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沈月灼怕楊叔聽到他們倆的對話,小心地挪動著兩人的間距離,等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都快貼上了他。
褚新霽看起來依舊矜冷清雋,那雙總是不含半分情愫的桃花眼笑起來時,像是盈了繾綣的柔情,絲絲縷縷地纏繞著她,大提琴般的音色盤旋在耳畔,竟比褚清澤還會蠱惑人心。
沈月灼微屏了下呼吸,明明不敢看他,卻又經不起誘惑,清凌的視線直勾勾地落向他。
“那我以后,還可以像現在這樣追你嗎?”
這樣的距離太近了。
近得讓她生出下一秒就會吻下來的錯覺。
和她做的那個荒唐又曖昧的夢境一點點重疊,熱意從他的指腹順著下頷攀升至她的耳根。
褚新霽的指腹順著她的下頷輕輕一捻,隨即便如蜻蜓點水般移開,白玉般的指腹上赫然沾著一小塊迷你的星星亮片。
“沈月灼,你說出這樣的話,讓我很難辦。”
在沈月灼的注視下,他從西服的口袋里抽出一小截杏色絲巾,動作優雅地擦拭著指尖的亮片,從容,鎮定。
沈月灼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這是她早上化妝時,突發奇想用的液體眼影。
還是上次褚新霽去南城時帶回來的禮物,說是幾個跳勁舞的女生拉著他買的,給沈月灼、許夏、白曉一人帶了一盒全色系的,誰知道質量這么差,不到兩個小時就掉了。
還是從眼尾到下頷的位置。
所以他剛才只是在幫她……?
人家一本正經,她卻對著褚新霽想入非非。
沈月灼有些窘,巴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沒什么底氣地問:“為什么呀。”
問句結尾的語調越來越弱,生怕褚新霽冷著臉讓她下車。
褚新霽將絲巾疊好,淡睨向她,嗓音沉了沉,“自己想。”
沈月灼低低地應了一聲:“哦。”
少女的聲音不似先前那樣有活力,甚至有些悶,像是被毒辣的陽光曬焉的玫瑰,花瓣軟塌塌地垂落著,窩在座椅里,顯得那樣嬌小又可愛。
沈月灼是認真地在捋思路。畢竟褚新霽的界限感很強,記得當初他用紗布給他包扎傷口時,克制地沒觸碰到她分毫,即便是后來收到她送的領帶,大概率也是扔到某個地方吃灰,根本不會拆開。
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浮上心頭。
所以,他是在縱容她嗎?縱容著她的試探,別有心機地靠近。
她眸光忽亮,“那我可以不可以,再過分一點?”
沈月灼噴灑過來的氣息很淡,讓褚新霽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日,在書房里驚鴻一瞥看到的纖薄香肩,泛著沐浴過后微醺的櫻粉,漂亮精致的蝴蝶骨仿若振翅欲飛。
她實在生得太嬌艷,雪膚纖腰,手腕也很細,哪怕只是一串再普通不過的茉莉花串,也很惹眼。在他為她行撥穗禮之時,吸引了眾多欣賞和贊嘆的目光,那些目光中,有不少和她同齡的男生,少年人的眼神直白而炙熱,絲毫不加掩飾。
那時他便覺得刺眼。
到底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平日里在自己面前裝乖慣了,偶爾露出狐貍爪子時,帶著少女不諳世事的純真。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不是什么溫和端肅的君子。
也并非清心寡欲。
褚新霽抬眼看過去,只這不動聲色地一眼,沈月灼就有些后悔了。得了乖就該學會隱忍和蟄伏,藏在角落里休養生息,在強大的獵物掉以輕心之際,再發起下一輪的進攻。
果然,他的聲音淡地沒有一絲溫度,“適可而止,沈小姐。”
褚新霽拎起公文箱,里面有筆記本電腦,鋼筆,充電器,剃須刀,幾張邀請函和文件資料,碼地整整齊齊,每樣東西都置放于固定的位置,就像他本人一樣嚴肅而規矩。
唯有透明的密封袋和絲絨木質首飾盒,被黑色的纏帶妥帖地存放其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沈月灼還在為那句‘適可而止’羞惱,在心底默默為褚新霽打上了‘不好說話’‘老古板’的標簽,偏頭看向這座川流不息的城市,她很貪戀家的感覺,在這里生了根,就不想離開。
沈月灼看了一會,才發現這條路不是回褚宅的路。
車內的擋板都升起來了,沈月灼也不好問楊叔,只能扭過去頭問褚新霽:“我們不回褚宅嗎?”
聽到她的那句‘我們’,褚新霽眉峰輕挑,“今日去探望爺爺。”
沈月灼:“!”
“我和你去……?”沈月灼的驚訝都寫在了臉上。
褚新霽:“不然?”
