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晚春
褚新霽的出現,讓在場的人瞬間噤若寒蟬。
為首的人尚且如此,其他人自然忐忑。
褚新霽面上的一派陰霾在看向沈月灼時,轉瞬化成深色。
沈月灼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先前不過是裝作鎮定而已,幾近強弩之末,眼眶里溢出熱意,隔著人群同他遙遙相望,安全感猶如落葉歸根。
他走到她面前,沈月灼在腦中想了很多詞,還沒來得及說,就被他攬著腰往他的方向帶,手臂呈現出極富占有欲的保護姿態,溫溫沉沉的視線罩住她,靜默片刻后,眸光柔和些許。
剛才還猖狷的萬澤見狀,臉色綠得發黑,揮手示意幾個保鏢退下,諂媚的笑意也藏不住戰戰兢兢的惶恐,“褚總,什么風把您吹來了,剛才的事純屬誤會……”
褚新霽快被她氣笑了,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
冷藍色調的確襯她,下午在飯局時,她的小西服外套還規規矩矩地扣著,尚看不出什么異樣,現在不知道什么時候敞開,他才看清原來里邊那條裙子的領口如此之低。
膚若凝脂,娉婷動人,白日里的溫婉被沖淡,那抹被她極力隱藏的明艷如春光乍泄,晃得讓人不忍心挪開眼。
這條裙子倒也算不得多出格,要是換作別人,恐怕穿不出她這種介于純與欲之間的婀娜。
見他不說話,只幽幽地用愈發陰郁的視線盯著她,而后又克制地往上移,最終只落在她眸間,同她對視。
沈月灼唇瓣翕動,“哥——唔——”
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男人寬厚的大掌捂住。他的掌心很干燥,一層薄繭帶來并不明顯的粗糲感,體溫卻燙得驚人,指腹貼在她的鼻尖下,紊亂的心跳在雪松的香氣中逐漸失衡。
她臉上燙得不行,卻還是嬌憨地瞪回去。氣勢洶洶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犯錯的人是他,需要道歉的人也是他。
從沒見過這樣的,偏偏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終于不裝了?”褚新霽審視地看著她,嗓音發啞到連他自己都要多一份愕然。
他無聲地吞咽一下,也像是放棄了偽裝。巍峨的高山也許并非如遠眺那般沉穩,平靜而蔥郁的叢林中,或許是沉睡了數萬年的火山,盛著滾燙炙熱的巖漿。
沉寂的時間越長,爆發時就愈難以抑制。
怕她難受,褚新霽轉而抬起她的下巴,要她同他對視,也要她看清他眼底的被她勾起的欲望,平靜而溫聲地陳述:“在我面前暴露本性了。”
得以喘息的小姑娘大口地深吸著氣,馥郁的玫瑰香氣伴隨著潮意撲向他,少女呼出的氤氳霧氣像是在向他纏綿索吻。
他很難不想起吻她的滋味。
褚新霽鼻腔發出淺淡的哂笑,“接吻的時候不會呼吸就算了,捂住你的嘴也不會呼吸?”
“……誰說我不會了!”沈月灼反駁,“早就學會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語氣還挺蠻橫。”褚新霽淡淡評價,像是并不在意她虛張聲勢的驕縱,“之前在我面前是什么人設?溫婉懂事……”
他慢條斯理地掃過來一眼,停頓半秒,“還是貼心乖巧?”
實際上,跟這些詞完全不搭。跟朋友玩的時候不知道多嗨,也難怪聽聞她的名字,人人都得提一句驕矜明艷。也就在長輩面前裝得好。
差點忘了,她可以把自己也歸為長輩那一欄。
想到這,他眉峰壓得更低。
“我要回去睡。”她小聲抗議。
褚新霽垂眸,黑眸淡淡凝著她,“老爺子明天過來。”
褚老爺子的作息,鐵打不動地六點生物鐘,早晨遛個彎再趕過來,還能跟著眾人一起吃早餐。
“你要是能在他到之前,再鉆回我的房間,也不是不可以。”
沈月灼覺得有道理,“為什么不能是你鉆進我的房間?”
褚新霽聽出來她話語中的邏輯,無非就是小心思作祟,一點苦頭都不肯吃,讓他遷就她還不夠,還要讓所有人覺得,被捧在手心上的也是她,她才是感情里的主導位。
褚新霽:“你那一米五的小床,經不起折騰。”
見她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他只好解釋:“在我們雙方都自愿的情況下,明顯會選擇我這里,畢竟你那房間是從阿澤的琴房劃了一半改的,隔音很差。”
總算聽懂潛臺詞,沈月灼氣鼓鼓地不肯理他-
接連在褚宅住了三天,也沒見褚老爺子過來小住,沈月灼后知后覺著了道,故意不回消息晾著他。
《最后的曙光》主世界線完美收束,氪金大佬基本通關到了底,網上逐漸有玩家自發聯合各種文圈太太、畫手太太產糧,一躍成為當月國產游戲黑馬,月流水從八十多名飆升到了第四名,僅次于常年霸屏的大廠制作。
網上熱度也高。
[就說好飯不怕晚,咱們曙光這么高質量的游戲,遲早會火]
[嗚嗚嗚好牛的世界線收束!想問問官方什么時候能考慮舉辦線下活動呀,好想讓我喜歡的大大出佩德委托!做夢都想!]
[第一次玩乙游,你們都吃這么好嗎,我哭死]
[啊啊啊啊曙光你好爭氣!]
[昭月工作室什么來頭,查了下參保人數,才幾十個人的小公司,跟那幾個游戲大廠巨頭差的不是一星半點,該不會是刷流水買的營銷吧?]
質疑的聲音也有,不過大多都是找些犄角旮旯的地方硬黑。
沈月灼一口氣把所有為黑而黑的營銷號都點了拉黑,許夏看到她開始無聊到玩手機,就知道她無心于社交,用手肘頂了頂她,示意:“沉家那公子還有十來分鐘就到了,保不準什么時候來,想跟他攀關系的人不少,你這會別太放松。”
許夏這半年來在自家公司歷練得不錯,她爸也大方,人脈資源都慢慢交接給她,也就因此結識了文化行政部的領導,姓沉,上個月才升上去的,據說是從中原地區直升調任的,就連沈月灼的姑姑都跟他沒交集。
聽到是正事,沈月灼關了手機,跟許夏交耳:“他爸能聽他的嗎?”
許夏:“你那新游戲的審批流程都卡了好幾個月,再拖下去,到時候標準還不知道變成什么樣,萬一卡更嚴就慘了。死馬當活馬醫,多個人脈總是沒毛病。”
“試試吧。”沈月灼安下心來。
這場局是婚前單身狂歡夜,圈子里這種婚前婚后養著金絲雀的不在少數,包了場子,從模特到三四線女星,以及奶油小生,什么樣的都有。
沈月灼和許夏坐在卡座里,來赴宴的基本都認識,八卦了兩句褚新霽的事情后,被許夏打發走。
沉家的小公子長得倒是周正,哪怕是站在薄司禮旁邊,也沒有顯得太遜色。
許夏嘖嘖稱嘆:“怎么哪里都能碰見你前男友。”
沈歧多半會給她施壓,讓她放棄她的工作室。
就她當前的境況來說,他可以是她的浮木。
褚新霽目光在她臉上劃過,映著看不懂的復雜。
在她以為他會吻下來的時候,他倏地退開,站起身來,啞著嗓音問:“介意我點一支煙嗎?”
“不介意啊,這本來就是你家。”
沈月灼并沒有產生太多的失落情緒。
“而且我挺喜歡看霽哥抽煙的。”
褚新霽避開她熠亮的視線,順便打開了窗戶和空氣過濾系統。拇指摁開金屬蓋,老式灌油的打火機多靠火石和燧火輪摩擦引火,火焰亮起的瞬間,窸窣清脆的氣壓微爆聲像在耳膜邊刮過。
沈月灼欣賞著他點煙的動作,“現在網上很流行助眠直播,霽哥有刷到過嗎?”
“我不怎么看短視頻。”
事實上,助理會整理篩選國內外新聞速覽,通常是每隔兩天發送至他的郵箱,因此在全球經濟和行業敏感度方面,他的反應力很高。
“大部分都是白噪音,不過也有些博主喜歡特殊的聲音,比如老式打火機引燃、鍵盤敲擊聲等等。”沈月灼說,“我就是其中小眾的那部分。”
褚新霽靠在落地窗邊,繚繞在他周身的煙霧將他的五官輪廓籠罩,有些看不分明。
“記得你八歲那年,神經衰弱得厲害,幾乎整晚睡不著,沉伯母為此花費了不少心思。”褚新霽慢悠悠地看向她,“現在還是淺眠嗎?”
沈月灼是早產兒,從小體質就比同齡人差些,夜里更是稍有些許風吹草動就容易受驚。
“霽哥還記得這么久以前的事情?”
是很久了,卻猶如昨日。
時間實在是過得太快。
沈月灼捧起桌面上的椰奶抿了一小口,“后來霽哥送了一個超大的抱抱熊給我,我那時候可喜歡了,每天都抱著睡覺。”
“嗯。”褚新霽淡淡應聲。
“可能是之前缺乏安全感,習慣了抱著那個熊后,也就沒那么嚴重了,只是偶爾在壓力大的時候,聽一下助眠直播。”
沈月灼說話的時候,用余光悄悄觀察著他的表情。她饒這么一大圈彎,話題的中心還是落回了他身上,賣乖的意味未免太過明顯。
這種伎倆放在名利場上,只會引人反感。
褚新霽往常聽到類似的話術,都會微微蹙眉,以示不虞。但沈月灼在這方面顯得太過真誠,稚嫩而直白的試探,反倒多了幾分嬌憨可愛。
褚新霽極輕地挑起半邊眉峰,見她一邊踱步往他的方向靠,一邊好奇地問:“霽哥,你當時怎么就想到要雪中送炭了呢?”
少女墊著腳靠近,褚新霽將尚未燃盡的煙頭往另一側移遠,眉心微簇,“別靠太近。”
沈月灼:“你不告訴我,我就猛吸一大口二手煙。”
“……”
褚新霽斂眉,“你是我的克星?”
絕對是。
不然怎么在短暫的時間內,讓他被她擾亂心緒,以至于連煙都拿了出來。
沈月灼輕哼一聲,想說褚清澤才是克星,最后咽了回去,厚著臉皮承認:“對啊。畢竟我比較擅長耍無賴,整個京圈都知道。”
“事事有回應。”他長眸微瞇,“還是把有關我的所有事放在心上?”
指的是她總會忘記回他的消息。
連他的航班時間都差點記錯。
一樁樁一件件,堆積起來,顯得太沒誠意。
沈月灼:“……”
提起在他面前裝知性、扮貼心的事,沈月灼莫名心虛。
她還以為他沒看出來呢。
可是仔細想想,小狐貍的本事都是從老狐貍那學到的,還是時常在暗地里觀察偷來的,他要是看不出來才奇怪。
想通這件事后,沈月灼指尖局促地攥緊,干脆擺爛了,咬牙哼聲:“是啊,我就是這樣,根本不是什么知禮大氣的人。別人欺負我,我才不會以德服人自我感動,我會十倍還回去,以牙還牙。不論誰提起來,都會說一句,我和你不般配。”
大部分人都害怕自我剖析,沒有人會如此坦誠地承認人性的陰面。
包括褚新霽也是如此,他比她更擅長偽裝,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溫和的面具之后。外界都傳他酷愛收藏腕表,有心人送禮自會選擇走歪門邪道,但沒有知道,幾千萬的表和幾十塊的表于他而言并沒有什么區別。
人類區分別人的方式,是給對方貼上標簽,而他是主動為自己貼上標簽。
“所以你覺得,我喜歡的是溫婉大氣的。”褚新霽說,“誰告訴你的?”
“猜的。”沈月灼抿唇,小聲腹誹,“總不能是小缺點一大堆的吧。”
“那你猜錯了。”
褚新霽的話沈月灼晃了下神,先前在POP酒吧里的記憶斷了片,如今只是勉強清醒了些,大腦處理信息的能力比不上平時。
不斷逼近的危險氣息,侵占著她的領土和思緒,腳踝被他捉在掌心,加上那氣勢洶洶的質問語氣,讓她本能地想要逃。
她分明那么努力地追過他,中間有過誤會,也盡最大可能地試圖解釋。他一句話也不肯聽,態度忽冷忽冷,比天氣還要難測。她搬去褚宅那陣,他早出晚歸,不就是在消磨她的積極性,讓她知難而退嗎?
現在她如他所愿,把自己的滿腔喜歡藏起來,徹底遠離他的生活。
他憑什么來質問她啊?
