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
「Chapter21」第6天:阿威羅
在杜羅河畔悠悠閑閑待到了下午3點,團友們重新坐上大巴,前往今天的最后一站——
具有葡萄牙小威尼斯之稱的阿威羅(Aveiro)。
“……之所以被稱作小威尼斯,是因為這座城市有兩條主要的運河貫穿其中,還散布著無數條細流水道,這些水道與一座座拱橋交織,形成一種別樣的水城風光。今晚在酒店辦理入住后,大家外出覓食時,可以逛逛這座小城,近距離感受一下它的魅力。”
“我們現在要去的是阿威羅的costa nova,中文翻譯是燈塔沙丘海灘,在這里隨處可見一座座彩色條紋屋,色彩鮮艷,特別可愛,曾經被lonely planet評為歐洲10個最多彩的目的地之一,車程大概是一個小時……”
梁導一邊介紹,一邊往大巴玻璃窗外看了看,語氣有點失落:“不過現在天氣不太好。我之前帶團,大晴天過去,陽光下的彩色條紋房特別漂亮,隨便拍張照片都能做明信片的程度。希望待會兒老天爺能賞臉,出點太陽……”
或許老天爺覺得上午在杜羅河已經賞過臉了,到了Costa nova,非但沒出太陽,反而刮起了風。
冬日,海邊,陰天,刮風……
一下大巴,林青妤縮起脖子:“我能回大巴里坐著么?”
甚至還想說一句特別掃興的話——
這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回酒店開把游戲。
陸修澤看著空空如也的大巴車,再看一臉興致寥寥的女友:“去找個咖啡店坐坐?”
林青妤看著陸陸續續往海邊走的團友們,思考片刻,“好吧。”
來都來了。
但也不知道是旅游淡季,還是天氣緣故,一整條海岸線都找不到一家開門的咖啡店。
看著慘淡蒼白的天、灰蒙蒙的海、沒了陽光就像飽和度拉到最低的彩色條紋房子們,林青妤嘆了口氣:“算了,在海邊隨便溜達溜達吧。”
陸修澤:“好。”
林青妤看他:“但你不許惜字如金了,主動找話題,不然我打游戲了。”
陸修澤:“……我盡量。”
倆人沿著海岸線慢慢走,冬日的海風森森的冷,但比海風更冷的是陸修澤為了找話題說的冷笑話——
陸修澤:“為什么冰箱是快樂的?”
林青妤:“啊?”
陸修澤:“因為它總是滿的,但從不覺得重。”
林青妤:“啊????”
不是,哥,這邏輯在哪?
見她一臉困惑,陸修澤抿了抿唇,思考兩秒,換了個新的:“為什么數學書總是最不開心?”
林青妤:“呃,別說數學書不開心,學數學的也沒幾個能開心吧。”
稍頓,像是記起什么,她看著他:“忘了,你挺喜歡數學的。”
陸修澤沒反駁,只提醒著:“你還沒回答。”
還惦記著他那個破冷笑話呢。
林青妤忍著翻白眼的沖動:“不知道。”
陸修澤笑了下:“因為它總是充滿了問題,problems。”
林青妤:“……???”
這一刻,她好像成了梗圖上的那只會說“huh”的疑惑貓貓。
請問這笑點在哪里?
陸修澤看著她皺成一團的小臉,斂了眸光:“不好笑么?”
林青妤抿唇,無比誠實的點了下頭:“嗯。”
陸修澤眼中似是黯了瞬,但很快又道:“還有一個。”
也就現在閑著溜達,無事可做,林青妤也愿意再聽聽:“嗯哼,說吧。”
她倒想看看他還有多少個冷笑話庫存。
陸修澤:“有一天,一顆綠豆從很高的樓梯上摔下來,你猜它變成了什么?”
林青妤眉梢挑起:“殘疾的綠豆……唔,蠶豆?”
陸修澤怔了下。
林青妤:“我猜準了?”
陸修澤:“答案是紅豆。因為摔流血了。”
“這也太牽強了。”林青妤嘁了一聲:“還不如蠶豆呢。”
陸修澤望著她,眼角忽而彎起:“嗯,我也覺得蠶豆更貼切。”
這忽然染笑的眉眼,春風拂柳般,溫柔生動,林青妤心跳冷不丁漏了一拍。
她挑起眼角:“你突然笑什么。”
哪怕答案是蠶豆,這笑話也冷到毫無笑點吧!
“沒什么。”
陸修澤抬手揉了下她的額發:“就是突然覺得,我女朋友真聰明。”
林青妤微怔,而后面頰發燙,推開他的手,小聲咕噥:“這就聰明了?那我之前在你心中得多蠢啊。”
看著她低下頭時露出的淺緋色耳尖,陸修澤扯了扯嘴角:“還想聽笑話嗎。”
林青妤盯著腳尖,懶洋洋往前走:“繼續說唄,反正沒事干。”
“好。”
陸修澤牽著她的手,海邊漫步:“下一個,什么動物最沒有方向感……”
“……”
咸濕海風輕輕拂面,時間在不知不覺悄然流逝。
再次坐上大巴,林青妤望著那灰蒙蒙的海邊想。
或許多年后回憶起在costa nova的這個下午,她記不清這里的風景有多美,但會一直記得有個男人和她講了許多的冷笑話-
大巴抵達入榻酒店時,天還沒全黑,遠處天邊殘留著一絲暮紫色霞光。
這一晚不含餐,團友們回到房間稍作歇息后,便陸陸續續出門覓食。
林青妤簡單收拾了一番,見窗外天色轉暗,給周應淮發了條微信。
Lin:「昨天答應了請你吃飯,你收拾好了沒?」
消息發過去,過了兩分鐘,對方也沒回。
林青妤捧著手機嘀咕,是在忙沒看到?還是依舊為那個吻痕介懷,不打算再和她接觸了?
如果是后者,林青妤倒也理解。
但潛意識里又隱約覺得周應淮不是那種輕易放棄的人。
思忖間,手機震了下。
Zhou-yh:「我好了。」
Zhou-yh:「你房號?」
Lin:「1302」
Zhou-yh:「ok/」
沒幾分鐘,門鈴響了。
周應淮換了件較厚的深灰色大衣,站在門邊,臉上沒多少情緒,但看向林青妤的視線透著些許復雜:“晚上降溫,穿厚點,別著涼了。”
林青妤哦了聲,陸修澤看向她:“還是穿那件長款的羽絨服吧,再系個圍巾。”
面對兩個男人同時投來的關懷目光,林青妤:“……”
好像同時擁有了兩個媽。
“知道了。”
拿了羽絨服和咖色格子紋圍巾,三人一道出了門。
下電梯時,小孟和她老公恰好從隔壁電梯下來。
兩撥人遇上,小孟看到被兩個高大帥哥夾在中間的林青妤,眼中的羨慕藏都藏不住:“小姐姐,你們也出門覓食嗎?”
“對,打算找個餐廳。”
“我看群里那對叔叔阿姨找了家海鮮餐廳,還發了照片和定位,感覺挺不錯的誒。”
小孟挽著她老公的手:“我們正打算去那家,你們一起嗎?”
林青妤剛想把手機拿出來看看群里的照片,身旁的周應淮開口:“不了,梁導安利了一家餐廳,我們去那一家。”
小孟一怔,看到周應淮那張透著幾分倨傲疏離的俊美臉龐,又想到中午吃飯時,林青妤和她說周應淮沒有戀愛的打算,讓她閨蜜換個目標。
都是成年人了,怎會不懂那份婉拒。
一時間有點尷尬,悻悻擠出一抹笑:“那好,我們先走了。”
小孟拉著她老公先一步出了酒店。
直到遠了,她回過頭,正好看到那三人從酒店出來,朝另個方向走去。
“帥哥果然都好高冷。”小孟咕噥。
她老公瞥她一眼,“你也是閑著沒事干,看到一個帥的,就想著給你閨蜜介紹,現在好了,熱臉貼冷屁股了吧。”
小孟松開他的胳膊:“你懂什么。”
要不是她已婚,她就自己上了。
唉,果然不該太早結婚,后悔了!-
夜色朦朧,街道兩旁零星亮起路燈,不知道是這座城市人口稀少,還是大部分歐洲城鎮都比較冷清,反正這一路走下來,車沒見到幾輛,人也沒見到多少。
“你什么時候和梁導問了餐廳?”
林青妤和陸修澤走在后頭,周應淮拿著手機在前頭導航。
他沒回頭,語氣隨意:“就下午,你和陸總坐在杜羅河邊那會兒。”
沒等林青妤細想,又聽他道:“那會兒閑著也是閑著,就問她阿威羅哪家餐廳好吃,她就推薦了這一家。說是味道不錯,價格也合適。放心,雖然說是你請客,我也不會真的宰你。”
“宰就宰唄,大不了趁你不注意溜了,你自己留在餐廳洗盤子好了。”
林青妤滿不在乎,“我的預算是人均五百人民幣,待會兒你們點餐悠著點,超出部分我可不管。”
周應淮回頭,嗤了聲:“還是
第一回見人請客,規定預算的。”
“畢竟我個牛馬打工人,比不得小周總豪橫嘛。”
周應淮一噎。
陸修澤見狀,淡淡開口:“小妤開玩笑的,這頓飯周先生隨便點,我買單,算作你那晚解圍的答謝。”
“那倒不必。”
周應淮掃了他一眼:“既然小學妹說了請客,就讓她請,我也只吃她請的飯。”
陸修澤眉頭輕折。
剛要再說,手指被握住,他垂眼看去,便對上林青妤明亮的烏眸:“一頓飯我還是請得起的,我自己來。”
陸修澤默了下,“好。”
夜里風涼,步行十五分鐘,總算到了梁導介紹的那家本地餐廳。
餐廳開在彎彎繞繞的小巷子里,門面也不顯眼,如果不是有導航,尋常游客壓根就找不到這個地方。
推開略顯老舊的玻璃門走進去,里面已經有不少客人,都是高鼻深目的當地人,他們三張亞洲面孔一出現,頓時引來不少注視。
林青妤有些緊張,兩個男人倒是一個比一個從容。
一個牽著她尋了個空桌坐下,一個抬手示意服務員點餐。
服務員是個一米八幾的年輕小哥,膚白貌美高鼻梁,身為顏狗的林青妤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正想著人類的鼻梁真的能長得這么高嗎?
忽然一只修長的手掌在眼前晃了下:“喂。”
林青一眨眼,直愣愣就對上周應淮那雙輕輕瞇起的黑眸:“想吃雞排薯條,還是煎牛排?”
“……都可以。”
她瞄了眼面前的菜單,都是西語,看了也白看,索性推給陸修澤:“你們倆看著點就行。”
剛拿起手機準備刷刷朋友圈,就收到一條微信。
Zhou-yh:「我們兩個不夠你看,還看別人?」
林青妤蹙眉,抬起眼,瞟了對面的男人一眼。
見他低頭看手機,暗罵了一句毛病,又問:“菜點好了?”
陸修澤嗯了聲:“點了一份牛排、一份沙拉,還有一鍋海鮮湯。”
“這么少?不用給我省錢啊,該點就點。”
難得請他們吃一頓飯,她也不想顯得太小氣。
“不是省錢,服務員說他們菜量大,牛排和海鮮湯都是大份,足夠三個人吃。”
“噢。”林青妤放心下來:“那先這樣吧,不夠再加。”
事實證明,聽人勸,不浪費。
等服務員端上菜,林青妤看著那兩大塊厚牛排,還有那滿滿一鍋的海鮮湯,不禁訕訕:“感覺今晚要吃撐了……你們倆加油,多吃,別浪費。”
逛了一個下午,再加上這會兒已接近八點,三人也沒磨蹭,拿起刀叉吃了起來。
期間也閑聊著。
最開始是周應淮和林青妤搭話,林青妤怕聊著聊著露餡,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于是逐漸變成周應淮和陸修澤倆人聊起工作、金融和股票。
林青妤對那些話題不感興趣,但聽他們聊這個,倒挺放心。
她舀了一大碗海鮮湯,里面除了一些貝類、魷魚、海蝦,還有大龍蝦,分量十足,倒也配得上它一份67歐的價格。
正低頭吃著,忽然面前多了一只剝好的蝦。
林青妤第一秒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第二秒反應過來蝦遞來的方向,霎時驚愕抬頭。
與她一樣驚訝的還有的陸修澤,一向清冷的臉色明顯沉了幾分。
而自覺剝蝦又習慣性將剝好的蝦放進林青妤碟子里的周應淮:“……”
他說不是故意的,她能信么?
周應淮以拳抵唇,咳了聲:“忽然想到這兩天有點過敏,不能吃海鮮。剝都剝了,也不好浪費,小學妹,你吃吧。”
林青妤:“……”
編,就硬編。
卻又不好拆穿,只能硬著頭皮順著他的話:“這樣啊,那多謝學長了。”
周應淮:“客氣。”
陸修澤握著銀質刀叉的長指不動聲色地攏緊,淡聲道:“那真是可惜,這道海鮮湯味道不錯。”
周應淮迎上對方投來的目光,彎起眼角,笑意卻未達眼底:“沒事,陸總和小學妹替我多吃些。”
林青妤:“……”
要命要命要命,那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又來了。
“你們快些吃吧,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說完,也不看他們,自個兒埋頭苦吃,心里邊后悔,邊把周應淮罵了一百零八遍,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
下半場的飯局,氣氛是一種詭異的平靜。
林青妤的嘴巴還在吃東西,靈魂早已飛出了餐廳。
一頓飯吃完,回程路上,三個人也格外安靜。
直到下了酒店電梯,在走廊各自分開,林青妤心里緊繃的那根弦兒總算松了些。
然而等她“滴”了房卡,剛倒在房間沙發上想歇口氣,就見一路保持沉默的陸修澤走了過來。
沙發旁的落地燈光線昏黃,男人那張半邊臉龐逆著光線顯得格外深邃,他沒說話,只那雙沉靜如潭的黑眸定定看向她。
林青妤被那洞若觀火的視線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想要起身:“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
男人卻突然彎下腰,長臂撐著沙發,俯身看著她,嗓音微啞:“小妤,你和那個周應淮到底是什么關系?”
第22章 Chapter22
「Chapter22」第7天:辛特拉
空氣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
林青妤覺得腦袋也“嗡”一下空了,等反應過來,心虛,心虛,還是心虛。
但很快她就冷靜下來,有什么好心虛的,這個團又不是她選的,她也不知道會在團里遇上前男友。
她自己都郁悶呢。
接連做了兩個深呼吸,她仰起臉,清澈黑眸回望著面前的男人:“你坐下,我和你說。”
反正也瞞不住了。
八成就是因為晚餐那只剝好的蝦。
周應淮剝蝦遞蝦的動作實在太過絲滑,陸修澤只是性子悶,不代表他沒腦子。
見他不動,林青妤抬手扯他的衣袖:“坐下吧。”
陸修澤瞥過那只揪著袖口的手,下頜微繃,終究還是在她身邊坐下。
暖黃燈光靜靜流瀉,籠著大半邊的咖色布藝沙發,也灑在陸修澤輪廓分明的側臉。
林青妤打量著他的神色,見情緒還算穩定,才掐緊掌心道:“我承認,我和周應淮并不是同一個學校的學長學妹那么簡單,我和他……”
話到嘴邊,還是有些尷尬。
她抿了抿唇,終究是在男人靜默的注視下,如實坦白:“他是我高中時的男朋友。”
話落,本就安靜的房間霎時更靜了。
恍惚間,仿佛只聽得彼此的呼吸,還有她胸腔咚咚不止的心跳。
林青妤克制著那陣心虛:“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陸修澤看著她,平靜嗓音聽不出太多情緒:“是你那個初戀男友?”
林青妤面色訕訕,點了下頭:“嗯。”
兩人的感情史,在正式確定關系前就互相坦白過。
撇去沒名沒分的曖昧對象,林青妤一共交往過四個男友,高中一個,大學兩個,陸修澤是畢業后的第一個。
相比于她的感情史,陸修澤就是一張白紙——
他身邊并不缺乏女生的追求和告白,但家教嚴格,加上他對戀愛這事不感興趣,一顆心都撲在學業和工作上。
直到遇上了林青妤。
都說一物降一物,他覺得林青妤就是上天派來“降”他的。
總之經過她一番撩撥,開了情竅,才意識到原來談戀愛是那樣一件美好有趣的事。
他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的人生,因為她,添了許多從前無法想象的精彩與快樂。
所以他幾乎是出于本能的,將她規劃進了他的人生與未來,也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離開他。
她是他的。
現在是,以后也是。
至于她的過去,他不在意,反正都是過客。
可現在,其中一個過客回來了,還是初戀。
初戀,總是格外不同的。
一想到隔壁房間的那個男人,曾經擁有林青妤最懵懂、最純粹的感情,陸修澤長指攏緊,胸間也沉沉漫開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澀。
沒有辦法不去嫉妒。
尤其回想起這幾天,他們倆人之間相處的狀態,哪怕刻意保持著疏離,言行舉止間仍會不經意流露出自然與親昵。
陸修澤看向林青妤,眸光晦澀:“所以從浦東機場開始,你們就把我瞞在鼓里?”
“不、不是……”
林青妤急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陸修澤扯了扯唇角:“在阿布扎比,我問過你一遍。上午在杜羅河,我又問了一遍。直到第三次,你才肯與我說實話。”
“如果我今晚不問,你是打算和他繼續瞞著我,一直瞞完整段旅程?”
林青妤語塞。
這正是她之前的打算。
“陸修澤,你冷靜一下。”
林青妤凝眸,表情也變得認真:“我可以解釋。”
陸修澤仍在氣憤,但他并非那種意氣用事的人,還是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看著她:“你說。”
林青妤暗松口氣,稍捋了下思緒,便將她在機場見到周應淮的反應以及她為何隱瞞,都如實說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和他一個團,但既然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我就想著與其三個人都玩不好,不如讓你能心無旁騖地玩得高興。”
坦白之后,林青妤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而陸修澤聽完解釋,面色也稍有好轉。
但想到這些天,她和周應淮互相打著配合遮遮掩掩,只剩自己一個人瞞在鼓里,仿佛是個愚蠢的笑話,心口還是有些堵。
靜了好一陣,他陡然從沙發起身。
林青妤錯愕,抬頭看他。
陸修澤:“你先洗漱吧,我出去走走。”
“這么晚了……”
“沒事,不會走遠。”
從桌上拿起另一張房卡,他徑直離開了房間。
直到房門“啪嗒”一聲關上,沙發上的林青妤才怔怔回神。
他就這樣走了?
這個時候,她是該追出去,還是……給他一些單獨空間靜一靜?
糾結片刻,到底還是沒追出去。
靜靜吧,他靜一靜,她也需要緩一緩。
疲憊的身子像是沒骨頭般倒在沙發上,她拿起手機,想找徐菲吐槽,但國內這會兒已是半夜。
微信聊天列表里,置頂的陸修澤,消息還停留在上午杜羅河游船上小孟發的那幾張照片。
再往下一些,是個黑貓頭像。
一看到這個頭像,林青妤就有些惱火,都怪這個王八蛋!
他肯定是故意的!
一肚子郁悶無處發泄,她點進對話框,發了一大堆地雷的表情過去。
Lin:「今晚請你吃了這頓飯,過往恩怨一筆勾銷,你之后離我和陸修澤越遠越好!!!」
點擊發送,刪除好友。
眼見時間也不早了,她撂下手機,拿著睡裙進了浴室。
再次出來,已將近十點。
陸修澤還沒回來。
林青妤靠坐在床頭,捧著手機猶豫要不要發條消息問問。
一點開微信,便看到好友申請冒出好些消息。
21:15,Zhou-yh:「又刪我?」
21:25,Zhou-yh:「就算要死,也讓我做個明白鬼吧,我又哪兒招你不高興了?」
21:26,Zhou-yh:「皇上,臣妾實在冤枉!」
林青妤:“……”
他還好意思叫冤枉?
