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麗景軒。
廳內的桌上重新擺滿了膳食,另外還有一個白瓷酒壺,兩個白瓷酒杯。
雍正手指輕輕往后擺了擺,一旁服侍的宮人都退下了,房門一關,整個屋子只剩下他和蘇沐瑤兩個人。
蘇沐瑤依舊一動不動的坐在窗邊,直到房門關上的聲音,才換她眼皮顫動了一下。
雍正一撩明黃色下袍,坐在椅子上,冷聲道:“過來。”
他帶著上位者通常對下位者居高臨下的命令語氣。
蘇沐瑤捏了捏發汗的手心,不知為何,她覺得今晚的他太過危險,讓她莫名的想要逃離。
可是,她能逃到哪兒去呢?
外面都是他的人。
她暗吸了一口氣,站起身,坐到了桌邊另一張椅子上。
雍正斜睨了她一眼,發出一聲輕嗤,似乎在嘲笑她對他的言聽計從,不敢反抗。
“吃飯。”
這是第二個命令。
這件事,也沒有必要反抗他。
蘇沐瑤慢吞吞的拿起筷子,食不知味的咀嚼著。
雍正也不著急,在旁很有耐心的等著她,直到看她吃了大半碗米飯,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一杯酒,遞到蘇沐瑤面前,淡淡道:“把它喝了。”
蘇沐瑤接過去,拿在手里,卻不肯喝。
雍正道:“怎么?你怕這酒里有其它名堂?”
蘇沐瑤抿了抿唇,她確實怕,今晚的雍正太不正常了,但她沒想到雍正會直接把這點給點出來。
雍正一曬道:“對你?呵,不需要!
他這樣一說,蘇沐瑤便放心了。
古代的酒度數不高,她喝過幾次,從沒醉過。
除了那次喝的太后賜的酒,那酒里加了東西,她才會“一杯倒”。
蘇沐瑤將酒杯放在唇邊,緩緩的喝完了。
雍正提起酒壺,將另一個酒杯也倒滿了,挪到她面前桌上,吩咐道:“把這杯也喝了!
蘇沐瑤依言照做。
看她將兩杯酒都喝完了,雍正眼里閃爍著詭譎的光芒,等了沒多久,蘇沐瑤就覺得有些莫名的熱……
如果說是因為喝了酒,那倒不會。
因為她神智很清醒,她清楚的知道雍正在旁邊,所以沒有順從自己的本能,直接去扒拉自己身上的衣服,用帕子擦了擦汗,往窗外看了一眼。
奇怪,這幾天斷斷續續的一直在下雨,平日到了晚上,還會有些冷,今天怎么會覺得這么熱呢?
不但有些熱,她還覺得身子發軟,像是渾身的力氣被抽干了一樣。
她扶著桌沿,想要起身去開窗戶,剛一動彈,差點軟倒在地,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住了。
蘇沐瑤抬起眸子,看清雍正的臉,他臉色很平靜,似乎一點兒也沒有被熱氣影響。
終于,她恍然。
“胤禛,這酒……”
他方才騙她的,酒肯定有問題。
雍正冷嗤一聲,像是在嘲笑她,又像是在嘲笑自己,他打橫抱起她,進入內室,抱著她,靠坐在床沿上。
知道她現在熱極了。
一只手“好心”的幫她解開衣襟扣子……
換來她一聲驚叫……
“不要!”
他以前再怎么樣,都很溫柔的,可這一次,動作毫不客氣,讓她有些難堪。
蘇沐瑤想要反抗,偏偏身體直發軟,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就連聲音,也軟軟糯糯的,絲毫沒有攻擊力。
她幾乎清醒的,在看自己被這樣“玩弄”。
雍正貼著她的耳邊,很惡劣的問道:“被人騙的滋味怎么樣?”
“嗯?好受不好受?”
蘇沐瑤偏過頭,試圖逃避。
雍正卻不準,他一手扯開她的衣襟,讓她做出一個更恥辱的姿勢,將她正對著抱坐在自己大腿上,冷冷道:“朕賞賜給你的那些東西呢?怎么不用上?”
蘇沐瑤感覺這個姿勢很羞恥,皺著細眉,推著他的肩膀,想要逃開,卻被用腰帶束縛住雙腕,胳膊被迫環在他的脖領上。
他又托了托她的腰,讓她貼的更近一點。
語帶威脅道:“不回答?你還想不想讓你那幾個宮女活命了?”
她問蘇培盛的那句話,成了他抓住的把柄。
蘇沐瑤又懼又氣,閉著眼,顫抖著聲音道:“你想讓我回答什么?”
雍正邪惡道:“那個肚兜,不喜歡嗎?”
還肚兜,根本就幾片拼接在一起的布料,什么都遮不住。
蘇沐瑤咬牙道:“不喜歡!
“呵~”
一聲冷笑,雍正神色普通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低聲命令道:“睜開眼睛。”
蘇沐瑤只好睜開眼睛,長而密的睫毛不安的顫抖著。
她現在明白,今天晚上,她是無論也逃不開了。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還敢說不喜歡……”
他和她相處的時間太久了,對她的身體已經了如指掌……
她即便心里逃避,但還是因為他的觸碰有了不該有的反應。
她又懊惱又羞愧,掙扎著,但因為沒力氣,說是掙扎,其實更像磨蹭,倒像在催促他一樣。
“老十四能給你這樣的感受嗎?”
“他碰過你沒有?”
“想不想讓他來看看,你這副樣子?”
他一邊說著,修長的中指滑過她光滑白皙的腰身……
“不要!放開我!”
他是想看她崩潰淪落的樣子……
可拒絕卻拒絕不了。
蘇沐瑤實在受不了,揚起脖子……
…………
蘇沐瑤根本不知道這一晚她是怎么過的,及至中午醒來的時候,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竟發生了那樣邪惡荒淫的事情。
以至于,她覺得丟人的要死,恨不得永遠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面。
雍正不許她躲著,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她意識到,他才是那個和她最親密的人。
她什么樣子,他都見到過。
而老十四,什么都不是,只能靠邊站。
蘇沐瑤不肯起床,雍正直接用被子將她裹了,抱到餐桌前:“吃飯!
蘇沐瑤忍著氣,道:“我要穿衣服!
雍正道:“吃完再穿!
說著,又非常可惡的威脅上了她。
“莫非你想再經歷一遍昨晚的事?”
“或者說,你是要朕嘴對嘴喂你?”
蘇沐瑤憤憤的瞪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筷子。
吃完飯,他又把她抱到床上……
一連三天,除了正常的生理活動,剩下的都是在做那種事,換著花樣的做。
雍正為了折磨報復她,不惜罷朝三日……
直到她含著眼淚,實在受不了的求他,才放過她,臨了,還威脅道:“今后你就乖乖的待在麗景軒伺候朕,若敢起別的心思,老十四、還有你的那一干宮人,沒一個能活命!
他還是沒有放她出去的意思。
整日被囚禁在這里,蘇沐瑤快瘋了,幸好一個月后,雍正看她身子有些清減,神色也總是郁郁不樂,終于肯大發慈悲,將云墨、彩蝶她們放回來,繼續伺候她。
只是,這次關著的人,從一個,變成了五個。
云墨猶疑道:“小姐,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蘇沐瑤從床上坐起,堅定道:“逃,一定要逃!
她才不要一輩子,被人囚禁起來。
但在逃之前,她還有一件事要完成。
太后已經死了,十四王被判了終身圈禁。
但還有嚴嬤嬤、皇后烏拉那拉氏,她們害了她之后,就想脫身,怎么可能?
她就算拼了命也要把她們拉下水。
只是,這件事少不得還得靠雍正。
想到這里,蘇沐瑤胸口憋著的那股氣更厲害了,他這么對她,她還得做小伏低的央求他……
果然,在古代就沒有一天順心的。
這晚,雍正忙完國事,照例冷著臉來了麗景軒。
停在門口,問侍衛道:“今天怎么樣?”
這段日子,她不敢和他直接對著干,就折騰自己,總是不好好吃飯,身子都瘦了,看的他又恨又心疼。
所以才讓人把那幾個奴才放回來,繼續服侍她,也讓她有一個緩解的空間。
蘇培盛聽的無奈:既然皇上您心疼,就不要使壞折騰人家。
貴妃這次是踩到雷點上了……
可是,皇上既然打算繼續和人家過,總得妥協讓步。
被關起來還不算,一晚上叫水四五次,直到天亮方歇,貴妃每次起來時,眼睛紅通通的,嗓子都啞了。
長此以往,誰能受得了?
要他說,皇上這口惡氣也該出的差不多了。
萬一真把貴妃熬出病來,到時候您又該怎么辦呢?
但這話他只能在心里說,皇上這段日子心情極度差勁,要不小心,這戰火燒到他頭上就糟糕了。
侍衛回道:“娘娘今日心情好多了,比昨天多吃了一碗飯,午后還要了糕點!
雍正點點頭,知道她轉變的原因,是服侍她的那幾個宮人回來了。
他總算放了心。
但緊接著,那股子熊熊燃燒的怨憤又從不知名的地方冒出來了。
他把她當寶貝似的,極盡小心的愛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結果呢,連幾個奴才都比不上。
他就是一場笑話。
雍正推開門,冷聲道:“你們都下去!
云墨她們看這樣子,怕自家小姐出事,有些猶豫。
蘇沐瑤向云墨她們使了個“你放心”的眼色,云墨她們才出去了。
雍正看在眼里,輕笑道:“她們對你倒忠心!
他語氣平平靜靜的,嘴邊帶著笑,目光卻極具壓迫感,眼眸微微瞇起,像鷹一般銳利的審視和捕捉她的神色變化。
蘇沐瑤知道,他越在意一件事,越是表現平靜。
這就是一個極度危險的預兆。
說不準,她一個點頭,一句話,他就徹底爆發了。
第112章
蘇沐瑤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眼圈倏然紅了,她吸了吸鼻子,將身子轉過去,背對著他。
背影可憐巴巴的。
除了在床上的時候,雍正從沒見她掉過眼淚。
一下子,自己慌了手腳。
快步走過去,坐到跟前,將她身子扳過來,皺眉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雖然神色還是不好看,但語氣明顯輕緩了很多。
蘇沐瑤咬著下唇,垂眸不說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難道有人欺負你不成?”
“還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有什么事,你倒是說!”
問到最后,都有些急了。
“你再不說話,朕就、朕就讓人把你那些奴才拉下去通通杖斃!”
威脅的話一出,大滴大滴的淚珠從杏眸中滾落。
蘇沐瑤吸著鼻子,淌眼抹淚道:“我……我難受!……”
順勢把頭埋在他肩膀上。
雍正哪里受得了她這副樣子,心疼的快碎了,什么都管不了了,輕輕撫著她的后背,柔聲道:“哪里難受?”
說著,又要去撫摸她的額頭。
“不用你管!”
蘇沐瑤見雍正上當了,做出倔強賭氣的樣子,撥開他的手,倒在床上,臥在枕頭上,手捂在唇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啜泣著。
她頭一回用這種伎倆拿捏人,還有些生疏,怕露餡,所以不敢正面對著他。
但實際上,雍正關心則亂,一點兒沒看出來不對,也許,凡是女人,都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數,一旦運用起來,男人只能束手無策。
蘇沐瑤要說身體不舒服,雍正還能去請御醫,可她說心里不舒服,他就沒其他辦法了……
只能靠哄。
他斜坐著靠過去,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道:“朕不管你,誰管你呢?難道你還指望著老十四?”
一提老十四,他的語氣又加了幾分危險。
蘇沐瑤這會兒不敢亂說話,轉過身,含著眼淚,哽咽道:“你答應我的事……都沒做到……欺負我的人……你也不管……你還幫著她們欺負我……讓宮里的人都來看我的好戲……你哪里靠得住了……”
“胡說!”
她還未數落完,雍正就聽不下去了,一時氣笑了,她要說他這段日子對她很過分,他承認,那是她活該,但要說他騙她,幫著別人欺負她,那純粹是子虛烏有的事。
“我沒有胡說……”
蘇沐瑤瞪大眼睛,作勢要去撞床柱子,道:“我,我活著也沒什么盼頭……我不活了……”
一把被雍正抱住,壓在身下。
他緊緊捏著她的下巴,惡狠狠道:“你少跟朕來這一套,你要是敢自盡,你這滿宮里伺候的人,一個也甭想活!”
