姑娘問勤公公找誰,勤公公說太?后娘娘召見姜四姑娘,然后姜四姑娘說自?己?就是,接著就跟他走了!
“太?后要見姜四姑娘!”
這一聲驚呼,如?水珠滴進?油鍋里,瞬間濺起無數。
但凡是有心?之人,便能?想到在進?宮之前能?被太?后召見,必然會一番造化。因而羨慕者有,嫉妒者有。
有人眼珠子轉了轉,看向姜姒,“勤公公說太?后要見的是姜四姑娘,也不知是姜四還是姜姒,姜五姑娘,我?怎么覺得太?后娘娘要見的人是你呢?”
姜姒裝作茫然又惶恐的模樣,連連擺手,“你…你可別亂說。那勤公公都?說了是姜四姑娘,也確認了我?四姐姐的身份,定然就是來找我?四姐姐的。太?后口諭絕非兒戲,你不要害我?!”
那人也知有些不妥,哼哼兩聲沒了話。
眾人神情各異,心?思也各異。
姜姒低頭之際,和方寧玉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時史嬤嬤來了,銳利的目光直接朝她們看來,眉頭也皺得比以往更深了些,一個川字清晰可見。
尤其是看到姜姒沒事人一般,還想繼續擺爛時,她凌厲的眼神中夾雜著些許的怒其不爭。
姜姒像是看不懂她的眼神,按計劃行事,“嬤嬤,我?這身子不爭氣,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我?知道自?己?不妥當,我?也不求嬤嬤能?寬容我?,你盡管給我?一個下等,我?絕無任何怨言。”
她眉心?越發皺得厲害,不知在想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那邊站著吧。”
姜姒得償所愿,乖巧地去罰站。
眾女在認真而刻苦地訓練時,她在發呆。
這樣的時節,地上?還有螞蟻往來。她盯著那些螞蟻看,看著它?們來來回回地忙碌著,仿佛不知疲倦般。
課程進?行到一半,宮里又來了人。
這次來的還是那位勤公公,看上?去一臉的不虞之色。
“誰是姜姒,姜家五姑娘?”
這話問得清楚,姜姒不得不站出來。
“太?后娘娘召見。”勤公公看了她一眼,又道:“宋玉婉宋姑娘,方寧玉方姑娘,葉有梅葉姑娘也一起吧。”
這次太?后召見了四位姑娘,倒是分擔了其他人對姜姒的羨慕嫉妒恨。
進?宮的路上?姜姒和方寧玉都?沒說話,宋玉婉關心?了太?后幾句,而葉有梅八卦至極,問勤公公為何她們不是和姜姽一起被召見?
這問話簡直是戳了勤公公的肺管子,他身為太?后跟前最得用的人,從來沒有行差踏錯過,沒想到今日?栽了跟頭。
原本是極其簡單的一件小事,不過是召見一個秀女,居然還能?弄錯。他在宮里摸爬打滾多年,哪里還看不出其中的貓膩。
那位姜四姑娘必定是故意的!
若不然怎么著也會多問一句,畢竟一家子姐妹,在聽到姜姒二字時必定要確認一番,究竟是自?己?還是自?己?的堂妹。
“先前咱家弄錯了,太?后娘娘要見的姜五姑娘。姜五姑娘的名字同姜四姑娘相似,這才鬧了一出誤會。太?后娘娘細問之后,聽說幾位姑娘皆是秀女中的翹楚,便想著一并召見!
葉有梅眼睛亮得嚇人,看著姜姒,小聲道:“我?就知道是這樣,你那個堂姐真是有心?了!
姜姽有心?,但宮里的都?是人精。
不說是秦太?后,就是勤公公都?不是好糊弄的。哪怕她再是裝無辜裝糊涂,她的心?眼在上?位者眼里,那都?是不夠看的。
此?時她正站在景仁宮的大殿中,忐忑不安。
上?座是秦太?后,雍容而尊貴,看似面目慈祥,卻讓人不敢直視。秦太?后的右下首,是端莊不失華貴的莊皇后,莊皇后之下是明麗大方的秦貴妃。
秦貴妃同自?己?旁邊的富貴美婦說著話,態度十分的親昵。那富貴美婦體態豐腴,微揚的眼尾不時瞟著姜姽。
姜姽認識這美婦,正是慕容晟的母妃趙氏。
這幾人中,她也只認識趙氏。
原因無它?,只因這些年來無論是秦太?后還是莊皇后都?極少召見女眷。若非正經?的宮宴,女眷們幾乎沒有進?宮的機會。而那種宮宴,姜家除了謝氏余氏和姜嬗外,其他人都?沒有資格參加。
所以為了這樣的機會,她才敢冒如?此?之大的風險。
當秦太?后聽到她說“臣女姜姽,在家中行四”時,自?然是極其的意外。她的底氣來源于自?己?確實是姜四姑娘,也不算是冒名頂替,真論起來至多算是個誤會。
但是,這僅是她的想法。
天家的這婆媳幾人,似乎將她遺忘了一般。哪怕她不斷在心?里替自?己?辯解,安慰著自?己?,也無法掩蓋內心?深處的惶恐。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的太?監宣告姜姒幾人到來。
“你就是姜姒吧?”秦太?后瞇著眼,看著她們。這不是問話,而是肯定句,因為除了姜姒以外,其他幾人都?曾進?過宮,秦太?后也都?見過她們。
姜姒行禮,請安。
“回太?后娘娘的話,臣女姜姒,在家中行五。”
秦太?后擺了擺手,示意行禮的幾人平身!敖?傅好福氣,這一對孫女瞧著一個比一個水靈。”
然后她看向趙氏,“琳瑯,你看可是她?這回沒弄錯吧?”
琳瑯是趙氏的閨名。
趙氏打量了一下姜姒,點頭,“回母后的話,正是這位姜五姑娘,當日?她在王府露了一手,著實讓兒臣開了眼界!
姜姒一聽這話,便知秦太?后召見自?己?所為哪般。
果然,秦太?后接下來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東西都?按照你在王府時要的那些準備好了,姜五姑娘,你看看還缺什么?”勤公公領著她查看那些變魔術所需之物,態度不冷也不熱。
她翻看了一下,準備得十分齊全。
“你們準備得很齊全,多謝!
多謝二字,讓勤公公愣了一下。
因為今日?弄錯了人的事,他知道太?后娘娘雖沒有當眾訓斥他,但他差事辦得不好是事實,為此?他的心?氣一直不太?順。
然而當他聽到這句多謝,他忽然覺得好像心?里也沒那么懊惱了。
說起來,這位姜五姑娘也是無辜。
這般想著,他態度好了許多。
“咕咕”
籠子里的鴿子叫喚著,體型肥碩。
姜姒道:“公公,能?不能?換一只小點的?”
上?次她在福王府表演時,特意叮囑過要找體型小而溫順的小鴿子。而這一只的體型,明顯偏大了許多。
勤公公聞言,立馬派人給她換了一只。
“姜五姑娘不必太?過緊張,太?后娘娘性?情隨和,便是有些小失誤也無傷大雅。若真是事事完美,反而失了樂趣!
姜姒聽到這話,心?念一動。
她將綁住小鴿子翅膀的繩子松了松,道:“多謝公公提醒!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陛下駕到”的聲音。
來的不止是正嘉帝,隨行還有幾人。幾人從她視線之中過去,她低垂的眼睛僅看得到他們的腳和衣擺。
最前面的是明黃色,其后是墨紫色,再然后又是一道明黃色,緊著是朱色,最后一個是藏青色。
“神秀也來了!鼻靥?后的聲音明顯透著幾分驚喜。
“兒臣給母后請安!
聽到這個聲音,姜姒緊繃的心?弦頓時一松。
慕容梵居然也來了。
秦太?后口中的神秀二字,應該就是他的字。
她不露痕跡地動了動眼尾,快速往那邊瞟了一眼。一襲墨紫色的是慕容梵,著藏青色衣服的是沈溯。那一身明黃色且面色有些蒼白的少年,應該是太?子慕容承。而另一個朱衣的俊朗少年,想來就是二皇子慕容啟。
正嘉帝示意眾人平身,道:“母后這里好生熱鬧,恰好今日?神秀和久安都?進?了宮,朕便帶著他們一起來湊一湊熱鬧!
“你們瞧瞧皇帝這性?子,還跟早年一樣!鼻靥?后笑起來,言語間彰顯著和正嘉帝之間較好的母子關系。
正嘉帝坐在她旁邊,慕容梵和沈溯太?子二皇子等人也有自?己?的位置。
秦貴妃一臉的歡喜,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福王妃說得那般有趣,母后便動了心?思,這才派人去召姜五姑娘入宮。哪成想鬧了一出烏龍,姜家的兩位姑娘一個名叫姜姒,一個在家中行四,原本是姜姒姑娘,結果來了姜四姑娘。母后又派人去請了一回,索性?多召見幾個人,一起熱鬧熱鬧。”
她這一番話說得隨意,卻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
上?位者是是心?思深沉,至少誰的面上?也沒有顯出什么不對來。
正嘉帝示意姜姒上?前,威嚴地看了兩眼后,道:“這瞧著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姜姒的臉,確實有欺騙性?,哪怕再是嬌美,卻是一團孩子氣。莫說是正嘉帝覺得她是個孩子,秦太?后等人亦是這般以為。
“許是還是個孩子,才會喜歡耍戲法兒!鼻刭F妃說著,笑了笑!翱催@小臉白的,莫不是被嚇著了吧?”
“臣女沒有被嚇著,就是很緊張,手心?都?出了汗!苯嵲拰嵳f。
但這樣的實話,在所有人聽來都?透著幾分孩子氣。
正嘉帝威嚴的表情緩和了些,道:“不用怕,你有什么好玩的戲法兒,盡管耍來看看,若是沒有耍好,朕也不會怪罪你!
姜姒要就是這句話。
表演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失誤,那鴿子的翅膀沒有綁緊,還沒變出來時幾次三番想從她的袖子里往外沖。
她板著通紅的小臉,不時壓著自?己?的袖子,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一本正經?的樣子?善羰侨?此?,越是顯得孩子氣十足,那種稚氣和慌亂顯而易見。
“原來是藏在袖子里。”秦太?后對正嘉帝道,語氣竟然有幾分愉悅。
“瞧著年紀小,倒還是個能?沉得住氣的。”正嘉帝說!安焕⑹墙?傅的孫女,有幾分姜家人的風骨!
這個評價,顯然有幾分抬舉。
秦太?后若有所思,等到表演結束后,道:“縱然知道這些戲法兒都?是障眼法,但瞧著還是覺得有幾分意思。”
她招了招手,示意姜姒上?前。
仔細將姜姒一番打量后,她笑道:“這么一看,模樣越發的水靈。聽說你膽子不小,都?敢在芳業王面前告福王世子的狀,可有此?事?”
大殿中瞬間一片詭異的安靜,所有人都?看著姜姒。
姜姒低著頭,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話,確實有此?事。當時臣女一時腦熱,行事有些不管不顧。但后來福王世子也登了臣女的家門告狀,臣女與他之間已?經?扯平了!
這般孩子氣的回答,倒是不顯得違和。
趙氏幫腔,“母后,這事兒臣也知道,想著就是孩子之間玩鬧而你。你告我?的狀,我?告你的狀,告來告去的可不就是扯平了嘛!
“哀家可是聽說,你告的可不是一般的狀。”秦太?后看向慕容梵,“神秀,這事你最是清楚,你說說看,她狀告了晟兒什么事?”
“回母后,當日?姜五姑娘向兒臣狀告的是晟兒對她無禮,此?事晟兒自?己?也認。確實是晟兒有錯在先,兒臣不敢包庇徇私。”
慕容梵的回答,讓姜姒松了一口氣。
她就知道,慕容梵一定會向著她。
這時又聽到沈溯的聲音,他說:“皇外祖母,這事兒孫兒也知道。孫兒問過晟小子,他說他就是和姜五姑娘鬧著玩,后來他也去姜家告過狀,他也覺得兩清了。”
秦太?后像是明白了,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哀家還以為晟小子開了竅,沒想到空歡喜一場。”
姜姒聽到這話,后背的冷汗直冒。
幸好慕容梵在。
“晟小子之前一直在姜家學?堂上?學?,猛不丁不去了,哀家還想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莫非是與這事有關?”
姜姒聞言,后背又開始發涼。
秦太?后的心?思誰也不知道,哪怕她表現得再是慈祥,殿中的任何一個人也不敢真的把她當成尋常人家的老太?太?。
她是先帝的發妻,無子而地位穩固。當年幾位皇子爭得頭破血流,她穩坐宮中不偏不倚,直到皇三子上?位,她順理成章成為太?后之尊。
當上?太?后之后,英國公府才有所行動,將嫡女送至宮女。如?今這宮里除了莊皇后所出的太?子,就是秦貴妃生的二皇子,可見秦家姑侄對后宮的掌控能?力。
這樣的問話聽起來尋常,但誰也不敢等閑待之。
姜姒知道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無論怎么答都?不對,索性?裝傻,“回太?后娘娘的話,臣女不知!
“你不知?”秦太?后的聲音不辨喜怒,眉頭卻是微微蹙著。
上?位都?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姜姒不敢妄猜這位太?后娘娘的用意。她下意識朝慕容梵看去,只看到慕容梵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她心?下一定,道:“太?后娘娘,臣女不敢揣測福王世子的心?思。”
氣氛冷凝之時,姜姽忽然上?前,“太?后娘娘,臣女的五妹妹不知事,言語有些無狀,還請太?后娘娘恕罪。”
她這一舉動,頓時顯了出來。
不僅是秦太?后,便是莊皇后秦貴妃等人,也在看她。
“臣女有幸和福王世子同窗幾載,最是清楚他的為人。他平日?雖然愛玩鬧些,但著實是個熱情友愛之人,對臣女也頗為照顧!
說完,她臉上?浮起一抹紅暈。
秦太?后“哦”了一聲,對趙氏道:“這姑娘模樣水靈,哀家一見就覺得歡喜,沒想到她和晟兒還很投緣,不由得讓哀家想起當年,她與你倒是有幾分相似。”
“母后又打趣兒臣!壁w氏羞赧不已?!皟撼籍斈暧薇康煤埽睦锛暗蒙?這位姜四姑娘機靈大方!
“你可別妄自?菲薄,哀家看人的眼光哪里有錯,若不然當年也不會一眼就相中了你。”秦太?后笑瞇瞇地看著她,“這一晃都?快二十年了,晟兒都?十八了。你這個當母妃怕是不懂孩子的心?思,還得是哀家這個當祖母的疼他。”
當祖母的疼愛孫子,是怎么個疼法呢?
所有人都?在等,等秦太?后接下來的話。
秦太?后指了指姜姽,“今日?哀家就做個主,將你指給福王……”
“謝母后!”趙氏大聲道:“還是母后疼兒臣,知道這些年兒臣照顧王爺漸漸力不從心?,特意給兒臣指了一個妹妹。這姜四姑娘兒臣瞧著極好,王爺必定喜歡,晟兒應該也不會反對,多謝母后體恤!”
第 52 章
殿內極靜, 她說的話似繞梁不去。
那么的令人錯愕,又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秦太后看著她,眼神無比凌厲。
正嘉帝也?像是被驚到了, 好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 為了保持帝王的威嚴, 除了以嚴肅示人外再無其它的表情。
詭異的安靜,被沈溯打破。
“皇外祖母,您可真疼八舅啊!
秦太后氣極反笑, 語氣有些不虞, “哀家是你八舅的母親, 自然是疼他的。他這?些年?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 哀家實在是于心不忍!
這?番話,無異于誅趙氏的心。
當年?趙氏被剛婚給福王, 人人都?說趙氏身份低, 若非入了秦太后的眼, 無論如何也?攀上堂堂親王。
后來趙氏與福王夫妻恩愛, 行事得體頗有賢名, 哪怕是這?些年?來福王府沒有側妃妾室,也?沒有人說什么,甚至還有人大夸特夸, 夸秦太后有眼光,夸趙氏細心體貼。
而今,秦太后的一句于心不忍,等同于抹殺了之前的所有,包括她自己看人的眼光, 以及趙氏的名聲。
但與此同時,還有人被卷入其中?, 那個?人就是姜姽。
趙氏所說的話,姜姽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卻仿佛串聯不到一起。她耳朵“嗡嗡”作響,身體也?在陣陣發冷。
她不敢置信著,如夢一般。
然后她聽到秦太后的話,“既然如此,那就讓她跟著老八。姜家的姑娘,可能不委屈了,一個?側妃的名頭也?不算是辱沒她。你身為正室,又年?長許多,以后多照應一些!
趙氏恭敬稱是,恭恭敬敬地謝了恩。
“姜四姑娘,你怎么還不謝恩?”提醒姜姽的人是秦貴妃。
姜姽似從噩夢中?醒來,跪伏在地,“太后娘娘,臣女…臣女……”
“太后娘娘抬舉你,難道你想抗旨不成?”
秦貴妃的話,成功將?姜姽想說的話堵了回去。
上位者的威嚴豈容挑釁,哪怕姜姽心里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也?知道有些話不能說。她倒不在意身后的姜家,但她在乎自己的性?命。
這?樣的結果,不是她想要的。心里的恨都?快要溢出?來,她只能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生生掐出?血來。
“臣女謝太后娘娘恩典!
秦太后擺了擺手,面有倦色。
她說了一句“哀家乏了”,正嘉帝便十分?孝順的親自送她回內殿歇息。
而其他則恭送著,然后告退。
出?宮時,姜姒等人有太監引路,與慕容梵他們并不同行。
葉有梅憋了一路,出?宮之后可算是能開口了,“沒想到我們幾?人進?宮,只有姜四姑娘得了恩典。姜四姑娘,真是恭喜啊!
姜姽一直低著頭,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木木的。
聽到葉有梅的話,她猛地抬頭,看的卻不是葉有梅,而是姜姒。“五妹妹,我要入福王府了,以后我就是福王側妃,你是不是也?要恭喜我?”
“這?恩典是四姐姐應得的,自然要恭喜!
“我應得的?”姜姽重復著這?幾?個?字,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五妹妹說的對,這?確實是我應得的!
說這?話時,她的指甲已掐進?掌心的肉里,傳來鉆心的痛感。
她要嫁的是福王世?子,不是福王!
福王年?紀大不說,還是個?跛子,這?不是她應得的。她死?死?盯著姜姒,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眼中?恨意大盛。
“是你,是不是你?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她想撲向姜姒,被葉有梅一把扯住。
“姜姽,你發什么瘋!今天的事姜五姑娘還沒怪你呢。太后娘娘要召見的人是她,是你想在太后娘娘面前露臉,故意將?錯就錯冒名頂替,你還有臉在這?里嚷嚷?你應該慶幸太后娘娘仁慈,沒有怪罪于你!
“你知道什么!”她指著姜姒,目光中?全是恨,“是她,是她故意讓我聽到的,是她故意害我的!”
“你說姜五姑娘故意害你,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玉婉皺著眉問。
方寧玉冷笑一聲,“我聽著都?覺得好笑,這?賊喊捉賊也?太理直氣壯了嗎?什么叫姜姒故意讓你聽到的,你聽到什么了?你怎么不說是自己偷聽?”
葉有梅雖然沒怎么聽明白,但也?抓住了重點,她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原來姜四姑娘偷聽姜五姑娘說話啊,那你說說看,你偷聽到什么了?怎么就是姜五姑娘害了你?”
姜姽不說話了,猶在恨意難消地瞪著姜姒。
姜姒裝出?一副認真回想的樣子,遲疑道:“四姐姐這?么說我,難道是偷聽到我和方姑娘說的話?”
“姜五姑娘,你和方姑娘說什么了?”葉有梅實在是好奇的緊。
她的好奇心,姜姒自然要滿足。
“方姑娘告訴我,說史嬤嬤跟她說,說太后娘娘問起過我,讓她勸我多上點心,若是有造化的話,指不定能得太后娘娘召見!
“原來是這?樣啊!比~有梅很快想通了所有的關竅,鄙夷地看著姜姽!敖墓媚镎媸呛眯臋C,難怪會冒名頂替。這?么說來,你不應該怪姜五姑娘,而應該感謝她。若不是你占了她的機會,又怎么得到這?么大的恩典!”
恩典兩?個?字,她咬得極重。
姜姽已然顧不得再裝了,一想到要嫁的人不是慕容晟,而是慕容晟的父親,她就忍不住想尖叫反對。
她磨著牙,眼神越發詭異。
“姜四姑娘,這?是你的造化!彼斡裢癜参克澳阆胂肟矗M蹩墒怯H王,又深得陛下看重。你是庶出?,能嫁給親王當側妃已經是難得的高?嫁,萬不可鬧出?什么事來。萬一傳到太后娘娘的耳朵里,豈不是得不償失!
這?番話她聽進?去了。
她臉色不停變化著,最后深吸一口氣,道:“宋姑娘,你說的對。我就是太高?興了,一時難免有些激動。福王是親王,我能嫁給他,確實是天大的福氣!
