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常言道:一段感情中誰用情更深, 誰就輸了。
如果按這個說法,很可能從小學時就把降谷零好感刷到100的諸伏景光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但前提是,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都是正常人。
很不幸, 這是一則跟蹤狂與跟蹤狂間的扭曲至極的愛情故事。親手撰寫了一半劇本的諸伏景光對此心知肚明。
跟蹤狂, 說到底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不惜侵犯所愛之人的個人空間和隱私, 這種愛的實質是極端、病態的迷戀和占有欲, 往往只是基于自己的幻想。
為了能引導波本真正產生想要改變的想法, 棄暗投明, 他必須既讓自己滿足波本的幻想,又要將波本對“諸伏景光”的愛潛移默化地投射到真正的他身上。
他要從親密關系開始,一步步糾正降谷零錯誤的三觀。直到有一天, 他有信心能直接對降谷零說出他的邀請——那是他接下公安的任務時就在內心準備過無數次的稿子——邀請降谷零和他一起重新開始,走向光明。
所以, 對于諸伏景光來說,愛得比波本少, 才會陷入被動, 最后走上輸家的不歸路。
他看著以他傷口未痊愈不能流汗為借口, 包攬下所有家務,又殷勤地跑前跑后,一會問他要不要喝果汁, 一會問他空調溫度合適嗎, 一上午沒停過腳的降谷零, 感到了深深的危機感。
不行,因為身上的傷勢, 他已經天然落后一步了!
既然如此……
諸伏景光痛定沉思,最終默默地下了決心。
就算犧牲其他的一切, 他也不想放棄挽救幼馴染的唯一希望。
所以,區區、區區童貞……犧牲就犧牲吧!
諸伏景光從書包中取出一本《刑法學》的大部頭。在他恢復到能起身時就拜托同期幫他把理論課的書拿去醫院了。
他翻到前兩天剛看過的一章,裝作認真看書的樣子,實則悄悄打開了系統的honey trap教程,翻到了之前被他略讀的那一部分。
雖然只是紙上談兵,但也總比到時候稀里糊涂地上了戰場,被波本牢牢占據住主動權要好。
他這么想著,潛心學習起來。
但諸伏景光很快就會意識到,在波本隨時都會過來的情況下,看這部分的教程實在不是什么聰明的選擇。
而且……不知不覺間,戰爭的號角已經吹響了。
***
【Round 1】
降谷零忙完手里的事,剛一進入客廳,就看見自家幼馴染盤腿坐在沙發上,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課本,久久沒有翻頁,表情嚴肅得仿佛在研究什么能影響人類命運的大事。
hiro已經開始認真學習了啊。
降谷零在心中暗暗感嘆一聲。他湊近過去,想看看幼馴染是被哪個知識點難住了。
然而——
“砰”的一聲,諸伏景光合上書抱在懷里,整個人向后一縮,撞到了沙發的靠墊上:“好痛!”
被擠壓的傷口讓他不需要一絲一毫的演技就臉色煞白了。
接著他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他剛剛看的內容又不是手上這本書,而是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的系統界面。
真是的,他在慌什么啊。
諸伏景光調整了一下表情,像是不滿又像是撒嬌地說:“zero你走路為什么完全沒發出聲音啊!”
“對不起?”
降谷零看著突然像被老媽發現偷看小黃書的青少年一樣反應劇烈的幼馴染,冒出了一頭問號。
但看清幼馴染臉色的他也顧不上思考這些,急急忙忙地扶起諸伏景光:“傷口沒事吧?”
“應該還好。”諸伏景光感受了一下,受到撞擊帶來的刺痛已經開始消散了。
降谷零還是放不下心來。離的近了才發現,hiro臉頰上染著淡淡的紅暈。
不會是發燒了吧?
降谷零這次記得給幼馴染提前說了一聲:“坐好,讓我摸摸你的額頭。”
“我沒有……”諸伏景光下意識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額頭,卻被降谷零一只手抓住了手腕。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對方的另一只手先是貼上了額頭,接著又滑落到他的臉頰。
等、等等。太近了。
他并沒有想要聽波本的話乖乖坐好的意思,但他盤著腿,一只手還被波本握住,實在沒什么活動的空間。況且,波本正半蹲在他正前方,他一放下腿就會踢到對方。
他只能等待著。
透過波本剛洗完手的冰涼手背,他自己都能感覺到臉上灼燒的熱意。
可惡,波本竟然趁人之危!
“確實沒有發燒,但臉還是很燙。”降谷零松開手,皺起眉思索著,“是空調溫度高了嗎?”
在降谷零毫無察覺的時候,諸伏景光已經仿佛聽到了虛空中傳來的鈴響聲。
【回合結束!降谷選手K.O獲勝!】
***
果然,和波本這種精通honey trap的情場老手相比,他還是太稚嫩了。
諸伏景光反省了自己,竟然一擊就被敵人打敗,毫無還手之力。
波本肯定在暗中得意吧。
他瞥了一眼波本的房間方向。
留下一句有什么情況都可以叫的囑咐后,降谷零就回了房間,說是處理工作。
這也方便了諸伏景光。他抓緊時間研讀學習自己缺少的知識體系。
——如果在細節上無法勝出,那就只能放大招了!
諸伏景光已經決定好了,下一回合,他要主動進攻!
***
【Round 2】
“zero?”
浴室里傳來模模糊糊的喊聲。
降谷零敲了敲浴室的門:“怎么了?”
“那個,我想擦洗一下背后,但是自己不太好操作,zero你能進來幫下忙嗎?”
降谷零聽到幼馴染好像有點害羞的聲音,沒忍住笑了。
昨天他提出幫忙時被幼馴染義正言辭地拒絕,他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點唐突。畢竟他們在這里不是一起洗過好多次澡,十幾年間都沒怎么分開過的幼馴染了。
但現在看來,在他無微不至關懷策略的順利施展下,他們的關系成功地更親近了。
“好,那我直接進來了哦。”他向門內喊道,聽見諸伏景光的應聲,才開門進入浴室。
諸伏景光早就做好了準備。
他腰下裹著浴巾,背對著門口坐在塑料板凳上。
他本來甚至考慮過要不要用力讓肌肉看起來更明顯點,但他不知道波本的喜好,也害怕太用力影響傷口的恢復,最后還是打消了這一想法。
他側過臉把毛巾遞給降谷零。在降谷零看不見的角落里,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
浴室柔和的燈光下水霧蒸騰。
大片的肌膚與手掌間只隔著一層毛巾的距離。稍稍用力,毛巾就可能在幾乎沒被陽光曬過的肌膚上留下紅痕。
如果貼的太近,抬頭時帶著潮濕氣息的黑發就會掃到鼻尖。
這種情況下,他就不信波本還能穩得住!
這一場景,波本說不定昨天晚上就有所惦念,就算沒有,在浴室這樣擁有著奇特曖昧氛圍的地點加持下,波本也必然會露出破綻!
而諸伏景光只需要抓住波本開始心猿意馬的一瞬間,然后一舉擊破!
降谷零看著司空見慣但久違了的場景,借著浴室中繚繞的水汽,沒有掩飾自己懷念的笑容。
他干勁滿滿地擰干毛巾——hiro的傷口不能沾一點水,得格外注意才行。
“這樣可以嗎?”
他一邊詢問羞澀低頭的幼馴染,一邊用諸伏景光應該會喜歡的力度小心翼翼地避開傷處擦拭著。
“嗯……”
諸伏景光感覺有點不對。
波本好像……真的在全神貫注幫他擦背?擦得還挺好的?
諸伏景光那微妙的不知道能不能稱得上是失望的心情一直持續,直到波本老老實實完成擦背的工作,然后正常地離開。
啊?
收獲了一個干凈清爽的后背的諸伏景光沉默了。
【回合結束!勝者——沒有!】
***
波本的實力真是深不可測。
審時度勢,攻守自如。既能在條件有利時果斷進攻,又能在不利情況下穩健防守。
是他太小瞧波本了。
諸伏景光回到客房,坐在床上思考著下一局的對策。
很有可能,波本已經開始布局下一場勝負的計劃了。
“吱嗡——”
頭頂傳來一聲異響。
諸伏景光抬頭看去,空調一邊發出噪音,一邊自動合攏了扇葉。
誒?
諸伏景光用遙控器對準空調,換著角度反復按了好幾次,怎么按都沒反應。
他踩著凳子打開空調的外殼,才發現里面隱隱散發出一股燒焦味。
恐怕是電路的問題。
諸伏景光皺緊眉頭,將空調暫且還原。
他看了一眼時鐘,時針即將指向夜里十二點。
在這個時間客房的空調壞了……
他瞇了瞇眼,感覺事情不會這么湊巧。
在這大半夜,他無法找人修理空調。雖然才是初夏,但東京的天氣已經悶熱非常,尤其諸伏景光因為傷口現在不能出汗,更不能沒有空調。
而這間房子一共就只有兩間臥室。他別無他法,要么選擇睡沙發,要么只能敲響波本的房門。
諸伏景光心下凜然。
這就是波本的計劃嗎?
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他,但其實又在暗暗引誘他走向后一個選項。
但隨即他又勾唇一笑:那又如何?
這只說明波本對他上一局的發揮也不是無動于衷。
既然波本想讓他主動送上門,他就不妨順了波本的意思,以退為進,提前把殺手锏放出來——
他早已做好覺悟,也具備了充足的理論知識。雖然背上還帶傷,但從教程中他已經掌握了無論波本想在哪邊都能不用壓傷背部的姿勢。
他已經完全準備好了!
【Round 3】
就此打響!
第32章 第 32 章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降谷零對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跡, 但眼神完全不能聚焦。他的注意力時不時被余光中晃動著的兩條腿吸引。
他的幼馴染,趴在他的床上,搭著他的毯子, 抱著他的枕頭, 一邊玩手機一邊悠哉游哉地晃悠著翹起的腳。
“吶,zero, 還沒好嗎?”諸伏景光半張臉埋在枕頭里, 聲音含糊地說。
降谷零心中升起了一線希望:“hiro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最好一秒入睡, 一覺睡到明天早上。他就可以等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 去沙發上將就一晚上了。
“我還是等zero一起吧,”諸伏景光果斷地拒絕,調整了一下姿勢撐起頭, 皺眉看著降谷零,“你早上起那么早, 晚上還不睡,睡眠時間足夠嗎?”
降谷零感受到幼馴染質疑的目光。
平時的他一定會內心暗暗感動于hiro的關心, 會趕緊解釋自己睡得很好, 說不定還會從善如流地關上電腦, 把并不急于今晚解決的工作拋在一邊,和幼馴染久違地躺在同一張床上,說說話, 聊聊天, 吵鬧到半夜終于困得不得了了才一起入睡。
但現在, 他甚至需要一定的演技輔助,才能按照正常的反應, 無奈地笑著保證道:“我只是需要的睡眠時間比較少而已,我有在注意調理好身體的。”
他說的是實話。因為缺少睡眠而讓身體不在最佳狀態, 出現任何一點細微的差錯,對于他的職業來說都是害人害己的極度危險舉動。就算是不得不通宵的情況,降谷零也會給自己安排休息的時間,保證好自己的狀態,隨時為最糟的局面做好準備。
但今天,他真的很想進行計劃外且非必要的通宵工作。因為——
他的幼馴染諸伏景光,很明顯是在honey trap他啊啊啊啊!
***
時間倒退回半小時前。
房間門被敲響時,降谷零正在伏案工作。
是hiro?
他掃了一眼電腦角落的時間,已經接近12點了。
這個時間hiro還沒睡嗎?
他疑惑地回過頭,看見諸伏景光從門縫中探了個腦袋進來,輕聲問:“zero你睡了嗎?”
不會是傷口有什么問題吧?降谷零心中一驚。
“還沒呢。”他急急忙忙關上電腦的屏幕,走到門口,“hiro怎么也還沒睡?”
他看清了諸伏景光的表情,稍感安心。幼馴染看起來并沒有隱忍著痛楚的神色,反倒有幾分無奈。
“客房的空調壞了。”
“空調壞了?”降谷零驚訝地重復。
怎么會?這間安全屋還很新,電器購入不到一年,應該不會這么容易壞吧。
不過他沒有多想下去,在幼馴染的注目下找到工具箱和梯子,爬了上去準備看看是什么問題。
前世形形色色的打工經驗造就了他非同一般的技能廣度。當年在波洛咖啡廳工作時,店里從電燈到椅子都是他一個人修理的,空調當然也不在話下。
只要空調是常規的一些故障,依靠家里的工具他就能很快解決問題。
諸伏景光站在下面幫降谷零扶住梯子,接下拆下來的空調外殼和過濾網。
諸伏景光心里對一臉認真檢查著空調的降谷零很是無語。
明明是罪魁禍首,還在這里裝模作樣。
不過面上他還是配合地問道:“怎么樣?能修的好嗎?”