她好像有些過頭了。
“哭”和“鬧”挺管用,“上吊”不太行,反會把他的脾氣給激起來。
蘇沐瑤也不撞柱子了,變得安靜下來,舔了舔有點發干的嘴唇,聲音弱弱道:“胤禛,我想喝水!
雍正看她似乎累了,去桌上倒了一杯水,端過來,扶著她喝了小半杯,又去用溫水擰了一條毛巾,幫她擦了擦臉,問道:“舒服點了沒?”
蘇沐瑤往里面挪了挪身子,給他讓了個位置。
天色已晚,是該休息了。
雍正脫了外袍,上床把人抱在懷里,溫溫軟軟的身子一入懷,他心里瞬間安定了下來,喟嘆了一聲。
蘇沐瑤輕聲道:“你打算一輩子這樣關著我嗎?”
雍正環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勒的她都有些疼了,他才稍微松了松力氣,沉默了半晌,道:“你向朕認個錯,說你回心轉意了,以后會好好的跟朕過日子……”
“你就放我出去?“
“嗯,不過肯定不能像從前一樣,以后你的衣食住行,朕都會派人安排!
也就是,會派人看著她的意思。
那她以后逛個御花園,后面還得跟著烏泱泱一堆人。
憑什么?她也是有人身自由權的。
蘇沐瑤眉頭一擰,好險沒說出心里話。
跟一個囚禁了她大半個月的古代皇帝講人權,那不是純純自己犯傻嗎?
蘇沐瑤忍了這口氣。
雍正怕她誤解,他從此不肯對她好了,補充道:“只要你誠心悔過,朕還會像從前一樣對你好!
蘇沐瑤沒說話。
雍正頓了頓,又道:“你方才說,朕騙你……”
蘇沐瑤這才有點反應,撐了撐身子,看著他,道:“皇上不是說,要封我當皇后嗎?”
“嗯!
蘇沐瑤道:“我現在背負著謀害太后的嫌疑,怎么當皇后?”
雍正道:“這件事,朕從沒懷疑過你!
“可是,你也沒有說要幫我洗脫嫌疑!”
“反而把我關起來,折磨我、欺負我……”
“而且,從頭到尾也沒給過我辯解的機會……”
蘇沐瑤說著說著鼻子就酸了,熱汽化成水珠,在眼里打著轉。
這會兒是真傷心了。
她怎么這么倒霉?
來到古代后,先是挨餓受凍,好不容易生活好起來,又被皇帝給看上了,她和太后無冤無仇,太后不惜以性命為代價利用她,再然后,還有舒舒覺羅·諾萱、郭絡羅·金珠……
現在還有皇后烏拉那拉·景嫻,恨她不死,網羅各種事宜,將她和十四王編排在一起,讓雍正起疑……
她招誰惹誰了。
她憑什么要認錯?她有什么好悔過的?
她又沒有幫著十四王謀害他的性命,她只是不想懷孩子,對他沒那么上心……
可她也沒給他什么承諾啊。
當初在一起,本來就是他逼她的。
她迫于權勢服從他,他憑什么以為只要對她好,她就得愛他?
別說她和十四王沒什么事,就是真有事,真給他戴綠帽子,那也是他活該。
蘇沐瑤越想越氣,若不是雍正看上她,她現在還在乾西四所過她安安生生的養老日子呢,閑時去和陳太貴人她們打打牌、聊聊天,困了就睡一覺。
要多自由有多自由。
全是雍正害的。
“胤禛,你就是個混蛋!”
她想理智也理智不了了,拉起被子把自己蒙起來,再也不想理他了。
頓時,雍正臉色不好看了,她跟別的男人牽扯不清,將他的尊嚴臉面放在地上摩擦,他不計前嫌,肯給她一次改過的機會,她還蹬鼻子上臉了!
雍正面子上掛不住,心里不禁惱火,一把掀開被子,正要說幾句難聽話,刻薄她和老十四,對上她紅通通的淚眼,又吞了回去。
俯身用力堵上她微微嘟起的紅唇,撬開貝齒,用抵達喉腔的力道,狠狠的吻著……
蘇沐瑤被親的難受,想要咳嗽,卻咳嗽不出來,氣的用手去掐他胳膊,可他胳膊上的肌肉太硬實了,她又從來不留指甲,根本掐不動。
反而雍正把這當做一種催促的信號,親的更肆無忌憚了。
沒辦法,她只好換了一種方法,用手去拍打他的肩膀,又用腿去踢他……
雍正身子一避,只好先放開她。
她這是要廢了他嗎?若不是他躲閃的快……
他剛一放開蘇沐瑤,一個巴掌就沖他臉直扇了過來。
“啪!”
寂靜的內室中,這聲脆響格外清晰。
蘇沐瑤扇這一巴掌,純屬本能反應,等扇完之后,自己卻楞住了,對上雍正鐵青的臉色,她猛然后怕起來。
完了完了,這次是真完了。
她這是……瘋了嗎?
居然敢扇皇上。
本來想用“眼淚攻勢”,讓雍正替她出手查清事實,結果呢,她把事情弄的越來越糟了。
感覺脖子陣陣發涼,蘇沐瑤忍不住往被子里一縮。
室內靜的連雍正沉重的呼吸聲都能聽得見。
蘇沐瑤感覺到他躺在了自己旁邊。
也不知過了多久。
“鐺~鐺~鐺~”
外間掛著的西洋鐘表打破了寂靜,已經到子時了,床邊高凳上的蠟燭也滅了。
室內漆黑一片。
蘇沐瑤緩緩換的把身子往外面挪了挪,用食指試探性的撓了撓雍正的手心。
“走開。”
語氣是極度的不耐煩,但并沒有直接把她的手甩開。
蘇沐瑤心里大約有了底,側過身,又往外挪了挪身子,把頭枕在他肩膀上,用手臂環抱住男人。
“不準你碰朕!
雍正的語氣還是很不好,帶著凍死人的冷冽,但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沉重了幾分。
蘇沐瑤一點兒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撐起身子,在他俊美的側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柔軟溫潤的觸感讓雍正呼吸驟停。
她這算什么,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嗎?
她以為他就這么好糊弄?
雍正瞇了瞇眼,一使力,翻了個身,將這個他狠極又愛極的女人壓在身下……
扯開腰帶,綁住她的手腕,系在床頭。
蘇沐瑤眼神茫然的看著他,其實他就算不綁她,她也不可能再扇他一耳光的。
但很快,蘇沐瑤就明白,雍正為什么要綁她了。
他這是要懲罰她方才的過失。
她只是不小心打了他一耳光,他卻要連本帶利的在她身上索取回來……
第二日一早醒來,蘇沐瑤渾身上下都是斑駁的吻痕,腰肢就像被大卡車碾過一樣,起床都有些困難,穿衣時,雙腿一軟,要不是云墨扶著她,她就直接倒在地上了。
不過,好事倒有一件。
太后的事翻案了。
嚴嬤嬤被判終身去給太后守陵,皇后烏拉那拉氏被軟禁在翊坤宮。
第113章
是雍正幫她翻的案。
這也讓她切身體會到,什么叫做“話語權是由當權者”掌握的。
太后設計她時,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當天,在慈寧宮里只有她、太后、那個端藥碗的小丫鬟,后來嚴嬤嬤和太醫一起進來,查出太后的藥里被放了風雨蘭的毒。
那個端藥碗的小丫鬟是直接人證,嚴嬤嬤和太醫是輔助人證,物證有藥碗碎片,以及乾西四所里種的風雨蘭。
也就是說,整件事是人證物證俱在,根本無從辯駁。
但經大理寺第二輪審查后,整件案子完全大變樣。
那個端藥碗的小丫鬟翻了供,說她沒看到貴妃在里頭,是被皇后逼迫才那樣說的。
給太后診病的孫太醫在獄里畏罪自盡了。
陳太貴人、徐太常在、瑞太常在、以及妙太答應幾位先帝妃嬪,出來給蘇沐瑤作證,說她那天早上跟她們在一起打麻將,且風雨蘭這種花,在宮里很常見,她們宮里都有。
到最后,這個涉嫌謀害太后的屎盆子扣在了皇后頭上。
烏拉那拉氏直接被氣病了。
云墨、彩蝶她們聞言,都覺得大快人心。
皇上看來心里還是有她們小姐的。
這不,小姐一示好,皇上就立馬心軟了?
蘇沐瑤想到昨晚那驚天動地的一耳光,心虛的摸了摸鼻子,雍正怎么想,她不知道,不過能確定的是,告狀還是有點用的。
一直以來,沉積在自己心里的一樁事就這樣輕輕松松的解決了。
蘇沐瑤反而有些茫然。
她坐在麗景軒院里的秋千上,靜靜的去思考這兩年多發生的事。
其實昨晚上,她一股腦兒將自己遇到的所有問題,都扣在雍正頭上是不對的。
確實,她的很多麻煩都是雍正引來的。
但沒有雍正,她在這宮里也不能平平安安的走到現在。
譬如說常雯兒,她當初純粹就是沒事找茬,雍正遇到了,讓她閉門思過三個月,她才安生下來,后來也沒膽子來找她的麻煩。
還有,原主的事,若不是雍正,她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幫原主平反,也正是因為有雍正做靠山,舒舒覺羅·諾萱屢次想害她,都沒有成功。
還有就是這次太后的事,是真嚇人,若不是雍正,換成歷史上其他的君王,或者換成電視劇里的四大爺,她估計都墳頭草都兩米高了。
…………
平心而論,雍正已經很好很好了。
對她也好,對百姓也好……
只可惜,她注定要負他了。
蘇沐瑤的計劃是:死遁,也就是假死脫身。
從此離開皇宮,自由自在,天高海闊。
但這個計劃現在缺乏幾個必要條件。
首當其沖的是,她得先從麗景軒走出去。
完成這點并不難,昨晚雍正已經開出條件了,她想出去,就得向他認錯,保證自己悔悟了,以后會忘了允禵,好好的跟他過日子。
蘇沐瑤扶了扶額頭,有些無奈,要不為了以后的“自由”,她就“虛情假意”一次?
蘇沐瑤想著,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過不了自己心理那關。
一呢,是因為一直被雍正寵著慣著,她對他,從來就沒有低過頭,別說“虛情假意”的認錯了,就是她真犯了錯,在他面前,也不太能認得出來。
二呢,她覺得她沒錯,雍正仗著權勢把她關起來,該認錯的明明是他,憑什么她要越俎代庖?
可是這次,雍正的態度也很堅決。
他有能妥協的,也有不能妥協的。
時至今日,他對她的要求就這一個。
認錯、服軟、道歉、保證、一條龍。
她做到了就解除禁足,冊封她為皇后……
做不到,那就關著吧。
他有足夠的時間跟她耗。
蘇沐瑤一番矛盾糾結,硬生生耗了兩個多月。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轉頭,已經是十一月份了。
天氣冷起來,蘇沐瑤換上了冬天穿的白狐皮大氅,走出房門,看到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下來,給院子罩上一層白衣。
水生和來福拿著笤帚正在掃雪。
蘇沐瑤招了招手,將他們兩個叫進屋來。
麗景軒下面裝著地龍,爐里還燒著金絲炭,屋里特別暖和。
蘇沐瑤坐在暖爐邊,旁邊圍著云墨、彩蝶、秋蕊、水生、來福五個人。
“我之前就對你們說過,在這宮里,我是待不長的……”
“現在我已經有了計劃,擺在你們面前的,有兩條路!
“一是出宮,我會給你們每人一筆足夠你們下半輩子生活的銀子,你們可以回自己家里去,或者在京都盤個鋪子做點小買賣……”
“二是留在宮里,陳太貴人、徐太常在、瑞太常在、妙太答應都是我的至交好友,她們位份雖不高,但都待下人不錯,你們愿意跟著誰,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說著,瞅了一眼云墨。
云墨往她身后站了站,態度很明顯。
她肯定是要一輩子跟著自家小姐的。
蘇沐瑤對于這個結果,絲毫不驚訝,又看向彩蝶和秋蕊。
她倆對視一眼,雙雙跪倒在地,堅決道:“奴婢愿意一輩子跟隨主子,主子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水生和來福也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
“只要主子不趕我們走,我們永遠都不走!
