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他的(正文完)
興許是因為神經長期處于緊張狀態, 加上受的傷比較重,林杳一只腳剛踏進倉庫外的雪地上,上下眼皮一合, 就往前倒了下去。
用盡最后一點微弱的聽覺, 她聽見沈郁白在叫她的名字。
不是什么“小狼”“小乖”,是她的名字。
冬季打針是最難受的,你會感受到冰涼的液體漸漸注入自己的體內, 順著手背上的經絡蔓延至全身,冰冰涼涼的。
天花板一片白,周身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大腦漸漸蘇醒過來,能聽見醫院走廊里輕輕的低語聲。
林杳感覺到肩膀發麻發疼, 她后知后覺地疼得皺眉, 咬牙倒吸了一口涼氣, 帶著手腕微動, 聽到細細碎碎的乒乓聲,像兩只鈴鐺互相碰撞一樣,聲音清脆。
她慢慢抬起手,虛弱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自己插著針管的手上還綴著一個銀白色的手銬,與其相連的是另一只骨節漂亮的手。
沈郁白還趴在她手邊安靜地睡著,手被她帶了起來,睫毛不安地抖動著,像是要醒。
這時候換藥的護士走進病房,見她醒了, 就出聲問:“你終于醒了啊。”
沈郁白慢慢睜開眼。
林杳有些懵,晃了晃手腕, 問護士:“這是……?”
護士拎著幾瓶新藥,一遍給她換點滴一邊笑說:“你男朋友怕你死了以后我們偷偷給你推到太平間去,給你拷起來了,我們也沒有鑰匙,你找他——”
說著,她瞄了沈郁白一眼:“呦,醒了?你自己跟你女朋友說吧。”
青年把身子坐直,偏開頭,問護士:“她還要住多久的院?”
“肩膀上的傷挺嚴重的,沒有個把月出不了院,你們家屬自己商量著做陪護吧。”
她換完藥就出去忙別的事了,病房里剩下林杳和他兩個人。
林杳又動了動手腕:“沒死,解開吧。”
趁沈郁白低頭開手銬的功夫,林杳環顧了一下四周,疑惑問:“就你一個人?阿婆她們沒來嗎?”
沈郁白把手銬收好,這種東西對他來說日后也派不上什么用場,不知道他收起來做什么。
他低了眼,嗓音還是剛睡醒的模糊喑啞:“我還沒跟她們說。”
沈郁白思考著,“我覺得你應該不想她們擔心,就先沒說,不然我現在打電話說一聲也行。”
林杳扯了扯他的袖子,輕嘆著:“算了算了,我三天兩頭受傷,能瞞著就盡量瞞住吧,阿婆年紀也大了,經不起折騰。”
“嗯。”他應了一聲。
這個新年,林杳都是在醫院度過的,她無聊的時候能聽見隔壁病房的聲音,頭頂那個病房三天兩頭地跟別人打電話,電話拜年,每天都樂呵呵的,聽上去喜慶洋洋;而腳對著的那個病房每天都在哭嚎,說自己時日無多了,不要浪費這個錢治病了。
她安靜地躺在自己的病床上,心說這世間的反差還真是大,病房明明只有尺寸之隔,卻過著兩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一方即將活,一方即將死。
林杳是不太注意時間的,她通過沈郁白的著裝辨認著如今的四季,當他換掉厚重的棉襖,套上春衫來看她的時候,林杳就模模糊糊地知道如今已經入春了。
好像確實如此,腳露在外面都不那么冷了。
白檸和劉靜也來過幾次,白檸跟她說著聶文浩的庭審情況,說他被判了死緩,說話的語氣還挺佩服:“本來好像是無期,聶清堅持說可以繼續告,可以把他告到死刑,雖然我知道她讀的是法學專業,但是明明還是個大學生,卻像個有幾十年訴訟經驗的律師一樣,還挺厲害。”
林杳笑了下:“人家畢竟是頂尖大學的專業第一,年年拿獎學金的。”
病房的門被敲了幾下,三個人都探頭看過去,王倩帶著孫明燕站在門口,手上拎著保溫桶和果籃,頗為不好意思地朝她們笑:“可以進來嗎?”
林杳放下喝水的杯子,“沒事,進進進。”
離得近了,林杳才看清孫明燕臉上有幾道還沒掉的痂,她擔心地問:“臉上怎么弄的?在倉庫里的時候傷的嗎?嚴重嗎?”