她跟褚新霽平日八竿子打不著,就算要去探望褚爺爺,也是一大家子人過去。
她跟褚清澤一同前去蹭飯,都不會覺得有什么,畢竟兩人小時候沒少一起搗蛋。褚清澤7歲那年,連續下了小半月的雪,銀裝素裹,分外漂亮,他把附近的樹爬了個遍,掏了不少鳥窩,沈月灼鼻子凍得通紅,只知道乖乖跟在他身后。
褚爺爺差點把藤條打斷,還是沈月灼求情,褚清澤才逃過一劫。
后來長大了,褚爺爺還會打電話罵褚清澤怎么還不回去看他,順帶也會提一嘴沈月灼,沈月灼每次帶各種新奇的小吃過去,把爺爺逗得眉開眼笑的。
但是……
和褚新霽單獨過去就不一樣了。
沈月灼記憶力很強,只看了一遍褚新霽的行程表就記住了,忍不住嘟囔:“可是……你的行程表上明明說要回公司。”
“臨時改了。”褚新霽面不改色,“行程只是計劃,如果有變數發生,我也會作出相應的調整。”
再怎么調整,也不會突然從公事調整到家事吧?
去看爺爺怎么著也得待完整個下午才走,他作為公司總裁,密密麻麻的行程真的能如此收放自如么……
沈月灼默了一會,唇邊扯出歉意,囁嚅道:“那我一會在三環附近下車好了。”
褚新霽:“不打算要回你的耳環了?”
“耳環又不在——”
話音未落,沈月灼就看到某人手里捏著的飾品分裝袋,里面裝著的珍珠耳環端頭還貼心地配上了耳堵。
還來不及想,為什么他會把她的耳環隨身攜帶在身邊,手中就多了一個質感低調又高級的純黑首飾盒。
“在拍賣會上順便給你也帶了點小禮物。”褚新霽說,“提前預祝中秋快樂。”
每年的中秋家宴都是兩家一起過的,湊起來剛好九個人,宴席是長輩們安排的,褚新霽則會準備中秋禮物及酒水,紅酒和葡萄酒基本都是從拍賣會上定下來,或者找其他關系買到的,褚爺爺就好這一口,飲完唇齒留香。
沈月灼往常自然是沒有禮物的。開玩笑,她都讀大學了,要是還在家宴上收哥哥的禮物,肯定會被她媽媽和姑姑說得臉頰通紅。
但今時不同往日。
沈月灼心里漾起一陣奇妙的甜意。手鏈的款式很簡單,主鏈條纏繞著另一根細細的鏈子,鑲滿了大小不一的碎鉆,因形狀并不規則,折射出的光也不盡相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有不同的美,像是承載了一整個璀璨的銀河。
沈月灼欣賞了好一陣,驀然想起什么,“會不會很貴啊?要是太貴的話我就不收了。”
褚新霽聲音溫沉:“流拍的時候看著可惜才拿下的。”
拍賣會上有時會出現賣家撤回拍品的情況,這時候往往會臨時增加一件拍品補上去,其本身的價值并不高,因此容易流拍,沈月灼之前跟許夏去玩的時候,就拍過這樣的項鏈,一兩萬左右,性價比挺高的,也沒什么心理負擔。
沈月灼也沒多想,當即戴在左手手腕上,打算展示給他看。
奈何手鏈的環扣但靠一只手太難操作,沈月灼鼓搗了半天也沒扣上。
褚新霽正在接聽電話,骨節明晰,側顏清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月灼總覺得他的聲線更冷肅了些,惜字如金,只時不時吐出單音節。
他專注而認真的神情有種淡漠的冷,沈月灼忽然很想使壞。
網上都說人在打電話的時候,無論給他什么東西,他都會下意識接住。
沈月灼正好有了實驗對象,將白皙的手腕伸過去,在他面前晃了晃,褚新霽側眸看她,沈月灼擠壓出一個討巧的表情,用唇形小聲說:扣不上。
褚新霽諱莫如深地看向身側的小姑娘,她的唇形很標致,櫻桃似的,唇角微微上翹,看起來格外柔軟好欺。
心念不可抑制地松了一瞬,耳麥里傳來合作方的詢問:“herrchu,wasdenkensie?(德語:褚先生,您認為怎么樣?)”
褚新霽斂了神色,壓下浮出來的思緒,語調雋沉:“lassensieunsdievereinbarungwiefolgtanpassen.(協議書就按照這樣調整)”
他一邊接聽著國際電話,一邊替少女扣上手鏈處的圓環,由于并非定制款,一共有三個手圍的扣環可選,褚新霽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嗓音帶了些許薄啞,低聲問:“緊一點還是松些?”
清淡的雪松香氣席來,炙熱的指尖輕觸及她的手腕。
縱然明知他刻意壓低語調,是不愿讓對方聽見,裹挾著絲絲電流般的聲音,像是俯在她耳邊呢喃情話,讓沈月灼一顆心都浮浮沉沉的,像是在泡在溫熱的水流中。
沈月灼正想回答,褚新霽淡聲:“meinassistentistnochinzurich,siekonnenihnkontaktieren.(我的助理還在蘇黎世,可以聯系他)”
她的耳根悄悄攀紅,有種打擾了他工作的罪惡感。
這種罪惡感很奇妙。
帶著令人上癮的清甜。
她幾乎要懷疑,在他結束電話后,又會恢復了不近人情的清冷模樣,而她一定會產生某種持續時間很長的戒斷反應。
沈月灼伸出手,指向最里側的環扣示意。
褚新霽彼時也恰好抬手,兩人的指尖不期然地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