他們都是一個意思,這輩子跟定了蘇沐瑤。
蘇沐瑤嘆了一口氣,苦口婆心的給他們分析厲害,道:“你們確定不用再想想?嬪妃私逃出宮是重罪,萬一我出逃不成功,或者逃出去了,又被抓回來,到時候還會連累你們……”
“奴婢不怕!
“奴才不怕!
幾個人異口同聲。
看這樣子,勸是沒有用了。
蘇沐瑤想了想,輕輕頷首道:“也罷,只要你們不后悔就行。”
她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三日之后,是我的生辰,雖說皇上現在還生著我的氣,但我若提出生辰那天,去御花園玩一日,我想,皇上應該不至于拒絕……”
“云墨一直是我的貼身侍婢,她要是不在了,很容易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她得跟在我身邊……”
“頭一天晚上,你們四個分頭行動,理由也是現成的,就說幫我準備壽宴……
“水生,你去找周德安,讓他準備接應……”
“來福,你去找包町,問他要這些東西、火具、燃油……”
“秋蕊,你去趟陳太貴人宮里,跟她悄悄說一聲……”
“彩蝶,你去乾西四所等候消息,接應大家……”
“等事情安排好了,你們就先一步出宮……”
彩蝶瞪大眼睛道:“那您和云墨呢?”
蘇沐瑤道:“我和云墨你們不用擔心,你們先聽我說……”
“出宮之后,你們直奔永定門外的大雜院,如果事情沒出差錯的話,管叔和春蘭會在那里接應你們……”
“等到第三日晚上酉時,彩蝶,你和水生乘一輛馬車候在西直門外,秋蕊,你和來福乘一輛馬車候在永定門外,再讓春蘭和管叔在申時三刻,乘一輛馬車在紫禁城外侯著我們……”
“如果看到一架裝著橫梁的四輪舊水車出宮,就是我們了……”
“等到京都一禁嚴,彩蝶水生你們往西,秋蕊來福你們往南,我和云墨、春蘭往北行,走上大約半個月再一起繞道往東,一個月后,我們在滄州青縣一家叫做平安茶館的地方相會,到時候我再跟你們說接下來的事。”
“另外,你們和春蘭、管叔說一聲,如果到了酉時三刻還沒等到我們,就先回去,在大雜院等消息……”
她簡單利落的把每個人的分工說了一遍,又囑咐了幾句,便讓他們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雍正三年十一月初七,紛紛揚揚的大雪一連下了幾天幾夜。
昨天晚上,溫香軟玉,一夜溫存……
因為心愛的人格外的縱容配合,雍正心滿意足,清晨起身,抱著懷里人溫軟的身子,簡直不想起床。
“從此君王不早朝”完全是他真實的心理寫照。
但還是要上早朝。
雍正洗漱罷,穿好衣服,回頭看躺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的蘇沐瑤,因為被窩很暖和,她的臉頰有兩團紅暈,好看的不得了。
雍正把手伸過去,想摸一下,但轉念一想,她昨天累著了,還是不要打擾她,讓她好好休息吧。
硬逼著自己又把手收了回去。
走出門口的時候,想到今天是她的生辰,確實該放她出去,也算是給她一個小小的驚喜,關了她這些天,不僅她難受,他看著也心疼,想了想,嘆了一口氣。
終究,服軟的還是他。
“以后,你們保護好貴妃的安全就行。”
也就是,解了蘇沐瑤的禁足了。
“是!
雍正去上朝了。
蘇沐瑤直到晌午方醒,醒來后,房間里只有云墨一個人,她伸了個懶腰,問道:“怎么樣?”
云墨把銅盆放好,輕輕道:“小姐放心,一切順利。”
蘇沐瑤點點頭,也不枉費她這一夜的辛苦。
沒多久,該用午膳了,上完早朝的雍正又回來了一趟,陪著蘇沐瑤用膳。
看到她身邊只有云墨一個伺候的,皺眉問道:“其他人呢?”
蘇沐瑤不動聲色道:“我待會兒想去冰釣,讓他們提前去安排了。”
“冰釣?”雍正忍不住道:“這么冷的天,凍著了怎么辦……”
反對的話還沒說完,就對上了蘇沐瑤不滿的目光,雍正瞬間不做聲了,今天是她的生辰,他不應該違拗她的意思,何況,這么多天了,她想出去散散心,也是正常。
“那朕讓人去龍潭湖看看,冰凍嚴實了沒有?”
“不用,我用乾西四所新修的鯉魚池就好。”
雍正轉念一想,乾西四所東院里的那池子很淺,中間又有一個蓋在水上的亭子,四面雕著鏤子,糊著紙,能隔風保暖,顯然比龍潭湖更合適。
所以也不反對了,提起另外一件事。
“你這里伺候的人太少了,朕讓內務府再挑幾個調教好的人來……”
“不要。”
“要!
“那隨便你吧。”
蘇沐瑤拗不過他,只好答應,反正她今晚就要走了,答應也白答應。
第114章
雍正還有一大堆政務要處理,吃完飯就去養心殿了。
蘇沐瑤帶著云墨往御花園而來,身后還綴著一大幫侍衛。
做戲要做全套,她既然說了想出來散心,就不可能一直待在麗景軒。
云墨撐著傘,攙扶著她,輕聲道:“小姐,小心路滑!
“沒事,”
石子路上的雪已經被掃過了,還撒了一層粗鹽細沙,雪花一落上去就會融化,滑是不會滑了。
兩人說著話,就走到了一處假山附近。
這里的假山都是由花石綱堆嵌雕刻而成,怪石嶙峋,大冬天上頭積著一層雪花,還怪有意思的。
兩個人放慢了步子,快要走過去時,忽然聽到假山下面有人在竊竊私語。
聽聲音,其中一個是齊妃。
她聲音天生就大,說起話來,跟有個大喇叭放在嘴邊一樣,自動帶有放大效果。
即便這會兒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她們在遠處也聽的很清楚。
但另一個妃嬪是誰就不太確定了,好像是懋嬪,又好像不是。
只聽齊妃說:“你知不知道,皇上最近推行了一個什么,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的政策?”
懋嬪問道:“什么是一體納糧、一體當差?”
齊妃道:“這個你都不知道,從以前到現在,別說咱們大清朝了,就是前面的幾個朝代,官員、地主都是免稅的,這個政策一推行,官員地主通通都得繳稅納稅,和平民老百姓一樣了!
懋嬪道:“那跟咱們有什么關系?咱們家里又不缺那點錢!
“呦,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齊妃道:“我還告訴你,除了這個,還有幾個跟繳稅有關的政策,叫什么火耗歸公,攤丁入畝……”
“那又是什么?”
齊妃道:“火耗歸公,是說原來地方官收稅的時候,會借著金銀熔煉技術有損耗,多征收稅款,現在不一樣了,這部分耗損由國家統一計算攤派,以后誰想借著這個貪污錢款,是不可能了!
“攤丁入畝更離譜了,原本咱們都是收人頭稅,現在把人頭稅給廢除了,這部分稅銀加在地上,誰的地多,誰交的稅就多……”
“皇上還讓人去修《大清會典》,說要徹底完善國家的稅務制度!
懋嬪吃驚道:“那豈不是原該老百姓繳的大部分稅,都要分到當官的頭上了?”
“誰說不是呢?”
懋嬪連連咂舌,道:“那些官員,旗人地主能愿意嗎?”
齊妃道:“不愿意又能怎么辦?他們還能反了?也就是罵幾句難聽話罷了!
懋嬪吸氣道:“他們敢罵皇上?”
齊妃道:“他們不傻,罵皇上,被抓住就是死罪,所以他們罵的,都是皇上看重的人!
“像孝懿仁皇后、怡親王、還有麗景軒里住的那個狐貍精……”
聽到這里,云墨忍不了了,就要上前跟她們理論,被蘇沐瑤抓住手腕。
她對著云墨搖了搖頭。
今晚就要走了,現在最好別生事。
云墨只得按捺住滿肚子的火氣。
懋嬪又問道:“那皇上就沒說什么?任他們罵?”
齊妃道:“皇上殺了幾個造謠的人,可又有什么用呢?他又殺不盡全天下讀書的人,而且,這事皇上越摻和,越糟糕。”
“怎么說?”
“京都現在傳的,怡親王是佞臣、怡貴妃是妖妃,這你還聽不出來嗎?明君還是明君,只是被佞臣妖妃所惑,只要沒了佞臣妖妃,天下就太平了。”
“可皇上要一味幫著佞臣妖妃對付他們,那皇上就成了昏君,皇上在史書上的名聲也就毀于一旦了!
懋嬪道:“要我說,怡親王其實人挺不錯的!
齊妃道:“怡親王沒事,聽說他已經稱病告假,躲是非去了,他們總不能逮到王爺府去罵吧,話再說回來,朝里有不少官員是怡親王的班底,他們奈何不了人家怡親王……”
“那麗景軒里那個呢?”
齊妃洋洋得意道:“她就倒霉了,出身是先帝妃嬪,原本就惹人非議,家里又沒什么人,一個李繩武,是個武將,還在甘肅那邊,在朝中說不上什么話,近兩年,皇上又一門心思的獨寵她,前段日子,還傳著她跟十四王牽扯不清,又有毒害太后的說法……”
“不瞞你說,這幾天,朝里有幾個死諫的老臣,跪在養心殿外,說要不處死貴妃,他們就不吃不喝跪死在那里……”
懋嬪笑道:“這樣說的話,貴妃倒臺不是遲早的事嗎?”
齊妃笑道:“我早說過,她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兩個人說說笑笑,走遠了。
云墨苦笑道:“這些事,皇上竟一點兒口風沒跟我們透漏!
蘇沐瑤也有些感慨,她只知道雍正這幾天很忙,卻不知道這“忙”還跟她有關。
那個男人每次見到她,要么不正經,要么唇角帶著笑,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朝里出了這么大的事。
如果這樣說的話……
她看向身后綴著的一眾侍衛,侍衛領頭忙小跑過來,道:“娘娘!
蘇沐瑤道:“皇上跟你們怎么說的?”
侍衛領頭道:“皇上讓我們寸步不離的保護您的安全!
原來,他讓這些人跟著她,真有保護她的意思。
朝里風波太大,他怕有人會暗害她。
蘇沐瑤緊緊攥著手心,壓住心中莫名浮現的酸楚,語氣平靜道:“好了,我知道了!
…………
冬季白天短、夜晚長,入夜很早。
剛到申時,天色就暗了下來。
云墨進了東院,看到蘇沐瑤拿著釣竿坐在欄邊,輕輕道:“小姐,都準備好了。”
蘇沐看了看天色,大雪如搓綿扯絮般從天上灑下來,她有些不放心,問道:“不會起風吧?”
一旦有風,大冬天的本身就干燥,火燒著了,風一吹,很有可能會連累旁邊其他的宮室。
那就非她所愿了。
云墨道:“沒有,您忘了,欽天監卜算過好幾次,這十來天,不可能起風的!
“那就好,他們呢?”
她指的是那一幫跟著她的侍衛。
云墨笑道:“他們在乾西四所門口守著呢。”
蘇沐瑤拍了拍大氅,站起身,嘆道:“走吧!
進了內院她的房間。
小太監的衣服早就準備好了,兩人在屏風后快速的穿上。
到了外間,地上堆滿了干燥易燃的柴火,得到蘇沐瑤的示意,云墨將角落里的一個油桶拎過來,均勻的灑在了上頭。
蘇沐瑤又有些不放心,問道:“我房間里原來擺放的那些貴重物品……”
云墨笑道:“金銀首飾早讓周德安幫忙折了現,筆墨紙硯、瓷器真玩之類的,水生來福都給搬到前頭那些空房間了,離的遠著呢,不會糟蹋東西的!