孫明燕彎著眼睛笑,用手背蹭了蹭,“沒事的,就是當時在地上擦了下,等痂脫落了就好了。”
林杳想了下:“我之前買了很多去疤的藥膏,過段時間我給你拿過去。”
孫明燕連連擺手:“你傷還沒好呢,先把肩膀養好。”
她肩膀處還捆著厚厚的繃帶,從腋下穿過,最開始還不停滲血,到現在已經好多了。
談笑間,王倩已經削好了一個蘋果,還推薦著:“這種蘋果特別甜,汁水也多,你試試。”
林杳接過來咬了一口,點點頭。
白檸坐在一邊的板凳上,問王倩:“小姨你今天不去公司上班嗎?而且你怎么知道林杳受傷在住院?”
王倩指了指劉靜:“今天周末呀,而且我看見新聞了。”
她對劉靜豎著大拇指,毫不吝嗇自己的夸贊:“稿子寫得真的很好,厲害的!”
劉靜低了低頭,她還不太適應被當眾夸獎,耳朵都紅了一圈。
林杳的蘋果啃了一半,見孫明燕還在剝龍眼,她連連制止:“不用剝了,待會兒沈郁白要給我送飯的,我都快吃不下了正餐了。”
孫明燕樂著:“行。”
“你現在在哪兒上班呢?”林杳又咬了一口蘋果。
王倩搶答:“我介紹她去了一家服裝店,現在她做得不錯,都做到店長的位置了。”
林杳又是幾下點頭,“那挺好。”
病房的門又被敲了幾下,林杳還以為是沈郁白來送飯了,結果一伸頭去看,看見俺眼淚汪汪的阿婆,蔣依摻著阿婆從門外進來,聶清和金友媛瑟瑟縮縮地躲在后面。
她的表情怔了下,蔣依責怪:“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說一聲,阿婆路上就開始哭了。”
沈郁白是不會自作主張把這事告訴她們的,所以——
林杳看了眼聶清和金友媛,兩個人一下子躲開了她的視線,一個仰頭看天,一個低頭看地。
金友媛小小聲說:“不是我們故意說的,我倆來的路上碰見阿婆她們了,她們問我來著……”
一間小小的病房擠了好多人,大家都是朋友,彼此有著最深厚的情誼。
她們憐愛彼此,守護彼此,胸襟之中都飽含著對彼此最誠摯的囑咐,不存在別的心思,這是最純潔真摯的——“愛”。
她們愛著自己,也愛著身邊的所有人。
阿婆毫不避諱地跟大家講她小時候的糗事,林杳把蘋果核扔進垃圾桶里,仰頭大笑,笑得眼淚都從眼角滲出來了。
白檸她們看得都有些怔。
林杳從來沒有像這樣笑過。
她笑著笑著,從柜子上的紙盒里抽了一張紙,蓋住眼睛,薄薄的紙巾漸漸變得濕潤,眼前慢慢變得模糊,但是每個人的臉卻又無比清晰地浮現在林杳心上,她記得每一個人的眼神,每一個人對自己的關照與真切的關心照顧。
她喉頭有些發哽,在一切塵埃落地以后,心腔變得松軟滾燙起來,把仇報完以后,林杳的眼睛里看清了別的東西。
“謝謝你們……我是真的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在其她人眼里,林杳從沒有過這么脆弱的時候,她向來是剛強的,天不怕地不怕,永遠是擋在眾人身前的角色,臉上也很少有過度的表情。
劉靜離她最近,傾身過去拍拍她:“說得這么客氣,你得記著,是你最開始幫助了我們,我們也很感謝你。”
孫明燕說不出什么別的話,只能一直點頭。
這種感覺就像,你一直保護著的、躲在自己羽翼陰影后的人,有一日突然從你身后出去,一排人站在光里,齊齊笑著朝你伸出手,說,你伸手吧,我們也可以把你拉進光里,我們也可以做你的盾牌,我們也并沒有那么軟弱無能。
最開始是神救眾生。
后來眾生救神。
人在自愈的同時也渴求著他人的治愈。
蔣依這十幾年也沒見林杳大笑過,她偷偷背過身子摸了摸眼角,適時出聲:“這個世界上呢,向來是以真心換真心,以愛換愛,這都是你應得的。”
因為你愛世界,你溫暖了世界,所以世界愛你,世界溫暖你。
四月初,氣候最舒適的時候,下了一場雨,雨也是溫溫的,淋濕了路邊寬大的樹葉,浸透泥土,地面變得水淋淋的。
林杳彎腰收拾著東西,準備出院了。
沈郁白拎著她的包,從醫院的窗戶里看見了外面淅淅瀝瀝的雨,他轉過眼,問她:“外面在下雨,要不遲一天再回去吧。”
林杳抬頭,耳畔充斥著經久不絕的雨聲,她一瞬間有些恍然,目光渙散了幾秒,出了神。
她想起小的時候,林平不回家的日子,她捂著耳朵躲在被子里,聽著窗外的雷聲,也聽著窗臺上那幾個濕掉的晴天娃娃互相碰撞的聲音,身子發抖。
她想起在酒闌巷的垃圾桶旁邊發現眼神灰白的金友媛時,自己僵掉的身軀、仿佛靜止的呼吸、幾乎要停止流動的血液。
她想起在一片陰暗的雨天,看見金星鑫的血被雨水沖刷著流出巷子,蒼白的手腕上那串被泡得血紅的多寶串。
林杳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她的視線最后晃過垃圾桶里的蘋果核,眼睛一眨,抬手把病房里的窗簾拉上,房間里變得黑漆漆。
“沒關系,走吧。”
她已經不害怕了。
林杳回警局的第一天,看見墻上多了很多錦旗,楊長云靠在她旁邊,手指虛虛劃過那些錦旗,道:“你看看,這都是社會各路人士做了送給你的,白檸那兒也不少,你們的新聞現在可是廣為流傳。”
她釋然一笑,又偏過頭:“對了,聶文浩呢?”