這些天里她沒法控制住情緒不去想他,積攢許久的的幽怨冒了出來,她知道這樣不應該,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或許是正所謂酒壯慫人膽。
“對啊。”沈月灼清了清嗓子,迎上他居高臨下的審視,“既然霽哥現在知道了,最好不要再來糾纏我。如你所見,我就是個沒有心的渣女,膩了就散,現在圈子里還有人傳我狠心踹了薄司禮的事。”
褚新霽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從喉間溢出一絲冷笑,舌尖碾復著她話語里的關鍵詞,“膩了。”
他面上仍舊笑著,眉心卻壓得很低,斯文清雋的面龐滿覆陰戾感,透著風雨欲來的瘋狂。
不過是態度不明的兩個字而已,沈月灼卻沒由來地一陣發怵,忐忑地想著,她說的話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他這樣強大而穩重的角色,應該能看出她的色厲內荏、外強中干,畢竟她在他面前,似乎永遠都是一張透明的白紙。
沈月灼試圖推開他坐起身來,同他開門見山地談清楚,奈何覆在身上的人巍然不動,宛若一座塵封已久的雪山礦脈。
“……?”
她怔懵著思考了一會,才意識到他剛才嗤嘲的‘膩了’兩個字應該打上一個問號。
他在等她對這兩個字的解釋。
“我承認,最開始是很喜歡你,但是我的熱情和主動持續不了太久,我喜歡有回應的愛,你的冷淡和漠然讓我感覺備受打擊。”
沈月灼說到這里,心口涌起一陣酸澀。有回應的喜歡像是無疾而終的春日,仰望他的日子太久太久,無論她怎樣靠近,都始終換不來他的真心。
她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九歲那年,沈家的四合院被拆遷,搬去了新地方,也順帶讓她轉了學,她融入不了環境,被學校里幾個人霸凌。
那時候年紀太小,受到威脅不敢告訴父母,彼時賀成屹正在軍校訓練,沈月灼哭著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褚新霽。他表情無波無瀾,告訴她,下次面對時,要用武器保護自己。
沈月灼看著他,長睫眨了眨,偏偏在這些事上遲鈍。
“先不說這個。”褚新霽跳過了這個話題,“還有呢?”
他這句話讓沈月灼有些怔懵,沒想到破罐子破摔的話沒有引起他的反感。
“還有什么壞毛病,一并說了。”
沈月灼:“是你要我說的,要是受不了,別怪我。”
“不會怪你。”
她眼睛閃過一抹狡黠,“那你還生我的氣……”
褚新霽扯了扯唇,強硬道:“就事論事。”
先前的事撒個嬌就想一筆勾銷?他還沒這么好哄。也沒這么好騙。
“噢。”沈月灼低聲應,悶了一會,“就是有時候情商不高,可能會做一些蠢事,引人誤會。”
她巴巴地望進他的眼睛,那副觀察他表情的忐忑機靈勁讓他心頭更加燥郁。
勾著他的小拇指極輕地撓了一下,才咬著唇小心地試探:“比如不過腦地寫了一封留有退路的信,又不敢自己送,還交給了第三人……”
“為什么不敢自己送?”
聽到她就要提起褚清澤,褚新霽打斷她,嗓音沉冷。
“因為怕你罵我。”
褚新霽凌厲的眸光掃向她,三兩句話就能戳中他的雷點。
不知該夸她厲害還是說她愚鈍。
褚新霽看到她眼角泛出的熱淚,如同遭受刀割一般,拇指指腹拂過那滴淚。
誰承想這句話一出,她的眼淚如同決堤般溢出來,怎么擦也擦不干凈,濕潮的眼淚沾濕纖長的睫毛,也讓他的心臟泛出酸澀的濕潮。
他終于無可奈何,吻上了她的眼角的淚,卷入唇邊。
濕熱的,苦澀的咸,彌漫在唇腔。
深潭似的眸子里涌起滔天巨浪,幾乎要將她吞噬。
耐心告罄,他一字一頓。
“沈月灼,我要你跟我結婚。”
“現在。”
第 42 章 晚春
這幾個字的沖擊力太大,沈月灼怔愣在原地,連眼淚都戛然而止。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顫著哭腔不確定地問:“……結婚?”
“對,和我結婚。”褚新霽重復。
“現在是下午2點,我們從游輪甲板上直升機,海上航線雖然會有些繞,但到了陸地就能直飛,如果抓緊時間即刻就走,應該來得及趕在民政局下班前辦理。”
眼前的人神情鎮定,一字一句敲擊著沈月灼的理智,游輪破開海面緩慢地行駛著,窗外無邊無際的海岸線延綿至天際,仿佛將她帶到了一個不真實的幻境。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后,沈月灼再度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試探性地問:“霽哥,你瘋啦?”
她那小心翼翼又帶著點不可置信的表情,讓褚新霽面色轉冷,擔心自己的瘋狂嚇到她,放穩語調平聲說:“沈月灼,我現在很清醒。”
這句話說得太過意味深長,沈月灼莫名覺得在點她。
她喜歡吃大閘蟹,卻又嫌棄麻煩,像她這種手殘黨,很容易弄得滿手都沾著蟹黃,因此她往常都是看準時機從褚清澤那搶過來。
現在她不搶,褚清澤反倒會主動送過來。
試著習慣和阿澤保持距離。
她想起那日褚新霽的話。“平時和他們也會像跟我這樣玩?”
“沈月灼。”
他像是失去耐心,薄唇快要貼磨著她的耳廓,濕熱的氣息碾過她耳廓的脆弱敏感點,長指掰過她的下巴,“回答我。”
審訊般的語氣讓沈月灼心跳發顫。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她下意識抿了抿唇,卻發現唇瓣不知為何泛著發麻的疼意,像是被人用力地吻過,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
怎么可能,他趁著她喝醉了吻她?
沈月灼這么想著,聲音和底氣漸漸弱了下去,仍不忘反駁,“我什么時候玩你了。”
“要我幫你回憶嗎?”褚新霽低眸看著她,“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拉著她的指尖落向他的喉結,指尖觸及一片濕痕,沈月灼想收回,卻被他用力拽住。
他今天太強勢了,宛若一座密不透風的墻,四面圍擋,將她困在其中,不留給她絲毫喘息的空間。
“需要我告訴你,你是怎么咬男人喉結的嗎?”
褚新霽用力地握緊她的腰肢,像是要將人揉進骨子里。“或許我該嚴謹一點,不止是咬,還有舔舐。”
最后兩個字微微停頓,嗓音裹著啞,又沉又緩。
散發著男性荷爾蒙氣息的喉結上還有幾道新鮮的齒痕,近在遲尺的這張臉禁欲清傲,是她清醒時分絕不敢褻瀆的寶相莊嚴。
隨著低磁嗓音的響起,喉結滾動,那一小片濡濕在燈光下氤氳出細閃,曖昧而旖旎。
不難想象,這樣的痕跡,一定是用柔軟的舌尖勾纏。
證據確鑿,昭示著沈月灼的出格罪行,她的耳根燙得發紅,手肘撐著沙發邊緣想要逃。
“抱歉,我喝醉了,不記得我做了什么,如果有冒犯的話……”沈月灼呼出熱氣,腳踝被男人捉住,逃跑的計劃夭折,他的身軀嚴絲合縫地覆壓下來。
她迎上那道深潭般的視線,心跳漏了半拍,在他的注視下,顫著嗓說:“煩請霽哥見諒,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畢竟、畢竟……”
“畢竟什么?”他問。時間如此流逝,昭月工作室的新游戲《明日戰艦》也很快籌備上線,所有的流程都順利到不可思議,當月的流水和熱度遙遙領先,甚至還火到了外網,有些網友翻墻都要玩,還在官網問能不能出國際版。
工作室營收創佳,也開始贊助各項活動,其中首項便是星娛傳媒旗下的全國歌手選拔賽,游戲logo占據的版面還算可觀,節目也熱了一把,算是共贏。
慶功宴上,沈月灼作為贊助商之一出席,眾人對她客氣又尊敬,唯獨最大的那家化妝品集團的高層不拿正眼看人。她也沒太在意,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看著選拔賽出道的亞軍和季軍生澀地敬酒。
冠軍冷著一張臉,臺上臺下兩副面孔,眼里皆是不屑。
“你來這就光喝酒了?” “哪有人連接吻都要問……”
沈月灼被他纏綿地擁在懷中,臉頰偏開,下巴卻因他輕柔而細密的舔舐而揚起,這樣的姿勢太過耳鬢廝磨,她的耳根很快泛起一片酥癢的緋紅,跟炸了毛的貓似地,兇巴巴地瞪著他。
要接吻的話,吻上來就好了,干嘛還得問一句。“要是我不同意的話,難道你就不親了?”
他并未否認:“我只是覺得新婚燕爾,身為丈夫,應該紳士一些。”
又拿她剛才說的話回敬她。
沈月灼不滿,反正惡劣本性已經暴露了,“那我拒絕。”
“拒絕無效。”
褚新霽不笑的時候,這張臉帥歸帥,看起來卻有些矜冷。他明明該坐在會議室里,或者新悅那棟大廈的頂層,彈指一揮,便操縱著整個集團的命脈。
而不是勾著女孩子的腰,一本正經地說著近似于調情的話。
沈月灼別扭地反駁:“你這人不講道理,我不想跟你那個。”
褚新霽饒有興致地凝著她:“哪個?”
他怎么還帶裝傻追問的!
褚清澤舉著香檳在她身邊站定,連帽衛衣,各種金屬飾品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三枚耳釘依次從耳廓連到耳垂。這種正式的場合下,他這身裝扮個性實在太張揚。
作為該節目總決賽的特邀嘉賓,在圈內也算有一席之地的全能原創歌手,他的確可以有自己的個性,畢竟現在的褚清澤,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被人調侃一事無成的少年了。
沈月灼裝作初識般,遞出名片,禮節性地握手。她腦子里還在捋自己的思緒,纏繞不清,問出的話也帶著閑談的隨意。
“潔雅花這么多錢,捧一個選秀節目冠軍出來,能回本嗎?”
褚清澤見慣了,跟著覷過去,“反正也不缺錢,捧著唄。投資都有風險,更何況人家還是老總親侄女,實在沒天賦,也能圓了孩子的夢。亞軍和季軍都是純素人,也就這幾個月能借著自身名氣接點代言,過段時間也就銷聲匿跡,查無此人了。”
宴會廳里沒有記者,說話自然沒那么多顧忌。殘酷的事實從褚清澤嘴里說出來,有著跟他性格不符的老成,沈月灼不免掀眸覷他兩眼。
她替人打抱不平,“萬一人家有自己的造化呢?”
褚清澤搖了搖頭,說:“難。”
沈月中習慣了跟他拌嘴,“你自己都是從素人混出頭的,怎么講話這么喪氣。”
今夜寡言的人紆尊降貴送出去的三句話,其中兩句都與沈家大小姐有關,濃烈到嗆人。
路凜非但沒覺不悅,反倒來了勁,調侃:“霽哥,醋壇子打翻了,酸得我牙疼。”
“要是實在難等,穿過中庭把人抓回來唄。”
“你要是過去要人,鐵定一抓一個準。”
“正好還能給你那不懂事的弟弟一個下馬威,嘖嘖,有名有份的正宮下場,簡直就是亂殺。”
話密到連褚新霽忍不住掀起眸子睨他,“最近很閑?一個標的還不夠你忙是吧。”
“別別別,我這半年來每天都只有六個小時睡眠時間。”路凜抹了把汗,再來幾個拓展項目,路遙那邊他還真不一定能應付得過來。
“難怪。”褚新霽聲線溫沉,高挺的眉骨壓得很低,“都沒時間祝我新婚快樂。”
路凜:“……”
“我發了紅包,你沒領,這也能賴我頭上?”
褚新霽挑起眉梢:“我這輩子就結一次婚,你就發個上限200的紅包,好意思嗎?”
路凜聽出來了,這人就是典型的無底線寵妻。沈家那小丫頭怎么折騰他都行,甘之如飴不說,還跟外頭薄家的情敵斗,明明醋得要死,偏要忍耐著。
什么妹控啊,這簡直就是喪心病狂版的妻奴。
“開個玩笑,我沒那么小氣。”路凜坐直,“早就給嫂子準備好禮物了,等你們婚禮那天,保準讓賓客們感動得稀里嘩啦。話說婚禮打算什么時候辦?”
聞言,先前還一副冷淡姿態的人眉眼間溢出繾綣,轉動著那枚閃耀的鉆戒,“隨時都可以,只是她未必愿意。”
路凜還想說什么,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褚新霽表情逐漸凝重,大步穿過整片盛開得如火如荼的玫瑰中庭,在鋪滿波斯地毯的別廳里,看見了褚清澤攙扶的醉得迷糊的小姑娘。
她安靜地靠在褚清澤的胸前,沒了平日里耀武揚威的張揚,看起來那樣乖,雪膚烏發,即便是睡著的姿態,也如明珠灼灼般抓人眼球。
褚清澤把人安全送到后,跟著經紀人一并離開,周遭的狗仔和各種八卦媒體紛紛跟著保姆車,偌大的宴會廳簇然陷入靜謐,世界仿佛在一瞬間清了場,只余下他們兩人。
沈月灼鼻尖嗅了嗅,熟悉的雪松香氣讓她覺得很安心,半瞇著一條縫看清那張冷冰冰的面龐。
他若有所察般垂頸。
嚇得她趕緊閉上,佯裝闔眠。
褚新霽將她打橫抱起,薄唇快貼近她的耳廓,“裝醉?”