也就說,這個房間,以及連帶的幾個房間,都是空的,什么都沒有。
蘇沐瑤望了望天色,目光中有些猶豫掙扎。
云墨催促道:“小姐,不早了。”
蘇沐瑤點點頭,結過她手里的拉住,手腕一轉,扔到地上的干柴上。
“騰”的一聲,火苗借著燃油躥升半米多高。
蘇沐瑤和云墨低著頭,匆匆忙忙的跑到大門口,喊道:“著火了!快救火!貴妃娘娘還在里面!”
幾個侍衛看到里頭火光的顏色,慌了神,忙跑進去查看形勢。
不久,就聽一個侍衛在里頭大聲喊道:“快去拿水!救人!稟報皇上!……”
可乾西四所多長時間沒人住了,根本沒有儲備水,東院倒是有個魚池,但現在天冷,水面凍的邦邦硬,又不能直接開冰取水。
附近其他的侍衛、太監、宮女聽到動靜,打水的打水,拎桶的拎桶,救火的救火。
瞬間,乾西四所處亂成一團。
一片亂象中,聽到陳太貴人不知何時來了,在門口急喊道:“水生來福!你們兩個還杵在那里做什么!還不快去打水救火!”
“是。”
蘇沐瑤和云墨對看一眼,走出了乾西四所。
因怕別人發現身份,她們兩個一直低著頭。
宮道上,傳來很多凌亂的腳步聲,也不知道身邊經過了誰。
走盡了宮道,不遠處就是周德安安排的一大隊空水車,宮里著了火,她們就可以借著取水的名義,堂而皇之的出宮。
蘇沐瑤正要繼續往前走,忽然聽到夜空中,傳來一聲凄厲而尖銳的驚叫,像是蘇培盛的聲音。
“皇上沖進火場了!快救皇上!”
蘇沐瑤步子一頓,停在了原地。
云墨也聽到了,擔心的看向她。
只要再往前走幾步,從此就是海闊天空,自由自在,可是,一旦往回走,她們也許就會永遠被困守在這深宮中。
蘇沐瑤閉了閉眼,輕輕道:“走吧!
現在才雍正三年,歷史上,雍正皇帝是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駕崩的,他至少還有十年的壽命。
不至于,不至于……
夜色中,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音,一輛又一輛的水車從紫禁城城門駛了出來。
出城門不久,最后一輛橫梁舊水車離開了大部隊,一輛蒙著天青色帳幔的馬車停在了路上。
春蘭掀開簾子,瞧了瞧四周,喚道:“小姐,云墨,這里!”
蘇沐瑤和云墨從水車上下來,換上了馬車。
馬車上,有一早就準備好,給她們換的衣服。
趕著快要關城門時,這輛馬車出了城。
蘇沐瑤揭開車簾,望著逐漸遠去的宮墻……
自她來到古代,已有三年,同樣的大雪天,同樣的夜晚……
可是這一次,她自由了。
第115章
怡親王緊鎖雙眉,從內室出來。
太醫院的一眾太醫都垂手在外面等著呢,為首的是太醫院院使劉裕鐸。
“劉太醫,皇上什么時候能醒來?”
劉裕鐸為難的看了看四周,嘆道:“王爺,皇上這次昏迷,是因為沖進火場,被火木砸到背部,受了很嚴重的外傷,引發感染,再加上皇上被從火場里救出來有一段時間了,當時有過量煙霧侵入肺腑……”
允祥聽了一半就聽不下去了。
“你就說,皇上的病情怎么樣就行了。”
劉裕鐸道:“高燒退了皇上就能醒來,只是,恐怕……”
他猶猶豫豫的,根本不敢說后面的那個詞。
允祥聽的心急如焚,催促道:“恐怕什么,你快說啊,想急死人不成……”
劉裕鐸動了動唇,換了一個委婉的說辭:“皇上就算好了,也會留下病根,恐怕日后……日后就要看皇上的造化了!
允祥眼前一黑,猛的坐倒在椅子上。
他不是傻子,劉裕鐸的話他自然聽懂了,也就是說,皇兄哪怕這次挺過去了,也會損傷壽命,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壽終正寢……
他撐著頭,默了許久,聲音沙啞,緩緩道:“本王知道了,你們盡心為皇上醫治,”
頓了頓,補充道:“還有,這件事不要透漏出去。”
就算他不叮囑,這些太醫也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
雍正覺得自己經歷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境。
夢里,他就像孤家寡人一樣,他愛的人一個一個離他而去。
孝懿仁皇后、老十三、接著是他的瑤瑤……
他的瑤瑤!
他醒來時,眼神恍惚了一下,才分辨出來他現在正趴在養心殿的龍床上,地上鋪的金線撒紅地毯,不遠處是博古架,他身子剛一動,背部就傳來一陣劇痛。
這陣劇痛也喚醒了他的神智,他驀然想到了什么,撐起身子,揚聲喊道:“來人!快來人!”
怡親王不眠不休的在養心殿守著,這會兒正在外頭處理朝政,聽到里頭的聲音,他匆匆忙忙的走進來,坐在床沿上,松了口氣道:“皇兄,你醒了!你要什么?我去取……”
雍正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喘著氣,焦急道:“十三弟,貴妃,貴妃救出來了沒有?”
他記得,自己沖進火場后,找啊找,找了好久好久,都沒有找到他的瑤瑤,后來,后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會不會,會不會……
他求救似的看著怡親王,如一個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孩子,生怕從他嘴里傳來噩耗。
“皇兄,您先別著急,”
怡親王忙道:“您聽我說,乾西四所的大火沒那么簡單。”
他知道自己說的話可能會很殘忍,一咬牙道:“貴妃娘娘恐怕已經逃出宮了!
“出宮?”
雍正怔住了。
怡親王看他反應還好,稍微松了口氣,點點頭,扶他側身躺下,道:“您先讓太醫把脈,我再跟您慢慢說……”
“你現在就說。”雍正很堅持。
“好好好!
怡親王拗不過他,只得招了招手,讓蘇培盛把劉裕鐸叫進來,一邊把脈,一邊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匯報給他聽。
蘇沐瑤說是“死遁”,其實是借著一把火引發亂子,然后趁亂逃出宮去。
她從頭到尾,都沒想掩蓋自己逃出宮的消息,因為她知道,掩蓋是掩蓋不住的。
原因有二:
第一,要達到真正的“死遁”,她得找一個身量和她相似、被燒的渾身焦黑的尸體,宮里有仵作,能查出死亡時日,所以這尸體還得是當天死亡、當天燒焦的。
這讓她上哪兒找去?
第二,就算解決了上述問題,對于云墨、彩蝶、秋蕊、以及水生來福的無故失蹤,也沒辦法解釋。
難道還要給他們幾個再安排幾具尸體?
所以,她根本就沒考慮過掩蓋。
甚至為了保證自己在宮外的優渥生活,她把自己這幾年的資產、份例全都拿出去變了現,然后卷款跑路了。
麗景軒、乾西四所里面,除了一些死物,連一兩銀子都找不出來,怡親王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他打心底的同情自家皇兄,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雍正聽完,好半天不說話,眼神冷的像冰,簡直要將整座養心殿凍住了。
怡親王動了動唇,小心翼翼道:“皇兄,您昏迷的時候,臣弟已讓京都各處戒嚴,凡是出入城門者,都要檢查戶籍,”
但他估計現在貴妃早都離開京都了。
于是,允祥又試探性的問道:“要不再通告全國,搜捕貴妃蹤跡?”
雍正閉了閉眼,道:“不必。”
怡親王:?
他不太明白。
雍正疲憊道:“最近朝里有很多對她不利的言論,大張旗鼓的搜索,暴露了她在宮外的消息,她會有性命危險!
合著這會兒還想著人家的危險呢。
怡親王著實覺得自家皇兄有些執迷不悟。
但他又好評價什么。
“那怎么辦?”
雍正輕輕道:“讓粘桿處的人秘密搜索,這件事,十三弟,你去辦,萬萬不能出差錯。”
“還有,明日早朝,宣布貴妃意外身死的消息!
“是!痹氏槌鋈チ。
雍正揉了揉眉心,他剛醒,除了把人趕緊抓回宮來,接下來,他還有一堆的事要忙……
…………
雍正想要找到蘇沐瑤可不容易。
蘇沐瑤從產生逃出宮外的想法,時至今日,已經謀劃了整整兩年了。
從讓春蘭先行出宮做生意,再到掙了錢,讓她在各州各府購買宅院……
從聯系周德安,一步步打通出宮的路,到決定引燃這場大火,借水車取水一事出宮……
從讓欽天監占卜天氣,到定下生辰日、大雪、無風、酉時三刻出宮……
每一步,每一環,以及出宮后的行走路線,她都考慮了無數遍。
以至于,允祥有生以來頭一次這般挫敗。
都一個多月了,他手底下的人傳來的消息都沒得到統一,有的說貴妃去了南邊,有的說貴妃去了北邊、有的說在西邊發現了貴妃蹤跡……
他對雍正,完全無法交待。
…………
而此時,京都以東,滄州青縣的平安茶館中走進了三女一男。
頭前的一位小姐,戴著一頂白色的狐貍皮兜帽的,正是蘇沐瑤。
她后面跟著的兩位,分別是云墨、春蘭、還有管叔。
柜前的掌柜正打著算盤,看他們的穿著都不普通,陪著笑,跛著腳親自迎了上來,道:“客官,您喝茶還是住店?”
管叔沒好氣道:“喝什么茶,住什么店?李二柱,你連自家主子都不認識了!”
那掌柜的一聽,再一看,立馬認出了管叔。
他原名叫李二柱,出身甘州軍,以前跟著蘇沐瑤的祖父瓜爾佳·祜滿打仗,腿上受了傷,落下了一個跛足的毛病,祜滿體恤,就讓他退下來了。
后來,管叔把他安排到平安茶館來,讓他在這里接應等信兒。
如今,可算是等著了。
那也就是說,最前面的這位,是自家主子小姐了。
李二柱俯身就要跪拜,管叔拉著他,道:“這里人多,去客房里面說!
到了客房,李二柱拜了蘇沐瑤,笑道:“您放心在這里住著,就算官府找來也不怕,奴才跟當地官府有些關系。”
蘇沐瑤笑道:“還是要留點神,對了,咱們還有幾個人,應該這幾天就到!
“是是是,包在奴才身上!
李二柱忙去安排茶飯點心了。
…………
滄州青縣,地處天津衛,以前也被稱為天津府。
蘇沐瑤以前各地旅游的時候,來過天津,當然,和她現在看到的完全不同。
古代有古代的熱鬧,現代有現代的繁華。
等彩蝶、秋蕊、水生、來福的空擋,蘇沐瑤就去當地有名的酒樓聽了書、看了戲,還吃了當地特色油茶、狗不理包子、曹記驢肉、煎餅果子、鍋巴菜……
生活要多滋潤有多滋潤。
除了偶爾有些擔心彩蝶他們
幸好,等了快一個禮拜,彩蝶、秋蕊、水生、來福都來全了,一個沒少,一個沒丟,他們這個大部隊總算集齊了。
青縣到底是個小地方,容易暴露。
蘇沐瑤琢磨著,為了預防萬一,她最好還是不斷轉換位置,在各地旅游旅游。
看看清代雍正治下的中國到底是什么樣子。
至于去哪兒呢?
據說康熙六度南巡,看來南邊的風景很不錯……
那就先去南邊吧,反正路線是一早定好的。
全國各處都有她的宅院。
拿定主意之后,她就立即帶著人南下了。
氣勢頗像杜甫詩中寫的那樣“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
允祥垂頭喪氣的走進養心殿,拱手告罪道:“皇兄,臣弟無能!
雍正這段時間,消瘦了很多,眼眶凹陷下去,反而顯得眼神更加沉穩平和。
可是,這樣沉穩平和的眼神,不知為何,卻又極具威嚴,讓人不自覺的凜然生畏。
“沒有找到?”
“嗯!
“仔細說說!
允祥將他這一個多月以來調查情況說了一遍。
雍正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叩擊著桌面,到最后,輕輕評價了一句:“她一向聰明!
允祥垂下眸子,他現在也分不清,不知道皇上這么說,到底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他總覺得,皇兄現在的平靜,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水面短暫的平靜,實際上底下已是暗潮洶涌。
雍正道:“你忙你的,這件事,不用再查了。”
允祥楞了一下。
皇上這是放棄了?不可能吧?