楊長云:“現在應該剛從法院回監獄吧,怎么?”
林杳直起身子:“讓我開車送他去監獄吧。”
楊長云沉默地盯著她,倏地舒出一口氣:“行。”
那條路上寬闊平坦,一路上幾乎沒有堵車,聶文浩一直低著頭,表情木然。
前面遇上一處紅燈,林杳把車停住,從后視鏡里瞟了他一眼,突然出聲:“李仁平是你什么人?”
她旁聽了一下,他與李仁平和馬國慶之間看上去似乎并不止是利益牽涉的關系,雖然那兩個人最后都因為利益跟他撕破了臉皮。
聽到這話,聶文浩突然開始低低地笑,手腕處還露出一塊斑駁的符文。
他笑得很用力,聲音笑得發起抖來。
“你跟那對姓金的兄妹,至今不過是十幾年的交情吧。”他突然輕嘆著說,“但是我和李仁平、馬國慶,都做了四五十年的兄弟了,從小我們都住在廠街的水溝那邊,幾乎是穿一個□□長大的兄弟。”
他視線飄移,慢吞吞看著窗外,眼睛一下一下地眨著,像是要憋住什么東西。
“我年紀最大,他們認我做大哥,那時候沒有電視機,我們都看小人書,學三國里的英雄好漢們一樣磕頭喝酒,拜把子,他倆家里窮一些,都是我用塑料袋把自己家的吃的帶出來分給他們當零嘴,還被我媽用掃把抽了幾棍子,抽得我皮開肉綻,說我是家里的小偷,我都咬著牙沒說話。”
聶文浩繼續笑,笑得合不攏嘴,雙手捂著眼睛,手銬的聲音鈴鈴作響。
“那么苦的時候我都沒有想過供出他們,拋棄他們,后來我跟著幾個混混學做了些不干凈的生意,賺的一點小錢都沒給我爹媽多少,都給他們去了,交書本費,學雜費,買書包飯盒。李仁平腦子不行,學不進去,我跟他說你去當兵吧,是個出路,退伍了我給你找活干;馬國慶腦子靈光,讀出去了,他說他去念警校,以后護著我,我說好,然后他說他當個小警察真窩囊,讓我想辦法幫他往上升升,我也說好。”
有水漬從他的指頭縫里流了出來,“好啊好啊。”聶文浩捏了下鼻子,“我一幫就是幾十年,他上下左右,哪點不是我打點的?結果呢,我用心扶持的兩個好弟弟,還有我的親兒子,一個一個的——”
他手指在虛空里點了幾下,把話說得輕飄飄的:“全都背叛我了,把我供出去了,說是被我逼的了,真他娘的是我的好弟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杳沉默了一會兒,前面的紅燈轉綠,她的目光看著眼前的路。
“你活該。”她一字一頓地說。
聶文浩從后視鏡里看著她,也不惱,而是強顏歡笑:“所以啊,林警官,我還怪好奇的,你是怎么讓你身邊的那些人……那么衷心的,我一直覺得這世界上,情分真是最會騙人的東西了,但是你做到了,我真的——”他笑,“還怪羨慕你的。”
車輛轉過一個彎,她沉靜地把著方向盤,說:“先看清自己是誰,再看清別人是誰。”
要幫值得幫的人,白眼狼本來就不是值得施以援手的東西,你對他再好,他也不會記著你一絲一毫。
并不是說她身邊的人都是好人,而是因為她們先是一個好人,林杳自己是個好人,她也愿意跟好人來往,所以才能成為摯友。
要認清自己的本性,也要認清別人的本性。
聶文浩給她拍巴掌,拍得如雷響:“說得好啊,佩服佩服。”
到了監獄大門口,林杳押著他進去,看著鐵門在她眼前關上,她把身子站得筆直,一個字一個字地叫了他的名字:“聶文浩。”
他遲遲回頭。
林杳定定站在原地。
“我要你在想起將至的死亡時,誠心地懺悔你犯下的罪過,我用了十二年完成這件事,無數個日夜都在想著今天的場面——我親手把你鎖在鐵牢里面。”
她停頓了一下,又笑:“放心吧,沒有人會記得你,沒有人會因為你施以的傷害而停滯不前,無論是聶清還是金友媛,抑或是被你傷害過的其她人,她們都會忘掉你,大步向前走,過完自己的人生。”
——“而你的人生,已經止步了。”
聶文浩弓著腰又哭又笑,被獄警帶走。
林杳從監獄里出來,仰頭看見頭頂澄澈一片的天空,緩慢悠長地吐出一口氣。
做完這一切,她的心情舒暢了不少,回到家的時候看見茶幾上放了一捧花。
林杳湊近聞了下,有種淡淡的香味,很像——
“好聞嗎?”