慕容晟不是拋棄了她嗎?
那她偏要進?福王府!
一想到今后她以長輩的身份面對慕容晟,一時之間她竟然有種說不出?來的興奮與期待,還有報復的快感。
她回望著森嚴巍峨的宮門,突然笑了。
然后她抬著下巴,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看著姜姒。
“五妹妹,我說過,你始終是不比不過我的!
親王側妃的身份,不是誰都?能壓得住的。太后賜了一個?姜家女的親事,便不會再有第二個?。何況輩分?有差,同輩的姜家女也?不可能再入太子和二皇子的后院。
所以在姜姽看來,姜姒的富貴路已斷。
姜姒大概明白她的心態,不欲與她逞這?些口舌之快。
“四姐姐求仁得仁,我自然是比不過!
……
姜姽得了恩典,被賜了婚,按照規矩不用再留在祥秀苑。當天夜里,得到消息的姜家就使人將?她接走?。
而姜姒是在第二天拿了第三個?下等之后,才依例退出?選秀,自行歸家。
臨行之前,方寧玉和葉有梅一同送她。
葉有梅倒是樂觀,笑嘻嘻地說等自己也?退出?選秀,定要去姜府找她玩。
方寧玉看上去還是冷冷淡淡的樣子,眉宇間卻有一絲不舍。過多的話不用說,彼此一個?眼神已能明白。
她明白姜姒對她的祝福,姜姒也?能看出?她眼中?的惋惜。
至于惋惜什么,姜姒大膽一猜。猜她應該還在誤會自己和沈溯,以為姜姽被指給了福王,那自己和沈溯就沒了可能。
幾?人朝外走?去,所遇到的秀女無一不是眼神微妙。
“姜五姑娘也?是倒霉,原本是她的機緣,沒想到被自己的堂姐搶了去。”
“我早就看出?她們姐妹之間不和,沒想到姜四姑娘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
姜姒在這?樣的議論聲中?,出?了祥秀苑。
一出?去,她就看見了熟悉的人。
“二哥!”
來接她的人是姜烜。
按說秀女們被迫退出?,可沒有所謂的提前通知,大多都?是臨時走?人,那么姜烜是如何知道的?
姜烜很快說出?答案,原來是沈溯透露的消息。
“沈大人還準了我一天的假,定然是我最近表現不錯的緣故。”
“那是當然!苯樦脑挘拔叶缬⑽洳环玻虼笕耸腔垩圩R人!
兄妹二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姜烜看著自己的妹妹,不無感慨,“玉哥兒,你瘦了。”
姜姒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也?覺得我瘦了,回去我得好好補一補。”
說完,兄妹倆又是對視一笑。
上了馬車后,姜烜才說起姜姽的事。
指婚的消息傳到姜家后,姜家上下無一人感到歡喜。再一打聽,知道指婚的始末之后,便是上次在她絕食抗婚一事上維護她的姜良都?發了好一通脾氣,將?柳姨娘訓斥了一番。
柳姨娘嚇壞了,跪在清風院的外面一直哭,哭得幾?度暈過去。
后來姜姽歸來,擺足了威風,不僅把柳姨娘扶起來,還當眾質問謝氏為何如此磋磨一個?生養過的的妾室。
謝氏大怒,當即下令禁了她的足。
她不服,鬧著要見姜太傅。姜太傅只派人送來一句話,那便后院的事謝氏當家,大房的事也?是謝氏做主。
“大伯娘說了,她一日沒有出?門子,那就一日是姜家的姑娘,自己一個?當嫡母的管教庶女,再是應當不過!
兄妹倆說著話,順順利利回到姜家。
顧氏見到女兒平安歸來,別提有多歡喜,紅著眼眶緊緊拉著姜姒的說,不停地說著同樣的話,“瘦了,瘦了!
一別幾?日,恍若隔世?。
姜姒任由她打量著,撒著嬌說自己離開父母之后,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回來。
聽到這?樣的話,她眼睛都?快掉下來。
“玉哥兒,你以后哪都?別去,就留在爹娘身邊!
姜姒乖巧是應著,母女倆那股子親密勁兒,把姜烜看得都?眼熱。
他嘀咕著,“娘,您這?樣可不行。日后玉哥兒出?門子,您不會跟著去吧。”
顧氏聞言,怔了一下。
“出?什么門子,你妹妹以后就留在家中?!
姜烜聽到這?樣的話很是詫異,卻也?只當是母親舍不得妹妹,心疼妹妹而說的氣話,并沒有往心里去。
等到姜慎回來,一家人坐在一起說話。
當姜姒說到張姑娘之死?時,姜慎和顧氏都?是無比的緊張,再說到進?宮一事,清清楚楚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夫妻倆的臉色都?不好看。
顧氏啐了一口,“我早就看出?那個?四丫頭是個?心術不正的,也?難怪大嫂那樣的和氣人都?被氣著了!
“她如今被指給了福王,日后就是親王側妃,也?不知對我們姜家而言是福還是禍!苯靼欀,嘆了一口氣。
是福還是禍,全都?躲不過。
姜姒不由得想起秦太后的態度和用意,越想越覺得不解。
這?樣的疑惑,她不能告訴父母,父母也?不能為她解惑。她唯一能詢問的人就是慕容梵,而慕容梵也?一定會給她答案。
天不知何時黑了下來,透著陰沉沉的寒冷。
她望向外面,卻是有些期待。
今夜,慕容梵會來嗎?
……
夜深人靜時,她還在等。
屏氣靜聽,不時有風吹動什么東西發出?的聲響。
忽然窗外響起三長一短的輕叩聲,她欣喜無比地下了床,隔著窗小聲地說了一句“我給您開門!
她歡歡喜喜地把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果然是自己想見的人。
慕容梵身形一動,人已進?了屋,隨即門被他關上。
他視線低垂,落在姜姒的光腳上。
纖細的足,小巧不堪一掬,令人見之心癢意動,恨不得托于掌中?慢慢把玩。
“怎么不穿鞋?”
姜姒下意識縮了縮腳,笑得討好,“我著急見您嘛!
“你想見到我?”
“對啊!苯Φ淖⒁饬θ谧约旱哪_上,壓根沒有看到慕容梵那一瞬間變得幽沉的眼神!拔矣性捪雴柲,您也?應該有話要同我說!
“姜姒!
“。俊彼痤^來,小臉仰著。
慕容梵看著她,說:“小心著涼,快些躺回去!
她“哦”了一聲,當真極其聽話地立馬上床。先是無比乖巧地躺進?錦被中?,很快又覺得這?樣不太妥當,擁著被子坐起來。
而慕容梵則極其自然地掖了一下她腳邊的被子,然后坐到床邊。
兩?人一個?坐在被子里,一個?挨著床沿坐,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此情此景很不真實。
為了緩解自己的不自在,她趕緊問正事。
“王爺,太后今日的舉動,實在是令人不解,她明明能看出?來福王妃的不愿,為何非要給福王妃添堵?”
“對于有些人而言,水至清則無魯,渾水才好摸魚,福王府這?些年?過于平靜了!
原來平靜安穩在有些人看來,也?是一種錯。
當年?秦太后將?出?身不顯的趙氏賜婚給福王,是不是也?存著讓福王府不得安生的想法??誰料趙氏不僅攏住了福王的心,還將?福王府的后宅打理得十分?妥當,所以秦太后才會想著再給福王府塞人。
“若今日姜姽沒出?現,太后的目標是不是我?”
“不管她的打算如何,你都?不用擔心!
這?倒也?是。
畢竟她是克夫命。
這?個?大殺器一出?,不管秦太后多想利用她,她也?能置身事外。
她忽然想到什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慕容梵。慕容梵包容著她的眼神,如汪洋將?溪流納入。
四目相對,如海水與溪水相匯,漸漸融入一體。
“你是不是想問,我既然能相命斷天下,他們是否問過我太子與二皇子之中?,將?來誰能主世?間沉?”
姜姒彎著眉眼,乖巧點頭。
她就是想問這?個?!
“王爺,方便說嗎?”
“對你,自然是方便的!
很尋常的一句話,卻聽得她心頭巨震。
她心頭劃過一抹怪異,莫名心跳有些快。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如流星在她心間閃現,很快又消失不見。
“他們之中?,誰有帝王之氣?”
慕容梵壓了壓眉眼,越發將?她的模樣盡收眼底。
少女滿眼的信任,眸色清澈干凈而通透,如含著一汪泉水。青絲如瀑散下,巴掌大的小臉更顯得精致可憐。昏黃的燭火中?,冰肌玉骨似蒙上一層暖光,更加的潤澤如玉。
“當年?我父皇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的答案是三皇兄。”
“那這?次是你三皇兄問你嗎?”
“不是!
這?次問他的人是太后。
當然,太后的問法?很巧妙,意思卻是一樣。
他的回答則是:“父皇當年?問兒臣時,兒臣尚是稚兒。靈臺無塵,慧心未染凡俗之濁氣,故而能偶爾窺探天機。而今兒臣年?歲已長,靈臺早已蒙塵,更是浸染俗氣多年?,再無機緣得開天眼。母后所問之事,兒臣無法?看破!
但真實的原因并非如此。
此一時彼一時,先帝是他生父,太后卻不是他生母。
他說不是陛下,那姜姒便猜到問他的人是誰。
“太后相問,你必定為難!
“這?世?間總有為難之事,既然為難,那就不用做選擇。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我推說自己不知便是!
姜姒怔了一下,她萬萬沒想到像慕容梵這?樣的人也?會耍賴。
不得不說,這?一招其實最好使。
“王爺,您可真機靈。”
慕容梵有些哭笑不得,他長到這?個?年?紀,世?人皆道他天資無雙靈心慧性?,還從未有人用機靈二字夸過他。
“王爺,您笑起來真好看。”姜姒說完這?句,立馬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太妥當。“王爺,對不起,我一高?興,有些失態了。”
“無妨。”
無妨就好。
姜姒隨即想到什么,思索一番后,道:“王爺,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您。您可知我們存在這?個?世?間是什么嗎?”
“天地方圓,萬物之所!
“也?是,但我所知的則有些不同,我們身處的這?個?世?間是一本書。”
“一本書?”
姜姒點了點頭,將?自己知道的有關男女主的事,以及原主的事原原本本地告之。末了,道:“如今他們沒在一起,且姜姽還成了福王的側妃,關系已經錯亂。您說主角們的故意分?崩離析,這?個?世?間還會存在嗎?”
這?也?是她擔心的事。
她此番引姜姽入了套,原本就是想誘著姜姽見到秦太后。她以為姜姽會借著這?個?機會為自己求得富貴,最有可能的就是扯上慕容晟。
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福王。
這?輩子她好不容易擁有夢寐以求的一切,她不想所有人都?消失。
“如你所說,他們是書中?的主角,那本書以他們為主。但這?天地孕育萬物,如聚沙成塔,滴水成海,他們不過是其中?的一粒沙一滴水,散了也?好,消失也?罷,于這?天地之間不過是微乎其微的變化,如何能主宰世?間存亡?”
“是這?個?道理,可這?本書就是為他們而存在的……”
“古往今來,書本所載之事何其多,縱然他們的故事能譜寫成書,卻也?不過是世?間書籍中?的一本。哪怕是佛經,看似以佛祖為主,實則不然。其主是萬物,是萬法?,是蕓蕓眾生。姜姒,不用怕,就算他們徹底消失,這?個?世?間也?不會消亡!
姜姒聽著他的聲音,只覺心安。
他的話每一個?字都?能安撫人心,讓人不由得完全信賴。
“王爺,這?輩子能認識您真好。”她喃喃著。
他終于沒能忍住,大掌覆蓋在她的青絲之上。
掌心之下是絲滑的發,一絲一縷都?在撩撥著他的心弦,恨不得奏出?一曲天地萬物初開的盛放之音。
良久,道:“時辰不早了,睡吧!
她乖巧地點頭,順從地躺進?錦被中?,慢慢地閉上眼睛。
一陣輕微的動靜過后,她再次睜開眼睛,屋子里已經沒了慕容梵的身影。她撫著自己的心口,身體往床里側去,重新合上眼皮。
極寒的夜,冷月高?懸,繁星相伴。
慕容梵就站在門外,遲遲沒有離開。他抬頭仰望時,那蒼穹星空映在他的眼里,星宿組合不停地變幻著。
一片璀璨之中?,金蛇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顯然越發的粗長,正用一雙貪婪而垂涎的目光俯視著他身后的屋子。
他慢慢垂眸,回望一眼,任由那心里的金蛇在不停撞擊著門窗。
“姜姒,我約摸是變態了。”
第 53 章
……
姜姒回歸學?堂, 最開心的莫過于姜煜。
因著?她這次又落了?很多課程,姜煜恨不得逮著?空閑就給她補課。堂兄妹二人一個教一個學?,可謂是旁若無?人。
或有人目光復雜, 或有人眼神隱晦, 他們皆是置之不理。
按世俗的?規矩來看, 落選的?秀女大?多會?閉門不出,直至選秀徹底結束。如她這般一歸家就來上學?的?人,闔京上下應該再無?一人。
她望向外面的?梧桐樹, 樹上已無?一片葉子, 唯有零星的?一些球果掛著?, 一時之間竟然讓有種物是人非之感。
“五妹妹, 這篇文章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她回過神來,重新專注在課業上。
這時易鵲搖了?扇子進來, 直奔他們?的?位置。
他先是收起扇子雙手環胸,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目光從姜煜身上移過去, 定在了?姜姒的?臉上。
姜姒不用?抬頭, 也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打量。
他正?看得入神,猛不丁對上姜姒那雙如水般清透的?眼眸,心下驚艷的?同時, 還有被人抓包的?心虛之感。
“姜五,外面有人找!
姜姒“嗯”了?一聲,繼續向姜煜請教功課。
她這般模樣,擺明不想出去。
易鵲受人所托,自然是不會?作罷, 又說了?一遍,“姜五, 你沒聽見嗎?我說外面有人找你,你還不快出去看一看?”
“麻煩你去告訴那人,我和他沒什么好?說的?!
這個人不用?猜,姜姒也知道?是誰。
“姜五,我覺得你還是去見見他吧。”易鵲小聲勸著?,臉色有些神秘和擔心,“他就要離京了?,臨走之前想和你說幾句話,你可不能這么絕情?”
慕容晟要離京了??
姜姒心下一琢磨,大?概明白福王妃的?苦心。
她細思一番,決定還是去見一面。
慕容晟沒進學?堂,人在學?堂外面。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再時已是頹喪至極,眼睛里一片黯淡,更無?從前的?光彩。
看到她后,他扯了?扯嘴角,看著?像是自嘲,亦像是在苦笑。
“姜五,你說的?對。是我太天?真了?,我怎么能以?為事情過去了?呢?”
“你找我,就是和我說這些?”
他搖了?搖頭,目光越發黯然。
那年他甫一進姜家學?堂,一眼看到那個淡雅文靜又貌美的?姑娘時,他簡直是驚為天?人。他天?真地以?為那樣的?姑娘最是需要呵護,也應該得到憐惜。
他以?為自己是那個人,可以?呵護她憐惜她,給她想要的?一切。為此他癡戀著?承諾著?,輾轉反側著?。甚至為了?讓她更在意自己,而無?比混蛋地去招惹另一個姑娘。
好?半天?,他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對不起,姜五,一切都是我的?錯。”
說完,他靠在圍墻上,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的?驕傲和精氣神。
“我不應該招惹她,我當初為什么那么的?自以?為是?”他喃喃著?,眼神漸漸空洞起來!拔野涯愠读?進來,害你被處處針對,我還害了?我母妃,害得自己家不成家……”
不久之后,王府就會?多一個人,一個令所有人都如鯁在喉的?人。
父王不再屬于母妃一人,母妃也不會?和從前一樣成天?就圍著?他和父王轉。而他呢,也不能再留在王府。
好?好?的?一個家,眼看著?就這要散了?。
他已經向父王和母妃說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向最隨和無?爭的?父王都嘆著?氣說他們?王府再無?清靜,母妃則是看著?他,沉重地說了?兩個字,“孽緣!
這就是孽緣。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
“我要去軍中歷練,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我犯的?錯,最終還是報應到自己的?頭上。我和我母妃說過了?,讓我母妃以?后好?好?看著?她,莫讓她再害人……
……你說的?對,她心里的?毒蛇是被我放出來的?,所以?她現在咬上了?我們?,我沒有半點?怨言。我只恨我自己當初為何要那樣…這是我的?報應!”
寒風將他的?聲音吹散,那些嗚咽,那些自責也一并消失在風中。
姜姒抬頭望著?天?空,嘆了?一口氣。
當日之因,才有今日之果。
“那你保重!
“姜五!”
慕容晟在叫她,她沒有回頭。
身后傳來一聲清楚的?嗚咽,“……一切的?一切,永遠都不可能過去了?。”
確實,再也不可能過去了?。
姜姽這條毒蛇,注定會?讓福王府不得安寧。如同一根針一根刺,深深扎進福王妃和慕容晟母子的?心里。
凡主家納妾,出面的?的?都是正?室。哪怕有秦太后的?指婚,王府要娶側妃這樣的?事,還得由正?妃露面。
趙氏表面功夫不能落下,為表示對指婚的?看重,親自登了?姜家的?門。
她進到姜家之后,姜家所有的?女眷恭敬相迎。
謝氏為首,余氏和顧氏其后。除姜姽這個當事人外,姜姪姜姒姜嬋姐妹幾個也在,一眾人擁簇著?她,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親和,半點?也看不出不得不給丈夫納妾的?苦悶和無?奈。
當姜姽上前行禮時,她親熱地相扶。
“論年紀,我年長你許多,但以?后我們?就是姐妹了?!彼χ?,對謝氏道?:“多謝姜大?夫人養了?這么好?的?一個女兒,竟然便宜了?我家王爺!
這話說得漂亮,姜姽羞澀低頭。
她沒有抬頭,自然看不見趙氏眼底的?冷意。
趙氏一個七品官員的?女兒,能在一眾秀女中脫穎而出,當然有幾分手段。這些年她將王府打理得妥妥當當,更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人。
正?是因為看得明白的?,她才會?在緊要關頭權衡利弊。兩害相較取其輕,相比親生兒子的?姻緣,丈夫的?后院里添個把人的?事更容易處理。
“瞧這水靈的?模樣,花骨朵似的?招人稀罕,我看著?都覺得心中歡喜。”
這話實在是假得很,莫說是歡喜,便是連一星半點?的?順眼都談不上。對于一個和自己兒子有過瓜葛,且費盡心機想嫁給自己兒子,最后又成為自己丈夫妾室的?女子,趙氏再是心大?,再是心胸寬廣,也不可能喜歡得起來。
她在笑,心里卻只有苦。
謝氏也在笑,“王妃娘娘,您這么說可真折煞我了?。我時常自省自身,覺得自己還是有不少疏忽,沒能把這孩子教好?。以?后她進了?王府,還得有勞王妃替我好?好?教她,莫讓她失了?分寸。她若是不服管教,王妃打也打得罵也罵得,我姜家決無?二話!
姜姽聞言,眼底生恨。
母親好?毒的?心腸!
當嫡母的?有了?這樣的?承諾,一個庶女還如何仰仗娘家?以?后福王妃再也不用?顧忌姜家,還不是想怎么整她就怎么整她。
“母親,您可不能不管女兒啊。這還有些時日,女兒定要日夜聆聽母親的?教誨,萬不會?辜負母親的?一片苦心,更不能讓王妃埋怨母親沒把女兒教好?!
“你這孩子,如今大?了?,主意也大?了?,母親已經教不了?你了?!敝x氏用?帕子按著?眼角,“王妃心善,又年長你許多,你日后得她教導,才是真正?的?有福氣。我丑話可說在前頭,若是你不服管教,頂撞了?王妃,千萬別哭著?回家告狀!”
姜姽聽到這樣的?話,更是大?恨。母親分明是在助長福王妃的?威風,慫恿福王妃以?后可以?隨意磋磨自己。
天?下的?嫡母啊,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母親,您這是不管女兒了?嗎?”
趙氏是個聰明人,謝氏這一表態,她便明白姜家對姜姽的?態度,當下笑道?:“姜妹妹放心,你以?后進了?王府的?門,那就是王府的?人,我不會?不管你的?。”
“王妃仁慈,那我這女兒,以?后就托付給您了?!
“謝大?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姜妹妹的?。”
兩人眼神交流著?,彼此都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側妃雖是妾,但和一般的?妾不同,不可能一頂小轎悄無?聲息地抬進王府?v然不會?如大?婚一樣大?操大?辦,該有的?章程也不能少。
長輩們?要流程,小輩們?自是要避嫌,包括姜姽自己。
姐妹幾人出了?正?廳,除姜姽外的?三?人又出了?清風院,姜嬋被婆子先帶走。姜姪和姜姒一邊走著?,一邊說著?話。
姜姪憂心忡忡,“選秀之后,四?妹妹又變了?許多,我都有些不敢認了?!
