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蘇培盛一路邁著小碎步跑進了殿內。
“皇上!皇上……”
雍正批改折子的筆停在半空中,斜他一眼,沒好氣道:“什么事,這么慌里慌張的?”
蘇培盛喘著氣,好容易穩住了呼吸,上前一步,笑容滿面道:“皇上,怡貴人來了。”
一滴朱砂從羊毫筆尖滴落,灑在旁邊鋪好的宣紙上,暈染出一片紅色。
殿內靜了半晌。
雍正放下筆,穩住呼吸,吩咐道:“讓她去麗景軒等著朕,告訴她,等朕忙完政事就過去。”
“是。”
蘇培盛急急忙忙去辦了。
雍正靠在椅背上,他還是頭一次這般沉不住氣,幾乎能聽到自己胸腔如擂鼓的心跳聲。
他端起一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卻發現是熱馬奶,放到一邊,道:“來人。”
一個侍立的太監從隔門外進來。
雍正道:“換紅茶來。”
“是。”
很快,那太監端著新沏好的紅茶進來了,放好后,將桌上的馬奶放到托盤上,退了幾步,下去了。
雍正慣常喝的是祁門紅茶,是紅茶中的極品,入口時,帶著股濃濃的苦味,被這苦味一刺激,再凌亂復雜的心緒也會跟著平靜下來。
雍正雙手捧著茶盞,品著茶,陷入了沉思中。
她既然選擇過來,想必已經猜到了自己的意思,那……待會兒見到她,他應該怎么辦呢?
隱忍?不,他已經忍的夠夠的了。
哄一哄?是該哄哄的,畢竟他這事做的很不地道,拐著彎的欺負人家。
他出神的想著,唇邊不禁漾出一絲微笑來。
…………
“鐺—鐺—鐺——”
墻上的掛鐘傳來幾聲清響,雍正一轉頭,才發現已經亥定①了。
杯中的茶水也喝完了。
他放下茶盞,站起身,走到窗邊,微微掀起簾子,外面夜幕沉沉,廊下的宮燈亮了起來,侍衛也換了一班。
就這樣吧,他再磨嘰下去,她該著急了。
雍正明知道自己在使壞,但心里卻有一種莫名的爽感。
麗景軒離養心殿很近。
他只帶了幾個人,很快就到了安置蘇沐瑤的房門口。
“皇……”
門口的侍衛正要行禮,就被雍正一抬手阻止了。
他輕輕問道:“里面怎么樣?”
侍衛領班陪笑道:“沒什么動靜,就是剛才,怡貴人要了一壺酒。”
雍正道:“什么酒?”
侍衛回道:“宮廷果酒,因度數不高,奴才就給她了。”
“嗯,”
雍正略點了點頭,推開門,走進去。
蘇培盛見雍正進去了,立即把所有人招過來,壓低聲音叮囑道:“該備水的備水,對了,皇上明早要上朝,東西記得提前拿過來預備著,”
“還有,安達,安通,你們兩個有這兒看著,其他人守院門外頭去。”
雍正進了門,房間里頭靜悄悄的,外間很暗,一點兒聲響都沒有,里間透出一點兒昏黃的燈光來。
他踱步掀開珠簾,進了里間。
小圓桌上燭臺亮著,旁邊有一個銀質的小酒壺,還有一個白瓷酒杯,他輕輕搖了搖酒壺,玩味的勾起唇角。
呦,只剩半壺酒了。
想到之前那晚,她一副醉貓的樣子,杏眸水潤迷蒙,雙頰泛著紅,那顏色簡直天上有地上無了。
頓時,雍正心里被勾的癢癢的,走到床邊。
粉色半透明的紗帳中,透出一個模糊的人影來,側著身,蓋著半邊云被,像是背對著他。
睡了嗎?
好啊,他為了她,牽腸掛肚了好幾天,又牽心揪肺了大半個晚上,她可倒好,一壺酒把自己灌醉,想逃過去……
想得美!
雍正心里惡念升起,掀開帳子,靠了過去,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微一使力,將她的身子轉過來。
“哎——”
蘇沐瑤被驚了一下,瞪大眼睛,看向雍正,道:“皇上?”
語氣里帶著疑問。
雍正哼聲道:“不是朕還能有誰?”
她當然知道是他了。
但問題是,他怎么走路都沒有動靜,還有,他什么時候進來的?
她不由得坐起身,往門的方向看了看。
雍正瞇著眼,打量著她,道:“你在看什么?”
蘇沐瑤動了動脖子,眼神漂移道:“您怎么來啦?”
雍正既覺好氣又覺好笑,磨牙道:“不是你來養心殿找朕的嗎?什么事?”
蘇沐瑤眨了眨眼,無辜道:“嬪妾就是想看您好不好。”
“朕很好。”
“哦。”
她往床里面移了移身子,看樣子準備歇下了。
雍正瞬間覺得自己快被她氣死了,深吸了一口氣,道:“除了這個,沒別的?”
蘇沐瑤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蓋住半邊臉,忍笑的搖了搖頭。
雍正算是看穿這個小壞蛋的真面目了。
他踢掉鞋子,上了床,靠在床邊,大搖大擺的發號施令:“既然這樣,那,過來侍寢吧。”
話一出口,蘇沐瑤立即扶著額頭,道:“皇上,嬪妾頭好疼……”
小騙子。
雍正才不信,等了半天,他斜瞥蘇沐瑤一眼,卻見她看起來真的像是痛苦的樣子,一時心亂了,忙過去查看,手去探她額頭,關心道:“是不是喝了酒不舒服?”
說著,就要起身去叫御醫。
剛一動,手腕被抓住,正對上蘇沐瑤狡黠如狐貍般的眼眸。
雍正一怔,定定的看著她,嘆道:“你知不知道,騙朕的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掀開被子,將她擁入懷中。
也不等她反應過來,低頭,吻上了她的雙唇。
“唔……”
他越親越深,親的她呼吸發緊,她想咳嗽,卻咳不出來,不適的仰起纖細的脖子,用手去揪他肩膀處的衣服料子。
放開,放開啊……
這點力氣,蚍蜉撼大樹一般。
雍正眼神暗沉,絲毫不做理會她的掙扎,撬開她的牙關,毫不留情的汲取著蜜津,一手探到她的腰間,輕輕一用力,將白玉腰帶扯了下來,隨手扔到了地上。
一只火熱的大掌從上衣衣擺下探了進去,沿著溫軟細膩的肌膚,一路往上,探到了她的小單衣底下。
“啊……”
毫不留情的觸碰、玩弄……
蘇沐瑤臉色緋紅,羞恥的不行,挪動了一下腰身,忍不住用腿去踹身上的男人,卻被男人敏銳的發現了,隨意一躲……反而將她桎梏住了。
他抬起頭,曖昧的一笑道:“等不及了?”
隔著凌亂的衣襟,他……
衣襟單薄。
……猛的往前一用力。
成功換來了她一聲低吟。
“嗯~”
聲音有點奇怪,簡直都不像從她口中發出的。
明明,明明,他什么都沒做,她怎么就……
蘇沐瑤猛然漲紅了臉,根本不敢去看身上的男人,睫毛一顫一顫的,出賣了她不平靜的心緒。
緊緊的咬著下唇,當自己不存在一樣。
“怎么,你害羞嗎?”
雍正見她不說話,他放在她上衣衣襟處的……
用拇指指腹在……
有一搭沒一搭的摩挲著……
因為常年持筆批折子,拇指和食指處微微有些粗糙。
蘇沐瑤被欺負的簡直受不了,抽著氣,小聲求饒道:“皇上,饒了嬪妾吧……”
“叫朕名字。”沉靜的目光中帶著明顯的不滿。
蘇沐瑤立即乖乖改口道:“胤禛,別這樣欺負我……”
雍正勾起一抹輕笑,道:“小傻瓜,朕是在疼愛你。”
哪里算是欺負呢?
這一時半會兒,他也忍得實在辛苦,但偏生心又軟的一塌糊涂,她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讓他涌出無限愛意。
他眼中寵溺和溫柔滿溢,親了親她不安的眼眸,一點一點的親下去,動作極度的輕柔……
蘇沐瑤被他哄著,一開始感覺還不錯,后來覺得很不舒服,就要罷工,他又耐心的哄了一陣。
蘇沐瑤見他額頭大滴大滴的汗珠滾落,看起來忍得當真是辛苦極了,想想還是忍了下來。
可是到了后半夜,他一次又一次,越來越過分,她實在承受不住,哭著,掙扎反抗起來……
可到了這時候,他就跟野獸一樣,再也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反倒是她越求饒,他攻勢越發猛烈……
簡直就不是個人。
桌上的蠟燭燃了一整夜,直至晨光熹微時方歇下。
雍正抱著懷里因為太過疲累,被折騰的昏睡過去的人,親了又親,怎么親都親不夠,怎么愛都愛不過來。
就這么靜靜的看著她,眼里全是喜意。
昨天晚上,她帶給他身體和靈魂的享受和滿足,甚至超過他登基那天。
他也有過其他女人,但日子久了,對這種事再無新鮮感,就跟吃飯喝水一樣,覺得乏善可陳。
不好女色的名聲也是這么來的。
但他現在才恍然明白,那是他以前沒有遇到想要的人。
他恨不得將她每一寸肌膚都染上自己的味道……
可是不夠,還是不夠。
他現在,簡直恨不得學習唐明皇,來個從此君王不早朝。
雍正嘆了一口氣,抱著她洗了澡,將她輕柔的放在床榻上,又蓋上被子,讓她好好睡一覺。
從始至終,蘇沐瑤都沒有醒。
雍正在床榻邊,看了她良久,終于不舍的移開目光,放輕腳步,出了門。
緊接著,兩道圣旨,直接讓整個后宮炸開了鍋。
第102章
第一道圣旨是下給郭絡羅家的。
大概意思是說:秀女郭絡羅·金珠,進宮之后,因不守宮中規矩,尋釁生事,所以遣送回家,令其父郭絡羅·索爾康嚴加管教,從此不得再入宮中。
第二道圣旨則是下給蘇沐瑤的。
說她溫婉恭良,德貌雙全,應為后宮眾妃嬪學習之表率,所以將她位份晉升至妃位。
第一道圣旨還好些。
除了郭絡羅·金珠,聽傳旨太監念完圣旨時,晴天一道霹靂劈在她頭頂,把她劈的里焦外嫩,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差點昏過去。
早知道,早知道皇上這么重視瓜爾佳氏,她就不去找她的麻煩了!
可是悔斷腸子也沒用。
圣旨已經下了,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板上釘釘……
也不一定。
郭絡羅·金珠像是抓住了一線希望,死死掐住扶著她的婢女胳膊,護甲都快陷入肉里了。
她一字一頓道:“如果,如果我現在去求怡貴人……不,是怡妃,我現在去求她的原諒,是不是有機會,能讓皇上收回成命?”
作為皇上的妃嬪,被皇上下旨攆出去,她的臉面,她家族的臉面,都被她丟盡了。
一旦回家,她的下場有多慘,她都能想象出來。
這一輩子就徹底毀了。
所以,她不能離開宮中,絕對不能離開。
旁邊的婢女早就勸過郭絡羅·金珠無數回了,可她就是不聽,如今事情出了,本來她也是無可奈何。
跟的主子蠢的出奇,連帶著她也倒霉。
但聽郭絡羅·金珠這么一說,那婢女仔細這么一琢磨,興許還真有機會。
萬一那位新任的怡妃娘娘是個心軟的……
依皇上現在重視怡妃的勁兒,保不齊郭絡羅常在的事兒還真有轉圜的余地。
儲秀宮這邊風雨交加,其他妃嬪宮中也不遑多讓。
就說皇上晉升蘇沐瑤為妃這件事,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本來,瓜爾佳氏剛通過選秀,就直接被封為貴人,已經讓人看的眼酸了。
但因為她位份沒自己高,所以勉強還能穩得住。
可現在呢,大家都破防了。
皇后之下是貴妃,貴妃之下就是妃。
清宮里的妃位都有限額的,哪怕人再多,也只有四個妃位。
齊妃站了一個位置,那是因為她進府早,且她膝下的阿哥弘時,那是皇上的長子。
另外,就是四阿哥弘歷的生母鈕鈷祿氏,占了一個位置,鈕鈷祿是大姓,家族地位顯赫。
鈕鈷祿氏被封為妃也正常。
然后妃位就剩下了兩個。
滿后宮的人都盯著呢。
現在卻被新來的瓜爾佳氏占去了一個,擱誰誰能甘心?
大家升位份,都是一級一級往上升的。
要么靠著家里,在前朝建立功勛;要么靠著自己,日復一日的熬資歷,熬時間……
她可倒好,沒兩天,侍了一回寢,就從貴人搖身一變,忝局妃位了!
可恨,實在可恨!可氣,實在可氣!
