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新霽這次出差總行程歷經兩個國家,三座城市,耗時將近一周。沈月灼光是從趙特助那看到密密麻麻排滿的行程表,都替他累。
不過沒了見面的機會,沈月灼故意算準了時差點,在他午飯后發消息過去。
[何時能暴富:霽哥,我的耳環是不是掉在你那了?找不到了嗚嗚]
褚新霽沒有午休的習慣,基本全天都保持著清醒。
剛結束完簽約儀式,褚新霽在安排好的總統套房里稍作休息,順便處理一些來不及回應的信息。
男人長腿交疊,眉目清雋,襯衣外包裹著一件馬甲,西裝搭在金屬架上,身后的全景落地窗依稀可見阿爾卑斯山脈,絕佳的視野之下,澄澈明凈的日內瓦湖也映入幕中之景。
目光在手機屏幕上停留一瞬,眼尾的冷峻散了些許,如玉般修長的指腹摩挲著一只小巧圓潤的珍珠耳釘。
沈月灼還在忙于天使輪的融資,項目計劃書和資料包含了游戲的內核劇情,雖然目前急缺資金注入,但投遞的每家機構都需要精挑細選,避免資料外泄,因此耗費了不少時間。
bp投遞總共找了二十多家,有意向的沈月灼倒是深入面談了幾家,對方不是態度傲慢,就是ts條款對她太不利,以至于如今又過了大半個月,仍舊沒有太大進展。
發完消息后,沈月灼就沒再守著手機了。畢竟褚新霽這么忙,不說隔幾天才看到他的消息,最快估計也得等到晚上才能回復。她不是患得患失的性格,拋出去的網適時收回就行。
沒想到他很快就回了,這倒是有些出乎沈月灼的預料。
[霽:(圖片.jpg)]
沈月灼愣了會,佯裝驚喜地說,竟然找到了,又連發了好幾個謝謝的表情包。
她還編了個故事,說是曾經很要好的高中同學送的,是很重要的友情紀念。
這么長的一通鋪墊過后,她才引出重點。
[何時能暴富:霽哥,要不等你回來后,我請你吃個飯吧]
有理有據,合情合理。
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然而現實很快打了她的臉。
[霽:沒事,不必麻煩]
[霽:如果你急用的話,我讓楊叔給你送過來]
那可不行!她故意把耳環藏起來,就是為了制造和他的下一次見面,讓楊叔代送的話,她豈不是白鋪墊了。
[何時能暴富:不用這么麻煩啦,到時候我來找你拿就好]
[霽:嗯]
沈月灼唇角高高翹起,心情都跟著美滋滋地,忍不住想,自己真是太會耍小心機了,一切都顯得自然又水到渠成。
下午褚清澤來找她時,看到的就是她這副尾巴快翹上天的模樣。
“拿到融資就這么開心?沈老板是不是該破費請我吃飯?”
見她滿臉問號,褚清澤把資料從公文包里拿出來,推了過去,“之前給你提過的,盈致資本,對方看完了你的項目計劃書,決定投資,具體條款我找律師看了,沒有挖坑的地方。”
盈致資本是國內十大投資資本之一,家族企業,前幾年腥風血雨,據說是其中一個私生子殺出重圍,獲得了繼承權,而后參與了好幾個創造百倍神話的天使輪投資,如今炙手可熱。
前幾天褚清澤跟她提起,說有人脈可以引薦時,沈月灼還當他在開玩笑,拗不過他實在煩人,才將資料發給他,根本沒抱希望。
陡然得知這個消息,就像是天上掉了個大餡餅,更何況褚清澤哪里有這種人脈。
“你該不會是雇人來演的戲吧?”
褚清澤倒也不慌:“找人演戲簡單,給你投資的錢從哪來?難不成我還賣身給富婆?”
“哪個富婆能看得上你。”
沈月灼嘁了一聲,反倒惹得褚清澤不滿,氣勢洶洶地靠近,他學過街舞,手肘撐在桌面,長腿輕松掃過,越向桌面的動作行云流水,眨眼間就到了她面前,“我不帥嗎?嗯?”