姜姒剛想說什么,忽然心有所感。
一回頭,姜姽正?目光陰陰地看著?她們?。
姜姪嚇了?一跳,“四?妹妹!…風大?,你就別送了?,趕緊回去吧!
因著?趙氏上門,謝氏才臨時解了?姜姽的?禁,按理說姜姽此時應該已經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繼續著?先前的?禁足。
姜姽一步步朝她們?走近,臉上漸漸浮現出詭異的?得意。
“一家子姐妹,我再送送你們?,畢竟過幾日之后,我們?便會?不同,到時候你們?萬萬當不起我如此這般對待!
“四?妹妹說的?是,我們?現在已經當不起,你趕緊回吧!
“三?姐姐你怕什么?”姜姽不僅沒有止步,反而加快了?腳步,已經到了?她們?面前。
姜姪心緊了?緊,下意識擋在姜姒身前,“四?妹妹,你還沒有出門子,我們?到底還是姐妹。若真有高?低貴賤之分,那也是日后的?事。如今你還是我的?四?妹妹,還是五妹妹的?四?姐姐,實在是沒有必要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姿態。”
“三?姐姐這話錯了?!苯獖乖捠菍獖┱f的?,看的?卻是姜姒。“我們?這位五妹妹,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她應該從未把我當過姐姐!
姜姒道?:“我要如何做,才算是把你當成姐姐?是繼續被你和慕容晟當成傻子戲弄,還是在侯府時任由你接近大?姐夫,抑或者是被你差點?推下水時不要反抗,甚至被你在湯里下藥也要喝下去?”
姜姪聽得是大?驚失色,臉都白了?。
“五妹妹,你…這些事你怎么不說?”
“三?姐姐,我顧著?姜家的?臉面,大?伯娘亦是如些!
“難怪。”姜姪明白過來,“我就說大?伯娘最是通情達理的?性子,怎么可能會?……原來四?妹妹你做了?這么多的?錯事。我看你的?樣子,必然是毫無?悔過之心!”
“我沒有錯!”姜姽抬著?下巴,睨著?她們?。“嫡母無?德,我一個庶女只能為自己爭取。時至今日,縱然結果不一樣,但我還是成功了?。你們?一個是傻乎乎聽嫡母話的?可憐庶女,一個是庶子之女,注定不可能越過我去。我等著?!等著?你們?一個個匍匐在我腳邊的?時候!”
姜姪的?臉色更白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好?半天?,才心有余悸地對姜姒道?:“五妹妹,她…她怎么變成這樣了??”
“三?姐姐,我說過,她從來就是這樣的?人,只不過以?前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那怎么辦?”姜姪滿眼的?擔憂之色,“我看得出來,她已經恨上你了?。過幾日之后她就是親王側妃,到時候她一定不會?放過你!
姜姒也想到了?這點?,但擔心無?用?。
“家里有祖父還有大?伯大?伯娘,她就算是回娘家也不敢胡來。王府有福王妃,福王妃不會?由著?她作威作福的?!
“但愿如此吧。”
……
三?日后,姜姽的?花轎入了?福王府。
出門子之前,她還鬧過一通。
原因是她覺得謝氏給自己準備的?嫁妝太少,不符合她王府側妃的?身份。但謝氏說姜家的?規矩就是這樣,嫁嫡女和嫁庶女的?嫁妝都有定數。何況她并非是嫁,姜家還能按照嫁庶女的?定數為她備嫁妝,已經是破了?例。
她不服,鬧到了?姜太傅和姜良那里。
姜太傅避而不見,卻讓人送出一副字,寫的?是“好?自為之!倍忌頌樗?父親,到底是有些心軟,用?自己的?私房給她添了?一成。
聽說她進王府的?當天?晚上,就生了?病。
趙氏派人來姜家送過消息,說她因為乍然離家不適應,新婚之夜一直哭,連房都沒有圓,生生將自己給哭病了?。
對此,謝氏再三?拜托趙氏照顧她,還送了?一些補品去福王府。
這件事很快過去,沒人再提起。又過了?幾天?后,另一件事卻在京中上下掀起高?潮,連街頭巷尾都在談論。
選秀的?結果終于出來了?!
世人奔走相告,口沫橫飛。
宋玉婉被賜婚給二皇子,這點?并不讓人意外,因為她本來就是大?熱門人選。但太子妃的?人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不是方寧玉。
至于方寧玉的?歸宿,也頗為讓人意外。
當方寧玉見到姜姒之后,第一句話就是,“姜姒,我不知道?事情為何會?如此!
姜姒一聽,便知她是什么意思。
“方姑娘,我和沈郡王真的?什么事也沒有!
方寧玉被賜婚的?對象,正?是沈溯。
姜姒初聞時,莫名覺得他們?還挺般配。
方寧玉并不信她的?話,以?為她是在寬慰自己。“你不必這般,更不必瞞我,我什么都知道?。但這是賜婚…我斷不能拒婚,我…我不知道?說什么,也不知還能做什么能幫到你們?!
姜姒簡直是哭笑不得,她拉著?方寧玉的?手,一起坐在錦榻上。
四?腳黃花梨的?炭盆中,炭火燒得極旺。一室的?暖意融融,幾只雪白的?兔子不時蹦來蹦去,或是在角落里豎起耳朵,或是不時從她們?的?腳邊跑過去。
“方姑娘,我認真的?再說一遍,我對沈郡王絕對沒有那個意思,我相信沈郡王對我也絕對沒有什么想法。”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的?,事情有些復雜,我沒有辦法和你說清楚,但請你相信,我們?之間就算是有什么聯系,也絕對不可能是男女之情。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安心心地備嫁,我覺得你們?還挺般配的?!
她再三?保證之后,方寧玉終于相信。
關于賜婚之事,便是姜家幾兄弟也是只知結果,不知內情。
方寧玉是當事人,自然是知道?許多不能外傳的?信息。
“……那位韓姑娘,平日里最是不聲不響,事事都不出頭,為人也極不顯眼。誰也不會?想到,她能被指給太子!
方寧玉說的?韓姑娘,姜姒當然有印象。
那是一個幾乎沒什么存在感的?人,明明長相不俗,但好?像從來不被人注意,禮儀課也沒有冒過尖,當然也沒有落過后,似乎每次都是中等。先前不覺得,如今再一細思,便能發現此人的?不同尋常之處。
“或許她是最適合的?人選!
“也許吧!
方寧玉說完太子妃,接下便是二皇子妃。
“……宋玉婉手上的?佛珠不知為何斷了?,那些珠子滾得到處都是。太后娘娘和陛下都看見了?,陛下還差點?認錯。當時芳業王殿下也在,太后便問他一眾秀女中,可有他所說的?‘凈靈如玉’之人,他的?回答是沒有。
我就說是有些人多心了?,還以?為他中意的?是名字里有玉的?姑娘。太后又說他年紀不小了?,不管如何還是先成親為好?。但陛下卻說不急,將太后給擋了?回去。姜姒,你怎么了??”
“……沒什么,我就是在想像芳業王那樣的?人,也不知道?會?中意什么樣的?姑娘?”
這確實是姜姒腦子里剛才冒出來的?問題。
慕容梵會?喜歡什么樣的?人呢?
她在想這個問題時,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晚慕容梵為她掖被子的?情景,不知為何心跳得有點?快。
捫心自問,她確實一直將對方視為長輩和老?師。
可是那個夢……
一想到那個夢,她就無?法直視自己的?內心。
“芳業王那樣的?人,眼光豈會?如常人。不止是凈靈如玉,還要洵美且異。敢問世間有幾人能干凈通透如玉,還有著?過人的?美貌,且性情還與眾不同?”方寧玉說著?,突然“咦”了?一聲。
姜姒一臉莫名,“方姑娘,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我發現…你好?像就是這樣的?人。”
“不,不可能是我!”姜姒拼命擺手,也不知是急的?,還是因為心虛,竟有幾分臊熱之感。
方寧玉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我想應該也不會?是你!
“對啊,當然不是會?是我!
姜姒暗暗吁出一口氣,心卻是跳得更加厲害。
第 54 章
……
姜府門前的巷子口, 姜烜剛進來?,猛不丁一人一馬從自己身邊疾行而過。那馬蹄打了一個急彎,馬上的人韁繩一勒將其剎住。
天子腳下, 自然是少不了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他見?怪不怪, 打眼看去時卻有驚訝之色。但見?那?馬背上的可不是什么錦衣華服的世家公子哥兒, 而是一位紅衣少女。
少女束著發,身手十分矯健,在勒住韁繩之時, 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 你, 我認識你, 你是不是姜五姑娘的兄長?”
姜烜莫名,他確定自己不認識這位姑娘。
葉有梅一躍下馬, 牽著馬繩, 道:“我叫葉有梅, 那?日你隨沈大?人去祥秀苑辦案, 我見?你和姜五姑娘說過話, 聽人說你是他兄長!
他恍然大?悟,見?了禮。
“原來?是葉姑娘!
葉有梅等他上前,又道:“正好, 我說過等選秀之后來?找姜五姑娘玩。你是她兄長,煩請你為?我帶個路!
他下意識皺了皺眉,實?在是想象不出自己的妹妹會和這樣的姑娘有往來?。
許是他眼神?中的疑惑太過明?顯,葉有梅一甩高束的馬尾,笑得很是明?麗動人, “我和姜五姑娘是朋友。”
朋友二字,道出兩人關系的不同尋常。他縱然心中再有猜疑, 到底來?者是客,他當然不可能?將人拒之門外。
他們剛進姜府,迎面遇到顧氏。
顧氏先是一怔,爾后一喜,“烜兒,這位姑娘是……”
姜烜趕緊相互介紹。
葉有梅行了禮,得到允許后被?人領著直接去往姜姒的屋子。
姜姒聽到祝平的通報聲,立馬讓人進來?。同時緊繃而又繁亂的心一松,暗自慶幸葉有梅來?得及時。
“方姑娘,你要來?找姜五玩,怎么也?不知?會我一聲?”
方寧玉看上去還是高冷的模樣,但眼神?不一樣,看上去明?顯柔和放松。聞言先是哼了一聲,然后道:“我要做什么,為?何要知?會你?”
“好你個方寧玉,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和我玩。”葉有梅一屁股坐到姜姒的另一邊,訴苦般告起狀來?!敖骞媚,你是不知?道,自從你離開之后,方姑娘都對我愛搭不理?的。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懶得看她的臭臉!”
“姜姒,你可別聽她的,她成日里沒個正形,怨不得我不想理?她!
“我叫她姜五,你叫她姜姒,這又是姜五又是姜四?的,怎么聽著這么亂哪。”葉有梅拉著姜姒的手,“姜五,你可有小名?”
姜姒點頭,“有的,我小名叫玉哥兒。”
這個小名一出,她便知?葉有梅必有疑惑,所以也?不等對方問起,接著就把自己這小名的來?歷說了一遍。
葉有梅表示,這小名確實?不太一樣。
“你叫玉哥兒,我記著方姑娘的母親好像喚她玉姐兒,你們這一個玉哥兒一個玉姐兒的,又把我繞糊涂了!
方寧玉白她一眼,“偏你事多!
“玉哥兒,你看看她!比~有梅忿忿著,轉眼又換了一個表情,目光灼灼地看著姜姒,“我小名叫阿蠻,你以后可以叫我阿蠻!
“阿蠻!苯纳迫缌鳌
這時方寧玉道:“其實?我還有一個小名,是我三哥給我取的!
“你快說說,叫什么來?著?”葉有梅迫不及待地相問。
姜姒看方寧玉的面色,似乎那?個小名有些不太好說出口,便道:“無?妨的,你叫玉姐兒,我叫玉哥兒,并不沖突!
“我其實?更喜歡我三哥給我取的小名,只是旁人未必覺得文雅。”方寧玉頓了一會兒,說:“我三哥見?我極愛讀書,玩笑著說我是衣魚轉世!
“衣魚?”葉有梅重復了兩次,“所以你另一個小名叫衣魚?”
衣魚是一種蟲子,以食書為?生。
方寧玉默認著,臉色有些許的不自然。
葉有梅笑起來?,“這小名好聽,衣魚,衣魚,還挺順耳。”
姜姒也?覺得這小名不錯,三人便說定了,以后私下相處時都可以小名稱呼對方。一時之間,氣氛無?比的松快,幾人的關系無?形之中也?親近了不少。
這一親近,有些話題也?就沒了忌諱。
葉有梅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選秀一完,這事就算是結束了。但是我娘說,太子和二皇子只選了正妃,挑了幾個小妾,那?大?妾的人選還沒定,日后必是還有一輪選,這幾日正著急著給我相看人家呢。”
她口中大?妾二字,指的是側妃。
“反正我可不想當什么大?妾。”她明?麗的臉上蒙了一層愁色,“我本人自是沒什么可取之處,但我爹是大?將軍!
這個問題現實?而殘酷,幾人齊齊沉默。
葉家有兵權,勢必會成為?太子和二皇子爭取的對象。而所有的拉攏之中,以聯姻最為?有效和直接。
過了好一會兒,她提醒姜姒,“玉哥兒,你在貴人們面前可是露了臉的,就你這張臉…委實?太打眼了些,難保沒被?人盯上,你也?應該早做打算!
“我暫時沒有嫁人的打算!苯φf。
方寧玉聽到這話,眼神?有些微妙。
那?位賈公公,她后來?再也?沒有見?過。因著留了心,她便使?人去打聽,打聽的結果是因病而出了宮,去向不明?。
“玉哥兒,你…你知?道有些事是注定沒有結果的!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的,但姜姒卻聽懂了。
姜姒心知?方寧玉誤會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是因為?別人,我就是單純的不想嫁人而已!
“你們在說什么啊?”葉有梅是不夠敏銳,卻也?能?看出她們之間應該是有什么秘密,正打著自己聽不懂的啞謎。
方寧玉道:“玉哥兒和你不一樣,姜姽是福王的大?妾,就沖這一點,她和太子二皇子的后院都無?緣!
她也?用了大?妾這兩個字,頓時讓葉有梅像找到了知?己一般興奮。
“這么說來?,姜姽這個大?妾當得還算是有點用處。”
說到姜姽,葉有梅還有話說。
“我聽人說福王妃翻了老醋缸子,變著法兒為?難她。她這一病不僅不能?和福王圓房,還被?福王妃給移到一處偏院。不過也?有人說她嫌福王年紀大?,故意裝病不肯圓房。你們說,這兩種說法哪個更可信?”
方寧玉和姜姒異口同聲,“她故意的!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
葉有梅一拍巴掌,“我也?是這么想的。之前不是有人傳,說她中意的福王世子,費盡心機想成為?福王府的世子夫人。后來?她被?指婚后,那?慕容晟立馬收拾東西?出了京,應該就是為?了躲她!
幾人猜得不錯,姜姽就是自己裝的病。
她對福王側妃的身份還算滿意,但她到底還是一個妙齡的女子,福王不僅年紀大?,還是個跛子,她一時之間很難接受。
所以為?了避免和福王圓房,她一進王府就開始裝病。
福王妃順水推舟,名正言順地讓她搬到偏遠的院子,美其名曰有助于她養身體。她吃了啞巴虧,險些咬碎了銀牙。
正當她苦思?冥想如何反擊時,秦太后召見?了她。
她被?召見?的第二日,回了姜家。
側妃也?是妾,妾室沒有三朝回門一說,但她身份不一樣。親王府的側妃不是一般的妾,所以她此次回姜家陣勢不小,將親王側妃的排場擺了個十足十。
一應儀仗分外的齊全,轎輦華貴繁復,紅羅繡花傘,青羅孔雀扇。銀腰帶侍衛開道,左右紅吾杖各二,配嬤嬤一人,侍女兩名。
她自己更是打扮隆重,淺紅華服珠翠滿頭,從妝容到打扮無?一彰顯著自己的身份。到了姜家門外,她扶著那?嬤嬤的手款款下了轎輦,微抬著下巴睥睨著。
姜府正門緊閉,只開著旁邊的側門。側門外迎接她的是姜府的管事與一群下人,不見?主子們的蹤影。
“嬤嬤,你看這合規矩嗎?”
那?嬤嬤聞言,嚴肅認真地道:“親王側妃從二品,姜家上下理?應出來?恭迎!
“嬤嬤原是太后娘娘身邊得用的人,這些規矩懂的自然比旁人多些,那?就由嬤嬤上前去替我傳個話。”
“奴婢這就去!蹦?嬤嬤領了命,去向姜府的管事傳話。
姜府的管事一聽,立馬進去稟報主子們。
姜家人聚齊于正廳之中,聽到管事來?報后全都不說話。姜良面有愧色,幾乎不敢往謝氏那?邊看。
余氏和顧氏面面相覷,齊齊嘆了一口氣。
謝氏最先起身,“既然側妃娘娘要按規矩行事,那?我們也?不能?失了禮數。走?吧,我們都出去迎一迎。”
一行人到了門外,準備恭迎姜姽入府。
姜姽卻止步不前,又問那?嬤嬤,“嬤嬤,我年紀小,有些規矩不太懂,他們來?迎我,也?不知?這禮數上有沒有差錯?”
那?嬤嬤看了一眼姜家眾人,皺著眉道:“若有官身誥命,見?側妃可免禮。但若無?誥命在身,見?側妃應行大?禮!
姜家三兄弟,姜良官階從四?品,姜卓從五品,五品以上官員的夫人能?請封誥命,其下則無?資格。所以姜家三妯娌中,唯有顧氏沒有誥命在身。
顧氏上前一步,剛要行大?禮,被?姜姽一把托住。
“一家子骨肉,我又是小輩,豈能?受三嬸的大?禮。三嬸是我長輩,不行大?禮情有可原,但……”姜姽的眼神?看向姜姪和姜姒姜嬋幾人,“三姐姐也?是長,若是不行大?禮也?說得過去,可是五妹妹…”
姜姒一聽這話,便知?姜姽這般做派是為?了什么。
不就是想看自己卑躬屈膝嘛。
上輩子生活不易,低三下四?是常有的事,姜姒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大?禮就是叩首之禮,伏于地而極盡卑微。
她從姜姪身后出來?,雙手一拱準備跪下。
不料傳來?一聲威嚴的大?喝,“小五,不許跪!”
很快,姜太傅沉著一張臉現身。
那?雙精明?的眼睛在看到姜姽之后,越發銳利了幾分。
姜姽最怵的人就是他,他是姜家之主,也?是整個姜家最具威信之人。他不僅是太子和二皇子的老師,也?曾教導過當今陛下。
他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孫們,視線落在姜家兄弟幾人身上,“身為?朝廷官員,你們幾個不好好當差,難道是想偷懶嗎?”
姜良連忙解釋,說自己昨晚得了消息,這才告了半天的假在家,當然姜卓和姜慎也?是如此,他們也?告了半天的假。
“又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告什么假?”姜太傅一瞪眼,嚇得兄弟幾人一個接一個地告辭,立馬各奔各崗位。
兄弟幾人一走?,姜姽的威風被?滅了一半。
“祖父,父親和兩位叔父也?是疼我……”
“他們疼你,你更應該知?道好歹!苯狄恢改?些儀仗!白员菹碌腔詠?,以儉治國,事事從簡。福王妃出門尚且不用這些東西?,你倒好,恨不得一樣都不落。若是傳出去,世人不僅會說福王寵妾滅妻,還有指責我姜家教養不當!”
“祖父,您再是不喜歡孫女,也?不能?這么說孫女啊。孫女也?是想著頭一次回娘家,想給娘家人長點臉面……”
“我姜家的臉面,不是嫁出去的姑娘給的!
“祖父!”
“你回娘家,若是為?了親人團聚,那?我們自是歡迎。若你是為?了耍你親王側妃的威風,那?還請側妃娘娘恕我們姜家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這話從姜太傅口中說出來?,不可謂不重。
姜姽白了臉,心中那?叫一個恨。
當姜太傅慈聲細語地對姜姒說“小五,你跟祖父來?!睍r,她再沒有辦法抑制自己內心的委屈和憤怒。
“祖父,在您心里是不是只有五妹妹一人?您處處維護她,事事向著她,便是曾祖母留下的那?些東西?,您也?越過我們姐妹幾人,而給了她!孫女不服,孫女相信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必然也?不服!”
“我服,我服!”姜姪搶著說:“祖父,孫女沒有半句怨言。您這么做,定然有您的道理?,孫女絕無?怨懟之心!
謝氏也?說:“父親,這事嬗姐兒也?知?道,她覺得父親您把那?些東西?給五丫頭再是合適不過。”
“你們撒謊!”姜姽指著姜姪,“我不信你心服口服,你不就是覺得五妹妹幫過你,你不好意思?與她爭而已。那?些東西?每一件都價值千金,皆是常人難見?之物,大?姐姐為?嫡長,我們皆是長,憑什么全給了她!”