所有人那個抓心撓肺的難受啊……
但這些,蘇沐瑤完全感受不到。
雍正出門之前,特意下過令,不許其他人擾了她休息。
經歷了昨夜一整夜沒完沒了的折騰,蘇沐瑤醒來時,已經到中午了。
她睜開眼睛,剛一動彈,就發現渾身酸軟,尤其是腰肢處,酸軟的跟斷了一樣。
她皺著眉,扶腰起身,喝了滿滿一杯靈泉水,方恢復了些氣力。
不由得暗罵雍正,簡直不是個人。
云墨她們早在外間等著了。
聽到動靜,進來服侍她洗漱吃飯。
蘇沐瑤一邊吃著一頓不知該說是早飯還是午飯的膳食,一邊聽著水生匯報今天發生的事。
侍寢后晉封、賞賜皆在意料之中,唯一讓她感到驚訝的是,她不是晉封為嬪位,而是妃位。
雍正這個男人,雖然過分些,但還是蠻大方的嘛。
然后就是另一件事。
雍正將麗景軒賞賜給她作為住所了,當然,這又是一件讓其他妃嬪無比眼紅的事。
之前說過,妃位及妃位以上的妃嬪都會入住一宮主殿,而其他住在該宮配殿的低位妃嬪則會受到主殿妃子的管理和庇佑。
麗景軒不同,就不同在這一點上。
它是單獨出來的一座宮室,沒有配殿之說。
一開始建的時候,是想著擴建儲秀宮,讓它成為儲秀宮后殿,以容納更多的妃嬪。
但因明朝嘉靖皇帝愛看戲,隔著湖水的水音,聽悠悠管弦之聲更有情調,所以他預備差人在臨近龍潭湖的方向,建一座聽戲聽曲的宮室。
而從儲秀宮后,往御花園處南行,走上十幾里,就到了龍潭湖。
所以為了便宜期間,擴建儲秀宮的計劃擱置了。
改成了另起一座宮室,也就是現在的麗景軒。
自己一個人住一個宮,不用負責管理其他低位妃嬪,清靜又安寧,這也就罷了。
關鍵是,麗景軒離養心殿太近了。
在御花園溜達溜達的走一會兒就到了。
后宮的妃子,誰不想離皇上近點?
可她們當初暗戳戳的透漏出想住進麗景軒的意思時,被皇上直接給否了,說什么不想讓后宮住的太近,以免干擾他處理朝政。
可如今皇上卻改了口,親自發話,把麗景軒賜給了瓜爾佳氏……
這簡直就雙標到家了!
不過,蘇沐瑤聽到這道旨意時,卻有點不太樂意,這地方雖然修的比乾西四所好太多了,但……
她的花園、菜園、兔窩、雞圈,等等,都在乾西四所呢。
她搬來麗景軒,那些東西怎么辦?
還有就是,她在宮里住了這么久,唯一讓她有歸屬感的,就是乾西四所,她已經把那地方當成自己的地盤了,一想到將來有別人住進去,她就……
不樂意。
蘇沐瑤放下筷子,抿唇道:“那我的乾西四所呢?”
水生笑道:“蘇公公讓您放心,皇上說了,那地方也是您的,東西什么的,也不用搬。”
這樣就挺好。
蘇沐瑤默默的在心里給雍正“大方”的標簽,旁邊又加了一個“會來事”。
她這一夜的腰酸腿軟,似乎不虧。
想到昨夜的事,蘇沐瑤不由咬了咬下唇。
昨天晚上,雖然一開始有點疼,但緊接著,感覺就不一樣了。
總之呢,她也有享受到。
不過雍正要太久了,力氣又格外的大,到后頭,她實在是受不住……
想到這里,蘇沐瑤心里又忽然產生了一個古怪的念頭。
要是以后雍正夜夜這樣,只獨獨寵幸她一個人,日子長了,她哪里受得了。
幸好他后宮還有那么多妃嬪,可以幫著分擔一些。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馬上,蘇沐瑤就把這個念頭甩開了。
大白天的,她亂想什么呢。
再說,這是雍正自己的事,跟她沒關系。
吃完了飯,還有一件要緊事要做,就是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
一般來說,妃嬪在初次侍寢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去皇后宮中請安的。
但今天是個特殊情況,雍正特別發過話,讓她好好休息,不許其他人打擾,所以蘇沐瑤睡到自然醒不說,還等用了飯才準備啟程去。
不是說她恃寵生嬌,而是她昨晚確實被折騰的太狠。
而且,雍正這么高調的寵她,又是連升兩級,又是賜居麗景軒,還有之前舒舒覺羅氏的事情,要是皇后記舊賬,該得罪的早就得罪了。
請安晚點,不過是個把柄。
她有雍正的話當擋箭牌,這個把柄沒用。
既然如此,何不讓自己過得舒服些?
要讓她,像《甄嬛傳》里的甄嬛那樣,為了皇后一句“莞貴人倒知禮,才從行宮回來,就立即趕來給本宮請安”的話,撐著不適的身子趕去坤寧宮。
她真做不到。
還有,她覺得吧,只要人處在一定位置上,無論露鋒芒也好,不露鋒芒也罷,都沒用。
有些事情人力是無法改變的。
就像孫悟空翻不出如來佛的手心。
就像太后咬準了要讓她當手中棋子,她再優秀,再有能力,性情再好,再會算計,也沒辦法阻擋。
因為大環境是封建等級制度,上位者壓迫下位者,烏雅氏是太后,而她那時只是一屆常在。
就像她今天占了妃位,宮里那幾個處在嬪位的妃子,哪怕她對她們再好、再和氣,再平易近人,她們心里還是會對她不爽。
但要說,人的命運是一早就注定了的,蘇沐瑤又覺得不是。
有些事她改變不了,但至少可以選擇。
后宮里面,像常雯兒、郭絡羅·金珠這樣不聰明的,只是少數,大多數妃嬪,長期浸淫在這個極度復雜、詭譎多變的權斗環境中,都是情商、智商、手腕、城府技能點通通點滿了。
皇后就是如此。
對于蘇沐瑤一下子晉級到妃位,她也跟其他妃子一樣的不舒坦,不理解。
皇上怎么能就這樣被她迷惑住呢?
該不會是瓜爾佳氏對皇上下了什么蠱吧?
因為皇上在她心里,那是極度的理性,無論做什么,說什么,都是過了腦子,權衡利弊的結果。
在生活上,也是一貫冷清和不近女色。
唯獨這一次,對待瓜爾佳氏的種種表現,著實不像他了。
這讓她心里沒底,有些慌……
不過她也不傻,知道皇上現在正寵著瓜爾佳氏,自己為難她,那就是在作死。
所以即便不斷的有妃嬪來她這里多嘴多舌,告瓜爾佳氏沒有按時來請安的狀,她也只是一笑了事。
第103章
坤寧宮中,皇后坐在上首,兩側的座位上按著位份依次坐著其他妃嬪,大多都是皇后一黨。
從一大早,雍正頒布圣旨晉封蘇沐瑤為妃之后,她們就在坤寧宮等著了,美其名曰陪皇后說話,實際上,大家的心思都一樣。
都想見識見識這位盛寵正隆的怡妃。
蘇沐瑤這還是頭一次來坤寧宮。
剛一進宮門,她就滿腦子問號。
怎么說呢,這可是坤寧宮啊。
作為皇后的住處,是不是過于簡陋了些?
說是“簡陋”都是好聽的了,她甚至都想用“寒酸”來形容。
陳太貴人就夠節儉了,可她住的永和宮,寬敞明亮,一應陳設精致典雅,各類瓷器高端大氣上檔次。
絲毫不輸皇家體面。
可皇后這里,什么都不擺,什么都不放,這也就罷了,座椅上的墊子上還有幾個補丁,如果不是坤寧宮本身外在的架子撐著,簡直都像王寶釧的寒窯了!
她不理解,雍正這般苛待皇后嗎?
當然,她嘴里沒說心里話,給烏拉那拉氏行了禮,很淡定的坐在齊妃旁邊的空位置上。
眾人余光中注意著她的動向,對她,也有了自己的一番評價。
不禁有些疑惑,她是怎么勾上雍正的。
蘇沐瑤的長相是偏溫婉型,絕色談不上,主要勝在氣質,一舉一動,舒服自然,靜靜坐在那里時,會給人一種道家思想中“悠然世外”的脫俗之感。
大約是之前“惠音禪師”的身份,看著她,就會聯想到“平和”二字。
無論如何,也和勾引人的狐貍精掛不上鉤。
與這位相比,年貴妃身上那種因病弱而產生的弱柳扶風,楚楚動人之感,更讓女人忌憚。
不過,她們更想看到的,是年貴妃和這位斗起來。
可惜啊,今天年貴妃沒來。
坐定之后,皇后輕輕咳嗽了一聲,將眾人的目光拉回到她身上。
“皇上膝下子嗣不豐,自登基以來,皇上又忙于國事,很少駐足后宮,更無喜訊傳出,本宮身為后宮之主,日日夜夜憂心如焚,只可惜……”
她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如今大選,后宮添了不少新人,怡妹妹又頗合皇上心意,本宮懸著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一半了,怡妹妹年輕,如今圣眷正隆,希望你抓緊機會,為皇上綿延子嗣,為皇家開枝散葉,本宮這顆心也就能安定下來了……”
她這話一出,在場諸妃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一番話,是在捧蘇沐瑤,但捧的相反面,就是踩。
還直接將宮中其他妃嬪踩了個遍。
翻譯過來,就是說:你們都是舊人了,皇上對你們早已沒了新鮮感,所以不喜歡來后宮轉,龍嗣當然也是沒指望,和瓜爾佳氏沒法比。
蘇沐瑤當然也聽懂了。
呦,皇后這是在給她上眼藥呢。
這一番話出來,在場諸妃都得敵視她不可。
其實,她完全可以把話題扳回來,以一番后來者謙卑吹捧的言論化解這種敵視,但想了想,又覺得沒有大必要。
宮斗的本質是利益爭奪,她妨礙了她們的利益,她們怎么都要看她不順眼,她裝乖又有什么用。
說不得人家還覺得你是軟柿子,好拿捏呢。
得寵的時候就該作出一副寵妃的樣。
對付紅眼病,先氣死她們,自己心里爽快了再說。
她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還摸了摸肚子,道:“皇后娘娘說的是,臣妾一定不會辜負您所望的。”
她是直接選擇順著桿子往上爬了。
頓時,皇后的臉色也有些微妙的變化,不過,她穩住了。
就算出頭,也不該是她。
正想著,底下就有一位穩不住的。
齊妃斜了蘇沐瑤一眼,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雖說皇上子嗣不豐,又很少來后宮轉悠,但皇上對膝下阿哥們的功課卻格外重視,尤其是三阿哥,前幾日,三阿哥做的文章還得皇上夸獎了呢,臣妾想,三阿哥身為長子,將來定能為他的皇瑪法分憂,臣妾記得,當初臣妾懷三阿哥的時候……”
她的核心話題,就是“三阿哥”,反反復復的提來提去,跟耳蟲似的,說個沒完沒了。
烏拉那拉氏聽到后來,頭都大了,手往下壓了壓,制止道:“好了好了,齊妃,你說了半天,也該口渴了吧。”
既然要彈壓瓜爾佳氏,提一嘴“三阿哥”就行,話多了,反把她們也聽煩了。
蘇沐瑤挑了挑眉。
她雖和齊妃位份相同,但齊妃比她進宮早,膝下又有阿哥,她一個新人,還真不好同她起爭執。
當然,她也沒想起爭執。
只是齊妃在她面前炫耀半天,她要一言不發,喏喏應是,豈不是助長他人威風?
這也不是她了。
哼,論言辭激辯,她就沒吃過虧。
蘇沐瑤正想著怎么通過茶言茶語,含蓄而又有效的打擊齊妃的氣焰,剛要開口,坤寧宮的掌事宮女寶釧進來,微微屈膝,道:“娘娘,蘇公公來了。”
“快請。”
寶釧往旁邊一站,蘇培盛持塵尾帶著兩個小太監笑呵呵的進來,躬身行了禮,道:“皇后娘娘,皇上傳怡妃娘娘去養心殿侍候筆墨呢。”
好了,這下不用她開口了,齊妃的臉直接漲成了青紫色。
給她這頓氣的呀。
一雙丹鳳眼恨不得化為利箭,直接給蘇沐瑤刺死。
其他妃嬪心里也都不是滋味。
氣倒談不上,酸是真的酸。
皇上從前當王爺時,也沒讓她們侍候過筆墨啊。
一旦有事要處理,那都是讓她們有多遠走多遠。
蘇沐瑤頂著眾人復雜的目光,跟著蘇培盛去了。
等她離開后,坐在末座,早就按捺不住嫉恨的常雯兒咬牙道:“皇后娘娘,她這么囂張,分明是沒把您放在眼里!”
底下還有幾個附和的聲音。
烏拉那拉氏淡淡道:“皇上傳她去,難道她還能抗旨不成?”
揉了揉額頭,道:“好了,本宮也乏了,你們都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
出了坤寧宮門口,齊妃卻不著急回去,往周圍去看,站了一會兒,見常雯兒出來了,讓人把她叫過來,在宮道上,瞅著她,上書房老師一般的點撥道:“剛才妹妹在皇后娘娘面前,那番激烈的言辭,著實不太妥當。”
常雯兒深吸了一口氣。
“難道妹妹還不明白?”