一張年輕而邪氣的臉俊眉倒豎,沖擊力太強,耳骨和鎖骨處的金屬鏈條折射出碎光,沖鋒衣松松垮垮地敞開。
褚清澤就是這樣,好似渾身都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
活力四射,卻又總是出其不意。
沈月灼足間點地,借著辦公椅底部的滑輪往后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他這套連招拿來吸引其他女生倒是可以,沈月灼才不吃這套,“你這種年下小狼狗現在不太吃香,還是你哥比較有魅力。”
“他怕是連怎么哄女孩子開心都不知道。”褚清澤嗤之以鼻,“盈致資本是他介紹的,打算用來當作我上次攪黃了你談判的賠禮。”
沈月灼了解褚清澤的個性,他表面看上去不在乎,實際上最抗拒褚新霽提供的資源和幫助。
但那天哪怕褚清澤沒有出手沖動揍人,她也不可能成功談下來。
就算那個姓顧的敗類愿意拋來橄欖枝,帶領她們團隊,沈月灼和他的合作也必然不會簡單,這么明顯的潛規則暗示,沈月灼不會冒風險。
而她之所以讓褚清澤來幫忙,本質還是起源于他放了她鴿子。
似乎從那時起,原本處在高臺之上的褚新霽,就這樣因各種意外,和她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
“大概是什么時候?在你罰跪祠堂那天嗎?”
相比于沈月灼期待的反應,褚清澤無端被刺了一下,眸子里的笑意冷下來。
不知為何,令他如鯁在喉。
沈月灼從椅子上站起來,垂眸整理著資料,巴掌似地小臉被電腦屏幕的光鍍上了一層柔,語氣確實囂張跋扈的老樣子,“喂喂喂,你再不理我,別怪我過河拆橋趕客。
“對。”褚清澤四仰八叉地陷進沙發里,翹起二郎腿,故意損她,“褚新霽你還不知道嗎?講究人情往來,看上去溫和好相處,實際上界限分明。想讓他動心,下輩子還差不多。”
沈月灼聽完,倒也沒失望,有條不紊地聯系上盈致資本的聯系人后,才說:“我當然知道。”
褚新霽要是那么容易搞定,還能叫高嶺之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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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的最后一天,褚新霽在蘇黎世停留,并非公事,因此隨行的團隊先一步轉機回國,只有趙特助陪伴左右。
蘇黎世的秋季拍賣會上每年都會有許多藏品兩箱,褚新霽早前就關注了兩枚胸針,本欲從賣家那直接商談收購,但對方的貨品已經經過了專業的評審定價,不便違約撤回。
拍賣行派專車將褚新霽接送過來,戴著白手套一襲西裝革履的侍者將他引至拍賣中心的雅間,無需拋頭露面參與競價,并且在一錘定音前,還有特殊的競價權力,私密性極佳。
路凜正百無聊賴地看著拍賣臺兩側屏幕上滾動的競價金額,見到褚新霽闊步走來,步履生風,兩人依次落座。
“霽哥,剛才有塊表挺不錯的,可惜你來晚,錯過了。”
褚新霽不甚在意,接過工作人員恭敬遞來的拍品名單,指尖落在那兩枚藍寶石胸針的圖片上,“我只為它。”
路凜聞言,調侃:“聽說你為了這兩枚胸針大費周章,送給母親我倒是可以理解,還有一枚送給你弟弟女朋友的母親,是不是太過隆重了?”
兩人是在mit攻讀碩士學位時認識的,路凜那時只是盈致資本路家不受待見的私生子,褚新霽的事業正值高速發展期,路凜曾貢獻過不少人脈,而后,褚新霽也為他的奪權助了一臂之力,順理成章地成了摯友。
褚新霽摯友并不多,除卻一同長大的賀成屹,也就只有路凜。
路凜熟知褚新霽冷淡的個性,能讓他上心的事并不多,除卻對家人足夠好外,其他方面可以說得上是無情。
褚新霽指腹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杯沿,眼眸輕掀,“她不是阿澤的女友,注意一下你的言辭。”
路凜沒察覺他眉宇間散發的陣陣霜冷,卻也知道褚沈兩家的婚約,褚清澤他也見過幾次,嘴里說著對那位沈小姐無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誼或許當局者迷,他們這些年長幾歲的旁觀者自然看得出來。
路凜笑:“不過你對沈家倒是挺照拂的,話說沈小姐工作室在做的那個游戲,你是真的打算投資營銷,還是只是解人家小姑娘的燃眉之急?”