她猝然回頭,看見沈郁白抱臂側靠在沙發靠背上,雙腿交錯站著,身子是斜的,還挑了下眉。
——像他身上的味道。
“突然買花干嘛?”林杳撥了撥那脆弱的花瓣,感覺到自己手指上也裹了一點淡香。
“你家那邊我已經拜訪過了,明天回我家吃飯吧,萬女士催了好幾次了。”
林杳也不扭捏,爽快地點頭:“行啊,我沒意見。”
天已經黑了,窗簾被春風掀得微動,林杳執著問:“所以,買花干嘛?”
沈郁白微妙地“嘖”了一聲,靠近她幾步,俯下身子,故意把眼睛笑得彎起:“沒聞出來嗎?”
林杳突然有點想笑,但還是裝傻:“什么?”
他頓住,漂亮的眉蹙了起來,抬手捏住她后脖子把她往前懟了一些,林杳的鼻子撞在他脖頸旁邊,聽見青年幽幽的低語:“仔細點聞。”
林杳張嘴咬了他一口,報著仇,結果愣是沒聽到這人吭一聲,又疑惑地松了嘴,歪頭看著他。
沈郁白的表情出現一瞬間的空白,眼神變得奇妙。
“省點勁兒,晚上再咬。”
林杳的房間里有一面全身鏡。
房間的窗戶開著,溫熱的春風滑入室內,吹散一地旖旎燥熱。
他再開口,尾音像是被風一吹就要散掉一樣:
“抬頭,看鏡子,叫我。”
林杳模模糊糊地想著,他好像一直在執著于這個問題。
沈郁白用一根手指挑著她下頜,側頭附在她耳邊,用喑啞又故作可憐的嗓音與她低語:“說你愛我吧,騙騙我也行。”
林杳的眼睛里氤氳出一點點水霧,昏黃的光影下,她只覺得唇上很熱。
她輕吻著青年眼下那顆小痣,身上出了汗,幾乎與他唇貼著唇,看見沈郁白漂亮的眼睛微微瞇起來,纖長的睫毛也被汗浸透了。
林杳吐著熱氣:
“我愛你的,不用騙你。”
她撈過邊上那枚男戒,穿進青年蔥白的手指,跟她手指上的那個如出一轍。
沈郁白笑了,眼睛的弧度,綺麗漂亮。
房間的窗戶上掛了一排晴天娃娃,都是沈郁白來了以后做給她的,此時在春風下輕輕擺動搖曳著,娃娃的身體上寫著幾個重復的大字。
——未來。
*
四月份的黑天,滿是燥熱。
林杳跨上沈郁白那輛熟悉的京A摩托車,熟練地戴上頭盔,用腿夾著摩托車拍了拍,偏頭對沈郁白笑:“上來吧,這次我騎車,一起去沈家。”
沈郁白不置可否,順從地坐上林杳背后,用胳膊松松攬住她的腰。
鐘樓上還能看見月亮,江上大橋上車流不息,霓虹燈閃得像紅毯上攝像機的快門,橋底的水浪在翻涌,一浪卷過一浪。
熱風剮蹭著林杳的臉,塵土差點迷了她的眼睛,林杳瞇住眼睛,哼著歌。
沈郁白壓了壓嘴角:“你今天很高興?”
她故作沉思:“嗯……還行吧。”
林杳沒顧忌什么,唱歌的聲音大了一些:
“如果能 長出第二顆心臟
我要交換 破敗人生的理想
用一把銹骨 敲破靈魂的軀殼
剝 開烙在肋骨上的傷
不在意漂亮不漂亮
去找我的烏托邦”
“我是西方的金斯伯格 東方的史良
是盧浮宮的萊斯特 是無冕的王
我舀太平湖水灌思想
翻過浪浪山巔取太陽
他們說
人生多跌宕 世事皆無常 苦酒釀悲愴
可我只怕被遺忘”
“請記住我 姑娘
我叫”
林杳稍微松了下手,喊出了聲音來:
“——遠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