她又指著姜姒,“我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讓我母親向你。我也?不知?道你耍了什么手段,討了祖父的歡心。但你自己問自己,那?些東西?是你應得的嗎?”
這次秦太后召見?她,還問起了傾城,言語間似是有些惋惜。說傾國和傾城,原本都應該是皇家之物,理?應在皇家人手中才是。
如今她是親王側妃,若東西?在她手上,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順。
“四?姐姐不必以自己之心,去揣度別人。我不是四?姐姐,四?姐姐做的那?些事我都做不來?。我不會為?了一己之私推自己的姐妹下水,更不會往自己姐妹的湯里下毒,更不可能?為?了討好男人而不顧自己姐妹的名節,也?不可能?為?了給自己的姐夫當填房,而盼著自己的姐姐早死!”
眾人聞言,無?一不是倒吸涼氣。
謝氏急忙問:“五丫頭,她…她還想推你下水?”
“母親,你別聽她胡說!”姜姽喊起來?,“落水的人是我,我才是被?推下水的那?一個!”
“四?姐姐,人在做,天在看,你不想和方三公子相看,故意引我到水邊,想算計我和方三公子。我反抗之時,你失足落了水。我念著你我是姐妹,哪怕是明?知?你有害我之心,依然努力顧全你的名節。”
“五丫頭,這些事你怎么不早告訴大?伯娘?”謝氏又氣又心疼,原本很早的時候,這個庶女的心思?就歪了。
顧氏更是心如刀割,有些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玉哥兒,你應該告訴娘的。娘哪怕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想害你的人好過!”
余氏則緊緊摟著姜嬋,小聲地交待著什么。姜嬋一臉的似懂非懂,有些懼怕地看著姜姽。
一家人就在府門外對峙著,氣氛比天氣更冰冷。
這時姜太傅厲喝一聲,“你們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進去!”
他下了命令,所有人全退到了府里。
很快側門關上,將姜姽和她的儀仗隔絕在外。
人群之后,柳姨娘失魂落魄。
姜姒見?之,心下嘆息。
那?個女主啊,行事只想著自己,也?不想想自己是圖了痛快,也?離開了姜家,但生養自己的姨娘還是姜家的妾室,仰仗著姜家的鼻息而活。
“小五,跟我來?!
聽到姜太傅的聲音,姜姒連忙跟上。
到了書房,姜太傅在一堆書里翻了又翻,終于翻出一本書來?。
“小五啊,你雖然事事通透,但還是心太軟了!
“祖父……”
“世事如棋,你若不能?掌控手里的每一顆棋子,終有一日會滿盤皆輸!
這話姜姒懂,但深意不明?白。
她不過一個普通的姑娘,只求親人平安,哪里來?的輸贏,更不需要如操盤手一樣操縱著棋盤,算計著人心。
姜太傅見?她一臉懵懂,將那?本書扔過來?。
“今日天黑之前,把這本書背下來?。”
“……”
書是棋譜,是名家之作。
她才翻了兩頁,那?些拗口晦澀的用詞讓人望而卻步。
姜太傅離開后,書房里僅剩她一人。她認命地坐在桌前,將棋譜翻開,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但事與愿違,哪怕她全神?貫注,哪怕她用盡心力,該背的沒背下來?,反而頭昏腦脹。
左右無?人,她也?不顧什么形象,直接趴在桌上。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如踏浮云一般進來?。那?雙沒什么波瀾的眼睛在看到她之后,如春水漸漸化開。
慕容梵解下自己的大?氅,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他半垂的眼中,全是少女的容顏。面若桃李欺雪賽霜,睫如扇,唇如花,一無?所知?地綻放著,全然不知?別人的覬覦。
心里的金蛇再次騰空而已,張著腥紅的嘴,伸著長長的信子。那?信子無?比貪婪地延伸著,想去舔舐垂涎已久的美味。
這么強烈的欲念,如沖出牢籠一般,再也?收不回來?。
他轉動著手中的佛珠,默念著經文。那?雙幽沉無?邊的眼睛里,涌現著奇異的瑰色,那?瑰色不停變化著,最后又歸于平寂。
不知?過了多久,他停止動作,慢慢地俯低著自己的身體。
第 55 章
……
夢中。
姜姒正臥在林間的青苔之上, 四周一片寂靜,草木葳蕤繁茂。葉隙間透出?來的陽光灑在她身上,一片暖意融融。
她惺忪地?睜開眼睛, 入目所及的一切都讓她歡喜。在這里她是悠閑的, 她是安靜的, 也是自在的。如精靈徜徉在天地?之間,說不出?來的愜意放松。
忽然一道金光閃過,一條巨大的金蛇騰空而起,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她嚇得縮成一團, 眼睛也下意識閉上。
不知過了多久, 她好像聞到熟悉的氣息, 竟是那冷冽的冷香。不由得大著?膽子動了動眼皮,只?見那金蛇已?近在咫尺。
更可怕的是, 金蛇張著?嘴, 吐著?腥紅的信子。那信子看似歡快無比, 極度興奮地?舔著?她的臉。
“!”
她從夢中驚醒, 感覺身上有什么東西。扯過來一看, 竟然是一件男子的大氅,且這大氅的制式頗為?眼熟。
再?往一旁看去,慕容梵就坐在不遠處。一如往常的飄逸而從容, 仿佛世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讓他的情緒波動半分,與生俱來的矜貴與得天獨厚的俊美,讓他給?人的感覺越發的不似凡人。
“做噩夢了?”他的聲音極低,唇色瑰麗。
姜姒老實點頭,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感覺夢里被那金蛇用信子舔過的地?方,仿佛在現實中被人舔過一般。下意識伸手?一摸, 竟然還有一點濡濕。
“確實是做了一個可怕的夢,我夢見有一條蛇,一條金光閃閃的蛇,它好像要吃我!
慕容梵聞言,眼底隱有幽光。
“那蛇必定是喜愛你!
姜姒愕然。
這位王爺在說什么?
她夢里的蛇,一條想吃她的蛇,怎么可能?會喜愛她?更何況這人又不曾入過她的夢,又怎知那蛇沒有惡意,甚至是喜愛她?
果然,天家佛子的心不能?以常人度之。
她垂眸之時,看到了桌上的棋譜,記起了睡著?之前的事。
完了。
棋譜沒有背完,她居然睡著?了。
“王爺,我不和?您多說了。我祖父讓我背棋譜,還說我今日必須把這棋譜背完。”
“姜公為?何讓你背棋譜?”
說到這個,姜姒也是一頭的霧水。
“我祖父覺得我太過心軟,說是人生如棋,若不能?熟練掌控每一顆棋子,終將會滿盤皆輸!
熟悉的冷香靠近,她不由得想到夢里似乎也聞到過類似的氣息,心里頓時有種?說不出?來的微妙之感。
面前的棋譜被合上,慕容梵的聲音帶著?毋庸置疑,“不用背了,這事我同姜公說。”
“……”
姜姒總覺得哪里不對,又說不出?來為?什么。
好半天,她終于反應過來。
這書是祖父讓她背的,若真是有人替她求情,那個人也應該是她的父母,而不是一個毫無關系的外人。
“王爺,這…這不太妥當吧?”
慕容梵看著?她,那包容萬千的眼神讓她一時有些?恍惚。
“人生如棋,有人執子,便有人觀棋。”
“…您的意思是我不用做下棋之人,我看棋就能?成?”她說著?,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上回我與您對弈,您僅勝我一子,您不覺得我在下棋一技上極有天賦嗎?”
慕容梵沒有回答她,看她的目光越發的包容。
須臾,她恍然大悟。
并非是她有天賦,而是有人水平太高?,無限向下地?兼容了她。
“您怎么不明說?害我還以為?自己天賦過人,為?此很?是得意,還在祖父面前顯擺過。祖父不會是被我誤導了,所以才心心念念讓我學棋吧?”
如果真是這樣,她豈不是自己搬著?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你與姜公可對弈過?”
她點點頭。
慕容梵的目光更加的一望無際,眼底隱有淡淡的笑意,“姜公見多識廣,豈會輕易被人誤導!
所以這么說來,祖父也知道她菜。
那為?什么祖父還想讓她學棋?
“姜公思慮甚遠,有時候或許思慮太過!蹦饺蓁髮⒛瞧遄V拿開,“我會同他說!
“那就麻煩王爺了!
兩人離得極近,姜姒仰著?小臉,清澈的眼睛里全是信任。那樣的依賴而不自知,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慕容梵俯著?眉眼,眼底深處有著?常人難以察覺的貪婪。
“我要離京一段時日,年后才歸!
姜姒“哦”了一聲。
這時門口?處傳來姜太傅故意發出?來的輕咳聲,“王爺來了,怎地?也沒提前知會一聲,老臣怠慢了。”
“臨時起意,是我唐突了!
姜太傅老而精明的目光在他們?之間打了一個來回,在看到桌上的棋譜已?經合上時,用眼神詢問?自己的孫女。
姜姒剛要回答,慕容梵便開口?了。
“世事無常,棋局亦是如此,與其深謀遠慮,不如靜觀其變!
“王爺所言極是,是老臣著?相了!
長輩們?都已?經協商好了,姜姒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待在這里礙事,遂適時地?告退。
沒走兩步,猛然想起什么,連忙將自己身上的大氅扯下來,不太自然地?還給?慕容梵。因為?無從解釋,也不知從何解釋,干脆直接不解釋。
她低著?頭出?去,自然是沒看到自家祖父眼底的精光。
……
園子的假山旁,有兩人在說話。
一人是姜姪,另一人是吳旭。
也不知吳旭說了什么,姜姪不僅臉是紅的,眼眶也是紅的。直到吳旭人已?走遠,她還癡癡地?站在原地?。
姜姒遠遠看到他們?,等吳旭走了才慢慢靠近。
“三姐姐,你怎么了?”
姜姪用帕子按著?眼角,“五妹妹,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可是小吳大人說了什么不好聽的話?”
“沒有!”她連忙否認,“他沒有說不好聽的話,他最是一個懂禮之人,又豈會欺負我一個女子。”
姜姒已?經有所猜測,但面上不顯。
“那這就奇了,他沒說不好聽的話,也沒有欺負人,那三姐姐你怎么哭了?”
姜姪搖搖頭,神情變得有些?奇怪,說是哭,看著?又像是在笑。眼里全是淚,但卻無一絲悲傷的情緒。
見她如此,姜姒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三姐姐,你是不是有顧慮?”
“五妹妹,你看出?來了?”她擦著?眼淚,說起自己的煩惱和?糾結。
原來自她和?離歸家后不久,吳旭便遞了話到姜家,意思是愿意娶她為?妻。她初時是歡喜的,歡喜之后便是猶豫。
她和?離過,而吳旭則是頭婚,所以她無比的糾結。
“不瞞五妹妹,我其實很?早之前就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
當年姜吳兩家議親,吳旭也時常出?入姜府。有一回他給?姜太傅送了一口?魚缸,誰知下人們?不小心將魚缸給?摔碎了,他不僅沒有訓責下人,反而重又買了一模一樣的補上。這事恰好被姜姪撞見,那時就覺得他為?人寬厚,是一個不錯的人。
后來姜婳一心想高?嫁,沒有選擇他,而是嫁進了龔家。姜姪便生了一些?心思,且被姜嬗看出?來。姜嬗也覺得他是個好歸宿,為?此還勸過姜姪。無奈姜姪雖然有心,但顧慮也多,主要就是因為?他和?姜婳議過親。
這與姐姐議親,最后娶了妹妹的事,倒也不是沒有過,可說出?去終歸不怎么好聽,所以那時的姜姪比現在更猶豫。
“…五妹妹,他那樣好的人,如今前程又不錯,我一個和?離過的人,如何能?配得上他?”
“三姐姐,他想娶的人是你,說明在他的心里,不管你有沒有和?離過,你都是他的屬意之人。再?說和?離過怎么了?這又沒妨礙別人什么?你們?彼此愿意,這點又算得了什么?”
姜姪聞言,淚眼亮起來。
“五妹妹,你真的覺得這沒什么嗎?”
“當然。”
姜姪心里是愿意的,她之所以猶豫無非是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一旦有人告訴她,這道坎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便也就邁了過去。
一時之間,她又哭起來,哭著?哭著?,她又笑了。
她拉著?姜姒的手?,哭哭笑笑,“這一次是我自己的選擇,無論是好是壞我都認了。”
一嫁由親,二嫁由己。
吳旭的速度極快,在得到她的同意之后很?快派人來下聘。雖說她是二嫁之身,但因為?吳旭的重視,婚禮辦得很?是風光熱鬧。
相比上次姜姽出?門子,這一次才是名正?言順的嫁女兒。
不管是二房,還是大房三房,皆是一臉的喜氣。謝氏和?顧氏幫著?余氏,將喜宴辦得那叫一個熱熱鬧鬧。
娘家的妹妹出?嫁,姜嬗自是要出?席。她和?林杲一起,一個牽著?如姐兒,一個抱著?安哥兒。一家四口?到了姜家后,如姐兒直往姜姒懷里鉆。
姨甥倆翻著?紅繩玩,別提有多親近。
謝氏看著?氣色大好的女兒,再?抱著?養得不錯的安哥兒,怎么看怎么高?興。高?興之余,不忘姜姒的恩情。
“五丫頭,瞧著?還是一團孩子氣!彼龑︻櫴系溃骸叭苊茫@五丫頭的親事可得好好尋摸。她身子嬌弱,不宜做勞累的宗婦,也不能?嫁庶子,須得是那受寵的嫡次子嫡幼子。嫁過去后不用操持內宅,只?管吃吃喝喝開開心心便是!
若不是因為?那克夫命,她說的這種?親事最合顧氏的心意。
可惜……
顧氏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好姻緣哪里去找,我最是不放心玉哥兒,若是找不到合適的,我寧愿一直養著?她!
“三嬸,這樣的姻緣也不是沒有,只?要是用心去找,總能?尋摸得到。”姜嬗說著?,和?自己的親娘對視一眼。
謝氏心領神會,當即表示自己一定會盡全力去找。
顧氏不好說出?實話,除了感謝的話也說不出?什么來。她以為?這樣的好姻緣難尋,怎么著?也得有些?時日,卻不想姜嬗和?謝氏母女倆一起用力,很?快就找著?了一家。
且她們?旁敲側擊探過口?風,那家人也愿意結這門親。
謝氏生怕錯過,立馬找顧氏商議。
她到三房時,顧氏正?和?姜姒說著?話。
姜姒剛想回避,被她留下。
“五丫頭莫走,這事還得你自己愿意!
她如今是真心為?姜姒好,不僅勞心勞力幫姜姒相看人家,還力求事事圓滿,最緊要的就是要姜姒自己同意。
“……留恩侯與其夫人向來恩愛,后院連個庶子庶女都沒有。那小子五丫頭也見過,長相不俗。他上頭有三位嫡兄,個個出?色,且都生了兒子。這五丫頭嫁過去,不用操持家務,更不用擔負開枝散葉的責任。我都打聽過了,易家的三位公子房里都沒有妾室姨娘,至多一兩個通房!
老實說,這樣的好人家,顧氏聽著?都覺得很?心動。
她看著?姜姒,目露惋惜。
“大嫂,這門親事聽著?真是不錯,但…這樣的大事,我還得和?三爺商議一番……”
謝氏笑道:“行?啊,你和?老三好好商量。五丫頭,你與易家小子在學堂能?見,你再?好好相看相看。若是不滿意,大伯娘再?給?你找!
如此的真心實意,如此的熱情,委實讓顧氏和?姜姒母女感到過意不去。
正?如謝氏所說,易鵲是留恩侯府的嫡幼子,確實十分受寵。易家不需要他頂門立戶,也不靠他開枝散葉,他備受長輩們?的疼愛,這輩子健健康康歡歡喜喜就行?。
這樣的人選,無疑是既圖到了富貴,又圖到了輕松。
送走謝氏后,顧氏一連嘆了好幾口?氣。
“你大伯娘一片好心……”
“娘,這事成不了。你且等著?,易家那邊必定會反水!
姜姒以為?易鵲和?慕容晟是好友,因著?慕容晟這層關系,易鵲大概率是不會同意的。但萬萬沒想到易鵲在下學后叫住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姜五,世子爺臨出?京之前交待我,讓我多照應你!
所以這個照應,是包括娶她嗎?
“你家中的長輩應該同你說過,我們?兩家有意結親。我知道你和?世子爺的所有事,我也知道他為?什么不能?娶你。你……”
“你既然知道,便知你我也是不可能?的!
“你怎知我們?不可能??”易鵲見她要走,急忙攔住她。當與她對視之時,少年郎不知為?何紅了臉!笆雷訝斦f他命格輕,壓不住你。我父母打小就讓人給?我算過了,我的八字重得很?,足有六兩八錢,我定能?壓得住你!
她聞言,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命格壓不住,并非是八字的輕與重,而是她的來歷。一個異世之魂,還有原主的枉死,這些?可不是一般人能?壓得住的。
“易公子,那些?算法未必準確…茲事體大,你可不能?如此掉以輕心!
“你放心,我昨日特意又找人算過了,還是六兩八錢。那算命的說了,我八字這么重,世間少有我壓不住的人。姜五,我一受朋友之托,覺得有責任照顧你。二來,我覺你這人也挺不錯的!
說著?,易鵲的臉更紅,竟有些?不太敢看姜姒。
年少而慕艾,他從前沒往這方面想,一旦有了心思,便如星火燎原。這幾日來他輾轉反側,竟是無比的期待。
姜姒只?覺荒唐,她是什么東西嗎?何況她和?慕容晟是什么關系,她的終身哪里用得著?那個所謂的男主操心?
簡直是可笑至極!
“易公子若是知道我和?世子之間的所有事,當知我對他早已?斷了念想。我視他如陌路之人,又豈會聽從一個陌路之人的安排?”
“姜五,他是為?你好!他怕你……”
“我不需要!”姜姒冷了臉。
嬌花一樣貌美的少女,哪怕是冷著?一張臉,依然美得令人心蕩神馳。因著?稚氣與幼嫩,而分的靈動。
易鵲一時看癡了眼,喃喃著?,“姜五,我不會說話,你別生氣。我…我也不是完全因為?世子,我自己也想娶你……”
見他如此,姜姒心里的惱怒散了一些?。
“易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
“姜五,你是不是討厭我?”易鵲開始反省自己之前做過的事,越想越是心虛。早知有今日,他一定不會那樣。
“我們?有同窗之誼,我對你談不上喜惡,僅止而已?!
好一個僅止而已?,易鵲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身為?侯府的嫡幼子,自小得家中長輩疼愛,無論想要什么幾乎不用費任何心神,因而平日里看上去對什么事都不太在意的樣子。
生平第一次在意一個人,原本還想著?兩家長輩已?經通過氣,這門親事大差不離,應該是跑不掉。
“姜五,這婚姻之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我父母疼我,必不會不顧我的意愿!苯ΩA烁I,道:“易公子,謝謝抬愛,但我們?應該無緣!
說完,她轉身就走。
易鵲少年意氣,一時熱血上頭,不管不顧拉住了她的胳膊。
“姜五,我……我……”
“你小子你什么你!”
隨著?這一聲,他被人大力扯開。
一看來人是沈溯,他剛冒出?頭的怒火就滅了,“沈郡王,我…我不是故意唐突姜五的,我就是一時情急……”
“晟小子不在京中,你是不是打量著?沒有能?治你的人了?這才幾日不見,居然敢當街對姑娘無禮,當真是膽肥了!”沈溯一邊說著?,一邊提溜著?他走人。
他覺得這個姿勢很?難看,也很?狼狽,尤其還是當著?姜姒的面,讓他有種?丟臉的感覺。
“沈郡王,你放開我,我自己走……”
沈溯充耳不聞,拖著?他揚長而去。
不遠處,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馬車。
很?普通的樣式,但卻比尋常的馬車大了許多。那趕車的車夫目不斜視地?坐著?,模樣普通到無論看幾眼也讓人記不住。
姜姒只?看了一眼,并沒有放在心上。因著?一邊走路一邊想著?事,一時沒顧得上看腳下的路,身體剛一歪時,人已?被牢牢地?托住。與此同時,她聞到了熟悉的冷香。
一抬頭,對上的是一雙幽靜而浩瀚如星空的眼睛。
是慕容梵!
她心中似有煙火炸開,瞬間歡喜起來。
“王爺,這還沒過年呢,您怎么回來了?”
“有些?急事,先回來處理一下。”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被人托住的同時,手?也被握住。
男人的掌心應該很?熱,因為?她有被灼燙的感覺。那熱力從他掌心不斷溢出?,滲進她所的有毛細孔中,最后匯流至心間。
她的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如同受到啟發一般興奮不已?。某個荒謬的念頭竄起,怎么壓也壓不下去。
“王爺,我近日有些?迷茫,您能?不能?為?了指點一二?”
慕容梵還握著?她的手?,氣息更近。
“你說!