沒忍住,還是回了條:「你今晚剝蝦,是幾個意思?」
Zhou-yh:「以前每回吃口味蝦,不都是這樣給你剝么?」
Zhou-yh:「我對天發誓,真的是出于慣性。」
Lin:「余華老師書里寫了,男人發誓和狗叫一樣,我信你有鬼了。」
Zhou-yh:「……」
Zhou-yh:「臣妾當真是百口莫辯了。」
林青妤懶得理他。
切出界面,點進陸修澤的對話框。
斟酌十幾秒,發送:「我洗完澡,準備休息了。你還在外面逛?」
消息發過去三分鐘,對方才回。
Lucas:「嗯,你先睡,不用擔心我。」
林青妤皺了皺眉:「哦。」
心情無端有些低落。
她都已經解釋過了,這人氣性怎么這么大呢。
再看聯系人那,又冒出紅點。
Zhou-yh:「難道陸總發現我們的關系了?」
Zhou-yh:「真發現了?」
Zhou-yh:「你不說話,那我加他好友問?」
林青妤嘴角一抽。
情況已經夠亂了,他還火上澆油?
磨了磨后槽牙,還是又把周應淮加了回來。
Zhou-yh:「貓咪探頭.jpg」
Zhou-yh:「寶寶?」
Lin:「你再亂喊,明天我給你下啞藥。微笑/」
Zhou-yh:「好的,祖宗。」
林青妤:“……”
懶得再打字,直接惡聲惡氣發了條語音:“陸修澤已經知道你是我前任了,你要是還有點自知之明,就保持距離,安安靜靜當個死人,不然別怪我手動把你活埋。”
Zhou-yh:「他為這事和你吵架了?」
林青妤微愣,輕敲屏幕:「不關你事。」
消息發過去,對面再沒回復。
林青妤尋思著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他應該消停了。
百無聊賴的打開微信群,看了眼梁導發的行程預報,又刷了會兒短視頻。
一直到了11點,還沒等到陸修澤回來。
就為了這個點事,至于么?
難道他打算和她冷戰不成?
深夜本來就容易情緒化,等關了燈,四周黑漆漆的,林青妤獨自躺在雙人床上,越想越郁悶。
哪有人出來旅行,大晚上把女朋友一個人丟在酒店的?
何況這場旅行還是他提出來的!就連團也是他報的!
他真要怪,也怪他自個兒運氣不好,偏偏選了這么個團啊。
又或者真的像周應淮說的那樣,這是老天爺冥冥之中注定的安排——
這場“分手”旅行注定會走向分手的結局。
林青妤越想越難受,側身蜷著,一陣澀澀的委屈在心頭彌漫開。
也不知胡亂想了多久,困意來襲,她枕著滿肚子的委屈,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間,身側的床榻陷下去一塊兒,而后一陣淡淡的、裹挾著幾分冬日涼意的烏木沉香將她籠罩,腰間被一陣力道往后帶去。
她雖困倦,但心口堵著一口悶氣,很不配合。
身后那道頎長身軀似停頓住,不過也就一瞬,便從后擁上來,將她抱得嚴嚴實實。
那強勢而緊密的力道,仿佛要將她吞噬入腹,融為一體,再也不分離-
第二天清晨,林青妤醒來時,身旁空空如也,房間里也空空如也。
要不是看到枕頭上有睡過的痕跡,陸修澤的黑色行李箱也收拾妥當,靜靜立放在門邊,她都要懷疑昨晚那緊密的相擁,是她自作多情的幻覺。
拿過枕邊的手機,劃開一看。
Lucas:「我去餐廳用早飯,需要我幫你帶,還是你自己下來吃?」
消息是15分鐘前發的。
今日集合時間是8點半,現在還不到8點,他就去吃早餐了……
起得這么早,是在躲她?
思考兩秒,林青妤回復:「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吃。」
反正8點半一到,就要上同一輛車,坐同一排位置,他躲又能躲到哪去?
林青妤悶悶想著,撂下手機,掀被起床。
半個小時后,和陸修澤一同拿著行李下樓時,兩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面上瞧著和平時沒什么不同,他照常幫她拿包推行李,而她照常玩手機,跟在他身后半步。
直到走到大巴旁,看到同樣在放行李箱的周應淮。
清晨的空氣還透著幾分寒意,而三人目光對上的剎那,周遭的溫度好像降到冰點,凝固成霜。
林青妤:“……”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齊天大圣、圣母瑪利亞耶和華上帝,不管是誰,顯顯靈,帶我走吧。
她腳步僵硬著,表情也僵硬著。
還是梁導走過來,奇怪咦了聲:“林小姐,怎么不上車?”
林青妤這才道:“上,這就上。”
說著把行李箱留給陸修澤,自己三十六計溜之大吉,先上了大巴。
大巴旁,陸修澤握緊行李箱的拉手,面無表情地走向行李位。
周應淮的行李已經放了進去,直起身,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勾:“早上好啊。”
陸修澤薄唇抿緊,默了兩秒,多年的修養還是讓他回了句:“嗯。”
周應淮眉梢輕挑,瞥過他手邊兩個大行李箱:“要幫忙嗎?”
陸修澤神色淡漠:“不用。”
周應淮“哦”了聲,兩只手懶洋洋插進大衣口袋,轉身上了車。
看著那道懶散的修長背影,陸修澤眸色微沉。
將兩個行李箱放好,也快步上了車。
“各位早上好啊,昨晚休息的怎么樣?我看到大家昨晚發在群里的美食照片了,看起來都蠻不錯的,沒想到大家都是覓食小能手。”
待大巴開始行駛,梁導便拿起話筒播報起今日行程:“我們現在要告別美麗寧靜的水城阿威羅,驅車前往里斯本西北部的一個城鎮,辛特拉(Sintra)。辛特拉這座城市雖然不大,但它豐富的歷史和文化遺產,世界聞名,是葡萄牙著名的旅游勝地……今天第一站景點是歐亞大陸的最西點,羅卡角。開車過去大概要三個小時的行程,所以還沒睡夠的小伙伴們,現在可以再瞇一會兒咯!”
團里多是年輕人,都愛睡覺,再加上今天是八點半集合,比平時早了半小時,一個個也都困意朦朧的。
梁導一放下話筒,團友們紛紛拉上窗簾,睡起回籠覺。
林青妤也困。
昨晚心里惦記著事兒,再加上半夜迷迷糊糊被抱著,睡得不算太安穩。
她半瞇著眼瞥了眼身側的男人,沒忍住問了句:“你昨晚幾點回來的?”
陸修澤將U形枕掛在她的脖子上:“12點。”
林青妤:“這么能逛?”
陸修澤:“沒逛,在酒店休息區坐著。”
酒店大廳的休息區很有設計感,一整片的落地窗前是一棵將近五米的圣誕樹,夜里亮起星星點點的彩燈,絢爛而浪漫。
他本想出門買包煙,走到酒店門口,還是折了回來。
她不喜歡煙味。
和她交往前,他工作煩悶,偶爾會抽一點,解解乏。
后來她說,她不喜歡。
他就戒了。
戒了近兩年,一直沒再抽,直到這一夜,忽然想抽。
但想到二手煙對伴侶的危害,還是忍住了,只獨自在那棵大圣誕樹旁坐了很久。
“你睡吧,到了叫你。”
“嗯……”
林青妤視線掃過男人白凈的臉龐,他眼下有淡淡青色,眼中也有些紅血絲,看來昨晚也沒睡好。
“你也睡會兒吧。”她抿唇道:“今天的行程還蠻滿的。”
陸修澤頷首:“好。”
他看著她,林青妤也看著他。
四目相對,明明近在咫尺,卻好似有一層無形的玻璃隔在彼此之間。
片刻,林青妤頭靠著車窗,閉上雙眼。
她能感受到身側那道視線在臉上停留,過了好一會兒才挪開。
無人出聲。
四周靜謐,一時間只剩下大巴奔向辛特拉的發動機聲。
第23章 Chapter23
「Chapter23」第7天:羅卡角
三個小時的車程,林青妤睡得斷斷續續。
車子開往羅卡角經過一段盤山路,她腦子本就暈乎著,又經過這段彎來繞去的盤山路,暈眩感霎時更重,早上喝的那瓶牛奶在胃里翻騰著。
她抬手摁了摁胸口,試圖壓下那份難受。
陸修澤注意到她的異樣,眉頭輕皺:“怎么了?”
林青妤搖頭:“沒事,就是有點暈車。”
陸修澤:“很難受嗎?我問梁導要點暈車藥。”
“不用。”
林青妤抓住他的胳膊,睜開眼:“就一點點暈,待會兒下車就好了。”
陸修澤看她一眼,從座位前拿出礦泉水:“喝點水緩緩。”
林青妤接過,陸修澤身子朝外,低聲問著斜對座的梁導:“請問還有多久到?”
梁導看了眼窗外:“大概還有十分鐘,怎么了?”
陸修澤:“沒事,隨便問問。”
他坐直身子,對林青妤道:“堅持一下,還有十分鐘就到。”
林青妤嗯了聲,將水瓶還給他。
十分鐘后,大巴靠邊停下,周圍零零散散停了些小車,游客并不算多。
羅卡角(Cabo da Roca),顧名思義,是一個海角。而這個海角之所以聞名于世,是因為它位于葡萄牙最西端,也是整個歐亞大陸的最西點。
在這座山崖海角上,矗立著一座高大燈塔和一個面向大西洋的十字架,十字架下的石碑上以葡萄牙語篆刻著一條詩句——「Onde a terra acaba e o mar comea。」
“……這句詩出自于葡萄牙詩人卡蒙斯,譯成中文是‘陸止于此,海始于斯’,意為這里是大陸的終結之處,卻是海洋的開始。”
梁導舉著小旗子站在十字架下講解著,“那座燈塔是為過往的船只指引著方向,而這座十字架則象征著信仰和希望……羅卡角因其壯闊的藍色大海和險峻秀美的懸崖,曾被網民評為‘全球最值得去的50個地方’之一,大家現在可以自由活動,我們會在這里停留90分鐘,拍拍照,散散步,近距離感受一下這里的自然美景。”
整個景點放眼過去,面前是欄桿圍起的懸崖峭壁和一望無際的大西洋,回頭便是一大片茫茫荒野,四周沒有樹木,只有低矮的灌木叢和大片不知名的野草野花。
懸崖上的風浪大,野草野花們隨風搖曳,近處的海浪洶涌地拍打著巖石峭壁,遠處的海面卻蔚藍寧靜,在明媚燦爛的陽光下,宛若一塊藍潤潤的寶石,美得令人失語。
林青妤開始還有些昏沉,被大西洋強勁的海風一吹,頓時神清氣爽,頭不昏了,胸也不悶了。
不過到欄桿旁看風景,得時刻捂著頭頂的貝雷帽,以防被凜冽的海風刮走。
“小姑娘,你可以幫我們拍幾張合影嗎?”
團里那對六十歲的老夫妻笑吟吟走過來。
估計昨天找陸修澤拍照效果不好,所以這回來找林青妤幫忙。
舉手之勞,林青妤自然沒拒絕,接過手機去幫他們拍。
陸修澤倚著欄桿,靜靜看著她。
忽然,一道難以忽視的身影走了過來。
“陸總怎么不拍照?”
周應淮兩手揣著口袋,神情散漫。
這個人好像無論走到哪,都有一種在他家后花園閑逛的松弛感。
陸修澤不緊不慢地撩起眼皮:“我不喜歡拍照。”
周應淮:“那真是不巧。如果我沒記錯,小學妹挺喜歡拍照的。”
既然已經知道他和林青妤的關系,陸修澤也沒大方到對女朋友的前任保持友好。
何況,這個前任擺明賊心不死。
“周先生,你和小妤的過去,小妤已經和我說了。雖然不知道怎么這么巧合,偏偏報了同一個旅行團,但我希望你能和我們保持應有的距離,免得大家尷尬。”
海風吹拂著陸修澤的額發,他露出的眉眼一片凌厲清冷。
他把話挑明了,周應淮也不再裝糊涂,抬起雙手笑了聲:“放松點,不用這么劍拔弩張,畢竟這會兒還在旅途中,得保持好心情嘛。”
“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和她的關系,那你也該知道,我們分了挺久了。”
說到這,他有些好奇地看向陸修澤:“昨晚,她到底是怎么跟你說的?”
陸修澤面無表情:“你是她高中時的男友。”
“然后呢?沒了?”
陸修澤:“不然?”
周應淮嘖了聲,抬手摸了下鼻子:“也是,她都要把我活埋了,估計也不會和你多聊。”
活埋?
從昨晚分開到現在,小妤就沒和周應淮說過一句話。
可看這人的反應,顯然對自己知曉真相并不驚訝。
難道昨晚他出門后,他們倆私下見過?還是微信上聊過?
無論是哪種,一想到他們私下里有聯系,那種鈍鈍的悶意又塞滿心口。
周應淮見他臉色不好,又想到剛才在大巴上,林青妤竟然沒靠在他肩膀上睡。
“陸總,你不會為這事和她吵架了吧?”
“與你無關。”
“……”
嘖,不愧是一個被窩睡出來的,連這話都一模一樣。
周應淮垂下眼,遮住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郁。
再次抬頭,嘴角又掀起一抹笑:“如果真的是因為我吵架,那我這心里怪過意不去的。陸總,你真的別誤會,我也沒想到竟然和你們報了同一個團,這或許就是緣分吧……反正我可沒有破壞你們感情的打算。”
如果是他們自己吵架破裂了,可不關他的事。
“你也不用對我這么警惕,小妤那顆心擺明還在你身上呢。你看她對我的態度,兇巴巴的,昨晚還把我刪了,叫我離你們遠點。”
“她把你刪了?”
陸修澤微詫,掀眸看向面前的男人。
周應淮一臉委屈地嘆息:“可不是嘛,說刪就刪,一點情面都不留,怎么說也是一個團的。”
陸修澤心間那淤窒感稍稍褪了些。
再看眼前的男人,雖然還是有些不順眼,但……
小妤態度那樣明確,這個周應淮又特地解釋,難道真的是自己小題大做,疑心太強?
稍斂眸光,他淡聲道:“小妤做事一向干脆,既然她那樣說了,周先生最好照她說的做,這樣對你、對我們都好。”
“我倒不這樣覺得。”
周應淮微微勾唇:“做不成情侶,也可以做朋友。再說了,當初她和我分手,也沒有什么大矛盾。”
聽他提到往事,陸修澤眉心輕動。
沉默幾秒,還是忍不住問:“你們是因為異地才分開?”
周應淮沒立刻答,只是挑眉看他:“陸總在上海發展的不錯,是打算讓小學妹辭職去上海陪你么?”
陸修澤皺了皺眉。
這是他猜的,還是小妤和他說的?
周應淮一直注意著陸修澤的神色變化,見到他這短暫的靜默,也隱約猜到這倆人貌合神離般的矛盾在哪。
異地。
就林青妤那性子,怎么可能接受異地?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兩人異地,四人開心。
這陸修澤瞧著老實,應該不會在外搞七搞八,但林青妤,那就是個活祖宗。
周應淮太知道那小姑娘談起戀愛是個什么模樣,她就像個回音壁,只有你主動的對她好、給她滿滿的愛,她才會回饋她的好與愛。
你熱烈,她不一定比你熱烈。
但你冷漠,她一定會比你更冷漠。
等你放下矜持和面子,再去找她和好,她老早就跑了。
周應淮就是吃了年少輕狂愛面子的虧——
在女朋友面前,怎么能要面子呢。
老婆是天,老婆是地,老婆就是NO.1。
不等陸修澤回答,斜方插進一道輕靈嗓音,“你們在說什么?”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就見頭戴米粉色毛呢貝雷帽,白色蕾絲裙打底,外披著一件白色呢子大衣的林青妤緩步走了過來。
微卷的長發搭在胸前,海風吹亂她的額發,卻絲毫不損她今日穿搭的甜美溫婉。
穿搭是溫婉的,看向周應淮的眼神卻是透著殺氣的。
周應淮:“……”
得,現在他是萬惡之源了。
見林青妤的視線直勾勾落向周應淮,陸修澤握著手機的長指輕攏,適時開口:“沒說什么,隨便聊聊。”
拉回了女友的注意,他繼續道:“給叔叔阿姨拍好了?”
“拍好了。”
林青妤朝他走去:“萌妹還拉著我,幫忙和他老公拍了幾張。”
走近后,目光又下意識往周應淮身上瞟去,暗含警告。
「都叫你離我們遠點。」
「我冤枉,真的什么都沒說。」
「呵呵。」
「……」
兩個眼神回合,林青妤的手被握住。
她偏過臉,就見陸修澤那雙漆黑的狹眸看來:“去燈塔那邊逛逛?”
林青妤也不想三個人杵在這里尷尬,“好。”
見他們倆明擺著要撇開自己,周應淮倒也沒跟上去。
站在懸崖欄桿旁,眺望著面前浩瀚無垠的大西洋,耳畔是白色海浪拍打巖石嘩啦聲,稍稍偏過臉,不遠處那一前一后的兩道身影便映入眼簾——
四舍五入,也算是與她一同到達天之涯,海之角,世界的盡頭-
一個半小時很快過去,上了大巴后,還有不少團友意猶未盡。
“果然還是自然風光好看啊,這幾天下來,我就覺得這個景點最漂亮了。”
“就是就是,一個半小時太少了,要我說,這個地方待一個下午都不夠。”
“有花有草,有山有海,真是神仙過的日子。”
聽到團友們的議論,梁導笑道:“羅卡角的確是很漂亮,尤其我們運氣好,正好趕上出太陽了。開始你們都在睡覺,估計沒看到外面的天,陰得嘞,我都擔心影響風景。等上了山,看到太陽,這才松了一口氣。”
“喜歡羅卡角的寶子們也不用太遺憾,以后你們有機會,可以專門來這住兩天。我們畢竟是跟團,只能帶大家走馬觀花,大致領略一下這些景點的風貌。每個人的喜好不同,有的人喜歡看風景,有的喜歡看人文,跟團就是求同存異,自由行就比較隨性啦……”
稍微安撫了一下團友們的情緒,梁導又道:“快十二點了,我們現在下山干飯啦,吃過午飯,下午的兩個景點分別是葡萄牙國王的離宮,佩納宮(Palacio da Pena),以及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的雷加萊拉宮(Palacio da Regaleira),都是人文建筑,各有各的獨特美,十分值得深入體驗一番。”
大巴又在盤山公路繞了起來。
那被大西洋海風吹散的不適感,再次重返胸口。
林青妤靠著車座,盡量均勻呼吸,緩解著暈車的癥狀。
陸修澤看到她緊閉眉眼間的懨懨,遲疑片刻,抬手將她攬入懷中。
林青妤眼睫輕動了動,剛要睜眼,便聽男人低緩的嗓音傳來:“靠著睡,會舒服些。”
于是也沒再睜眼,只靜靜靠著他。
一路無言。
本以為下了車,暈車會好些,但也不知道是那家福建餐廳的菜太油膩,還是什么原因,總之一頓飯,林青妤實在沒什么胃口。
她是肉食主義,幾乎頓頓要吃肉,可這回看到她喜歡吃的糖醋里脊,都沒興趣伸筷子。
這份異常,自然也落入旁人眼中。
“林小姐,你還好吧?”
梁導看她早早離開了餐桌,關心問道。
“還好。”林青妤扯了下嘴角:“大概是昨晚沒睡好,加上有點暈車,所以沒什么胃口。”
說著,她先一步去了餐廳洗手間。
西葡這邊的洗手間大都要收費,一次折合人民幣幾塊錢,所以每次一到有免費廁所的地方,梁導都會提醒團友們盡量解決。
中餐廳的洗手間免費。
林青妤進了洗手間后,便也知道她為什么身體不適了——
大姨媽提前造訪。
按理說,她的大姨媽一般是下旬才開始,現在竟然提前了一個禮拜。
看到內褲上的血,她第一反應是,倒霉,接下來幾天千萬別肚子痛,她還想好好逛景點。
第二反應是,哦豁,看來陸修澤準備那些T是用不完了。
她在洗手間給梁導發消息,求助姨媽巾。
不一會兒,梁導就給她塞了半包。
林青妤:“這也太多了!”
隔著門板,梁導道:“你拿著用,我行李箱里還有兩包,晚上我給你一包,也省得你去買。”
林青妤:“好的,謝謝。多少錢,我轉給你。”
梁導:“嗐,姨媽巾而已,拿著用吧,別客氣。”
說完她就走了。
林青妤看著那半包姨媽巾,心里很是感動。
古有雪中送炭,今有血中送姨媽巾,當真是“禮”輕情意重。
從洗手間出來,陸修澤看到她大衣口袋鼓鼓囊囊的,遞去一個疑惑眼神。
林青妤低聲解釋了一句:“大姨媽來了。”
陸修澤眉心輕折:“那你現在感覺怎么樣?肚子疼么?”