“……電路燒斷了。”降谷零不過一會兒就做出了判斷,“要更換損壞的電線。”
他感覺更奇怪了。一般只有使用年限很長,電路老化的空調才會出現電路上的故障。像客房里這樣才使用過寥寥幾次的新機,除非遇到極小概率的出廠品質問題,不然是不會發生這種情況的。
他沉吟片刻,掃了一眼工具箱內部。
不行,沒有同等規格的電線。如果型號、參數不一致,很容易引發危險。
諸伏景光一看降谷零的表情就知道波本是什么打算了。
肯定是以修不好為借口,引導他說出能不能和波本一起睡。
諸伏景光一瞇眼,決定先下手為強。
“今晚修不好了嗎?”他仰起頭看著降谷零,略微蹙起眉,湖水般的藍眼睛中蕩起一絲憂慮,“那我今天睡沙發?”
“hiro就睡我那邊吧,我……”
降谷零很自然地開口說道,但當他話說到一半,就見到幼馴染兩眼一彎,一副立刻點頭答應的架勢,忽然心中升起來一陣違和感。
說起來,最近幾天,他心中總是時不時涌上不對勁的感覺。
但他并沒有感到讓人汗毛直豎的危險氣息,所以思考無果后便暫時忽略了過去。
而此時,他踏在半空的梯子上,面對著乖巧抬頭,眼中含笑的幼馴染,異樣的感覺越來越濃烈。
到底是什么……
降谷零感覺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他努力想要抓住腦中四散的想法。
諸伏景光成功逼迫波本先開口,心情好了不少,看著還掛在梯子上似乎對被他反將一軍有些不太適應的波本,揚起嘴角笑了笑:
“zero快下來吧!”
降谷零眨了眨眼,發現在他愣神的時間里,諸伏景光已經抱起了床上的枕頭,隱約帶著一絲興奮地向他的房間走去。
一道靈光如閃電般直擊他的大腦:
空調不會無緣無故熄火,hiro對他的邀請早有預料,并且hiro對此表現得相當雀躍。這些線索導向了一個鮮明的答案
——是hiro故意弄壞了空調,以此為借口去他的房間睡覺。
可為什么?
推理出空調電路燃斷事件背后的疑云后,降谷零的疑問不減反增。
hiro這樣做的動機是什么?
他急匆匆地應了一聲,爬下梯子,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在腦中復盤起幼馴染最近的一系列行為。
浴室里兩天諸伏景光截然不同的態度,被他觸碰時僵硬的身體,臉上的奇怪紅暈……
等等,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降谷零差點把工具箱砸到自己腳上。
他的回憶一路向前,最后定格到了在醫院,他以為自己是在表達對諸伏景光的支持的那天。
他記得,他用的措辭是“他們有同樣的心情”。
他當時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同樣的心情應該是十幾年來一直牽掛著對方的友情。
但如果,如果這里的諸伏景光對他的感情一開始就不是友情呢?
降谷零心里一沉。
是了,他又犯了同樣的錯誤。他因為前世和諸伏景光的友情,而預設了這個世界的諸伏景光對降谷零也是友情。
如果拋開前世他們二人關系的桎梏,他應該很容易想到,一般會發展成跟蹤狂的感情,程度肯定不僅是友情了。
而他的疏忽,讓事情發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降谷零閉了閉眼。
他想象著如果自己是諸伏景光,會如何理解他在醫院的那一番剖白。
毋庸置疑,諸伏景光會把那當做告白。而他們現在,在降谷零不知情的無意推動下,已經發展為了同居的情侶狀態。
怪不得hiro最近這段時間,時而苦惱,時而羞澀,原來這就是hiro的戀愛狀態嗎?
諸伏景光這兩天以來一切有些微妙的態度,都有跡可循了。
降谷零在恍然大悟的同時,突然意識到了另一件事,也就是為什么諸伏景光今晚會做出這種舉動的原因。
昨天晚上,他因為擔心hiro一個人洗漱不方便,提出來幫忙,假如他們二人只是朋友的關系,就算是坦誠相見也沒有什么所謂,可如果是新晉的情侶關系,hiro會害羞、猶豫也是可想而知的。
甚至,在hiro看來,男朋友提出這樣的提議,除了真心想幫他以外,是不是也摻雜了某些別的不可言說的心思呢?
hiro今天看書看得滿臉通紅的時候,難道也是在考慮這件事嗎?經過了一天激烈的心理斗爭,終于下定了決心。所以,今晚才會把他叫進浴室,乃至現在,主動制造二人同處一個臥室的情況,來暗示他……
救命,現在該怎么辦?!
降谷零,身體是22歲精力旺盛的童貞,內里其實是還差一年就能成為魔法師的29歲,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雖然職業原因,他沒吃過豬肉也見過無數只豬跑了。
但,對方可是他的幼馴染!
降谷零下意識就想退縮。
然而事到如今,他要怎么跟hiro解釋這是一場誤會?
hiro癡戀了十余年,終于找到了降谷零,在他身邊躊躇著,控制不住想要接近他,但又害怕打擾到他,始終不敢講出自己的心意。正在這時,卻從意中人的口中率先聽到了告白,hiro該有多么欣喜啊。
接下來,他們的戀情以坐火箭般的速度迅速推進著,機緣巧合下直接達成了同居的成就。hiro經過了諸多的思考,決定和男朋友邁向更進一步的關系。
如果這個時候,降谷零告訴諸伏景光這一切不過是誤會,他從來沒有以愛情的角度看待過hiro,hiro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精神狀態,不就會再次受到深深的傷害嗎?
事情變成這樣本來就是降谷零的疏忽,他絕不可能允許自己對幼馴染造成二次傷害。
他得負起責任來。
他得……
***
他果然還是不行!
降谷零看著趴在床上用盡全力試圖誘惑他的幼馴染,嘴里泛起苦澀。
hiro的決心未免也太堅定了,傷都還沒好呢,也不用這么著急吧。
但不管怎么說,就算是無意之中的行為,也是降谷零給出了錯誤的暗示在先。
降谷零緩緩吐出一口氣。
以工作為借口的拖延看來不管用了,同床共枕,已經成為必然的發展。
他現在只萬分慶幸自己不是完全沒有睡衣。
第33章 第 33 章
來了。
諸伏景光聽見向他走來的腳步聲, 他蹭到靠里的一側,給降谷零留出位置。
“我關燈了哦?”
腳步聲在離他不遠處忽然停下,接著響起波本的聲音。
原來如此, 波本是關燈派嗎?
諸伏景光在教程中學習到, 雖然有很多人喜歡開燈看清對方的反應,追求視覺上的刺激, 但同時也存在一些人更偏愛關燈, 以營造更為浪漫私密的氛圍。
波本的這種小癖好, 他當然會無條件滿足。不如說關燈正合他意, 這對他的演技要求降低了不少。
“好。”他欣然同意。
話音剛落,伴隨著電燈開關“咔”的一聲,室內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等下, 這么黑的嗎?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還沒能從光亮的世界中適應過來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這么黑漆漆的一片, 到時候能找準位置嗎?
他慌神了一瞬,但腦海中回憶了一遍白天里臨時抱佛腳學到的知識點, 又暗暗吐出一口氣:沒問題的, 他已經準備好了!實在不行, 就交給波本吧……
他屏氣凝神,注意著波本的動靜。
身側的床墊微微下陷,是波本坐在了床邊。然后是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 波本拉扯了一下剛剛被他壓皺的枕頭, 鉆進了被子里。
現在他們并排躺在一起了。
縱使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 他的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他緊張地吞下一口口水,突然發現自己正無意識把被角捏在手心里, 急忙放開了被子,重新集中精神等待著。
然后……
什么也沒發生。
諸伏景光等到眼睛終于適應了黑暗, 再也忍不住,扭過頭看去,波本閉上了眼睛,陷在柔軟的枕頭里,沒有一點動作的意思。???
什么意思?
波本是非得逼他主動?
諸伏景光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事的,不就是honey trap嗎?他學了這么久,系統給的教程早就爛熟于心,也是時候實戰演練一下了!
讓他想想,第一步……第一步……嗯,應該是從前戲開始?前戲的定義是……
完整默背了接下來的流程的諸伏景光找回了他的信心。他兩手支撐起身體,目光灼灼地看向似乎安穩地躺下的降谷零。
***
降谷零快要被幼馴染灼熱的目光融化了。
感覺到身邊的人突然起身的動作,他憑借著多年沉淀的演技才勉強保持住了表面上的平靜,實際上他的內心正在無聲尖叫。!!!
hiro你就這么想做嗎?!
他本來想裝作沒有看出諸伏景光的想法,普通地躺下就睡,這樣,善解人意的hiro應該至少也會糾結、猶豫一會兒要不要進行下一步吧。然后,只要他先一步睡著,今晚就算躲過去了,日后如何在慢慢從長計議。
但他萬萬沒想到,諸伏景光竟然如此果決。
隨著諸伏景光的動作,被子從諸伏景光身上滑落下去,在兩人的空隙間形成了一個空洞,降谷零感到空調的涼風呼呼地往里灌,就像他的心一樣,拔涼拔涼的。
與此同時,帶著熱意的一具軀體卻離他越來越近。他能聽見對方清淺的呼吸,即將接近他的正上方。
不行!
如果任由hiro亂來,事情真的會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了!
降谷零藏在被子下的手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現在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他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表面下,大腦正飛速地運轉。無數種可能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又被他一一劃掉。
不到走投無路,他絕對沒辦法順應hiro的希望;但只要他能做到,他也不想輕易地拒絕hiro,讓幼馴染本就不健康的精神狀態雪上加霜。
有沒有……有沒有什么折中的方法?
忽地,他從紛亂如毛線團的思緒中捕捉到了一條可行的道路。
這場戀愛怎么都得談下去了,但是,誰說談戀愛就一定要上床呢?
降谷零在電光火石之間就敲定下一條新的作戰計劃。
在感覺幼馴染越靠越近的時候,他找準時機,用相當自然的演技,迷茫地睜開眼,一副不明所以的困惑樣子,帶著些許倦意地嘟囔道:“hiro,怎么了嗎?是要下去上廁所嗎?”
“不是!”諸伏景光本來僵持在空中還在糾結下一步該怎么辦的腦袋瞬間往后仰了回去,他騰地跪坐起來,原本撐在降谷零身邊的手也縮回自己的膝蓋上,“zero……”
降谷零絕不會允許諸伏景光說出任何會導致事情收不了場的炸裂發言。
他立刻用并不顯得急迫,但又很明確的口吻打斷了諸伏景光的話:“我知道了!是因為我沒有說晚安嗎?”
“hiro還像小孩子一樣呢。”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又馬上刻意地憋住笑,咳嗽了一聲,“對不起。”
他看了一眼被打斷了要說的話,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么的幼馴染,沒敢讓話語間留下空白。
“晚安。”
降谷零坐了起來,用在誠懇、真誠、發自內心不過的語氣說。他兩輩子加起來的人生中再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想擁有一個安寧的能睡個好覺的夜晚了。
“……晚安。”
他聽見幼馴染悶悶的聲音。
降谷零抬眼望去,諸伏景光仍保持跪坐的姿勢沒有動彈,正用一種探究中夾雜著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緒直直盯著他。
hiro……是不是在難過?