雍正淡淡解釋道:“朕自有辦法。
第116章
蘇沐瑤并不是一味的游山玩水,為了防止自己的行蹤被發現,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著人去找周德安,詢問宮里的最新消息。
什么時候,雍正能忘了她,她才能徹底放心。
但好長一段時間,得來的消息,都是皇上非常勤勉,整日忙于政務,根本沒有進過后宮。
所以,哪怕雍正對外宣布了她的“死訊”,她還是心里有個疑影兒,生怕一不小心,被發現嘍。
這日,蘇沐瑤一行人到了汝南。
汝南,隸屬于河南省駐馬店市,這地方,自古出的名人多,名勝古跡也特別多。
蘇沐瑤聽當地人說,這里有個南海禪寺,是明朝時修建的,寺里有一顆活了幾百年的老松樹,對著它許愿特別靈,心下好奇,趁著陽春正暖,帶著云墨她們一起過來看看。
誰知道,到了寺里,竟遇到了一個老熟人——迦陵方丈。
迦陵方丈,是和蘇沐瑤一樣的冤種。
不過,蘇沐瑤是被人為設計,才陷入謀害太后的風波中。
而迦陵方丈純粹是自己撞上的。
他自從被請進宮,為太后做法事,結果直接把太后給超度了之后,就繼續云游四海去了,去年冬天云游到了汝南。
南海禪寺的主持方丈是他的老朋友,邀請他在這里住一陣子,開幾場佛會,他不好拒絕,所以便答應下來了。
蘇沐瑤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出現在宮外,索性也不解釋了,摸了摸鼻子,打招呼道:“巧啊,師傅。”
是夠巧的。
迦陵方丈也是個體面人,知道什么話該問,什么話不該問,面不改色的點點頭,問道:“你今天來寺里,所為何事?”
蘇沐瑤說了參拜古松的事,又有些納悶,她一路游玩到汝南,發現不知為何,各地都在做佛會,明明現在也不是什么節日。
迦陵方丈回答了這個疑問,道:“雍正三年二月,天降祥瑞,日月合璧,五星連珠,所以自去年起,拜佛的人特別多!
拜佛的人多了,各地的佛會也就多了。
五星連珠的事蘇沐瑤知道,當時宮里人傳的神乎其神的,但雍正卻好似一點兒不把天降異象放在眼里,該干嘛干嘛,該收拾年羹堯就收拾了。
她跟著也沒怎么關注那事。
但她覺得,星象學也不能說完全不可信,這會兒正好遇到迦陵方丈,她便坐下來,仔細聽他講。
現代人來解釋“五星連珠”,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五顆行星同時出現在天空一方,形成一條珠線,因為比較難得,所以認為是祥瑞之兆。
但是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以及行星、恒星都是后世人起的名字,下的定義,它們在古代,甚至在不同的朝代,都有不同的名字。
譬如金星叫做太白,又叫明星、又叫大囂、又叫長庚、又叫啟明……
反正就是名字有很多,各種人的叫法也不一樣。
迦陵方丈是滿人,滿蒙疆藏幾個地方因為連在一起,文化聯系很緊密,所以他一開始接觸的是藏傳佛教。
后來又學習了本土的教義,中途還坐船出過國,和來國的外國傳教士接觸交流過……
所以他的知識非常淵博。
以至于,蘇沐瑤聽他講“五星連珠”跟聽天書似的,不是他講的不好,而是他說的那些滿語名詞她聽不懂。
雖然說她這具身體也是滿人,她自己也會滿語。
舉個例子:不是說漢人,就能通曉漢語字典;不是說外國人,就能背過全部的英文單詞……
蘇沐瑤的情況就是這樣。
迦陵方丈很快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只好從星象名稱開始,指著圖,給她說哪個星辰,滿語叫什么。
傍晚時分,蘇沐瑤滿臉復雜的從禪房出來。
云墨、春蘭她們看她這副樣子,不禁奇怪道:“小姐,您怎么了?”
蘇沐瑤看了眼她們,輕輕搖搖頭。
“沒事。”
只是剛才跟迦陵方丈交流時,她忽然得知了一件事。
烏希哈,是三年前,她還是先帝的太常在時,雍正想給她取的別字。
滿語翻譯過來是:瑤光星。
瑤光星啊。
帝王之星是紫薇星,而距離紫薇星最近的、象征著祥瑞的藍白色星辰就是瑤光星。
紫薇星和瑤光星加起來,又被稱為帝后雙星。
這個男人,永遠都是做得多,說的少。
她跟他相處了那么久,從來沒聽他對她說過:喜歡她,喜愛她。
卻原來,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就對她表白了。
而且,用的是這種一種浪漫、含蓄、深情的方式。
這段日子,她一想到雍正,心里便又一抹無法忽略的感傷和惆悵,逼迫著她,不要去想那么多……
可是,現在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來了。
蘇沐瑤閉了閉眼,道:“走吧!
多想無益,眼前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
離開河南之后,蘇沐瑤一行人便乘船過三湘。
至四月,到了湖南永興。
蘇沐瑤覺得自己坐船坐久了,有點暈船,這段時間,動不動就覺得胃里犯惡心。
所以一下船,她便忙讓人收拾住宅,準備在永興縣住一段時間,恢復恢復精氣神再說。
不止是她,云墨她們也沒坐過這么久的船,所以身體都多多少少有些不適,對比彩蝶這個因為水土不服,渾身起疹子的,蘇沐瑤都顯得很正常了。
所以,大家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尋思著,在陸地上待一段時日就好了。
恰巧,今年加恩科,春闈放榜后,在京都的一眾舉人都陸續還鄉了。
其中,考中進士的當然是春風得意,只等待朝廷一道旨意,就可以走馬上任當官了,沒考中的也沒關系,有舉人這個功名在,仍然可以在本縣擔任顯丞、教諭、主簿之類的小官。
總之,舉人的身份地位,比秀才的要高多了。
進士們走馬游街,本來是一件惠及縣里的喜事。
但很快,喜事就變成了怒事。
官府的差撥和衙役上門來搜查時,蘇沐瑤還以為自己暴露了呢,直到為首的差撥找了一遍,見宅子里住的要么是蘇沐瑤、云墨、春蘭這些女子,要么是水生、來福這些仆役,要么是管叔一個胡子拉碴的管家,都和舞文弄墨的文人扯不上什么關系……
所以很快就走了。
官府的人一走,蘇沐瑤忙讓人出去打聽。
這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不知是誰,膽子這么大,寫了一篇大罵當今皇上雍正的檄文,抄錄了成百上千遍,跟現代的傳單廣告似的,趁著深夜無人,貼滿了縣里的大街小巷。
官府的差撥撕都撕不完。
這種事掩是掩不住的,事情一下子鬧大發了。
所以本縣的縣令急調人馬,挨家挨戶搜尋可疑分子,凡是男的,看起來懂些詩文的,都要抓起來審問。
縣門也關了,守著許多官兵,不讓人進出。
蘇沐瑤這下子想走都走不了。
不過,因為這事和她們沒關系,所以她也不是很擔心。
事情很快調查出了結果。
寫檄文的是本縣一個叫做曾靜的秀才,貼檄文的是他和他的弟子張熙。
如今曾靜被抓住了,張熙卻消失的全無蹤跡。
說到這個曾靜,他之所以罵雍正,原因有三:
第一,他是康熙晚年考中的秀才,一路考試都很順利,在本縣有神童之名,結果雍正一登基,他就跟卡了bug一樣,考了三次,三次都沒考中……
這也就罷了,因為從秀才考進士,本來就跟高考生想考清華北大一樣難,但還有第二個原因。
他考不中就算了,當初那些才學不如他的同窗,卻考中了,還在那里得意的走馬游街。
另外一個原因則是,他受了八王殘黨在民間傳播的思想的影響,認定雍正是一個殘暴不仁的君主。
也因此,他在檄文中控訴雍正的十大罪狀,和朝廷中八王殘黨傳出來的十大罪狀一模一樣,除了辭藻華麗一點,其他的紋絲未變。
第一:謀父,康熙是雍正謀害的;
第二:辱|母,雍正淫|辱先帝妃嬪瓜爾佳氏,逼她成為自己的妃子;
第三:弒兄,舊太子亡故;
第四:屠弟,允禩、允搪皆亡故;
第五:貪財,抄官員的家,以及用各項舉措,讓官員地主多交稅銀;
第六:好殺,連大功臣年羹堯都殺了;
第七:酗酒,因為雍正千杯不醉,所以反證他喝酒喝的多;
第八:淫|色,對先帝妃嬪瓜爾佳氏、尼姑惠音禪師下手;
第九:誅忠,去年殺了好幾個年邁諫官;
第十:任控,一味的聽信怡親王的話。
檄文上寫的事情有模有樣,看著還挺像那么一回事,
雖然說,有的貼油加醋,有的刪改言辭,有的捕風捉影,有的夸大事實……但不管怎么說,都有個出處,不算是空穴來風。
這也是當地官府不敢直接懲辦曾靜的原因。
如果他只是一個對社會不滿的憤青,罵幾句掌權者,給他一個教訓就行了,偏偏他知道的事太多了,檄文中,連涉及到的后宮前朝的人名都寫上了。
恐有幕后之人……
第117章
這篇檄文,蘇沐瑤也看到了。
“曾靜案”是雍正期間一個很有名的案子。
據史書記載,是一個叫做曾靜的秀才,覺得清朝將亡,所以偷偷派他的弟子張熙,拿著雍正十大罪狀,前去面見川陜總督岳鐘琪,說服他舉兵造反。
岳鐘琪假意答應,然后從張熙口中套出主謀是曾靜后,將事情稟報了雍正。
本來這事就了了。
偏偏雍正沒有誅殺曾靜,也沒有禁止“十大罪狀”的傳播,還專門寫了一本《大義覺迷錄》,來解釋自己的各種行為……
結果越描越黑。
百姓越發覺得“雍正十大罪狀”是真的了。
尤其是到了乾隆年間,乾隆下令,將民間流傳的所有《大義覺迷錄》書籍收回,并不許再刊印。
一來二去,更像是欲蓋彌彰。
從此,雍正的名聲變得極度差勁。
以至于到了現代,還有不少人嘲諷雍正,說他聰明一世,糊涂一世,連越描越黑的這個道理都不懂。
這本書也成了后世之人嘲諷雍正的鐵證。
可是……
蘇沐瑤反復翻看著手里的檄文,覺得有點不對頭。
這上頭列的十大罪狀是:謀父、辱|母、弒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淫|色、誅忠、任控。
可歷史上記載的十大罪狀卻是:謀父、逼|母、弒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淫|色、誅忠、任控。
第二項的辱|母,變成了逼|母。
變一個字,意思也直接變了。
她和雍正有染的事,變成了雍正對太后不孝。
歷史上的記載把她給擇出去了。
難道說,這就是她這只蝴蝶引發的效應?
蘇沐瑤搖了搖頭,她覺得自己為一個字糾結,有點太不值得了。
所以很快就把這事放了過去。
既然來到湖南,就不得不品嘗一下湖南的美食。
蘇沐瑤竟意外的發現湘菜特別對她的胃口,剁椒魚頭、東安子雞、永州血鴨、辣椒小炒肉、岳陽姜辣蛇……
她原本一個口味清淡的人,在永興只待了不到一個禮拜,就變得無辣不歡了。
看的身旁的云墨、春蘭等連連咂舌。
云墨捅了捅春蘭,悄聲道:“你沒覺得,小姐這幾天有點不對勁嗎?”
是有點不對勁。
春蘭摸著下巴道:“小姐飯量大了不少。”
“除此之外呢?”
“胖了一點,有小肚腩了!
“除此之外呢?”
“變得貪睡了,每天睡的早起的晚,還要歇好長時間的午覺!
“除此之外呢?”
春蘭深吸了一口氣,瞅向云墨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云墨道:“你就沒發現,小姐特別能吃辣嗎?”
她當然發現了,這不明擺著的事實嗎?