嗓音卷雜著清淡的龍舌蘭香氣,被溫熱的氣息熨燙過后,仿佛能夠滲透皮膚,直鉆進胸口似的,掀起酥麻的癢意。
沈月灼兢兢業業繼續演戲,半點反應都不給他。
酒店外層的大廳旋轉門隔絕了刺骨的寒意,清雪猶如鹽粒般簌簌而落,她身上的蓋著沾著體溫的外套,在跨出大門的那刻,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沈月灼不敢看他的表情,被酒精麻痹得亂糟糟的思緒接回了她眼巴巴地追著他那段時間,他冷冰冰的態度讓她既沮喪又受傷。
她咬牙鼓起勇氣說:“畢竟從身份上來看,我以后會是你的弟妹,我們應該時刻謹記分寸和界限。”
空氣安靜幾秒,落針可聞。
“身份?”褚新霽眸底涌動著濃烈的妒意,被她氣笑了,“你覺得我會在乎這個東西,才如此肆無忌憚,釣了覺得沒意思就跑,對么?”
難道他的意思是,他開始接受她了?
目睹褚新霽將蟹黃、蟹肉分別裝盤后,她才收回余光。
面前卻緩緩推過來一盤泛著熱氣的蟹肉,褚新霽不疾不徐地用熱毛巾擦拭著手指,表情淡得看不出端倪,好似這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沈月灼面前擺了兩盤蟹肉,分別置于左右手,想不顯眼都難。
心跳都快被褚新霽嚇得飆升上限,她抿了下唇,討巧地說:“霽哥今天這么好,還幫我處理螃蟹,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褚清澤古怪地看了褚新霽一眼,默不作聲地把自己處理好的那盤撤了回去,不忘陰陽怪氣沈月灼:“有人沒口福咯。”
沈月灼怕引來長輩們的關注,瞪褚清澤。褚清澤混不吝地朝她笑,一副跟她作對的臭屁模樣。
褚新霽:“螃蟹性寒,嘗嘗鮮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只能吃一只。
沈月灼被夾在中間,再遲鈍也察覺出了兩兄弟之間的暗潮涌動,默不作聲地飛快吃完,陪長輩們聊天。
褚清澤率先離席,眾人也沒在意,畢竟他向來不拘管束。
話題不知怎地聊到了兩家的聯姻上,宋知許說什么時候把日程提一提,沉曼鈴跟著應和,“早點聯姻,親上加親才好。”
沈月灼翻開蓋在桌面的手機看了一眼,是褚清澤發來的消息:[我從你后備箱拿到領帶了,一會我去褚新霽房里換回來,你先拖住他]
沈月灼手指蜷緊,低垂著視線在桌底下發消息:[別!你這樣會害死我的!]
對面沒回復,沈月灼愈發不安,抬眸時,正巧聽見沉曼玲道:“那天她跟我說,嫁到褚家挺好的。月灼,是不是?”
沈月灼:“……是。”褚新霽挺好的。
但她跟褚新霽八字沒一撇,連他的態度都沒摸出來。
她覷向旁側的褚新霽,他眉目冷沉,即便聽到她這么說,也并無反對意見。
沈月灼一秒也待不下去,找了個借口離席,從另一側的室外直升電梯繞到了二樓。
褚新霽的房間內亮著光,她心里咯噔一聲,推開門走進去,果然見褚清澤在四處探尋。
沈月灼二話不說抓著他的衣袖往外拽,只可惜他身強體壯的,她根本撼動不了半分。
“你先別急,幾分鐘就好了,出去等我。”褚清澤作勢要把她推出去。
“褚清澤!你能不能聽我的話!”
沈月灼眼眶都急紅了,不明白為什么事情會鬧成這樣子。
褚清澤見她眼角溢出的淚珠,心臟驀地抽疼,連忙躬身停下來道歉,一米八幾的人顯得手足無措,“好好好,我不找了,你別哭啊,你哭成這樣我害怕。”
“好了,你別磨蹭了。”沈月灼調整著情緒,“你把領帶放回我的后備箱。”
剛才有一半是氣的,另一半是急出來的。她知道褚清澤比她還倔,只有這種方法才能讓他冷靜下來。
“我馬上去,你快別哭了,求你了沈大小姐。”褚清澤說一不二,拎起那盒領帶,腳步生風卻也一步三回頭地跑了出去。
沈月灼站在原地擦了會眼淚,關了室內的燈,正打算推門出去,卻措不及防撞入一道深冷晦暗的視線。
何止是吻得重,哪里都發了狠,她到現在都還心驚。
沈月灼耳根微熱,配合地翕開嘴唇,近在咫尺的俊顏靠近,她低垂睫毛,不敢看那雙仿佛蘊著黑洞般的眸子。
檢查完后,他斂下目光,嗓音不可抑制地染上一絲薄啞,“不算太嚴重,休息兩天應該就好了,暫時沒有擦藥的必要,免得影響你正常飲水用餐。”
明明是不帶任何情.欲的檢查,在他輕鉗制著她的下巴往上抬時,溫熱的鼻息交纏,曖昧升溫,沈月灼的心跳也不受控制地怦然,被攪得有些心猿意馬。
“噢。”她低聲點頭應,相顧無言之際,那雙漆黑的眸子始終盯著她,沈月灼趕緊把話題岔開,“霽哥,紋身的事要是別人問起來,該怎么說啊?”
總不能說是她喝醉了,纏著他紋的吧……
想想都社死。
“既然沒有非洗掉不可的理由,就任由它留著吧,更何況,你身上也有類似寓意的刺青。”褚新霽稍稍定神,冷沉的嗓音鉆入耳朵。
“也算是既往不咎,殊途同歸。”
褚新霽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話讓沈月灼心頭一悸,為此接連困擾了很長時間,以至于她把這事跟許夏提出來,連孟安然這個軍師都出山指點了。
“人家敲打你,你聽不出來?”孟安然笑她遲鈍。
沈月灼揚起下巴,自顧自地強行辯解,“紋身而已。又沒什么特殊的的含義,他在意這個做什么……”
許夏看她一眼,“你說這話不心虛啊?當初要不是紋了這個單詞,人薄司禮沒準還能多挽留你一陣。”
個中緣由,沈月灼雖然沒有跟許夏和孟安然提出來,她們這么多年朋友,估計也心知肚明。她對外可以糊弄說,selene代表想讓自己成為永不墜落的月亮,到了深夜,字符卻像是穿透血肉直抵心臟,讓她輾轉反側,對薄司禮的愧疚越深。
那時正好薄司禮也有西下基層的打算,她第二天就提出了分手。薄司禮面上微微詫異,很快又趨于平靜,甚至沒有問她為什么,表示尊重她的選擇,還對她以后的人生做了規劃建議。
在那個風和日麗的早晨,他們悄然為這場戀愛劃上了句號,沒有爭吵,沒有面紅耳赤,也沒有哭紅雙眼的挽留。
他在處理這件事上,有著超脫同齡人太多的成熟和強大。沈月灼反倒不好意思,低低問他:“你不會怪我嗎?”
薄司禮溫和的視線仿佛早已看穿她的靈魂,卻笑著替她解圍,“紋身是你的選擇,也是你的自由,我有什么立場怪你?”
她對他的愧疚自此深種,從此連褚清澤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他。
許夏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把青提奶油松餅和花環沙拉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最近褚新霽跟薄家不怎么太平,這些個位高權重的大佬相斗,大家都夾著尾巴做人,也不怎么去風月場了,池止天天在群里抱怨POP生意大不如前。”
沈月灼抿唇,兩耳不聞窗外事,“別什么鍋都往我身上扣,他們之間的矛盾,歸根究底還不是因為利益。”
下午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沈月灼還得趕著回去團聚,懷揣心思道別兩人后,孟安然和許夏面面相覷。
他們緊挨著彼此,眼里都含著笑意。沈月灼這才發現,她上衣別著的星月胸針,竟和他袖扣上的鉆石交相輝映,仔細看才發現,那枚袖扣中央刻出了一個月牙形的斷面。
就……挺像新婚夫妻的。
楊叔正在給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分喜糖,這會車里就她們兩人,沈月灼還沒習慣這樣的單獨相處,越看越覺得心跳發緊,飛快地闔上紅得發燙的結婚證。
“完蛋!霽哥,我們忘了簽婚前協議。”她一拍手掌,想起來。
沈月灼的法律常識不多,不過從小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一些,褚新霽這么大的家業,就算陪她演戲,也得留有底。“不過找律師團隊的話,現在簽也作數。”
更別說那一大堆聘禮了,沈月灼在想,她得做多少個游戲才能還得起。
自拍完照片后一言不發的褚新霽抽走她手里的結婚證,置于座椅旁。俯身而近,按住她的臀部,在她混沌又迷茫的驚呼聲中,穩穩地抱在他的長腿上坐好。
“月灼,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和你假結婚?”
第 43 章 晚春
時間倉促,沈月灼換的衣服都是他準備的,酒紅色的中長裙堪堪遮住膝蓋,被他以這樣的姿勢抱著,長裙繃著,露出白皙的大腿。
極致的顏色對比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長裙對應一身深黑色的西裝,凝在頭頂的眼神溫沉晦暗。
他的掌心很溫柔地握住她纖細的腳踝,慢條斯理地包裹著,受涼的那一片肌膚很快熱起來。
“不是假結婚?那我們……”沈月灼感覺被他握住的地方都要酥掉了,身體不受控地跟著酸軟,反倒如了他愿似的,柔弱無骨地攀著他的雙肩。
西裝的墊肩是他身上唯一柔軟的地方,成了庇護她的安全港灣,她有些緊張地抓住,然而他緊繃的大腿和僨張的肌肉線條依舊彌漫出曖昧的荷爾蒙氣息,如海浪般將她包裹。
“是法律認可的,貨真價實的夫妻。”
褚新霽慢條斯理地補充,“對了,還有一點,我沒打算離婚,你也不用考慮離婚后的財產分割問題。”
沈月灼在來的路上已經調整好了情緒,這個時點物業值班的工作人員很好,登記車牌花了好些時間。
所幸還保留著她錄入的指紋和臉部信息,沒怎么被卡,指紋鎖解開,鋪面而來的是清冽的臘梅香氣。很淡,也有些晦澀,像是臘梅花瓣干枯后的味道。
他抱著她從床上起來,表情恢復了近似于兄長的嚴峻,低眸看了眼腕表,“現在是九點二十。”
“你告訴我,你連晚飯都沒吃?”
沈月灼還沉浸在剛才那個意猶未盡的吻中,注意力都放在了他頂著她時的兇悍,臉頰緋紅一片,陡然聽到這么一句質問,頓時覺得委屈。
“對呀,我來找你了。”她想起她來時看到的景象,心里不是滋味,“霽哥該不會也沒吃吧?”
褚新霽:“沒有。”褚新霽剛在高爾夫球場接待了位德國客戶,對方知道今日是除夕,還調侃他怎么不陪夫人,感慨他是個勤奮到令人敬重的工作狂魔。話語里并無冒犯之意,褚新霽溫聲應:“我太太在國外度假,也許正樂不思蜀。”
那位德國客戶最近苦練中文,對各種成語極其感興趣,聽到褚新霽這么說,兀自念叨重復一陣,被褚新霽東方幽默逗地捧腹大笑,年后的合作也因此愉快敲定。
從高爾夫球場出來,褚新霽換了套正裝,回集團開了年底的最后一場會議,趙檐今日不在,少了最得力的助力,也需多耗費不少精力。
回到湖心館。隨著工作室擴張,沈月灼不得不考慮拓寬辦公面積,難的是寫字樓里聚集著大大小小的公司,相鄰位置卻并沒有合適的。只能考慮拆成兩個分區,每天樓上樓下竄著跑,極不方便。
薄司禮就是在這個時候,順口提了一句他有合適的房源。中介講解得倒是很客觀,優缺點都講了,不像別的吹得天花亂墜的。
“這里原先是做換熱器的公司,旁邊是電商公司。”
薄司禮手指劃過一整面背景墻,“非承重墻,建議打通,整體看起來也更通透。”
沈月灼沒發表太多評價,不過她肯跟著中介引導耐心地走完,也就意味著對整體還算滿意。見她不說話,薄司禮也不再繼續,停下來,側眸看著她。
以往每次都是這樣,他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就會選擇等待。
沈月灼:“你懂的好多,以后要是失業了去當地產銷售,肯定賺錢。”
話語里隱隱有股嗆味,反倒更像是她的脾氣。在這件事上,勉強能算他在幫忙,她也不會因此而表現出有求于人的低謙姿態。又或許她還在介意他發的錄音,摻和她跟沉讓搭線的事。
薄司禮深知她心高氣傲,藏在鏡片下的眸子彎出弧度,“沒聽過這么詛咒我的。”
沈月灼莞爾,改口也沒什么誠意:“那祝你步步高升?”