果然光靠裝傻糊弄過去,hiro會感覺自己被拒絕了吧。男朋友不想和自己親近什么的,也難怪這么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降谷零在心中嘆口氣。
真是的,那么也只能……
他把被子一掀,也跪坐起來,然后把自己向諸伏景光的方向拉近,幾乎快和諸伏景光膝蓋相抵。
在漆黑中,他近距離地看著諸伏景光的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在看不見細節的黑暗中又多了一份新鮮。
他的目光不過游移了一秒,就停留在了唇上。
接著,他緩緩地湊近,在鼻尖就要碰到時,他才發現原來諸伏景光一直屏住了呼吸。
hiro在緊張嗎?他差點笑出聲:要是是接吻hiro打算怎么辦?看樣子絕對會是在過程中忘記要呼吸的人吧。
不過。
在即將觸到嘴唇的時候,降谷零微微一歪頭,一個吻輕輕地落在嘴角。
這是他現在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
***
“咚、咚、咚……”
一聲響過一聲的悶響敲響在諸伏景光的鼓膜上。
他思考了一秒才意識到那是他自己的心跳聲。
他跪坐在原地,甚至沒有感覺到腿上的麻意。大腦里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剛才短短幾秒內的畫面。
降谷零睜開眼睛,那雙下垂的狗狗眼看著他——降谷零的嘴唇一張一合,但他的回放里除了“咚咚咚”的心跳再沒有一絲聲音——降谷零忽然跪坐起來,仿佛瞬移一樣出現在他面前,兩人到了會鼻息交纏的程度,他不得不屏住氣息——然后降谷零的嘴唇漸漸、漸漸地靠近,最后,吻在他的唇邊。
誒?
諸伏景光的大腦又經過了一輪回放,仍然沒能從死機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這是什么?
“——晚安吻。”
降谷零的聲音壓過了心臟的轟鳴。
諸伏景光確認了一下,并不是他剛剛無意中說出了內心的疑問。
他于是聚焦了失神的視線,看向已經退回了正常社交距離的降谷零。
降谷零抿了抿唇,然后像意識到什么一樣飛快分開了抿緊的唇瓣,又往后縮了一下,露出一個似乎是害羞的笑容:“這樣hiro就睡得著了吧。”
降谷零沒等諸伏景光的回話,刷地拉上了被子,一直蓋過嘴唇,然后緊緊地閉上了眼。
諸伏景光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
害羞?
那個精通honey trap,一看就身經百戰的降谷零?
諸伏景光的理智狠狠嘲笑了自己,但在他的眼前,卻如同打印般出現了一副彩印的圖片。
那是剛才帶著羞澀笑意的降谷零。明明只能在昏暗的空間中勉強描繪出對方的輪廓,這副被他的大腦自動補全的彩色圖畫上,降谷零蜜色的肌膚上卻隱隱透著紅。
難道降谷零其實是在面對喜歡的人時超級超級純情的類型嗎?!
空調的事情只是巧合?之前的事情也是單純的關心?
別說窺伺他的身體了,就連親個嘴角的晚安吻降谷零都會害羞的不行。
那他糾結那么久下的決心到底是為了什么啊?
諸伏景光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他離完成任務似乎又更進一步了。但,如果降谷零真的對他是如此純凈又珍重的愛,翻騰的負罪感又一次卷土重來。
他的腦中閃過一幕幕和降谷零相處的畫面。然后逐漸,小學時期的zero的影像也開始混雜了進去。
好像。
他定格住每一個大小降谷零相似的表情。
簡直就是一個人嘛。
諸伏景光注視著面前裝睡的降谷零。
用力閉著眼睛的樣子,和小時候被老師勒令睡午覺,假裝閉上眼等老師離開再偷偷叫他一起玩的時候一模一樣。
其實你沒有改變吧,zero?
諸伏景光幾度忍不住心中堵著的話語,但最終他還是低下了頭,默不作聲地躺下。
他只是身體機械地動作,直到背后傳來疼痛,才想起來他現在不能仰臥,會壓迫到傷口,只能側臥和俯臥。
他吸了口氣,忍著痛翻過身。靜靜等待了一會,傷口的疼痛撫平以后,大腦還是清醒的可怕,不停播放著主題名為“降谷零”的超長電影剪輯。
真是的,說什么“這樣hiro就能睡著了”,明明害得他更睡不著了嘛。
諸伏景光憤憤地翻了個身,以側臥的姿勢看向降谷零。
然后,他見到了一個迅速入睡,呼吸均勻又綿長的降谷零。
哈?結果只有他一個人睡不著嗎?
諸伏景光咬了咬牙,又往前湊近了一點,這才發現,降谷零睡得并不安穩,眉頭緊緊地皺起。
zero……做噩夢了嗎?
諸伏景光的不滿瞬間就煙消云散了。
他遲疑了一會,伸出手,想要撫平降谷零眉間的折痕。
***
降谷零在無盡的走廊上奔跑。
槍聲和爆炸的轟鳴在或近或遠的地方響起,但降谷零沒有停下腳步。
他們已經損失超出預計的手足,降谷零逼自己硬下心腸,不去看身邊倒下的同僚和同伴,只是一直、一直向前奔跑。
如果不捉住罪魁禍首,黑衣組織的boss烏丸蓮耶,這些人付出的犧牲將會變得毫無意義。
降谷零必須確保任務的完成。
有時爆炸就在他幾米以外,他的部分皮膚都被熱度烤焦,無線電在某場爆炸中已經完全被摧毀,他失去聯系,不知道友方身在何處,也不知道敵方還剩多少,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堅持向前,往最深處去。
在這個基地的深處,組織的boss烏丸蓮耶就在那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視野中,終于出現了一道門。
就是這里!
他內心喊道,握緊手里的槍,隱蔽在門的側后方,然后一腳踢開。
里面……
里面是什么樣來著?
降谷零只來得及掃一眼,他確實見到了有人,那是烏丸蓮耶嗎?
他來不及確認,只記得眼前的世界忽然失去了色彩。
也許是一顆離他近在咫尺的炸彈吧。
他恍惚間好像聽見過什么聲音。
是什么呢……?
降谷零猛地睜開眼,瞳孔驟縮,一把抓住即將伸到他臉上的手。他下意識地用了力氣,緊緊握住襲擊者的手腕,就聽到一聲熟悉的呼痛聲。
是hiro!
他這時才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
對了。今晚hiro也在。
他順著手腕看上去,幼馴染半趴在他旁邊,一只手被他鉗制著,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樣子。
“zero好像在做噩夢,所以我就想……”諸伏景光向他解釋道。
“對不起……”他慌忙地松開手。
諸伏景光沉默地看了他幾秒,讓他有點心慌。
他一向能夠很容易的入睡,無論在什么樣的條件下都要保持身體狀態,關鍵的就是保證足夠的睡眠。這是他公安時期養成的習慣。
所以今天雖然穿著并不習慣的睡衣,在解決了幼馴染的問題,沒有聽到hiro的動靜之后,降谷零選擇快速地進入睡眠,爭取更多的休息時間。但可能還是最近的狀態不太好,他夢到了前世最后的時刻,那之后他應該就死了吧?
他搖了搖頭,把前世呀夢呀的事放在一旁,看向諸伏景光。
而且做噩夢的事還被hiro發現了。又讓hiro擔心了。
“我只是偶爾做做噩夢……”降谷零用蒼白的語言試圖安慰幼馴染眼底的擔憂。
但這次輪到他的話被打斷了。
“zero,我知道了。”諸伏景光溫柔地笑起來,“因為只有zero給我晚安吻,我還沒有給zero晚安吻呢。”
諸伏景光反客為主地按住降谷零的手,然后躬身,以降谷零還沒反應過來的速度,他的嘴唇落在降谷零的眉宇之間。
這個吻落下的速度那樣快,卻仿佛在他眉間停留了一個世紀那么久。既輕柔,又給人不可磨滅的印象。
他原本輕輕蹙著的眉頭無措的舒展開,在光滑的皮膚上,他甚至覺得自己能感覺出諸伏景光唇上的每一條紋路。
降谷零的腦海抽成了一片空白。
他的額頭像是被針刺一樣火辣辣地燒起來,但很奇怪,他腦中唯一浮現的念頭又與額頭的感受截然相反、互為矛盾。
——hiro的嘴唇,好軟。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諸伏景光的動作而去,卻見到幼馴染笑得兩眼成了兩彎月牙:“晚安吻。這樣的話,zero就能睡得安寧一點了吧。”
落下這句話的諸伏景光不再看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被子,側臥著躺下,背對他睡了。
從他的視角,只能見到hiro因為在枕頭里滾來滾去,亂糟糟翹起的黑發,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而這時,降谷零才找回身體的控制。
他顫悠悠地伸手,摸上了自己的額頭,滾燙得像是在發燒。
他的手滑落下來,順勢捂住了臉,同樣燙手。
糟了,他好像被噩夢嚇出毛病了。
他蛄蛹著翻身,和幼馴染背對背,面向方向另一側,閉上眼睛,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
【Round 3】
【回合結束!】
【雙方選手打成平手!】
第34章 第 34 章
天蒙蒙亮時, 降谷零醒來,大腦一片清明。
他仍維持著背對著諸伏景光的側臥姿勢,這一側的肩膀被壓得發麻。
最后幾點才睡著的?降谷零自己也不知道。也許他根本沒有睡著, 只是閉上眼睛, 光怪陸離的畫面像夢一樣讓他誤以為自己成功入睡了。
那些畫面中有些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是過去或刻骨銘心或不知為何突然想起的回憶的片段, 有些是他的大腦自行產生的虛構的幻想。但畫面聚焦的焦點幾乎全是同一個人——
諸伏景光。他的幼馴染。現在莫名其妙變成了他的男朋友。也是正躺在他旁邊的人。
降谷零小心又小心地翻身平躺下來, 盡量不打擾到床上躺著的另一個人, 揉了揉發麻的肩膀, 悄悄看向身旁。
hiro睡得大概比他好點,姿勢換為了俯臥,半張臉埋在枕頭里, 為了呼吸而稍微朝向他這一邊,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他們的距離經過一個晚上, 變得更近了,兩個枕頭快要連在一起。借著窗簾縫隙中隱隱透出的晨光, 他都可以看見hiro的睫毛。
如果他再翻一個身, 正對著hiro, 就會剛好從自己的枕頭滑落下去,和hiro幾乎頭抵著頭吧。
降谷零抹了把臉,往外挪了挪, 以免這種情況不小心真的發生。
平行世界的幼馴染竟然喜歡他……
降谷零終于有空閑的時間來思考這個讓他震驚的事實。
那前世的hiro有可能也……?
不不不。
降谷零趕緊否定了腦子里突然冒出來的奇怪問題。
不同的經歷造就了不同的人。這個世界的hiro和前世的hiro不是同一個人, 他不能把二者混為一體地看待。
前世他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 就算曾經有過悸動,那也不過是青春期泡影般的錯覺。
降谷零咬住臉頰內側的一塊軟肉, 呆呆地望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雪白的天花板像一塊幕布,映著他回憶中和前世的hiro共度的日子。
小學、中學、大學、警校、組織, 在hiro犧牲以前,他的每一個人生階段hiro都未曾缺席。他們一同從稚嫩的孩童成長為可靠的搜查官,共同描繪著夢想。
他們可以無所顧忌地和對方分享自己的內心世界,想法、夢想、恐懼、喜悅種種感受。不需要言語,他們也可以理解、接納對方。他們相互尊重、欣賞、關心,愿意為對方付出一切。
hiro對于他來說,就像空氣一樣,理所當然會在他身邊,是他靈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們的關系早已超越了荷爾蒙引起的脆弱吸引,而是更深遠、更復雜的……
但對于這個世界的hiro,卻不是這樣。
失去幼馴染的hiro,正在青春期時期對幼馴染的執念越加脹大,最終被hiro當做了喜歡。
降谷零嘆了口氣:所以還是波本的錯。歸根結底是組織的錯。
不過,他先前就已經為自己規劃好了一條既能擊垮組織,又能把hiro拉回正途的兩全其美的路徑——第一步,一邊頂替朗姆的位置,一邊向hiro表示出自己的身不由己,第二步,在hiro勸誡下為愛跳反,第三步,把組織打包送給公安。
完美。
除了第一步看上去有些漫長。
降谷零搖了搖頭,果然不能有一刻休息,還是得繼續工作。
他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先翻看了這六小時內有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
忽然,一條信息吸引了他的目光——賓加得到代號了。
在刺殺池田知事的任務中表現出色,后續又獨自完成了組織的考核任務,賓加還沒成年就得到了boss的認可,繼承來自父親卡莎薩的代號,不過使用的是卡莎薩的別名賓加。
降谷零審視著手機上的文字,原先在他腦內初步計劃、還未成型的想法逐漸搭建起了一個框架。
從他計劃要上位時便在考慮,要做朗姆的位置,他就不能像以前的自己和貝爾摩德一樣做獨來獨往的神秘主義者,就像朗姆有心腹,琴酒有固定的行動小組一樣,他最好也組建一個用得順手的代號成員團隊。
但問題是,在他能使喚的動的成員里,綜合前世的印象和這個世界里的成績來看,他滿意的只有寥寥幾個人選,其中兩個還是庫拉索和賓加。
從上次給情報組的眾人布置任務時的情況分析,庫拉索雖然對他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敵意,但是她是在場人員中唯一一個算得上忠誠于朗姆的人,就算降谷零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boss不會允許朗姆再出現了,但這也不意味著庫拉索會輕易地放棄朗姆投入對手方的陣營。
至于賓加則更明顯,他把父親被殺的仇恨記在了琴酒和波本的頭上,血海深仇下,很難收服這個自命不凡的少年。
即使是對于降谷零來說,想要拉攏這兩人都是非常困難的任務,但高難度高收益,與十足的挑戰性相伴的,是完成這一計劃后能得到的潛在回報的豐厚性。
最直接的好處是他會得到兩個很有用的人,間接的收獲是把最可能的反對者收入囊中也能有效壓制住組織內其他的反對聲音,而他主要瞄準的是向boss展示他的識人用人能力。
過完這周,就要開始忙起來了啊。
降谷零放下手機,翻過身來,看著幼馴染的睡顏。
好在昨晚hiro應該已經接收到了他的暗示。
接下來,就讓他們從純潔無瑕的柏拉圖式戀愛開始談起吧。
***
諸伏景光埋頭在枕頭里蹭了蹭,眼睛半睜半閉地摸向床頭前的手機。
點亮屏幕,顯示上午8:12。
該起床了。
諸伏景光正準備爬起來,一回頭才發現被人擋住了下床的路。
降谷零正面朝他這邊,微微蜷縮著,金色的發絲垂落在臉頰上,睡得正香。
竟然還沒醒嗎?