齊妃瞥她一眼,壓低聲音道:“一年前那件事,我也聽說過,就是,怡妃還是先帝妃嬪的時候,你不是被皇上罰禁足了一個月嗎……”
常雯兒抿著唇,她那次和瓜爾佳氏對上,吃了個大虧,然后就沒然后了。
她覺得瓜爾佳氏不好招惹,便一直避著她,直到現在,避也避不開了。
這段日子,要說宮里心情最煩躁的,恐怕就是她了。
瓜爾佳氏一個先帝的太常在,搖身一變,成了太妃;又搖身一變,成了迦陵方丈的徒弟;又搖身一變,成了皇上的貴人;再搖身一變,坐上了妃位……
細思極恐啊!
她再往一年前去想,忽然想到,那個時候,皇上就護著瓜爾佳氏……
雖然不知道瓜爾佳氏記不記仇。
雖然這一年來,她的日子是風平浪靜。
可那時,瓜爾佳氏是先帝妃嬪,手伸不了那么長,現在卻不一樣了。
常雯兒越想越害怕,今天來皇后宮里,一是尋求庇佑,二是希望皇后能出手打壓對付瓜爾佳氏……
可皇后一心明哲保身,從頭到尾,都把她當成了透明人。
常雯兒一顆心直往下墜。
到最后,實在繃不住了,才開口激一激皇后。
激將法不成功,反顯得她表現突兀。
她知道齊妃是個沒事愛找事,有事往上趕,見別人吵架斗嘴,她就高興,在一旁煽風點火,大聲吆喝,恨不得人家打的頭破血流的性情。
只是,她現在沒心情應付其他。
齊妃在這里提這些,無非是看她的好戲。
常雯兒垮著臉,苦笑道:“齊妃娘娘,您要沒有別的事,嬪妾身體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急什么,”
齊妃心里正不得勁,她方才拿“三阿哥”出來說事,是為了壓正得盛寵的瓜爾佳氏一頭。
得寵又怎么樣,同是妃位又怎么樣。
她有兒子,兒子還是皇上長子。
除了皇后,宮里其他妃嬪,年儀柔也好,瓜爾佳·祜怡也好,在她面前,都得往后排。
結果,話還沒說完呢,就被皇后打斷了,后面還來了個蘇培盛……
弄得她很是尷尬。
這會兒她正要找個合適的人,恢復一下剛才被打擊下去的情緒。
就撞上了常雯兒。
當然,她的情緒,一直建立在別人的快樂之上。
她拉住常雯兒手臂,一口一聲“妹妹”,直戳別人痛處,一戳一個準。
“想必妹妹這幾天,都沒睡好覺吧?瞧這眼底的青黑,嘖嘖嘖,想想也是,怡妃這一得勢啊,先前得罪過她的人就得跟著倒霉,我都替妹妹揪心……”
“畢竟妹妹只是個小小的貴人,當然,貴人這個位份,對于妹妹來說肯定是頂了天了,畢竟妹妹是宮女出身,宮女嘛,伺候人的奴才,一朝翻身,成了主子,那是修了幾輩子的造化……”
齊妃說話難聽得要死,偏偏常雯兒說不出半個字來反駁。
一呢,齊妃是妃,有兒子,有一定的家世,她除了一個貴人的位份,和先皇后把她賜給皇上當試婚格格的名頭外,什么都沒有。
二呢,她只敢欺負欺負底下的宮女太監,對壓在她上頭的人,可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坤寧宮外的宮道上,形成了一副奇景。
妃子的鸞轎旁邊,一大堆伺候的宮婢太監都在齊妃后頭站著,眼中充滿了看好戲的神色。
而常雯兒身后卻只跟著兩個木木愣愣的宮婢,站樁似的垂眸看地。
不遠處,還有好些個探頭探腦的小太監,手里拿著工具裝模作樣在掃地,實際上就是為了看熱鬧。
再看齊妃和常貴人。
齊妃在那里居高臨下的指指點點。
而常雯兒漲紅著臉,緊咬著下唇,手指無措的按著衣服下擺,對于齊妃一句又一句的挑剔,連連點頭應是。
簡直跟校園暴力現場沒兩樣。
但對于常雯兒這么順服,齊妃并不滿意的。
她說這么多,想要的其實是常雯兒對她的吹捧。
可常雯兒木頭人似的,只知道一味點頭……
齊妃越發看不上眼了,搖頭嘆道:“妹妹也別怪姐姐說話難聽,你看看你這樣子,也不好好拾掇拾掇,穿的衣服都起褶子了,也不知道你宮里的人是怎么服侍的,真不像話,怪不得不討皇上喜歡……”
“這樣吧,本宮待會兒讓小鵲把前年本宮過生日時,別人送的兩套沒穿過幾次的舊衣衫給你送來。”
常雯兒紅著眼,屈膝行禮道:“謝謝娘娘,娘娘的大恩大德,雯兒沒齒難忘。”
“嗯,”齊妃這才滿意了,點點頭道:“本宮今兒也乏了,”一扭身,旁邊的婢女攙扶著她,上了鸞轎。
“齊妃娘娘起轎~”
宮道上,烏泱泱的一堆人離開了,瞬間變得寂靜而安寧。
齊妃一走,常雯兒的肩膀瞬間松垮了下來,她猛的一轉頭,眼睛如毒蛇般往不遠處看去,那里剛才還看熱鬧的小太監慌忙低下頭,作出認真掃地狀。
而她身后的兩個宮婢知道她心情不好時,喜歡拿她們發泄,既不敢勸,也不敢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常雯兒手指甲陷進肉里,瞪著齊妃鸞轎離開的方向,眼里都快瞪出血了。
都怪瓜爾佳氏!
若不是因為她,她今日也不會遭受到如此羞辱!
第104章
雍正昨晚沒控制住,折騰的太狠,早上起來便有點心虛,所以讓人盯著麗景軒,只要蘇沐瑤一醒來,就立馬過來稟報。
沒想到,人是醒來了,但跑去給皇后請安了。
他想著,既然還有力氣跑去給皇后請安,身子應該不太要緊,放下心,一邊批閱奏折,一邊等著蘇沐瑤過來。
如果蘇沐瑤能知道他的這些想法,恐怕氣都要氣炸了。
她有力氣,那是因為喝了一整杯靈泉水才恢復的,要按著剛醒來那樣,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也幸虧她沒有讀心術。
進了養心殿,蘇沐瑤正要屈膝行禮,雍正就快步走過來,扶起她,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著她,像是怕一時不見,她會少塊肉一樣。
蘇沐瑤被他看的怪怪的,忍不住喚道:“皇上。”
雍正拉住她,一臉不滿道:“昨晚不是讓你叫朕的名字嗎?”
蘇沐瑤:她哪里叫的出來?
默了默,道:“被人聽到,不好。”
雍正果斷道:“那就私下叫。”
“哦。”
抬頭對上雍正等待的神色,頓了頓,還是有些放不開,小聲道:“胤禛。”
雍正瞬間舒服了,看著她,越看越愛,心里愛意洶涌,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暗下來,嗓音低沉道:“瑤瑤。”
讓她服侍筆墨當然是假的,真實原因是想她了。
現在一分一秒見不著,都牽心掛肚的。
可是見了面也不好,沒說上兩句話,就想對她做壞事。
不管了。
雍正喟嘆一聲,一用力,將她抱在懷里……
蘇沐瑤毫無防備,就被他按在懷里親了一頓,再好的脾氣,也按捺不住了。
毫不留情的推開他,冷著臉,整整衣服,坐在一邊椅上,表示要離他遠遠的。
雍正走過去,有些不安,試探性喚道:“瑤瑤?”
蘇沐瑤不理他,磨墨的動作卻很熟悉利落,取墨錠、拿水丞、滴水研墨,一氣呵成,不多久,硯臺底部出現了一層烏黑發亮的墨汁。
蘇沐瑤站起身,道:“皇上,墨研好了,嬪妾就不在此打擾你了,嬪妾告……哎……”
話未說完,腰身被雍正環住,往后一拉,因為慣性,兩人都沒穩住身子,雍正坐在御座上,蘇沐瑤坐倒在他大腿上。
她正要起……
“嗯……”
一聲低沉的悶哼。
陌生的燙熱感清晰的從手下傳了過來。
指尖似乎按在一粗狀的物體上。
蘇沐瑤臉頰驟紅,她的手,剛才不小心放在了不該放的位置。
她慌忙收回手,原本該生氣的,這會兒反而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雍正倒抽著氣,心里苦澀,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閉著眼,額頭汗水滴落,看起來很煎熬的樣子。
蘇沐瑤抿了抿唇,道:“您……撒手吧。”
他這樣抱著她,更不好受。
雍正咬牙道:“朕沒事。”
他緩了好一會兒,重又睜開眼,輕輕道:“朕剛才不是不尊重你,是情難自制。”
他知道她生氣了,所以趕緊找機會解釋。
“嗯。”
其實,她這會兒已經不生氣了。
雍正溫柔道:“那,你原諒朕了?”
蘇沐瑤知道,他一個皇帝,能這樣做小伏低的哄她,已經很不容易了,認真看他一眼,點點頭。
雍正扯起唇角,高興道:“麗景軒,你可還滿意?”
蘇沐瑤老老實實道:“我很喜歡,那里挺清靜的。”
雍正道:“朕知道你喜歡清靜的地方。”
從她之前住在乾西四所的生活習慣,他就留意了,在她還沒有進宮的時候,他就讓人將麗景軒重新修繕了一遍,都是按著她喜歡的樣子來的。
只是,本來想給她在麗景軒后頭修一個魚池,但冬天土凍硬實了,不好開工。
等天熱些再說吧。
蘇沐瑤聽他這么說,忙拒絕道:“不要。”
雍正詫異道:“怎么了?”
他知道她喜歡釣魚。
蘇沐瑤道:“乾西四所里本來就有魚池,但早就干涸了,您讓人幫忙引一道水過去就行。”
不用費勁再在麗景軒修建。
也省了一筆人力財力。
她都這么說了,雍正只得答應她,沉吟了片刻,喚人過來,吩咐道:“怡妃有持家之能,以后內務府向宮中一應物資的分配就交給她來辦。”
蘇沐瑤:???
他是怎么從這么一件小事,就看出她有持家之能的?
雍正笑了笑,沒解釋。
有沒有持家之能無所謂,他只是想寵著她而已。
蘇沐瑤心知肚明。
這個物資分配權可不簡單。
內務府是皇室服務機構,全天下的好東西都往那邊集中,相當于是清代皇帝的庫房之一。
平常的東西無所謂,你有我有大家有。
但一些稀缺限量的物資,都是優先供給皇上,剩下的該怎么分,也是要由皇帝發話的。
如今雍正把這個權利交給她,相當于給他的無限額黑卡開了個副卡,然后把副卡交給她……
讓她隨便刷。
按理說,這個副卡該給皇后的。
蘇沐瑤都有點受寵若驚了,雍正不會是在開玩笑,或者是試探她吧?
她懷疑的瞅著雍正,道:“您要不要再考慮下?”
雍正好笑道:“朕是一言九鼎的君主。”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是開玩笑。
蘇沐瑤納了悶了。
“您就不怕,嬪妾分配不均?”
“萬一嬪妾看您哪個妃嬪不順眼,故意克扣她的東西呢?”
“還有,若是嬪妾自私點,比方說燕窩吧,金絲燕窩最補人,產量也最少,嬪妾要把它們全都留給了自己,不給別的妃嬪怎么分怎么辦?”
雍正有些無奈,道:“把分配權交到你手里,本來就是要將好東西緊著你使的。”
“至于克扣,你最多只能克扣些好東西,妃嬪的基本份例都是按著祖制定好的。”
經他這么一說,蘇沐瑤心里便輕松了。
方才她差點覺得,自己是禍國妖妃,把雍正這個歷史上的明君,給迷的昏庸昏庸的。
還好還好。
接著,雍正還要批折子,蘇沐瑤便拿了本書,坐在一邊看。
大約是昨晚太累了,看了一會兒,她就有些困,不知不覺間,身子往旁邊一歪,枕在雍正肩膀上。
雍正偏頭去看,她手中的書,早都從指尖滑落到地上了。
這樣睡,能舒服嗎。
他放下筆,輕輕打橫抱起她,到了里間,將她安置在龍榻上,放下明黃色的帳子,讓她能好好睡一覺。
因為動作從始至終都很輕柔,蘇沐瑤一直都沒有醒。
蘇沐瑤再次醒來的時候,差點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在哪兒,這是什么地方。
她拉開床帳,等眼前明亮了,才從裝潢判斷出來是雍正的寢宮,床褥是帝王用的正黃色,地毯是金絲洋紅,一眼就能注意到不遠處的博古架,架子上擺著許多文玩瓷器,大多是純色,顯現出瓷器本身的典雅貴氣。
她坐在床邊,掩住嘴打了個哈欠。
外面的人聽到里頭的動靜,走進來。
雍正看她眼神迷蒙,一副剛醒之人的樣子,笑了笑,從一旁的腳踏上將她的履鞋拿過來,蹲下身就要幫她穿。
蘇沐瑤這下完全清醒了。
她忙縮著腳,堅決的拒絕了。
今天雍正心情好了給她穿鞋,哪天他要心情不好了,想起這事,還不得要了她的小命。
她可不敢領受。
雍正一臉遺憾的站起來,他沒考慮那么多,只是心里歡喜,忍不住想為她做一些事。
可惜她不給他這個機會。
“餓不餓?”