春蘭想了想,道:“南方濕氣重,多吃點辣對身體好。”
順便對著云墨說起了自己的一套理論。
人的身體里缺什么,或者哪里不舒服,就會給大腦一個信號,譬如坐的時間久了腰疼,你就會不自覺的站起來,動一動。
有時候很想吃一個東西,也不能說是因為嘴饞,有可能你的身體告訴你,你缺少那個東西中的營養,需要補充一下。
蘇沐瑤聽的連連點頭贊同:“對對對,春蘭說的沒錯,我就是這種情況!
她可不是因為嘴饞才吃這么多的。
云墨:“……”
她覺得自家小姐最大的變化,是臉皮變厚了。
…………
蘇沐瑤本以為,雍正寫書至少要花三五個月的功夫,沒想到,這才沒幾天,他的《大義覺迷錄》就問世了。
街頭巷聞,老百姓口口相傳、津津樂道;酒樓茶館,演戲聽書,皆跟緊了最新的實事內容。
皇上寫了一本書!
蘇沐瑤躺在躺椅上,手里拿著雍正寫的《大義覺迷錄》。
據她對雍正的了解,她覺得他實在不該做這件事!
因為說實在的,她也覺得,跟讀書人辯論有點蠢。
她一頁一頁的翻看,一開始目光中還帶著新奇,直到翻到最后一頁,她卻怔住了。
將書一合,閉上眼,斂去了眸中的悵然。
她也許一開始就想錯了。
雍正寫這本書,根本不是要向天下人證明自己的清白,而是要把所有的臟水污水都往自己身上攬。
他一直都很清楚明白,知道流言是滅不盡的,除非用更厲害的流言去掩蓋……
皇上出書,這可是千古第一等奇事。
書中還寫著許多皇家秘聞,直戳民眾心巴。
這書一出來,誰還會把目光再集聚在曾靜寫的十大罪狀上?
反正皇上已經在書中給出了“十大罪狀”的解釋。
可他們不知道,此“十大罪狀”,已非彼十大罪狀了。
明明曾靜指責的辱|母,說雍正同先帝妃嬪瓜爾佳氏有染,可雍正在書中偷換概念,改成了逼|母,去解釋自己沒有對太后不孝順。
他不認為她瓜爾佳·祜怡的名字,只是歷史書上的一個閑筆,污名對于她而言無所謂。
所以,他犧牲了帝王幾乎所有的尊嚴,去保護她,去做這么一件在所有人眼里的“蠢事”。
讓大家以為,他是一個較真的皇帝,受不得罵的皇帝,非常在意名聲的皇帝……
讓大家以為,他寫這本書,是因為心虛……
從而反向認定書中盡是事實。
再不會去追究書中之外的流言。
可如果他真的那般在意名聲的話,他完全可以自己隱身,把所有的黑鍋都甩給其他人,怡親王、張廷玉、還有她……
不對,其實他也是在意名聲的。
她非常清楚的記得,他的志向,是要流芳百世,當一位千古名君。
這一本書一出,經年心愿,經年努力,全部付諸流水。
蘇沐瑤可以篤定雍正的想法,不止是書中隱去了她這一節,還有怡親王的這一節,也被雍正避重就輕的隱去了。
書中的重點,落在了謀父逼母、弒兄屠弟上。
跟她和怡親王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胤禛。
蘇沐瑤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心里難過的要命,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難過。
這段日子,她總是容易感性,一點兒都不像從前那個果決利落的她了。
也許,是她負了雍正后,遲來的愧疚感吧。
感性歸感性,但蘇沐瑤該心狠的依舊心狠。
通過這本《大義覺迷錄》,她更加確定雍正沒有忘了她,所以接下來,她躲藏的更加小心了。
…………
養心殿。
周德安戰戰兢兢的跪伏在地上。
雍正目光平靜,如古井般無波無瀾的看著他。
“是你幫著貴妃逃走的?”
周德安瞬間脖子發涼,哆哆嗦嗦道:“奴才,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啊……”
將蘇沐瑤用他侄女小桃來威脅他的事說了一遍。
可小桃因為十四王的事,早都被秘密處死了,現在成了死無對證。
周德安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生怕雍正不肯相信他,立即發了個毒誓。
雍正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薄唇輕輕吐出幾個字來:“拉出去砍了!
他要聽的,可不是這些。
周德安嚇得身子都軟了,看見殿中侍衛來拉自己,慌忙大喊道:“皇上,奴才也不想的!奴才冤枉。 牛胖蕾F妃的行蹤!”
眼看著,他就要被拖出殿外了,忽然來了一句。
雍正手往上一抬,示意左右放下他。
周德安癱軟在地上,撫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這一回把他嚇得夠嗆,差點尿褲子了。
“奴才知道,貴妃一個月前,身在汝南,三個月前,身在滄州青縣……”
“貴妃身旁的小太監水生,每隔上一段時間,都會找人聯系奴才,詢問奴才宮中的情況……”
雍正道:“他都問什么了?”
周德安道:“就是問,您有沒有翻別的妃嬪牌子,宮里有沒有進新人……之類的。”
雍正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周德安縮著身子道:“奴才都是聽著宮里一些捕風捉影的話回答的,宮里人說,您都好幾個月沒進后宮了!
所以是講實話了。
雍正嗤笑了一聲。
怪不得她一直挪動地方呢,原來是害怕他找到她啊。
真是可恨又可氣吶。
他閑閑的往龍椅上一靠,居高臨下的吩咐道:“以后,你就這么說……”
她現在警惕性滿滿,跟湖里的魚兒一樣,水面上稍微有點動靜,她就跑了,自己想要找到她,首先得讓她放松警惕。
…………
宮里剛傳來消息時,蘇沐瑤還有點半信半疑,說雍正新納了一個妃子,名叫上官綰綰,出身漢軍旗,一入宮就被冊封為麗嬪,雍正特別寵愛她。
但沒多久,蘇沐瑤就信了七八成。
據周德安說,麗嬪長得和她很像。
她覺得人都有這種補償心理,如果說麗嬪和她很像,雍正寵愛她,可信度就大大提升了。
現在雍正有了代替品,應該就把她忘了吧?
這對她是件好事。
但想到這里,蘇沐瑤心里又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她想,她也許是在反感這種替身的戲碼。
很快,她就把心態放平了。
好消息是一個接著一個。
彩蝶身上的紅疹好了,永興縣也解封了,她可以去下一個地方游玩了。
這一次,蘇沐瑤決定下江南。
第118章
行至蘇州,蘇沐瑤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有了。
哪有人半個月的功夫,肚子就凸出來了?
她這才想起來,她被雍正囚禁在麗景軒那段時間,是沒有避孕的。
這個孩子,恐怕就是那個時候懷上的。
現在就有點麻煩。
繼續全國各地的轉,肯定是不行了。
她的身體經不起這個顛簸,云墨她們也不同意。
所以只能就近找一處地方安定下來,等生下孩子,再做打算。
至于打胎,蘇沐瑤從沒考慮過。
一是自她離開皇宮,都已經四個多月了;二是她身在古代,醫療技術并不成熟。
既然要定居,那就不能隨隨便便的了。
最近的地方,是西城門外的小別山,那里有春桃之前買下的一片莊園。
靠山臨水又安靜,正適合養胎。
蘇沐瑤一拍板,直接在莊子里住了下來。
…………
蘇沐瑤不知道,她才住下來,她的行蹤就暴露了。
因周德安提供的線索,雍正基本判定她是要南下,所以按著路線,劃定了范圍。
她一進蘇州城,就被粘桿處的人鎖定了。
原本,雍正接到這個消息,就要即刻下令,前往江南,親自把她抓回來。
但緊接著,她身懷有孕的消息,像一顆猝不及防的炸彈一樣,將他整個人直接炸楞在了原地。
“你說什么?”
雍正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貴妃懷孕了!
“真的?”
“奴才豈敢騙您?”
“你確定消息不會有誤?”
“奴才的人親自看到貴妃娘娘身邊的云墨姑娘,去藥鋪抓安胎藥,還有春蘭、彩蝶、秋蕊姑娘分別去買了小孩的用品,醫館里的大夫也說了,貴妃娘娘身上已有四個多月的身孕……”
雍正一連確定了好幾遍,至此,才敢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他閉了閉眼,緊接著,又抓住了一個關鍵字眼。
“安胎藥?貴妃身體出了什么問題?”
劉滿忙回道:“您放心,貴妃娘娘身體很好,只是她一直在顛簸趕路,所以需要將養一陣!
雍正依舊冷著臉。
劉滿的話在他這里顯得很可笑。
宮外面的大夫哪兒有宮里的御醫專業?
還有那些藥材,材質也肯定不如宮里的……
冷硬了許久的心,亂了。
雍正就像吃了一顆五味雜陳的果子一樣,說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
恨,是有的,且一直存在。
自她逃出宮去,恨意,就已刻骨入髓,他恨她無情,恨她騙他……
這陣恨意支撐著他,沒分每秒侵蝕著他,將他侵蝕的體無完膚。
他原本想著,只要一發現她的行蹤,就立即將她抓回來,惡狠狠的懲罰她,讓她怕讓她畏,讓她這輩子再也不敢生出逃離的心思。
她不喜歡他無所謂,喜歡老十四也無所謂,不論她的心在哪兒,她的人一生一世都得跟著他。
思念和擔心,也是刻骨入髓。
自她離開后,他的心就空了一塊,只有靠繁重的國務才能轉移注意力,晚上睡不著覺,即便睡著了,也常常被噩夢驚醒。
夢里,她出了事,他卻沒辦法及時趕到她的身邊……
他表現的越來越平靜,但內心卻如烈火焚燒一般,沒有一刻得到安寧。
但現在,她懷孕了……
他既驚喜又不知所措。
雍正閉上眼,沉吟了良久。
還是再等等吧。
她好不容易逃出宮,輾轉了好幾個地方,就是為了逃脫他的搜捕。
他這一出現,說不定會驚嚇到她……
懷孕的人,本就脆弱,受不得驚的。
還是等她平安生產后再做打算。
反正已經煎熬了這么久,也不急于這一時。
蘇培盛發現,自貴妃離開后,從來不往乾西四所方向去的皇上,今夜卻在乾西四所的梨花樹下站了許久許久……
月光灑滿空階,更襯得滿樹梨花潔白如雪。
蘇培盛上前一步,輕聲勸道:“皇上,夜涼了,您披件衣服吧!
雍正手往后一抬,靜靜道:“走吧!