諸伏景光想起降谷零昨天還在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睡眠很好、習慣早起。
難道是因為他昨天的“反擊”而失眠到很晚嗎?
諸伏景光皺眉回憶,昨晚他確實在意著降谷零那邊的動靜,可對方只是翻了個身,就再沒發出聲音,他等待著等待著自己先不知不覺地沉入夢鄉。
還是……諸伏景光忽然想到更大的一種可能性。
是因為那個噩夢嗎?
他記起降谷零緊鎖的眉宇。
是什么樣的噩夢會讓降谷零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呢?
那場噩夢是偶然還是常態呢?
諸伏景光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一個可能:降谷零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在黑暗世界中如魚得水,作惡就像吃飯喝水,對自己的罪行毫無愧疚。也許,降谷零一直因此深感痛苦,每晚每晚被噩夢糾纏。
他忍不住一路沿著這一思路思考下去。
降谷零心中的某個地方,還藏著他熟悉的zero,zero沒有改變,只是受到組織的壓迫,不得不用尖牙利爪保護自己。
更有甚者,他說不定是被逼無奈。
諸伏景光腦海中兀然閃現出他們剛重逢時降谷零曾經告訴過他,降谷零現在有兩個妹妹。
他們似乎沒有血緣關系,但降谷零稱呼她們為“家人”。
莫非是因為妹妹在組織手里,zero才硬逼著自己做壞事的嗎?
他差點為自己的猜測從床上蹦起來。
他左思右想都覺得這一套思路順理成章,沒有明顯的漏洞,他恨不得現在就搖醒降谷零向對方確認。
但最終他還是忍耐住了。
事關重大,他應該先聽聽理事官的意見再做決定。
他看了看降谷零不同于昨日的平和的睡顏,還是放棄了起身的動作,重新趴回床上。
等過完這周,回到學校,他就去向理事官匯報最新的進展和猜測。
而在這之前,他就先和降谷零談一場純情的戀愛吧。
***
兩位自律人士很難得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抱著某些共同的要“認真談戀愛”的想法,下午本該一個學習一個工作的兩人,不約而同地達成了一致,點了外賣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公寓客廳的超大尺寸的電視機上播放著他們隨手選的一部平平無奇的爆米花大片。
但沒人在注意電影講了什么。
——感覺和平時跟hiro一起看電影好像沒什么區別?是不是少了點戀愛感?
降谷零偷瞄著他與諸伏景光間隔的半人寬的距離,然后視線又落在了諸伏景光搭在沙發上,位于他們二人中間的手,陷入沉思。
握上去,還是不握上去,這是個問題。
——zero比他想象的,還要害羞好多……
諸伏景光眼睛看著屏幕,實際完全沒聽到電影的臺詞。
一坐下來就明顯沒看電影的降谷零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敢打賭降谷零此時一定是在糾結要不要握住他的手。
諸伏景光心中嘆氣:別糾結了zero,坐下來時不敢貼太近也就算了,他都專程把手放這里給人握了,握手難道也不敢嗎,在醫院不是還挺好的?
可喜可賀,在電影還剩三分之一時,在諸伏景光不懈努力地悄悄移近,和降谷零下定決心地猛然伸手的雙重助力下,二人成功十指交握。
他們趕上了電影的高潮部分,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看完了主角拯救世界的宏大動作場面。
然后一直等到電影的片尾字幕表滾到最后,兩只手才依依惜別。
第35章 第 35 章
夏日的陽光從一大早上就毒辣得可怕。
不知道是被太陽照得暈頭轉向, 還是被烏壓壓的人群環繞著太悶熱,諸伏景光站在警校的操場隊列中,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過在降谷零家里住了一個星期, 他就有點習慣時刻能看到降谷零的生活了, 突然回到警校的集體生活中,他反倒覺得缺了點什么。
就好像, 降谷零應該站在他的旁邊一樣。
“——諸伏, 你的傷沒問題嗎?”
一直到松田陣平趁教官不注意悄悄跟他搭話, 諸伏景光才從那種不真實感中解脫出來。
站在他前面一排的伊達航也回過頭:“教官剛才跟我說等會跑圈你可以不去, 你就去樹蔭下面休息吧。”
諸伏景光感受到了同期們關切的目光。
“沒關系的,我是完全恢復好了才回學校來的,昨天去醫院復查的時候, 醫生也說清洗和簡單的運動都沒問題了。”他笑著搖搖頭,“缺席晨練這么久, 我想盡快跟上大家的進度。”
“畢竟有新晉男朋友的細心照顧,難怪能好得這么快啦。”萩原研二用夸張的語氣感嘆道。
“同居啊, ”松田陣平咂舌, “沒想到景老爺的進度一下子突飛猛進。”
“小陣平, 我早就跟你說了,人不可貌相,”萩原研二伸手勾住諸伏景光的肩膀拍了拍, “我們小諸伏可是該出手時就出手的男人!”
諸伏景光的臉騰地紅起來:“不是啦, 又什么都沒發生……”
“萩原!”鬼塚教官氣勢洶洶的大嗓門穿透了半個操場, “你們在干什么?”
糟了,被教官發現他們在偷偷講話了。
萩原研二的胳膊瞬間收了回去, 臉不紅心不跳地站直。
伊達航連忙橫跨一步擋在萩原研二和諸伏景光前面:“報告教官!萩原同學在關心諸伏同學的身體狀況。”
“是嗎?”鬼塚教官哼了一聲,轉而問道, “諸伏你怎么樣?”
幸好有班長在。
諸伏景光在心里贊嘆著班長極快的反應速度,立正了大聲回答:“報告教官,我已經完全康復了。”
鬼塚教官點了點頭,沒再管他們,提高聲音:“好。鬼塚班,排兩列縱隊,預備跑!”
跟隨著人群沿著操場開始慢慢加速,諸伏景光剛松了口氣,就發現自己被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一左一右夾在中間,伊達航領先一個身位回頭看過來。
“剛才的話題還沒有結束哦,小諸伏。”萩原研二幽幽地說,“什么都沒發生是指……”
諸伏景光猶豫了一陣,還是向同期們說出了實情。
“……也就是說,你們都躺在一張床上了,最后卻只親了嘴角和額頭嗎?”萩原研二好笑地總結。
“小學生都知道kiss要嘴對嘴吧,”松田陣平抽了抽嘴角,“景老爺,你和他到底誰不行啊?還是你倆都不行?”
“我才沒有呢。”諸伏景光立刻反駁,但“降谷零不會真的不行吧”這個想法還是在他腦子里轉了一圈。
同居的這一周中,降谷零總算習慣了能和他自然地牽上手,但身體接觸的高峰就止步于那晚同床的時候了。到了第二天白天,降谷零火速下單了新空調,當天就換上,把他送回了客房。
“而且你們兩個不是相互暗戀十幾年了嗎,好不容易重新相遇修成正果,就沒有點……什么天雷勾地火的那種激情嗎?”
諸伏景光嘆了口氣:“其實我也覺得是不是有點……”
和想象中的honey trap太不一樣了。
“哦?”萩原研二聽到諸伏景光的話,挑眉問道,“所以小諸伏是想和對方更進一步的嗎?”
和zero……更進一步?
諸伏景光的記憶又飄回了那個昏暗的夜晚,降谷零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他的眼睛無法聚焦。
假如那時降谷零沒有偏頭,他們是不是會貨真價實的kiss?然后……
諸伏景光猛地搖頭,驅散臉上的熱意:“沒有!我覺得就這樣就很好了!”
“那景老爺干嘛要嘆氣啊,”松田陣平不解地說道,“就這么保持下去,享受你們當下的關系不就好了嗎?”
“是呀,諸伏,”伊達航一邊繼續跑著一邊回過頭說,“沒有人規定戀愛必須怎么樣,只要你們雙方都舒服就行。”
“班長和小陣平都說了很棒的話呢。”萩原研二笑著點點頭,“而且我覺得,說不定就是因為你們太過珍視對方了,才會這么小心翼翼地開始一段關系吧。”
諸伏景光微微愣住了。
珍視……
為什么精通honey trap的降谷零在真的戀愛時卻純情得過分,諸伏景光思考了很久的這一問題忽然有了答案。
正是因為內心的感情太過洶涌,才會格外緊張吧。
他感到內心涌上一股無法言喻的酸澀。
諸伏景光咬牙暗下決心。
今晚和理事官見面,他要說服理事官,讓他和zero認真地談一談。
如果zero不想在組織里繼續這么下去了,他一定會救zero出去!
***
降谷零已經為他在組織上位邁出了堅實的第一步,甚至遠超他自己的預期。
他本來為拉攏庫拉索和賓加研究良久,鑒于任務的艱巨程度,他最后為這兩人各自量身打造了兩套謹慎周密的計劃。
針對庫拉索,情況雖然微妙但并不是無機可乘。
庫拉索對朗姆的忠誠來自于她曾因自己的能力記住對組織不利的事情,即將被殺掉時,朗姆阻止并讓她成為了自己的部下。
但庫拉索所說的她的能力只能為朗姆所用,真的是出于對朗姆的感恩和忠誠嗎?