別說,還真有點。
蘇沐瑤往窗戶那邊去看,窗簾拉著,房間里面暗暗的,問道:“現在什么時辰了?”
“酉時三刻。”
下午五點半,正好是她平日吃晚飯的點。
蘇沐瑤心里一驚,她竟睡了這么久,要知道她是午時來的,這一覺,居然睡了整整四五個小時……
她不禁有些懊惱,嘆道:“這可不妙,我晚上要睡不著了。”
雍正揚起唇角,睡不著正好。
蘇沐瑤覺得他的笑容有些莫名,但又不像是幸災樂禍,總之古古怪怪的。
她瞥了他一眼,雍正立即收斂了笑意,拉著她出去用飯。
桌子上的菜都偏清淡,很符合蘇沐瑤的口味,大約是雍正特意叮囑過御膳房。
就這一點來說,蘇沐瑤還是很感激雍正的。
她之前可聽說過,皇上賜下去的御膳,臣子無論餓不餓,喜歡不喜歡,都要立馬吃完,以表示對皇上恩賞的重視和感激。
同桌吃飯的時候,規矩也多得很。
對比一下,雍正算相當不錯了。
她和雍正幾次吃飯,他都非常照顧她的口味和習性,她要喝湯就喝湯,不喜歡的菜色一個不動,喜歡什么菜多吃幾口,他也不會覺得有什么。
細想一下,他從來沒有用各種規矩來要求她、約束她。
這樣的皇帝,真是難得啊。
蘇沐瑤并不知道,雍正平時可不這樣,只是唯獨對她特別罷了。
前不久,他在元宵家宴的時候,明知道廉親王胃不好,還賜了幾道重油重辣的菜給他,逼著廉親王吃這個啞巴虧。
這個男人,可以說是小心眼到極致了。
第105章
和和睦睦的吃了一頓飯。
等回麗景軒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宮門口跪著一個人。
一個小太監跑過來附耳對蘇培盛說了幾句話,蘇培盛走過來,道:“皇上、怡妃娘娘,那是郭絡羅常在。”
頓了頓,又補充道:“她已經在這兒跪了一下午了。”
蘇沐瑤看向雍正。
雍正臉上神色都未變一下,輕描淡寫道:“朕不是說,讓她回家去了嗎?”
雖然語氣不顯,但這話卻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蘇培盛道:“這個……”
他正要解釋,蘇沐瑤拉了拉他袖子,眼里充滿了興味,道:“皇上,不如嬪妾去看看她。”
雍正當然不會拒絕她的要求,他還很配合的往后擺了擺手,示意跟著的人都離遠些。
蘇沐瑤到了近前,郭絡羅·金珠一抬頭,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淚水從紅腫的雙眼中涌了出來。
“怡妃娘娘,都是嬪妾有眼不識泰山,從前冒犯了你,您要是生氣,打嬪妾也好,罵嬪妾也罷,只要您能消氣,嬪妾做什么都愿意……”
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語氣那叫一個卑微真誠,情真意切,和當初那個高高在上嘲諷她的郭絡羅·金珠簡直判若兩人。
蘇沐瑤心覺好笑,她不知道郭絡羅氏做出這副樣子,到底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但無論哪一種,她都不感興趣。
也就是她在雍正心里有些分量,又封了妃,郭絡羅氏才這樣,她要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秀女,早就郭絡羅氏踩到泥地里去了。
如今遭報應,郭絡羅氏純純是自找的。
蘇沐瑤還未說話,云墨已暗自翻了個大白眼,搶先一步,茶言茶語道:“呦,我當這是誰呢,原來是郭絡羅常在啊,好些日子不見了,您怎么變成這副樣子?眼睛腫的跟桃子一樣……”
“怎么著,能出宮回去不是好事情嗎?反正您喜歡熱鬧,一家人團圓多熱鬧啊,我們這些宮女想回都回不去呢……
“還有還有,您不是很忙嗎?每天要操心的事都忙不完,怎么現在有時間來我們這冷清的地方了……”
…………
她一口氣把郭絡羅·金珠當初對自家小姐的冷嘲熱諷全還了回去。
蘇沐瑤驚奇的看著云墨,郭絡羅氏說的好些話,她自己都忘了,卻不想云墨記得一清二楚。
一旁跪著的郭絡羅·金珠聽到這些哭的更傷心了,她人長得瘦,這樣一哭,顯得楚楚可憐……
哪個男人看了這副場景都得心軟。
蘇沐瑤想著,不禁看向了停在不遠處的雍正。
眼里的意思很明顯:這下怎么說?
雍正也給她傳遞了一個眼神:隨你處理。
那就好辦了。
蘇沐瑤轉過頭,正要發話,卻見郭絡羅·金珠將目光投向了雍正。
那目光中帶著無限哀怨,看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郭絡羅·金珠含情脈脈的喚道:“皇上~”
蘇沐瑤道:“那什么,郭絡羅貴人……”
兩人同時開口,蘇沐瑤停了一下,繼續道:“郭絡羅貴人,本宮覺得……”
“皇上!您不能這樣對妾身……”
再次被一聲凄婉的哀鳴打斷了。
方才還哭哭啼啼向她求原諒的人,這會兒已經完全無視她了,一心集聚在雍正身上……
蘇沐瑤有點無語,她發現,無論是之前的舒舒覺羅氏·諾萱也好,還是現在的郭絡羅·金珠也好,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甭管之前發生什么,只要雍正一露面,她們眼里就只有雍正了。
連別人看都看不到。
可是,雍正卻很堅定,甭管她們再暗送秋波,他的眼里只有一個蘇沐瑤。
他走過來,牽起蘇沐瑤的手,柔聲問道:“怎么說一半,不說了?”
只有他注意到,她被郭絡羅氏打斷的話茬。
蘇沐瑤抿了抿唇,原本她是想對郭絡羅·金珠把這個理講清楚,至少不能讓宮人覺得,郭絡羅氏在這里跪了一個下午,結果她還不依不饒,鐵石心腸……
但到了這會兒,她卻覺得索然無味。
孰是孰非,似乎沒那么重要。
何必浪費時間,做口舌之辯呢?
信任你的人,自然會信任你。
她忽然不想再說下去了,輕輕道:“皇上,嬪妾累了。”
“嗯,你先進宮。”
“是。”
蘇沐瑤一扭身帶著云墨她們進了宮門。
雍正回過頭,看向蘇培盛,眼睛往地上的郭絡羅氏一瞥。
蘇培盛接收到示意,立即讓兩個太監拉著郭絡羅氏下去了,嫌她喊的聲音大,還順便用布條堵住了她的嘴。
這下子,可就不止是逐出宮那么簡單了。
從始至終,雍正眼皮都沒動一下,他生在皇家,是從無數看不見的刀光劍影中活過來的,骨子里就透著殘忍,只是很多時候,狠辣無情的一面只是隱藏起來了。
他捻了捻手中的玉扳指,無事發生一般,邁步跟上了蘇沐瑤。
蘇沐瑤聽不清外面的喊叫了,還以為郭絡羅·金珠被逐出了宮,所以也沒多問什么。
她現在正為另一件事發愁。
昨天那一晚,她沒有避孕……
她可不想在這么一個身不由己的地方,生下一個自己的孩子,萬一將來她出了事,或者不受寵,孩子又要怎么辦呢?
但她這番想法,肯定是不能對雍正說的。
而且,就算要避孕,也是件麻煩事。
首先就是避子湯從哪里來,太醫院肯定是不會給開的,讓御藥房直接抓藥,拿回來自己熬也不行。
從御藥房取藥是要登記的,還有一部分是管制藥,得拿太醫院的太醫開的方子才能取到。
像是避子湯,最關鍵的成分都是管制藥。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
御藥房的藥都是從內務府進的,而今天下午,雍正把內務府的資源分配權交給了她……
她監守自盜一下,也是合理的嘛。
蘇沐瑤附耳在云墨邊囑咐了好一會兒,才進入室內。
雍正坐在案桌邊,手里拿著象棋,擺了一副殘局,自己跟自己下。
擺明了今晚不準備走。
她才瞞著他偷偷避孕,且今日,雍正對她好的不得了,蘇沐瑤不好開口攆人,只能任由他住下了。
結果一到晚上,那些暗暗給雍正加上的分數就全都扣除了。
呵呵。
雍正分明是把她喂飽了再吃,可她呢,吃飯的時候,還傻乎乎感激雍正。
她真是一個大傻子。
最可氣的是,床下的時候,雍正什么都聽她的,但一上床,她說什么都不頂用。
他對她極溫柔極耐心,但要做那種事的態度,也極為堅決。
蘇沐瑤懷著滿腹不滿,沉沉的昏睡在他臂彎中。
她就是神人,也受不了雍正接連兩天要了命的折騰,一折騰就是大半個晚上。
睡過去的時候,她猶在想著,等到明天,她就讓內務府把她的牌子掛起來,看他折騰誰去。
結果第二天一早醒來,發現自己正被人摟在懷里,一抬頭,就看到雍正刀削斧鑿般俊朗的下顎輪廓,她楞了楞,忽然想到今天是休沐,怪不得他還在床上待著呢。
她一動彈,雍正睜開眼,聲音中帶著低沉的磁性,道:“醒了?”
也不知他醒了多久,一直待在床上陪著她睡覺。
蘇沐瑤身子一動,腰腿處就發軟發酸,再想到害她這樣的罪魁禍首,看雍正就沒好氣。
兀自穿好衣服從床上下來,吃早飯時,也對雍正愛理不理的。
看的一旁云墨秋蕊心驚膽戰。
再怎么說,他是皇上啊!
蘇沐瑤當然知道他是皇上,但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嬸不能忍,就算這事說出去,她也有話說,她這么做,是為了讓皇上不要沉湎于女色。
雍正卻一點兒不生氣,下了床他又是另外一副嘴角臉,大約是晚上滿足了,白天也神清氣爽,蘇沐瑤再冷,他臉上也帶著笑。
他哄人也有哄人的辦法。
想起之前從瓜爾佳家帶入宮中的兩只小狗崽子,他大手一揮,吩咐人把它們帶來麗景軒。
狗的生長周期很短,才兩三個月的功夫,兩只巴掌大小的狗崽子就長到了半膝高。
它們倆身上有哮天犬的基因,腿長身子細,再吃都不胖,跑起來生風,蹲下來顯高。
活脫脫的陜西細犬。
蘇沐瑤知道這個品種的狗,大約是身體精瘦,所以智商都長腦子上了,記憶力比其他品種的狗都強,可以當做獵犬用。
而且,細犬的忠誠度高,一生只認一個主人。
這兩只狗似乎認了蘇沐瑤。
一來麗景軒,立刻跑到她腳底下窩著了。
雍正冷哼一聲,轉開頭。
蘇沐瑤心情好起來,摸了摸腿邊毛絨絨的狗腦袋,莞爾道:“就讓他們一直住在我宮里吧。”
雍正不情不愿道:“隨你便。”
事情就這樣定了,蘇沐瑤讓彩蝶將它們先帶下去,兩只狗還不愿意走,汪汪的叫著。
雍正輕嗤一聲。
蘇沐瑤心里好笑,她好心幫他養狗,他還不愿意了?
或者說他不高興的是,造化和百福親近自己,而不親近他?(大霧)
蘇沐瑤覺得很有可能,畢竟這人歷史上對造化和百福好的不得了,還在百忙之中給它們設計衣服、狗窩、造型來著。
她摸摸下巴,道:“您以后多跟它們親近親近。”
養貓狗都是,誰跟它們玩,它們跟誰好。
他都不主動去造化百福那里混臉熟,它們怎么可能愿意搭理他?
第106章
除了蘇沐瑤封妃的事,在后宮炸開了一朵水花,接下來一段時間,宮中一直很平靜。
雍正對蘇沐瑤的各種無底線寵愛,已經讓一眾妃嬪麻木了。
而十四王那邊,不知在醞釀著什么,這段時間也沒了動靜。
直到時令邁入四月,朝中忽然爆出了一個驚雷:一眾諫官聯名參奏,說年羹堯預備謀反。
緊接著,參奏年羹堯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飛來,落在雍正的御案上。
前朝之事與蘇沐瑤無關,但她能切身感受到的就是,雍正一忙起來,她瞬間輕松了不少。
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白天不用補眠,也有精神去御花園遛彎了。
這個男人,自從嘗到甜頭之后,就跟上了癮一樣,每個月,除了她來葵水那幾天,其他時候都不肯放過她。
偶爾她受不了,讓他去找其他妃子,他便冷著臉,雖什么話都不說,但等晚上更是狠命的折騰她。
導致她再也不敢讓他翻其他人牌子了。
有時候,雍正也挺讓她心驚的。
他似乎很想讓她給他生一個孩子,甚至連孩子的姓名都想好了。
如果是男孩,就叫福臨。
如果是女孩,就叫安樂。
每到這種時候,蘇沐瑤就忙岔開話題,生怕再說下去,被雍正這個眼尖的男人看出她的不對勁。
他跟她,怎么可能呢?