“肚子倒是不疼,就是頭有點暈,只想躺著,不想動。”
等聽到梁導說,待會兒得坐小車開半個小時上山,到了佩納宮,還得爬二十分鐘的山坡,林青妤頓時更提不起勁兒了。
看了眼遠處灰蒙蒙似要下雨的天氣,她遲疑了好一陣,終是拉住了陸修澤的衣袖。
“不然我就不上山了,在鎮子里隨便找個咖啡館歇息。”
林青妤仰起臉,明眸里滿是誠懇:“你跟團上去吧,看到漂亮的地方,發照片給我就行。”
陸修澤聽她要脫團,微詫,很快正了神色:“那我也不去了。”
林青妤立刻搖頭:“那可不行,我這是身體不適懶得動,你好好的干嘛不去?”
“我怎么能把你一個人留下?”
何況她身體不舒服,他更該陪著。
“哎呀,知道你關心我,但我真沒那么不舒服,就是懶得動彈。”
林青妤朝他眨眨眼:“你去吧,門票買了又不能退的,我不去本來就虧了,你要是也不去,那咱們倆今天不是虧大發了?”
“……”
“我真沒事,而且下午那兩個景點,我剛在xhs搜了,感覺也就那樣。再加上這天氣一副要下雨的節奏,又是坐車又是爬山,我真懶得動,萬一下雨了,咱們還沒有傘,本來沒生病的,回頭淋雨淋病了……”
林青妤知道陸修澤的顧慮,晃了晃他的胳膊:“你就辛苦一下,當我的眼睛,替我去看。哦對了,記得多拍點照片和視頻,我晚上還得發朋友圈呢。”
陸修澤見她臉色還算紅潤,狀態也還好,清雋的眉宇稍舒。
他知道女生經期容易疲累,如果強行叫她逛一個下午,明早怕是要起不來了。
“真的不用我陪?”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青妤道:“你把隨身wifi給我,待會兒你就去蹭梁導的,或者……”
余光瞥見已經坐上第二臺商務車副駕駛位置的周應淮,她把那句“蹭周應淮的也行”咽了回去。
“喏,你看對面那條街,不就蠻多咖啡店?我待會兒就去那邊挑個環境好的,給你發定位……”
“你真的可以?”
“哎呀,你真成我媽了,我都二十五了,又不是五歲,一個人去咖啡館而已。”
林青妤聳肩:“咖啡館里還有空調,點杯熱可可,再點份蛋糕,打幾把游戲,不知道多愜意。”
旅游雖然很快樂,但也很累。
尤其這種動輒半個月的長途旅行,最初幾天的興奮勁兒過去了,到了中期便開始疲累,等熬過中期,最后幾天旅途快結束了,又開始興奮起來。
林青妤現在就處于旅行中期,加之大姨媽的提前造訪,讓這種疲憊更加明顯了。
為著接下來幾天還有精力,她覺著很有必要拿個下午,養精蓄銳,回回血。
“你放心去玩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反正也就幾個小時。”
這些天不分日夜的膩在一起,她也想獨處一會兒。
見她這樣說,陸修澤無奈扯了下嘴角:“那我自己去了。”
“去吧去吧。”
林青妤應著,和陸修澤一起找到梁導,把情況說了。
梁導表示理解,“行,等我們逛完雷加萊拉宮,我提前給你發消息。”
林青妤比了個ok。
她本來想站在路邊,目送陸修澤上車的,陸修澤卻反倒將她送到街對面。
林青妤哭笑不得:“你真拿我當小孩看啊?”
陸修澤深深看著她:“不然我還是留下陪你。”
“哎呀快走了,團友們都在等你了。”林青妤推著他:“我坐咖啡店能打游戲,你坐著干什么,看我打游戲嗎?可別浪費門票錢!”
這半天的行程少說也大幾百,他們兩個人總得有一個去看看景點吧。
陸修澤拗不過林青妤,一步三回頭地走向了那兩輛商務車。
團友們一共分兩輛車上山。
林青妤看到陸修澤坐上第一臺車的副駕,就收回目光,沿街去挑咖啡店。
透過玻璃櫥窗看到一家咖啡店布置的特別溫馨,門前擺著可愛的圣誕樹和圣誕老人,墻上也貼著各種裝飾,節日氣氛濃郁,便推門而入。
小鎮人不多,咖啡館里人也寥寥,收銀員是個褐色卷發女孩,白白胖胖的像塊香草小蛋糕。
見到林青妤進來,微笑著用西語打了聲招呼。
林青妤回了個笑,見菜單上有英文,暗暗松口氣。
她的口語實在算不上好,指著菜單,“this,this……yes,thanks……”
順利地點了杯熱可可和一份藍莓芝士蛋糕,她尋了個角落靠窗的位置,無比舒適地倒在了色彩鮮亮的明黃色沙發里。
哈,舒坦!
等擺盤精致的甜點和飲品端上來,她又拿起手機,選好角度,咔咔拍了好幾張。
打開微信,發送陸修澤。
Lin:「圖片/圖片/圖片」
Lin:「陸媽咪放心,孩子已經吃上了。貓頭/」
估計坐在車上沒事,對面回復得很快。
Lucas:「多吃點,把我那份也吃了。」
Lin:「那可不行,糖分超標,容易衰老。」
Lin:「你好好逛吧,要是待會兒我沒來及回你,應該是進游戲了,打完就回你。」
Lucas:「好。」
Lucas:「摸摸貓頭.jpg」
看著那個可愛表情,林青妤嘴角翹了翹。
喝了口熱可可暖了胃,又吃了口芝士蛋糕甜了嘴,她美滋滋往綿軟的沙發里一倒,翹著二郎腿準備打游戲。
忽然,咖啡廳門口傳來一陣清脆靈動的風鈴聲。
林青妤正盯著游戲登入界面,沒抬頭。
直到一陣腳步聲漸漸走近,而后一道慵懶的男聲在身旁響起:“Hey,cutie,may I sit next to you?”
這聲音……怎么有點耳熟?
等抬起頭,看到那張掛著淡淡笑意的俊美臉龐時,林青妤霎時傻了眼。
他怎么在這!-
十五分鐘后,地處山頂的佩納宮景區停車場,白色山霧繚繞。
梁導清點著人數,確定沒問題,揮舞著粉色小旗子:“好,大家隨我來。”
陸修澤掃了眼隊伍,始終沒看到那道難以忽視的身影。
“梁導,你是不是漏算了一個?”
“沒啊,你女朋友沒來,周先生肚子痛也沒來,其他都齊了。”
梁導邊說還邊回頭,點著手指又數了一遍:“嗯,沒錯的。”
陸修澤臉色微僵:“周應淮也沒來?”
“對,你們前頭那輛車先走了,我們本來也要跟上,他忽然說肚子疼,可能吃壞了,就不來了。陸先生,怎么了?”
“沒什么。”
陸修澤薄唇緊抿,垂下的眼底暗色洶涌。
第24章 Chapter24
「Chapter24」第7天:小鎮的咖啡館
午后兩點的光線略顯昏冥,遠處山坡被一片陰云籠罩,山雨欲來。
不過林青妤現在并沒有心情去關注天氣,看著對面笑(厚)容(顏)燦(無)爛(恥)的男人,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周應淮,你又搞什么鬼?”
唯一慶幸的是,游戲還沒開。要是游戲打到一半他突然出現攪局,她真的會小嘴抹毒了。
“沒搞鬼啊。”
周應淮眨眨眼,換作一副天然無害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中午的餐食有問題,突然肚子疼,我也不好耽誤大部隊的行程,就讓他們先上山,我脫團自由行。”
“沒想到這么巧,你也脫團了,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呵呵。”
林青妤毫不客氣地翻了白眼,“你編,繼續編,信你一個字都算我蠢。”
周應淮嘖了聲:“你對我偏見太重了。”
林青妤斜他一眼:“不要成日從別人身上找原因,也要多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為什么我對你有偏見,對別人沒偏見?”
周應淮:“寶寶,你這是在PUA我?”
“誰pua你了……不對,你特么再這樣喊我一聲試試,我真的把你毒啞!”
周應淮左右環顧一圈,煞有介事的壓低聲音:“出來旅行,注意素質。”
林青妤:“………”
從前交往時,她怎么沒發現他這么貧嘴。
果然戀愛的人都是瞎子。
不過他剛才那句話倒沒說錯,出國旅行畢竟代表的是國人的面子,實在氣不過想罵粗口,就罵“八嘎”或者“西八”好了。
林青妤閉了閉眼,一邊深呼吸,一邊默念著“世界如此美妙,你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反復了兩三回,胸口那股悶氣也壓了下去。
再次睜開眼,她也不看周應淮,只低頭盯手機。
這時,服務員端著一杯香草拿鐵走了過來,彎腰放在周應淮面前。
見林青妤抬眼瞟來,那小蛋糕般的女生笑了下:“Your boyfriend is hot.”
林青妤眼皮一跳,“N……”
一個o還沒發音,周應淮濃眉輕挑,咧開一口整齊白牙:“Good taste.”
“Have a blessed day and enjoy your coffee.”
服務員微笑著走開。
林青妤放下手機,雙手橫抱在胸前,眉頭擰起:“你這樣有意思么?”
周應淮見她真有些不高興了,斂了神色,薄唇輕抿:“是她自己誤會了,又不是我主動提的。”
頂多就是順水推舟一下。
林青妤也不愿和他爭辯那些,反正也沒其他人,她開門見山:“周應淮,你到底想做什么?”
話音落下,兩人之間也靜了下來。
周應淮沒出聲,只正了神色,靜靜看著她。
人在對視的時候,時間流速仿佛開了慢倍速。
就在林青妤有些不大自在,準備偏過臉時,周應淮道:“林青妤,當年的事,我欠你一個解釋。”
這正式的稱呼,讓她心頭一顫。
她抿了抿唇,嗓音有些發悶:“都過去這么久了,還提有什么意義。”
“有意義。”
周應淮定定望著她:“起碼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林青妤本能地想懟一句“那和我有什么關系”,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算了,你說吧。”
就目前這個情況,如果不讓他解釋,恐怕會一直死纏爛打。
何況……
她也想聽聽他能編出什么花樣。
周應淮見她終于愿意冷靜地聽他解釋,面色愈發鄭重:“當年瞞著你,的確是我不對。那個時候,我也想過和你坦白,但每次想提,看到你那么高興,又咽了回去。”
當初兩個人都是第一次談戀愛,恨不得將最熱烈最純粹的愛意都傾注給對方。
誠然,最開始和林青妤交往,是乍見之歡,是荷爾蒙的吸引,是青春期萌動的青澀/愛意。
他沒想過長遠。
但哪個少年人談一次戀愛,就想到結婚生子那么遙遠的事。
大多數人就連高考填什么志愿都一臉茫然,到處找親戚問朋友,讀大學對他們而言,就已經是當前眼界看的最遠的事了。
他那時想著“享受當下”,兩人在一起甜甜蜜蜜就夠了,何必要為還沒發生的事鬧不愉快。
而且那個時候,的確也比較自負。
“……我并不覺得出國留學是什么大事,異國戀對我來說,完全可以接受。”
說到這,周應淮的嗓音微低,看向林青妤的目光也透著幾分難辨的晦暗:“只是沒想到你的反應那么大,連讓我多說一句的機會都不給。”
林青妤也回憶起那日的場景。
現在想想,的確有些情緒化了。
但當時火氣“嘩啦”一下沖上胸口,哪還有空聽他這么個“渣男”多廢話。
“你也說了,那個時候不成熟,做事就是容易沖動……”
她干巴巴說了句,端起熱可可遞到唇邊,喝了一口。
超甜,甜到卡嗓子。
周應淮見狀,暫停對話,起身要了杯熱水回來。
他將瓷杯推到她面前,“有點燙,放涼些再喝。”
林青妤垂了垂長睫,沒出聲。
周應淮也不介意,繼續道:“那天之后,我去找過你,去你家樓下蹲了一個晚上,你去了你鄉下奶奶家,后來又去了蘇州……”
話說到這,他兀立的喉結輕滾,心頭悔意發澀。
為什么不去鄉下找她。
為什么不去蘇州找她。
為什么直到離開星城的前一秒,還期盼著她回頭來找他。
面子,有那么重要?
對少年時的周應淮,是的。
但對如今的周應淮……
只要能讓林青妤回心轉意,還要臉做什么。
“寶寶,我后悔了。”
周應淮望向她:“我以為我能放下過去,忘記你,可事實證明,忘不了,放不下。”
忽的想到什么般,他掀起衣袖,結實腕間那條老舊紅繩映入眼簾。
“就像這條繩,很多次我都想摘了,但就是摘不掉……”
這些年,他嘗試過很多回,但每次想摘下,或丟掉,或藏起,腦中就跟放電影似的,自動浮現出她將這條紅繩給他戴上時笑女眸彎彎的模樣。
那個時候,他們還那樣青澀,她圓潤潤的臉頰還有些許嬰兒肥。
低頭替他系繩子時,她邊說著“我親手編的月老紅繩,你一輩子不許摘下來哦”,一邊悄悄地紅了耳尖。
人間的真話本來不多,一個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片話。「1」
他當時被她可愛到了。
一系好紅繩,就忍不住將她抱在懷里,親親額頭,親親臉,無關情/欲,是出自最本真的喜愛。
那一年年底,他在LA的Santa Monica Pier看落日,各大軟件推送年終總結,音樂app的年報里顯示,這一年聽得最多的一首是Jay的《可愛女人》。
「猜你一定很喜歡這首歌吧,這首歌你今年一共單曲循環了256遍,最晚一次收聽是深夜3點26,你是否還記得當時的心情?」
他一個人坐在紫色晚霞籠罩的沙灘上,放了第257遍。
“想要有直升機/想要和你飛到宇宙去
想要和你融化在一起/融化在銀河里
我每天每天每天在想想想想著你……”
縹緲的思緒回籠,周應淮垂著眼,花了幾秒鐘將眼底的情緒藏好,再次抬臉,又揚起了笑。
只那笑意中有些自嘲:“這些年在外頭,起過無數回再次聯系你的念頭,有一回半夜頭腦一熱,訂了回國的票,清晨提著行李到機場,卻又突然……沒了勇氣。”
說不清是自尊心在作祟,不允許他回頭“犯賤”。
亦或是,他膽小害怕,害怕回去后看到她早已翻篇,換了一個又一個男朋友,只有他自己在畫地為牢,原地踏步。
人的感情實在復雜,有時候復雜到自己都無法理解。
直到命運的安排,讓他再一次在團里遇上她——以及她的男朋友。
他最害怕見到的場面,偏偏就讓他見到了,而且避無可避。
事實證明,這個情況沒他從前想象的那么可怕。
尤其在他發現林青妤和陸修澤的感情,并沒有那么如膠似漆,堅不可摧。
同樣是異地,陸修澤能談,他周應淮為什么不能談。
“……以上,就是我的解釋。”
周應淮端正坐姿,神情正經而莊重:“瞞著你是我不對,是我太自負,太過主觀,我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這些年反反復復的后悔內耗也是我的報應。和你說這些,是想解開誤會,以及……”
林青妤眉心一跳。
無來由的有些緊張。
她不動聲色地捧緊了手中的瓷杯,面上一片鎮定:“以及什么?”
周應淮瞥了眼她那杯熱可可:“我說了,你別潑我。”
林青妤:“……”
他當演小時代呢,那么抓馬。
見她不語,周應淮沉下一口氣,那雙黑眸明亮而灼熱地直視她:“寶寶,再給我一次機會可以嗎?”
林青妤呼吸一滯。
果然。
這幾天的孔雀開屏,純屬是賊心不死。
“不可以。”
林青妤擱下瓷杯,稍稍調整了呼吸,眉眼間愈發冷漠:“好馬不吃回頭草,錯過就是錯過了。何況我現在有男朋友,你知道你現在這種行為叫什么嗎?”
周應淮面色微黯,嗓音略啞:“知道。”
第三者。
但明明是他先認識她,按照先后次序,陸修澤才是第三,不對,第四第五或第六。
“我不在意。”
周應淮看著她:“我可以等。”
林青妤:“……?”
周應淮:“難道你會一直和陸修澤異地戀?還是說,你愿意為了他去上海?”
他在賭,賭他對林青妤的了解。
結果證明,他賭對了。
她蹙眉垂下的視線,足以說明她并不愿意。
更說明,她其實對陸修澤也沒非他不可的地步……
看向對面男人微翹的唇角,林青妤擰起眉:“你笑什么?”
周應淮:“有笑嗎?”
林青妤:“……”
當小三當的這么明目張膽的,還是頭一回見。
“就算我和陸修澤……可能會因為異地分手,那也和你沒關系。”
“我可以去星城。”
迎著林青妤錯愕的目光,周應淮語氣篤定:“寶寶,我愿意的。”
林青妤已經懶得糾正他這個稱呼了。
但見他一臉鄭重,似乎真的做好了來星城的打算。
倘若他真的來了,并堅持追她……
林青妤眼神晃了晃。
并不太確定自己能否堅持住不動搖,畢竟他真的太知道如何討她歡心……
而她也不是那種意志堅定如鋼鐵的人,更多時候她覺得她并沒什么道德可言。
如果哪天周應淮穿著女仆裝,帶著兔耳朵,露出八塊腹肌讓她隨便摸,還不要求她負責,她沒準就……
唔,很大概率就會被誘惑了。
腦中正想著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手機忽然震了幾下。
劃開一看,是陸修澤發來的消息。
Lucas:「圖片/圖片/圖片/」
Lucas:「你沒來是正確的,山上下雨了,路很滑,團里有個女生還摔了一跤。」
Lucas:「你現在感覺怎么樣,還好嗎?」
林青妤心底冷不丁涌上一陣愧疚。
男朋友還在關心她,她卻滿腦子女仆裝和八塊腹肌……
罪過罪過。
再點開那些照片,番茄炒蛋配色的佩納宮在一片灰蒙蒙的陰雨里宛若某個年久失修的廢棄游樂園,的確沒什么好看的。
想了想,她回復:「我挺好的,坐著吃甜品,肚子也不疼。」
Lin:「你好好逛吧,注意看路,別也摔著了。」
對面顯示了好一會兒的“正在輸入”。
林青妤沒等到他的回復,倒是對座的周應淮先出了聲,“陸修澤的消息?”
淡淡的嗓音,似透著一絲酸意。
林青妤撩起眼皮,瞥著他。
他有什么好酸的?
周應淮也讀懂了她這個眼神。
愛與不愛,實在明顯。
過去這些年,她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林青妤了。
她的心里還住著其他男人……
饒是如此,他卻只能告訴自己不去在意。
“他應該猜到我會來找你。”周應淮道。
林青妤抿了抿唇,幾乎同時手機收到消息。
Lucas:「周應淮也脫團了,你碰見他了嗎?」
豈止是碰上。
這家伙都趁著你不在,直接明牌挖墻腳了。
腹誹歸腹誹,但考慮到陸修澤逛景點的心情,她選擇隱瞞。
Lin:「啊?他也脫團了?」
Lin:「沒遇見啊,他估計去其他地方晃蕩了吧。」
細雨綿綿,在山頂那處融合了哥特式、文藝復興式、摩爾式、曼努埃爾式等多種建筑風格的佩納宮里,陸修澤盯著屏幕上那兩條回復,眸色晦暗不明。
她說沒遇見。
他……應該相信她嗎?-
林青妤沒再收到陸修澤的回復。
她有心再與他閑聊一會兒,打消他的疑慮。
但周應淮就坐在對面杵著,一錯不錯看著她,仿佛一只守著主人的毛茸茸巨型犬。
林青妤:“……”
算了,先把眼前這個解決掉。
“你的解釋我已經聽了,要是沒有其他事,麻煩你換個桌子坐,當然,換家咖啡店更好。”
“我還有一件事想要確認。”
“……”
林青妤壓下心底那點不耐,冷冷看著他:“說。”
卻見面前的男人雙手撐著桌子,朝她這邊稍稍俯身,那雙漆黑如墨的狹眸深深地望向她,仿佛要看進她的內心深處一般。
“林青妤,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了?”