他淡淡一笑,換了個話題。
薄司禮:“你要是覺得這里不合適,也可以再看看,不過地址位置沒有這么好。”
沈月灼站在玻璃幕墻前向下眺望。今日天氣不好,看起來灰蒙蒙的,不過到了夜里,幾座高聳入云的地標建筑星光璀璨,足以讓人沉醉在紙醉金迷的絢影里。
“挺滿意的。”沈月灼看向最高的那棟大廈,“不過有一點非常不好。”
薄司禮心知肚明,卻并不挑破。
沈月灼收回視線,并沒看向薄司禮,而是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去,“在這就能看到前夫的公司,容易觸景生情。”
“真的能斬斷嗎?”薄司禮沒表現出太大驚訝,“這么多年。”
沈月灼反而停下腳步,用那雙不帶任何笑意的杏眸凝視他。“為什么不能?”
也不知道他信沒信,沈月灼不想花費太多心思去揣測。當初怎么會覺得他們之間相似呢?總歸是不同的。
敲定租賃合同之際,沈月灼聽到他說了一句沒頭沒尾卻意味深長的話。
“月灼,你說得對,人生總得撞幾次南墻才能回頭。”
最后還是敲定下來了,喬遷過后,沈月灼專門發了條朋友圈。
他隨手將駝色大衣搭于架子上,長腿邁動,在落地窗前站定,眺望遠處的湖心島景色。入了冬,干枯的積葉很早就被物業清理干凈,盡管枝干上張燈結彩,放眼望去,依舊難掩冷灰色調的蕭條孤寂。
趙檐的這通電話終于打來,言簡意賅地匯報:“林小姐丟失的機械硬盤已經送到她手里了,由她本人親自簽收,等她一發布證據澄清,熱搜就會緊跟而上。”
胃部傳來的燒灼痛感持續侵蝕,男人卻只是眉梢輕皺,落拓身影倒影在落地窗前,筋絡分明的手掌解開馬甲的兩顆紐扣,聲音聽不出絲毫波瀾,“嗯。”
聞言,趙檐會意,繼續道:“先前傳播不實言論的營銷號和數據高的博主,也已發出警告并聯系。”
這場抄襲風波也算是塵埃落定了。
褚新霽勉強忍住了痛意,在沙發上坐下,對趙檐道:“辛苦你了,年后你寫一份提薪申請給人力部,我過段時間會親自批復。”
趙檐的薪資并不低,正是因為褚新霽的知遇之恩,才得以從居無定所的北漂,到如今全家都落地京市定居,孩子也在教育資源優渥的小學受教育。聽到提薪的消息,趙檐更多的是感恩。
跟在褚新霽身邊這么多年,趙檐將老板的顧慮都看在眼里,忍不住遲疑道:“褚總,您為沈小姐做這些,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很感動,您或許應該再嘗試……”
一室寂靜。沈月灼眼尾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淚,平坦纖細的小腹隨著他而起伏,她攥緊他的衣角。他卻偏不讓她如愿,牽著她的手覆于其上,要她感受他每次的占有。
沈月灼著急開口,“慢、慢點。”
“月灼,我向你投降。”
褚新霽如此說道,黑沉幽深的眸子卻不見半點敗色,仿若睥睨山巔的王。
什么以身入局,配合她演戲。
他做不到。
“我不在乎你是否騙過我,也不會再執著于你心里究竟有誰。那些都是并不重要的過去,從今天起,你要試著接納未來,有且僅有我。”
褚新霽將她狠狠壓在玻璃墻面,驚濤駭浪化作炙燙澆灌,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冷靜。
“明天,跟我去撤回離婚申請。”
褚新霽睜開眼,疲憊地揉著眉心,“趙檐,我不希望她活在對我的歉疚里。”
“如果這是她的選擇,我只能選擇尊重。”
趙檐無聲無息地嘆了口氣,為兩個人的事情揪心,卻也不好再僭越,掛斷電話前,對他道:“先提前祝您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夜幕降臨,室內的光線逐漸趨于黑暗,僅有外頭懸掛著的火紅燈籠灑進來的微弱光芒,男人仰靠在沙發上,西服馬甲包裹著挺拔落拓的身形,只是紐扣散開兩顆,袖箍也隨意置于地面。
電話結束后,新年快樂的祝福像是與他無關,將他困在這座猶如深海一樣的囚籠。
他慢慢擱下了手機,不再抱有期望。到底還是又被她騙了一次,褚新霽單手扯松領帶,將襯衣下擺也拽出來,勁瘦分明的腰腹因他略顯粗暴的動作,而迸發出張力強勁的線條。
本以為這一次,他會暴怒,會怒氣沖沖地前去抓人,將她抱在懷里,質問她到底有沒有心,哪怕做一輩子見不得光的情人,也要和她糾纏到死。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
平靜到讓人遍體生寒。
二十九年來,他從未質疑過自己,哪怕全世界都認為如此。可是現在,他開始不確定,懸在頭頂的達摩克斯之劍開始搖擺,所謂堅固城墻也隱有倒塌的跡象。
他在黑暗中喘息良久,脖頸泛起道道青筋,喉結滾動,猶如沉默的刀鋒影子。
也許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額間的汗珠凝聚滴落,他驀然睜開黑沉的雙眸,將島臺上的安眠藥握在手心。臂膀抖動地厲害,白色藥片灑落一地,在月白瓷磚上滾動。
一切都凌亂地像是失了序。
今日總共也就早上喝了點溫水,其余時間都在趕進程。一是怕停下來,會抵抗不住思念的侵蝕,二也說來幼稚,被她帶偏,自暴自棄地壓抑著。甚至荒唐地想過,如果他病倒了,也許她會因心軟來看他。
沈月灼聽完,憤憤指責他:“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我跟你不一樣。”褚新霽心平氣和地說,“你從小身體就不好,經不起折騰。”
“怎么就不一樣了?”沈月灼跟他據理力爭,“你要是不好好照顧自己,我也會擔心……”
她坐在島臺旁,明艷白皙的臉蛋不過巴掌大,說話的時候揚起下巴,宛若盛開在極寒之地的一株山茶花。
后面的句子陷入呢喃,失了真似的。沈月灼臉皮子薄,磨蹭半天,才以慢于褚新霽幾分鐘的時間下來。
長輩們在客廳里圍爐煮茶,褚新霽也在。長風衣外套搭在椅背上,黑色馬甲勾勒出挺健有力的身材,從褲線到皮鞋,纖塵不染,依舊是禁欲端方的模樣。眉梢松弛,薄唇向下壓出一點弧度,指腹間夾著根煙漫不經心地轉著,卻并不點燃。
他坐在那里,便如錦繡繁華里的一道冷寂清雪。
“月灼的臉怎么這么紅,是不是生病了?”宋知許關切道。
沉曼玲也跟過來,掌背貼上沈月灼的額頭,“是有點燙,晚點用體溫計測一下,讓張姨給你泡杯感冒沖劑。”
兩人將沈月灼齊齊圍著,她下意識看了褚新霽一眼,旋即別開視線,“可能是有點受涼,睡一覺就好了,不用喝藥。”
褚新霽溫聲道:“最近氣溫變化大,預防一下總是好的。”
他不參與這個話題還好,沈月灼被好幾雙視線盯著,總讓她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錯覺。對上那張嚴冷正經的臉,她不由得想起先前在她房間里,這人有多惡劣。
沈月灼視線落過去,跟他犟:“霽哥管這么寬啊?”
一時間,在場的長輩反應各異。刺青從結痂到剝落的時間長達一周。
沈月灼紋的位置比較隱秘,不會有人看見,自然免去了諸多被問及的煩惱。而褚新霽每天要見的人很多,各種高層政要、合作伙伴、下屬,以及形形色色來往的陌生人。
若他是油嘴滑舌又浪蕩的性子,譬如褚清澤那樣的,刺青倒也不算太違和。
偏偏他是個清冷端肅到連說話都要字斟句酌的,醒目的刺青紋身,比那枚奢靡夸張的鴿子蛋鉆戒還要別扭,同他的年齡、身份、地位,無一相符。
沈月灼忍不住深呼吸,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才接受事實,并試圖掙扎:“我提出這種嬌縱過分的要求,是因為我醉了,沒有完整的思考能力。霽哥是清醒的,選擇和拒絕權都掌控你手里,也不能完全怪我。”
褚新霽視線籠上來,她驀然止了聲,滋養得嬌艷的臉上有些心虛。
“昨晚你哭得實在太可憐了,還說如果醒來沒有看見我紋的刺青,就要鬧著和我離婚。”
“……”沈月灼如遭雷擊。掙扎失敗,她只能硬著頭皮尋找解決辦法,“對不起,霽哥,我無理取鬧說的話你就當夢話。要不……過幾天去洗了?”
褚新霽蹙了下眉,沒回答,“你覺得這個圖案不好看?”
他的手很好看,修長骨感,指節勁瘦有度。弦月型的紋樣結合了潮汐浪花,不算繁瑣,映在他身上,無端增添了一抹神秘而昳麗的味道。
沈月灼很難形容其中的微妙變化。像是原以為高不可攀的人從神壇走下,漫不經心地折了一枝垂絲海棠,從此,那株沾染凡塵愛恨嗔癡的花瓣猶如經文般烙印。
很欲。好不容易哄得懷里醉醺醺又頻頻作亂的小姑娘洗完澡,褚新霽的襯衣早已洇上大團濕漬,平日里君臥高臺的人哪里還顧得這些,心神全放在沈月灼身上,唯恐她受涼生病。
沈月灼趴在他胸口,杏眸綴了星子似的,有一搭沒一搭地摸他的喉結,故意惹那凸棱的軟骨輕輕滾動。
“先吹頭發,待會著涼了。”褚新霽厲聲低斥,語氣不敢放太重,好不容易哄好的小姑娘又掉眼淚。
“別扯浴巾。”
“它還能再忍忍,現在用不著你操心。”
“沈月灼,瓷磚很涼,你別亂動。”
她像個洋娃娃般任由他擺布,只不過偶爾會作亂,譬如在他遮住那姣好的曲線時,會狡黠地貼上他的掌心,問他軟不軟。
同那句要咬他異曲同工,褚新霽被她折磨得快要發瘋,難得保留一絲克制,啞然道:“軟。”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她總算收斂些,肯安安靜靜坐在他腿上,讓他吹頭發。
“霽哥,你好適合這種濕發大背頭。”她托著腮擺弄他沾著濕意的頭發,手臂晃動間,大片春光乍泄,儼然是個頗有見解的資深造型師。“唔,還是算了。看起來有點兇,很不好惹的樣子,別人看了都要退避三舍。”
“不好惹?”
褚新霽掌心慢悠悠地拂過她柔順的卷發,吹風機的溫度調到了中檔,不疾不徐地說:“你的喜好能不能穩定一點,沈小姐。”
她沒聽明白,仰起下巴看他,軟唇剛好擦過他的下頷骨。
柔軟到不可思議的觸碰,撩起一片難以抑制的邪火。她身上充斥著一抹清淡的茉莉香氣,而柔弱無骨的身體緊緊被他環住,他無比熟悉來自他親手拂過的每一處曼妙,每一縷勾人的香氣都由他親自烙印,讓人無法不心生綺念。
她還惦記著他剛才的話,不滿道:“你們這些資本家是不是都喜歡話只說一半,留一半讓別人猜?吊我胃口真的很討厭。”
褚新霽故意拿《明日戰艦》官宣預熱新角色時的描述逗她:“前幾天不是還說喜歡銀發狼尾、肩寬腿長、復雜圖騰刺青,看上去冷漠又有故事的男人?”
她反應很快,嚷聲:“二次元和三次元怎么能一樣?”