降谷零并不這么認為。
庫拉索在借助記憶媒介時能做到仿佛人肉掃描儀的瞬間記憶并長久儲存。這樣不俗的能力在某種程度上能算得上懷璧其罪。
在為朗姆做事的這段時間內,她已經記住了自己都不能忘記的諸多組織和朗姆個人的機密。
降谷零推測boss不會讓朗姆再醒來,但對于組織的其他人來說卻沒法如此肯定。
如果朗姆還能卷土重來,但凡庫拉索有任何轉投他人陣營的傾向,恐怕都會性命不保。
就像朗姆救下她時只用一句話,朗姆想要殺她也是同樣。敏銳如庫拉索必然會對自己的尷尬處境洞悉得一清二楚。
只要分析出庫拉索的真實處境,降谷零要采取的策略就顯而易見了——說服庫拉索波本能保障她的安全。
第一步他已經在實施中了,在指揮庫拉索完成上次布置的任務時,他向庫拉索展示了自己的實力。接下來,他得尋找合適的時機,與庫拉索私下交流,提供她無法拒絕的提議。
這恐怕需要一些時間讓庫拉索認清形勢。假如到最后還是不行,他就不得不用更激進的手段,成為庫拉索心中比朗姆更危險更近在眼前的威脅,從而逼迫庫拉索為自己效忠。
而對他的仇恨更加根深蒂固的賓加,想要轉變其仇視的態度,為他效力,則更為復雜一些。
降谷零沒有指望能得到賓加的忠誠。
無論是從前世的軌跡還是現在的短暫接觸,降谷零對賓加的印象中都有一個鮮明的共同點——說是進取也好野心也罷,賓加是會一直往上爬,想要爬到最高層的那種人。
降谷零打算抓住這一點。
正如他在刺殺池田知事的任務中所做的那樣,他可以為賓加提供晉升的機會和渠道,就算賓加暗藏異心也無關緊要,他會在賓加有機會殺死他以前達成自己的目的。
而在那之前,他已經為賓加選擇好了宣泄仇恨的對象——琴酒。
琴酒作為殺死賓加父親卡莎薩的直接執行者,于情于理都承受著賓加最大的仇恨。同時,在降谷零爬上情報組的頂端并在這個位置上站穩腳跟以前,他和屬于不同部門的琴酒沒有明面上的對抗競爭,但對于意圖奪取朗姆權力的他而言,深受boss信賴,擁有指揮行動組最高權力的琴酒是他能否確立組織二把手地位的最大的威脅。
因此,他可以和賓加樹立起一個共同的敵人,緩和賓加對他的敵意,作為拉攏賓加的籌碼,在此基礎上達成暫時的合作關系。
等到徹底將兩人拉入伙,降谷零就能有更多的手段來強調他們的共同利益,或威逼或利誘使他們無法輕易背叛。
降谷零對自己的計劃充滿了信心。
但是……
“朗姆已經不會再在組織里出現了,”降谷零抿了一口紅酒,慢悠悠地開口,眼里三分認真,三分壓迫,四分誘惑,“你……”
他未說完的半句話被庫拉索一個90度的鞠躬嚇了回去。
“我明白,請讓我的能力為您所用吧。這也是為了組織的效益。”
降谷零:?這么順利?
他緊接著又見到了賓加。
“你父親的死直接原因在琴酒……”降谷零抿了一口紅茶,加快了語速開口,眼里三分涼薄,三分戲謔,四分誘惑。
但他被打斷的命運還是沒能避免。
“我知道,老爸的死和你和琴酒都無關,是他自己先背叛了組織,他活該。”
賓加面色陰沉地冷哼一聲,然后轉頭答應了降谷零的邀請。
備用計劃BCDEF一個都沒用上,光靠話聊就收獲了兩枚下屬的降谷零陷入了沉默。
是他口才太好了?
還是……另有隱情?
他從二人的回答中提取出了一個關鍵詞——組織。
看來,有必要調查一下最近這兩個人的情況了。
第36章 第 36 章
東京第二基地, 知道這一基地位置的成員并不多,因為包括宮野志保所主持的藥物研究在內的組織的部分核心研究,就位于基地地下的研究所內。
一輛白色的馬自達暢通無阻地進入了第二基地的停車場。
降谷零一手打開車門, 一手從副駕駛座上提起印著某家東京新晉超人氣面包店logo的紙袋。
傍晚的風吹散了夏日的燥熱, 他大步穿過空曠的停車場,刷臉進入了研究所內部, 直到到達宮野志保所在的第四研究室門前, 才被虹膜識別的門禁攔下。
降谷零倚在墻邊, 單手發送了一條短信。
不一會, 研究室的門打開,一個栗色短發的女孩急匆匆地走出來。
“志保。”
降谷零溫柔地叫了一聲女孩的名字。
宮野志保身上還套著實驗服,無奈的表情成熟得看不出十一歲孩童的氣息:“零哥, 你怎么突然來了?”
“來接你下班回家,”降谷零笑起來, 提起手上的紙袋晃了晃,“還給你帶了這個。”
“這家店是……!”宮野志保兩眼放光地抬頭看他, 總算有了點小孩樣。
“我排了好長的隊才買到呢, ”降谷零半彎下腰, 在小孩亮閃閃的目光中打開紙袋,“現在東京人氣第一的奶油泡芙和你最喜歡的藍莓花生醬三明治。”
“不要吃太多哦,明美還在家里等我們吃晚飯呢, ”他在宮野志保不情愿地抗拒中揉了揉對方蓬松的短發, “然后……”
他和宮野志保竭力隱藏著不安的眼神對上視線。
“我想和你們好好談一談。”
***
“你想直接和降谷零談一談?”高野理事官的聲音仿佛單純地重復, 并沒有顯出質疑的意味。但諸伏景光注意到理事官有節奏地輕敲著桌面,這表示理事官的心情并不輕松, 正在進行某些嚴肅的思考。
諸伏景光吞下一口唾沫,繼續說:“是的, 經過我這段時間和降谷零的接觸,我認為可以冒險試一試。”
他盡可能減去主觀色彩,詳盡地陳述了他發現降谷零是如何受到噩夢的折磨,并提出了他認為降谷零可能是因為家人的安危受到脅迫而不得不為組織做事的猜測。
然后,他深吸一口氣,等待著理事官的決斷。
高野理事官的嘴唇繃緊,近乎成了一條直線。
諸伏景光的心沉了一半下去。理事官無論何時都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鮮少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已經預感到了自己會得到的回答。
“——抱歉,諸伏君,我不能同意你的計劃,這并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判斷……”
許是怕打擊他的信心,高野理事官的聲音都柔和了一些,但這一點溫柔對諸伏景光的失望并不能起多大作用,他難得有些沖動地帶著心中的那口氣開了口:“那么請問您是出于什么考慮否決直接接觸降谷零的現場一線人員的想法的呢?”
他沒忘記用上敬語,不過打斷長官的話,還質疑長官,怎么都有些過分。他做好了被嚴厲批評的準備,但還是梗著脖子看向理事官。
高野理事官倒是沒有生氣,正如他給諸伏景光留下的印象一樣,他只是回歸了平靜的表情,手上的敲擊動作也停止了,像是已經做出了決定。
“我這么判斷是因為公安手上還有一條之前沒有告訴過你的重要情報。”高野理事官用低沉的聲音說。
沒有……告訴過我的重要情報……?
諸伏景光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我沒有告訴你的原因是希望你不要被情報干擾,尤其是在你和降谷零從前就有感情基礎的狀態下,我不想你感情用事,做出一些可能會讓自己有危險的舉動。我希望你能在冷靜的思考下,通過和降谷零的直接接觸作出判斷。”
高野理事官的解釋讓諸伏景光意識到了一件事,公安隱瞞的情報可能會讓他更偏向降谷零。
他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希望的火苗隨之跳動著。
然后他聽見理事官的聲音猶如天籟。
“你的判斷沒錯,降谷零的家人一直生活在組織的監禁中,深受威脅,降谷零因此一度和公安達成了合作關系,我們幫他救出、安頓好兩個妹妹,他給我們關于組織的情報。”
諸伏景光還沒來得及雀躍,就被理智澆下一盆冷水,他知道,理事官后面必然接著“但是”,否則他的臥底行動毫無意義。
果然。
“——但是,在你接近降谷零前不久,他的記憶應該出現了問題。”
***
“我失去了一部分記憶,這件事你們兩個應該發現了吧?”
降谷零本想等飯后再聊,但眼見對面兩個姑娘心事重重還要假裝沒事的樣子,心里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筷子,干脆直接開門見山。
宮野姐妹受到驚嚇的反應幾乎一模一樣,一副想要瑟縮又強忍著維持表情的樣子。普通人也許能被她們盡力掩飾的演技糊弄過去,但這樣的表演在降谷零的眼中就顯得尤為明顯了。
他有些無奈。
他并不想嚇到宮野姐妹,所以才選擇她們熟悉的家里,并讓她們兩個一起和他交談,希望能減輕她們的驚恐,但看來效果不太理想。
“零哥,你在說什么……”宮野明美努力撐起一個疑惑的笑容。
降谷零不得不打斷了她:“你們是在那晚我打電話的時候確認的吧,自從那以后,你們兩個聯系我的頻率都略微變低了,不太明顯,但要是注意的話還是能夠發現。”
他兩手交叉撐在桌上,宮野姐妹的表情動作都盡收眼底:“是因為我試探你關于朗姆的事情嗎?”
他看到宮野明美的眼睛不自然地眨了一下。
“看樣子是了,虧我還覺得自己掩飾得不錯呢,”降谷零歪了歪頭,“是你們兩個警惕心太強了嗎?還是說——你們早就知道我的記憶會有問題?”
房間內一時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降谷零看著宮野姐妹一個比一個煞白的臉,嘆息一聲,放棄了逼問的架勢,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緩緩地道出了自己的分析:“上次在電話里,明美對我提到的卡莎薩并不陌生,是因為曾經的我有專門給你們講過嗎?我早就決定要對付朗姆,你們也對此知情,并且我提前告訴了你們可能會出現的后果。”
他頓了頓,從宮野姐妹的肢體動作中已經確認了以上的推理都基本屬實。
接下來,就是要賭一賭的部分了。
他輕微壓低了聲音:“后果是,我可能會被組織洗腦,對嗎?”
宮野姐妹雖然從小在組織里長大,心理素質已經超出常人許多,但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大學生和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在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情況下,像降谷零一樣的專業人士能從她們的任何一個細微的神態、動作中分辨出她們的想法。
就像現在,降谷零知道他賭對了。
他是在梳理記憶的時候第一次開始懷疑這一點。他本來以為波本的記憶是在他穿越時自然缺損的,但整理完波本的記憶以后他才發現不對。波本缺失的記憶是有偏向的,完成組織的任務時的記憶基本都是完整的,缺少的部分幾乎全在波本的私人時間。
是人為的。這是降谷零的第一反應。但重點在于這是外力導致還是波本自己所為。
降谷零一開始推測是波本對自己隱私的潛在保護讓他屏蔽了相關的記憶,畢竟洗腦在降谷零的概念中是通過情感操控、信息過濾、群體壓力、權威認同、反復灌輸等外部方式將特殊思想灌輸給某人的過程,操控記憶來達到洗腦的目的是只存在于科幻電影里的技術。
但他轉念一想,和穿越還有能讓人變小的藥物比起來,洗腦似乎也不是那么不現實。
而后,新的佐證出現了。
如果是其他成員,一口答應波本的招攬降谷零毫不奇怪,現在組織內的形勢中選擇波本是最有利的。但那是庫拉索和賓加。他們一個似乎一夜之間脫離的朗姆的束縛,一個忽然想開了父親的死亡,且兩人不約而同地滿口組織。
當發現庫拉索和賓加的奇怪態度后,這幾日在照顧hiro的同時看過的情報,在降谷零腦中飛速篩過,剩下最后的關鍵詞將它們聯系在了一起。
庫拉索在任務中受傷后接受治療的地方。賓加得到代號的地方。和降谷零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次睜眼的地方。
剛好都是同一個地點——東京第二基地。
在其地下,潛藏著組織數不清的研究,而其中,恐怕就包括一套成熟的洗腦技術。
“就算不說我也能查得出來哦,”他用輕松的語氣說,“洗腦的研究就在第二基地對吧?我有兩個本來很活潑的部下從第二基地出來以后就變得奇怪起來了呢。”
宮野志保的瞳孔驟然收縮,被一直注意著姐妹倆人的降谷零捕捉到。
妹妹這邊更了解這項技術嗎?也是,畢竟在同一個研究所里。
而且看宮野志保的反應……
降谷零改為緊緊盯著宮野志保一個人:“這項技術是剛剛才投入正式的使用對吧?”
波本、庫拉索、賓加,短短時間內有三個人,不像是還在實驗中,這應該已經是成熟的技術了。但志保對有其他人被洗腦這件事表現得很震驚。
宮野志保緩緩地點頭。
降谷零瞇了瞇眼:“但是志保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難道……是因為我是這項洗腦技術測試階段的實驗體嗎?”
第37章 第 37 章
“降谷零被組織洗腦了?”諸伏景光重復著高野理事官的話, 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結合理事官前一句所說的zero的記憶有問題,有種讓他很不舒服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是傳銷那種嗎?”