第25章 Chapter25
「Chapter25」第8天:里斯本
原定下午兩個景點是6點返程,但因為雨天影響觀賞度,逛完佩納宮,又有兩對小夫妻選擇脫團,坐車回到鎮上。
其余人則繼續跟著梁導,乘坐另一輛車前往雷加萊拉宮(Palacio da Regaleira)游覽。
陸修澤沒有去雷加萊拉宮,而是跟著那兩對小夫妻一起回了鎮上。
他根據林青妤發的定位找到那間咖啡館時,林青妤正獨自坐在靠窗沙發,眉心輕蹙,若有所思。
直到他走到她身旁,她才如夢初醒般。
白皙臉龐似是閃過一抹慌亂,不過轉瞬便斂起,她仰起臉,驚詫看他:“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下雨了。”
陸修澤說著,在她身旁坐下,“也擔心你。”
林青妤注意到他頭發和大衣上洇濕的痕跡,再看窗外,很細的毛毛雨——
看著不大,但一點點滲透,那份濕冷也叫人難受。
“我這會兒愜意得很,擔心我做什么。”林青妤拿出紙巾遞給他:“擦一擦。”
陸修澤接過紙巾,擦著頭發上的水霧。
動作間,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
深胡桃木色的長桌上,和她發給他的照片一樣,放著一個熱乎乎杯,一個蛋糕碟。
并沒有第三個人出現的痕跡。
所以,周應淮真的沒來找她?
陸修澤垂下眼皮,始終持著一分懷疑。
“我剛進來的時候,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入迷?”
冷不丁的發問讓林青妤愣怔,待回過神,她干巴巴笑了下:“沒想什么。”
見陸修澤依舊定睛看著她,她心底也不覺揪緊,面上保持著鎮定,“怎么這樣看我?”
“沒什么。”
陸修澤淡淡道:“只是兩個小時沒見,想多看兩眼。”
林青妤一噎。
有那么一瞬間懷疑眼前的男人是不是被周應淮奪舍了,不然怎么一言不合說這種肉麻話。
不對,怎么又想起周應淮那個王八蛋了!
林青妤掐緊掌心,試圖將那個人的影子甩出腦中。
可惜大腦有的時候就喜歡唱反調,她越是想將周應淮趕出去,那人撐著桌子,一字一頓問著她“林青妤,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了嗎”的場景便放電影似的又冒出來。
她那個時候就應該毫不猶豫、毫不閃躲、面無表情地回答他:“對,我不喜歡你,一點都不喜歡,請你以后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可偏偏,偏偏她猶豫了,閃躲了。
哪怕只是猶豫0.1s,在這場博弈中,還是落了下乘。
所以當她再說出那句,”對,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周應淮沒有半分失落黯然,眼底反而泛起點點淺笑,像金色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浮光躍金。
“林青妤,你騙人。”
留下這句話,也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他轉身離開了咖啡館。
林青妤坐在原位,緩了足足一分鐘,氣急敗壞地錘著桌子,咬牙切齒,“周應淮,王八蛋!”
那家伙估計這會兒得意死了吧。
如果他有尾巴,一定高高翹起來了。
最初的羞惱過去,林青妤開始自省,復盤自己那0.1s的猶豫到底出于何種理由、何種心理。
陸修澤便是在她復盤時走了過來。
才將捋出來的一些思路,如掌心流水,絲滑溜走。
面對陸修澤時,她全然失去面對周應淮的隨意從容,只剩隱瞞后的心虛與慌張。
“你要不要喝點什么?”她沒話找話,“梁導他們還得過兩個小時才來。”
陸修澤說了聲好,起身去前臺點單。
當他和那店員交談時,似乎朝林青妤這邊看了眼。
林青妤后知后覺想到店員一開始以為周應淮是她的男朋友……
萬一店員多嘴問了一句?
不不不,不能自己嚇自己,不是說歐洲人很有邊界感,不會隨便打聽別人隱私嗎。
她這樣自我安慰著,目光卻始終盯著前臺的動靜。
點單不過兩分鐘,她卻覺得兩輩子那樣漫長。
陸修澤很快走了過來,沒坐對座沙發,而是挨著她,在同一張沙發坐下。
這簡單舉動卻讓林青妤忍不住腦補,難道店員真的和他說了些什么?
不然他無緣無故換位置做什么?
她果然不擅長撒謊。
一撒謊,就慌到草木皆兵,全是馬腳。
好在陸修澤坐下后,并沒再問周應淮的事,而是拿出手機:“我把佩納宮的照片傳給你。”
林青妤晃過神,“好、好的。”
打開隔空投送,陸修澤低頭選照片:“下雨天光線不好,拍得可能也不太好,你看看后期修圖能不能救回一些。”
林青妤看著他發過來的幾十張照片,果然都是灰蒙蒙的,拍得角度也很直男,但勝在數量多,挑一挑還是能挑出幾張。
“可以,加上羅卡角的照片,今天的九宮格夠了。”
林青妤放下手機,看向陸修澤:“可惜咱們倆都沒去雷加萊拉宮,一下子損失了兩張門票……”
陸修澤:“沒事,下次有機會再來。”
林青妤:“……”
他們在意的根本不是一個點。
正無語著,服務員端來咖啡。
林青妤分明看到服務員朝她投來一眼。
那一眼,透著幾分打量,似是還有幾分欣賞。
欣賞?林青妤恍惚。
放下咖啡杯,服務員便離開了。
林青妤斂起心思,和陸修澤聊了一會兒佩納宮的風景,見沒什么話可聊了,便拿起手機和徐菲發起消息。
Lin:「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Lin:「貓咪飆淚.jpg」
這會兒國內正是夜晚,徐菲回得也挺快。
徐菲:「咋啦?被外星人抓走了?」
Lin:「我倒希望現在能來個外星人把我綁走。」
Lin:「還不是因為那個該死的周應淮……」
她手指飛快敲著屏幕,噼里啪啦把這兩日發生的事和徐菲說了。
徐菲那邊靜了好一會兒,才回:「刺激!摩多摩多。」
林青妤:“……”
Lin:「你快幫我想想辦法,現在該怎么辦啊。」
徐菲:「這多簡單,周學長都愿意當小三了,那就讓他當著唄。」
徐菲:「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男人們不都是這樣做的嘛。」
Lin:「你別開玩笑了。擦汗/」
Lin:「我現在瞞著陸修澤,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徐菲:「唉,這個事還是得看你自己啊,要問問你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
Lin:「我……我現在也亂得很……」
徐菲:「成,那我問你,你還喜歡陸總嗎。」
Lin:「喜歡啊,肯定喜歡的。」
徐菲:「那你還喜歡周學長嗎?」
Lin:「………我不知道。」
是了,她復盤的時候,發現她對周應淮的感情比她想象中的要復雜。
她原以為她早就忘記了周應淮的存在,但仔細想想前兩段戀愛,好像一直籠罩在周應淮的陰影之下。
第一次戀愛,周應淮就把她情感閾值拔得老高,把她驕縱寵溺得不成樣子,叫她以為這才是正常的戀愛——
而前兩任分手時,無一例外都表明,“林青妤,你真的太作了”、“你對男朋友的要求太嚴苛,我做不到”。
他們受不了,所以選擇退出。
第一次被這樣說時,她不會愧疚,不會反思,只覺得“周應淮都能做到,你為什么做不到”。
第二次被這樣說時,她試圖反思,難道真是自己太作了?
反思的結果卻是,“周應淮那個渣男都不覺得我作,你憑什么?”,可見不是自己太作,還是對方的問題——
所以她分手也分得毫不猶豫,畢竟一個比周應淮還不如的男人有什么好留戀的?
她林青妤總不至于越混越差,交往的男朋友連第一個都不如吧?
直到遇上了陸修澤。
他和周應淮完全是兩種性格,卻給了她毫不遜于周應淮的寵溺包容,細心體貼。
和陸修澤在一起后,她再沒想過周應淮。
可老天偏愛戲弄人,讓周應淮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現在想想,林青妤覺得她還是有些“作”的——
這份被周應淮和陸修澤一起慣出來的“作”,未來還能遇到第三個這般縱容她的人嗎?
鬼使神差的,她心里升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慌,還有一絲難以啟齒的貪心。
如果真像徐菲說的那樣,他們兩個人都能屬于她……
胡思亂想間,手機又嗡嗡震了幾下。
徐菲:「小妤,感情這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們這些局外人說再多,也抵不過你自己想明白。」
徐菲:「反正旅途不是才進行到一半嗎?你再仔細觀察觀察,看看他們倆哪個更適合你。」
徐菲:「還是那句話,你選哪個,我都支持~~」
徐菲:「當然,你要是能憑借你的魅力全部拿下,那我將會為你獻上我最虔誠的膝蓋,高喊一聲女王大人威武!/狗頭/狗頭」
林青妤失笑。
退出了對話框,瞥了眼身側。
陸修澤也捧著手機,屏幕界面是工作郵箱。
似是感受到林青妤的目光,他偏過臉:“和徐菲聊完了?”
林青妤驚訝:“你怎么知道我在和她聊?”
陸修澤:“看你敲屏幕的速度,一般只有和徐菲吐槽或者吃瓜,才會這么利落。”
林青妤一時無言以對。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她窩在沙發打游戲,陸修澤處理了一會兒工作郵件,便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游戲間隙,林青妤抬起眼,看著他安靜俊秀的面孔,心底有些悶悶的。
那點愧疚在作祟。
于是她悄悄靠得他近了些,想讓他把腦袋靠在她的肩。
才挪過去一些,就驚醒了陸修澤,他漆黑眼中還籠著一層還未散去的朦朧困意,“怎么了?”
鼻音也略重,沉沉嗓音透著一絲沙啞的性感。
“沒什么,想讓你靠著睡,舒服一點。”
陸修澤眸光輕晃,語氣也放緩:“那你打游戲會不方便。”
林青妤:“……”
這倒也是哦。
下一秒,身旁高大的身軀忽然如傾倒的玉山般,竟然直直地倒在了她的腿上。
林青妤驚愕,臉頰也不覺滾燙:“你這……”
“這樣就不會影響打游戲了。”
一本正經地說完,他重新闔上雙眼,好似又重新沉進了夢里。
林青妤完全沒料到,陸修澤這樣的矜持性子,竟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
還真是一點都不符合他的人設呢……
林青妤暗暗吐槽著,視線卻不由自主落在枕靠在腿上的男人面龐。
他的皮膚白皙如玉,根根纖長的睫毛,濃密的都能代言睫毛膏廣告,側臉輪廓棱角分明,卻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凌厲,而是一種溫潤斯文的秀雅。
總之,很好看。
好看到她都想拿出手機偷拍一張,最后還是克制住了——
本來她在陸修澤眼里就有些變態了,再偷拍的話,又多一條偷窺狂的標簽。
又靜靜看了腿上男人好一會兒,林青妤才拿起手機繼續打游戲。
細雨蕭瑟,隔著一扇玻璃窗的對街。
看著沙發上那對親昵的男女,周應淮胸間窒悶得厲害。
他還從未這樣躺在她的腿上睡覺。
這個陸修澤憑什么。
十二月的細雨潮濕寒涼,卻澆不滅那份在陰暗角落里無聲燃燒的妒火-
這天行程結束得很早,5點半逛完,大家便上了大巴,直奔里斯本。
大巴上,林青妤問斜對排的阿姨:“雷加萊拉莊園好玩嗎?”
阿姨拿著紙巾一直“哈欠”“哈欠”打著噴嚏:“莊園蠻好看的呀,里面有湖泊、洞穴、水井、噴泉,哦對,還有一個地下螺旋形的藏寶洞,也挺有意思的。就是下雨了,我們一路淋著雨,回來的時候冷颼颼,阿欠——”
梁導在前排訕訕道:“出來旅游,天氣這個事的確很難控制,好在今天的雨不大。”
許是擔心團友們淋雨感冒,等大巴到達了里斯本的中餐廳,梁導還讓餐廳老板煮了一大鍋的姜絲可樂給大家伙兒驅寒。
林青妤正好生理期,于是多喝了兩碗,胃里也暖和不少。
晚上到達酒店入住,梁導又給她一大包衛生巾,還有一包安睡褲。
林青妤連連道謝,梁導很是豪爽擺擺手:“不用客氣啦,林小姐你今晚早點休息,明天也是滿滿一天的行程呢。”
林青妤抱著衛生斤和安睡褲從梁導房間回去,卻在樓道口遇上了周應淮。
他擺明是在守株待兔。
見著林青妤,也沒多說,只遞給她一包暖寶寶:“拿著貼肚子,晚上睡覺會舒服些。”
還沒等林青妤問他是從哪里搞來的暖寶寶,像是怕她拒絕,周應淮直接塞她懷中,就雙手插兜走了。
林青妤:“……”
什么嘛,玩霸道總裁這套嗎。
吐槽歸吐槽,回房間洗完澡,還是拆了片暖寶寶貼上了——
畢竟任何時候,不能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她洗完澡就直接上了床,沒多久,陸修澤也躺了上來。
林青妤看了眼時間,才9點。
如果沒來大姨媽,這么早躺上床,九成九要滾在一塊兒為愛鼓掌了。
可現在她生理期,這么早躺在一塊兒……
她鴉黑的眼睫抬起:“你今天不工作嗎?”
陸修澤:“不工作。”
林青妤:“那你……這么早睡覺?”
陸修澤沒說話,只往她靠近了些,抬手攬住她。
林青妤驚了:“你…你干嘛?我來大姨媽了……”
“我知道。”
陸修澤單手將她攬入懷中,另一只手探入被間,本想替她捂肚子,指尖觸到那微微發燙的小腹時,霎時一頓。
“哪兒來的暖宮貼?”
“啊。”林青妤一怔,垂下眼:“梁導給的。”
陸修澤默了片刻,輕聲道:“那她裝備還挺齊全。”
林青妤硬著頭皮順著道:“是啊,她那箱子就像是個百寶箱,放了好多東西。”
陸修澤沒再多說,那只手也沒收回,而是圈著她的腰,靜靜抱著她。
林青妤心里惴惴,由著他抱了一會兒,到底沒忍住出聲:“陸修澤?”
她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聽到頭頂低低傳來的嗓音:“嗯?”
林青妤:“你不會打算今晚就一直這樣抱著我吧?”
陸修澤淡淡嗯了聲,又問:“不行嗎。”
林青妤:“行是行,但你……不會覺得無聊嗎。”
什么也不做,光這樣抱著,總覺得怪怪的。
“為什么會無聊?”
陸修澤低下頭,下頜輕輕地擦過她的耳垂,道:“抱著你,很舒服,也很幸福。”
舒服她知道,畢竟洗完澡香香軟軟的,像個恒溫大靠枕。
至于幸福……
“怎么感覺你今天說話怪膩歪的……”她不客氣吐槽。
“比如?”
“就剛才咯,抱抱而已,怎么就幸福了。”
陸修澤沉默了好一陣,才道:“或許你不信,但我是那樣認為的。”
從前他并不能理解,為什么談戀愛的人總是摟摟抱抱、卿卿我我。
直到和林青妤在一起,他才意識到,他其實是個很喜歡親密接觸的人。
像是接吻、做/愛,那種極致親密的接觸,往往都會摻雜著動物性的欲/望。
而擁抱不同,擁抱也是親密的,但極少會摻雜情欲。
兩具身體緊密相貼時,更多是感受到對方身體的溫度,以及沉默的愛意。
那份溫暖的愛意帶著足以治愈、撫平一切創傷的力量,一點點滲透到彼此的肌膚,抱得越緊,越是迫不及待地想讓對方感受到心里的那份愛。
有些話說出口的確矯情,但抱著林青妤的每時每刻,陸修澤感覺到她的體溫和香氣,像是某種養分,一點點將他貧瘠荒蕪的心田填滿,無聲滋養出一棵又一棵鮮活的嫩芽。
活了這些年,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他是那樣渴望她的擁抱,渴望她的愛意……甚至到了一種貪婪的地步。
“想睡覺了就和我說。”陸修澤平靜道。
林青妤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好吧。”她應著,懶洋洋靠在他懷里開了把游戲。
陸修澤好像真的不覺得無聊一般,就保持著開始的姿勢抱著她,看著她開了一把又一把游戲。
除了偶爾她氣急敗壞罵隊友罵得太難聽,他會輕咳一聲,適當提醒。
其余時間,他老老實實當個人肉靠墊。
玩到十點半,林青妤也有些困了,倆人熄了燈睡覺。
他仍抱著她,林青妤也沒多說。
只是半夜迷迷糊糊時,腹間貼著的暖寶寶好似被揭開,轉而換上了一只手。
溫柔的,修長的,暖意融融的。
肌膚與肌膚親密相貼著,熱意彌漫,再無一絲隔閡。
第26章 Chapter26
「Chapter26」第8天:人骨教堂
第二天早上9點,在酒店用過自助早餐,團友們便很有紀律地按時上了大巴。
這一天大半的行程是在市區觀光,梁導戲稱為“里斯本一日city walk”。
“作為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也是葡萄牙最大的城市和經濟中心,這里地處大西洋,是典型的地中海氣候,冬季溫暖濕潤,夏季炎熱干燥。根據天氣預報顯示,今天是個多云轉晴的好天氣,比較適合戶外活動。”
梁導坐在大巴前排,拿著話筒介紹著:“里斯本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公元前,最初是腓尼基人和希臘人作為貿易站點建成,后來羅馬人、摩爾人、葡萄牙王國都在這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記,1755年,里斯本遭遇了大地震,城市破壞嚴重,但不久后就進行了重建。由于歷史上被多種文化統治過的原因,里斯本擁有豐富的文化遺產,像是教堂、宮殿、城堡、博物館等……我們待會兒要參觀的貝倫塔、大發現紀念碑、熱羅尼莫斯修道院,都是當地有名的歷史建筑。”
說話間,大巴已經開到了景點附近。
人造景點在自然風光面前始終稍遜一籌,倘若沒有導游的講解,遠遠看去,貝倫塔、大發現紀念碑、熱羅尼莫斯修道院就是一座石頭塔、一塊石頭碑、一棟高大的老房子。
這三個景點都在一片區域,一下大巴,梁導便領著團友們,邊走邊講解。
“貝倫塔是一座五層的防御工事建筑,1983年被國際教科文組織正式評定為世界文化遺產,07年又被評為葡萄牙七大奇跡之一,具有十分深厚的歷史意義,是葡萄牙海上霸權和探險精神的見證……”
“至于大發現紀念碑,我們華人更習慣稱呼它為大航海紀念碑,因為這整座石碑的形狀,就是一艘快帆的形狀,石碑上雕刻的那些人像里,領頭的那個恩里克王子,手中就握著一個小型的葡萄牙用來發現世界的快帆,這個快帆的意義深遠,可以說沒有恩里克王子大興航海學校,就沒有葡萄牙大海航時代的輝煌與海上霸主的地位……”
相比于聽講解,團里兩對玩得比較好的年輕夫妻們拿出手機,擺著一樣的姿勢打卡。
同行的老阿姨看到,好奇:“你們這個姿勢有什么說法嗎?”
一個小姐姐笑道:“彭于晏同款打卡姿勢啊,他之前來葡萄牙旅游,在這個大航海紀念碑拍了張自拍。”
老阿姨一頭霧水:“彭于晏是誰?”
小姐姐找出照片給她看:“一個超級帥的男明星。”
老阿姨瞇著眼睛看了看,估計還是不大理解這種“打卡文化”,但又不好多說,只笑呵呵道:“還是你們年輕人會玩。”
這三個景點放在一塊兒,共逛了一個半小時。
離開前,還有一伙兒當地學生,在老師的帶領下前來參觀。
學生們一個個人高馬大,面孔也生得成熟,嬉笑玩鬧著,一時也分不清是初中還是高中。
前往下一個景點前,有個品嘗百年蛋撻的項目。
梁導帶著團友們前往葡萄牙本地一家歷史悠久的貝倫蛋撻店,品嘗最正宗的葡式蛋撻。
那座蛋撻店的門頭不大,也不算起眼,但店內別有洞天,空間開闊,裝潢也極具歷史滄桑,店里的小桌子幾乎坐滿了客人,亞洲面孔并不多。
每個團友,兩個蛋撻一杯意式特濃。
蛋撻的確烤得很誘人,外面的脆皮呈現完美的焦糖色,拿到鼻尖就能嗅到甜甜的奶香味。一口下去,外皮“咔嚓”一聲酥脆的掉渣,待舌尖觸及內里那層滑嫩細膩的內芯,濃郁的奶香在唇舌間一點點彌漫開來。
才吃第一口,林青妤就給出了極高的評價:“好吃的,不算很甜。”
陸修澤見她喜歡,端起意式特濃輕笑:“喜歡吃的話,我的也給你。”
林青妤搖頭:“雖然不甜,吃兩個就夠了,吃第三個肯定就膩了,你自己留著吃吧。”
陸修澤:“那打包帶走,下午你餓了再吃。”
林青妤知道他一向不愛吃甜食,也沒反對。
沒想到同桌的周應淮抬起頭,表示他也要打包。
林青妤疑惑看他,周應淮一臉坦然:“打包給司機的,昨天多虧他順路帶我去了趟中國超市。”
中國超市……
林青妤似是明白什么,立馬閉上了嘴。
陸修澤卻開了口:“你去中國超市買什么?”