她不喜歡受制于人。
所以,太后那件事,遲早要爆發的。
她已經把后路安排好了,到時候一出宮,天高海闊,她和雍正,恐怕這一生都不會再見面了。
無論從哪個方面去考慮,她都不可能為他生孩子。
雖然他對她很好很好……
四月十九日,關于年羹堯的調查和處置下來了。
年羹堯被免去了川陜總督、撫遠大將軍之職,被調補去了杭州,任杭州將軍一職。
川陜甘地區也是要有人帶兵鎮守的。
其中,李繩武被擢拔為甘肅提督,再次從廣州回到了甘肅,令岳鐘琪任川陜總督。
同時,雍正另下了一道旨,曉諭內外臣工:“胤褆、胤禩、胤禟、胤誐、胤禵等,私結黨援,牢不可破。若令伊等不能為害,必盡拔根誅,朕心實有所不忍,惟欲爾等滿漢文武大臣共知朕心耳。”
年羹堯勢衰,可老十四他們也沒落著好。
令他們沒想到的時候,那些個滿親貴族上的保舉折子,雍正一個沒看,他完全不怕失去滿親貴族的支持,寧肯用漢臣,也不肯用自己的親兄弟。
好幾日沒見到雍正了,他再來麗景軒時,眉宇輕皺,神色罕見的疲乏。
蘇沐瑤才將茶水放到他面前,雍正便拉住她的手腕,將她納入懷里。
“皇上……”蘇沐瑤動了動,現在還是白天呢。
雍正親了親她額頭,柔聲道:“朕不做什么,就是抱抱你。”
蘇沐瑤便沒說話,暗中猜測,大約是前朝的事不順心,他才這樣。
她也沒有開口去問,雍正卻主動說了。
“瑤瑤,你覺得朕能成為一個好皇帝嗎?”
“當然能。”
她不假思索的樣子,讓雍正心里暖融融的,,這種被心愛之人全然信任的感覺,真的很不錯,瞬間掃清了他這段時間所有積累的疲憊。
他雙臂緊了緊,道:“為什么?”
哪兒有那么多為什么。
蘇沐瑤道:“因為您想,而且有這個能力。”
雍正微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她是怎么知道他想的?
他似乎從沒在她面前,提過自己的抱負。
蘇沐瑤瞥了他一眼,這還用說嗎?
他可是歷史上最勤政的皇帝,每天平均批閱奏折四十本,甚至還嫌官員呈上來的折子少了。
后世有人談他的死因,說他是每天熬夜加班批折子,被累死的。
當然,自她來到這里后,就知道這種說法絕對是假的了。
他是每天熬夜,但可不是為了批折子……
要說快累死的人,是有一個,但不是雍正,而是她……
據她觀察,雍正是真的勤勉,幾乎每天都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去乾清宮上朝、在養心殿批折子以及和眾大臣議事、下了班后,就來麗景軒欺負她。
在一眾皇帝中,他的生活簡直是單調到極致。
跟現代的打工人沒什么區別。
這樣的皇帝,能不是好皇帝嗎?
太難得了!
雍正聽著她的解釋,忍不住發出低低的笑聲,胸腔都在震動著,她是在夸他,但也是在發牢騷。
可是怎么辦呢?他要愛死她了。
恨不得為她粉身碎骨。
雍正把頭埋在她肩窩,平復著心里頭的悸動,好半晌,輕輕道:“朕十五歲時,舊太子被廢,從此,朕立下志向,要當一位千古明君。”
當皇帝難,當明君更難,當千古明君則是難上加難。
“千古”這兩個字,綴在明君之前,其中的分量可重的很。
不但需要勤勉,還需要能力、天分、和運氣等許許多多的因素。
蘇沐瑤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雍正又道:“朕很難受。”
“怎么了?”
雍正語氣低沉道:“這一次,朕沒有如他們的意,他們不敢正面剛朕,所以拿老十三說事。”
她雖沒有提“他們”是誰,但蘇沐瑤卻懂了。
那么多八旗貴族保舉十四王重掌四川兵權,且有先帝當年對十四王的重用在前,他卻置之不理,用了一個外姓漢臣。
可不就是大大的得罪了他們。
但皇帝就是皇帝,他們不好直接翻臉。
而十三王卻不同,他雖是王爺,但也是臣子,雍正把他當親弟弟,又給了他無限信任。
他們去攻訐十三王,變相的是在要挾雍正。
以前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現在這個,相當于是挾天子之親以令天子。
一般來說,這一招都不會成功。
皇上就是皇上,有時候跟政治機器沒什么兩樣,再看重一個人,也會以自己手里的權利為大。
沒有人能用一個臣子來要挾君王。
對于帝王來說,皇權之下,皆為螻蟻,權衡利弊后,皆可以犧牲。
偏偏雍正不同,他沒辦法去衡量利弊。
理性告訴他,他應該無視朝里這些對允祥莫須有的攻擊,但感性上,允祥是他親弟弟,他受不了因為他,而導致允祥被罵、被攻擊。
蘇沐瑤心里暗嘆了一口氣,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怡親王是怎么說的?”
“他提到了三國時期的法正。”
法正,又名法孝直,原為劉璋部下,后來投靠劉備,幫劉備奪取了益州。
等劉備占據益州后,為了改變劉璋治下益州法紀松弛,德政不舉,威刑不肅的局面,命臣下制定了《蜀科》,但《蜀科》中的條例對當地的士族豪強很不友好,豪強不滿,以消極態度抵觸蜀漢政權。
但偏偏劉備拿他們沒辦法,他能拿下益州,與這些士族豪強的支持脫不了干系,如今,若以強硬的態度對付他們,免不了名聲受損……
而法正作為一個士族出身的臣子,做了劉備的一把刀,幫著他去打壓收割士族豪強。
相當于他幫劉備承擔了惡名。
怡親王當然知道雍正想做的事情,今年春闈,雍正選了一大批漢人出身的貧寒子弟進入朝堂。
顯然,他是想整頓吏治,將持續大清朝幾百年的八旗勢力逐步瓦解,將滿人漢化,從而達成滿漢一家的目的。
從此,他們愛新覺羅氏的皇帝,便不用再靠壓迫漢人去統治中國。
但是,犧牲旗人核心的利益,他們怎么可能愿意呢?
而且,最棘手的一點是,雍正他本身是旗人,他權利的一部分,便來源于旗人對他的支持……
說難聽點,那就是“端起碗筷吃肉,放下筷子罵娘”。
允祥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提到了法正,還補充了一句:“愿為法正。”
允祥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讓他哥雍正當他的“千古明君”,等著被后人夸就好了,中間這個壞人他來當。
本來當初兩個人還是王爺的時候,商量的好好的。
但雍正還沒動手呢,因年羹堯的事,看老十三被罵個一句半句,他就受不了。
更別提以后了。
而且,蜀漢姓劉,承襲漢祚,所以法正才有洗白的機會,他們清朝可不一樣。
滿人在歷史上就是外夷。
更何況,他們從建國以來,就在壓迫漢人。
到現在,還有一幫人在暗地里嚷嚷著要“反清復明”呢。
雍正想做的這件事,對于漢人來說,那是假惺惺;對于旗人來說,那是背祖忘姓。
相當于兩邊都不落好。
但他非得這樣做不可。
有壓迫的地方就有反抗,漢人不會一直容忍給旗人當奴才。
人家憑什么呢?
秦二世而亡,主要原因在于殘暴不仁的統治,統一六國后,不去改革制度,不去安撫其他國家臣民,還像之前諸侯國一樣,其他地盤都成了秦人的殖民地,六大于一,所以滅亡得很快。
元朝也是一樣的道理。
如果他們清朝的最高統治者,不給漢人抬高地位,實現“滿漢一家”,遲早有一天,清朝會覆滅。
但迄今為止,“滿漢一家”只是個口號。
他是清朝第五位皇帝,嚴格來說,是清軍入關后的第三位皇帝。
前面兩任帝王,一位順治爺,當時國內民族矛盾異常尖銳,他不得已選擇了用武力壓迫漢人的方式,也給后人留下了一大后患。
另一位康熙爺,確實提出了“滿漢一家”,但當時最嚴重的問題,是邊境形勢,他選擇大規模用兵,以實現國土完整,這么多仗打下來,多少八旗子弟為國犧牲了,所以他直到駕崩也沒辦法去做損害旗人利益的事。
然后就到了雍正。
其實,他可以作為一個過渡的皇帝,緩緩抬高漢人地位,慢慢剝奪旗人權利,再讓他的下一代皇帝去解決這一問題,但這偏偏與他的志向不符。
他想要成為千古明君,他想要青史留名,他不愿意成為一個庸常□□之君,除了這個問題要解決,他還有很多想做的事……
但現在,只有一個選擇,他要完成這些事,要保住自己的名聲,就得犧牲老十三的名聲……
他不愿意。
蘇沐瑤聽雍正給自己分析了一大篇利害關系,也覺得這事真讓人頭疼。
不過她想的不一樣……
站在金字塔上頭的就只有那些人,現在,雍正擔心下面的漢人不樂意,要掀翻金字塔,想讓上頭占滿的旗人下來些,漢人上去些,從而達到平衡。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不一定只有這么一個思路。
她在現代的時候,也是金字塔底部的人,但她活得就挺好。
生產和經濟上去了,老百姓吃飽穿暖,滿滿的幸福感,誰會去造你的反?
雍正忍不住笑道:“你說的對,那你有沒有想過,生產和經濟為什么上不去?”
蘇沐瑤眨眨眼,猛然想到,土地都在旗人手里,漢人就跟印度殖民地的黑人似的,連基本勞動保障都沒有,怎么提高生產?怎么提高經濟?國家的貧富等級分化,可不得越來越嚴重?可不得亂起來?
所以……還是的啊。
蘇沐瑤抬頭對上雍正的眼神,因為她剛才說了一句傻話,他現在看她跟看傻白甜似的。
蘇沐瑤:“……”
她被這一激,又想出個主意來。
“皇上何不把目光往海外瞅瞅?”
分蛋糕是一個問題,把蛋糕做大又是一個問題。
蛋糕大了,平民老百姓再被剝奪,分的也比之前多。
雍正要操心的事很多,真沒想到這一點,她這一提,他又想起件事,道:“禮部那邊確實上過折子,說訪華洋人漸多,咱們作為東道主,需不需要造海船,以預備將來出使外國,朕還說,抽個時間跟朝臣商議商議,但最近事情多了,這件事又不急,所以就先壓著了。”
“現在想想,其實直接批準也沒什么,反正造幾艘海船也花不了多少錢。”
蘇沐瑤聞言,撇了撇嘴。
雍正沒想到,自己順著她的話說,她還不樂意了。
眉心一跳,磨著牙道:“朕說的哪里不對了?”
蘇沐瑤哼道:“目的不對。”
“您造海船,是要派人出使外國,彰顯大清上國的恩威,您就是批準了折子,估計造出來的海船,也是那種又大又華麗又不實用的,說不得上頭還堆滿了珠寶翡翠,金銀絲綢,運出去,給海外國家當禮物……”
“而我剛才的意思呢?是要賺洋人的錢,您是敗家,我是富家,能一樣嗎?”
雍正聽的又氣又愛,他不喜奢靡,提倡節儉,怎么可能樂意把口袋的銀子白白送給洋人?他又不傻。
還不是禮部那些迂腐的老臣說的話,她倒好,直接安到他身上了。
不過,也不必解釋。
他自有出氣的辦法。
他低下頭,堵住紅唇狠狠親了一氣,看她喘息不定的樣子,心中不甘方平,環住她腰身的手臂緊了緊,溫柔道:“都聽你的。”
第107章
繼年羹堯被調去杭州補任之后,宮里又傳來一個消息:年貴妃病重了。
年儀柔那身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平日稍微受點風就咳嗽不斷,宮里待久了的人都見慣了。
但這次卻有些不同,她病得一連好幾天都起不來床了。
這天晚上,雍正抱著蘇沐瑤正要入睡,聽到外面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來報說:“皇上,貴妃娘娘病重,太醫院的太醫們都過去了……”
雍正眉頭微皺,看向蘇沐瑤,目光有些遲疑。
他擔心這大晚上的過去,她會多心。
蘇沐瑤握了握他胳膊,輕輕道:“您去看看吧。”
她這會兒要攔著,萬一年儀柔出了事,更是說不清。
雍正一頷首,從床上起來,披衣趿鞋,出了門。
這一晚上,他都沒有再回來。
翌日清晨,宮女彩蝶從麗景軒門外撿了一個黑色的小壇子,邊往里走,邊好奇的翻來覆去的看。
云墨見她手里拿的那玩意挺眼熟,忙叫住她,讓她跟著進來。
蘇沐瑤仔細一回想,這黑壇子不是跟當初自己在乾西四所各房搜出來的那個黑壇子一模一樣嗎?