褚新霽笑了笑,沒說話。
“現實里恐怕沒有幾個能hold住這些元素。二次元可以有無數個老公,三次元只能有一個。”
褚新霽:“立場倒是挺堅定。”
“要不是重婚犯法,成年人了肯定選擇都要。”
只有那朵花才知曉他清潤皮囊下的兇悍與強勢。
她搖搖頭,“也不是不好看。就是不太符合你的氣質。”
聞言,他表情很淡,對她的解釋明顯不為所動,“般配,符合,我不喜歡被這樣的詞匯界定。在你眼里,我的氣質是怎樣?現在看清真面目,會不會害怕——”
“或者,后悔。”
凝在頭頂的視線宛若烏云壓下來,暗沉,壓抑。
沈月灼正坐在他腿上,酸軟不堪的腰肢被男人的掌骨輕錮著,勉強借了點力,不至于太難受,她卻在這樣危險的氛圍中,莫名收緊了呼吸。
“霽哥成熟而理性……”話音落點尚未結束,沾著清寒氣息的指腹抵在她唇邊。
“我不想聽你這些恭維的漂亮假話。”
昨晚不知被他壓著吻了多少次,沈月灼的唇瓣微微發著麻,還腫著呢,被他炙燙的指腹抵著,連紋路粗糲的指紋都能讓她感知。
她往后躲,拊著她后腦勺的手掌托住不讓她逃。她委屈地軟聲說:“……疼。”
褚新霽眼底閃過不虞,站起身靜靜地注視著她。那架勢就像是兩人剛吵過架一樣。低斥:“月灼,別鬧小脾氣。”
“都要離婚了,你憑什么還這么兇?”沈月灼不服氣。
這句陰陽怪氣的話一出口,褚新霽面色明顯沉了沉,指腹間的煙折了彎,卻也沒和她計較。兩人這場戲銜接得完美無缺,連宋知許也沒瞧出異樣,嘴角的笑意壓下去,勸慰:“月灼年紀小,小女孩就是拿來寵的,你都這么大的人了,多讓著點。”
有人撐腰的沈月灼來了勁,眼睫輕顫,委屈的眼淚說掉就掉。
“宋姨,你不知道霽哥平時多兇,一會不準我玩游戲,一會不準我去酒吧,還不許我聯系以前的朋友……”
儼然成了傾訴大會。戲曲唱至如愿迎新尾聲,雪勢漸大。考慮到褚老爺子和來聽戲的鄰居年紀大了,在院子里受凍太久容易引發諸多病癥,只得提前散場。
沈月灼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響,不由得緊張起來。男人襯衣底下的肌肉緊實而遒勁,她那點推抵的力道無異于螳臂擋車。
“霽哥,他們貌似在拆場子了,可不可以快點……”她軟聲催促。
褚新霽微蹙眉心,灼熱的氣息落在她頸側。黑暗中,彼此的輪廓并不分明。少了白日里的斯文端和,借著窗外落雪紛飛醞出來的熹微光影,塊壘分明的肌理彌漫著淡淡的壓迫感。
他吻她耳垂,壓低了聲:“月灼,你一緊張,就咬得特別緊。”
這句話實在是過分纏綿,更何況字音伴隨著啞,砂礫般碾過來,讓她本就紅艷欲滴的耳垂更加敏感。
沈月灼這時候無法不分心去注意外面的動靜,擔心爸媽突然敲響門。她小時候經常生病,沉曼鈴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關系本就親昵,加上她從小就沒怎么離開過家,經常被父母念叨,哪怕成年了也有種自我約束的心虛。
因此哪怕是有褚新霽在場,心理那關也很難過去。
“不準說這種話來欺負我!”
褚新霽:“實話而已。”
剛才她一直咬著他的虎口,細碎的嗚咽聲都堆積在喉間,所以嗓音倒是沒多大變化,只比平時聽起來嬌氣點。“那、那你還有多久啊?”
褚新霽不想哄她說快了,單臂撈起她,撿起推至床頭的小絨毯披在她的背上,教她把腿往上纏。
沈月灼紅著臉不肯,跟他拉鋸:“我拒絕。”
宋知許跟沉曼玲一邊哄,一邊勸,見兩人打算離婚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才慢悠悠地說著客套話離開。
分道揚鑣后,褚新霽踏上回湖心館的路上。
勞斯萊斯內的布景沒有變化,香氛被她換成了清幽的玫瑰,白噪音也按照她的習慣,以助眠音為主。
置頂聊天框內靜悄悄的。
褚新霽垂眸,在她留下的種種變化里,有那么一瞬間,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褚新霽喉嚨涌起窒息梗痛,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喉結滾動,低頭吻上了她喋喋不休埋怨他的唇。他小心翼翼地圈住她,連手臂都在發抖,仿佛此刻捧著的,是世間唯一的瑰寶。
“好。”褚新霽說不出來話來,怕她看出自己眼框的濕潤,抬手輕輕將她打量的頭往旁邊轉,只留給她一個如刀削般的下顎線,“我答應你。”
沈月灼哪里是這么好糊弄的,墊著腳要湊過來看。
他實在沒有辦法,將人摟在懷里,心臟像是有一寸寸石子細細割碾般疼,啞著嗓子說。
“面對他們的指責,我也猶豫過、自責過。抱歉,月灼,我也并非你想象中那樣無堅不摧。曾經我不太確定什么是真正的愛,我只知道,我愿意用一切,換你永遠明媚皎潔。”
“霽哥。”沈月灼鼻腔涌出酸澀,“我也愛你。很愛很愛。”
見她眼淚又要掉下來,褚新霽哄了半天,給她倒了一杯溫熱的椰奶,看著她晃著腳,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失落的心總算有了歸處。
除夕夜,市區里不少知名的酒店和餐廳都還開著,只不過早就被預定一空,搶手得緊。這段時間餐廚團隊也放了假,僅有一位擅長傳統菜的大廚還在京市,褚新霽也不想讓人專程跑一趟。
最后在沈月灼的央求下,定了一桌法餐,兩人拿著刀叉,沈月灼居然覺得有些傻氣,兀自笑出了聲。
褚新霽拿她沒辦法,只能輕扣桌面,擦去她嘴角的面包屑,“吃完再笑,小心嗆著。”
湖心島內,星光乍現,成百上千架無人機閃爍著絢爛的尾燈,模擬焰火綻放,一朵朵糜麗的煙花在蕩漾的湖面留下剪影。
自從市區禁燃焰火后,年味驟然降了許多。
沈月灼覺得新奇,拿了塊餐前甜點就挪到落地窗前看。褚新霽為她披上大衣,也懶得制止,將她抱在腿上,看她眼瞳里炸開耀眼的光影。
難怪除夕是一年當中最重要的時刻。
他們在無聲的焰火表演中接吻。
原來疊合接吻,她的反應如此強烈,激起了他對她身體的探索欲,另一只大掌從她腰際松開,待她適應完緩和后,再度繼續剛才令人食髓知味的體驗。
含著她的唇,既斯文又兇地吮咬著,揉捏著她兩邊軟嫩漂亮的耳垂,沈月灼感覺身體都變得不像自己的,從骨子里生出一絲難耐而陌生的癢。
一聲細細的、蚊吶般的嗚咽飄了出來,沈月灼的眼尾很快氤氳出濕意,雙手無力地推抵著他,身體不由自主地尋找著能夠舒緩她的熱源。
隔著柔滑冰涼的西褲布料,褚新霽感受到了少女的柔軟,喉結滾了滾,指腹溫柔地替她軾去眼角的淚。
“接個吻而已,怎么還掉小珍珠了?”
第 44 章 新雪
聽到褚新霽的話,沈月灼耳根緋紅,恃寵而驕地憤憤不平道:“哪里只是接吻了,你明明還……”
褚新霽眸光溫柔地注視著懷里的小姑娘,見她驟然止了聲,輕抬眉尾,嗓音沙啞到底:“還怎么?”
同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對視,沈月灼心跳莫名漏了半拍,感覺自己被他身上那股無形的沉穩氣場罩住,想使壞看他失控的樣子,故意甕聲甕氣道:“你揉我耳朵。”
褚新霽雙眸半闔,身上的侵略姿態不減,不濃不淡地笑:“莫非你這是老虎的耳朵,揉不得?”
沈月灼眼珠子一轉,反應飛快:“你罵我!”
這一聲似嬌似嗔的嗚咽順著門縫溢了出去。
褚清澤有片刻的失神,隨即反應過來,眉宇間迸出一股兇戾,拔腿從房里拿出個椅凳往門鎖上暴力砸開。房門都是木制空心夾層的,并未作特殊處理,發出的聲響令沈月灼顫了下。
褚新霽將她的手環舉過發頂,仿佛并不在意褚清澤弄出的動靜,稍退些許,心情仍舊浮躁。
“換氣。”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步步懸于一線,怎會只是差一點那么簡單。
褚新霽并不打算在這方面同褚清澤解釋,“成年人之間的你情我愿,沒有那么多為什么。”
事情既已成定局,鬧得再厲害也無法更改,沉曼鈴和沈歧欣賞褚新霽,卻也忌憚他如今滔天的權勢,再加上當年他被確診雙相情感障礙,他們從未考慮過讓女兒和他有牽扯。
“新霽,你跟月灼,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的?”沉曼鈴到底還是憂心,問出了口。
褚新霽一改先前的凌然姿態,認真道:“三個月之前。”
沈月灼微微側過臉,無端生出幾分緊張和警惕。
察覺到懷里小姑娘眼觀八方的機靈勁,褚新霽就覺得好笑,深黑的瞳眸暗了些。
都結了婚,才想起來不該和他扯上關系。
太晚了。話音落地,不止是沈月灼,在場的人都跟著一愣。無關乎其他,這句話諷刺意味太重了,簡直就是迎面挑釁,如果是直腸子的褚清澤說的也就算了,偏偏還是他那位不茍言笑的大哥。
個別有著九曲回腸心思在腦子里過了幾遍,猜測以后的風向是不是有變,都在盤算著未來,愣是沒人將褚新霽的行為聯系到為沈月灼解圍身上。
除了四個當事人。
褚清澤表情玩味,池止冷汗析出,他可不想在這坐山觀虎斗,別回頭把他這小店給掀沒了。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讓沈月灼猝然站起身來,往褚新霽的方向靠了稍許,聲音掐得乖軟了些,“霽哥,我們剛才鬧著玩呢。”
許夏跟著附和:“大家都知道分寸的,沒人勸酒,而且月灼有我和阿澤看著,霽哥你放一百個心……”
現在褚清澤算是褚新霽的雷點之一,沈月灼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拽了許夏一把,許夏翻了個白眼,暗道隊友不給力,一副‘給你助攻你還不樂意’的恨鐵不成鋼表情。
“麻煩你照顧月灼了,許小姐。”褚新霽疏離又客氣道。
“不用,應該的。”許夏說。
沈月灼同褚新霽視線相撞,接收到他明顯溢出來的低氣壓,無端生出被出軌被抓包的心虛感。
池止作為和事佬,用幾個場面話蓋了過去,重新換了一副牌,褚新霽落座后,分了一撥不怎么說得上話的人去打臺球,桌臺頓時清凈不少。
沈月灼瞄了褚新霽一眼,在他身側坐下。
感受到卡座旁凹陷一角,晦暗光影里,褚新霽朝她微微側眸,英俊到無可挑剔的輪廓讓沈月灼晃了下神。
“難得見霽哥跟我們一起,要不也玩一把?”有人提議。
牌局多出一個人,沈月灼正好找借口跟褚新霽多待會,說:“我看你們玩就行。”
桌上另外兩個都是跟著薄司禮來的,都不想蹚這趟渾水,推攘說把位置留給沈月灼,自己退出。
場面頓時顯得有些滑稽,褚新霽不發一言,只淡漠地看著。
薄司禮:“不用這么麻煩,還是跟剛才一樣,我給月灼當軍師。”
沈月灼擺手說不用,卻莫名感到身側一股無形的壓力,聽到褚新霽說:“難得陪你朋友,想玩就玩。”
他大半張臉都沉在暗影里,看不清神色,只刻意咬重了朋友兩個字。
但整句話都很淡,仔細分辨時,又讓人覺得剛才或許是錯覺。
“……”
他不會吃醋了吧?
得到這個推論,沈月灼自己都覺得離譜。她低眸思考的間隙,眾人已經默認了這樣的安排,她也沒推諉,反正她坐褚新霽旁邊的,正好看看她想猜想得對不對。
三局結束,褚新霽的積分最高,期間沈月灼有幾張牌沒按照薄司禮的指導出,要換作褚清澤早該在旁邊嚷嚷了,不過在場的幾人情緒都極其穩定,安靜到沈月灼以為她參加的是什么國際賽事。
“失陪一下。”褚新霽握著手機消失在長廊盡頭。
睡了半晌的褚清澤也起身說去上個廁所,池止和許夏、孟安然面面相覷,互相使著眼色,沈月灼假裝當沒看見,低眸給褚新霽發消息。
剛結束完通話,褚新霽轉過身,正對上褚清澤唇角噙著的懶散笑意。
“哥,你來得還挺快。”
褚清澤耳骨上不知何時又多了兩顆耳釘,褚新霽眉頭深皺,“自己斗不過,就把我叫來,倒是挺有本事。”
兄弟倆自從上次爭吵后,基本算是撕開了彼此的面具。
褚清澤為此恨得牙癢,夜里氣不過,差點又跑他房里胡鬧一通。可惜褚新霽平日不在褚宅,再怎么發泄,也無濟于事,反倒是讓長輩們又多一道訓斥的理由。褚清澤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學會隱忍。
“引狼入室的事我干得還少嗎?”褚清澤一語雙關地諷刺。
褚新霽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從喉間溢出一聲冷嗤。
“近水樓臺都撈不到月亮,只能證明,她對你沒有半點喜歡。一起長大的情誼,當個玩伴也就算了,至于別的,多半也是癡心妄想。”
一句話幾乎快把褚清澤的心扎透了。
褚清澤氣得不行,還要裝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免得在他哥面前落了下風,“那又怎么樣?我知道她最喜歡什么甜度的奶茶,為哪些游戲角色哭過,時刻關注著跟她不對付的人,講她感興趣的八卦——”
“她喜歡的東西,老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折了這條命,也得給她帶回來。”
褚清澤勾唇譏諷,“這些不是隨便就能養成的默契,更不是誰都能跟我一樣,甘愿做個Joker。”
面對他的嘲諷,褚新霽輕描淡寫:“如果你指的是省吃儉用一兩個月,每天中午窩在學校里吃泡面,才能勉強湊齊一套周邊的錢,那你的上刀山下火海,也沒你自認為的那么珍貴。”
“得了吧,收起你的資本家嘴臉,我看到都覺得惡心。”
“說來話長,我待月灼的真心不會有假。當然,口說無憑,除去昨天我送過去的聘禮,新悅的股份待股東大會召開后,我會帶她簽署一部分轉讓協議,流程可能會有些久,等完稅證明開具后,我再帶來給伯父伯母過目。”褚新霽口吻冷肅而認真,說出口的話卻著實驚詫四座。
新悅集團的股份轉讓?!