周應淮:“買……”
“周應淮。”林青妤皺眉瞪他一眼。
又轉臉看向陸修澤,笑道:“蛋撻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陸修澤:“……”
林青妤也知她這掩耳盜鈴未免太過明顯,低下頭,干巴巴吃著蛋撻。
周應淮見狀還有什么不懂,彎了彎唇道:“指甲有些長了,想去中國超市看有沒有指甲剪。”
陸修澤視線掃過林青妤低垂的白皙側臉,再看周應淮嘴角的淺笑,狹長眼底掠過一抹晦色,并沒再問。
梁導拿著兩個小牛皮紙袋過來,兩個男人沉默地,各自打包著自己碟中的蛋撻。
許是覺察到氣氛的靜謐,周應淮裝好蛋撻后,先行出了門。
林青妤暗舒了一口氣。
不料陸修澤卻看向她:“那個暖宮貼,真的是梁導給你的?”
林青妤表情一僵。
遲疑片刻,終是在男人幽深的目光里敗下陣來。
她頹然承認:“是周應淮給的。”
陸修澤好似早就猜到,面無波瀾:“嗯。”
輕輕一句“嗯”后,再沒動靜。
林青妤一顆心仿佛浮萍,忽上忽下,在陸修澤喝完那杯意式特濃,放下咖啡杯準備起身時,到底沒忍住:“你就沒其他想問的嗎?”
陸修澤不疾不徐掀起眼簾:“你想聽我問什么?”
林青妤在他沉靜的目光里語塞。
良久,陸修澤扯了下唇角:“小妤,你沒必要瞞著我的。”
就算告訴他是周應淮給的,難道他會攔著不讓她用?
他不會。
他只會自省,為什么他沒想到去中國超市買暖宮貼,而給了其他男人可趁之機。
“好了,別想這些了。”
陸修澤捏了捏她的肩,似是安撫,又順勢牽住她的手:“出來旅行,開心點。你對我有所隱瞞,你自己也會很累,沒那個必要。”
林青妤后來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陸修澤牽出蛋撻店的。
她只知道自己腦子里一直在自我譴責著,林青妤你真該死啊,為什么要瞞著他呢——
明明你自己就痛恨隱瞞,怎么現在反而成了那個在感情中隱瞞的人。
這樣和當初“自以為是”的周應淮有什么區別?
這種悔恨感一直持續到下個景點——榮耀升降機。
“榮耀升降機又名格羅麗亞升降機,是里斯本一個古老的類似于電車的公共交通工具,1885年10月正式對公眾開放,最開始是水力發動,后來改造為蒸汽發動,直到現在的電力發動。2002年,這個升降機被確認為國家歷史古跡,是里斯本使用人數最多的交通工具……”梁導站在車頭旁介紹著。
林青妤則看著那個明黃色的、斜掛在陡坡上的小車廂,目露困惑,一個交通工具也能被認定為國家歷史古跡?
似乎感受到她的腹誹,團友們烏泱泱乘坐升降機上到終點,本應該再坐著升降機下陡坡——
可到達坡頂后,升降機遲遲沒有動靜。
梁導和司機一溝通,升降機出故障了。
林青妤:“……”
得,現在看得出來是快150年的老古董了。
于是一行人只能沿著陡坡步行而下。
小孟笑道:“這下真是city walk了。”
不過陡坡兩側的墻上描繪了不少藝術涂鴉,邊走邊看涂鴉,倒不失為一種新奇的體驗。
而林青妤和陸修澤之間那點尷尬氣氛,也在手牽著手,一步步走下陡坡中逐漸消散。
今日中午不含餐,團友們對吃飯的興趣也不高,因為在羅西奧廣場附近有一大片奢侈品店——
梁導來的路上就提到過,西葡這邊的退稅算是歐洲最劃算的,如果要買奢侈品,葡萄牙里斯本和旅程最后一站巴塞羅那的英格列斯百貨公司十分適合。
團里大部分都是來度蜜月的小夫妻,那兩對叔叔阿姨一看也是不差錢的主,所以隨便在快餐店填飽了肚子,就爭分奪秒直奔各大奢侈品店。
林青妤對奢侈品沒什么興趣,或者說,她的工資不允許她對奢侈品有什么興趣。
但吃完飯閑著也是閑著,她和陸修澤就跟著梁導閑逛——
梁導不是閑逛,她兼職代購,逛奢侈品店也屬于她的工作內容。
國內客戶需求比較多的是LV和CHANEL,于是他們先排隊進了LV。
林青妤百無聊賴地看著那一只只擺在柜臺上、在明亮燈光照射下散發著濃濃金錢氣息的包包,思維發散地想到之前在B站刷到的一條關于“奢侈品”的解讀視頻。
大部分的內容她忘記了,有一句話卻印象深刻,大意是“一款游戲里,平民玩家也是氪金玩家的一種游戲體驗。”
正胡思亂想著,手指忽然被輕輕捏了下。
她回過神,就見陸修澤望著她:“喜歡那只包?”
林青妤:“啊?”
陸修澤略抬下頜,示意前方。
林青妤順著看去,是她剛才思維發散上價值的那只包,巨無敵小,甚至連個手機都放不下——
有的時候并不是很懂奢侈品設計師的腦回路。
不過別人估計也不用她這種小老百姓懂,只要掏錢的顧客們能“懂”就好了。
“不喜歡。”
林青妤搖了搖頭,低聲吐槽:“那么小買來干什么呢,裝口紅?”
她最貴的一支口紅也就500塊錢,用幾萬塊的包來裝,還真是新版的“買櫝還珠”了。
“我見你一直盯著看。”
陸修澤道:“有看中的和我說,就當提前送你的圣誕禮物。”
林青妤心下一頓。
圣誕禮物……
說來也巧,這趟旅行結束回國的第三天,剛好是圣誕節。
如果他們還是男女朋友的話,她應該會多請兩天假,留在上海和他一起過圣誕。
但這趟旅行結束后,他們還會是男女朋友嗎?
或者說,她想好了要辭職和他去上海嗎。
一想起這個事,林青妤心口就悶悶地堵得慌。
陸修澤看著她忽然黯下的臉色,似有所感,握住了她的手指:“小妤。”
“我們出去走走吧,待在這里怪悶的。”
林青妤從休閑沙發上站起來,閉口不談圣誕禮物的事。
陸修澤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說,只牽著她:“好。”
梁導還在和一個胖胖的中國導購對貨,聊得不亦樂乎,兩人和梁導打了聲招呼,就走出LV,沿著街道漫步到羅西奧廣場。
羅西奧廣場算是里斯本市絕對的市中心,廣場四周鋪設著特色的葡式碎石路,中央還矗立著國王佩德羅四世的雕像,聽梁導說這個廣場最初建成時便叫佩德羅四世廣場,但當地居民更習慣稱呼它為羅西奧,于是一直沿用至今。
林青妤和陸修澤在路邊小攤買了包烤栗子,便坐在廣場旁的長椅閑坐,邊看著來往路人,邊曬著太陽吃板栗。
兩個人都沒出聲,陸修澤卻隱隱約約感到一陣危機。
從她的隱瞞,到方才的避而不談……
她是打算放棄他了?
金色暖陽從云邊悄悄探出半個腦袋,陸修澤偏過臉,看著和煦陽光下,林青妤咔嚓咔嚓吃栗子的側臉,眸色不覺中愈發深暗復雜-
下午2點,大巴離開里斯本,前往埃武拉市。
短短兩個小時的自由活動,團友們就收獲頗豐,買包的、買表的、買大衣的、買鞋的……還有些意猶未盡。
梁導笑著道:“沒事,在巴塞羅那有一整天的自由活動時間,足夠你們買買買了。”
說著又拿起話筒,清了清嗓子:“現在我們要離開里斯本,驅車一個半小時前往埃武拉了。埃武拉小城是一座保存完好的中世紀小城,有窄窄的石板路,老式的房屋,還有古羅馬神廟遺跡,漫步其中,恍若穿越時空,回到了公元前世紀。相信大家下午比較期待的點,應該是埃武拉的人骨教堂吧?說實話,我對這種地方心里還是有點怕怕的,怎么說呢,教堂光線還算明亮,其實并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陰森,但看到那么多骨頭堆疊在一起,還是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一萬個讀者有一個哈姆雷特,總之待會兒到了,大家自己感受一下吧,不過要記住最重要的一點,保持安靜,保持尊重。”
她這樣一說,車內團友們的期待值也拉滿了。
待到一個半小時后到達埃武拉,彼時日頭已經西斜。
埃武拉的人骨教堂,全程是圣弗朗西斯科教堂(Igreja de So Francisco),人骨教堂只是教堂西邊的一個廳。但由于西廳內一共由5000具人骨堆砌裝飾而成,比較特殊,漸漸地就習慣用“人骨教堂”代稱。
而據梁導說,在歐洲這邊有不少人骨教堂或者以人骨裝飾的禮拜堂,但其中最出名的兩座,一座是埃武拉這個西廳,另一座便是捷克的Sedlec Ossuary(塞德萊茨骨庫),那座教堂內的骸骨數量高達四萬以上,大部分的骸骨都來自喪生于鼠疫和戰爭的平民百姓,他們的骨頭被堆疊著,做成十字架、門楣、枝狀吊燈等。
“如果有小伙伴感興趣的話,以后去捷克可以去參觀一下。”
梁導走到西廳門前,聲音也壓低了許多,指著禮拜堂入口的橫梁道:“大家可以看到這上面刻著的一條標語,Os nossos ossos aqui esperam os vossos ossos,大家可以猜猜是什么意思。”
團友們盯著那陌生的文字,腦洞大開。
“地獄之門?”
“歡迎光臨?”
“難道是什么神秘咒語?還是什么宗教條例?”
見大家各抒己見,猜得差不多,梁導才道:“這句話翻譯過來是,‘我們的尸骨在此等待著你們的尸骨。’”
這話一出,團友們皆愣了下,而后表情都有些耐人尋味。
尤其開始開玩笑的幾個,神情明顯有些尷尬。
梁導適時道:“其實這條標語的意思,是提醒人們要珍惜生命,活在當下。我們國家有一座古墓,開墓時上面也寫著,‘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其實也是一樣的警醒寓意。”
簡單介紹完畢,梁導退至門邊:“好了,現在大家進去參觀吧,記得保持安靜,保持尊重,里面雖然不禁止拍照,但咱們中國有句話叫做死者為大,這邊不建議拍照哈。”
西廳內不算太大,團友們井然有序地入內。
林青妤進去前,陸修澤問她:“會怕嗎?”
林青妤搖搖頭,又看他:“你怕?”
“不怕。”
陸修澤抬頭,再次看了眼那道橫梁:“上面都寫了,反正大家最后都是一副尸骨。”
林青妤眉梢輕挑。
也是,數理化不分家,他個數學系畢業的,妥妥的唯物主義者。
正要一起往外里走,身后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我怕。”
兩人腳步一頓,不約而同地回過頭。
便見186大高個的周應淮擰著眉頭,一臉柔弱無助地望著他們:“小學妹,陸總,如果不介意,我站你們中間,咱們一起逛?”
第27章 Chapter27
「Chapter27」第8天:埃武拉之夜
最后不算寬敞的過道,三個人站成了一排。
不過是陸修澤站在中間,林青妤在左,周應淮在右。
周應淮:“我想在中間。”
陸修澤面無表情地看他:“如果你真的害怕,我不介意你挽我的手。”
周應淮:“……突然覺得沒那么怕了。”
一旁的林青妤:“……”
她有時候真覺得陸修澤的脾氣未免太好。
周應淮這家伙擺明是裝的,搭理他做什么。
但不論怎樣,還是一起走了進去。
此時已是日落時分,教堂里沒有開燈,室內的光源都來自兩側鏤空的窗戶,昏昏暗暗,但卻能看清廳內的全貌。
這座廳堂并不大,但廳內的柱子、窗臺、墻面甚至是天花板,都是用密密麻麻的骨頭堆疊而起,比較好分別的腿骨和頭骨,至于其他部位的骨頭雖然認不出,卻按照長短大小拼接出一塊塊形態各異的拼花,仿佛某種裝飾品般。
那并排堆疊起來的顱骨,有大人,有小孩的,放眼望去,的確震撼——
更多是對死亡的敬畏。
團友們參觀的時候都格外安靜,沒人說話,沒人拍照,只安靜地用眼睛打量著這座廳堂里的每一處。
很多的人骨,很多的細節,很多條曾經鮮活的生命。
從門口進去到折返出來,大概十分鐘時間。
部分團友還在里面慢悠悠的參觀,林青妤走出來,看到梁導站在門外等待,忍不住上前打聽:“這里面的人骨都是怎么來的?”
她一靠近,陸修澤和周應淮也以她為中心般,走了過來。
梁導倒沒多想,只當他們三人都想聽講解,道:“教堂里的人骨來歷,一般有三種說法。”
“第一種是圣土傳說,大概是13世紀有一位傳教士從耶路撒冷帶回來一袋圣土,灑在教堂附近的墓地上,宣稱埋于圣土可以上天堂,所以有不少教徒在死亡后,自愿貢獻出自己的尸骸給教堂。”
“第二種說法是14世紀的黑死病大肆泛濫,導致大量人口死亡,墓地減少,尸骨堆積,所以傳教士們選擇用尸骨來搭建教堂。”
“第三種說法和第二種差不多,大量平民死于戰爭,無處下葬,傳教士們收斂尸骨建教堂……反正這三種說法都離不開宗教因素。”
梁導聳了聳肩:“來歐洲這邊旅游,基本就是教堂、城堡、博物館,看多了其實也挺容易審美疲勞的。”
疑惑得到了解答,林青妤點頭:“信仰的力量的確很強大。”
同樣是信仰,歐洲這些將尸骨捐獻出來做教堂的教徒,讓她想到之前在色達旅行看到藏民們選擇“天葬”,以尸身饗禿鷲也是一樣,也是一樣為了上天堂。
心里感慨一番,大部隊從人骨教堂出來,梁導在前頭領路,又逛了埃武拉大教堂和埃武拉神廟。
埃武拉大教堂只是外觀,并未入內,那座大理寺外觀的高大教堂,是羅馬建筑風格與哥特式建筑風格結合的典范,敦實的結構遠遠瞧著更像是一座高大的堡壘。
彼時日頭落山,金色余暉籠罩在教堂正門那座14世紀的使徒刻像之上,斑駁光影,明亮如金,壯美而圣潔。
林青妤站在原地忍不住駐足,仰起臉看著陽光一點點從教堂左右的鐘樓掃過。
“太美了。”
她感慨,漆黑眼底也映出瀲滟金光:“今天的也落日太美了。”
純金色的落日,不帶絲毫的橘調,宛若細細金粉散落,美到失語。
陸修澤站在她左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又落回她的側臉:“嗯,是很好看。”
“你要是喜歡看落日,下次我帶你去加州看落日。”
周應淮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她右邊冒出,語氣十分熟絡:“圣塔莫妮卡的落日算是加州最美的落日了,下午六點左右,整片天都是暖橘色,再晚一些就變成粉色、紫色,海邊也被染成那個顏色,到時候找棵樹坐著,或者沿著海岸線慢慢溜達,都特別舒服。”
陸修澤黑眸瞇起,凜冽朝他看去。
剛要開口,林青妤先出了聲:“誰問你了。就算要去,我自己去,干嘛要你帶。”
周應淮眼神輕晃,聳聳肩道:“這不是我對那邊熟悉么,還省得你做攻略。”
林青妤皺了皺眉,覺著今天的周應淮好像有點……囂張了?
難道是昨天自己那0.1s的遲疑,給了他孔雀開屏的勇氣,竟然當著陸修澤的面就舞了起來。
“我們走吧。”
林青妤不再給他眼神,一把拖著陸修澤的手,朝不遠處的埃武拉神廟走去。
陸修澤看了眼被攥住的手,眉宇微舒,又回頭看向身后。
陽光已經完全偏西,周應淮站在教堂陰影處,高大身形似是籠著落寞。
然而下一秒,他抬頭看來。
倆人目光對上的剎那,他微怔,而后抬起下巴,薄薄唇角扯起一抹弧度,痞且囂張。
沒說一個字,卻已是下了挑戰。
陸修澤眸色一沉,反握住林青妤的手。
在她偏臉看來時,又攬住她的肩,寬闊肩膀幾乎將她嬌小的身形完全籠住。
他低下頭,低沉嗓音噙著一絲平靜的溫柔:“聽說這座埃武拉神廟是葡萄牙現存的唯一古羅馬神廟,也是伊比利亞半島保存最好的神廟,我們多逛逛。”
這樣一說,林青妤的注意力就被拉回到不遠處的建筑上:“那的確值得仔細看看。”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眼前的埃武拉神廟,乍一看就像一個高高的大土堆,上立著十根光禿禿的柱子。
但作為建筑狗的林青妤看著那歷經了兩千多年風霜雨雪,依舊堅實的大理石基座,還有那每根高大近8米的科林斯式的花崗巖神柱,根根線條簡潔,卻威嚴有力,仿佛帶著刺破蒼穹的渾厚氣勢。
她沿著這座不大的神廟遺址繞了一圈又一圈,心里也生出一種歲月滄桑之感。
這天吃完晚飯到達酒店入住,天色已經全黑。
林青妤放好行李箱,先進浴室洗漱。
等她出來時,房間里卻不見了陸修澤的身影。
她愣了下,走到床邊拿起手機。
本來想發條消息問他,微信一點開,置頂是陸修澤的消息。
Lucas:「我出門逛逛古城。」
Lucas:「很快回來。」
消息是半個小時發來的,算算時間正是她進浴室的時候。
今天幾乎從早到晚逛了一天,他微信步數都2萬7了,竟然還走得動?
林青妤思路劈叉地想,難道因為她生理期,他待在房間里太多精力無處發泄,所以出去溜達?
呃……不不不,胡思亂想什么呢。
算了,他愿意逛就逛吧,反正她這會兒只想躺平了-
夜色里的中世紀小城埃武拉,靜寂安寧,寒風微凜。
街邊的路燈格外昏暗,淡淡灑在窄窄的石板路上,暈開一圈橘色光影。
忽而,兩道差不多身高的頎長身影在路燈后停下。
“說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陸修澤冷白臉龐已然卸去白日的溫潤,一雙黑眸凌厲地盯著面前的男人。
周應淮也沒想到陸修澤會突然約他出來。
雖然猜到這次碰面,很大概率會動手,但他還是來了。
沒什么不敢來的,反正……他的確是那么想的。
“我喜歡小妤。”
周應淮回望陸修澤:“我想追回她。”
話落剎那,衣領就被陸修澤牢牢揪住。
他到底還是個體面人,拳頭舉起落下時,生生克制在了半空。
雖沒落下,但路燈下冷白手背暴起的青筋,足以說明他此刻的盛怒。
“周、應、淮。”
陸修澤咬牙,臉色陰沉:“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周應淮也不掙扎,由他揪著衣領,兩只手也插在兜里,沒有任何反擊的意思。
一來,他現在這個想法和行為的確不道德,被打也活該。
二來,無論是誰先出手,只要他打傷了陸修澤,林青妤肯定會怪他。
與其那樣,不如自己掛彩,當那個弱勢的,沒準接下來還能換她幾個好臉色。
可惜,陸修澤比他想象中的理智。
“你打吧。”
周應淮一副無所謂的語氣,目光卻格外堅定:“反正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會繼續追她。”
家庭環境的緣故,陸修澤從小到大接觸到的大都是些體面斯文人,哪怕那些人背后也不一定多么高尚正直,起碼面上是客客氣氣、穩重得體的。
可現在,面前這個看起來人模狗樣的男人,竟然厚顏無恥地承認他要當第三者。
陸修澤只覺匪夷所思:“你知道你這種行為……”
“我道德敗壞,我沒底線,我人渣。”
周應淮一臉混不吝接過他的話茬:“隨便你怎么罵怎么想,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她怎么想,只在乎她的心。”
“陸總,你也不必擺出這么駭人的臉色,既然你今天把我叫出來,那我也把話明說了。”
“當年和她分手,是我自己作死,單方面隱瞞她出國的事,惹她生氣。但我和她之間不存在背叛、也不存在感情淡了、不喜歡了……事實上,這些年我壓根就沒忘過她。”
“老天爺既然給我開掛,讓我報個團都能遇上她,我要再不抓住機會,那我這輩子活該孤寡到底。”
稍頓,他看向陸修澤:“當然,你也不用太顧忌我,畢竟你現在還是她的男朋友。而她的性子你和我應該都了解,她既然和你在交往,就不會瞞著你背后劈腿。她只會跟你分手后,再另覓新歡。所以我現在,只是她的備選之一……”
俗稱,備胎。
但他心甘情愿當這個備胎——誰叫他當年自己作孽,就當是報應了。
“你現在該考慮的,是怎么抓住她的心,讓她堅定不移地選擇你,而不是來找我麻煩……當然,我也不怕你找我麻煩。”
周應淮道:“比拳頭,我不比你差。比對她的喜歡,我也不比你差。至于其他……”
他看向陸修澤:“你能放棄上海的事業,回星城陪她?”