她喉嚨發著?干,聲音也帶著?些?許的顫抖。“我大伯娘最近想為?我謀一門好親事,她的好意我無法拒絕,又不能?接受。我想著?…是不是應該按照您提過的建議,胡謅一門親事出?來,然后借人生子后再?假裝和?離,或是謊稱守寡……”
“你想如何,那便如何!
她想如何,便如何嗎?
也就是說,這只?是她的事而已?。
“那我知道了!
“民間有一組織,名叫集賢會,可代辦一切事務。你想找什么樣的人陪你做戲,他們?那里都有。市井魚龍混雜,你若需要,我會派人暗中幫你。”
“多謝王爺!
姜姒小聲道著?謝,有一絲說不出?來的失望。
她還以為?……
原來真是她想多了。
第 56 章
……
這會兒, 巷子前后都沒有人。
往前是?姜府的后門,往后是姜家學堂的正門。學堂已經放學,夫子和學子們都已各歸各家, 姜府的后門緊閉著, 好半天無人?進出。
風刮一陣停一陣, 不時卷起地上的枯枝殘葉。
她低著頭,暗罵自己。
姜姒啊姜姒,你可真夠貪心的。還說什?么?這輩子有父母親人?足矣, 沒想?到竟然?對一個有恩自己, 還處處幫自己的人?起了不應該有的心思。
真是?太?不要臉了!
她罵醒了自己, 擺正了自己的心態, 也?抽回了自己的手。
“王爺,那個集賢堂真的什?么?都能代辦嗎?”
“但凡世人?有求, 只要銀子給足, 便無所不能!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組織, 聽起來確實不錯!彼佳?一彎, 模樣稚氣而俏皮, “是?不是?我想?找什?么?樣的人?假扮與我成?親,他們都能找到?”
慕容梵看著她,眼?底隱約也?有淡淡的笑意。
她要什?么?, 自己都愿意依著。管他世俗規矩,管他禮數教條,有他在,必能事事都護著她,保她無后顧之憂。
“高矮胖瘦, 應有盡有,你提要求, 他們自會辦到!
“那行!
慕容梵這般待她,她居然?還想?那些有的沒的,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她為自己的所思所夢感到汗顏,更為自己方才的試探感到羞愧。
這時她聽到慕容梵問她,“你想?找個什?么?樣的人??”
“……”
她的腦海中立馬浮現?夢中的場景,一時有些心虛。
“我…我暫時還沒有想?好!彼送贿h處的馬車,趕緊轉換話題,問:“王爺,您剛才不是?說有急事要辦嗎?您去忙吧,不用管我,到時候您讓您的人?聯系我們便成?!
慕容梵道:“事情已經辦妥,我等會就走!
這么?快就辦好了?
看他這樣子,莫非是?不會停留?
“您還要出京?”
“嗯!
天家的秘密太?多,姜姒可不會不識趣的問他回京辦的急事是?什?么?,更不會問他出京到底要辦什?么?事。
她嬌憨地笑著,祝他一路順風,萬事順利。
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曇花一現?。
當天夜里,姜家三房正屋的燈火通明,一宿未滅。
翌日一大早,顧氏就到了清風院。
謝氏一看她的臉色,當下眉頭?一皺,忙問她發生了什?么?事。她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話還未出口,眼?眶已經紅了。
見她這般模樣,謝氏心頭?涌起不好的預感。
“三弟妹,你這是?怎么?了?”
“大嫂,我…我實在是?說不出口啊!
“三弟妹,你真是?急死我了,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說的!敝x氏給她倒了一杯茶,安慰她有什?么?就說什?么?,不用太?多顧慮。
她嘆了一口氣,語氣遲疑而糾結,“昨晚三爺回來,我與他提起你說的那門親事,他好半天不說話,我還以為他是?不滿意,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謝氏也?急了,事關姜姒的親事,她比誰都上心。眼?見著顧氏欲言又?止,把她急得直催!叭苊,你可急死我了,沒想?到什?么?啊,你倒是?快說啊!
顧氏擺足了姿態,這才裝作痛心疾首的模樣,咬著牙恨恨地道:“沒想?到三爺居然?早把玉哥兒的終身給許出去了!”
謝氏大驚,忙問許的是?哪戶人?家。
這話像是?戳了顧氏的心窩子,她當下哭出了聲。等她一時哽咽一時氣憤地將事情說完,謝氏都傻眼?了。
好半天,屋子里除了顧氏的哭聲,再無其它。
謝氏自己給自己倒茶,一連喝了兩杯,這才把心里的驚愕給壓了下去。與此同時,又?是?心疼姜姒,又?是?氣姜慎。
“老三怎么?如此糊涂啊!”
“誰說不是?呢?”顧氏按著眼?角,也?跟著氣憤不已,“可憐我的玉哥兒,自小我是?當眼?珠子一樣養大的。三爺倒好,竟然?一點也?不心疼,隨口就給許出去了。若是?正兒八經的人?家,我也?不說什?么?…”
說到這,她小心地瞄著謝氏的臉色。
謝氏沉著臉,面色是?無比的難看。
半晌,她一拍桌子,“老三也?太?糊涂了,這萬萬不行。那些個游俠居無定所的,一個個都沒有正經營生,又?十分喜好斗毆滋事,日子窮困潦倒不說,還過得朝不保夕,這樣的人?,五丫頭?不能嫁!”
原來顧氏姜慎和姜姒商量了一夜,商量出來的方案落在姜慎身上。說是?姜慎幾前年在濟州府任上時,有一間下到鄉間體察民情,不想?途中遇劫。
那劫道之人?一聽他是?官身,不僅不害怕,反而還想?將他殺人?滅口。幸虧一游俠經過,救下他的性命。他感念對方的救命之恩,一時報恩心切許下了兒女親事。
“大嫂,他也?知道自己做錯了,這些年很?是?后悔,無奈那游俠居無定所,他遍尋無果,許出去的信物也?要不回來。他不告訴我,是?想?著那游俠一直不找門來,要么?是?忘了,要么?是?遇到了不測……誰想?想?前幾日竟然?有了音訊,對方說自己受了傷,想?借著親事沖一沖喜,口口聲聲要玉哥兒嫁過去……”
謝氏越聽越覺得離譜,來回在屋子里走來走去。
他們姜家是?什?么?門第,再是?低嫁那也?是?叫得上名的人?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嫁給一個混日子的無名小卒。
她最后想?出一個法子,那就是?以錢財彌補。
當然?,這個法子注定不能成?。
很?快姜家上下皆知此事,姜太?傅將全家人?召齊。
姜慎頂著自己父親銳利如刀的目光,還有謝氏惱怒的眼?神,硬著頭?皮說那游俠不同意,執意要娶姜姒。如若姜家不同意,對方便鬧到京城來。
謝氏氣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老三哪老三,你當年莫不是?遇到了仙人?跳!”
“大嫂,當時情況危急,若不是?那位莫壯士出手相?救,我早已命喪黃泉。我自己許出去的承諾,無論如何也?不能做背信棄義之人?!
“你許出去的是?五丫頭?的終身!”謝氏指著他,第一次對他發火!拔覀兘沂?什?么?門第,那個姓莫怎么?敢…敢讓我們姜家的姑娘給他沖喜!”
他心虛著,只能一直低著頭?。
這個計劃哪哪都透著不妥當,真的能行嗎?
顧氏心里也?沒底,內心極其的忐忑不安。
“老爺,若不然?我們再求求那位莫壯士?”
“那些江湖人?士行事乖張隨意,恐怕不吃這一套!苯鲊@著氣,“這事都怪我,是?我一時糊涂!
至始至終,姜太?傅都沒有說話。
等到眾人?沉默時,他忽然?問一直低著頭?的姜姒,“小五,這門親事你若不愿,祖父便是?拼著姜家的名聲不顧,也?要替你把親事給退了。”
姜姒聞言,心下動容。
這輩子有這些親人?就夠了!
可惜她有克夫命,否則她愿意規規矩矩做一個古代姑娘,按部?就班地嫁人?生子,不負親人?的疼愛。
“祖父,我聽爹娘的!
“你莫管他們,祖父只問你,你是?如何想?的?”
姜姒低著頭?,越發愧疚。
她的真實想?法是?,這輩子和上輩子不同。時代的不同,注定了觀念的天差地別,所以她不可能僅憑著身子弱這個理?由,而一輩子不嫁人?。
當然?,她完全可以告訴全家人?自己是?克夫命,但是?人?心最是?難測,也?最是?多變,哪怕家人?不會忌諱她,也?會同情她。日日背負著別人?的嫌棄或是?同情,這不是?她想?要的。
一個有克夫命的女子,和一個和離過的女子,她覺得后者更容易被人?接受。而因為和離過而不再嫁,也?更加的順理?成?章。
這是?她真正的想?法,卻?不會說出來。
她的回答是?,“祖父,救命之恩,既然?我爹已經許諾報答,焉有反悔之理?,更不能因我一人?,而壞了我們姜家百年的聲名!
姜慎硬著頭?皮,附和道:“父親,這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但我們姜家向來行事清正,萬不能傳出什?么?不好的事來,壞了一直以來的清名!
顧氏掩著面,裝難過裝哭。
所有人?都沒了話,一時之間皆是?無言。
姜太?傅眉頭?緊鎖,這門親事他當然?不滿意。
若想?讓那人?退親,其實有很?多種法子,不管入流與不入流,最終都會讓對方吃下悶虧,日后也?不會波及姜家的名聲。
但那個忘年之交臨出京之前曾經與他說過,說小五心性通透干凈,日后若想?做什?么?便依著去做,莫要有任何的強迫。
如果是?其它的事便也?罷了,可是?這嫁人?……
王爺自來靈慧異于常人?,或許是?他想?錯了。
最后他什?么?也?沒說,只是?臨走之時深深地看了姜姒一眼?。
姜姒看得分明,這一眼?是?疑惑。她心一緊,還當是?自家祖父看出了什?么?端倪。不過當門外傳來“你們看著辦”這句話時,她長長松了一口氣。
一家之主都已默許,親事很?快操辦起來。
出門的日子定在年后,但哪怕如此,這門親事還是?太?過倉促,且也?不合規矩。倉促是?顯而易見的,不合規矩是?成?親這樣的大事,新郎倌都沒有露面,而是?讓新娘子帶著嫁妝出京去三元城完成?婚禮。
如此不同尋常的親事,在京中傳得是?紛紛揚揚。
姜嬗得到消息后,也?沒帶孩子,獨自一人?心急如焚地回了娘家。細問之下,那叫一個越聽越吃驚。
“那個莫什?么?,他不來接親嗎?”
“大姐姐,他叫莫須有。”
莫須有這個名字,當然?是?姜姒胡謅的。
姜嬗聽到她平常的語氣,以及一臉的嬌弱,心疼得不行!斑@都是?什?么?事啊,我還想?著幫你相?看一個好人?家,讓你嫁過去之后過得順心順意。沒想?到冒出個莫須有來,他竟然?連面都不露!”
“他說他受了傷,不宜奔波!苯π÷暯忉屩瓷先ナ止郧。
這也?是?她找的理?由和借口,一個受了傷的人?,若是?著急用成?親來沖喜才顯得自然?,且也?能名正言順地不出現?。
她越是?這樣,謝氏和姜嬗就越替她難過。
顧氏知道內情,裝出來的難過還不如她們。
謝氏嘆了一口氣,“罷了,親事已定,也?只能嫁過去。等他養好了傷,再使人?接他們回京里住。有我們姜家照應著,萬事都不用怕。”
這話實在是?說到了姜姒的心坎里,只是?她回京的計劃中,并不會包括一個莫須有的人?。
姜嬗也?覺得這樣最好,當下給姜姒支招,讓她務必成?親之后說動那個莫須有,兩人?日后在京里生活,他們也?能照顧得到。
謝氏又?說:“這低嫁也?不怕,我早就打算好了,我剩下來的那些嫁妝都給五丫頭?……”
“大嫂,這萬萬使不得!”顧氏連忙拒絕。
他們三房嫁女兒,哪里能要大房的東西,何況那些東西還是?大嫂的嫁妝。
謝氏看了一眼?姜姒,道:“三弟妹,你別急著不要。我是?誠心誠意的給,嬗姐兒也?在,這事她也?是?贊同的!
“對啊,三嬸娘,你可是?不知道,若不是?五妹妹,我月子里必定熬不過來。不光是?我娘會添嫁妝,我也?有所準備。我就不信我們陪著如山一樣的嫁妝,那姓莫的還能不把五妹妹供著?”
眼?看著顧氏又?要拒絕,姜嬗直接放狠話,“三嬸娘,我和我娘給的東西,你們不要就是?看不起我們,就是?不把我們當一家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顧氏還能說什?么?。
雖說婚事準備倉促,但嫁妝實在是?豐厚,比姜姽嫁人?時不知多出多少。姜姒想?了想?,決定將一大部?分留在姜家,說是?自己日后再回來取,帶走的只是?一小部?分。
饒是?如此,還是?引來了一些酸話。
說酸話的不是?別人?,而是?姜婳。姜婳明里暗里的說謝氏心偏到了天上,又?說姜嬗有了新妹妹忘了舊妹妹。
姜嬗可不慣著她,直接告訴她自己就是?偏心。
她訕訕然?,尋找同盟,“四?妹妹,你聽聽大姐說的話,我聽著都覺得心冷!
大喜之事,哪怕是?姜家人?再不喜歡姜姽,也?不可能把人?攔在外面。
姜姽這次學乖了,沒有擺自己王府側妃的排場,但打扮得十分貴氣耀眼?,將姜家所有的姑娘都比了下去。她不是?來賀喜的,而是?來看笑話的。天知道當她聽說姜姒要嫁一個江湖游俠時,笑得都快瘋癲了。
她聽到姜婳的話,下意識掐著掌心。
她的心早就冷了!
“四?姐姐,這人?比人?,比不過,你也?別比了。何況五妹妹也?是?可憐,自小被三叔三嬸捧在掌心中養大,人?人?都以為她能找個不錯的人?家,誰能想?到她最后竟得了這樣一門親事。”
“這親事怎么?了?”姜嬗皺著眉,凌厲的目光過去,“五妹妹的親事再是?不高,她嫁過去也?是?正頭?娘子!
一句話,懟得姜姽說不出話來。
姜姽暗恨,抬了抬下巴。
她身邊的嬤嬤心領神會,立馬不虞地看向姜嬗,“世子夫人?,我家側妃娘娘可是?從二品,若是?奴婢記得不錯的話,世子夫人?您的誥命是?從五品吧!
大殷朝除皇族之外,女眷的誥命皆隨夫,林杲在內閣當差,領從五品官職,故而姜嬗的誥命也?是?從五品。
一個從二品,一個從五品,自然?是?姜姽的品階高。
姜嬗聞言,冷笑一聲,“四?妹妹,這里是?姜家,你回姜家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姜家女。你若想?擺王府側妃的架子,那就別回姜家!”
“大姐姐,你何至于如何厭我!我不過是?替五妹妹惋惜而已,三叔三嬸何其疼愛她,祖父也?對她另眼?相?看。如今她所嫁非良人?,祖父該是?多么?的失望。”
姜姽說這話時,看的是?姜姒,明明嘴上說著惋惜的話,那眼?神里全都是?幸災樂禍。
姜姒自是?知道她的心思,道:“四?姐姐,你真的為我惋惜嗎?我怎么?覺得你在笑,你別笑了,你再笑下去,眼?角的皺紋都出來了。”
“……”
姜姪扯了扯姜姒的衣服,“五妹妹,你趕緊換上吉服吧!
姜姒微微一笑,站起身來。
因著親事倉促,嫁衣也?是?緊趕慢趕出來的。但有謝氏和姜嬗操心,嫁衣的布料和款式都算得上乘。
姜姽也?跟著站起來,故意展現?著自己今日所著的衣裙。
她是?從二品的親王府側妃,衣著自然?是?無比的華美,金絲繡花,堆錦疊紗,極盡奢麗張揚。因著容貌本就上等,越發顯得光彩照人?。
姐妹幾人?,頂數她最為耀眼?。
許是?為了和姜姒較著勁,她今日所穿的乃是?銀朱色,不僅與正紅接近,其色還十分的鮮亮,儼然?一副艷壓群芳的架勢。
單論長相?,她與姜姒不分伯仲。一個淡雅些,一個嬌美些,若是?姜姒的嫁衣不夠出彩,怕是?很?難壓得住她。
她已經看到了那身嫁衣,一眼?看出那嫁衣無論如何也?不能與自己的裝扮相?提并論。為此她無比期待著,期待著這樣的日子里自己能奪走屬于姜姒的光彩。
姜姒豈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不動聲色地準備去換上嫁衣。
這時余氏進來,身后跟著祝平和胡婆子。祝平和胡婆子的手上都捧著東西,幾人?都是?一臉的興奮。
“五丫頭?,莫家姑爺派的接親人?已經到了,莫姑爺還給你準備了嫁衣。”
屋內所有人?都朝祝平和胡婆子的手上看去,好半天沒人?說話。
一片詭異的安靜中,響起姜嬗無比驚喜的聲音,“這嫁衣…竟然?是?浮光流火!”
第 57 章
浮光流火四字一出, 余氏的面上都是與有榮焉。
“嬗姐兒好見識!彼潎@著,“我萬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等不入世的料子, 實在是開了眼界!
所謂浮光流火, 原是前朝皇族最為推崇的衣料。產于一隱世山中之族, 傳說那隱族人有不傳之技,不僅能?以天光染布,還能引鳳凰之火淬色。
當?然這些都是傳說, 但也能?說明這種面料的精美與難得。這浮光是指此衣料之光澤璀璨, 如天光潤染。而流火則指其艷麗流金, 似鳳凰涅磐之金火。
祝平捧著嫁衣, 在眾人跟前晃了一圈。
而胡婆子緊隨其后,也捧著一頂鳳冠。這鳳冠極盡珠光寶氣, 綴滿寶石珍珠, 但并沒有逾制。
“莫姑爺, 真是有心了!庇嗍现耙矊@門親事?不贊同, 這會兒卻是變了想法。暗想著那莫家?姑爺能?如此用心, 可見也并非全然無可取之處。
姜嬗睨了姜姽一眼,故意問道:“四妹妹,你看五妹夫送給五妹妹的這鳳冠嫁衣如何?”
這嫁衣鳳冠一出, 姜姽自知落了下風。
她不太甘愿地承認,“這嫁衣鳳冠自是極好的,只是五妹夫混跡于?市井之中,也沒聽說有什么家?產,哪里來的銀子置辦這樣的東西!
莫說是普通人, 便是如今的慕容氏皇族,也拿不出幾匹浮光流火。
前朝后期, 皇族越發的荒唐無度,為了逼迫隱族多產出浮光流火,無所不用其極地剝削壓榨,以至很多隱族人勞累至死。
民間起義?頻發時,不少隱族之人趁亂避世,隱姓埋名不再制作浮光流火。后來慕容氏得了江山,本著以儉治國的作風,將浮光流火從進?貢之物中剔除。
這些年除了早年的私藏,幾乎難覓這種傳奇色彩之物的蹤影;始?都難拿出幾匹來,民間更是難見。一個江湖市井之徒居然拿出這樣的好東西來,旁人質疑一二也是正常。
面對她的質疑,姜嬗自有話堵她。
“四妹妹這話有失偏頗,你又不知五妹夫底細,你怎知他無恒產?何況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未必沒有結交一些能?人。他既然拿得出這樣的好東西,便足見他對五妹妹的看重!
姜嬗說罷,笑著催促姜姒去換上?新嫁衣。
姜姒從善如流,在祝平祝安和胡婆子幾人的侍候下,換上?了嫁衣,且戴上?了鳳冠。
嫁衣十分?合身,仿佛是量身為她定制一般。
“這嫁衣尺寸剛好,五妹夫真是有心了!苯有÷暩锌,暗道那個莫妹夫倒是個有心人,必然是暗中打探過五妹妹的身量,若不然準備的嫁衣也不會如此合適。
姜姒則是心有疑惑,主要也是因?為這嫁衣實在是太過合身。
琉璃鏡中,映出她此時的模樣。玉色天成,嬌美動人,其顏之幼,其眸之透,仿佛從未經?歷過世間的風雨。光澤奪目流金淬火的嫁衣,與寶珠交錯璀璨生輝的鳳冠,將她襯得越發的冰肌玉骨眉目如畫,且貴氣逼人。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一時有些恍惚。
兩輩子加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嫁人。然而她所嫁非人,而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騙局。
“五妹妹,你這般模樣,真真是叫人移不開眼。”
姜嬗站在她身后,由衷贊嘆著。
她扶著姜嬗的手站起來,面向所有人。
剎那之間,仿佛浮光掠影,流火從天而降,衣艷人美宛如一幅令人見之便覺驚心動魄的極致畫卷。
姜姪喃喃著:“五妹妹本就長得好看,如此一裝扮,簡直是天女下凡。”
姜婳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到底還顧著臉面,也附和了幾句。然而面子顧了,心里的酸水也不能?不倒一倒。
“如此看來,那位五妹夫還算是有點門路。只是到底出身太低了些,縱然是有些家?產也配不上?五妹妹!