比起存疑的婚前協議,股份一旦轉讓便無法收回,新悅近年股價飆升,業務領域不斷拓寬,哪怕只有1%的持股,折合成人民幣,也是將近10億,更別說持股帶來的名譽及其他資源助力。
若說先前眾人還在揣測褚新霽公然橫刀奪愛的用意,這句話則瞬間將沈家的猜疑粉碎。
都以為褚新霽是來攪局的,誰也沒有想到,他這招棋竟然直接走到了最后一步。
褚新霽單手攬著沈月灼的腰,繾綣而柔和的目光落向她,“畢竟,是我先對月灼動心。”
“就算要怪罪,這賬也算不到她頭上。”
最后這句話,則是恩威并施地敲打著幾位長輩,把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沈月灼再一次對褚新霽的處事方式感到敬佩,心理冒著泡。
忍不住想,經濟獨立掌握生殺大權就是好,無論做出多么荒唐的決定,都顯得穩如泰山。
這場鬧劇的發起者是褚新霽,沈歧也不好表露太多情緒,“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算是表明了不想摻和這事,也不會逼兩人分開。
沈月灼腦子轉得快,發現了裂縫,意識到她們該齊心協力逐個擊破,竭力擠出幾滴眼淚。
用苦肉計軟聲對褚氏夫妻道:“褚叔叔,宋阿姨,你們別怪霽哥。其實我、我暗戀霽哥很多年了,一直不敢說出口,拼命藏著,后來發現壓抑得越狠,我越沒辦法接受和他只做兄妹。”
她作勢抹了把眼淚,“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
少女檀口微張,清透粉嫩的臉頰好似染了云霞,瑰麗而冶艷,眸子仿佛被凌凌春水沁潤,唇瓣、眼眸都沾著水澤,似是被他吻地失了神,小口地呼吸著,看起來很乖。
在她愣神的間隙,褚新霽提醒,“月灼,接吻的時候,是可以呼吸的。”
不知道這句話怎么觸到了她,沈月灼臉色漲紅,撇嘴道:“第一次接吻沒經驗,下次就不會了。”
褚新霽目光柔和不少,那股縈繞在胸腔里令他煩躁不安的郁氣因她一句話而消散。冷靜下來后,才發覺自己的占有欲比想象中強。
盡管對于她而言,他并不知曉自己算什么。沈月灼醒來時,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她揉著太陽穴起身,床品是冷淡的白色,臥室里除了一些必要的櫥柜,和墻壁上掛著的裝飾畫,一點生活氣息都沒有。
她身上還穿著昨夜的晚禮裙,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斷片的記憶仍舊沒能接上。
臥室采光通透,視野開闊,從這里望出去,剛好能將那片湖心綠島盡收眼底。這片區域往外,建筑密度和高度成倍增長,車水馬龍,有種寧靜祥和與快節奏的割裂感。
能夠坐擁這樣堪稱奢靡的地段與綠化面積,沈月灼很難不想起這里——湖心公館。
沈月灼宕機一秒,推開臥室的門。“霽哥,早。”
褚新霽正坐在沙發上開會,他穿著休閑的襯衣,長腿交疊,筆記本電腦放置于灰瓷臺面上,桌面上除了一杯水、一枚腕表,再無其他。
“下午讓鄧世高來總裁辦匯報志余的項目進程。”褚新霽說完,很快結束了會議。
“早。”
褚新霽淡淡頷首起身,將廚師送過來的早餐放至微波爐里加熱,沈月灼早上吃不慣生冷的食物,口味跟褚爺爺倒是有些像,都更偏好于傳統的京市早點。
沈月灼依稀記起來一點昨晚的事,比起羞赧,更讓她崩潰和在意的點是:“我昨天沒洗漱就睡覺了嗎?”
褚新霽金絲框鏡片下,眸光略深,“你還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經他提醒,記憶片段溢出來。
昨夜他扶著她折騰完洗漱后,沈月灼赤著足踩在防滑軟墊上,任由褚新霽彎著腰手持淋浴頭給她沖腳,水流漫過腳背,她似乎還試圖伸手解開側腰的拉鏈,被褚新霽冷著臉制止,將她打橫抱起扔到沙發上。
褚新霽去浴室拿毛巾時,她又嚷嚷著說要卸妝。
“明早再來卸妝。”褚新霽命令。
“不行,這樣會爛臉,會毀容的,我不要嗚嗚嗚!”
“……”強烈而明顯的反應讓沈月灼本能地察覺到危險,守在她面前的是一尊強大的雄獅,蓄勢待發,盡管此刻選擇按兵不動,仍舊源源不斷地朝她釋放著無形的威壓。
她清晰地感知到,睜開眼,雙頰紅成一片,“……可是我和我爸在一個戶口本上,被他鎖起來了,我拿不到。”
褚新霽指尖的動作一頓,瞳孔一點點緊縮,但很快就恢復了冷靜的神色,讓沈月灼恍惚間以為剛才的失態只是她的錯覺。
“這點你不用擔心。”褚新霽聲線略繃,“只要你答應和我結婚,剩下的我來安排。”
從始至終,他都已經考慮好了所有的退路。
唯獨僅缺她的首肯。
沈月灼想到什么,在上直升機前突然呀了一聲,“訂婚宴請帖不知道送出去沒,現在還能收回嗎……”
“訂婚宴上只有褚沈賀三家。”
沈月灼疑惑:“宋阿姨不是說要張羅得熱鬧點,怎么就我們三家啊?”
褚新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她:“你喜歡熱鬧?”
“也不是。”沈月灼心里想的是,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那才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假結婚怎么可以相提并論,“我的意見不重要,長輩們覺得有面子就行。”
“你的婚禮,你的意見怎么會不重要?”褚新霽看向她。
沈月灼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婚姻是穩固階級的手段之一,也是利益和資源的置換共享,她的意見要是有用,也就不會想出假結婚這招。
直升機艙內空間有限,后座只能容下他們兩人。
褚新霽生得身高腿長,又因為反應還沒消下去,一雙長腿微微岔開,擠占了很大一部分座位,以至于并排而坐的沈月灼和他貼得很緊,她這會反倒不敢亂看,眼神規規矩矩地落在他挺拔的鼻梁。
這張刀鑿斧刻般的俊顏依舊冷肅,渾身透著濃欲并未紓解的荷爾蒙張力,讓身處于同一空間的沈月灼耳根微燙。
她努力往角落挪,想和他避開一點。海面波光粼粼,和天際連成蔚藍色的一片,直升機懸槳葉片轉動的響聲很大,直到現在她都沒能靜下來捋一捋。
褚新霽似是察覺到她的舉動,眉峰微挑,“往角落里鉆什么,不覺得難受?”
“我怕你不夠坐。”
“這次條件有限,只能調動AK1-3型號的,今后我會調整更換的。”相比于先前的緊繃,他明顯松弛了不少,睨過來的視線也多了些許懶散,“主要是,當初并沒有考慮到另一個人的位置。”
他很少動用私人飛機,大部分情況都是選擇航空公司,一來不會給旁人帶來排場太大的印象,二來也不用花太多心思在上面,即便有緊急情況,也是就近選擇。
褚新霽的目光落向幾乎快要縮成一團的小姑娘,認真思考起這件事來,女孩子到底是要嬌氣些,即便飛行時間不長,也要讓她有更好的鵝體驗,決定等落地忙完,就將購入舒適性更強的飛機納入規劃。
沈月灼被他毫不避諱的視線看得雙頰發燙,內心在隱隱動蕩,“不用那么麻煩,我又不會經常坐。”
“我認為很有必要。”褚新霽伸出手臂,扣住她胯骨下方的位置,將她摟著帶了過來,“而且,未必不是經常。”
彼此的身體相貼,沈月灼才發覺他渾身都燙,嗓音帶著低沉喑啞的繾綣,卷著清淡的茶香渡過來。
她伸出手抵在兩人中間,被他撩得有些心猿意馬,從鼻息里哼出一聲:“不要……”
褚新霽不做聲色地頂著她稠濃艷麗的臉,“不要什么?”
他以為會是“不要吻她”之類的回答,因為在先前的很多個瞬間,他的確很想補足沒能饜足的吻,想撬開她的牙關,將她的嗚咽和軟吟都吞入腹中。
但她低垂著眸子,耳根紅得快要滴血,嗓音也軟,驕橫道:“我不要坐你腿上。”
褚新霽聞言,喉結滾了滾,眸色深涌。他喜歡很喜歡把她抱在腿上接吻,這樣不但能看清她的表情變化,還能聞到她頭發絲傳來的馥郁香氣,有時是玫瑰香,有時是茉莉,也有一次是奶香。
她的各種洗發水、護膚品、化妝品種類繁多,記得高中時在褚宅住的那一段時間,光是瓶瓶罐罐就震驚了褚清澤好一陣,兩個小孩打打鬧鬧,褚清澤還搶她的洗發水用,最后讓褚新霽來做判官。
同時換著好幾個品牌的洗發水也是常事,用她的話說,可以減少硅油堆積,哪怕早幾年市面上已經開始流行無硅油洗發水,她依舊沒有改掉舊習慣。
她喜歡,也就由著她去,只要她愿意,把湖心館的浴室全都侵占擺滿她的東西也可以。
褚新霽想到這里,有些意動,宛如高山一般的影子罩住她,“月灼,系著安全帶,我沒辦法抱你。”
他說話的語氣分明很正經,氣息里卻帶著微弱的遺憾味道,聽得沈月灼呼吸一緊。
她急忙糾正,深吸幾口氣,扭捏地說:“我才沒有想要被你抱,你不要亂想。”
褚新霽從喉間溢出一聲悶笑,“你不覺得這個解釋,有些多余?”
此地無銀三百兩,說得可不就是她。
沈月灼很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可惜他目不轉睛地睨著她,她的慌亂和局促都無所遁形。
“以后會有機會的。”褚新霽說。
至于以后是多久,他看了眼駕駛艙的航線,可以精確到兩個小時以后。
就算是小時候,她也沒這么難纏。
“怎么卸妝,用溫水還是涼水?”褚新霽問。
“卸妝油!”沈月灼含糊地說,“還要卸妝棉。”
在外叱咤風云的人,對女性的卸妝步驟一竅不通,褚新霽無奈,只能打電話讓趙檐身邊的女助理將所需的東西送過來。
接到總裁電話的女助理心底咯噔一聲,言簡意賅地表達完需求后,她特意貼心地帶了一套貴婦護膚品過去,誰能想到,在集團里干練的女強人,半夜被總裁臨時召見,竟然是幫酣睡的小姑娘卸妝、護膚。
事后她向趙特助提了一嘴,趙特助輕描淡寫:“那是褚家二少爺將來的聯姻對象。”
女助理謹記應下,第六感卻敏銳的告訴她,沒這么簡單,畢竟素來不近女色的褚總在一旁安撫那小姑娘時,眼里泛出來的柔情和耐心,絕對不止于照拂這么簡單。
當然這種圈子里的八卦,不是她們工薪階級能夠討論的。
沈月灼低眸看向自己穿的男士拖鞋,臉頰一點點浮上緋色。
“可是我沒洗澡……”
褚新霽眉心跳了跳,審視的視線掃過來,慢條斯理地取下,“湖心公館沒有年輕的女傭。”
他的話并不直白,沈月灼需要在腦子里過一道。
他是在提醒,他一個人住在這里,昨晚偌大的平層內,只有他們兩人,她醉得迷迷糊糊,連洗漱都要他扶著,自然沒有自理的能力。
能夠留宿她,或許已經是褚新霽身為兄長的極限。
沈月灼被他深邃的眼神看得有些臉紅心跳,意識到她現在無比素凈的一張臉,搭配色彩鮮明的晚禮服,或許比昨晚更狼狽,驀地伸手擋住臉。
“那有沒有把我換洗的衣物帶過來啊?”