高野理事官搖了搖頭:“雖然可能會顛覆你的認知, 但組織確實存在能刪改人記憶的洗腦技術。”
zero的記憶被刪改了……
諸伏景光感到一陣發麻, 從脊背一直連到頭皮。
“降谷零現在恐怕已經忘記了自己曾和公安達成合作的事情,一心認為自己就是完全忠誠于組織的波本。”高野理事官用沉重而肯定的語氣說。
zero本來離脫離組織就差一步了。
這個想法在諸伏景光的腦中占領了絕大部分的位置, 揮之不去。
如果不是組織對zero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 zero本可以在公安的幫助下過上正常的生活……
他握緊拳頭, 指甲把掌心掐得生疼。
但不行, 他不能任由自己被情緒掌控,越到這種時候,越得冷靜思考。
諸伏景光深呼吸一口氣, 找回了自己的理智,然后, 他發現理事官正等待著他問出問題:“可您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能刪改人記憶的洗腦技術,這樣駭人聽聞的科技肯定是組織的機密, 在組織內部應該也不會有多少人知道。如果公安的情報已經深入到了組織的秘密研究層次, 為什么還需要他去降谷零身邊臥底呢?
高野理事官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欣慰他能快速冷靜下來,還是在憐憫即將說出口的內容:“這是降谷零告訴我的,他早就預料到自己會被洗腦, 因為——這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
波本是洗腦實驗的實驗體, 可能在過去經歷過多次洗腦。
降谷零開始懷疑這一點其實就在不久前。
當他開車進入第二基地時, 車輛暢通無阻很正常,他也是少數知道第二基地的核心成員之一, 偶爾也會因為公事或者宮野志保開車過來。但接下來,他卻能毫無阻礙地走進組織的研究所, 一路走到宮野志保的研究室門前才被攔下。
這之間,研究所大門的人臉識別鎖、電梯的指紋鎖、每層樓間也有人臉識別關卡,降谷零一路經過了三重門禁,全都無一例外地順利通行。
要知道研究組負責的內容是組織的核心機密,除了研究組之內的成員,其他人不可能有權限進入研究所內部。波本也沒有地位高到能在組織里橫行無阻的地步,能因為妹妹在這里工作就特意為他開一個權限。
唯一的解釋就只有,因為某種原因,波本會經常來到研究所內,所以才會擁有權限。
波本不是實驗人員,也不是什么科學天才,那么剩下的選項只有一個了。
他是作為實驗對象進來的。
因此,在發現宮野志保的異狀后,降谷零當機立斷地提出了這一推論。
兩個妹妹的表情即刻證明了他推論的正確。
果然如此。
這樣一來波本在被洗腦前的迅速對應也有理可循了。
降谷零差不多可以想象到波本為什么會被選中做洗腦的實驗。他進組織時已經10歲多了,正在三觀塑性期的其他孩子可能會被組織的環境所影響,但降谷零不同,他自小性格又早熟又固執,在組織接受到的灌輸和他從前已經初備雛形的三觀相斥時,他絕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信念。
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和hiro約定好了要一起做警察。
估計組織那時候相當頭疼吧,一個聰明的好苗子,卻怎么都難以馴服。最終只能采取洗腦這樣的作法也可以理解。
“所以我是因為艾蓮娜醫生和厚司醫生才給朗姆設陷阱的嗎?”降谷零低聲問道。
宮野姐妹對視一眼,然后宮野明美點頭承認道:“零哥你查到爸媽當年的實驗室火災,其實是因為被朗姆發現他們想帶我們逃出組織,在朗姆的步步緊逼下,而不得不連同實驗的資料一起焚火自盡。在朗姆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你對我說你會為他們報仇的。”
和他一開始的猜測一樣。降谷零垂下眼思考著。這么說和boss無關嗎?
他的直覺總感覺還有什么被他忽略的地方。
“零哥已經開始想起來了嗎?”
降谷零抬起頭,看見宮野志保滿懷希望的眼神,宮野明美也帶著期冀看過來。
他實在無法讓她們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降谷零笑得溫柔又真實:“嗯,雖然還沒有完全記起來,但我已經想起來什么對我最重要了。志保,明美,你們已經不用擔心了,哥哥會保護你們的。”
宮野志保飛快地擦了擦眼睛:“真的嗎?你記得我最喜歡吃什么嗎?”
降谷零失笑,但還是柔和地道:“花生藍莓醬三明治,我今天還給你買了呢。”
“你和姐姐帶我去的第一次游樂園是哪里?”宮野志保鼓了鼓嘴,繼續問。
“這個我還沒能想起來呢……”降谷零扒拉著波本的回憶碎片,確實沒能找到。
宮野志保失望地撇撇嘴:“那零哥最對不起的人是誰?”
“唔……艾蓮娜醫生?”降谷零不確定地回答。
“我過6歲生日時零哥送我的禮物……”
幾乎整個晚飯時間,降谷零都在絞盡腦汁地應付宮野志保的記憶大考驗,以致于晚餐一結束,他就趕緊借口時間不早溜走了。
當然他也有個更正經一點的理由。
組織擁有一套成熟的洗腦技術且正在組織內暗中洗腦成員,這是前世他未曾聽聞的情報。而造成這種結果有兩種可能:一是前世的組織沒有研究或沒有研究成功過洗腦,是兩個世界的差異;二是前世也曾研究成功過,但出于某種理由最后沒有推廣下去。
如果是第二種可能倒還好,他只需要擔心自己的身體會不會有什么隱患,但如果是第一種可能,情況就很嚴峻了。
要是這項洗腦技術真的被組織廣泛利用起來,一方面,各國警察組織潛伏在組織內部的臥底都有被洗腦的可能,被洗腦成功后,可能會對警察產生巨大危害,另一方面,如果組織不僅局限于內部成員,直接想辦法不為人知的綁架洗腦政經界的大人物,乃至國家首腦,日本,不,整個世界都會落入組織的掌控中。
這就是烏丸蓮耶的野心嗎?
降谷零恨恨地咬牙。
眼前可能即將爆發的危機讓他心中警鐘長鳴,他也因此沒有顧上宮野姐妹到最后似乎都還沒能放松下來的肢體語言,暫且先把注意力集中到最緊要的目標上。
他得抓緊時間,必須盡快毀掉組織的洗腦方式。
***
宮野姐妹的公寓中。
宮野志保躲在窗邊的墻后,掀開簾子的一角,觀察著白色的馬自達駛出公寓樓的場景。
“志保,”宮野明美輕聲地呼喚妹妹,等到宮野志保回過頭,才擰著眉輕輕地說,“我覺得零哥是可以相信的。”
“但是他沒能說出安全詞。”宮野志保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最后還是板正著小臉堅持道。
宮野明美看了看遮得嚴嚴實實的窗簾,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你說的對,零哥之前也囑咐過我們一定要小心。”
“因為如果零哥是敵人的話,就太可怕了。”宮野志保垂下頭。
“志保要相信零哥啊,怎么能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呢。”宮野明美撐起笑容給妹妹打氣道,“我一會就跟公安聯系,告訴他們零哥已經知道洗腦的事情了,問問他們的意見。”
“嗯,我知道。”宮野志保露出一個淺淺的笑,“零哥肯定都安排好了。”
***
警察學校。某見習公安的臨時教室。
諸伏景光感覺理事官的話仿佛猛然砸到地上的炸彈,震得他耳中陣陣嗡鳴。
正好耳邊還有系統在報告進度飆升,本來前不久,他與降谷零同居后堅定了新想法,進度條便從10%陸陸續續上漲到了23%,而在得到公安的新情報后,進度條陡然躍升至37%,印證了公安情報的準確性,讓他混亂的心情進一步加劇。
zero從進入組織不久后,就一直被組織當作洗腦的實驗體……他寶貴的幼馴染在分離的這十余年來都遭受著組織慘無人道的折磨……
諸伏景光的雙目赤紅。
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的zero,幼時的,現在的,最后停在了十二年前他們分開的那天。
zero背著書包,向他揮手,他們在車站前告別。
要是當時拉住zero的手,是不是就不會讓zero遭遇這些事情了?
但此時的悔恨沒有任何意義,他應該要做的,是拉住現在的zero的手才對。
他抬起頭看向理事官,正要開口,卻被理事官搶先一步。
“還有件事,我要先給你道歉。對不起,諸伏君。”
高野理事官突然的話語讓諸伏景光一時詫異不已:“為什么您……?”
“把你扯進這次臥底任務,是我的決定,我沒有考慮你的心情,讓你面對這樣痛苦的情況,真的很抱歉。”高野理事官低頭致歉道。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諸伏景光堅定地說,“而且不是因為您偶然在鬼塚教官的辦公室,聽到了我發現降谷零才會想到派我臥底的嗎?”
高野理事官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你遇到降谷零確實是偶然,但在你進入鬼塚的辦公室以前,我就知道這幾件事了。”
“降谷零的妹妹在他被洗腦以后,接替了跟公安聯系的工作。那天傍晚,我就從他的妹妹那里接到消息,降谷零因為發現有人跟蹤自己,因此拒絕和她們見面,公安在監控記錄中很快就發現了你的身份,我當時去找鬼塚就是去看你的檔案的。”
“所以您那時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看過我的檔案。”諸伏景光想起來當時讓他感到違和的這一細節。
“沒錯,了解你的情況以后,我便想到把你派去降谷零身邊臥底。你和他的關系有著絕佳的掩護,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和公安其他的臥底不同,你能更靠近降谷零的心。”
諸伏景光有一瞬間懷疑理事官是在指他一開始報告的和降谷零開始了戀愛關系這一點,但這么嚴肅的時刻,理事官應該不會開玩笑。他壓下臉上泛起的熱意,專注于理事官繼續的解釋。
“后來,在你向我匯報降谷零把和你相處時的記憶都記得很清楚時,我便更加確信了這一想法。就在那天的前不久,降谷零的妹妹告訴我他甚至忘記了和妹妹相處時的回憶。也就是說,你對降谷零是非常特殊,且非常重要的人。”
“我希望你可以喚醒降谷零。這就是我派你去臥底的根本目的。”
第38章 第 38 章
摧毀一個洗腦設施可以分為三個步驟。
第一步, 收集情報。獲取洗腦設施所在實驗室的位置、安全防范系統、進出口通道、人員班次等基礎信息,并了解該設施的工作原理和弱點以針對性破壞。
第二步,尋找盟友支援。盡管降谷零認為組織內絕大多數成員在反對洗腦這件事上都有拉攏的可能, 但在不知道誰是不是已經被洗腦的組織內部尋找盟友太不現實了, 他現在最理想的盟友人選依舊是公安,可怎么取得公安信任是一大難題。
第三步, 破壞設備。理想情況下他可以用第一步中得到的情報說服公安, 公安突襲第二基地, 第二基地研究所啟動自毀程序, 洗腦設施自行毀滅。至于第二基地位置的泄露,不久前被公安捕獲同時身為朗姆心腹也知道第二基地的卡莎薩是一個完美的擋箭牌。但如果沒能和公安達成合作……降谷零嘆了口氣,他大概得背著炸藥包照著情報潛入基地自己破壞洗腦設備了。
降谷零現在正在步驟一, 這一步能否完成是計劃能否順利進行的奠基石。
要想探聽到洗腦技術這樣的組織機密實屬不易,但降谷零有一條捷徑。
在得知波本不是第一次被洗腦, 且很明顯波本原先接受的洗腦效果不怎么好以后,他心里便有了底:波本不會什么都不做。
關于洗腦實驗的資料, 一定被波本藏在了某處。
降谷零在明確了尋找目標的情況下, 花了一個晚上, 再次把波本的記憶、電子設備里的資料和其他物品翻了個底朝天,一一對比,細細查探, 總算指向了被波本層層埋藏住的一個地址。
這一地址隱蔽到細致如降谷零前幾次都忽略了其中的一些線索, 如果不是帶著目標, 他這次估計也會無功而返。
值得被波本這樣刻意隱藏,很有可能正是降谷零需要的情報的所在地。
于是, 第二日白天,降谷零便跟著地址來到了郊區的一片破舊的鐵欄桿前。
這是一所廢棄多年的化工廠, 地處偏遠,又可能有化學污染殘留,沒有人靠近這里。作為藏匿什么東西的地點再適合不過了。
降谷零本該高興于調查的第一步看上去有一個好的開頭。
然而。
他聽到身后傳來汽車的聲音,警惕地回頭一看。
他的幼馴染兼新上任的男朋友從出租車上跳下來,抬頭見到他,微微睜大眼,用一副他都沒能看出是偽裝的驚喜神情向他打招呼:“zero!”