“二妹此言差矣!苯涌陕牪坏眠@樣的話,如今在她心里,姜姒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堂妹,而是比她親妹妹還親的妹妹。
旁人說姜姒一個不好,她心里就是老大?的不快。不管對方是不是也同為她的妹妹,她儼然已經?區別對待。
“這般瞧著,五妹夫應該是個有本事?的。他有真本事?,再有我們姜家?的舉薦,日后未必沒有一番作為。”
聽到這樣的維護,姜姒很是過意不去。
只是時至今日,再沒有回頭路可走?,唯有順著自己原本的計劃進?行下去,必要之時,或者是時機合適之時,做些順水推舟之事?。
她小聲和姜嬗咬耳朵,“大?姐姐,我應該很快會回來的。那個莫須有若不愿意來京城,我就同他和離!”
姜嬗聞言,含笑點頭。
“是這個理!
轉過頭,姜嬗問姜姽,“四妹妹,你看五妹妹這般打扮,如何?”
還能?是如何,自然是極好的。
但是這樣的話不可能?從姜姽的口中說出來,在看到姜姒打扮好的那一瞬間,她滿心都充斥著強烈的情?緒。嫉妒、憤恨、還有濃濃的不甘。
無疑,她被姜姒完全比了下去。
不管是浮光流火的嫁衣,還是那綴滿珠玉的鳳冠,不僅沒有削弱姜姒的容貌,反而是相得益彰。
“五妹妹這一頭一身確實是不錯,可惜了,這鳳冠再好也比不過祖父給的那頂傾城。也不知我們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看到五妹妹有戴上?那頂鳳冠的一天?”
“那四姐姐可要記得活長一些。”
姜姒的話,含冰帶雪,立馬將氣氛降至冰點。
她摸了一把鳳冠上?的珠翠,嬌美一笑,“這鳳冠我很喜歡,我長這么大?還沒見誰的鳳冠上?有這么多的寶石!
這倒是實話。
哪怕沒有逾制,這頂鳳冠的用料和做工都是極其的難得,放眼雍京城也找不出幾頂同樣價值的出來。
這時謝氏和顧氏一同進?來,兩人在看到她時,齊齊愣在原地。
姜嬗抿著嘴笑,和她交換了一個眼神。
好半天,謝氏回過神來,一臉驚喜地上?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一邊看一邊忍不住贊嘆出聲。
“五丫頭這般打扮,還真是仙女下凡哪。”
姜姪笑起來,“大?伯娘,我剛才也是這么說的。”
顧氏也到了跟前,拉著自己女兒的手,一時恍惚一時感慨;秀笔且?為她驚艷于?女兒的模樣,感慨也是因?為這身打扮。
她心下酸澀起來,忍不住紅了眼眶。
可憐她的玉哥兒,成個親都是假的。
若是真的……
那該多好啊。
所有人都不意外她的表現,畢竟母女連心,自小嬌寵著長大?的女兒要嫁人,沒有哪個當?母親的不會難過。
謝氏拍著她的背,安慰道:“三弟妹,我們女子都有這一天,這是大?喜事?,你可不興難過。以后莫家?姑爺身體養好了,便讓她和五丫頭搬回京中,到時候也能?時常見到!
她拭著眼淚,只能?點頭。
姜姒握著她的手,千言萬語不能?明說,“娘,您別這樣,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這句話,也只有她們母女二人能?懂。
等到母女倆說私房話時,姜姒悄聲問她,“娘,這次我們花了多少銀子?”
“三百兩!
姜姒垂著眸,視線之中都是浮光流火之美。
光是這一身,就遠遠不止三百兩。哪怕是做戲,那個聚賢會也做得太真了些。何況這樣的好東西明顯沒有被重復使用過,若不然自有風聲走?露。
再說以這身嫁衣的合身程度,日后恐怕也很難再被重新利用。為了一樁買賣下如此的血本,且還是一樁虧本的買賣,為什么?
顧氏比起她來,還有另一個疑惑。
“我們并未讓他們送嫁衣,他們為何會有這一出?這嫁衣如此華貴,他們倒是舍得,萬一他們以后再用,豈不是很容易被人識破?”
這話又提醒了她,未有所求,怎會多此一舉?
這嫁衣……
到底是誰的手筆?
……
吉時一到,她出了門。
這一身的浮光流火,自然引來無數驚艷議論聲。
賓客們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原先就在談論這門親事?,尤其是對姜家?那位不露面的姑爺談論得最多。眼下看到姜姒這一身,越發對姜家?那位游俠姑爺感興趣。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竟然還能?弄來這樣的好東西,可見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若無真本事?,怎能?救下姜侍讀,還得了這樣一樁好姻緣。那些所謂的江湖人士,再是有些本事?,也終究難登大?雅之堂,可惜了姜家?的五姑娘……”
方寧玉和葉有梅也在賓客之中,不時對視一眼。
在此之前,她們自然見過姜姒,也看得出來姜姒對這門親事?并無抗拒之意。方寧玉以為自己悉知姜姒的秘密,對此很是惋惜。而葉有梅因?為自身習武的原因?,竟然覺得這門親事?不錯。
“這些人知道什么,那位莫公子這般有本事?,一能?護住玉哥兒,二還能?讓玉哥兒過得自在隨性?。這樣的親事?,不比嫁給什么世家?公子天天窩在后宅里,與一群人斗來斗去強?”
方寧玉嘆了一口氣,“如今也只能?這么想!
姜家?的門外,也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一是大?家?閨秀這么低嫁的,可謂是聞所未聞。二是所有人都好奇,姜家?真的會把姑娘嫁過去嗎?
人群之外,有兩位少年。一人著錦衣華服,一人是軍中士兵的裝扮。錦衣華服的是易鵲,士兵裝扮的是慕容晟。
慕容晟是入了軍營,但并非遠赴邊關,而是被送去了京郊的駐軍大?營。他一臉的風塵仆仆,顯然是剛趕回京中。
少年郎握著雙拳,眼巴巴地望著姜家?的門。那目光之復雜,無法用言語描述。他是糾結的,也是無奈的,更是難受的。
“她就這樣的嫁人了…”他自言自語著,語氣沉重!叭粽媸沁@樣,還不如……”
他忽地看向易鵲,目光越發復雜。
易鵲無比心虛,不敢與他對視,“世子,你可別怪我,當?初議親是我父母的意思,我可沒同意……”
“如果她嫁給你,或許更好些!
“…我對她并無心思,若不是你出京之前交待我,讓我暗中照顧她一二,我必是不會留意她的。世子,她現在都嫁人了,你也該放下了。
其實該放下的不止是慕容晟,還有易鵲自己。
他小心翼翼觀察慕容晟的臉色,見對方沒什么反應之后,松了一口氣。他曾經?存過什么樣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他不合時宜地搖著扇子,裝模作樣地扇著。哪怕是開了春,天氣也還冷著,但他的心火好大?。
一是因?為慕容晟,二是因?為姜姒。
“世子,你說姜家?人怎么想的?這樣的親事?也敢結?還有姜五,她是怎么想的…那游俠難道命很硬不成?”
“硬什么硬,再硬還能?硬得我嗎?”慕容晟臉色陰晴不定,死死盯著姜家?的門口!澳莻人,最好是早死早投胎!”
“世子爺,你小點聲,若是被人聽了去,還當?你咒人家?!
“我就咒他!”慕容晟咬牙切齒,“他憑什么?一個不著四六的無名小卒,竟然撿了這么大?的便宜,便是死了也值!”
易鵲想捂住他的嘴,“世子爺,我求求你了,你少說兩句!
“我為什么要少說兩句,我偏要說,他趕緊死,早點死……嗯嗯……”
他的嘴被人捂住,易鵲看去,嚇了一大?跳。
“郡王!”
沈溯面沉如水,對慕容晟道:“我看要死的人是你!”
慕容晟自知理虧,不說話了,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然頹喪。
“溯表哥,我就是實在心里不痛快,說幾句混賬話罷了。我……心里難受得緊,你說…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你們無緣,而他們有緣!
“郡王,你的意思是那個游俠和姜五姑娘八字相合?”
這時一陣喧鬧聲,然后便看到那些迎親之人擁簇著新娘子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新娘子身上?,哪怕是隔著蓋頭的面紗也能?窺得一二那絕佳的容色。但沈溯的注意力卻在那些迎親之人的身上?。
他們一個個看似普通,尋常人見了,也只道他們精神氣不錯,從而忽略了他們身上?難以察覺的氣息。
那是暗衛的氣息!
等到姜姒上?了花轎,他看著慕容晟和易鵲,意味深長地道:“那人確實和姜五姑娘八字相合,普天之下,怕是再難找出第二個!
……
迎親的人接到了新娘子,啟程出京。
送親的是姜烜,哪怕是在這大?喜的日子,他也是一臉愁容。
他騎在馬上?,皺著眉頭跟在姜姒的花轎邊。等花橋出了京城,一行人停下來休息時,他把姜姒叫到一邊說話。
“玉哥兒,你若是不愿意,二哥這就帶你回去!苯獰@壓著聲音,有著顯而易見的難過,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的表明,他早就存了這樣的心思。
“二哥,我愿意。”
“玉哥兒,那…那樣的人,和我們根本就不是一樣的人。你真的能?和他過到一起嗎?他的做派,他的行事?,你能?受得了嗎?”
所有的事?,一家?人都瞞著姜烜。
所以如今三房之中,只有姜烜不知道內情?。有些事?情?,或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為即便是知道了,也不過徒增更多的煩惱而已。
姜姒低著頭,道:“二哥,你且換個想法想一想?他做派行事?與那些世家?公子不一樣,與他一起過日子,我不必裝什么端莊賢惠。你再想想我們以前的日子,那時候多自在啊,若是我嫁人之后還能?那樣,又有什么受不了的?”
姜烜聞言,開始沉默。
他們未回京之前,確實過得很自在。兄妹二人不拘是偷出去聽戲看雜耍,還是隨心所欲地想出門就出門,皆是回京之后不曾有過的經?歷。
良久,他喃喃,“但愿如此吧!
歇過之后,花轎換成了馬車。馬車看上?去普通,但比尋常的馬車大?了不少。一看到這馬車的樣式,姜姒莫名想到了那日慕容梵回京時乘坐的馬車。
她舉目望去,心跳得有些快。
上?了馬車之后,祝平驚呼出聲,“姑娘,這馬車看著不起眼,里面倒是布置精細!
馬車壁上?刻滿圖紋,精美而厚重。不拘是坐墊靠枕,還是地墊蓋簾,無一不是舒服而華麗。暗格之中一應途中用物盡有,每翻出一格都能?聽到祝安的驚喜聲。
“姑娘,姑爺真是用心了。”祝安一邊說,一邊將暗格里面的東西取出來。
祝平也道:“姑爺如此用心,日后必定待姑娘極好!
姜姒暗自嘆息,哪有什么姑爺。
只是這馬車……
又是誰的安排呢?
她心里有個答案呼之欲出,那個人的名字不停地在她心間翻滾。
一行人的目的地是三元城,從雍京城到三元城需十日左右。迎親的人顧念姜姒的嬌弱,腳程并不快。
是以當?第三日他們在路邊休整時,被后面從京城出來的一群人追上?。那群人打馬而過,卻又調轉頭來。
其中一人年紀不小,看上?去約摸三十多歲的樣子,一身的錦衣華服,在馬上?恣意地打量著正在喝茶的姜姒。
姜姒已取下鳳冠,換下了嫁衣,著了一套桃色有衣裙。開了春的天氣,仿佛春光都匯聚在她身上?,令人一見之下再也移不開眼睛。
那人滿眼的驚艷之色,說出來的話卻是極盡輕佻,“你便是姜家?那位下嫁市井的五姑娘吧?果真如他們說的那般花容月貌!
男子肆意評價一個女子的長相,不可謂不輕浮。
姜烜當?下大?怒,一指那人,“我認得你,你是慶國公府的四爺吧。按年紀你也算是長輩,怎地如此無禮!”
那人身后的人大?笑出聲,“無禮?你可知京中有多少姑娘盼著四爺對她們無禮?四爺最是憐香惜玉之人,不過是可憐你妹妹而已!
“沒錯。我最是看不得姑娘家?受苦。”宋四爺的眼睛恨不得粘在姜姒身上?,這等貌美的姑娘,比之他家?那位有著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大?侄女也不遑多讓。
他語氣放柔,帶著引誘,“聽說你要嫁的是一個游俠,日后顛沛流離的哪能?有好日子過。不如你跟了我,我們國公府與你們姜家?也算是門當?戶對,我定會好好疼你!
這真是越說越不要臉了。
姜烜大?怒,撥出了腰間的劍,指著他。
“有種你就和小爺過幾招!”
宋四爺還沒說什么,他身后那個與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子來了勁,“四爺,一個毛頭小子而已,我們還怕了他不成!”
然后他上?前來,不知和宋四爺說了什么,只聽得宋四爺眼神都變了。
“你是姜家?六郎吧,你到底還是年紀輕,沒怎么出過門,不知你們這一路張揚,難免被有心之人盯上?。以你妹妹之容貌,還有這些真金白銀的嫁妝,怕是已經?招了人的眼。不如這樣吧,我們正好順路,便好心送你們一程,你看如何?”
“用不著!”
姜烜斷然拒絕。
正在這時,馬上?的那些人一齊跳下來,看架勢是想圍住他們。
“宋四爺,你想做什么?”
“我說了,你還是太年輕!彼嗡臓斂粗禽v馬車,色心大?動。
姜烜心下大?急,額頭青筋暴起。
那些迎親的人不知何時全部站起,呈一字排開。
宋四爺身后的人小聲嘀咕,“這些人瞧著都有些身手,四爺…怎么辦?”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些人應該與那游俠交好,都是一些不入流的無名小卒,不足為懼。”他一揮手,示意自己的人動手。
馬車內,姜姒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忽然她聽到一聲慘叫,然后是一聲接一聲,期間還聽到宋四爺驚問“你是什么人?”她大?著膽子將車簾子掀開一角,只見外面倒了一大?片,全是宋四爺的人。
“滾!”
一人背對著她,有著她熟悉的身高與身形。
“多謝壯士,敢問壯士名諱?”姜烜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趕緊向那人道謝。
“在下莫須有!
“你就是…莫須有!”
姜姒的心在狂跳著,血液在血管里奔流。
這時那人緩緩轉身,目光精準無誤地看向了她。
第 58 章
只一眼, 她就怔住了。
因為這個人,竟然和慕容梵有三四分的相似!
有那么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動。
慕容梵, 是你嗎?
但是, 她很快發現了不對。
她認識的那個人有著蒼穹一般包羅萬象的目光, 平和又包容。而這個人的眼神像混沌初開?,有著太多的暗涌和不確定。
一種說不出來失望從?心?里漫延,鋪天蓋地讓人想哭。與此?同?時, 她的內心?深處涌起無法忽視的羞愧感。
這個人的形象, 不正?是她自?己要?求的嗎?
猶記得準備進行這個計劃時, 她便提出了自?己對假扮之人的要?求, 不管是她描述出來的身高身形,還?是長相容貌, 都?是循著自?己夢中說過的話, 即比照著慕容梵, 低些檔次就成。
如此?看來那個聚賢會倒是有些本事?, 竟然能照著她的需求, 找了這么一個人來。若非眼神不對,她幾乎又要?認為這人是慕容梵假扮而成。
放下車簾,她下了馬車。
姜烜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無比驚喜而崇拜地看著那個叫莫須有的男子!澳值,你怎么會在這里?”
以他的年紀,顯然比莫須有小?,但他又是姜姒的兄長,所以這稱呼上便有些為難。叫妹夫吧, 太早,叫兄臺吧, 不合適,思?來想去,兄弟二字倒還?能過得去。
莫須有道:“我不放心?,跟過來看一看!
“那你的傷?”姜烜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他傷在哪里,可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濃濃藥味,表明他此?前應該傷得不輕。
“性命無憂。”他說。
“那就好!
這時姜姒已?經過來,與他見了禮。
風從?他的方向而來,吹來濃郁的藥香,除了藥香之外,再無其它。
他不是!
姜姒確定的同?時,覺得自?己極其的可笑。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在下來遲,姜五姑娘受驚了!
“幸虧公子及時趕到,我并沒有受到驚嚇!
兩人客氣地寒暄著,疏離而陌生。
姜烜為了緩和氣氛,也確實是心?中好奇,當下問莫須有,“莫兄弟,方才我都?沒看清你是如何出的手?,敢問你師從?何人?”
莫須有道:“我學得雜,師從?無從?可考。”
“那你能不能教我幾招?”
“樂意之至。”
姜烜興奮起來,他本就是好武之人,好武之人最是慕強,越是遇見高手?,越是歡喜和崇拜。若能有機會切磋討教一二,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行人準備再次啟程,姜姒回到馬車中。
她聽到一聲哨聲,從?掀開?的車簾一角看去,只見一匹銀白色的馬不知從?哪里跑出來,無比溫順地到了莫須有的身邊。
那馬通身無一雜色,毛色光滑如綢,身姿矯健盡顯駿逸之態。哪怕她不懂識馬辨馬,也知這馬必然是一匹好馬。
而姜烜的驚呼聲,也印證了這一點。
“好馬!莫兄弟,你這匹馬…難道是汗血馬中最為稀有的銀天馬?”
銀天馬三字一出,姜姒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一看越發看出那馬的不同?,馬身線條優雅不說,一雙馬眼晶亮而有神,隱約還?帶著幾分高傲之色。
而姜烜已?是激動無比,他剛想伸手?去摸那馬,那馬竟然昂著頭走開?,并像趕人似的甩了甩尾巴。
他也不惱,反而越發肯定。
“莫兄弟,你這馬當真?不錯!
“你若不嫌棄,金馬倒是不難尋,我可以送你一匹!
“你說真?的嗎?”姜烜因為極度的驚喜,臉都?紅了!拔也幌訔,我不嫌棄!”
開?什么玩笑!
金馬就是汗馬赤馬,他怎么可能會嫌棄。
這個莫兄弟,果然有些本事?。他突然覺得這門親事?竟然比想象中好太多,之前有諸多的不滿意,此?時卻越想越滿意。
他們騎馬在前,有說有笑。
當然話多的是姜烜,笑的人也還?是他。他對莫須有十分的感興趣,從?武學到江湖之事?,但凡他有問,莫須有皆有回應。
一路行至太歷城,準備打尖住店。
趁著莫須有去詢問掌柜時,姜烜悄悄和姜姒咬耳朵。
“玉哥兒,我覺得這個莫兄弟不是一般人。他身手?了得,那嫁衣還?有那馬,足可證明他頗有幾分能力。你看到那些迎親的人沒有?先前那宋四爺也耍橫時,他們明顯是要?動手?。我仔細觀察過了,他們不僅全?是練家?子,且身手?應該都?不差!
這些姜姒也看出了。
但她知道內情,心?想著聚賢會那樣的組織,必是極盡網羅有能力的人,所以派出來的人都?會武也不足為奇。
“他自?然是有些本事?的,若不然當年也不會救下爹。”
“這倒是。”姜烜撓了撓頭,聲音小?了幾分,“玉哥兒,我覺得莫兄弟挺不錯的,我方才與他談了一路,我發現他不僅談吐不俗,還?見識多廣。我敢說,他的身手?絕對不在我們沈大人之下,至于他的能力,也絕非一般人可比。我覺得這門親事?…或許也不錯!
姜姒很詫異,這才多大會兒的工夫,她二哥的態度就來了這么大的轉變?
她下意識朝那邊看去,只見那個莫須有不知掌柜在說什么。他正?好背對著這邊,那背影越發的像慕容梵。
許是察覺到有人看自?己,他突然回頭。
這一回頭,難免和姜姒的眼神撞上。
那張與慕容梵有著幾分相似的長相,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對方的目光又讓她很快清醒過來。
“玉哥兒,你是不是也覺得他不錯?”姜烜湊近了些,如同?小?時候發現了什么好東西,極欲和自?己妹妹分享時的模樣!澳憧此拈L相氣度,半點也不輸京中的那些世家?公子!
姜姒點點頭。
憑心?而論,這個莫須有確實不錯。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單從?外表而言,也是上等之姿。一身青衫亦不掩其氣質,若是換上錦衣華服必定更添風華。
但他不是莫須有,而是一個不知姓名和來歷的陌生人,更是一個注定與自?己萍水相逢,短暫交集之后再不相見的人。
這時他應該是辦好了住店事?宜,朝他們走來。
先是說了住宿的安排,然后又說起了另一件事?,“方才那掌柜說了,今日是太歷城一年一次的祭芒神,晚上會有戲龍燈與焰火!