她知道這個要求太過分,但眼下實在難堪,她總不能穿著皺巴巴的禮服回去,太丟臉了。
“沒有。”
“不過給你買了一套新的衣服,早晨有人清洗烘干了,在隔壁客房。”
湖心公館附近就是奢侈品購物中心,沈月灼看了下標牌,很大眾的款式,卻也不會出錯,尺碼也合適。
褚新霽將早餐端至桌面,還有一杯現磨黑豆漿,他垂手站在三面采光的餐桌前,身后是摩登大樓,掃過來的目光像是有著洞察般的穿透力。
消遣的工具,還是一時好奇的試探禁忌。
砸門鎖的響聲震耳欲聾,刺激著沈月灼的耳膜,讓她被他擾亂的一顆心又高高懸起。
當下的處境實在算不得多好,家宴設立在南餐廳,距離這里不過兩層樓的距離,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必然會驚動傭人們,長輩們過不了多久也會聞聲尋來。
沈月灼深吸口氣,忐忑道:“我去給阿澤開門說清楚。”
“說清楚什么?”褚新霽看著她的眼睛,“說我們沒有擁抱。”
“還是沒有接吻?”
沈月灼心頭一跳,咬著唇發不出聲。
褚新霽到底還是妥協了,撥開了門鎖的暗扣,盡管那道鎖已經搖搖欲墜。
沈月灼被這聲酥麻到骨子里的稱呼聽得心潮翻涌,垂眼不敢看他,這下更不敢應聲了。忍不住暗自懊悔,為什么不能隨身攜帶一支錄音筆。
電話鈴聲打斷了升溫的氛圍,縱然旋即很快掛斷,褚新霽的視線還是落在她的屏幕上,看清了賀成屹的名字后,薄唇的弧度壓下稍許,眉梢輕擰。
“先接吧,萬一他有重要的事找你。”
這通電話正好將沈月灼從羞赧中拉了出來,她此刻正分開雙腿坐在褚新霽身上,旁邊的還擺著兩本新鮮的結婚證,想到上次賀成屹的提議,不知為何竟然生出幾分心虛,她避開他冷邃的視線,小聲嘀咕:“成屹哥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褚新霽神色未變,清雋面龐慵懶地睨過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那雙眸子里籠上了一層淺淡的寒霜。
沈月灼移開視線,正打算回撥,賀成屹發來了一個地址。
[賀:聽你爸說你把戶口本拿走了?帶過來,有事和你談]
第 45 章 新雪
沈月灼詢問了下具體的事情,賀成屹卻回復說當面才能說清楚,一時間讓她有些拿不定注意。
楊叔散完喜糖回到駕駛座上,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斂,褚新霽就拿了個紅包給他。
“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楊叔沾了喜氣,說了兩句吉祥話,愣是讓沈月灼耳根燒得灼燙,想從褚新霽褪上下來,卻被他輕而易舉地制止。
他唇角勾出淺淡的笑,溫聲應:“謝謝楊叔的祝福。”
楊叔看著兩人如膠似漆的模樣,打心眼里高興,把紅包和喜糖妥帖地收好后,才猛地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忘了祝兩位早生貴子了!多子多福!”
他的胳膊順勢沉下來,壓住她的脊背,令她動彈不得,蘇醒后滾燙的低溫侵襲著她的理智,讓她呼吸倏地收緊,心也跟著砰砰跳動。
鬼使神差的,她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膽子,低低地應聲:“哎。”
沈月灼總算扳回了一局,同時也看到他的眸色從晦暗轉至興味,“誰的便宜你都要占。”
她抿著唇不說話,眸光閃爍,不敢再胡亂動。
好在他并未追究,“阿澤還怎么叫過你?”
兩人面對面,稠熱的呼吸落在她臉側,淡色的薄唇幾乎快要貼上她的,當下的場景同她做過的那個旖旎夢境重合。
他看似溫和,動作卻強勢霸道,就連接吻也是,沒有哪次不是又兇又急,將她吻得呼吸綿軟,連舌根都酸麻。
沈月灼的神經一點點繃緊,又不甘心被他完全掌控,故意陳述著那些經常從褚清澤嘴里冒出來的高頻詞:“大小姐,姑奶奶,公主……”
她每念出一個稱呼,環在腰際的手臂就收緊一寸,直到最后彼此嚴絲合縫地貼著,男人溫熱濕潤的唇碰至她的耳垂。
懲罰似地含住咬了一瞬,沈月灼的嗓音都打著顫,忍著羞恥堅持念完:“灼、灼寶兒。”
她們這群年輕人的京腔都不重,沒有老一輩聽著明顯,平日里又注重標準普通話的發音,很少拖腔帶調的說話,褚清澤也只有在逗她的時候,才會故意卷著舌頭跟著發小喚她灼寶兒。
小時候不覺得這樣的稱呼有什么,長大了從同齡人口中聽到,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以至于她對這個稱呼有種莫名的羞恥感,勒令大家不許這么這么叫她。
褚新霽視線逐漸變得冷銳鋒利,指尖從她的脊背慢慢浮上柔弱可欺的耳垂,輕柔地摩挲碾轉。
喉間溢出淡嗤,“灼寶兒。”沈月灼想要踹他,足踝晃動間,反倒像是主動投懷送抱,惹得他眸間閃過凜冽幽芒,受罪的成了她。
“……慢一點。”從機場接到賀成屹,他連軍裝都沒來得及換,寬肩腿長,小麥色的皮膚更顯那股英朗的硬漢帥氣,推著行李箱走來,引來不少目光。
好友久別重逢,褚新霽不客氣地調侃,“你穿這身去望城酒樓,是不是太招搖了?”
“哪能穿這身。”賀成屹從箱子里翻出件長款大衣和褲子,“我去廁所換,兩分鐘的事兒。”
等再度出現在視野中時,賀成屹已然換回了常服,東西都留給另外兩個穿軍裝的人,“給我送到家門口就行,胡同里有點窄,車頭開不進去,你倆注意點別停太久。”
兩個年輕小伙點頭應下,正要敬禮,被賀成屹攔下,“得了,在外頭別講那么多規矩,不知道還以為我給你們安排了什么任務,回頭我被舉報了事情就麻煩了。”
目送他倆離開后,賀成屹才跟褚新霽上了車。
“保時捷Cayenne,新霽,這就是你跟我說的低調?你最低調的車也要二百來萬?”
如今褚新霽身價暴漲,這車配他車庫里那兩輛幾千萬的私人定制和連號車牌,的確算得上內斂。兩人自幼相識,開起玩笑來也比旁人自在。
褚新霽:“太低調了配不上你的身份。”
習慣了褚新霽不咸不淡的輕諷,賀成屹歪了下頭,懶散地笑了一聲,“你變幽默了。”
“人總是會變的。”
向來一成不變的人說著變化,惹得賀成屹投來稀奇的目光,揶揄道:“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夠影響你。港島池家那小公主?”
褚新霽斂了下眸,情緒很淡,“不是。”
賀成屹雖然在隊里,但也不是不通消息。“你費了那么大心思從蘇比富拍賣行拿下的那頂王室冠冕,外頭媒體都盯著,別告訴我只是單純為了投資。”
光明正大跟賭王的兒子搶冠冕,若說是為了投資,沒點底氣的收藏家誰敢買。
褚新霽作事向來滴水不漏,迎著討論的熱潮拍下,多半是有了贈予的對象。
見褚新霽闔眸養神,賀成屹看破不說破,失笑:“老房子著火,還搞得挺神秘。行,你不愿意說我也不追問了,等哪天水到渠成的時候,記得讓我見識一下,能把你拿下可不容易。”
“你也認識。”褚新霽言盡于此。
賀成屹再好奇,也只能壓下去,畢竟兩人的交友圈不算廣泛,挨個排除幾圈,也猜不出來。
“前幾天看到月灼跟孟安然還有許家那丫頭在POP聚,聽說跟阿澤吵挺厲害的。”賀成屹隨口道。
將近半年沒回來,腦子也想放會空,免得跟她們這群小屁孩脫軌太多。
一向不管這些事的褚新霽眼眸動了動,“你從哪知道的?”
“孟安然朋友圈。”賀成屹說著,順手翻出了自己保存的照片。
被自拍占據了大半張照片的角落里,沈月灼抿著唇,臉上帶著清淡的笑,瞳眸里宛若燦星,別說失魂落魄,純粹是樂不思蜀。
褚新霽面色微沉,不動聲色地將手機遞了回去,嗓音輕慢。
“你保存照片做什么?”
“覺得構圖不錯就存了。”賀成屹隨手往后滑,他沒有拍照記錄生活的習慣,手機里關于沈月灼的照片卻不少,時間線可以追溯到七八年前,“這群小屁孩怎么轉眼長這么大了。”
有幾個小孩玩真人CS模擬槍戰,也有剛禁煙火那年,帶著他們幾個偷偷去郊區放的照片,更久遠的,還有沈月灼跟褚清澤、池止攀巖的照片。
褚新霽眉眼柔和了些許,薄唇淡啟:“你倒是記錄了挺多。”
唯獨沒有褚新霽和賀成屹,分明參與過她們的生活,卻又仿佛沒留下痕跡。
就連回憶時,都只能坐在一旁感慨。
賀成屹翻了會,很快到了底,“你說,月灼跟阿澤吵架,該不會是因為他的頂流夢吧?”
“素人女友,基本都得掰。”
“你們兩家怎么想的,就這么耗著?”
接連問了兩個問題,都沒得到半句回復,賀成屹順著褚新霽微沉的視線望過去,在車庫入口處看到了話題中心的小姑娘。
簡約的灰藍色鯊魚夾將長發松松挽起,同身上的冷藍色調小西裝呼應。她向來鐘意米白色這種淡雅的裙子顏色,似是想壓住身上那份明艷,不至于喧賓奪主。
身后那幾株紅楓落了滿階,像是要將那抹掉落的明艷為她添上。
少女看清車牌后,杏眸一點點浮上燦然的笑意,如一只蹁躚的蝴蝶般迎上來,待車輛停穩后,她主動拉開后排的車門。
“怎么慢?”褚新霽呼吸微微滯住,誘哄道:“你告訴我喜歡什么樣的速度,示范給我看。”
“像這樣——”他停頓稍許,后續的幅度晃得仿佛整棟樓都在跟著搖擺,沈月灼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急急道:“桌子、桌子在晃,是不是地震了?”
“我們在華北地震帶邊緣,不會有這么強烈的震感。”
沈月灼雙腿發虛,好不容易才定住眼神看頂上的吊燈。
褚新霽掰著她的臉轉過來,不允許她此刻分心,“不是地震,別擔心。”
等反應過來后,沈月灼耳根更紅,總覺得鬧出這么大動靜,會有傭人循聲而來。她緊張又害怕地瑟縮在他懷里,軟聲乞求,“我不要在桌子上……我們下去好不好。”
“整個書房都鋪了地毯,不會驚動他們。”
他在解釋的時候,有著和身體截然相反的耐心。
面上溫柔耐心,撞著桌邊的力道幾乎卻次次都發了狠,仿佛要將她釘死嵌入。沈月灼要是知道這種反差,比她夢里還要強勢霸道千百倍,才不會大著膽子撩他。現在困獸是放出來了,以后還能關回去嗎?
她隱約覺得心悸,門外突然響起了叩門聲。
“哥,你在里面嗎?我有事和你商量。”
是褚清澤的聲音。
來不及想他怎么會突然回來,沈月灼屏息凝神,掌心蜷緊,聽著門外的聲響。
身后傳來男人喑啞難耐的語調,“放松點。”
“你倒是停下來啊!”
沈月灼緊張得快哭出來了,偏偏他的動作絲毫未停,反倒比先前更猛烈。
褚清澤敲門沒個輕重,聽到里面的動靜,也沒多想。他這次行程時間緊張,沒多少自己安排的機會,問了楊叔才知道褚新霽跟沈月灼搬過來了,樓下朱姨說他哥在樓上,褚清澤就跟上來了。
為了避開沈月灼,他還是走樓梯上來的。
“我在這說話你應該也聽得見。”褚清澤倒也不在乎吃閉門羹,正好他也不想耽擱太久,免得看見沈月灼難受,“星娛傳媒的老總是薄司禮他前舅媽的二婚老公。”
僅一門之隔。
屋內,屋外,卻猶如冰火兩重天。
動作幅度太大,為了避免溢出曖昧的吟聲,沈月灼不得不死死咬緊嘴唇。指尖嵌入早已被她撓出道道抓痕的脊背。
這樣的環境對于彼此而言都不亞于一場折磨。
直到聽見‘薄司禮’三個字,沈月灼清楚看見他本就繃緊的肌理線條愈發猙獰,引得她脊骨酥麻,險些失聲,滾燙的熱氣鋪灑在他頸側。
心神跟隨身體一起破碎搖曳。
陰沉的視線自上而下罩住她,話卻是對門外的褚清澤說的。“你回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浪費我的時間?”