當時自己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便讓云墨砸碎埋在后院了,沒想到如今又見著一個。
不過,不管這壇子里的藥丸是干什么用的,無緣無故出現在自己宮門外肯定沒好事。
她正尋思著,讓彩蝶拿出去扔了,以后也不要再亂撿東西回來,就見水生快步跑進來,急聲道:“娘娘,翊坤宮出事了!”
“什么事?”
水生擦了把額頭的汗,道:“說是年妃娘娘丟了什么比性命還重要的物件,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昏死過去,現在滿宮里都亂成一團,都幫著找呢。”
重要的物件?
蘇沐瑤條件反射性的看向了桌上的黑壇子。
不會是這個吧?
她沉吟了半晌,道:“你傳出風去,就說咱們麗景軒撿著東西了,看看有沒有翊坤宮的人來問。”
“哎?”
水生有點不大明白,彩蝶將他拉至一旁,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他知道不是小事,立刻出去辦了。
等到快晌午的時候,翊坤宮果然來人詢問,來的還是年儀柔的貼身女婢月研。
不過她說話含含糊糊的,雖然承認那壇子是她們宮里丟的,但當蘇沐瑤問起那壇子里面裝的什么東西時,她一句話也不說。
她不說,蘇沐瑤怎么可能讓她把東西帶走,萬一將來出了什么事,豈不是要算到她頭上?
到最后,年儀柔親自派人來麗景軒請她過去了。
多日不見,她的氣色又變差了,皮膚還是那樣白,只是從蒼白轉到慘白,原先她說話時總捂著手帕咳嗽,現在似乎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
蘇沐瑤本來還想過,年儀柔會不會是為了爭寵,才讓人以病為借口,上她這兒來夜請雍正,畢竟之前宮里其他妃嬪就這樣干過,只是沒有成功。
如今這個猜測被徹底打消了。
昨晚上太醫來翊坤宮會診肯定是真的。
年儀柔靠在枕頭上,目光投向一邊云墨手里捧著的盒子,聲音輕如一陣一吹即散的煙霧,她輕輕道:“那里面的東西,可否還我呢?”
蘇沐瑤靜靜道:“貴妃娘娘見諒,歸還東西可以,只是這件事既然涉及到我,我就不得不過問了。”
她既要知道這個東西是什么,還要確認這個東西是她丟的。
年儀柔倒沒有藏著掖著,招了招手,月妍從書柜中間拿下一個盒子,盒子里裝的是一個和這個一模一樣的黑色小壇子。
里頭那些奇奇怪怪的黑色豆子大小的丸藥也是如出一轍。
年儀柔道:“這下可以安心還我了吧?”
蘇沐瑤固執道:“并不能,這里頭的東西……”
旁邊的月妍幾乎被氣笑了,沒好氣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知道是我們娘娘的東西就行了。”
“月妍住口!”年儀柔厲聲呵斥道:“你這丫頭,都是我太縱容你了,還不向怡妃娘娘請罪!”
月妍沒辦法,只好不情不愿的朝蘇沐瑤施了一禮。
宮里她最敵視的妃嬪就是這瓜爾佳氏了,搶了她們家娘娘的寵愛還不算,撿著東西還不肯還,要在這里過問東過問西。
她一個妃,哪來這么大的臉,敢過問貴妃的事。
蘇沐瑤不是很在意,年儀柔卻一臉歉意,她很能明白,瓜爾佳氏過問這些事情的緣故。
她想了想,讓月妍出去,緊接著講起了這個小黑壇子的來歷。
壇子里面裝的是丸藥叫做飛云丹。
飛云丹的名頭由來已久。
首先,五代時期的馬縞在《中華古今注·粉》中記載:“自三代以鉛為粉,秦穆公女弄玉有容德,感仙人簫史,為燒水銀作粉與涂,亦名飛云丹。”
又說漢代的趙飛燕,就是服用了飛云丹,膚白肌白嫩如雪,但這東西含有水銀,用久了會損害身體,使女子不易有孕,若長期服用,還會使氣血衰退,最終體弱而亡。
也因此,飛云丹自唐朝起,就被列為宮中禁藥。
經年儀柔這一說,蘇沐瑤算是明白,為什么她看年儀柔的第一眼,就覺得她很白,但白的似乎不太健康。
她去看年儀柔的手背,好不夸張的說,那里白到快要透明的膚色,連血管的顏色都清晰可見。
她也徹底明白,年儀柔看著年齡不大,最多二十三四歲,擱現代,正值青春年華,怎么會這般體弱?
水銀又名汞,毒性極強,長期或過量接觸會對人身體造成極重且不可逆的損害。
什么飛云丹,簡直就是催命丹。
也不知道年儀柔用這玩意兒多久了。
蘇沐瑤心里暗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現代就有不少美容中心,有很多為了變美去整容削骨吸脂的。
只是,為了變白些,這般損害自己的身體和壽命,值得嗎?
她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年儀柔看她不可置信的眼神,無力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嘆道:“你當然不會明白。”
“你天生就白,又和婉兒小姐氣質那么像,皇上喜歡你寵愛你很正常,但我就不同了。”
她姓年,他們年家人,天生就黑,她兩位哥哥,年希堯和年羹堯,皮膚顏色都偏黑,到了她,因為是個女孩,稍微沒那么黑,但和其他女子還是沒得比,黑黃黑黃的也就算了,她還容易胖,哪怕喝口涼水,都能長胖……
當年和她一起服侍婉兒的丫鬟里頭,就她長得最不起眼。
若就此了解一生也罷了。
可那一天,四阿哥上門來佟佳氏家看望婉兒小姐,她看著他那張清冷俊秀的側臉,心臟怦怦直跳。
她頭一次產生了強烈的自卑感,她和四阿哥之間的距離,比天地之間的距離還遠。
他是阿哥,她是丫鬟,他見多識廣,文武全才,長得又好,氣度又不凡,她呢,就跟丑小鴨一樣……
再對比婉兒小姐,她和四阿哥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只可惜婉兒小姐身體不好,早早就病歿了。
也許,先皇后看出了她的心思,所以將她嫁給四阿哥,不,那時候他已經是雍親王了,她成功嫁給了自己暗戀多年的男人。
可他對她沒感情,看在先皇后的面上,新婚之后,他來了她房里幾次,后來就再也不來了。
一打聽,他要么不在府里,要么在前頭書房,辦理公務,偶爾晚上會在李氏那里歇下。
李氏當時的顏色確實比她漂亮多了。
可以說四爺府里的女人都好看,就她不堪入目,
所以,她怎么能不想想辦法呢?
自從知道飛云丹后,她的生命就燃起了一束亮光,損害身體怕什么?有傷壽命怕什么?
她寧肯自己美如曇花,只有一刻的壽命,也不愿自己如雜草綠葉,永遠淪為別人的陪襯。
蘇沐瑤聽的心里復雜極了。
年儀柔的話總結起來就三條。
第一:她認為只有最美最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雍正,所以她要不惜一切,成為那個最美最好的女子。
第二:她心里頭那個最美最好最能配得上雍正的女子,就是早逝的佟佳·婉兒。
第三:她認為自己現在備受雍正寵愛,是因為自己和佟佳·婉兒很像。
總結起來,年儀柔是一個極度忠心加癡情的女子。
蘇沐瑤現在很難想象,自她出現后,年儀柔的心情轉變。
恐怕很不好受。
但她不僅沒出手害她,曾經還幫了她一把。
她抿了抿唇,糾結道:“為什么?”
年儀柔臉上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道:“你說宜太妃那件事啊,我是為了皇上。”
她知道,她想當一個好皇帝。
但當一個好皇帝的前提是,得先將所有的權利都收攏在自己手里。
朝中的八王黨根深蒂固、盤根錯覺,必須鏟除。
宜太妃,是八王黨在宮內的保護傘,她當然要幫著他。
蘇沐瑤道:“皇上知道你服用飛云丹的事嗎?”
年儀柔搖搖頭。
蘇沐瑤:“……”
既然這樣,她就不能把這壇子飛云丹還給她了。
年儀柔是先皇后留下來,服侍雍正的女子。
萬一雍正知道,年儀柔是服用飛云丹,身體才這般差勁的。
那她夾在中間,除了助紂為虐,還有一個知情不報的罪過。
年儀柔沒想到她說了這么一大篇話,結果她不但不為所動,還要向雍正如實稟報她服用飛云丹的事。
當時被氣笑了,咬牙道:“你放心,本宮現在就是死了,也扯不到你頭上。”
年儀柔實在沒想到,蘇沐瑤居然要去皇上那里打小報告。
瓜爾佳氏和她同為妃嬪,她服用飛云丹,活不了多久,對瓜爾佳氏來說,不是好事嗎?
她怎么就偏不按常理出牌,非要做這種對自己沒好處的事。
蘇沐瑤一挑眉,如果事情牽連不到她,她當然無所謂。
可是,這壇子飛云丹出現的莫名其妙,她幾乎可以確定,里頭還有別人的手筆。
那人肯定以為,她在知道年儀柔服用飛云丹后,會很高興,因為少了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
所以,一定不會將飛云丹的事說出去。
所以才敢這樣設計。
雖說幕后之人的目的,她現在還尚不清楚……
但她偏偏不中這個圈套。
蘇沐瑤起身行禮道:“貴妃娘娘,嬪妾先回去了。”
說完,帶著云墨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第108章
正如蘇沐瑤猜測的那樣。
常雯兒以己度人,算定但凡是宮中妃嬪,都希望少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所以,瓜爾佳氏也必然會把年儀柔服用禁藥的事隱瞞下來。
這樣,她就可以放出風去,說是瓜爾佳氏用禁藥謀害年貴妃……
到時候,瓜爾佳氏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
她盤算的挺好,萬萬沒想到,蘇沐瑤根本不接招,連她第一步計劃都沒有完成,直接就去找皇上了。
蘇沐瑤在雍正那里告完狀后,后續的事情她也就不管了。
事情沒幾天,就有了結果。
年儀柔一個病人,而且服用飛云丹的目的是為了雍正,雍正肯定不能責罰她,倒是翊坤宮的宮人,尤其是從潛邸時跟過來的,被以因服侍不周為借口,罰俸一年,但其實也不嚴重。
年儀柔一個貴妃,根本不缺錢,公家罰的,她另外給自己的下人補上就完了。
另外還有,常雯兒的宮女主動自首,說是她經常貴人逼迫,沒辦法將飛云丹放在了麗景軒的門口。
然后,常雯兒直接被罰禁足,跟宜太妃一樣,無詔不得出,估計這一輩子也無法從冷宮出來了。
至于年儀柔有沒有接著繼續服用飛云丹,蘇沐瑤就不知道了。
雍正沒說,只是一臉嚴肅的攬住她的肩膀,警告她,不準她碰這些有傷身體的玩意兒。
蘇沐瑤:“……”
她又沒有服用飛云丹,雍正警告她干嘛?
雍正正色道:“朕提前給你打好招呼,你要是敢做任何有傷身體的事,朕絕對饒不了你。”
得,這還威脅上她了!
蘇沐瑤只好一臉無奈的保證,她一定會保重自己的身體,長命百歲的陪著他。
雍正這才滿意。
雍正一年四月,朝里又發生了一件事,說是年羹堯在任杭州將軍期間,當著杭州大大小小的官員,酒后滋事,口出狂言,罵雍正殘忍無道、卸磨殺驢,薄待功臣……
這事一鬧出來,雍正哪怕看在年儀柔面子上,不想懲辦年羹堯,也得懲辦了。年羹堯一降再降,這次直接降為閑散章軍,奉命看守杭州東門。
年羹堯是一個剛強的人,焉能受得了如此待遇?
九月,年羹堯在東門口拿著酒瓶子,喝的醉醺醺的,當著一眾百姓,指指點點,大罵朝廷不公……
九月中旬,年羹堯被削奪一切官爵,押解進京,廷臣開列其大小罪狀九十二款,被圈禁于宗人府待罪。
之所以沒直接宣判年羹堯死刑,是因為近一段時間,年儀柔的病越來越不好了。
有天氣變冷的緣故,有心事重的緣故,有自己身體本來就不好的緣故,也有年家出事的緣故……
總之,各種因素,各種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壓下來,直接將她壓透支了。
十一月,年妃病重,遷入圓明園養病,雍正在旁作陪。
十一月二十三日,年氏于圓明園薨逝,晉封為皇貴妃,謚號敦肅。
接到消息時,蘇沐瑤愣了一下,隨即命人收拾行裝,貴妃薨逝是大事,她們都要過去祭靈的。
何況……
她站在窗邊,出神的望著消失在天際的一群大雁,年氏一族覆滅,對于十四王爺而言,她在宮里最重要的任務也完成了。
接下來,會如何呢?