話落,周應淮精準捕捉到陸修澤眼底驟暗的晦色,他得逞地笑了:“陸修澤,你不能。”
他抬手,一點點扯開那只牢牢揪在衣領的修長手掌,“但我能。”
最后一點領口被扯開,周應淮往后退了一步。
看著昏黃路燈下,陸修澤陰沉緊繃的臉龐,周應淮道:“明天開始,你我各憑本事,看誰最后能攏住她的心。”
“畢竟感情里,不被愛的那個才是第三者,不是嗎?”
第28章 Chapter28
「Chapter28」第9天:塞維利亞
第二天上午8點,團友們就在酒店前臺集合。
之所以起這么早,因為接下來要拉車三個半小時,從葡萄牙回西班牙。
“從埃武拉到塞維利亞大概300公里,行程比較遠,大家困的話,正好可以在車上補一覺。”
梁導坐在第一排往后看,見大部分團友都一副迷迷瞪瞪、困意朦朧的模樣,也不做講解了,只道:“大家睡吧睡吧,等到了塞維利亞,我再給大家介紹行程。”
話筒聲落下,大巴里也陷入一陣安詳的靜謐。
林青妤是真的困。
除了早起和生理期體虛,還有就是昨晚陸修澤突如其來的纏膩。
她不知道他在外面逛到幾點回來,總之昨晚10點她困了,就熄燈先睡了。
半夜睡到迷迷糊糊,一道頎長身影從后擁了過來,那熟悉的烏木沉香讓她放松戒備,含糊呢喃了句:“回來了?”
身后的男人低低嗯了聲。
她便沒再出聲,繼續睡了。
哪知沒一會兒,男人細密的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頭、眉心、臉頰……
又往下,落在耳側、脖頸……
漆黑冬夜里,他鼻息間的熱意在肌膚間纏繞著,最開始是蜻蜓點水的吻,漸漸成了吮吻。
林青妤闔著眼,意識朦朧的。
她恍惚知道他在做什么,卻沒有推開的打算,因為很舒服。
男人的動作很輕很柔,那潮濕的熱吻和灼燙的身軀,像個暖烘烘的大火爐,在這冬日寒涼的夜里給予她最細膩悱惻的愛意。
再沒有比這種肌膚相貼的溫熱傳遞,更叫人覺得安慰。
心理學上認為,親密的肢體關系會釋放催產素,這是一種促進彼此情感聯結和信任感的激素。
當兩人緊緊相擁,彼此間的界限模糊,心跳同步,呼吸交融……尤其這個人是你喜歡的人,那種溫暖安心的感覺,更是難以言喻的舒服。
但漸漸的,男人的吻往下游移,骨節分明的長指也沿著睡裙往下。
仍是溫柔的,溫柔中又帶著幾分克制的占有。
那親密相貼的溫暖愛意不知不覺撩起一層禁忌的曖昧,男女之間的愛,往往都伴隨著慾。
知道她在生理期,他的唇舌以腹部為界限。
腹部以上,肆意點火,撩撥親吻。
林青妤的身體開始變得奇怪,明明他的氣息和掌心是那樣的熾熱,但那緩慢的游走和潮熱的吻,像是一條暗藏危險的蟒蛇將她一點點纏繞。
他用溫柔迷惑著她,使她放下戒備,沉溺其中,待意識到不對,已被完全圈禁在他的蛇尾之中,無處可逃。
“唔……”她嗚咽出聲,那奇怪的反應好像血崩了,她羞恥地睜開了眼。
“陸修澤……”
林青妤半瞇著眼,房間里一片漆黑,這座中世紀小城的夜是那樣靜寂,連街邊透進來窗簾的光都是無比微弱。
她只朦朧看到埋在胸前的頭顱,不禁抬手抱住他:“你別弄了……”
男人抬起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影影綽綽的輪廓,聽到他低低嗓音中的沙啞:“吵醒你了?”
林青妤雙頰發燙地想,廢話,大半夜的撩成這樣,她是睡了又不是死了,能不醒么。
“你怎么了?”她抱著他的頭,他的熱息還灑在肌膚上,癢癢的,卻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沒怎么。”
男人高挺的鼻梁在那淡淡奶香的柔膩間蹭了下,而后起身,反客為主,將她攬入懷中:“只是很想你。”
林青妤這會兒混沌又清醒,覺得他這句“很想”后面應該省略了個“要”。
果然他大晚上突然去散步,就是想消耗精力。
但也不知道是散步效果太差,還是她的魅力太大,他還是這樣精力滿滿。
嗯,肯定是她的魅力太大了。
林青妤厚顏無恥地想著,心里也升起一絲隱秘的小得意,她懶洋洋回抱住男人勁瘦的腰身。
一摸,他睡衣還好好穿在身上。
她的睡裙都已經被他撩到了肩膀。
不公平。
于是她把他的睡衣也撩上去,而后毫無遮擋地貼著他緊繃的腹肌,喟嘆地摸了兩把。
可惜生理期啊。
不然這會兒早就干柴烈火,酣暢淋漓了……
可惜的同時又有點氣惱,這悶騷狗男人,明知道她生理期還來撩她,勾起火來又沒法滅,不是故意折騰人么。
想到這,搭在腹肌上的手不禁往下作亂。
天蝎座是很記仇的,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
只是不等她作亂,一碰上,就已是蓬勃的。
林青妤:哦豁,尷尬了。
悻悻地想撤回,下一刻,就被男人的手帶著握住。
林青妤驚了:“你……唔!”
要說的話統統被男人的吻堵住。
接下來便是互相的、長久的撫慰,以手,以唇舌……
……
……
疲倦睡去前,林青妤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幸好穿的安睡褲。
早上醒來,她看陸修澤的眼神還帶著羞怒,心里罵他八百遍悶騷。
而陸修澤一身整潔的淺色襯衫,面容白凈如玉,不緊不慢替她剝橙子,神色淡然得宛若昨晚那人并不是他。
用過早飯,提行李上車,大概知道她用手過度,連手提包也由他挎著了。
小孟看到后,滿臉羨慕地望向林青妤:“你男朋友真的太寵你了吧,一點都不舍得你累。”
林青妤尬笑兩下:“還好還好。”
心里卻想,分明是他做了壞事,心里有愧。
總之一上大巴,林青妤就拉過窗簾,靠著陸修澤的肩頭補眠。
陸修澤攬著她,輕輕揉著她的腕骨,低聲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林青妤不想理他,闔眼睡了。
聽到懷中輕柔均勻的呼吸,陸修澤頭顱微低,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
車座縫隙后。
周應淮沉了臉色。
這個姓陸的,道貌岸然的混蛋-
上午11點,西班牙南部。
“大家醒一醒哈,我們現在已經到了有‘橘子之城’美譽的塞維利亞,這是西班牙的第四大城市,也是南部地區最大的城市。”
梁導的話筒聲再次在大巴里響起,團友們也紛紛從瞌睡里醒來。
“塞維利亞之所以被稱作橘子之城呢,是因為街道兩旁種滿了橘子樹。大家可以打開窗簾,往外面看一看。南部氣候溫暖,這些橘子樹不但為城市綠化增添了一抹綠意,而且空氣里也彌漫著橘子的香氣,可以說是塞維利亞的一張獨特風景名片了。”
林青妤這會兒也睡得差不多,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將車簾拉開了一些。
窗外的陽光明媚燦爛,果然隨處可見到一棵棵高大的橘子樹,綠意盎然的翠葉下掩映著一顆顆圓溜溜的金橘色果實。
老話常說民以食為天,林青妤看到這些橘子的第一反應是,能吃嗎?
念頭剛冒出,車里就有團友問了出來:“梁導,這些橘子能吃嗎?”
看來在吃的方面,國人的腦回路都一致。
就像登上月球后,也得研究月壤能不能種菜一樣。
梁導顯然對這個問題見怪不怪了,笑道:“這些都是觀賞類的橘子,吃是能吃,但不好吃。你要是好奇的話,待會兒可以摘一個看看,反正我覺得是沒辦法下口的。”
這樣一說,大家心里也有數了。
“也是,這橘子要是好吃,早就摘光了,哪里還會好好的掛在樹上。”
林青妤懶聲說著,又往窗外看了兩眼,這座城市似乎也是一座老城,街邊處處可見古老的建筑,在那所處可見的橘子樹的裝點下,的確和其他城市的風光很是不同。
就如一杯鮮亮的橘子汁似的,給人一種熱情明媚感。
而這種第一感覺,在梁導的講解之下也尋到了答案——
“塞維利亞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公元前7世紀就有居民在這里生活,公元前43年建成了這座城市,之后相繼被羅馬人、西哥特人、阿拉伯人、摩爾人占領,直到1248年,卡斯蒂亞國王費爾南多三世在“光復戰爭”中趕走了摩爾人,并將塞維利亞立為都城,這座城市才逐漸繁榮起來。塞維利亞地處南部,城內不僅擁有豐富的歷史文化遺產,還有西班牙歷史最悠久的斗牛場,以及西班牙住著名表演藝術,佛朗明哥,發源地就在安達盧西亞地區,所以塞維利亞也被譽為最具西班牙風情的城市。”
梁導笑道:“我個人也很喜歡這座城市,特別符合人們對西班牙熱情、奔放、明朗的印象,而且我們今晚安排了佛朗明哥晚餐,大家可以邊吃西餐,邊觀賞佛朗明哥舞。”
林青妤問:“梁導,塞維利亞是不是溫度比別的地方高?”
梁導:“對,西班牙南部比較溫暖,白天有太陽的地方還挺熱的,但是早晚還挺冷的。”
說著又看了眼林青妤:“林小姐今天穿的裙子?”
林青妤點頭:“下午想去西班牙廣場那里拍照,我看xhs上蠻多人在那拍照打卡的。”
梁導一聽就懂了,笑道:“我知道那個比較火的機位在那,下午到了我指給你看。”
林青妤說了聲謝謝,坐正身子時,察覺到陸修澤的視線,她偏過頭:“……?”
陸修澤薄唇輕抿,片刻,似是下了某種決心:“下午我會好好拍的。”
林青妤微怔,而后失笑:“你這么緊張干嘛,拍個照而已,不知道還以為你要上戰場。”
陸修澤道:“回國后我抽空報個線上攝影班,學一下人像攝影。”
林青妤啊了聲:“那倒沒必要,本來你工作就夠忙了,而且……”
而且,一年到頭他幫她拍照的機會也不多。
或者……以后連見面的機會都不一定有了。
想到后面那種可能,林青妤心底忽的一陣發悶。
她還是舍不得的。
尤其昨夜還耳鬢廝磨,極盡親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她明顯感覺到她對他的依賴更深了。
果然旅行是對情侶感情最好的催化劑,不是暴露問題催化分手,就是互相磨合愈發深刻。
現在再回想陸修澤當初提出的分手旅行提議,林青妤隱約覺得自己好像鉆進了他的套路。
但這會兒,再說那些也沒意義……
陸修澤見她突然停下的話語,并沒繼續問,只是握住她的手指:“再忙,每天抽半個小時學習也不算太難。”
林青妤垂著眼睫,沒接他這話。
陸修澤凝視著她的側臉,也沒出聲。
約莫十分鐘后,大巴靠邊停下。
“大家帶好隨身物品,咱們有序下車,開始我們今天的第一個景點,塞維利亞大教堂。”
梁導站在路邊,手握粉色小旗子:“塞維利亞大教堂我們是入內參觀的,參觀時間是一個小時,時間還算蠻充足的。”
確定團友們下車了,梁導帶著眾人邊往大教堂走,邊介紹著:“這座大教堂是塞維利亞最著名的建筑,也是與梵蒂岡的圣彼得大教堂、倫敦的圣保羅大教堂齊名的“世界三大教堂”之一。大教堂的舊址原本是座大清真寺,但是14世紀末,當時的基督教統治者拆除了清真寺,并耗費了近百年的時間重建了這座規模宏大的教堂。1987年塞維利亞大教堂入選了世界文化遺產,1898年著名航海家哥倫布的靈柩從古巴運回西班牙后,就埋葬在教堂的墓地之中,待會兒大家入內就能看到了。”
從下車點到大教堂經過一條熱鬧的街道,道路一邊是各大商鋪,對面則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圣誕市集,上面擺著五花八門的圣誕物品,像是耶穌天使像、圣母瑪利亞圣像,還有各式各樣的冰箱貼、明信片……看得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林青妤看中了一個橘子造型的冰箱貼,一看價格3歐一個,5歐兩個,換算成人民幣的確不算便宜。
正遲疑著要不要買,身后冷不丁插進個聲音:“喜歡這個?”
林青妤一偏臉,就看到周應淮眉眼彎彎地看著她。
逆著南部金燦燦的陽光,男人眼底笑意竟比冬日艷陽更加明媚。
林青妤恍惚一瞬,等回過神,瞥他:“關你什么事?”
周應淮:“我也想買個,咱倆拼單?買兩個5歐,能省一歐呢。”
林青妤剛要開口,陸修澤面無表情掏出5歐遞給攤主,從磁性板拿下兩個橘子冰箱貼。
“周先生找別人拼吧,我們倆買好了。”
說著,他將橘子冰箱貼遞給林青妤,牽著她直接走了。
林青妤握著兩個冰箱貼,看了看身后的周應淮,又看了看身旁的陸修澤。
陸修澤垂下眼:“怎么了?”
林青妤遲疑片刻,道:“你們倆好像……有點奇怪?”
陸修澤:“嗯?”
林青妤抿了抿唇,具體也說不出來,但感覺兩個男人之間氣場明顯變得異常鋒利。
好似再多說一句,立刻就會握著拳頭打起來似的。
明明昨晚吃飯時,還沒這么硝煙彌漫……
不等她想明白,梁導就讓大家排隊過博物館的安檢。
小孟買了個冰淇淋,沒想到這么快就要過安檢,邊排隊邊狂往嘴里塞,直冰得舌頭都麻了,才把那一盒冰淇淋解決。
就連安檢員看到了,也忍俊不禁,學著小孟斯哈的樣子搞怪,團友們見狀都忍不住笑了。
氣氛輕松間,大家入內參觀。
“塞維利亞大教堂是沒有講解的,大家自行參觀,12點半我們在教堂門口集合前往用餐。”梁導說完,又指著路:“廁所在橘園后,想上廁所的盡快解決哈。”
于是團友們原地解散,各自去逛。
林青妤上了趟洗手間回來,卻看到陸修澤和周應淮相對而站著,氣氛詭異。
她躊躇著腳步,還是上前:“你們在這干嘛?”
陸修澤/周應淮:“等你。”
異口同聲的出口,又異口同聲的皺起眉。
林青妤:“……?”
什么情況。
她走到陸修澤身邊,看向周應淮:“你等我做什么?”
周應淮道:“一起逛教堂。”
林青妤:“……?”
就這么明目張膽了嗎。
她覷著陸修澤的表情,而后瞪了眼周應淮:“誰要和你逛了,你自己逛去。”
周應淮顯然猜到她這個反應,捂著胸口,一臉難過:“好歹也是一個團的團友,在古堡酒店還一起逛了廣場,教訓了teenager,小學妹未免也太絕情了。”
林青妤嘴角抽抽,這個戲精。
剛要叫他別演了,團里另外兩位女生正好也從洗手間出來,看到他們這邊,不禁好奇:“團草,你怎么捂著胸口,是哪里不舒服嗎?”
周應淮長得帥,哪怕是皺眉,也有一種西子捧心般的美態。
林青妤知道這家伙是裝的,但另外兩位團友不知情,真當他不舒服。
周應淮嘆了聲:“沒事,就是被人拒絕了,心里有些難受……”
兩個女生眼里立刻亮起八卦的光:“拒絕?怎么回事?”
大教堂雖美,但大帥哥被拒絕的八卦,誰能錯過呢?
林青妤在旁頭皮都麻了,生怕周應淮這張破嘴毫無遮攔,惹得團友們誤會,忙咳了一聲:“不是說要逛教堂嗎,你不進去?那我們先進去了。”
周應淮眼底閃過一抹得逞笑意,“好,這就來。”
再看那兩個女生,笑笑:“剛才買冰箱貼,我找不到人拼,問老板可不可以2.5歐單買我一個,被老板拒絕了,就還挺難受的。”
兩個女生:“……?”
就這?
看著那道邁著大長腿快步跟上去的背影,女生A:“我還以為能聽到帥哥八卦呢。”
女生B:“我也以為。”
女生A:“不過那位林小姐真爽啊,有兩個帥哥陪在身邊!”
女生B:“別提了,我之前還覺得我老公長得挺帥的,自從跟了這個團,兩個真帥哥天天在面前晃,再看我老公……連蜜月都不想度了。”
女生A:“我去,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這么想的!你不知道團里小孟和她老公都吵好幾次了,每次吵都拿林小姐的男朋友舉例子,說別人又帥又體貼,說她老公又懶又饞……”
女生B:“唉,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咯。”
林青妤并不知道她已經成了團里女生們的艷羨對象,這會兒她挺頭大的。
陸修澤和周應淮兩個男人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他們兩人外表又出眾,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游客的注意。
亞裔游客更多看向陸修澤,周應淮則更受歐美游客的側目。
林青妤已經看到好幾個女游客似乎想上前搭訕,但礙于分不清林青妤是個什么身份,還是沒上前。
出來旅個游還這么招眼,林青妤不禁瞥了眼右手邊的周應淮——
單一個側臉,高鼻深目,下頜分明,的確帥得很扎眼。
記得他高中剛轉過來時,就有不少其他學校的女生特地跑到星城二中,就為看他一眼。
塞在他抽屜里的情書更是不少。
林青妤那時特別吃醋,但高中戀愛都是偷偷摸摸的,她也無法宣告天下:“周應淮是我男朋友,你們都別想了。”
于是每次從徐菲那里得知某某學校的某某某給周應淮塞了情書/表白,約會時她必定要生悶氣。
周應淮一看她生氣噘嘴,就捧著她的臉親親親,直親到她面紅耳赤沒了脾氣,他抱著她貼在耳邊笑:“寶寶你怎么這么可愛。”
林青妤:“可愛你的頭,招蜂引蝶,不守男德!”
周應淮:“絕對守男德的,我都和她們說了我有女朋友的。”
他信誓旦旦,又牽著她的手,摸向他的臉、唇和心口:“我連人帶心都是你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
林青妤那時臉皮薄,又是第一次戀愛,哪里架得住他這些甜言蜜語,憋不住笑就被哄好了。
時隔多年再看面前這張臉,相較于少年時期,少了幾分青澀,帥得更加張揚耀目。
高鼻深目的混血感,大概是遺傳了他的爺爺。
他爺爺是德國人,60年代的援中工程師,來中國出個差,卻愛上了他奶奶,從此便留在中國,中文姓氏也隨了他奶奶。
據周應淮說:“我奶奶叫周瑩,我爺爺本來想叫周愛瑩,但老一輩比較含蓄,我奶奶覺得這名字太直白,臊得慌,就給他取名叫周德英。德國的德,周瑩的英雄……我琢磨是這么個意思,要不是我奶奶走得早,我高低要問問她。”
“后來呢?你爺爺呢?”