“呀,我們這次竟然趕上了?”姜烜來了興致,開?始滔滔不絕。
他說起一家?人回京之時,也經過了這來歷城,當時就聽說此?處的一些風俗,其中就有這祭芒神。
“玉哥兒,你記不記得你那時說了什么?”
姜姒有原主的記憶,她當然知道原主說了什么。
“我說,若有機會,真?想親眼看一看。”
“這不就有機會了。”
姜姒望向外面,天色已?漸暗,遠處似有熱鬧聲不斷傳來。如今她代替了原主,原主的愿意她自?然要?去實現。
一入夜,城中燈火通明。
百姓們爭相涌上街頭,跟著長長的龍燈后面。鑼鼓聲震天,人們的歡笑聲也渲染著氣氛,到處都?是熱鬧的景象。
河邊人頭攢動,不少?人都?在放河燈。姜烜買了三盞,自?己留了一盞,一盞給了姜姒,一盞給了莫須有。
“玉哥兒,你寫了什么?”他問姜姒。
姜姒看著夜色,心?念堅定。
“我希望我們一家?人健康平安!
這是唯一的心?愿。
姜烜咧嘴一笑,“我還?以為……”
他隱晦地朝那邊看去,只見莫須有已?經將手?里的河燈下了水!澳值埽闶裁匆矝]寫嗎?”
“心?事?不告天,唯有自?己知。我所求,在心?!
水色燈光,如幻影霓虹。
姜姒忽然覺得,這樣的莫須有,不僅和慕容梵長相有些相似,神態似乎也有些相似。燈火水色在他臉上匯聚,一時竟有種說不出來的超凡脫俗。
“玉哥兒,你有沒有覺得莫兄弟像一個人?”姜烜喃喃著,目光一直盯著莫須有看!爸拔揖陀X得有點像,如今這么看著,是越發的像了。”
“你也覺得他像芳業王?”
“你也這么覺得?”姜烜眼神漸亮,“我先前都?不敢說,他長得確實是有幾分像芳業王殿下,身形也有些像。”
“他不是。”
姜烜伸指一彈自?己妹妹的腦門,笑道:“傻玉哥兒,他當然不可能是。他只是長得有點像王爺而已?,他若是王爺,那可真?是邪了門了!
是啊。
如果他是慕容梵,確實是有些邪門。
姜姒嬌憨一笑,摸了摸自?己被彈過的地方,嗔道:“二哥,我再彈我腦袋,我可就要?變笨了。”
“怎會?我家?玉哥兒是越來越聰慧了!
兄妹二人相視一眼,齊齊笑起來。
突然半空中炸開?焰火,映在水中。
百姓們涌動起來,歡呼著,追逐著,擁擠著。
姜姒和姜烜被擠開?,她被迫往后退著,又被人撞了一下,身體搖晃不穩之時,一雙強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她仰頭望去,入目所及是那張與慕容梵有幾分相似的臉。
焰火再次在空中綻放,燦爛了這春暖之夜。無數火樹銀花般的絢麗,晃花了她的眼,她仿佛覺得眼前這個人就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人。
光芒消失時,她回過神來。
他不是!
慕容梵那樣的人,絕對不會用一個男子世俗的眼神看自?己,有著不加掩飾的鋒芒驚艷,以及不容忽視的侵略感。
她輕輕推開?對方,“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請你記住,在我這里你就是莫須有,一個拿了銀子替我辦事?之人。事?情一成,你我再無瓜葛,所以希望你莫要?有其它的想法!
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她對自?己容貌有著清楚的認知。但凡是食色性的男子,必然會被自?己的臉給迷住。如果這個莫須有真?有什么想法,她還?真?是趁早說清楚,免得到時候買賣不成還?添了一樁煩惱。
而對方的回答,也印證了她的擔心?并非多余。
“相逢即是緣,有緣才相逢,姜五姑娘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你是你,我是我,如果我沒錢,我們哪里來的緣。我出了銀子,圖的是省事?。我相信你也不止一次干這樣的買賣,應該懂得道上的規矩!
焰火再起,重新映照著他們的臉。
姜姒不僅看見了對方眼中的火光,也看到了對方瞳仁中自?己的影子。她仿佛置于火光之中,儼然要?被烈火吞沒。
這個莫須有,不會要?見色起意吧?
她心?緊了緊,趕緊去找姜烜。
而這時,姜烜也擠過人群,到了跟前。
“玉哥兒,莫兄弟,人太多了……”
“二哥,我有些乏了,我們回去吧。”
聽到自?己妹姝的要?求,姜烜哪里會不同?意。
一路無話,姜姒回到客棧之后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翌日一早,她聽到姜烜歡喜的呼聲。
下去一看才知道,原來有些人的速度極快,一夜的工夫就履行了自?己的承諾,給姜烜送了一匹汗血赤馬。
姜烜轉著那汗血赤馬,激動到語無倫次。
“莫兄弟,這……這馬也太好了!
牽馬來的人是一位十分面善的中年男子,莫須有介紹此?人姓徐,以老徐稱之即可。老徐身形胖而愛笑,一看就是和氣之人。
莫須有說:“我先回三元城準備,便不同?你們一道,老徐與你們一起!
姜烜連說不用,還?說有自?己足夠。
他想的是這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也不怎么打緊,莫須有要?回三元城準備成親事?宜,身邊多個幫手?更合適。
莫須有沒有急著否認他,而是說:“老徐以前在江湖行走多年,經驗豐富,若是再遇上次那等宵小?之人,他也能應付!
這個宵小?,指的是宋四爺等人。
姜烜立馬嚴肅起來,他暗自?埋怨自?己到底年輕,行走在外確實思?慮不周全?。雖然不知道這位老徐有什么本事?,但既然莫兄弟這么說了,此?人必定也是有能耐的。
當下,自?然是再不推辭。
莫須有向他們辭行,最后看向姜姒,“姜五姑娘,我們三元城見!
……
老徐果然是老江湖,有他護送,一路不管是吃還?是住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到了第七天,一行人正?在行進之時,他突然示意所有人停下。然后他趴在地上,貼著地面聽了一會兒。
姜烜的心?提了起來,“老徐,可是有什么不對?”
老徐笑道:“姜六公子,不必擔心?,這出門在外總能遇到幾個不長眼的。你不如也去馬車上坐一坐,等會我們收拾好了你再出來!
姜烜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果斷搖頭,“我堂堂男兒豈能遇事?就躲,不管來的是什么人,我必讓他們有來無回!”
“姜六公子好膽識!”老徐還?在笑,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從?他的表情來看,像是壓根不把來的那些人放在眼里。
受他的感染,姜烜也放松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馬車,然后朝馬車走來,隔著車簾子對姜姒道:“姑娘,又有一些不長眼的人,你且在里面坐好,等會無論什么動靜都?別出來!
姜姒一直聽著外面的動靜,自?然也聽到了他和姜烜的對話。
既然又遇到了麻煩,她幫不上忙,也不能添亂,遂認真?道:“你放心?,我就坐在這里不動。”
“好咧!崩闲斓恼Z氣,聽著還?挺輕松。
祝安有些忐忑,“姑娘,不會有事?吧?”
“姑爺是個有本事?的,他說老徐能行,老徐必定也不是一般人。你且放心?吧,定然不會有事?的!
她們不知內情,更不知姜姒是假結婚。昨晚上兩人還?偷偷議論莫須有,話里話外都?是意外,意外這個姑爺比想象的好太多。
對此?,姜姒只能裝糊涂。
這時她們聽到老徐的聲音,老徐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個字,“來了!”
然后所有的迎親之人齊齊起身,站成一排。
他們之前看上去除了力氣大些,精氣神好些,似乎與一般人也沒什么不同?。但這一站出來,那種氣勢讓姜烜心?驚。哪怕姜烜沒什么閱人的經驗,也能看出這些人的不尋常。
四周突然靜下來,而兩邊林子里卻有驚鳥亂飛。
剎那之間,無數人影冒出,直直朝他們而來。
姜烜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廝殺,刀光劍影之中,他感覺到有人在保護自?己,也深深被這些人的身手?所震撼。
還?有那老徐,明明是一個看上去最是無害的面善之人,殺起人來卻如砍瓜一樣利落干脆,且身手?極其的靈活。
不過是一刻鐘的工夫,一切歸于平靜。
他的心?受到了巨大的沖擊,他握著劍的手?也在抖。當戰場被打掃干凈之后,他才像是回過魂來,呆呆地走到馬車邊。
“玉哥兒,沒事?了!
姜姒聽到這話,提著心?終于放下。
她掀開?簾子下了馬車,一眼就看到老徐在路邊燒紙。地上還?插著十八支香,而那些紙也不是普通的紙,上面寫滿了字。
“老徐,這是佛經嗎?”
“姑娘好眼力,這是往生咒。這十八個人背負著殺孽,或是生性如此?,或是圖財,或是被迫。而我殺了他們,同?樣犯了殺孽。”
“所以你這是在給他們超度!
“也是在度我自?己!崩闲鞂⒆詈笠粡埣垷,回過頭時又是那人畜無害的模樣。
姜姒突然覺得他有點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你一直如此?嗎?”
“也不是!崩闲旄锌溃骸拔锤又,我做著最見不得光的營生。縱然我殺的都?是該死之人,亦不能掩蓋我雙手?染血罪孽深重的事?實。我被迫行事?,又良心?難安,每殺一人,我便割自?己一刀。”
姜姒越聽,心?跳得越亂。
因為這個故事?她聽過!
第 59 章
林風穿過, 混著樹木青?與泥土的氣息。萬物復蘇的?季節,仿佛人心深處也有什么東西在開始蠢蠢欲動,大有破土萌芽之勢。
這種感覺對她而言, 無?比的?陌生。
上輩子, 她為了生活拼盡了全力, 壓抑著內心深處的向往。那樣的努力和壓抑,讓她謹小慎微而又自?卑。
這一世,她不?需要努力, 親人的?愛護將她包圍, 她心滿意足。所以兩輩子加起來, 她似乎都在被動接受, 也都忽略了自己想要什么。
她到底想要什么?
這個答案似乎就在那里,她卻不?敢去觸碰。
因為她害怕!
這時她又聽到老徐說:“后來我遇到了公子, 是公子點化了我, 指了我一條明路。姜五姑娘, 恕我多嘴, 恕我年紀越大話越多。這看人不?能光用眼睛, 你得用心去看。你若是用心去看我家公子,必能發現他的?好!
她不?由自?主地摸著自?己的?臉,那里原本有一道?極細小的?疤痕。曾經?她以為這一世擁有的?太多而心生惶恐, 以為出了破便能保住如今的?所有。
但她隱蔽的?心思被慕容梵看破,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一切,還與她說過一個故事?,故事?的?內容與老徐說的?一般無?二?。
所以慕容梵認識老徐!
老徐稱莫須有為公子, 應該已經?視莫須有為主,那么莫須有到底是誰?
“你家公子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問老徐。
老徐的?目光中盡是尊敬, 道?:“我家公子世無?第二?!
這個回答,倒是個萬金油。
畢竟人生在世,誰不?是獨立的?個體,誰又不?是獨一無?二?。
老徐雙手合十,不?知念了什么,然后示意所有人準備開始動身。他笑瞇瞇地建議姜烜,若是累了可以和姜姒同乘馬車。
姜烜年少,他累倒是不?累,但身體有些?發軟卻是真的?。他想了想,也沒?有逞能,畢竟自?己確實是需要平復一下,再者他還有話想同自?己的?妹妹說。
兄妹二?人上了馬車,馬車內的?寬敞足夠容納好幾人,便是多了一個人也不?覺得擁擠。許是好奇,許是為了掩飾什么,他不?停地翻找著那些?暗格。
最后得出一個結論,“這馬車倒是精巧,看起來應是頂級的?能工巧匠所制。莫兄弟果?真是有些?能耐,什么好東西都有!
這話姜姒不?接,等到他的?情緒似乎恢復得差不?多,才問,“二?哥,你好些?了嗎?”
他點頭?,又搖頭?,眼睛卻是亮得出奇!斑@兩日,我終于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前?我還當自?己有多能耐,憑著自?己的?本事?進了京武衛,想著自?己的?身手怎么著也算是中上。沒?想到這一趟出京,我才知道?自?己有見識淺薄。
莫兄弟那樣的?人,我自?是不?敢去比。但玉哥兒,你剛剛沒?有看到,那些?人…沒?有一個在我之下。還有那個老徐,我真是開了眼了,他們?每一個人,若是放在京武衛,那都是個頂個的?能人。”
“二?哥,你不?要妄自?菲薄,假以時日我相信你必會超越現在的?自?己。”
他“嗯”了一聲,“等見到莫兄弟,我必向他多討教。他那樣的?身手,便是教我個一招半式的?,我也能受益匪淺。”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睛更是亮得嚇人。
“玉哥兒,他那樣的?好本事?,只要他愿意,必能在京中闖出一番天地。旁的?不?說,我們?京武衛進人,一半是世家舉薦,一半是能者居之。沈大人是愛才惜才之人,以他的?身手必能得到重用!
“……有些?人自?由慣了,怕是不?喜歡受到約束!
“為了你,說不?定?他會愿意!彼较朐接X得可行?,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的?妹妹,又睨了一眼祝平祝安,小聲道?:”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應是很滿意!
“……”
一瞬間,姜姒的?心情,說不?出來的?復雜。
連二?哥都看出來那個莫須有見色起意,那么……
他更不?可能是慕容梵!
但是……
老徐的?事?,還有一些?連她自?己也說不?出來的?微妙感覺,又讓她有些?搖擺。
他真的?不?是慕容梵嗎?
哪怕他不?是,那他會不?會和慕容梵有什么聯系?
“二?哥,如果?有個人心甘情愿地幫你,又不?想讓你知道?,那是為什么?”
姜烜撓了撓頭?,“還能是為什么,肯定?是真心實意地為你著想,不?想你背負太多,更不?圖你的?報答!
姜姒慢慢垂眸,心情越發復雜。
一直以來,慕容梵不?正是如此嗎?
無?私的?為她好,從不?圖她的?回報。
她活了兩輩子,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自?己是何其的?幸運。而今,她到底在糾結什么?
難道?希望莫須有就是慕容梵嗎?
姜姒啊姜姒,你是不?是貪心了?
……
兩日半后。
一行?人進到三元城地界。
三元城四通八達,屬于四方進京必經?之地。城中鋪子林立,往來商賈車隊如云,各種口音混雜。
大隱隱于市,這樣的?地方,其實最適合意欲隱藏自?己身份的?人居住。所以在這座城池之中,可以接受更多的?不?同。無?論是江湖人士,還是避世之人,或許都能在這座城池中安定?下來。
姜姒換上了嫁衣,戴好了鳳冠。
鏡子里映出她的?樣子,端地是玉肌凝霜雪,嬌顏似瑤月。饒是見慣她美貌的?祝平祝安二?人,亦是驚艷了許久。
進了這城中,自?然是要棄了馬車,改為花轎。
市井的?喧鬧聲不?絕于耳,混著鑼鼓的?聲音。假成親而已,她原本應該無?比的?平靜。然而此時此刻,她居然有一絲緊張;ㄞI極有規律的?小幅度搖擺著,一晃一晃如同她此時的?心情。
花轎停下時,她的?心都提了起來。
她聽到有人說“新郎倌踢轎門了”,整個人都緊繃著。
男人的?花靴踢著轎簾,簾子被掀開的?同時,她又看到了那張與慕容梵有幾分相似的?臉。她恍惚了一下,下意識掐著掌心提醒自?己。
這個人應該不?會是慕容梵!
一應婚禮流程都有,禮成之后送入新房。
隔著蓋頭?的?紗,她將這宅子與布局看了一個大概。不?得不?說,這宅子不?錯,盡管外表上看著倒是尋常,內里的?布置卻精致雅觀,新房更是如此。
雕窗刻柱自?是不?必說,一室的?暖色并非來自?燭火,而是因為珠臺之上的?夜明珠,一眼望去如萬千光華入了眼。
此等豪富,讓人望而卻步。
“姑娘,姑爺看來確實有不?少的?恒產。”祝平低著聲,語氣卻是歡喜。
祝安更外露些?,已然喜形于色,“京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還當姑娘嫁過來會受苦受窮,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咱們?姑爺不?僅有本事?,且還不?缺銀子!
姜姒暗暗心驚,從浮光流火到銀天馬,再到這雞子般大的?夜明珠,哪一樣都不?可能是尋常人能拿出來的?。
如果?說之前?她還以為是聚賢會的?手筆,如今她已全盤否認,因為沒?有人會為了一個三百兩的?買賣下如此的?血本。
這時,有一美婦人進來。
乍一眼看去,主仆幾人都已驚艷。
美婦人看上去年紀不?小,衣著也極為素凈,發飾也極為簡單,眉眼平和膚白?貌美,那辨不?出年紀的?容色,以及淡然的?氣質,令人為之傾倒。
她自?報家門,說自?己是隔壁的?鄰居,姓柳。今日是應莫須有的?邀請,前?來幫忙的?。她的?手里端著飯菜,問姜姒餓不?餓。
姜姒確實有點餓,但并沒?有什么胃口。許是因為路途勞累的?緣故,也或者與她此時的?心情有關。
柳氏擺好飯菜,勸她多少吃一些?。
“莫夫人,你別嫌我話多,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了我自?己。當年我也是你這般年紀離開父母,跟了一個從未見過的?男人。那時我也像你這樣忐忑不?安,彷徨無?助!
這樣的?話,立馬拉進了彼此的?距離。
她問:“柳夫人,你可能不?知道?的?,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柳氏微微一笑,越發氣質卓越,又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安?管是被人推著走,還是自?己的?選擇,人在緊要關頭?時,或多或少都會猶豫。猶豫自?己是不?是做錯了,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改變心意?但無?論如何,得活著,得吃飽飯!
一番話,說到了她心里。
她默默地坐下,聽勸地端起了碗。
柳夫人說得沒?錯,不?管她心里的?糾結的?是什么,都要吃飯。
飯菜看上去清淡,但入口卻是微微的?酸辣味。哪怕她之前?沒?什么食欲,此時卻突然多了幾分胃口。
“柳夫人,謝謝您!
若不?是用了心,又怎么會準備這么合心意的?飯菜。
柳氏看著她,目光溫柔而喜歡。
“你滿十五了嗎?”
“我十七了!
“瞧著面?嫩,還像個沒?長開的?孩子。”柳氏的?目光越發的?愛憐。
等她吃完飯后,柳氏收拾了碗筷,交待了祝平祝安幾句,無?非是廚房在哪里,如何燒水之類的?話。
人一走,祝平不?無?感慨地道?:“姑娘,這位柳夫人真和善,但我瞧著她怎么也不?像個尋常的?婦人!
姜姒深以為然,不?管是言談還是舉止,柳夫人都不?像個民婦。
這三元城啊,果?真是藏龍臥虎。
她示意兩人過來幫她卸鳳冠換嫁衣,祝安很是不?解,“姑娘,您不?等姑爺嗎?”
一般的?婚禮流程,還有最后兩項,一是揭蓋頭?,二?是喝合巹酒。
但他們?是假成親哪!
“他應是不?拘小節之人,想來也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這鳳冠壓得我頭?疼,你們?快些?幫我取下來!
一聽她頭?疼,祝平祝安自?是不?再猶豫。
取下鳳冠,換下嫁衣后,她拿著一本書看。
這般狀態,半點也不?像是新婚之夜的?新娘子。祝平和祝安對視一眼,你來我往地打著眉眼官司。
“姑娘是不?是不?喜歡姑爺?”祝安小聲嘀咕。
祝平搖頭?,“不?知,但看上去應該是不?太滿意!
“為什么啊?”祝安不?解,“姑爺長得好,人也有本事?,還有錢,對姑娘也很上心……”
她們?聲音很小,可是房間里很靜,姜姒想裝作沒?聽到都難。
“他長得再好又如何,有些?銀子又如何,到底不?過是個平頭?百姓,我為什么會滿意?”
這話是違心之言。
若是她滿意,日后如何順理成章地和離。所以從這一刻開始,她就得為以后做打算,首先就是給身邊的?人洗腦。
“姑娘,您得往好的?地方想。”祝安勸她,“奴婢覺著,姑爺對您還是很用心的?。”
“送嫁衣就是用心了?”
“這可不?是普通的?嫁衣……”
祝安正說著,莫須有來了。
祝平連忙扯著祝安的?袖子,兩人在得到姜姒的?暗示之后退了出去。
如此一來,新房內,只剩下姜姒和莫須有兩人。
喜服將莫須有襯得越發的?長身玉立,縱然不?是出塵絕艷的?天人之色,但也是顯而易見的?美男子。
某個角度,姜姒以為自?己看到了慕容梵。但一接觸到他的?目光,這種念頭?就如同冰與火相遇,瞬間消融得無?影無?蹤。
他的?眼神?極暗,如黑夜吞噬了星空,危險而看不?透。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慕容梵?