出租車揚長而去,他的幼馴染輕快地向他跑來,而降谷零腦子里一陣嗡嗡作響。
好家伙。
就一天不見,hiro怎么就又重操舊業了?
hiro會出現在這么偏僻的地方,只有一種解釋——跟蹤。除此以外降谷零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竟然沒有意識到有出租車在后面跟著。
看著小跑到他面前的幼馴染,降谷零不得不在腦中把跟蹤狂這一條再次高亮標識出來。
“hiro這個時間不是該在警校上課嗎?”他竭盡全力維持住了自己的溫柔語氣。
諸伏景光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心虛:“我跟教官說感覺傷口又有點不舒服,請假了。”
“請假你不去醫院,跑來這里?”降谷零咬牙切齒但微笑。
諸伏景光這時候倒是不心虛了,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跟蹤的行徑,認真中還帶著一絲理直氣壯地說:“我想zero了。”
啊啊,因為是戀人關系了,所以不見面就會想念,想念就更想見面,所以說謊逃學還跟蹤戀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才怪呢!
降谷零深呼吸一口氣,思考要怎么才能既不刺激hiro的情緒又教育一下對方今天的行為。
但在他思考出結果之前,先被一雙漂亮的藍眼睛真誠地注視著,讓他心頭一縮,緊接著又被一句話打亂了他的思路。
“因為zero一直都在做一些危險的工作,見不到面的時候就會很擔心。”諸伏景光說完垂下眼眸,“要是能像養傷的時候一樣兩個人一直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擔心就好了。”
后半句諸伏景光用的聲音極輕,就好像是自言自語。
如果不是四周太過安靜,降谷零可能都不會聽到。但多虧這個地址的了無人煙,諸伏景光的輕語鮮明地傳進了降谷零耳中。
他一時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這樣。
他本來以為滿足了hiro的心愿,成為戀人以后hiro的病癥應該會有所好轉。卻沒想到,因為波本的工作性質,關系深入后反而讓hiro愈發擔心了。
而他為了hiro身體才開始的同居,也起了反效果。因為hiro長時間和他在一起,提高了hiro心里的閾值,導致一天沒見面就出現了分離焦慮。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
是他懈怠了。成為戀人以后,他理應對幼馴染更加上心,不能再讓hiro為他煩惱了。
降谷零用自己最柔情似水的眼神真摯地看向幼馴染:“我也很想hiro。”
***
諸伏景光一下車,還沒來得及打量周圍的環境,就先被遠遠的一個金發的身影吸引了視線。
zero?!
他已經查到這里了嗎?
諸伏景光心中暗自驚嘆幼馴染的效率之高。
這個地址是昨天晚上高野理事官交給他的。
高野理事官告訴他根據降谷零妹妹傳來的信息,降谷零現在已經知道自己被洗腦的事情了。而被洗腦前的降谷零曾讓高野理事官在這以后注意關注市郊這所化工廠的動靜,但不要進入工廠,他可能會給理事官行動的信號。據降谷零留下的話,信號會非常明顯,一旦發現信號,理事官就要幫他把兩個妹妹救出組織。
理事官遵守了和降谷零的約定,始終沒有派人去搜查這個地址,也不知道信號到底指的是什么。
直到昨天,在一心想要為被洗腦的幼馴染做些什么的諸伏景光據理力爭的堅持下,理事官才松口把化工廠的位置告訴了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第二天就用上現成的理由請假離開學校,打車來到了化工廠門口。
但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降谷零本人。
眼見降谷零已經看見了他,他只好匆匆跳下出租車,一邊驚喜地奔過去,一邊再次提醒自己現在的狀況。
昨晚他便決定好了。
zero慘遭組織洗腦,唯一沒有忘記的就是和他的回憶,他直觀的感受到了zero對自己好感度100的含金量。
他不能辜負zero的心意。他也不能讓信任他的理事官失望。
他一定要喚醒原本的zero!
而首先要做的就是讓zero感受到他的愛和支持。
有了明確的行動方針,盡管遇見降谷零是預料外的情況,這也不妨礙他立刻為自己的行為找好了理由——
他想降谷零了。
因為太想念男朋友,會不由自主地想見面,于是身體就擅自行動起來,就算是跟蹤也無所謂。
這本來就是諸伏景光和洗腦后的降谷零重逢時的人設形象。
也只有這樣,能讓降谷零感受到他熱烈的愛意。
不過僅僅表達他的愛還遠遠不夠。
也許zero現在還在被洗腦的對組織的忠誠和他的本心間搖擺苦惱,但怎么才能引導zero真正想要脫離組織呢?
諸伏景光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從前的降谷零是為了妹妹的安危決定與公安合作,可如今的降谷零已經忘記了和妹妹一起共度的珍貴回憶,妹妹已經不能構成足夠強的行為動機。
那么,只能他自己來充當這個角色了。
諸伏景光靈機一動。
現在似乎是個合適的時候,表達他對降谷零在組織工作的不情愿和對平靜生活的向往:
“因為zero一直都在做一些危險的工作,見不到面的時候就會很擔心。要是能像養傷的時候一樣兩個人一直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擔心就好了。”
他一開始想直視著降谷零的眼睛,讓zero能感受到他的真誠與愛,但一對視,見到那雙透亮的紫灰色眼睛裝滿了他自己的身影,卻又覺得在zero滿懷的真摯下他自己虛假的感情相形見絀。
他對zero說以后也想要一直在一起,可等他坦白以后,zero必然會知道他是為了任務才會和zero在一起的吧。
那么他們以后,還能一直這樣下去嗎?
他在做的,不是利用zero的情感,徹頭徹尾的欺騙嗎……
諸伏景光最后低下眼睛才勉強說完了臺詞。
他又在猶豫了。
每當想到以后,他總是會為現在做的到底是不是正確的而猶疑。
但他已經不能后悔了,后悔同樣是在傷害zero。而且這也是為了拯救zero。
不論是現在,還是以后,他都會用最大的努力和真誠來幫助zero。
他在心里告訴自己。
諸伏景光抬起頭,看向難得呆愣的幼馴染。
因為沒有被直抒胸臆地說過“想你”而被嚇到了嗎?
諸伏景光想,zero這種格外純情的時候,是不是因為被組織清洗過的記憶里,沒有多少和人真心實意的親密相處的回憶呢?
所以每次才會是如此生澀的反應。
對啦,他可以慢慢教會zero這一點!
正這么想著,他就發現降谷零學著他,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我也很想hiro。”
諸伏景光感動得快哭出來了。
第39章 第 39 章
當然, 諸伏景光沒有真的哭出來,他只是纏著幼馴染跟著一起闖進了舊工廠。
輕松地翻過工廠的外墻柵欄,諸伏景光拍了拍手, 感覺手上已經沾染上了欄桿上的鐵銹味。
他抬頭一看, 降谷零見到他穩穩落地后便轉頭檢查工廠大門上的鏈鎖。于是他就一邊在離降谷零不遠處警戒,一邊觀察院子里的環境。
整個工廠并不大, 廠房是磚混結構, 外觀已經破損不堪, 墻面斑駁。野草在院子里瘋長, 正戳在諸伏景光的小腿上。
看樣子最近沒人進來過。
但諸伏景光依舊不敢放松戒備。
如果不是遇到降谷零,他今天只是來踩點,并沒有進入工廠內部的打算。雖然急迫地想為幼馴染做點什么, 但既然被洗腦前的降谷零告誡公安不要靠近這里,諸伏景光也不想違背。
只是, 當發現降谷零也在這里以后,他心中便開始隱隱升起一陣不安。
之前的降谷零對理事官說的是在自己得知洗腦的事情以后關注工廠, 昨天降谷零剛知道洗腦的事情, 今天就來到了這里, 很容易想到這是之前的降谷零給自己留下了提示。
也就是說這個舊化工廠內留有關于洗腦實驗的線索,降谷零今天應該就是來調查這一線索的。
如果事情能按他最希望的軌跡發展,也許降谷零在調查的過程中記憶就恢復過來, 他也就可以順勢坦白自己的身份。昨晚在他的不懈努力下, 高野理事官已然松口, 雖然理事官現階段不贊同他直接和降谷零攤牌,但愿意相信諸伏景光能夠自行判斷合適的時間。
降谷零能恢復記憶的話毋庸置疑就是最合適的時候。
諸伏景光刻意沒去想這之后他們的戀情會如何。
反正這也只是他的理想情況, 現實哪會有那么簡單。更大的可能是就算找到了被洗腦前的降谷零留給自己的線索或者資料,現在的降谷零還是沒法脫離洗腦狀態, 只會讓降谷零徒然在被印在腦子里的要效忠組織的信條和親眼見到的組織試圖操縱自己的證據之間掙扎。
這也是諸伏景光必須跟上降谷零的其中一個原因。
功利的說,在這樣的脆弱時刻,是他影響降谷零思想的最好時機。但捫心自問,諸伏景光都不知道自己到時候能不能把握住這個機會。
因為,他做決定時其實想的只有,他不能再讓zero獨自一人面對痛苦了。
“哐啷——”
諸伏景光被響聲驚動,抬頭看去,銹跡斑斑的大門被推開。
降谷零正站在入口處向他招了招手,身后廠房的門內布滿了陰影,仿佛隨時會把人吞噬進去。
諸伏景光微不可察地皺眉。
他必須跟著降谷零的第二個原因,也是他心底不安的來源,是在于被洗腦前的降谷零對理事官的叮囑。
為什么要讓公安別靠近工廠,只是關注?
給洗腦后的自己留下線索,地點是人煙罕至的廢棄工廠,并告知公安不要靠近,卻會有明顯的信號……
這一系列的邏輯理下來,諸伏景光的腦中產生了一些相當可怕的聯想。
他想過要不要阻止降谷零的行動,但無法為這樣做的理由找到合適的借口。他只能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應該也不至于吧……
諸伏景光一邊安慰自己,祈禱著,一邊走近降谷零。
他一到門口就被灰塵混合著殘留的化學試劑味嗆得打了個噴嚏。
“沒事吧?”降谷零關切地問,“要不hiro就在外面等我?”
諸伏景光接過降谷零遞來的紙巾捂住鼻子,連連搖頭。
好不容易才黏著降谷零進到門口了,他才不能在這里退出。
“那hiro跟緊我。”降谷零好像笑了一下,然后率先踏入廠房。
總感覺……他倆好像修學旅行時脫離了大部隊跑來廢舊工廠探險的學生……
諸伏景光看著降谷零走在前面的背影,原本的不安都減弱了幾分。
因為植被覆蓋遮擋,廠房內采光昏暗,降谷零拿出手電筒照明,視野才清晰起來。
巨大的機械設施表面全是銹蝕,有些甚至殘缺不全,只剩下孤零零的框架。再后方能看出是生產區,還留有停止運轉的生產線和相關設備。
他們先快速搜查了主體的這一部分,正如一開始的一目了然,沒有任何線索。接著他們又逐個逐個調查了員工區域的每個房間,找到的只有泛黃的工廠內部資料。
剩下的就只有地下室了。
通往地下室的樓梯黑洞洞的,降谷零右手拿著手電筒照明,于是伸出左手拉諸伏景光。
兩個人手拉手小心翼翼地沿著漆黑的樓梯下去。
樓梯是金屬制的,年久失修,踩起來會發出刺耳的聲音,感覺隨時會整段垮下去。
每下一級臺階,降谷零自己站穩了就捏捏諸伏景光的手表示沒問題。諸伏景光一邊提心吊膽地走,一邊又詭異地感覺他們好像在玩什么主題鬼屋探險。
好不容易踩到地面,降谷零松開他的手,打著手電筒四處照著,他們一路穿過擺著各種印著化學制劑名稱的紙箱,手電筒的光突然停在了某個角落。
諸伏景光順著光線一看,是臺發電機,雖然布滿灰塵,乍一看會忽視過去,但款式還很新,不會是工廠廢棄前就在這里的。
他和降谷零對視一眼,打開了發電機的開關。
發電機嗚嗚地轉起來。
降谷零拖開墻邊的箱子和鐵架,一寸一寸摸過墻面,突然,一小塊正方形的墻后是鏤空的,輕輕一推就翻轉過來,顯露出隱藏的指紋鎖開關。
降谷零挑眉,毫不猶豫地把手指放進去,鎖上閃過代表吻合的綠色燈光。
緊接著,在墻體中原本吻合緊密的隱形門向里彈開了一點。
推開門,諸伏景光才發現原來偽裝成普通的磚石的這扇門是類似金庫大門的厚重鋼材。門邊就是電燈的電源,打開燈以后,降谷零的“秘密基地”就在他們面前一覽無余。
密室內的灰塵比外面要少得多,不大的房間內堆滿了紙張。
難道這些全是組織的資料嗎?因為擔心電子資料會被組織的黑客技術抓取,所以采用了最原始有效的保存方式?