“我爺爺帶著奶奶骨灰回德國了。”周應淮道:“他本來就是為了我奶奶留在中國,我奶奶沒了,他就回海德堡了,反正我爸也成家立業了,他們父子倆關系也一般,見面就吵,不見面反而自在。”
周應淮又道:“寶寶,等你高考完,我們一起去海德堡?我爺爺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林青妤那個時候哪想得那么遠,但聽到他愿意帶他去見家里長輩,好似已然將她規劃進了未來里,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她道:“等我高考結束再說吧。”
再后來,那些甜言蜜語、那些約定,都成了空氣中的彩色泡泡,消弭在回憶里。
“小學妹,你這樣看我做什么?”
男人慵懶的嗓音響起,“難道突然發現我的美貌了?”
林青妤從回憶中醒神,再看面前這個自戀的男人,毫不猶豫翻了個白眼,心情卻有些墜墜的復雜。
她原以為關于周應淮的一切早就忘了。
卻原來,那些記憶、那些細節,仍舊清晰地存在她的腦海里。
甚至他說那些話的語氣和神態,都如演電影般在眼前掠過……
她根本就沒能忘。
第29章 Chapter29
「Chapter29」第9天:西班牙廣場的落日
塞維利亞大教堂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大教堂,內部布局復雜而精美,除了中央大堂、洗禮堂、橘園、寬恕門以及阿拉伯噴泉等老清真寺的遺跡,教堂邊側的希拉爾達塔(Giralda)也十分受游客的青睞。
那座高聳的方形高塔,是原清真寺宣禮塔的遺存,塔高98米,塔頂裝著25口大鐘的鐘樓,樓頂則是一尊代表著“信仰”的巨大塑像。
林青妤三人逛完一大半的教堂,就看到梁導帶著那對六十歲的老夫妻,說是要去爬希拉爾達塔。
“小姑娘小伙子,我們一起去吧,梁導說那個塔上可以眺望到塞維利亞的全景呢。”叔叔阿姨熱情邀請著。
懶鬼·咸魚·生理期debuff·林青妤:“……呃,我就不去了吧。”
那個塔100米呢!還沒電梯,相當于爬20多層樓!
叔叔阿姨見她不去,滿臉期待看向周應淮和陸修澤:“小伙子呢?”
陸修澤牽住林青妤的手,客氣婉拒:“我也不去了,陪女朋友。”
說著,看向周應淮:“周先生沒人陪,不如去登高看看風景。”
周應淮:“……”
林青妤在一旁幸災樂禍,又不禁奇怪,陸修澤今天是怎么了,一張小嘴淬了毒似的。
不過看到周應淮這囂張的家伙吃癟,還是蠻爽的,她微笑著倒油:“是啊,來都來了,不爬多可惜。要不是身體不適,我也去爬了。”
周應淮乜她一眼。
那眼神分明是說,你個懶蟲會爬有鬼了。
還想再說,叔叔阿姨都將目光投向周應淮:“小周,去嘛去嘛。”
阿姨還笑道:“你也別總跟著小林和小陸,給他們小夫妻一點空間嘛。”
周應淮微怔,綠著臉道:“他們還沒結婚。”
林青妤也訕訕解釋:“是,阿姨,我們還沒結婚,這是男朋友。”
“哎喲。”阿姨拍了下額頭:“真是不好意思,我記岔了,還以為咱們團里都是蜜月的小倆口呢。”
說著又笑瞇瞇打量著林青妤和陸修澤:“你們倆瞧著也不小了吧,小林吶,我看小陸對你一路可體貼呢,要是結婚的話抓緊結,還能早點要孩子……”
年紀大的長輩便是這點不好,聊了沒兩句就會扯到結婚生孩子。
林青妤有些尷尬,陸修澤倒是面無波瀾,只垂眼看向自家女友。
周應淮一張臉綠得發青般,咳了聲:“不是要爬塔嗎?叔叔阿姨走吧,我跟你們一塊兒。”
見周應淮要一起,叔叔阿姨也不再多說,說笑著一道往外走了。
待他們離去,林青妤松口氣:“老人家的熱情真是招架不住。”
一抬眼,卻見陸修澤長睫垂著,若有所思。
“修澤?”林青妤晃了下他的手。
陸修澤回神,一雙漆黑眼眸定定看著她。
林青妤被這眼神看的有些發憷,“怎么了?”
陸修澤:“沒什么。”
林青妤覺得怪怪的,倒也沒多問:“我們繼續逛?”
陸修澤:“嗯。”
這間教堂的確特別大,兩人手拉手朝前。
只是走了沒一會兒,陸修澤忽然停下腳步,“小妤。”
林青妤的視線從金碧輝煌的穹頂收回:“嗯?”
陸修澤與她面對面站著,交握的手收緊:“你考慮過結婚的事么?”
林青妤驚愕看他:“什么?”
陸修澤:“結婚。”
林青妤眼瞳微微睜大:“呃……”
陸修澤道:“小妤,我想……”
“不!你不想!”
林青妤一急,直接伸手掩住了他的唇。
見他錯愕黯然的眉眼,她一怔,訕訕咬牙:“雖然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不假,但咱也沒必要在人家哥倫布的棺材前討論這事吧?”
陸修澤微怔,待順著林青妤的目光看去,便見大概斜對面三米之外就是航海家哥倫布的靈柩——
只見繁復華麗的宗教壁畫前,平地而起的高臺之上,四名穿著盔甲的騎士雕像,正合力抬著一個銀色的棺材,棺材表面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和銘文,在透過玻璃窗的暖色陽光照耀下,金銀交錯,熠熠生輝,威嚴而華美,神圣而莊重。
的確是哥倫布的靈柩。
陸修澤一向淡然的清雋眉眼難得閃過一抹窘色。
“我剛才在想事,沒注意其他。”
他輕咳一聲,拖著林青妤的手往門口走去。
再次站定,也不等他開口,林青妤仰起臉,攔住他要說的話:“你不是說旅行最重要是玩的開心嗎?如果你覺得接下來討論的話題,會讓我們開心的話,那你可以聊。但如果會叫情況變得更尷尬的話,我的建議是,憋著。”
陸修澤:“……”
靜靜思考一陣,他道:“你這樣算不算逃避問題?”
林青妤眼波輕動,反問他:“你提出這場旅行,算不算拖延問題?”
陸修澤:“你覺得我是在拖延問題?”
林青妤:“………”
她當然知道他只是不想分手。
他喜歡她,很喜歡。
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永遠都不會讓女人猜,他們的眼睛、神情、肢體動作,都會將內心所想出賣的一干二凈。
至于那些需要女生猜來猜去“他是不是喜歡我”,80%是不喜歡,19%是不夠喜歡,剩下1%是堪比中百萬大獎的“苦苦隱藏的愛”。
女人能藏,男人壓根藏不住一點。
在飛機上要到陸修澤微信的那一刻,林青妤就有99%的把握,這個男人99%對她有意思,也99%會屬于她。
事實證明,她沒錯。
陸修澤喜歡她,喜歡到想和她結婚,喜歡到將她規劃進他的人生。
如果二十八歲的陸修澤遇到的不是二十五歲的林青妤,而是十七歲的林青妤,一切剛好。
可惜十七歲的林青妤遇到的是十八歲的周應淮。
教堂大門敞開著,南部燦爛的陽光照進來,地面一片燦爛的金輝。
他們站在門口陰影處,對視著,靜默著。
最后還是林青妤先避開目光,她垂下眼,低聲道:“陸修澤……”
“好了,小妤。”
陸修澤上前一步,抬手將她攬入懷中,修長手掌罩著她的后腦勺,深深地按在他的胸膛:“不說這個了。”
明明他的嗓音這么溫柔,懷抱這么溫暖,林青妤卻忍不住酸了眼眶。
細白手指揪著他的衣襟,她將臉埋在他的懷中,心底暈開一陣說不出的澀意。
他也在逃避啊-
從大教堂出來,中午十二點,陽光最熱烈的時候。
周應淮和那對六十歲老夫妻出來后,直接朝著林青妤走去:“那教堂有那么好看嗎,給你發了一堆微信都沒回。”
林青妤詫異:“你給我發消息了?”
周應淮:“嗯,塔頂的風景,還有小視頻,你拿去發朋友圈。”
林青妤:“……”
她拿出手機,低頭翻了翻,的確有七條未讀微信。
前面幾條都是圖片和視頻,最后一條——
Zhou-yh:「別太感動,回頭看到其他感興趣的冰箱貼,和我湊單就成。」
林青妤嘴角輕抽。
冰箱貼的事他還記著呢?
就他家那條件,何必摳摳搜搜省0.5歐。
不過這些照片和視頻的確拍得不錯,她存了兩張最好的,再次抬眼:“謝了。”
周應淮勾了勾唇:“和我客氣什么。”
又瞥了眼格外沉默的陸修澤,隱約覺出一絲不大對勁。
他們兩個剛才逛個教堂那么入迷,手機都沒掏出來看一眼?
“其實那個塔就是看著高,爬起來走走停停也還好,不算太累。”
周應淮看向陸修澤:“陸總本來也可以爬上去看看的。”
陸修澤并沒有和他說話的打算,語氣也淡淡的:“這趟主要是陪小妤出來玩,其他都無所謂。”
周應淮聞言,回以一笑:“陸總還真是好男友啊。”
話中機鋒,兩個男人心知肚明。
不多時,團友全部集合,這日中午不含餐,但梁導帶著大家到了一條街,附近很多餐廳。
“大家可以自由尋找美食,我們今日的行程算是很輕松的,下午主要是兩個景點,一個是瑪麗亞路易莎公園,一個是西班牙廣場。西班牙廣場最適合落日黃昏去參觀,拍照特別出片。”
梁導道:“待會兒參觀瑪麗亞路易莎公園,我們特別安排了塞維利亞最具特色的交通工具,馬車,帶領我們游覽這座美麗的橘子之城。馬車安排在下午3點哦,所以這期間是自由活動,大家可以隨便逛逛,待會兒我把集合點發在群里,大家別遲到啦。”
交代好這些事,大家各自覓食。
團里那兩對年輕夫妻提前做好了美食攻略,開了Googlemap就直奔目的地。
像林青妤這種沒做攻略的,就比較偷懶,直接問梁導:“有推薦嗎?”
梁導大抵看出他們三個人一伙都沒目的地,干脆道:“你們要不介意,就跟我一起。我這邊有一家常吃的餐廳,說不上特別好吃,但也不會踩雷,反正性價比挺高的。”
經過這么多天的相處,林青妤也看出梁導是個豪爽真誠的性子,再加上團費價格本來就不菲,便也不存在那些玩套路的小九九。
于是三個人就跟著梁導一起去了。
事實證明,梁導的確是個實誠人,那家本地餐廳,的確是量大、不貴,不難吃,但也算不上太好吃。
四個人點了一大份西班牙海鮮飯,還有涼拌牛肉、炸雞排、黑椒小辣椒、涼拌雞肉沙拉,湊成一桌,拍照挺上鏡,吃起來也就那么一回事。
對此,梁導辣評:“我帶歐洲團已經七八年了,一年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外面飄,說實話,每次看到外面把西餐吹得五花八門的好吃,我都覺得太玄了些,歐洲人哪里會做菜吶?你就說這個牛肉,他們這樣涼拌著吃,酸酸甜甜的,難吃倒也不難吃,但要照我的胃口,牛肉做成爆炒黃牛肉、土豆燉牛腩、水煮牛肉片、麻辣牛肉……哎喲,不能說不能說,一說我口水都流下來了。”
梁導真的咽了下口水:“當然也有可能個人口味不同,反正我這個中國胃,還是愛吃中餐,同等價格吃一頓西餐和一頓火鍋,我絕對選火鍋。”
林青妤聽后,深以為然,同時也吸溜了一下口水:“我也想吃爆炒小黃牛肉……”
還想吃外婆菜炒笨雞蛋,皮蛋擂茄子,麻辣小龍蝦,雙椒炒雞丁……
不能想了,越想越饞。
她含淚往嘴里塞了一口夾生米的西班牙海鮮飯,雖然知道這種半生不熟的口感就是西班牙海鮮飯的特色,但是為什么要吃夾生米啊!
用過一頓午餐,梁導直奔藥妝店繼續她的采購兼職。
林青妤閑來無事也跟進去逛了逛,給家里長輩買了一罐鈣片一罐褪黑素,又買了幾盒安瓶精華,打算拿回去自用,順便送一盒給徐菲。
她買買買了一通,臨要付錢,兩個男人都下意識起身。
陸修澤起身就算了,林青妤蹙眉看向周應淮,他起來個什么勁兒。
當然,林青妤也攔住了陸修澤拿錢包的動作:“都是給我親友帶的禮物,我自己付就好了。”
稍頓了頓,又忍不住提醒這兩個大男人:“你們倆出來一趟,也不給親朋好友帶點東西?哪怕買點面膜帶回去你們媽媽,她也會開心吧?”
陸修澤薄唇輕抿,似有遲疑。
林青妤也知道他們家里的情況,父子母子互相都不熟,但還是勸了句:“買吧,她用不用另說,主要你心意到了就是。”
陸修澤默了一瞬,起身去挑了。
林青妤看向周應淮。
周應淮道:“我爸媽可不用我買,我媽可能買了,她各國代購的微信都有,買到飛起。”
林青妤:“……”
對周應淮的家庭情況,她只知道他家條件很好,爺爺在德國,除此之外不算太了解。
但周應淮每次提起他爸媽,都挺輕松自在的,林青妤推測他家氣氛應該也挺健康。
至于陸修澤家那種冷冰冰的情況,算是特殊情況?
最后陸修澤買了兩大瓶鈣片,兩盒安瓶精華。
林青妤:“元旦放假,你回家給他們?”
陸修澤靜了靜,道:“到時候再看吧,快遞也挺方便。”
林青妤便不說話了,心里猜到八成是要走快遞了。
不知不覺到了下午3點,團友們也從各處到達集合點。
街邊停著不少輛四輪敞篷馬車,十分歐式風格,和林青妤在歷史課本上看到的老照片一模一樣。
一輛馬車四個人,林青妤、陸修澤、周應淮三個人自然一輛,梁導算一個,但她想拍街景,便沒坐在車內,而是坐在馬夫身旁的小位置。
這么一來,林青妤和陸修澤坐一排,周應淮坐在他們對面。
馬車嘚啵嘚啵地行駛,三個人你我看我看你,干瞪眼。
林青妤:“……”
腳指頭又在摳城堡了。
大抵也意識到氣氛尷尬,周應淮拿出手機:“你不是穿了裙子么,把外套脫了唄,我給你錄個坐馬車的氛圍感視頻?”
林青妤有點心動,但現男友就坐在身邊,讓前男友幫忙拍視頻什么的……實在不太好。
正要拒絕時,陸修澤也拿出手機,坐到對面:“我幫你拍。”
林青妤:“好。”
雖然并不是很相信陸修澤的鏡頭。
她脫下外面套著的那件黑色毛衣外套,當里面那件貼身大U領的復古紅色長裙露出時,莫名有點羞恥——
這條裙她在出發前就選好了,就是打算在塞維利亞這天拍照穿。
當時不覺得有什么,只想著這么性感,隨隨便便凹造型,一定巨無敵出片。
可這會兒同時對著前任和現任的鏡頭,真是尬到頭皮發麻……
性感的確性感了,裙子修身,腰線掐得極細,前凸后翹。
還記得剛收到貨時,她對著鏡子搔首弄姿,就和佟掌柜照鏡子美滋滋說“好一個閉月羞花的美人兒”那段一樣,她撩著頭發,對著鏡子一臉臭美道:“好一個膚白貌美大長腿的性感尤物啊。”
但現在,凹造型……凹不了一點。
“不然……還是別拍了。”林青妤悻悻地想要把外套穿上。
“別啊。”
周應淮從眼前妖嬈風情的美色中回過神,雖然知道不合時宜,但胸膛一股躁郁的熱意竄來竄去。
前些天林青妤也穿過裙,但都是淑女甜美風,今天突然大U領包臀魚尾長裙,小腰纖纖,身前襯得愈發渾圓/飽滿。
他極力克制視線別亂瞟,腦中卻克制不住回想,高中時,她好像沒這么……嗯,凹凸有致?
那個時候,小小的,很可愛。
現在……
他耳根發熱地想,女大十八變,人總是會長大的。
余光瞥到身側的陸修澤,胸間那躁動的熱意很快變成一陣酸到發苦的嫉妒。
沉沉吐出一口氣,再次抬眼,他的目光盡量落向林青妤的臉:“你穿這裙挺好看的。”
林青妤:“”
大哥你把你的紅耳朵收一收,太明顯了啊!
“好了,你快擺造型,拍照了。”周應淮道。
陸修澤出門前就看過林青妤穿這條裙的模樣,所以反應還算淡定,見林青妤別扭地擺起姿勢,也拿起手機拍起來。
林青妤開始還有點放不開,周應淮干脆給她指導——
“對,臉側過去一點,再側過去一些,好,保持微笑。”
“你試著撩一下頭發,嗯,從左往右撩,然后突然回頭。”
“有那種港風美人的感覺了,對,你往側邊坐一些,我再拍個慢動作。”
在他的念念叨叨間,林青妤也漸漸放松,找到了一些拍照狀態。
陸修澤拍了幾張,覺得照片里每一個她都很好看。
但見周應淮還在下著口令,又是拍視頻又是拍人像,薄唇不禁緊抿,默默放下手機。
拍了好一會兒,周應淮道:“差不多了,絕對能出一組九宮格。”
沒有女生能拒絕出片的誘惑,林青妤一聽,眸光亮起:“給我看看。”
剛起身,馬車也不知踩到了什么,忽然劇烈顛簸了一下。
林青妤一個不穩,驚呼一聲,直接朝前撲去。
“小妤——”
兩只手同時朝她扶來,卻無法阻止地球引力。
她撲到了一個挺拔堅實的胸膛里。
涌入鼻尖的卻不是熟悉的烏木沉香,而是一陣辛辣熱烈的木質調,葡萄柚的清香中又夾雜著一絲白麝香的厚重。
林青妤抬起眼,看到那張近在咫尺的昳麗臉龐時,大腦空白,身體僵硬。
周應淮沒比她好到哪里去。
也僵硬得厲害。
第30章 Chapter30
「Chapter30」第9天:西班牙廣場的落日(下)
剎那間,時間好像靜止了。
暖陽、馬蹄、街邊喧囂,也統統靜止。
直到側邊斜來一條長臂,牢牢握住林青妤的手腕,將她拉了起來。
靜止的被打破,周遭一切重新流動,包括濃濃的尷尬。
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陸修澤牽著林青妤坐回了對面,那只扼在腕間的手沒再松開,握得很緊、很緊。
林青妤看著手腕,雙眼放空——
有的人還活著,卻已經死了一會兒.jpg
待空白的大腦漸漸復蘇,心跳依舊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老天爺要這樣整她!
好想死,好想跳車,好想連夜逃離地球……
她的腦中一條又一條地飄著彈幕。
馬車里兩個男人的情況也沒比她好到哪里去。
周應淮還保持著剛才的動作,懷中仿佛還殘留著她身軀的溫軟和香氣。
像一團云,猝不及防就撞了進來。
那樣軟,那樣香……
他險些克制不住地抬手,想攬住那抹細腰。
但在那之前,陸修澤先出了手。
想到陸修澤,周應淮抬起眼,只見對面的男人面色陰沉,再無平時的那份淡然從容。
也是,沒有一個男人能容忍女朋友在眼前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
周應淮一時有些窘迫,心底又有一絲竊喜。
陸修澤這時也抬起眼,幽深目光宛若深潭般,透著森森冷意。
周應淮見狀,以拳抵唇,輕咳一聲:“這國外的馬車還真是不靠譜,平地都能顛……小學妹,你沒事吧?”
他主動打破僵局,林青妤也順坡下驢:“沒事,剛才突然顛那一下,的確沒站穩……”
她沒看周應淮,而是輕輕拍了拍陸修澤的手,擠出一抹淺笑:“我沒事。”
陸修澤回望她,原本緊擰的眉眼稍松,面色卻仍顯沉郁:“嗯,沒事就好。”
車內一時又靜了下來。
片刻后,還是周應淮再次開口:“小學妹,還看照片嗎?”