褚新霽:“她的策劃案我看過,后期稍加修改,也未必不是一個賺錢的項目。”
褚新霽說這話的時候,深褐色的瞳眸里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仿佛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這可是褚新霽啊!他對原則和底線都豎立著堅固的城墻,當初在一場采訪中提及過,不會涉足任何游戲有關的行業,不論未來處在怎樣的風口。
旁人或許只當是虛晃一槍的糖衣炮彈,畢竟商場如戰場,多少資本家在公開場合迷惑競爭對手,老狐貍之間的明爭暗斗也不少。
只有無比熟悉褚新霽的人,才知道這個決定有多勁爆。
路凜眸里燃起八卦的熊熊烈火,像是第一次認識褚新霽般,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人還是那個清冷端肅,八風不動的冷冰冰死樣子。
只是,總覺得哪里不太一樣。
但具體的路凜又察覺不出來。
甚至面對路凜審視的目光,褚新霽也慢條斯理地品著拍賣行專程為他這位東方貴客準備的香竹箐,產自海拔兩千多米,如今已被保護起來的一顆千年古樹,如今已是千金難求。
“怎么,不相信我的眼光?”褚新霽將茶杯放下。
路凜一直很欣賞褚新霽的果斷、狠辣,當初他在路家之所以能夠重獲老爺子賞識,其中不少重要決策,都是出自褚新霽之手,因此褚新霽于他而言,是亦師亦友誼的存在,就算是懷疑自己腦子有坑,都不會質疑褚新霽的判斷。
“當然信。”路凜說,“想不到沈家那小姑娘居然喜歡玩游戲。”
褚新霽只吐出幾個平淡的音節,“是挺喜歡的。”
從小就喜歡,長大了也沒變。
路凜瞳孔微張,還想說什么,已經到了那兩枚蘭花胸針的競價環節。起拍價6.1萬法郎,褚新霽習慣速戰速決,提價到43萬法郎,毫無懸念地拿下。
進程結束小半場,褚新霽總共拍下了一瓶珍藏級別的紅酒,兩枚胸針,一套茶盞。
路凜作勢起身,見褚新霽仍端坐著,疑惑:“你不是說這種拍賣會無聊嗎?東西都買齊了,還留著做什么?”
褚新霽聲線溫沉:“還差一樣。”
他無意明說,路凜也只好陪著,直到拍品名單越來越少,褚新霽都沒有再有所動作。
最后壓軸出場的是來自頂尖珠寶設計師sebástian的遺世之作,并未鑲嵌大克拉的寶石,款式更偏向于年輕化。sebástian創立的珠寶品牌風靡一時,可惜天妒英才,在一場罕見的車禍中罹難,而最初由她親手打造的首飾如今已被炒上天價,用以歌頌忠貞不渝的愛情。
起拍價170萬法郎,折合成人民幣將近1300萬,已遠超其鉆石本身的價值。
“這些富商是不是錢多燒得慌,幾千萬拿下這東西,還不如去nymex(紐約商業交易所)囤點原油。”路凜笑著扭過頭,試圖尋找共鳴,“霽哥,你說是吧?”
男人長腿交疊,眼神里透出勢在必得,舉牌的同時,醇厚的嗓音淡聲溢出:“3millionfrancs.”
全場曄然。
路凜:“???”
一錘定音后。
褚新霽才掀眸落向滿臉震驚的好友,“好歹也是盈致資本總裁,你這樣顯得很沒見過世面。”
“這是打算送給誰的?”路凜見他依舊是那副光風霽月的模樣,忍不住打趣,“該不會是紅鸞星動了吧?”