這一次,除了皇后烏拉那拉氏、還有熹妃稱病,無法前去圓明園外,宮里一干妃嬪都過去了,齊妃李金枝這個人靠不住,所以負責操辦年儀柔喪事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蘇沐瑤頭上。
一晃多日不見,雍正眼底多了一片青黑,神色也顯得異常疲憊,好不容易單獨相處,他就抱著她,半天不說話。
當年太后薨逝時,他都沒這樣。
大約,年氏在他心目中,還是占了一席之地的。
這個為了一代帝王,拼命燃燒自己生命的女子,最終也沒有被辜負。
蘇沐瑤緩緩道:“皇上,您節哀。”
對于這種事,她也沒辦法勸慰。
雍正把頭埋在她肩窩,語氣中帶著濃濃的疲憊道:“朕覺得,朕和皇額娘最后一絲聯系也被斬斷了。”
他說的“皇額娘”指的是他的養母孝懿仁皇后。
蘇沐瑤大概能明白這種心情。
放到現代,就是母親給自己娶了個媳婦,母親去世后,這個媳婦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性就會極具增加,尤其是這個媳婦還處處為自己著想……
可是,這種所謂的“重要”,是恩,不是愛。
蘇沐瑤眼底劃過一抹復雜,忍不住道:“皇上,您喜歡皇貴妃娘娘嗎?”
“喜歡?”
雍正愣了一下,她問他這個問題,讓他莫名的覺得很委屈,他喜歡誰,她自己不清楚嗎?
雍正賭氣道:“滿宮里的女人,朕都喜歡,除了你。”
蘇沐瑤:“???”
您既然不喜歡我,干嘛費盡周折的把我弄進宮,對我這么好,還夜夜寵幸?
難不成是因為討厭一個人,就要在床上“做”死她?
忙完年儀柔的喪事,宮里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大約是人死之后,外人就能想起死者的好來。
蘇沐瑤偶爾能從宮人嘴里聽到,敦肅皇貴妃生前如何如何的寬和憫下,從不體罰下人。
又說在潛邸時,有一次皇上隨先帝爺南巡,巡查河工時出了事,下落不明,當時敦肅皇貴妃還懷著身孕,在佛前跪求了一個晚上,求來了皇上的平安,可自己卻流產了,從那以后就落下了病根。
蘇沐瑤也覺得,年儀柔這個人很不錯,只可惜太癡情了,一心只有雍正,以至于完全失去了自我。
時間一晃,步入新年,新年新氣象。
年妃去世后,年羹堯也被定了罪,命其自盡,年家人人自危,可等元旦這一天,雍正就宣布了一道旨意,對年家其他人既往不咎,同時還升了年希堯的官職,這下子,總算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除此之外,雍正又降下一道旨意,大概意思是說怡妃瓜爾佳氏這回幫著敦肅皇貴妃處理喪事,十分辛苦,又值一年新春,所以他決定升瓜爾佳氏為貴妃。
皇后烏拉那拉氏聽到這道旨意,快氣歪了鼻子,宮里頭大大小小、前前后后的事務她幫著處理了多少,沒見皇上表示過什么,怡妃呢,就幫著操辦了一次喪事,就直接升為貴妃了?
而且,距離瓜爾佳氏入宮,這還不到一年,她就一路從貴人升妃,又從妃升貴妃,就是火箭也沒她升得快!
原本烏拉那拉氏只是感染風寒,這下子氣得上火,風寒變成風熱,起不來床了。
蘇沐瑤倒挺無所謂,妃和貴妃,也就是名號和份例上的差別,可她現在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不缺錢,缺的是該怎么花錢。
不過晉封以后,倒有一個好處,齊妃從前見了她總要陰陽怪氣兩句,反正就是各種顯示優越感。
這一次,她的位份高于她,看她還怎么顯擺。
當然,升位份也是要付出代價。
蘇沐瑤現在每天,要幫雍正喂鳥、喂狗,晚上還要“喂”他。
偶爾想想,自己還是挺吃虧的。
宮里那么多妃嬪,都空拿份例不“干活”,她卻要一個人把所有人的“活”都承包了。
白天雍正的鳥吃她的肉,晚上雍正“吃”她。
怎么算,她都是被雍正吃定了。
最嚇人的是,雍正是不是還會摸著她的肚子,像是怕她有心理負擔一樣,柔聲安慰道:“不用急,咱們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
蘇沐瑤:誰急這個了?
還有另外一件事,也挺讓人無語的。
就是蘇沐瑤接到小桃傳來的十四王的消息,上頭就寫了三個字:做得好。
合著他是覺得,年儀柔的死是她干的?
蘇沐瑤無了個大語。
雍正三年,雍正開始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收拾一眾八王殘黨。
正月,命將胤禩、胤禟削籍離宗。
二月,授胤禩為民王,不準照宗室諸王例,圈禁離墻。
三月,命胤禩自己改名,胤禩自改名曰阿其那,其子名改為菩薩保。
五月,胤禟改名塞斯黑。
京都風聲極緊,稍微聰明點的臣子,都選擇了明哲保身,凡是跟八王一黨有牽扯的,也恨不得趕緊斷了。
時間邁入了六月。
這天一大早,蘇沐瑤就醒來了,她從床上坐起,抻了抻自己酸軟的腰身,捂嘴打了個哈欠。
雍正正在穿衣服,余光看到了,回過頭,溫和道:“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蘇沐瑤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嬪妾還要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呢。”
他要是真心疼自己,還不如昨天少折騰會兒呢。
雍正眉頭微皺,坐到床邊,捏了捏她的手,道:“朕不是說過,免了你的請安嗎?”
“您說的容易,”蘇沐瑤哼了一聲,甩開他的手,道:“平日不去也就罷了,今天可是皇后的壽辰,嬪妾再不去,宮里其他人要在背后指著嬪妾的脊梁骨罵了。”
她說的確實是這個理。
雖然她現在是貴妃了,可比起皇后來,還低著一級呢。
雍正沉默半天,小聲道:“要不,朕廢后?”
蘇沐瑤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雍正,道:“皇上,您剛才說什么?”
提起這個,雍正也很是心虛。
他喜歡瑤瑤,恨不得把自己擁有的都給她。
若他本來沒有皇后,那肯定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封她為后了。
他也見不得自己心愛的女子,低另一個女子一頭,還要一大早的去給另一個女子請安。
可是,皇后沒有犯錯。
而且,她作為他的原配福晉,以前為他打理后院,現在為他打理后宮。
操持了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他怎么能為了一己私情,就廢了她呢。
廢后是肯定不能廢后呢。
可他也不甘心,自己心愛的人,只是貴妃……
有沒有什么解決的辦法呢?
雍正想了半天,還真想出了一個。
不能廢后,他可以再立一個啊!
以前就有舊例。
一個東宮皇后,一個西宮皇后,兩人平起平坐,互稱姐妹,不就好了!
蘇沐瑤納悶道:“有必要嗎?”
他宮里攏共就幾個妃嬪,十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還立兩個皇后?
而且,如果這樣做的話,底下的妃嬪、還有一眾命婦、臣婦豈不是要麻煩,給這個請完安,又要給那個請安。
雍正笑道:“不用擔心這個,以后宮里的事還是讓皇后操心處理,好處就是,你不用給她請安了。”
蘇沐瑤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合著他算盤打的挺響。
那些接見命婦、安排宴會之類的苦活累活還是烏拉那拉氏干,而她,只用安享皇后的尊榮?
要她是烏拉那拉氏,聽到雍正這話,非得氣的厥過去不行。
蘇沐瑤試圖讓雍正打消這個念頭,但看雍正那樣子,似已是下定了決心,無論她怎么說,都拗不過他。
雍正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不過,這事還得過一段時間,等頒金節的時候,朕再宣布。”
說完,就穿好衣服去上朝了。
第109章
可是,雍正立后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了。
還沒等到頒金節,蘇沐瑤就接到十四王的消息,大約今年雍正對八王一黨的打壓,他那里的情況也很不好,看守他的人,里三層外三層,要用筆墨紙硯,得先上報經過允許,寫的信用過的紙,都會一一被盤查。
所以消息一直都傳不出來。
直到這會兒,十四王終于想到了辦法,他給蘇沐瑤的信,是一片錦綢,來自于他穿的白色中衣的衣角,字跡呈暗紅色,有點模糊,是他咬破了手指,用鮮血寫下的。
蘇沐瑤這還是頭一次接到血書。
信上就寫了兩個字:裝病。
至于為什么要裝病,信里分字未提。
但蘇沐瑤能肯定的是,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雍正不給八王、十四王殘黨留絲毫余地,他們肯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反撲。
不過,自己現在暫時沒有其他辦法,只能順著十四王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
先看看十四王的目的是什么再說。
…………
貴妃娘娘病了,病的很嚴重。
說“嚴重”,是因為太醫院的太醫沒一個能查出來病因。
雍正又急又氣,撂下一句惡狠狠威脅的話:“治不好貴妃,朕砍你們的九族!”
可這也沒用,真病能治,裝病就是神仙下凡也治不了。
雍正急得要命,又下了一道旨意,在全國范圍內搜尋名醫,誰能治好貴妃,加官進爵,保他一生榮華富貴。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一個道人,名號叫大幻的,人稱他為大幻仙師,須發皆白,說話行動間,真有種仙風道骨的勁兒。
面見雍正時,這位道人毫不客氣,直接點出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對身邊人有妨礙。
還找出了幾個事實依據,最近三年,康熙爺駕崩、太后薨逝、年貴妃薨逝……現在又到了怡貴妃臥床不起,都是因為皇上命格太硬,妨克了身邊人。
他說的話,與當初迦陵方丈說的話有六分相似,只不過迦陵方丈說話比較委婉,沒他那么生硬直接。
雍正半信半疑,又問起破解之法。
大幻道人拿出了一個葫蘆,說里面裝著他辛苦煉成的丹丸,只要皇上每天按時服用,不到一個月,貴妃的病就會有氣色。
雍正對這些鬼神道法之說從來嗤之以鼻,但現在病急亂投醫,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說大幻道人是讓蘇沐瑤服用丹丸,他可能還會再考慮考慮,擔心這些丹丸對她身體有害。
但讓他服用,為了她能恢復健康,他少不得試一試了。
雍正下定決心要按著大幻道人說的做,還害怕蘇沐瑤反對,讓所有知情的人都閉嘴,絕不準底下人把消息透漏出去。
可瞞是瞞不住的。
蘇沐瑤頂多不知道雍正服用丹丸的事,但宮里來了個“大幻仙師”,她是知情的。
聯想到十四王給她傳的消息,讓她一個月后病勢漸好,她基本上就能把情況猜測出來。
這是十四王及一眾八王殘黨被雍正逼急眼,決定直接弒君謀反了。
雍正雖然在床上過分些,但對她絕對沒話說,而且每□□七晚四,勤于政事,是個絕對的好皇帝。
她就算再沒心沒肺,也不能讓十四王利用自己,把雍正給謀害了。
但是,她若插手此事,雍正那么敏銳的一個人,一定能發現不對。
到時候,他的態度如何,真不好說。
加上十四王手里又握有她的“把柄”。
救了雍正,相當于就得把自己陪進去,這筆買賣……
不做也得做。
蘇沐瑤閉了閉眼,下定了決心。
…………
雍正三年七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個月份。
發生了許多在外人看來不可思議的怪事。
怪事一:
貴妃的病忽然好了,說自己做了個夢,夢到那個“大幻仙師”是個騙子,煉出來的丹丸其實是慢性毒藥,用來毒害皇上的,還讓皇上懲治他。
怪事二:
京都風言風語不斷,說太后是貴妃娘娘毒害死的,又說貴妃不檢,身為先帝妃嬪,蓄意勾引皇上,成為皇上妃子后,又和十四王爺勾搭曖昧不清……
總之,一時關于貴妃娘娘的丑聞甚囂塵上。
怪事三:
那天,粘桿處的劉滿去了一趟養心殿,也不知道說了什么,皇上讓所有伺候的宮人都下去了,緊接著,里頭傳來乒乒乓乓東西掉落的聲音。
等皇上再出來時,臉色帶著一種暴風雨來臨時的極度危險的平靜,緊接著,貴妃就被囚禁了。
但這些怪事都有跡可循。
蘇沐瑤沒按著十四王的要求來,十四王那邊當然不肯,忙了這么久,卻功虧一簣……
雖說十四王允禵只是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要拿蘇沐瑤怎么樣,但在西山給太后守陵的嚴嬤嬤聽到了,立刻快馬加鞭的趕入宮中。
她這一次,是來面見皇后的。
皇后烏拉那拉氏,本來就因為近段時間,宮中傳出來的,皇上要再立一個西宮皇后,產生了巨大的危機感,擔心自己的位置不保,幸好瓜爾佳氏得了重病,她天天盼著瓜爾佳氏這一病再別好……
沒想到瓜爾佳氏居然不藥而愈了。
烏拉那拉氏焦慮的晚上睡不著,頭發大把大把的掉,結果就從嚴嬤嬤口中,得到了這么一個大消息。
她不禁心中感慨,真是天助我也。
但是,盡管瓜爾佳氏毒害太后的各種證據都擺在雍正面前了,雍正卻置若罔聞,還喝令各宮不許再亂傳這件事情,一經發現,直接處死。
他是根本不帶信的。
烏拉那拉氏便明白,光憑太后的事,還不夠動搖皇上對瓜爾佳氏的感情。
緊接著,宮里便又傳出了一個消息,說是貴妃早和十四王爺暗通款曲,待在皇上身邊,也是為了找時機幫助十四王。
傳言是不可信,但若有證據呢?