第二天清晨朝會,雍正宣布身體不適,罷朝休養一段時間,一應大小事務由怡親王代為處理呈奏……
…………
蘇沐瑤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蹤早都泄露了。
且雍正已經微服朝蘇州而來……
她現在,只覺得自己的生活無比舒適順利。
管叔去官府辦理戶籍,本以為要廢不少力氣,沒想到塞了一些銀子,就直接辦下來了。
還有,她覺得自己的嘴就跟開了光一樣,什么事情,她只要提一句,就能立馬辦成。
譬如,前兩天,她算著日子,發現到了荔枝成熟的季節,嘴有點饞,沒想到她早上提了一句,晚上云墨就在城里買到了荔枝。
再譬如,她嫌莊子里的搖椅坐著腰部不舒服,沒有之前在乾西四所的那個好,結果第二天管叔就在當地木匠家里,買到了一把一模一樣的。
…………
諸如此類的例子,還有很多很多。
唯一讓她覺得不太滿足的是,她發現自家山莊對面不遠處,還有一處莊子,且那處莊子比她們的莊子大一倍,環境也更好,山莊外面還帶著一個養著各色錦鯉的人工湖。
這可給她看的很是眼酸。
她有好久都沒有釣魚了,還是滿湖的錦鯉。
她難得的有了豪擲千金的沖動,讓管叔直接去對面問,如果山莊主人肯賣的話,她愿意花大價錢把莊子買下來。
可問完之后才知道,山莊的主人姓艾,一年到頭都在外做生意,很少回來。
她就是再肯花錢,人家主人不在家,她也沒辦法。
不過,對面的管家倒挺好說話,直接說了,如果她只是想去湖邊垂釣的話,大可隨意。
得了這么一句準話,蘇沐瑤也不執著于買莊子了,讓水生來福將她日常坐的搖椅搬在湖邊上,開始了她的日常釣魚生活。
她不缺魚吃,所以即使釣起了魚,她也會把它們重新放生。
后來,莊子附近的野貓聞著味兒跟來了,她便把魚喂給貓吃,一來二去,附近的野貓都認識她了。
只要她一來,身邊就蹲滿了貓,排著隊等魚吃。
這也讓蘇沐瑤心里多了一份莫名其妙的責任感,但凡有一天空軍,她就不太好意思。
就此,她的釣魚技術越來越純熟。
直到雍正四年冬天,湖面結了冰,蘇沐瑤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
這一日,她才吃完飯,剛要起身,就覺得肚子猛的一痛。
她還以為是自己吃撐了呢,歇息了片刻,那痛意卻越來越劇烈,她便知道要生了,忙將云墨、春蘭她們叫來。
穩婆、大夫都是早就請好的。
蘇沐瑤因為常喝靈泉水,這一胎生得很順利,幾乎沒受多少疼痛,就生下來了,是個女嬰。
她看了一眼孩子,疲倦的睡了過去。
絲毫不知道,對面莊園有個男人,在得知她臨產的消息后,比她要生的人還緊張幾倍……
就生怕出一點兒差錯。
孩子取名叫安樂,蘇安樂。
安樂是當初雍正取的,蘇沐瑤覺得這個名字寓意挺好,平安喜樂,所以直接拿來用了。
姓蘇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在官府戶籍上登的名字是她的本名蘇沐瑤,孩子跟她一個姓。
蘇沐瑤打算的好好的,卻沒想到去給孩子登記戶籍時,卻出問題了。
明明大半年前,只要塞點錢,就能重新登記一個戶籍,但大半年過去了,審查卻變得異常嚴格。
蘇州官府明確說,要給新生嬰兒登記,得用當地男子的戶籍,蘇沐瑤是外地來此投親的女子,這個孩子又不清不楚的,不能登記。
管叔干賠了許多錢進去,也沒有用。
但不登記肯定是不行的,拖上一年,就成了黑戶,一旦被查出來,入了賤籍,孩子這一輩子就完了。
蘇沐瑤一時有些頭疼,后來經云墨一提醒,倒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既然要用當地男子的戶籍才能登記,那她在當地招一個贅婿不就完了。
反正她有的是錢。
不過是在家里多養一個人罷了。
想定之后,她就立即讓管叔去辦了。
一開始報名的那些人,她還真有點看不上。
但后來,出現了一個曹霑的年輕人,他跟她情況差不多。
她是逃妃,他則是官宦人家出身,在雍正元年的時候,家里被抄了。
據說是他祖上是江南織造,欠下的虧空太大。
因他的身份比較敏感,加上厭惡官場,所以沒辦法參與科舉考試,靠變賣字畫和朋友接濟過日子。
他本來都打算離開蘇州了,又聽朋友說,小別山的莊主在招贅婿,明著是招贅婿,實則是為了給孩子上戶籍。
他一琢磨,正好合適,他想找個環境清幽的地方寫寫東西,小別山那處地他都看上好久了。
蘇沐瑤看到“曹霑”這個名字,以及他的一應情況,立馬拍了板。
就你了!曹雪芹!
當年欠我的后四十回《紅樓夢》,如今該還了!
她摸著下巴,當即決定給自己取個別號,就叫“脂硯齋”。
她居心險惡的想著:管他真正的脂硯齋在哪里?蝴蝶不蝴蝶?
她就是要搶脂硯齋的機緣,看到《紅樓夢》的完本!
第119章
在等曹霑來莊子的功夫,蘇沐瑤依舊每天會來湖邊釣魚。
時值仲秋,兩岸桂花送香。
臨莊湖畔,放著一大一小兩個搖椅。
大的那個蘇沐瑤自己用,小的那個是給安樂準備的。
她已經滿月了,適當的出來曬曬太陽,對身體好。
不過,今天湖畔起了一陣小風,蘇沐瑤摸了摸安樂的小臉,她正在呼呼大睡,臉蛋有點冰冰的。
蘇沐瑤怕她感染風寒,回頭叮囑云墨道:“把安樂抱回去睡吧,另外,再拿些新鮮魚餌過來!
“哎。”
云墨抱著安樂一走,剛才被趕到遠處的那野貓又圍了過來,一個個排排隊蹲在蘇沐瑤的腳下。
“別急啊。”
蘇沐瑤一甩鉤,將魚線放了下去。
這片湖里的魚又多又肥,有的比貓長得都大,絕對夠吃了。
她在這里釣魚喂貓,釣了一會兒,卻發現有點不對。
剛才圍在她跟前的貓呢?
還有,剛才還在她身后不遠處草地上,編花籃玩的彩蝶和秋蕊呢?
還有,云墨去了這么久,怎么還沒有回來?
湖畔靜的可怕。
蘇沐瑤下意識的朝著一個方向看去,驟然瞳孔一縮,魚竿從手上滑落,落入水中,沉了下去。
她有近一年多沒見到雍正了,他瘦了,顯得身量更加高大,穿著一身黑色暗紅紋的外袍,俊美中透著高高在上的威嚴,他的眼窩陷下去,一雙眼睛像深不可測的萬年潭水一樣,平靜而又深沉,里面閃爍著讓人看不懂的光芒。
他正站在不遠處,靜靜的注視著她……
蘇沐瑤對上他的眼神,偏過頭,眼神不自主的閃躲。
她有些不安,有些失措,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有點疼,這不是在做夢。
她真的被他找到了。
怪不得這么久了,曹霑還不來莊子……
那云墨、管叔他們,恐怕也被抓住了……
對了,還有安樂!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方才還惶恐不安的蘇沐瑤,在想到安樂之后,頓時鎮定了下來,她大腦飛速運轉著,電光石火間,想到了一個勝算不很高的主意。
不過,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蘇沐瑤身子往后一靠,半躺在搖椅上,作出“一切盡在她掌握之中”的樣子。
雍正大約猜出了她還試圖垂死掙扎的心思,黑眸閃了閃,緩步走過去,聲音低沉而性感。
“見到朕,為何不行禮?”
“我為什么要行禮?“
蘇沐瑤斜瞥著他,道:“你現在最好把安樂、云墨、管叔他們放了,然后備一輛馬車,送我們出城!
雍正道:“為什么?”
蘇沐瑤冷聲道:“實話告訴你,我逃出宮,就沒打算回去。我選擇定居在這里的時候,就讓人在這片湖附近埋上了火藥,你要是敢不放我們走,哼,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和我都得葬身在這里。”
她雖是頭一次壯著膽子反過來要挾雍正,但那高高在上、臨危不懼的氣勢卻拿捏的十成準。
要換成歷史上那些惜命如金的皇帝,興許還真能被她唬住。
雍正聽她信誓旦旦的威脅自己,本來有點想笑,但轉念一想,她這樣做是為了再次逃離……
心瞬間又墜了下去,墜進了深不見底的深淵。
這個人還是這樣,可愛可憐又可恨。
總之,他是不會再受她欺騙了。
雍正半晌不說話,蘇沐瑤忍不住偷偷去瞧他。
雍正發現后,臉色愈發冷冽,冷冰冰的說道:“你跑吧,給你三天時間,你要能跑出蘇州城,朕的皇位讓給你坐!
雍正說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了。
…………
莊子里頭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蘇培盛帶著轎子,以及一大隊人馬守在山莊門口,見蘇沐瑤出來,上前躬身行禮道:“貴妃娘娘。”
蘇沐瑤道:“蘇公公,我如今已經不是貴妃了!
“您這是說哪里的話,”
蘇培盛陪笑道:“貴妃娘娘,皇上派奴才接您去江南行宮,當然,皇上也說了,您要是不想去,想繼續在這住也隨便,他不強迫您!
蘇沐瑤:“……”
她不去能行嗎?
他是給了她兩個選擇,但安樂、云墨、管叔他們都被他抓走了,她一個人怎么繼續在這里住下去?
到了行宮,蘇沐瑤經蘇培盛一路引著到了正殿,雍正正在處理京都送來的奏折,看到她,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放下手里的羊毫筆,上下打量著她。
蘇沐瑤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抿了抿唇,道:“安樂呢?”
“什么安樂?”
“你知道的,我的孩子……”
“那是朕的公主!
蘇沐瑤倏然心里泛起冷意,是雍正以前對她太好,讓她差點忘了,他在宮里已有了新歡……
那他這一次是蘇州,是為了把孩子接回去?
那他又會如何對付她呢?一個私逃出宮的妃子。
如果他要報復她,要她的命,她無所謂,從她出宮那一刻起,就清楚自己被抓住后,一定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她和云墨她們早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她現在有了孩子,那是她最軟弱的地方。
她不能沒有安樂!
安樂還那么小,也不能沒有她!
她現在什么都沒有,只能搏一搏,搏這個男人對她還有一絲憐惜。
蘇沐瑤緩緩的走過去,坐在雍正旁邊,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
惺惺作態!
雍正心中惡狠狠罵了一句,但還是克制不住心臟處的悸動,冷著臉看她,道:“你還有什么事?”
蘇沐瑤眼巴巴的瞅著他,道:“罪婦、罪婦想見見安樂……”
她這會兒倒學乖了,知道自稱“罪婦”了。
不像剛才,還敢拿“火藥”要挾他。
雍正道:“你既然明知有罪,為何還敢對朕提要求?”
這個問題,蘇沐瑤沒法回答。
雍正像是也察覺到自己問了一個她回答不了的問題,頓了頓,不動聲色道:“你先去洗漱,準備晚上侍寢,其他的,等把朕伺候滿意了再說。”
聽他的話音,這事還有得商量,蘇沐瑤微微松了口氣。
睡就睡吧,反正她和他睡了無數回了。
行宮里附帶著一個大的溫泉池,蘇沐瑤進去后,看到侍女都是生面孔,擺了擺手,讓她們都下去。
行宮里面,水汽氤氳。
蘇沐自行解了外面的衣服,進入水里。
水很好,是地下水,底下還咕嚕咕嚕的冒著泡,熱熱暖暖的,蘇沐瑤一泡進去,就舒服的長呼出一口氣。
雍正在外頭是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了。
這一年多來,他想她想的幾乎要發瘋,每個難眠的夜晚,他都下定決心,一旦找到她,就把她關起來,用鎖鏈綁在床上,狠狠的欺負她……
讓她再也不敢逃離自己的懷抱。
現在真正見到了,他卻開始近鄉情怯,生怕看到她厭惡憎恨的眼神,所以從一開始,他就用冷漠偽裝自己,他已經被她狠心拋棄過一次了,不能連臉面都不要……
但他實在是,太渴望她了。
蘇沐瑤在里面泡溫泉泡的舒服,根本不知道有人在外頭寢宮已經等的急不可耐了。
她慢吞吞的擦干身子,穿了一件月白色明衣,剛一進寢宮,一陣天旋地轉,就被男人打橫抱起,壓在了床上。
雍正雙指捏著她的下巴,擰著眉頭,不滿道:“你在里面故意磨蹭什么。”
“我沒有……”
雍正冷哼一聲,目光從她白里透紅、出水芙蓉一般的臉頰往下移,纖細的頸部往下,白皙溫潤的皮膚都被那件純棉明衣擋住了。
雍正喉結滾動了一下,指了指她身上衣服,質問道:“還有,讓你侍寢,你穿這個做什么?”
蘇沐瑤:“……”
難不成,她要光著身子進來?那成什么樣子了?
雍正也不是為了聽她的解釋,他深吸了一口氣,手上輕輕一用力,白玉腰帶扯了下來。
入眼的風景,簡直美不勝收。
黑色的長發披散在白皙入玉的肩膀上,精致玲瓏的鎖骨微微凸顯,再往下是兩道迷人的弧線……
蘇沐瑤有些羞澀,忙用手臂遮在自己身前。
可是,有些春光擋是擋不住的。
雍正勾起唇角,玩味的笑道:“豐腴了不少!
說著,俯下身,一點一點親著……
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他不愛的。
恨不得將每一寸肌膚都標記為自己的領地。
她不但豐腴了不少,生完孩子后,她還敏感了許多呢。
蘇沐瑤有點忍不住,迷蒙著眼睛,雙臂纏上他的脖子,往下壓了壓,呢喃道:“胤禛……”
她想讓他親親她的唇。
雍正整個人快要瘋了,額頭汗珠滾落,懷里人根本不是人,而是妖精轉世。
他簡直恨不得將她弄死在床上……
一夜纏綿,直至天明方歇。
…………
蘇沐瑤扶著酸軟的腰肢從床上起來,宮里服侍的人已經變了,變成了云墨她們,但安樂卻沒有回來。
她不懂雍正這是什么意思。
睡都讓睡了,他怎么說話不算數呢?