諸伏景光推測著,跟在降谷零后面走進了房間,經過厚實的鋼門。
話說需要用到這種級別的門嗎?難道組織還會來炸這里啊……
等等!
諸伏景光忽然一瞬間靈光一閃,全身汗毛直豎。
“zero!出去!”
他抓住降谷零的手肘就想把人往外扯,但為時已晚。
——就在他們倆人都踏進房內的那一瞬間,身后的門倏然自動合攏。門縫在他眼前逐漸變得越來越窄,以人的力量根本無法阻止門合上的過程。
最后門再次緊緊閉上。他們徹徹底底被封閉在了密室中,只有一小扇通向地下室走廊的氣窗與外界相連。
“hiro……”
降谷零開口想要說什么,聲音聽上去倒沒有很驚慌。
這讓諸伏景光安心了一點,但此時他還要更急切需要確認的事情。所以,降谷零剛吐出一個詞,他就直接伸手捂住降谷零的嘴,同時用另一只手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他其實沒有用力,只是虛浮地掩在降谷零面上,不過降谷零很配合地閉上嘴,只稍稍睜大眼睛看著他。
諸伏景光屏氣凝神。
房間中傳來微弱的“嘀嗒嘀嗒”的類似于鐘表走時的聲音。
在這里!
他找準了方位,小心地移開周圍堆放的檔案資料。
在資料的遮掩后面,赫然是一枚定時炸彈。
它的制作精良,頂上的計時器已然開始跳動,倒計時還剩一個半小時。計時器旁邊有一塊電子顯示屏,上面是26鍵式的鍵盤,鍵盤上方有一行小字,寫著“安全詞”,除此以外沒有其他提示了。
諸伏景光糟糕又荒誕的預感成為了現實。
一切線索在他腦中化為一條清晰的思路。
降谷零害怕被洗腦后的自己沒有記憶,就算知道洗腦的事情,也有可能繼續選擇為組織效忠。以降谷零的能力,早晚會調查到自己和公安有聯系,這時接替了降谷零和公安聯絡的妹妹就陷入了危險。降谷零不敢確定失去記憶的自己是否會為了組織傷害妹妹。
于是,降谷零給自己設下陷阱。一旦自己發現洗腦的事情,就會被引來這個密室。
要么,降谷零想起含有安全詞的記憶,停止炸彈,要么,想不起安全詞的會對親人產生威脅的降谷零自身就會隨炸彈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這么大的動靜,公安不需要靠近也能知道,從而會實現約定幫降谷零救出兩個妹妹。降谷零讓公安不要靠近也是怕誤傷等待信號的公安警察。包括地址的選擇,除了隱蔽性的考慮,也是為了防止傷及無辜吧。如果是市里或者普通的樓棟,可能會有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悄悄聚集居住,但偏遠的廢棄化工廠就不用擔心這點。厚重的鋼門同樣是為了讓爆炸的范圍降至最低。
zero考慮得還真是周全……
諸伏景光蹲在炸彈面前,感覺到降谷零走至了自己的身后正低頭看向炸彈。
明明一直在警惕卻還是讓zero和自己一起陷入險境的自責、懊悔,對zero唯獨不顧自己性命的心如刀割撞擊在一起,讓他感覺到的只有麻木。
他想要站起來抓住身后的人,但最終還是忍耐住了。
zero現在一定很驚慌,他得冷靜下來,幫zero回憶起來。
他深呼吸一口氣,盡量維持住平常的聲音:“還有一個半小時,我們翻找一下周圍的資料,看能不能找到安全詞吧。”
出乎他的意料,降谷零聽起來比起驚慌更像是猶豫。
“那個……我大概知道安全詞是什么。”
誒?
“……應該是hiro的名字。”
誒?
誒——?!
第40章 第 40 章
“……應該是hiro的名字。”
話音落地, 幽閉的密室中,只剩下炸彈計時器的走時聲滴答作響。
降谷零和蹲在地上仰起頭,怔怔看著他的幼馴染對視, 見幼馴染還沒緩過神來, 便也蹲下來,在身旁的人呆滯的目光中伸手輸入了對方的名字。
【Morofushi Hiromitsu】
他見到安全詞這一提示的一瞬間, 腦中就浮現了這個答案。
昨晚, 在復盤和宮野姐妹的對話時, 他發覺了一點在當時沒有察覺到的疑問。
宮野志保在餐桌上問了他一連串的問題, 大多數是降谷零和宮野志保間的一些共同經歷或宮野志保自身相關的問題,唯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問他最對不起的人。
降谷零意識到這是一個甄別問題, 他應該要回答某一特定答案。
這個答案有可能是他們商定好的某個與問題不相干的答案,但降谷零更偏向于另一種想法, 這應該確實是一個人名,存在于降谷零生活中的真實的人, 且對降谷零重要到組織必須剔除這個人的存在才能讓降谷零完全忠誠于組織, 而一旦降谷零想起這個人, 對組織的忠誠就會大打折扣。
從宮野姐妹的態度上來看他回答的宮野艾蓮娜并不正確。所以一直到最后姐妹倆都沒能完全放松下來,似乎還隱藏著什么秘密沒有告訴他。
而降谷零不需要回憶,只用一個簡單的推論, 就能猜出宮野志保等待的答案是什么。
對降谷零重要的人、在波本的記憶中被刪除了的人, 滿足這兩個條件的人選只有一個——諸伏景光。
降谷零早前就覺得奇怪, 就算波本與諸伏景光只相處三年就分開,諸伏景光也占據了他那三年人生中的一半時間, 在學校也好休息日也好,兩人基本都黏在一起, 可波本對這些時間的記憶卻模糊到不如降谷零自己的回憶清晰。好在分別以前的部分,發生過的事情都與降谷零經歷過的完全相同,他才能沒有障礙的和諸伏景光聊起往事。
而洗腦實驗的事情水落石出后,降谷零就明白過來:
諸伏景光也被組織從波本的記憶中洗去了。
而從波本會將諸伏景光設為甄別問題的答案來看,恐怕降谷零前段時間編出來的劇本很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波本確實一直想念并暗暗關注諸伏景光,甚至可能因為發現諸伏景光為自己的失蹤而痛苦時感到愧疚,并認為諸伏景光是自己最對不起的人。
降谷零掃視了一眼明顯受到沖擊的諸伏景光,然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一個一個輸入字母的動作上。
最后一個字母輸入框中,剛走了兩分鐘的計時器閃爍兩下,停下了。同時,身后的門傳來“咔噠”一聲,自己彈開了。
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樣。
降谷零松了口氣,拍拍諸伏景光的肩膀:“hiro,別愣著了,來幫我找資料,找完我們趕緊撤。”
“啊,好。”諸伏景光愣了一下,依言移動到堆積的檔案前,嘩啦嘩啦就開始翻動,甚至忘了問降谷零具體要找什么資料。
降谷零默默注視著幼馴染,雖然幼馴染臉上的表情還有點恍惚,但動作卻是沒有猶豫,相當有目的性。
他幾乎可以在心中確定了:hiro知道他今天是要找洗腦的資料,并且知道這可能是個陷阱。
降谷零的懷疑是從進入工廠時開始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
hiro今天表現得有些過度緊張。在工廠外圍的時候,hiro就在保持戒備,仿佛知道這里會出現危險。
他原以為是hiro太擔心他的工作性質而引起的過剩保護欲,但在看到發現炸彈時對方的迅速反應后降谷零就意識到,這不可能只是hiro神經敏感的原因,hiro手里必定掌握著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報。
情報來源會是哪里?
降谷零想都不需要想。
只要他把自己代入波本的視角,所有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了。
今天的密室顯然是沒被洗腦時的波本給被洗腦后的自己設的一個局,目的是逼迫自己想起安全詞,擺脫洗腦,否則就直接用炸彈將無法擺脫洗腦的自己抹殺。
問題是波本為什么要做到自殺這么決絕的地步。
只有一個原因,如果洗腦狀態的降谷零繼續沿此事調查下去,會查出某種事實,而這個事實是波本不得不扼殺自己也不能讓組織發現的。
聯想到宮野姐妹的隱瞞,降谷零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肯定,波本早有背叛組織的意向并已經付諸行動,宮野姐妹也參與其中。
波本不會天真到認為自己可以帶著兩個妹妹躲過組織的追殺,所以他必然會與官方組織合作尋求庇護。
理清這個前提條件,波本最后選擇的合作對象也就呼之欲出——公安。
公安出手幫波本重創了朗姆派勢力,這并不能作為直接的證據,畢竟波本也可能只是為了不想暴露真正的合作對象而在對付朗姆時利用公安。
但緊接著,在卡莎薩從公安處逃脫后,公安在組織基地附近被發現,是直接導致琴酒懷疑卡莎薩從而殺死卡莎薩的原因。結合上面的推理,降谷零認為這可能不是巧合,而是公安在暗中掩護他。
最后就是hiro的出現了。
波本被洗腦后,宮野明美和宮野志保很可能接替他繼續和公安保持聯系,互通消息。但僅憑身處邊緣的宮野明美和封閉在實驗室理的宮野志保,這對于公安所需的情報量肯定是不足的。
在不能確定作為線人的波本是否還能信任時,公安很有可能會派出臥底搜查官。
降谷零記得現任的警備企劃課情報理事官應該是高野理事官,降谷零前世與高野理事官共事的時間不長,但高野理事官給他留下的印象就是手段靈活,行事大膽,不拘泥于條條框框。
如果是高野理事官的話,選中雖然才剛剛入學警校,但與波本有舊且對波本尤為重要的諸伏景光作為臥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是說,hiro是接受了公安的任務,因為和他以前就認識的優勢,以自己原本的身份接近他成為了臥底。
這樣一來,hiro今天的情報來源就能夠解釋了。
波本在制定自殺計劃以后,應該有和公安方面通過氣,波本不太可能直接告訴公安整個計劃全貌,但應該會提醒公安需要注意的時間地點,并告誡公安不要靠近這里以免誤傷公安人員。這也能解釋為什么今天hiro雖然警戒,但直到進入房間以后才突然意識到有炸彈這件事。
所以……
降谷零回頭看了一眼認真把頭埋在資料堆里的幼馴染,眼神中帶上幾分幽怨。
他,降谷零,一個資深臥底,竟然被還在警校上學的幼馴染騙過了好幾個月。
他是真沒想到hiro的演技在還沒接受公安的系統訓練時就已經如此精湛了,無論是跟蹤狂的執念還是honey trap時自然的身體反應,都完全沒有讓他察覺到不對勁。
而且,跟蹤狂和honey trap……到底是誰制定出這么離譜的臥底計劃的???
以跟蹤狂形象臥底的想法真可謂別出心裁、獨具一格,降谷零從業七年,從沒聽說哪個臥底是這么臥的,這也直接導致他壓根沒有懷疑過他們相遇時諸伏景光就已經進入公安的可能。
況且,要不是公安編造的日記和病歷記錄過于逼真,簡直不像能編出來的,他也不至于被騙得這么慘,甚至差一步就要把自己的節操也搭上了。
想到這里,降谷零幽怨的目光更強烈了。
看看他們本來純潔的友誼,因為公安的操作變成了什么樣子!
諸伏景光那堪稱拙劣的honey trap,如果對象不是他,怎么可能成功的了啊。
再說他們這個情況有需要用到honey trap的必要嗎?
hiro居然就聽從公安那些不知道是誰一拍腦袋想出的破爛計劃,真的對他施展起honey trap來。
降谷零一邊一目十行地在檔案中翻找自己需要的資料,一邊咬牙切齒地回憶著他與諸伏景光這一段時間來是怎么發展成這樣尷尬的情侶狀態的。
然后,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好像……是他先說出類似告白的話來著?
等一等。
他說的也不是告白,而是承認波本基本也是諸伏景光的跟蹤狂,他們是一樣的感情。
試想一下,hiro是偽裝成跟蹤狂的臥底,原本的計劃可能只是以此為幌子能接近目標,反正目標不會對跟蹤狂回箭頭,結果在過程中卻聽到目標是自己的真跟蹤狂的真情剖白……那hiro除了開心接受還能有什么別的選擇嗎?
救命,原來這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降谷零絕望地閉上眼。
他現在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