雍正坐在御案前,看著兩個鴛鴦戲水的荷包,左邊這個是多年以前,瓜爾佳氏給十四王繡的,右邊這個,是兩年前的七夕,瓜爾佳氏繡了給他的。
繡給十四王的這個,針腳細密,鴛鴦姿態活靈活現,連水的波紋都繡的真假難辨,而給他的這個,要多粗糙有多粗糙,要多簡陋有多簡陋,就像他當初評價的那樣,上頭說是鴛鴦,其實根本就是兩只胖頭鴨。
同為鴛鴦戲水繡圖,可孰優孰劣,哪個是花了心思繡的,一眼就能看出來。
可笑他當初,收到這個荷包時,還那么欣喜……
原來,原來,他才是那個蠢貨!
雍正眉宇之間全是戾氣,嚇得旁邊的蘇培盛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可是很快,內務府那邊,又傳來了一個壓倒性的重磅消息。
原來這兩年,貴妃一直在避孕。
他把內務府物資分配權交給她,她便接著這個權利,取了那些避孕的藥材……
可恨他還一直擔心她因為懷不上孩子,有心理負擔……
沒想到啊!他才是那個被蒙到鼓里的糊涂蟲!
事情一樁接著一樁。
劉滿那邊去調查蘇沐瑤,又調查出了一件事。
瓜爾佳氏原來和十四王有婚約,但因為被先帝選秀進宮,所以婚約作廢。
因此,瓜爾佳氏生了重病,在乾西四所的時候,一場高燒差點要了她的命。
雍正聽的下顎緊繃,讓人望之生畏,養心殿里的空氣都要冰凍凝結住了,劉滿戰戰兢兢,伏跪在地上。
緊接著,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事……
譬如蘇沐瑤給他做的綠豆糕,他每次都如獲至寶般吃完,覺得就是比御膳房做的甜些。
但其實那綠豆糕是用綠豆粉炒制的,最省時省力,毫不費工夫。
再譬如太醫院傳來消息,上個月貴妃娘娘的病,是假的,他們研究過許久,得出來的消息,就是沒病。
裝病這一招其實她用過許多次,可他每次都傻乎乎的被騙。
每次她不想要,就說葵水來了,可他知道她來葵水的時間,后來,她就改稱自己身體不舒服……
總之呢,林林總總的事情加起來,可以得出一個不容置疑的結論:瓜爾佳氏心里根本沒有他,只有老十四。
為了老十四,她差點沒命,為了老十四,都可以委身于自己不喜歡的人……
他愛新覺羅·胤禛,在她那里,只是一個笑話!
宗人府那邊的官員上折子,詢問太后的事怎么辦。
宮里頭的消息止住了,可京都里頭的消息卻止不住。
貴妃毒害太后,無論放在哪朝哪代,都足夠百姓交頭接耳的議論好些日子了。
因為牽涉到貴妃,他們也不敢直接拿人,只能先來問皇上,看看皇上的意思。
但論程序,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便是皇族中人,犯了法,也得先進一趟宗人府。
雍正閉了閉眼,沉聲道:“不必,朕要親自刑囚貴妃。”
一聲令下,麗景軒被重重包圍了起來,外頭全都是配刀配劍的黃巾侍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連只麻雀都飛不出去。
可是直到天黑,雍正也沒露面。
反而是蘇沐瑤的幾個貼身丫頭和太監,從水生、來福,再到彩蝶、秋蕊、最后到云墨,挨個被叫去養心殿問話。
第110章
云墨她們自被帶出去之后,直到傍晚,也沒回來。
蘇沐瑤雖身為貴妃,一日三餐,送飯送水,沒人敢苛待她,但房門外頭全是侍衛,她想出去,或探知外面的消息,是萬萬不可能的。
除了生活優渥外,她就跟被囚禁在小黑屋沒什么區別。
蘇沐瑤等的心驚膽戰,她很明白,雍正這次絕對是動大怒了,無論放在哪個男人身上,也受不了這種事。
她清楚的知道,雍正對她很好,不是一般的那種好,而是掏心掏肺,恨不得把全天下捧在她腳下,甚至為了她,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是先帝妃嬪,他費盡周折的改換她的身份,就是抱著讓她陪他一輩子的目的;
僅一年時間,她就從貴人變成了貴妃,他還覺得不足,認為貴妃之位屈居別的女人之下,是委屈了她,要立她為后;
她裝病那段日子,他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覺,為了她能恢復健康,要吃不知名的丹丸……
結果呢,她給他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把他一個皇帝的臉面、尊嚴放在腳下踩。
尤其是十四王,那是他血緣上的親兄弟,還是他的政敵,她和十四王有事,那比什么都讓他難以接受。
可是……
她和原主是兩個人,她沒有接受到原主給十四王繡鴛鴦戲水荷包的這段記憶……
而且,她在女紅方面很不擅長,雖然說,她接受到了原主的繡技知識,可知識是知識,上手起來靠的是天分和經驗,原主的女紅技藝比她高處好多倍……
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蘇沐瑤腦中煩亂,想起她之前說要繡一個鴛鴦戲水的荷包的時候,云墨露出的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大概就是想提,但中途被打了個岔……
除了這個,還有好多事,都沒有辦法解釋。
她給他炒制的綠豆糕,確實是為了方便省事……
避孕,確實是不想懷孕……
太后之死,她不跟他說,確實是不信任他……
蘇沐瑤想,大約雍正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可她現在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云墨她們。
雍正不直接判她死刑,或存報復心理,或還留有余情,或還想弄清楚,她到底替十四王做了多少事,以及十四王安在宮中的釘子是誰……
可云墨她們,雍正就不會客氣了。
他一句話,弄死她們,就跟弄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
蘇沐瑤怕自己慌了神,抱著臂在房里直轉,想了半晌,覺得只有先把這個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來,云墨她們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她拿定主意后,目光落在滿桌的菜肴上。
一咬牙,將面前的空碗“當啷”一聲摔在地上。
門口的侍衛忙打開門查看,見這情景,一臉為難:“貴妃娘娘,您這是……”
蘇沐瑤撐著下巴,坐在椅上,擺出一副絕食的架勢,道:“我要見皇上,不見到皇上,我就不吃飯。”
那侍衛首領見狀,忙讓其他人守著,自己去養心殿稟報了。
雍正萬萬沒想到,他還沒想定該拿她怎么辦,她倒好,居然敢先絕食,先要挾上他了。
他以為他現在,還會像從前那樣對她嗎?
他磨著牙坐在龍椅上,臉色異常的可怕,好半晌,倏然發出一聲冷笑,嚇得旁邊侍候的蘇培盛身子一抖。
雍正斜瞥他一眼,招了招手,附耳對著蘇培盛吩咐了幾句話。
…………
天漸漸暗了下來。
室內點上了燈,一片昏黃。
蘇沐瑤坐在窗邊,身影被拉的很長,投在墻壁上,顯得有幾分孤寂。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等著了。
“開門。”
“吱呀”一聲門響,蘇培盛捧著一個紅木盒子從門外進來。
蘇沐瑤目光投在那個盒子上,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這是他給她的結局嗎?
也罷。
蘇沐瑤抬起頭,看向蘇培盛,輕輕問道:“蘇公公,云墨她們怎么樣了?”
她對宮里的太監宮女一直都不錯,即便現在落難了,蘇培盛也沒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反而心中有些嘆惋:貴妃娘娘怎么這么想不開,非要觸碰皇上的逆鱗呢?
雍正沒有囑咐過,他也不用瞞著她,道:“您放心,云墨、彩蝶、秋蕊三位姑娘,還有水生、來福兩位公公,只是被關了起來,都還好著呢。”
“嗯。”
這下子,蘇沐瑤也放心了。
她再次看向那個紅木盒子。
她想,里頭無非裝的就是三樣東西:匕首、白綾、毒酒,她應該選哪一樣呢?
似乎不太好選。
蘇沐瑤嘆了口氣,道:“皇上說了什么沒有?”
她想知道,雍正有沒有給她限定赴死的時間。
蘇培盛搖了搖頭,站在了一旁。
蘇沐瑤眼神平靜如水,將紅木盒子的蓋子打開,這一打開,看到里頭的東西時,她卻再也平靜不下來了,臉皮驟然漲紅。
這……這都是什么啊?
她咬緊下唇,既羞又憤,恨不得一把火直接把這盒子燒了去。
原以為,里面放的是匕首、白綾和毒酒,結果一打開,卻發現并不是。
映入眼簾的是幾節紅色的軟綢繩,旁邊放著一個軟軟的透明小圓球,圓球中間還穿著一根頭圍大小的繩子,再旁邊是一個軟膠羊毛鞭子……
如果說這些她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話,那一旁單放的那個邪惡形狀的玉器,足以使她什么都明白了。
這些東西下面,還壓著衣料,拉出來一看,是一件薄薄的紅色連體肚兜,肚兜上頭,在三個關鍵位置開了口子,根本什么都遮不住……
蘇沐瑤的手緊緊的按在桌子的邊沿,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她大約能猜到雍正為什么讓蘇培盛把這盒東西送來給她。
她踐踏了他的尊嚴,他便要用這種方式報復回來。
他要告訴她,他也只不過把她當做一個禁|臠,一個床上的玩|物……
她念著老十四,沒關系。
她還是得承歡他的膝下。
他根本不在意她心里想著誰,他對她,只是沒有玩夠而已。
“砰!”
蘇沐瑤合上蓋子,緊閉雙眼,就像一尊雕塑一樣。
蘇培盛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到了養心殿。
雍正食指輕輕扣著桌面,用很隨意的語氣問道:“怎么樣?”
蘇培盛一點兒都不敢馬虎大意,從頭到尾的開始敘述。
“起先,貴妃娘娘大概以為奴才送去的是您要賜死她的旨意,臉色有些不好看,停了半晌,問奴才云墨她們怎么樣,奴才說,都還好,只是被關起來了,貴妃娘娘聽完,臉色才好看一些……”
雍正冷笑道:“她對那幾個狗奴才倒挺上心。”
蘇培盛可不敢搭話,皇上現在已經沒了理智,連貴妃娘娘身邊的幾個奴才都嫉恨上了,他繼續道:“然后奴才就照您的吩咐,將那盒子放到桌上,中途一句多余的話都沒說……”
雍正道:“她什么反應?”
蘇培盛道:“貴妃娘娘本來還很平靜,似乎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結果打開后,看到那些東西,臉唰的一下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后來愣了片刻,臉又轉成煞白,那樣子,奴才看了都心疼……”
雍正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道:“朕的貴妃,你心疼什么?”
蘇培盛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很不該說的話,忙在自己嘴上抽了一下,道:“皇上恕罪,奴才不是那個意思……”
“行了,”雍正正煩著,沒心思跟他計較太多,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
蘇培盛驟然松了一口氣,退下了。
養心殿里,只剩下雍正一個人。
他身子往后一靠,看著天花板的方向,轉動著手上的白玉扳指,閉上了雙眸。
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裂開了一道口子,生疼生疼的,他受過很多傷,但從來沒有這么疼過。
他骨子里有一種邪佞的沖動,恨不得當著她的面,拿刀把老十四劈成八大瓣……
奸、夫、什么、婦!
瑤瑤?他叫她瑤瑤的時候,她會想起老十四嗎?
或者她在床上露出那樣嬌羞迷離,讓他欲罷不能的神情,也是因為老十四?
雍正越想越恨,原本有多愛蘇沐瑤,現在就有多恨她,他惡毒的想著,給她送那些青樓楚館里妓子用的東西只是第一步,他非得真把她踐踏到泥地里,讓她也清楚的感受感受自己的痛苦不可!
轉念又一想,她想著老十四又如何?
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他,老十四只是一個失敗者。
沙場征戰又如何,建功立業又如何,自古以來,史書都是由成功者書寫的。
現在的朝堂上,誰敢去提老十四往日的功勛?
他一句話,老十四連飯都吃不上,只能活得像乞丐一樣,要多卑賤有多卑賤……
她再愛老十四,這輩子,注定連老十四的面都見不上。
他往死了隔他們。
從今以后,她只能想著他。
她不是想讓老十四活命嗎?不是想讓那幾個奴才活命嗎?那她就得討好自己。
不愛他,也得做出愛他的樣子。
不然……有她好受的!
雍正想定了之后,負手走出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