蘇沐瑤不禁有些心焦,被云墨她們勸住了,吃完了飯,她自行去前面的宮殿去找雍正。
一路上遇到了重重侍衛,但沒有人阻攔他。
等見到雍正,一問原因,雍正卻掃了她一眼,讓其他人下去,相當無恥的回道:“朕讓你把朕伺候滿意,你讓朕滿意了嗎?最多只能算及格。”
他把那幾個奴才放回到她身邊,已經算是法外施恩了。
蘇沐瑤不傻,她當然能看出來雍正這是在強詞奪理,他是在故意報復她,就因為她當時私逃出宮的事,一時氣急了,目光往旁邊一掃,看到架子上擺滿了瓷器文玩,應該都是雍正精心收藏的。
她心一橫,走到一個看起來不太亮眼的青花瓷瓶旁邊,隨手往地上一推。
“啪嘰”一聲,裂成了幾塊碎片。
蘇沐瑤攥著拳頭,挺直腰桿,倔強的看著雍正。
他發難就發難吧,她已經破罐子破摔了,他處死她最好,反正見不到安樂,她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瓷瓶落在地上的時候,雍正臉色一變,但很快眼神又恢復了平靜,他是怕她傷著自己,一個瓷瓶算什么?摔了就摔了吧。
就算把一整個博古架的文玩都摔碎也無所謂。
他重新拿起折子,輕聲吩咐左右道:“把地上收拾了。”
拿笤帚的拿笤帚,拿簸箕的拿簸箕。
蘇沐瑤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不能繼續像小孩子似的摔東西撒氣,一咬牙,轉身離開了。
第120章
蘇沐瑤走后,雍正起身去了側殿。
安樂在這里已經住了兩天了,她很乖很乖,即便換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她也不哭不鬧。
她現在每天的活動,只有兩個,一是吃奶,二是睡覺。
剛才奶娘已經給她喂過奶了,這會兒她正躺在搖籃里,眨巴眨巴著大眼睛,咿咿呀呀,好奇的看著四周。
她長得和蘇沐瑤極像,一雙杏眼烏黑閃亮,鼻子挺翹,嘴巴小巧,面部輪廓柔和,完全可以說是縮小版的蘇沐瑤,雍正第一次看到安樂時,心都快被萌化了。
怎么會這么可愛呢?
很奇怪,他也見過弘時、弘歷他們小時候的樣子,卻沒有這種喜愛到不行的感情。
這一刻,雍正完全能理解他皇阿瑪,為什么曾經會對舊太子那般袒護、偏愛,甚至對舊太子做的許多錯事都熟視無睹,屢次給他“擦屁股”了。
心尖尖上的人給自己生的孩子,當然不一樣。
他用手指勾了勾安樂的臉頰,換得她一個笑臉。
笑起來也這么沒心沒肺,像極了她額娘,希望她將來跟她額娘學點好的,別那么氣人了。
雍正又想起了蘇沐瑤。
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
是該讓她好好著著急,體驗一下他當初的感受。
聽說她在火場里沒出來,他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站立不穩,差點沒直接瘋掉……
結果呢,她是騙他的,就為了逃出宮。
雍正想到這里,眼神又蒙上了一層寒意。
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即便到了現在,對他也絲毫沒有悔意。
即便現在討好他,也只是為了她的女兒……
他在她心里,連一絲一毫的位置都沒有,
即便這一年多來,雍正已經說服了自己,她心里沒有他無所謂,他只要她在自己身邊就好。
可真正到了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在乎。
他忍不住去斤斤計較,跟她身邊的幾個奴才計較、跟安樂計較、跟她釣魚的愛好計較、跟那個叫曹霑的落魄書生計較……
凡是她多看一眼的,他都會忍不住和自己做對比,有時候甚至很想將她徹底禁錮在自己身邊,讓她眼中從此只有他一個人。
雍正閉了閉眼。
就這一次吧。
讓她明白,她所在意的一切,都是由他掌控的。
這樣,她就不會只看見安樂,看不見他了。
…………
云墨這還是頭一次在自家小姐臉上看到這般脆弱的神情,她忙將桌上蘇培盛剛剛送來那道旨意放到一邊去。
“小姐,不一定的,現在離回宮有一段日子,咱們還有機會讓皇上回心轉意……”
春蘭也拼命的點頭。
“皇上對您并非全然無情,他怎么會忍心把公主送給麗嬪撫養呢?”
蘇沐瑤臉色慘白如紙:“他這是為了懲罰我……”
懲罰她私逃出宮,懲罰她對他各種不敬……
他不殺她,因為他要留著她,慢慢折磨。
又或者,他對她這副皮囊還有興趣。
一想到昨晚失去尊嚴的和他翻云覆雨,還被逼迫著吐露各種愛語,蘇沐瑤忽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抽離了,她呆坐在椅上,坐了許久許久。
她去想安樂,想安樂可愛的樣子,想安樂睡覺時安甯的樣子。
慢慢的,身子終于恢復一絲氣力。
為了安樂,她也不能就此被擊垮。
她得搏,搏雍正對她還有最后一絲留念……
這一次,搏輸了,她就徹底完了。
蘇沐瑤想定后,讓云墨、春蘭她們圍過來……
…………
行宮側殿,彌漫著血腥氣,云墨端著浸了染血毛巾的銅盆從室內走出來。
看到那抹刺目的鮮紅時,雍正全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了。
一片昏天黑地。
他撐著身子,踉蹌的走過去,太醫對著床的方向半蹲著,往后看了一眼,忙從地上站起來,躬身行了禮,道:“皇上放心,貴妃娘娘的傷并不嚴重!
雍正根本沒聽進去,他的目光死死的釘在蘇沐瑤的手腕上,昨日還好好的,現在卻多了幾層厚厚的紗布,紗布上暈著一抹血色……
怎么這么傻?
雍正心如刀絞,頓時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為什么?為什么他要這樣逼她?
明明他要對她好的,他連她一絲汗毛都舍不得傷到,可如今,卻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心,讓她流了這么多血。
如果不是宮人發現的及時,恐怕他就要失去她了……
他不能失去她的,她是他的命。
雍正根本不敢多想一秒這種可能性,自己再也看不到她,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她身體冰冷的倒在自己懷里……
稍微一動這個念頭,雍正就從未有過的害怕。
蘇沐瑤感覺到來人,緩緩的睜開眼睛,臉色蒼白,喚道:“皇上……”
她撐著身子就要起來。
雍正忙按住她,道:“別動!
蘇沐瑤露出一個惶恐不安的神情,像是怕極了他會拒絕他,她小聲央求道:“我想見安樂……”
雍正看的心都快碎了,立即道:“快去把小公主抱來!
蘇沐瑤暗松了一口氣:她賭贏了。
和自己寶貝女兒分開了一天一夜,看她好端端的,自己才放心。
她一把將安樂抱在懷里,再也不撒手了。
雍正心中苦澀,聲音愈發柔和,道:“你別怕,那道旨意,朕是拿來騙你的,”
頓了頓,道:“朕從來沒想過要分開你們母女。”
蘇沐瑤睫毛顫了顫,道:“那麗嬪娘娘呢?”
雍正道:“宮里根本沒這個人。”
哦,原來是這樣啊。
蘇沐瑤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道:“我想休息一會兒……”
“嗯,你睡吧,朕不吵著你!
那也不行,他在旁邊看著算怎么回事?
蘇沐瑤垂眸道:“您去忙吧。”
雍正現在根本不敢違拗她,抿了抿唇,道:“那朕就先不打擾你了,等你睡醒了朕再來看你……”
放輕腳步走到外間,看了看左右,皺眉道:“太醫呢?”
他還想問問具體情況,之后怎么補身子,需要注意什么……
結果,方才給蘇沐瑤包扎傷勢的太醫,這會兒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蘇培盛楞住了。
不對勁啊,皇上從宮里來時帶的太醫是劉裕鐸和章太炎,可方才那太醫也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怎么瞧著那般面生?
雍正一頓,終于反應過來,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眸。
他轉身緩緩地走進內室。
方才躺在床上還醒著的人,這會兒已經閉上眼開始裝睡了。
雍正輕輕拉過她的手臂,再次將目光定在她手腕上的紗布上。
這次,終于敏銳的發現了問題。
這血的顏色,紅中泛著黃,像是用顏料調成的。
他咬著牙,緩緩的將蘇沐瑤手腕上的紗布一層層的解開。
果然,紗布褪除后,下方的手腕白皙光潔,連一個疤痕都沒有
什么傷口,根本是假的。
這個人設計這一出戲,就是為了騙孩子。
再一次被愚弄欺騙,雍正本來該生氣的,但他驚覺的發現,自己竟一點兒氣都沒有,心里只有滿滿的僥幸。
還好是假的。
她沒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床上躺著的人,中途偷偷睜了半只眼,看到雍正摸著她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縮了縮發癢的手。
四目相對。
蘇沐瑤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被抓包了。
不過,她現在心里特別有底,根本不怕雍正。
他這個皇上,也不知怎的,栽到她這棵歪脖子樹上了,爬都爬不起來……
她都這樣又那樣了,他還對她一往情深,弄的她都覺得自己是渣女了。
雖然形容自己是歪脖子樹不太好。
雍正看穿了她眼神中的篤定,唇角漾起一抹無奈至極的笑容,算了,就這樣吧。
他栽都栽了,皇帝的臉面、尊嚴算什么。
在她跟前,他都可以不要的。
他想著,伸出雙臂,將床上一大一小兩個大寶貝牢牢抱在懷里,如同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朕只是太怕了,怕你還想離開,所以想斬斷你這個念頭……”
“可是,朕又不知道該怎么做,求你,當初被你狠狠的騙過一回,自己面上過不去,也怕你不答應,所以只能用安樂來嚇唬嚇唬你……”
“還有就是,朕想讓你的眼里有一點朕,哪怕只有一丁點……”
“是朕不好,朕錯了,不該這樣做的……”
他將自己的心一點一點剖析給她聽。
蘇沐瑤聽著聽著,鼻子酸酸的,雍正不哄還好,一哄她,也不知從哪來的一股委屈勁兒頓時上來了。
他從前對她特別特別好,恨不得把全天下都捧在她腳下,可這兩天呢,他卻對她這樣冷漠,還把安樂抱走了,不讓她見……
最過分的,是他寫了一道旨意,故意讓人宣讀給她聽,說要將安樂放到麗嬪膝下養……
蘇沐瑤越想越委屈,熱汽凝聚起來,匯成淚珠兒直在眶里打轉,她也顧不得安樂就在旁邊睡覺了。
吸著鼻子控訴道:“你還說我昨晚伺候的你不滿意,我累的腰都快斷了……”
說到這個,雍正卻沉默了。
蘇沐瑤來了勁兒,用手不滿的推了推他的胸膛,道:“你為什么不說話?”
雍正深吸了一口氣,拉住她的手,無奈道:“你什么時候伺候過朕?”
每次都是他伺候她差不多。
蘇沐瑤瞪大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她被折騰了一晚又一晚,那么多次腰酸腿軟,差點早上起不來床,在他那里竟然什么都不算?
雍正既覺好氣,又覺好笑道:“宮里侍寢的規矩,你一樣都不知道,何談伺候一說?”
清宮嬪妃侍寢,規矩極嚴苛。
妃嬪沐浴之后,□□的用被子卷起來,放到寢宮地上,妃子從皇上腳底下,爬到龍床上去,等侍寢完,妃子還要再從皇上腳下退下去,退到龍床下面,被太監們抬走。
她呢,是愛怎么樣就怎么樣。
他從來沒有要求過她什么,也從沒拿規矩束縛過她,只是每晚要的時間久了點,力氣大了點,她就嚷著說腰疼……
被他慣的,嬌的不行。
蘇沐瑤聽到這里,可就不樂意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