褚新霽并不避諱:“給沈月灼的。”
路凜的表情由驚愕轉至呆滯,將褚新霽說過的所有話串聯起來后,總算品出來點苗頭。
什么情況?褚新霽橫刀奪愛?
“送妹妹這么貴重的禮物,居心不良。”路凜故意咂舌。
斯文端和的褚新霽已然邁步至門外,趙特助辦理完拍品交割手續后向褚新霽展示,褚新霽頷首。
他轉身淡淡挑眉,“我想,有必要再糾正一下,不是妹妹。”
“……”
“不是!霽哥,你玩真的?!”
褚新霽挺拔清闊的背影消失在蘇黎世拍賣行貴賓房外,路凜追出去,“那我以后叫她什么,嫂子?”
直到褚新霽進了那輛加長林肯,朝路凜淡淡抬手,路凜才止了步伐。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以后這兩兄弟,不得爭個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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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有了資金后,運作起來的壓力也就沒有那么大,之前為了能維系工資,沈月灼不得已將成年前父母給她存在銀行的金條買了一部分。
如今整個工作室又開始陸續動起來,沈月灼也總算松了一口氣。
從趙特助那要來褚新霽的航班信息后,沈月灼在機場附近和楊叔碰面,楊叔見到她還有些驚訝。
沈月灼面不改色地找了個借口,坐在了車座后排。
想給褚新霽發消息,又怕他看到后,會冷臉將她從車上趕下去。
畢竟上次在書房里,她故意在他面前露出肩膀,好像不小心將場面搞得有些僵。楊叔在敲門后,褚新霽背過身去,背闊肌遮住大半光影,嗓音有些啞,卻隱含了薄怒似的,問她衣服穿好沒。
他如果真的喜歡她,或是對她有不一樣的情愫。
怎么也不會是那種反應吧?
這兩天她都沒敢給他發消息,怕惹得他厭煩。
沈月灼想到這里,忍不住嘆了口氣。
褚新霽拉開車門,修長的身形擋住大半光亮,法式雙疊袖的襯衫搭配一絲不茍的領帶,質感高級的暗黑西服搭在肩側,寬肩窄腰,即便并未看清臉,那種撲面而來的冷蘇感也讓沈月灼心跳輕怦。
高挺的眉骨下,是一雙深冷的黑眸。
“霽哥。”沈月灼扯起唇角朝他笑得很甜,將那捧事先準備好的郁金香舉起來,“起落平安。”
楊叔以為兩人早就約好,并沒注意到褚新霽微妙的表情變化,“沈小姐一早就過來接您了,剛才還跟我說您這趟出差一定辛苦,讓我囑咐您早點休息。”
褚新霽在她身側坐下,表情依舊清清淡淡,在看到她以后,并未顯得太驚訝,唇角的弧度輕彎,“你倒是會踩點。”
沈月灼悻悻然。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書房里那日,以為他在生氣,自然而然地將這句話當成了嘲諷,情緒不免更加受挫。
嗓音也沒了往常的活力和氣勢,偏偏又死要面子,怕楊叔聽到了笑話她。
她小心地、一點一點往身側的熱源挪動。
褚新霽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動作,覺得她怎么越來越像狐貍。
他淡聲開口,“楊叔,擋板升一下。”
溫磁好聽的聲音響起,伴隨著擋板起升運轉的機械音,沈月灼以為他這是打算興師問罪,立馬認慫,嬌艷白皙的臉上擠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探你的行程的。你要是實在不喜歡的話,我以后一定會努力收斂,但趙特助是無辜的……他是受我脅迫才不得已這樣做,你千萬不要扣他獎金和工資。”
誰知意料之中的訓斥并沒有帶來,男人溫涼的指腹輕抬起她的下顎。
帶著風塵仆仆的味道,冷木香氣很淡。
一雙桃花眸濃如黑霧,靜默地注視著她。
“怎么這么笨。”
話語里含了點笑意,“事不過三。沒有我的允許,光憑趙檐怎么敢給你細致的行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