林青妤額心一跳,沒好氣瞪了他一眼。
要死啊,哪壺不開提哪壺。
周應淮:“……”
悻悻摸了下鼻尖,“你開airdrop,我傳送給你。”
林青妤:“嗯。”
早該這樣了,剛才怎么就沒想到呢。
兩人沉默地傳送著照片。
林青妤抿唇,看向陸修澤:“你也傳給我?”
陸修澤嗯了聲,拿起手機操作起來。
等到兩邊照片傳送完畢,林青妤相冊里多了一百來張照片。
兩個男人的拍照風格區別很明顯,雖然林青妤經常白眼周應淮,但不得不承認,這家伙拍照還是有點天賦在的。
對面的兩個男人也在觀察著她的表情。
手機忽然一震,林青妤劃開一看。
Zhou-yh:「怎么樣,包滿意的吧。墨鏡/」
林青妤克制著抬眼的沖動,也沒回他,摁滅手機,假裝看路邊的風景。
搭在膝頭的手再次被陸修澤牽住。
林青妤眼睫輕動,猜到他大抵不高興了。
也是,換位思考,要是有個女生摔到他懷里,甭管是故意還是無意,她也會不爽。
想到這,她反握住陸修澤的手,又朝他坐近了些:“你看這公園風景還挺不錯的……”
馬車一開始還是在街邊行駛,這會兒已經駛入瑪麗亞路易莎公園內部。
據梁導介紹,這個公園占地40多萬平方米,是塞維利亞最大的公園,公園是一位叫做路易斯的公主捐贈建造,所以為了紀念她,公園名字便叫路易莎。
只見公園內綠樹成蔭,隨處可見結滿果子的翠綠橘子樹,除此之外,還有歐式小噴泉、水池和涼亭……林青妤不禁想到《唐頓莊園》里的庭院景色,浪漫又優雅。
陸修澤無心看風景,但女友牢牢握著的手,足以說明她心里在乎他。
約莫二十分鐘后,馬車停在一座較為高大的建筑前,兩旁的花圃里開著各色玫瑰,陽光下嬌艷燦爛,隨風輕輕搖曳。
馬車門打開,陸修澤先下了車。
站在車邊,朝林青妤伸出手。
林青妤微怔,再看男人陽光下白凈俊秀的面龐,不禁輕笑,把手搭上去:“你這樣好像迎接公主回家的騎士。”
隨口一句玩笑,卻叫陸修澤面容緩和:“愿意為公主殿下效勞。”
說著,還抬起她的手,淺淺吻了下。
這突如其來的手背吻讓林青妤愣了下,下一秒,感受到四周投來的目光,她臉頰爆紅。
“哇哦,這也太浪漫了吧。”
“嗚嗚…老公你看別人男朋友多會!”
其他團友在旁發出羨慕的嚶嚶聲。
林青妤低下頭,手肘輕撞了下陸修澤的胸膛,咕噥道:“大庭廣眾的,怎么突然秀恩愛。”
陸修澤笑笑沒解釋,只攬著她的肩:“去前面逛逛?”
林青妤:“好。”
兩人一起提步往前走,經過周應淮時,陸修澤淡淡投去一眼,眸底毫無溫度。
都是男人,周應淮怎么看不出來,剛才那個手背吻,是對他的回擊。
擁有男朋友的身份,很多事都能光明正大地做。
不像他,只能靠運氣得來一個短暫的“擁抱”-
在圣瑪麗路易莎公園自由活動了半個小時左右,梁導帶隊前往西班牙廣場。
遠遠看去,整個西班牙廣場呈現巨大半圓形,廣場邊緣則環繞著一整座連續不斷的建筑,建筑與廣場之間又以一道護城河相隔,河上則橫跨著座色彩斑斕的瓷橋,乍一看整個廣場好似一個古典的露天劇院,整體風格宏偉大氣,又莊嚴壯麗。
待走近后,梁導看著守在廣場邊緣的騎警,還有廣場中央密密麻麻的一大批人,驚嘆道:“今天怎么這么多人?是在搞什么活動嗎?”
團里有眼尖的大叔瞅道:“好像是一伙球迷。”
“之前來這邊人雖然多,但不會有這么大批聚集。各位稍等,我去問一下騎警。”梁導說著,很快走向那批高高騎在駿馬之上的警察們。
這也是林青妤第一次見到騎警,之前都是在美劇里看到過。
她拿手機挑角度拍了一張,團里其他團友也都拍照片、錄視頻,忙得不亦樂乎。
不一會兒,梁導打聽回來了:“好像這幾天英國有個什么球隊在這邊比賽,這些都是蘇格蘭來的球迷,正在賽前狂歡呢。”
團里那個懂一些足球的大叔張望一圈,嘖舌:“這些老外還真有勁兒,大老遠從蘇格蘭飛來看比賽。”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熱鬧。”
梁導笑笑,也不忘提醒:“大家進廣場參觀時,注意安全,盡量別往人群聚集處湊哈。”
她這樣提醒了,但架不住中國人愛看熱鬧。
那兩對年紀較大的夫妻都往那瞧著有上千人的球迷走去,梁導看的心驚肉跳,出于工作安全考慮,匆匆忙忙給林青妤指了一下最佳拍照點的方位,就跟著那兩對叔叔阿姨走了。
林青妤順著梁導所指的方向看去,跨過護城河,最佳拍照點在廣場邊緣那一圈建筑的二樓。
“走吧。”
她晃了下陸修澤的手,周應淮就默默跟在她半步之后。
好似從馬車下來,他就格外安靜。
林青妤猜測,他這是得了便宜裝乖,畢竟要是再囂張,陸修澤說不準真會揍他。
三個人安靜地穿過廣場,但那批蘇格蘭球迷的人數太多,素質也十分堪憂。
一堆穿著球隊球衣的球迷,情緒高漲,面紅耳赤,每人手中都握著啤酒,或坐在廣場樓梯臺階,或喝醉酒躺著,還有三五成群碰杯的、歡呼的、勾肩搭背唱歌的,地上隨處可見啤酒罐、食品包裝袋,甚至還有玻璃碎片,以及不知道怎么弄傷的鮮血淋漓的手……
林青妤看得目瞪口呆,“這也太瘋了吧,難怪外面圍著騎警呢。”
陸修澤抿唇不語,只抬起長臂將她牢牢護在懷中。
周應淮在旁接話:“這些老外是這樣的,一喝酒就發瘋,嗨得和嗑藥一樣……嗯,沒準磕了也不一定。”
林青妤側眸問他:“你在國外經常看到?”
“學校里好一些,外頭的酒吧,或者一些活動……反正亂的很。”
周應淮說著,捕捉到林青妤眼底的好奇探究,立馬肅了臉色:“不過你放心,我在外頭潔身自好,從不亂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我對外是個i人。”
林青妤:“………”
這個她倒是相信。
別看周應淮在她面前嘻嘻哈哈,在其他人,譬如徐菲以及大部分高中校友印象里,周應淮都是個話少高冷的酷哥。
嗯,外冷內騷,也是個悶騷男。
“你亂不亂來,與我無關。”
林青妤淡淡說完,剛回過頭,忽然一個玻璃酒瓶就在腳邊炸開。
“嘩啦——”一聲,把她嚇得一哆嗦。
陸修澤第一時間側身,將她護在懷里:“你沒事吧?”
“沒事。”林青妤搖頭,想到那個玻璃酒瓶還有點惱火,剛要去看是怎么回事,就聽身后響起一陣喧鬧聲。
那些球迷氣勢洶洶的起哄聲她沒聽太明白,但周應淮那句“fuck”她聽得一清二楚。
從陸修澤懷里回過頭,便見周應淮揪著一個身材壯碩的白人男子,氣勢洶洶用英語道:“向我的朋友道歉。”
那白人球迷顯然喝了不少,肥碩的臉龐因為興奮和酒精的作用漲得通紅,雙眼也充血泛紅,手里還緊緊握著一只空了大半的啤酒瓶,滿不在乎地朝周應淮叫嚷著。
口音很重,加上醉酒口齒含糊,林青妤一時沒聽懂在叫嚷什么。
倒是那白人男子的同伴們都看熱鬧起哄般,笑嘻嘻喊著:“Chill out.”
似乎半點不把周應淮此刻的憤怒放在眼里。
眼看著周應淮沉下的臉色,再看這白人男子身邊那么多同伙,林青妤秉著息事寧人的態度,連忙出聲:“周應淮,算了算了,沒必要和酒鬼計較。”
周應淮不肯松手,林青妤有心上前去拉他,但陸修澤將她攬得很緊。
無法,她只能再次開口:“我沒事,那啤酒瓶估計是個意外,咱們快走吧。”
與那夜遇到那群teenager不同,這次面對的都是些群情激動的醉漢,這些人喝了酒腦袋空空,放肆的笑聲里都呈現出一種最原始的動物性危險。
和這些人起沖突,很不理智。
周應淮擰眉,似是不愿,林青妤有些急了:“周應淮!你聽不聽我的!”
這話實在不該她說,但人一急,就口無遮攔。
周應淮當然聽她的。
見她急了,也強壓下那口氣,松開那個白人男子。
只是走過來時,忍不住沉眸瞪了陸修澤一眼。
陸修澤自也明白他這一眼的意思,薄唇輕動,似要解釋,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只垂下眼:“小妤,走吧。”
林青妤嗯了聲,心里暗罵,死酒鬼。
沒想到才走兩步,身后又噼里啪啦響起兩聲啤酒瓶碎的刺啦聲,伴隨著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語。
林青妤的英語實在不算太好,還沒等她弄清楚那些人說笑的意思,肩膀陡然一松。
陸修澤一聲不吭地折返回去,掄起拳頭就照那說笑的老白男砸去。
霎時場面又是一團糟亂。
林青妤驚了,完全沒想到陸修澤竟有這么沖動的一面。
“陸修澤!別打了!”
眼見幾個白人男子上前拉偏架,林青妤急得就要沖上前。
周應淮一把拉住她:“你去找騎警,這里我來。”
也不等林青妤開口,他握著拳頭沖了上去,加入混戰。
一切實在發生得太突然,林青妤腦瓜子都嗡嗡的。
好在很快冷靜下來,大喊道:“police,i will call the police!”
說著轉身就往外跑去。
其他球迷也注意到這邊的爭執,紛紛看來。
等林青妤跑遠了再回頭,兩撥人已經被拉住,沒有再打。
但保險起見,她還是壯著膽子,用一著急就更加蹩腳的英語,把騎警叫了過來。
之后便是一番溝通,周應淮口語好,又會一些西語,黑著臉色將事情原委和騎警說了。
他和陸修澤的臉上都掛了彩,詭異又滑稽的,一個是左邊掛彩,一個是右邊掛彩。
當然,那個老白男也沒好到哪里去,臉上都是血。
林青妤心驚膽戰,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打得這么兇,她這會兒手還是抖的,心也跳得飛快,卻站在一旁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商量的結果是道歉和解。
老白男滿臉是血,不情不愿地來給林青妤道歉。
林青妤壓根都不敢看那張臉,平時看電影電視劇里動不動一臉血倒沒啥感覺,可現實里面,一個滿臉是血的醉漢站在面前,她心里只覺得恐懼與抗拒。
陸修澤看出她的緊張,抬手將她抱在懷中,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慰:“沒事了。”
又厲聲讓那老白男走開。
老白男面色訕訕,在同伴的攙扶下,離開了廣場。
周應淮那邊和騎警交涉結束,也走了回來,看到牢牢躲在陸修澤的懷里的林青妤,他眉頭輕擰。
“嚇到了?”他問陸修澤。
“嗯。”
陸修澤頭顱微低,溫聲對林青妤道:“別怕,已經處理好了。”
林青妤在他堅實的懷中逐漸恢復冷靜,再次抬眼,看到陸修澤顴骨上的血痕,心頭一顫:“流血了……”
陸修澤道:“小傷。”
周應淮不滿的聲音響起:“我也受傷了,可疼呢,你怎么不問問我?”
林青妤側眸看去,果然也掛了彩,眼下泛著烏青,嘴角還裂開了一道血口子。
心底驀得涌上一陣愧疚,“我給梁導發消息,看看附近哪有醫院,帶你們去把傷口處理下。”
周應淮道:“那倒不用,一點皮肉傷。”
說著便從口袋掏出紙巾。
林青妤忙道:“我有嬰兒棉柔巾,用那個吧。”
周應淮也沒拒絕,林青妤從包里找出棉柔巾,遞給他兩張,又抽了兩張,替陸修澤輕擦了擦顴骨的血痕。
她蹙眉:“還是得找點碘伏,或者找個便利店買個創口貼。”
陸修澤道:“真的沒事,我們傷得不重。”
周應淮雖然嫉妒陸修澤有林青妤親自擦傷口,但也點頭附和:“是,你別看那白皮豬膀子大,其實虛得很,我一拳頭就把他撂倒了。要不是他們人多拉開了,我一定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你嘴巴都流血了,就少說點話吧。”林青妤無奈看他一眼,又嘆道:“好端端的,你們怎么突然打起來了。”
周應淮不出聲,只去看陸修澤。
陸修澤沉眸:“那人嘴巴不干凈。”
林青妤皺眉,果然是出言不遜了么,她就說那些人突然笑得那么猥瑣。
“他們說什么了?”她疑惑。
“……”陸修澤薄唇輕抿,不語。
林青妤眉心微動,看向周應淮。
周應淮:“……”
他眼神飄忽了下,道:“反正就是些辱女的臟話,你不用知道,免得臟了你的耳朵。”
其實他那會兒正郁悶著,也沒太聽清,隱約聽到個“butt”,陸修澤就已經朝那老白男撲了過去。
但用腳指頭想也能想到,全世界的男人嘴賤時,說的猥瑣話大同小異。
那老白男被打也不冤。
“算了……”
林青妤也懶得問太清楚,只是多看了陸修澤好幾眼。
那句“下次還是別這么沖動”到了嘴邊,遲疑片刻,終是沒說,只道:“我會很擔心的。”
是真的很擔心。
剛才看到他們倆和那群人廝打在一起,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跑去找騎警的速度也堪比跑800米。
生怕自己晚一步,他們兩個被打死——畢竟那群球迷人多勢眾,一個個還那么壯。
陸修澤聽到她的話,眼睫輕垂:“好,下次注意。”
林青妤嗯了聲,牽住他的手,又抬起頭:“找個地方歇歇,還是?”
這話是對兩個男人說的。
陸修澤道:“不用歇。”
周應淮也點頭:“你不是還想拍照?趁著還有點陽光趕緊拍,沒光拍出來不好看。”
林青妤掃過他們倆:“你們的傷真的ok?”
陸修澤:“嗯。”
周應淮:“包ok的。”
難得見他們倆這么和諧統一,林青妤暗想,難道是剛才共患難打出交情來了?
“那走吧,隨便逛一圈。”
她說著,牽著陸修澤往前走,心里仍惦念著快些逛完拍完,給他們倆買點創口貼之類的。
約莫6點,太陽完全落山。
有周應淮在,林青妤今天這條裙沒白穿,拍到了不少張“人生照片”。
等她聯系到梁導表示要買創口貼,梁導帶著她哆啦A夢般的背包來了:“我這里有創口貼,有碘伏、棉簽、紗布、止痛藥、紅花油,你們看著用。”
林青妤、陸修澤、周應淮:“……”
倒也用不著這么多。
簡單將傷口處理了一番,梁導弄清來龍去脈,也不禁后怕:“實在有點沖動了啊,萬一傷筋動骨了,接下來的行程都沒法走了。”
林青妤嘆口氣:“誰說不是呢。”
周應淮立刻道:“這回可不是我沖動。”
話音落下,幾人目光齊齊落向他。
周應淮理直氣壯:“本來就不是我!”
說著把目光轉向陸修澤。
林青妤和梁導也看向陸修澤。
陸修澤:“……”
他沒說話,只垂下眼睫,靜靜站著。
落日余暉將他臉龐貼著的那枚膚色創口貼染成了深金色-
再次在西班牙廣場集合,團友們自然也注意到了兩大帥哥臉上的傷。
一番八卦后,紛紛罵起那些醉鬼,當然也免不了覺得他們倆太沖動,異國他鄉還是盡量避免沖突為好。
這般討論了一路,直到回到大巴,啟程去晚餐地點,才重歸安靜。
林青妤也得以私下關心一下陸修澤:“還很疼嗎?”
陸修澤:“不疼了。”
林青妤盯著他掛彩的臉看了一會兒,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這應該是你第一次和人打架?”
陸修澤靜了兩秒,道:“成年后第一次。”
林青妤:“哦?你以前還和人打過架?”
陸修澤:“小時候在奶奶家,和鎮上孩子打過一回。”
林青妤來了興趣,難以置信:“你這好學生,還會和人打架啊?那你打贏了嗎?”
陸修澤見她滿臉好奇,失笑:“你覺得呢?”
“唔,如果是之前嘛,我覺得你可能打輸了。但剛才看你沖過去揍人的樣子……”林青妤故意夸張地縮了下脖子,“還怪嚇人的。”
陸修澤眸色微動,“抱歉,嚇到你了。”
林青妤怔了下,待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忙道:“你和我抱歉干什么,我剛才是被那個爛酒鬼嚇到了,不是被你嚇到了。”
說著又挽住他的胳膊,親昵笑了下:“我男朋友遇到危險第一時間護著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陸修澤面色也恢復往常的平和,下頜輕蹭了蹭她的發頂。
座位后的周應淮:“……”
早知道剛才就該收著點,讓那老白男打兩拳,臉上多留點傷博同情才是。
當天夜里的佛朗明哥晚宴,按規格是四人一桌——
周應淮這個多出的單男,幾乎是被默認分到了林青妤和陸修澤一桌。
三個人坐在舞臺貴賓區的圓桌前,最前面是個大舞臺,而后是七八排普通觀眾席,在表演開始之前,烏泱泱來了兩個韓國旅行團把那幾排位置填滿了。
韓國旅行團嗚嗚渣渣地很吵,他們三人坐在二樓第一排,很靜。
坐在正中間左右為“男”的林青妤看著圓桌上的玫瑰花、蠟燭和三人份的餐盤刀叉:“……”
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吃三個人的燭光晚餐。
就很尷尬。
更尷尬的是,表演開始前,劇院的工作人員竟然還有每一桌的拍照服務。
沒等林青妤做好表情管理,劇院人員就扛著個相機,對著他們三個人微笑說了句:“smile~~”
“咔嚓”一道白光閃,照片拍好了。
工作人員又去隔壁桌繼續拍。
林青妤蹙眉,咕噥道:“沒想到這里也有景點打卡照,不過這種照片誰會買啊。”
她記得國內景區這些照片,都是賣到20-30一張,在歐洲的話,豈不是得20-30歐一張?
誰買誰是冤大頭。
一個半小時的演出后,走出劇院。
看著門口擺出的那些現場沖洗的塑封照片,周應淮眉梢一挑,掏了錢,“來一張。”
林青妤:“哈?”
陸修澤也走上前,拿起三人的合照看了看——
雖然畫面里多出一個人很礙眼。
雖然女朋友的表情管理沒做好。
但也不妨礙她的可愛,以及他們倆到此一游的紀念意義。
“我也要一張。”他朝工作人員示意,又看向林青妤:“你也留一張?”
“我不要!”林青妤拒絕得很干脆。
許是拒絕得太過干脆,惹得周圍不少人側目,她立刻訕訕垂眼,又拉著陸修澤小聲嘀咕:“你花這個冤枉錢做什么,10歐一張呢,咱們白天不是已經拍了蠻多自拍么,回頭找個拼夕夕的沖洗店,10塊錢給你沖一堆。”
陸修澤看著手中的合照:“但這張,手機里沒有。”
林青妤瞟了眼,心說這照片也不好看啊,她表情僵得就像打了兩斤玻尿酸似的。
陸修澤:“就當買個紀念。”
林青妤:“………”
算了,反正是掏他的錢。
要當冤種就當吧。
想是這么想,但看到陸修澤和周應淮真的一人買了一張,還是莫名有點心疼。
而兩個男人接過工作人員包好的照片,不經意對視間,彼此都從眼底看到同一個想法——
把對方給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