“莫公子,這鳳冠嫁衣還請你代為還回去!
“不?急,先放著吧!
姜姒想了想,道?:“也好,東西我就留在這房間里,你隨時可取!
她避開對方的?視線,垂下眼皮,“莫公子,今夜我會交待我的?丫頭?,讓她們?無?事?不?要進來。再過些?時辰,你便可自?行?離去。明日一早,還請你提前?出現,莫要露出馬腳。等我二?哥離開三元城,我們?的?買賣就結束了。”
這個自?行?離去,當然不?可能是正大光明,而是偷偷摸摸。當然明日的?提前?出現,也是同樣如此。按照約定?,送親的?人離開之后才算是完成,所以姜烜走的?時候,就是這樁生意完成之時。
莫須有似乎笑了一下,聲音極輕。
這人笑什么!
姜姒莫名一惱,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倒讓她怔了神?。
此時的?莫須有,眼里不?見先前?的?危險暗芒,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看她的?目光有著她熟悉的?包容平和。
這是……
慕容梵的?眼神?!
“莫公子,你……”她咬住了唇,語氣一變,“莫公子,你我并不?相熟,請你自?重。”
若是眼前?之人真是慕容梵,那么他不?僅變了眼神?氣質,還改變了自?己的?行?事?做派,并且用藥味完全掩蓋了自?己的?冷香,如此大費周章是為什么?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想被她認出來!
他之所以親自?扮演這么一個人,無?非是想替她省去一些?無?謂的?麻煩。如此的?用心良苦,如此的?為她著想,她居然還不?知羞恥地貪得無?厭,實在是太不?應該。
一陣沉默過后,她出去交待了祝平祝安幾句。
“再過半個時辰,你就走吧!彼龑λf。
他應下,尋了一個位置坐著。
夜幕已經?籠罩大地,房間里也漸漸靜下來。兩人各坐房間的?一邊,中間隔著桌幾等物,以及那早已冷卻了酒。
姜姒的?位置靠近柜子,她低著頭?,看似在看書,實則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琉璃沙漏緩緩流泄著,時辰一到她就小聲催促。
“莫公子,時辰到了,你也應該走了!
她半掀著眼皮,不?用正眼瞧人。這般姿態有拒人之感,也有不?屑之感,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怯。
不?遠處的?那個人起了身,卻沒?向窗邊走去,而是朝她走來。
“莫公子,窗戶在那邊!
這時,她又聽到了對方低低的?笑聲。
“姜五姑娘,你在怕什么?”
“誰說我怕了?”姜姒抬起頭?來,佯裝兇狠地瞪他。
既然他不?愿被自?己認出來,那自?己就裝作沒?有認出他的?樣子。
“你不?怕嗎?”他一步步走近,優雅而危險。
這樣的?他,與從前?相比太過截然不?同。
姜姒有些?怕,卻又不?像是真怕。“我告訴過你,莫要對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花了銀子請你演戲,請你認清自?己的?身份!
“我確實認不?清自?己身份。”他話雖這么說,腳步卻未停。“我很想知道?,我應該是什么身份!
這是什么意思?
姜姒咽了咽口水,眼睜睜看著他走近。
當他長臂一伸時,她下意識閉上眼睛。
預想中的?情景并沒?有發生,她聽到身后的?柜子傳來動靜。轉頭?一看才發現,原來這柜子是一處暗門。
“莫公子好巧的?心思。”她喃喃著。
心里想的?卻是,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本應該如此吧。
莫須有看著她,“姜五姑娘,我們?明日見!
人消失在柜子后,然后柜子重新移回正位。
她盯著柜子看了許久,感受著自?己如鼓一樣的?心跳聲。
這一夜注定?難以入眠,太多太多的?信息與紛亂充斥在她心里,她抽絲剝繭地想著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越想越覺得自?己糊涂又可笑。
迷迷糊糊中,她又做起了夢。
夢中她獨自?坐著,隔著蓋頭?的?紗,她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她的?身上是浮光流火,但她的?頭?上卻不?是配套的?鳳冠,而是那頂傾城。
她聽到有人在恭喜自?己,夸自?己好福氣。
然后她被人扶著出了門子,穿過紅色的?迷霧,轉眼就到了王府。王府上下一片紅,紅紅的?紗帶從石頭?山上垂下,鮮艷地飄揚著。
有人從石頭?山緩步而下,亦是一身的?紅。
紅霧將他們?包圍,她的?視線時而清楚時而模糊。當她的?蓋頭?被掀開時,她清楚看到了慕容梵的?臉。
慕容梵看著她,用危險灼人的?目光侵略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她心驚著,狂跳著,有什么東西在呼之欲出。
當她睜開眼睛時,一下子就看到桌旁背對著自?己而坐的?男人。
那么的?飄逸從容,有著她最為熟悉的?姿態。
“王爺!”
第 60 章
這兩個字一出?口, 她立馬意識到不對。
等背對著她的人轉過身來,她已用被子包著?自己?坐起,小?臉冷若冰霜, 下巴微微地揚起, 皺著?好看的眉不滿地睨著?對方。
“姜五姑娘口中的王爺, 是誰?”
“我的事?,與莫公子無關。”
“怎能無關?”男人?看著?她,雖未過來, 卻已然具有明顯的侵略感, “若我猜得不錯的話, 我應該是長得很像你口的那個王爺。只是不知你對那王爺是何心思, 居然找一個與他相似之人?假成親?”
她的心一顫,然后開?始劇烈的狂跳。
這人?是什?么意思?
試探, 還是質問?
所以自己?已經認出?他的事?實, 萬萬不能被他看出?來, 否則他會如何看自己??必然會覺得她是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更是一個得寸進尺的無恥之人?。
“我的事?, 你不必知道!”
男人?終于站起身來,那樣的修長如竹,隨意之中不自覺流露出?原本?的飄逸之感。絕塵的容貌雖減少了好幾分, 但依然俊逸。
他一步步走近,到了床邊。
姜姒的心跳得更加厲害,她感覺自己?的心尖都因為心虛而微微地蜷縮著?,細碎而小?聲地哭泣著?。
慕容梵,求求您了。
您別這樣!
不就?是換了一副面孔, 披了另一個身份的皮,以前也不是沒有過的事?, 您這次為何會如此放飛自我?
難道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驚疑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是瞪得比以往都大,仿佛只要自己?的眼神不躲閃,便能證明自己?的不心虛。
“莫公?子,請自重!
“姜五姑娘,在世人?眼中,我們如今是夫妻。你既然要做戲,還要瞞過身邊的人?,難道真的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關嗎?”
這又是什?么意思?
這樣的慕容梵,超出?了她的認知,實在是太過陌生,太過邪氣了。
“你若是敢對我無禮,我……”
“我若想對你無禮,你如何能反抗得了?”
“……”
她滿眼的不可置信,小?臉滿是震驚,卻并沒有害怕。
因為這個人?是慕容梵啊。
男人?已坐到床邊,暗沉的瞳仁似黑夜中的蒼穹,慢慢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鋪天蓋地地一寸寸收緊,令人?無處可逃。
“我會和他們解釋,畢竟你受傷了!
好半天,姜姒聽到男人?的輕笑聲。
“倒是一個極好的理由。”
他緩緩起身,雙手抱胸,姿態恣意而隨性,如同一個真正的江湖游俠。
足有半刻鐘,他才轉身朝外走去。
他出?去后沒多久,祝平和祝安就?進來了。
兩人?齊齊上前,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家姑娘。但見姜姒小?臉酡紅,正捂著?臉倒在錦被之上打著?滾。
“姑娘,您…您這是怎么了?”
“我……我沒事?!苯Π杨^埋在被子里?,悶著?聲音道。
她總不能說,方才自己?居然有些期待吧。
這可真是太不要臉了!
哪怕祝平祝安再不通人?事?,有些事?情?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姑娘,您和姑爺……”
姜姒拍了拍自己?通紅的臉,深吸一口氣,“他受傷了。”
受傷這個理由,合理是解釋了沒有圓房的原因。
祝平和祝安都沒有懷疑,也沒有再說什?么。
梳洗更衣好,老徐親自送了早飯過來。
早飯看上去清淡,但并不是真正的清淡,粥是雞湯人?參粥,佐粥有什?錦絲和玉蘭片等,皆是清爽脆嫩又開?胃。
“姑娘,您有什?么想吃的,盡管吩咐,不管是天上飛的還是水里?游的,公?子都有法子為您尋到。”
他還稱姜姒為姑娘,顯然是知道姜姒和自家公?子是假成親。而姜姒,也終于知道他為什?么有些眼熟了,因為他們之前見過面。當然,他那時并不是這樣一張臉。
但祝平和祝安不知道,你看我,我看你,打著?眉眼官司。又見自家姑娘不以為意,不得不將質問給?憋了回去。
人?一走,主仆之間說話自是隨意了些。
“姑娘,那老徐怎么不叫您夫人??”祝平問。
“他便是叫了,我也要糾正他!苯β冻?一副嫌棄的樣子。“你們聽聽他那口氣,什?么叫天上飛的,地上游的,但凡是我想吃的,他家公?子都能為我尋來。一個江湖草莽而已,不過是有幾分本?事?,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奴婢覺著?,他應該是想討好您。再說了,若您想吃什?么姑爺都能替你尋來,豈不是說明姑爺看重您?”祝安小?聲說著?。
“我要他看重!”姜姒裝出?氣惱的樣子,小?臉板著?。“我可是太傅府上的姑娘,下嫁給?他一個無所事?事?的無名小?卒,他看重我那是應當的!
如此一來,祝平和祝安以為她是無比的嫌棄莫須有,自然是不敢再說什?么。
突然外面傳來什?么動靜,祝平出?去一會后又回來,白著?一張臉。“姑娘,官差來了,說是咱們家姑爺犯了事?,他們要把人?帶走!”
姜姒一聽,大急。
院門緊閉著?,一群官差模樣的人?在外面叫嚷著?。
因著?這樣的動靜,驚動了不少附近的人?。百姓們不明就?里?,圍了幾圈指指點點。
“這家人?怎么了?犯了什?么事??”
“我早就?看出?這家的公?子不一般,我的老天爺啊,他不會是江洋大盜吧!”
而官差之首的話,竟然和這樣的猜想一樣。
“從去歲以來,城外常有商隊被劫,禍首一直逃竄在外,近幾日這人?終于露出?行蹤,沒想到居然敢對國公?府的人?下手,還敢大搖大擺在城中置產成親,當真是無法無天!”
有人?驚呼,有人?怒罵。
國公?府三個字,對京外的百姓而言那可是一輩子聽都聽不到幾回的頂級世家。人?們議論紛紛著?,說什?么的都有。
莫宅的大門,始終緊閉著?。
官差們卻是不敢硬闖,顯然是顧忌著?什?么。
人?群之外,有兩個人?一直陰惻惻地盯著?,他們一個袖子里?的胳膊吊著?,不知道是斷了還是脫了臼。另一個拄著?拐拖著?一條腿,不知道是葳了還是斷了。
這二?人?正是宋四爺,和他的跟班。
“老八,這樣真的行得通嗎?”
“四爺放心,我都打點好了。這等立大功的好機會,岳都尉怕是早就?盼著?了。”
此人?姓常,在家排八,是宋家姻親,也就?是慶國公?夫人?娘家的人?。
“那個姓莫的,我怎么覺著?有些邪門?”宋四爺陰著?一張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他的這條胳膊是徹底廢了!
六天前,那個姓莫的找到了他們。二?話不說,直接生生折斷了他一支胳膊。常八想上前幫忙,被踹斷了一條腿。
哪怕是此時想來,亦是驚愕無比。
那樣的身手,他們從未見過!
他們找大夫看過,說是內里?的骨頭都碎了,大羅神仙也續不起來。也就?是說,至此以后他們都成了廢人?。
世家之中,兄弟眾多,他們好不容易得到重用,如今身體一廢,日后必定不再有用,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不管他有多邪門,不管他是不是長得有點像那位王爺,他必須死!”常八恨恨著?,他身體才一動,斷腿就?鉆心的痛。
“可是他結交的那些人?,將我們派出?去的那些人?殺得個干干凈凈……”
“怕什?么!”常八爺咬牙忍著?痛,“一個無名的江湖游俠而已,再是結交了一些人?,又如何敵過得官衙!三元城的地牢,我定讓他有去無回!”
那些官差們還在叫嚷著?開?門,就?是沒有人?直接往里?闖,急得他破口大罵。
“官差抓個人?都不敢進門,簡直是一群沒用的廢物?!”
他哪里?知道那些官差肚子里?的官司,他們可不是什?么廢物?,而是人?精。
這三元城之首當然是城守孫大人?,但孫大人?任期將滿,所有人?都知道接任孫大人?位置的是現?如今的都尉岳大人?。
抓捕人?的命令是岳大人?下的,可此前孫大人?明明交待過他們,說這位莫宅的主人?與自己?是舊識。
一個是還在任的老上司,一個是即將上任的新上司,他們左右為難著?,自然是一個也不想得罪,所以才有這番磨蹭拖延。
他們如此做派,便是普通百姓都看出?了不對。
“那莫家公?子我見過,瞧著?是個讀書人?的模樣。”
“他娶的那位夫人?,你們可看見了?我聽說好像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小?姐……”
“衙門是不是弄錯了?”
官差們你看我,我看你,他們也希望是弄錯了。
為首那個人?眼珠子轉了轉,示意后面的人?上前,“你們去,把門給?我砸開?!”
沒想到后面的人?不僅沒動,反而齊齊往后退。
有人?小?聲說:“頭兒,還是再等等吧!
甚至還有人?裝肚子疼,忍不了的那種,不由分說捂著?肚子就?跑,直把圍觀的百姓看得一頭的霧水。
當然,宋四爺和常八二?人?的面色更加難看。
“老八,事?情?好像不對,我們走!
他們剛一動,便有人?從左右前后將他們圍住。圍住他們的人?看上去都是尋常的百姓打扮,但細看卻不一般。
“你們……”
常八的聲音被另一道聲音打斷,有人?高呼:“孫大人?到!”
孫大人?一到,所有人?讓路。
他年紀五旬,相貌身高皆是中等,唯一雙眼睛精明無比。他環顧眾人?一眼后,凌厲地看向那些官差。
“誰讓你們亂抓人?的?”
一句亂抓人?,引得百姓們越發議論紛紛。
為道的官差低著?頭,道:“是岳大人?下的令!
孫大人?冷哼一聲,大手一揮,即有人?將宋四爺和常八帶上來。
宋四爺面色鐵青,瞪著?他,“你可知我是誰?”
“自是知道的!睂O大人?撫著?自己?的短須,目光越的凌厲,“你是慶國公?府的四爺,這位若是本?官猜得不錯,應是常八爺!
常八道:“你既然知道我們的身份,焉敢對我們無禮!”
“大殷律法有云,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二?人?所行之事?,本?官已經悉知。勾結路匪,打劫往來商隊,證據確鑿!”
兩人?聞言,齊齊色變。
百姓們的議論聲更是不斷,指著?他們有的罵,有的吐口水。
而孫大人?接下來的話,越發讓所有人?義憤填膺。
“你們打劫莫家的新夫人?送嫁隊伍不成,反咬一口誣蔑莫公?子是賊首,如此顛倒黑白賊喊捉賊,本?官絕不姑息!”
“孫其成!”宋四爺大怒,“你血口噴人?!我堂堂一品國公?府的四爺,我豈會干這等與匪勾結之事?。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和我們慶國公?府作對,難道你不怕死嗎?”
這便是威脅了。
大殷三大國公?府,皆是開?國勛爵。如今宋玉婉已是二?皇子妃,不僅背靠著?天家,還有英國公?府,這等背景之下,若有人?想對上慶國公?府,在所有人?看來都是自不量力。
“本?官依律依法辦事?,便是到了陛下跟前,本?官也不懼!任何后果責任,本?官一人?承擔!”
宋四爺和常八叫囂著?,一時罵人?一時呼痛,被一擁而上的官差們押解帶走。孫大人?走在官差之后,他恭恭敬敬地朝緊閉的大門拱了拱手,然后再離開?。
緊閉的大門后面,姜烜幾次想沖出?去。
他少年熱血,實在是氣不過,尤其是聽到宋四爺的聲音之后,他更是明白今日這一出?是因何而來。
“莫兄弟,前幾日我們還遭到了圍殺,肯定也是他們干的!”
他對莫須有的稱呼,并沒有改口,因為妹夫這兩個字,他對著?一個崇拜而敬畏的人?,實在是叫不出?口。
“今日他們竟然還敢誣蔑你,簡直是欺人?太甚!好在孫大人?是個好官,明察秋毫識破了他們的計謀,否則……他們還與賊匪勾結,當真是駭人?聽聞,慶國公?府的其他人?知情?嗎?”
問完這句話,他就?后悔了。
因為哪怕他再天真,也應該能想象得到,一個堂堂國公?府的四爺不可能無緣無故干這種見不得光的事?。
京中是風云匯聚之地,牽一發而動全身。很多事?都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簡單,不管是朝堂之上的黨爭,還是天家之中的相斗,都如同錦綢掩蓋的猙獰,外人?難以窺見而已。
“莫兄弟,你無官職在身,若是宋家和常家想對付你……你該怎么辦?”
“萬法無邊,終于因果,你不用擔心我,更不必擔心你妹妹,我會護著?她。”
姜烜聞言,臉臊得厲害。
他剛才相問,聽起來是擔心莫須有,其實他內心深處當然更擔心自己?的妹妹。而今他的心思不僅被看透,且得到了很好的安撫,欣慰之余,自然有幾分羞愧。
“莫兄弟,你身手如此厲害,可有想過為自己?謀一個正當的前程?”
“你指的是?”
“我是京武衛當差,我們京武衛的人?,很多都是無根無基之人?,倒是沒有過多的講究和限制。你若是愿意,我可以當你的舉薦人?。我們沈大人?為人?公?正,又是惜才之人?……”
“二?哥!”
姜姒已經聽了有一會兒,如今是實在不能再聽下去。她打斷了姜烜之后,將姜烜叫到一邊,說是自己?有話要說。
姜烜不明就?里?,同她往旁邊而去。
“玉哥兒,怎么了?”
“你同他說那些干什?么,他一個江湖草莽,你讓他進京武衛,你就?不怕他能你捅一大堆的簍子嗎?”
姜烜聽出?了不對,“玉哥兒,你對莫兄弟是不是有些誤解?你是沒看到他的身手,還有他的言談舉止,他怎么可能會給?我捅簍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認識他幾日,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
“……不,不是,他已經和你成親了,他現?在是我的妹夫,不管他是什?么樣的人?,我都應該幫他……”
“誰說他現?在是你妹夫,以后就?一定還是你妹夫?”姜姒裝作懊惱嫌棄的樣子,孩子氣般地跺著?腳。
她的心虛得厲害,有多色厲內荏只有她自己?知道。
為了以后的順理成章,她不得不提前給?所有人?留下一個她討厭莫須有的印象,否則到時候她根本?收不了場。
姜烜有些日子沒見她這般模樣,還以為她這幾個月來懂事?了許多,沒想到還和從前一般愛耍脾氣,當下哭笑不得。
“玉哥兒,我們要講理。他已是你夫君,那就?是我的妹夫!
“我不管!”姜姒別過臉去,似是很生氣。“我好歹也是姜家的姑娘,若不是父親的承諾,我如何會嫁給?他那樣的人?。他再是有能力,再是有些身手,也改不了他是個莽夫的事?實。你讓我同一個莽夫過一輩子,你還是我親哥嗎?”
姜烜:“……”
“我告訴你,你別和他走太近,免得到時候我和他鬧矛盾,你不知道該幫誰!”
“玉哥兒,你就?這么不喜歡莫兄弟嗎?”
“那是當然!”姜姒幾乎是咬著?牙說的,她說這話時心都在抖。不知是心虛,還是心悸,反正心有點亂。
捫心自問,她怎么可能討厭慕容梵!
慕容梵對她而言,不是親人?卻是可以完全信賴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姜烜都被老徐給?叫走了,她還待在原地。抬頭望去,是比京城之中更為碧藍遼闊的天空,視線里?不時有鳥兒飛過。
這天地之遠實在是令人?向往,若是不再有改變,她和慕容梵就?這么在一起,又會如何呢?
“姜五姑娘就?這么討厭莫某嗎?”
聽到這個聲音,她的心又開?始顫抖。
慕容梵,您能不能別這樣?
她僵硬地回頭,努力裝出?高傲睥睨看不起人?的模樣,揚著?小?臉抬著?下巴,眼神中不掩輕蔑之色。
“旁人?不知,莫公?子又何必明知故問。你我之間不過是一樁買賣,既然是生意,又哪里?來的真情?。你可別忘了,莫須有這個名字,是我賦予你的。”
“莫某自然知道,我為姜五姑娘而生,也為姜五姑娘而存在。若無姜五姑娘,何來如今的我!
她聞言,心尖都蜷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