語調一如既往的嚴肅冷沉,沾著些許難以察覺的薄啞。按褚清澤這種粗心大意的性子,大概率不會發現異樣。
但此刻的沈月灼渾身都繃成了一根弦,無論外面的人是什么反應,哪怕是不足半秒的恍然,都足以讓她草木皆兵。
沈月灼感覺自己不斷下墜,缺氧,失溫。“……”沈月灼抿唇,“我哪有這樣。”
反駁的話沒什么底氣。
抵達褚宅時,褚清澤正在庭院里陪褚老爺子喂錦鯉,個個膘肥體壯的,比豬還胖,褚老爺子說這樣招財,沈月灼沒少吐槽,說這魚要是人都該得高血壓、高血脂了。
褚清澤耳朵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耳釘、骨釘全都取了,耳洞還未完全愈合,少了往日的痞氣,倒顯出幾分清朗的帥。
他上周剛發布了第一首原唱歌曲,以音樂人的身份,長相夠頂,才華過硬,估計公司做了不少宣傳,在短視頻平臺小爆了一把,短時間內全網漲了上千萬粉絲。
明明才一個月未見而已,沈月灼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竟生疏不少。
她沒像往日一樣打趣褚清澤,而是跟在褚新霽身后,同長輩們一一問好。
飯桌上,褚老爺子說:“阿澤這小子還算有點良心,知道用自己的流量幫月灼宣傳,你這種簽約藝人,主動權大嗎?我怎么聽隔壁老賀說,藝人的賬號都是交給公司管的。”
褚清澤轉發《最后的曙光》預約官宣時,確實帶了不小的熱度,發小群里都在艾特褚清澤,說他夠義氣。
沈月灼給他發了句謝謝,他回沒事,然后便歸于沉寂。
褚清澤給宋知許夾了片松茸,才懶散道:“凡事總需要爭取,只要談好條件,破例也不是不行。”
他從沒這么受過管教,渾身的戾氣都像是被削弱不少,褚耀面露欣慰,宋知許囑咐了些讓他別太驕躁之類的話。
褚清澤懶洋洋地應著,視線輕抬落向沈月灼。
沈月灼察覺到他的目光,“阿澤幫忙宣發后,我們工作室距離宣發指標又近了不少,我代表昭月的同伴敬你一杯吧。”
她杯子里是褚新霽倒好的椰奶,別說是敬褚清澤,就算敬褚老爺子,也是椰奶和茶、飲料,褚家長輩從上到下都對她極為縱容,光明正大地使著雙重標準,畢竟是傳統的世家,換作別人,杯子裝多少酒、杯沿要低多少,都大有講究。
褚清澤沒有動作,黑眸凝著她,“月灼,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出正式的感謝。”
誰需要正式的感謝呢?那都是做給對方看的,真正親昵而熟悉的人,根本不需要這些冠冕堂皇的面子工程。
他可以在雨夜跑遍整個京市,只為給她買一個心心念念的絕版聯動。
星娛傳媒曾遞來過無數次橄欖枝,他何嘗不知道那是怎樣難逢的機會,可是一旦做下決定,他再也不能做那個陪伴在她身邊,可以任由她差遣的阿澤了。
但沈月灼身邊的阿澤太沒用了,沒有體面的工作,沒有像樣的成就,是別人提起時,都會不屑地嗤一句,阿澤那個混蛋怎么配得上她?
無解的命題。
沈月灼從沒見過褚清澤露出那樣受傷的表情,握緊了杯沿。
褚新霽看著她用力到泛白的指節,將筷子放置碗沿,周身的氣壓變得有些低,“阿澤倒是提醒了我,我也該為月灼的游戲貢獻些力量。”
宋知許幾乎沒怎么接觸過生意場上的事,順勢說:“也是,新霽集團那么多人,讓下屬的子公司轉發也不錯。”
褚新霽:“好,那我待會安排。”
她憤憤難平地咬他肩膀,用行動來抗議他鋌而走險的回應。
褚新霽眉尾輕挑,分出神來咬她小巧白嫩的耳垂。珍珠這樣的飾品很襯膚白,單單一顆色澤溫潤的玫瑰粉珍珠就足夠。
他后來有控制不住去查過薄司禮在那一年間的消費記錄。
款式不一的珍珠耳釘,在短時間買了3對,輕奢的價格加起來也得中五位數。對于時刻謹慎的薄司禮而言,堪稱冒險,也讓他透過那點不光彩的罅隙,窺見她和薄司禮之間甜蜜的曾經。
如今過了這么久,他給她買的珍珠耳墜擺滿了整個收納柜。
卻一次都沒見她戴過。從黃昏到夕陽漸沉,地平線上最后一絲暖光褪去,他臉上沒有絲毫的神情波動,眼眸依舊冰冷。
那天她沒能等來哥哥的一個擁抱。
也是自那時候起,沈月灼不再黏著他,反而更喜歡和年紀相仿的褚清澤一起玩。
……云朵猶如雨季一樣充沛,怎么會弄傷她。
他坐在床邊,側眸將她罩住,深褐色的瞳眸里折射出一點亮色,“這樣也好,以后你也能少受點苦。”
沈月灼眨著眸子不解,下一秒,被他拉著覆上去。
她耳邊閃過一陣嗡鳴,逃竄般松開。
“月灼舒服了,是不是也該幫一下你老公。”褚新霽幽幽的視線仿佛將她吃掉,精赤的胸膛緊緊箍著她,“放心,不會到最后一步。”
沈月灼睜大眼睛,臉色燙紅,“孟安然說男人說這種話都是大騙子!什么蹭蹭不進去,就看看……”
“我跟他們不一樣。”
褚新霽凝神屏吸,堅實如鐵的雙腿將她死死壓住,忍受著她小偷小摸般的扭動,感覺快要瘋了。
“別的野男人說什么話,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明白嗎?”
他不知道她和薄司禮相談甚歡的時候,說了些什么。像她這樣心思都寫在臉上的小姑娘,在薄司禮這種男人面前就如同一張白紙。他不去試探,是尊重她,也是給彼此留有一絲空間,免得讓她察覺,他無孔不入地侵占著她的空間,更怕她因為壓抑而害怕而遠離他。
每一步都在溫水煮青蛙,又有誰會知道,他其實早就嫉妒得快要抓狂,身體只不過是一具軀殼,在她面前傾盡全力才維持著克己復禮的紳士偽裝。
他的唇舌幾欲瘋狂般侵占進來,將沈月灼吻得頭腦發暈,誘哄般地說:“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有我。我不會傷害你。”
小姑娘很乖,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后知后覺般攀上去。
“一只手握不住……”
“那就兩只手。”
黑暗中,連輪廓也看不清,他捉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置于頭頂,柔情蜜意地哄騙著小他七歲的新婚妻子,罪惡感癡纏著他的教養和神經。
沈月灼腦子混混沌沌,上面被男人的薄唇堵住,海棠花也有那修長分明的骨節照顧,舌根被他咬得有些麻,紋身的地方也被來回摩擦,那片肌膚幾乎快要破皮。
她細聲細氣地抱怨,“怎么一直磨那里啊……”
褚新霽什么也看不見。
但那是他流連如絲雨照拂過的地方,Selene的暗色字體,刺眼地散發著光芒,即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里,他也沒辦法忘記具體的位置。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陷入了罪惡泥沼,匍匐在地獄險境里。
如癡如魔,竟意圖將Selene徹底覆蓋。
時間過了這么久,也許他早就不記得。
沈月灼卻記了很多年,想到這里,鼻腔涌上酸澀的味道。
她就這樣陷入回憶里,理所當然地坐在他腿上,臀部還小心翼翼地挪了幾下,將他筆直的西褲坐出褶皺。這種純羊毛精紡面料,版型雖然流暢,卻需要精心呵護,嬌貴得像是一朵花,弄出褶皺后,再怎么熨燙平整也會少一分光澤感。
褚新霽察覺到小姑娘情緒低落,以為是剛才的語氣太兇,傷到了她的自尊,不敢再輕舉妄動。哪知這才過了幾秒,她就開始在他懷里不安分地扭動,讓褚新霽想起那日她醉了酒在他懷里興風作浪的模樣,成年男性的大腿因此而繃緊,心頭竄起躁意,喉結滾了滾。
按摩儀結束了一輪工作,發出滴滴的提示音。
沈月灼顫著手把按摩儀取下來,詢問他的意見:“感覺怎么樣?”
褚新霽的目光停留在她含了春水似的眼眸上,周身的體溫已經高到發燙,讓他忍不住想吻上她的唇瓣,汲取她身上的涼意。
值得慶幸的是,他拍自己會失控,因此頗有前瞻之見地將她置于靠近膝骨的位置,才沒讓她察覺被她擾亂的失態。
褚新霽坐姿依舊清雋挺拔,像一座巍峨的高山,“不怎么好。”
很顯然,她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更不明白他所說的不怎么好其實是忍得辛苦。
比起頸部按摩儀帶來的那點舒緩,小狐貍勾起的欲望更難紓解。
但他不怪她,甚至有點貪戀這種踩在刀刃上的溫存。很可惜,他在深陷其中之際,才發現自己掉入了她的陷阱,早就沒法抽身了。
聽到他這么評價,沈月灼面上閃過泄氣,像一只垂頭喪氣的貓。
“我對比了好多款按摩儀,才選中這個。”鼻尖的呢喃音有些重,嗓音軟得像是在撒嬌,“功能復雜的怕你覺得太麻煩,太簡單的又擔心沒效果。”
“東西收下了,畢竟也是你的一片心意。”褚新霽說。
貓耳朵抖了抖,眼瞳忽亮。
褚新霽瞥著她這些小動作,宛若深潭般沉寂的眼泛出興味,“所以,可以從我腿上下去了嗎?沈小姐。”
和他做.愛時戴的這對耳環,會是那個人送的嗎?
他的嗓音染上稠濃的沙啞,本就低磁的音色更加蠱惑人心,那讓她最為羞恥的三個字從他嘴里念出來,竟攪得她心口酸脹,快要溺斃在繾綣的柔情里。
沈月灼正想應聲,唇邊傳來炙燙的觸感,褚新霽貼著她的唇吻上來,重重地碾壓后,將她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旋即一觸即分,退開稍許。
話語里彌漫著說不出的寒意,“他倒是挺會哄你。”
“哪有。”沈月灼收了聲,“畢竟是好朋友。”
“原來好朋友可以有這么親密的稱呼。”褚新霽拖住她的腰,眼神變得凌厲而意味深長。
沈月灼的眼皮驀地跳了一下,為自己辯駁:“這哪里親密了?小時候宋阿姨還喜歡這么叫我呢,而且……”
她抬眸覷他,嗔聲越來越小:“你以前也這么叫過我,明明是你不記得了,還好意思來責怪我。”
褚新霽不置可否,慵懶地抬眸對上她躲閃又羞怯的眼。
“基于我們之間的新關系,你想我怎么稱呼你?”
“沈小姐,或者月灼就挺好的。”注意到他臉色越來越黑,沈月灼默默把準備拿來氣他的“妹妹”兩個字咽了回去。
“褚太太。”他不顧她的躲躲藏藏、左顧右盼,低下聲念出這個讓沈月灼臉頰發燙的稱呼,稍微頓了一秒,漆黑的眸子罩住她,“又或者,老婆,你選一個。”
那聲老婆仿佛帶著蠱惑人心的意味,絲絲縷縷地纏著她,低沉沙啞的語調從耳膜鉆至心底,讓她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下了什么神秘而古老的魔法。
“這回怎么不應聲了?”褚新霽抬了下眉尾,“是不敢應,還是不想應?”
下一秒,他扣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揉捏著她的耳垂,不由分說地撬開她的牙關,翻云覆雨般帶著她的舌根狠攪弄、糾纏。
這個吻比平時還要兇狠,將她的呼吸全部攥奪,本就敏感的耳垂如同過了電一般麻,沈月灼本能地軟了半邊身子,唇關也隨之打開,氣喘吁吁地趴在他的肩頭承受著。
褚新霽察覺到懷里的小姑娘異常配合,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掠奪的攻勢不減,厚舌又往里用力探了點。
她艷麗干凈的臉蛋愈發清透,內.衣吊帶垂落掛在纖細的胳膊上,長睫止不住地顫動,像極了一只被海上風浪卷起翩然欲飛的蝴蝶。
耳垂是她的敏感點。
原來疊合接吻,她的反應如此強烈,激起了他對她身體的探索欲,另一只大掌從她腰際松開,待她適應完緩和后,再度繼續剛才令人食髓知味的體驗。
含著她的唇,既斯文又兇地吮咬著,揉捏著她兩邊軟嫩漂亮的耳垂,沈月灼感覺身體都變得不像自己的,從骨子里生出一絲難耐而陌生的癢。
一聲細細的、蚊吶般的嗚咽飄了出來,沈月灼的眼尾很快氤氳出濕意,雙手無力地推抵著他,身體不由自主地尋找著能夠舒緩她的熱源。
隔著柔滑冰涼的西褲布料,褚新霽感受到了少女的柔軟,喉結滾了滾,指腹溫柔地替她軾去眼角的淚。
“接個吻而已,怎么還掉小珍珠了?”
“那是什么?”
聽到他一字一頓道。
“不愿讓明珠蒙塵。”
第 46 章 新雪
褚新霽說完那句意味不明的話后,便回到了書房,繼續處理工作。
由于第二天就是褚沈兩家的訂婚宴,沈月灼要和褚新霽一同出席,干脆選擇留在了湖心館過夜。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仍舊還不能適應身份的轉變,思前想后,在姐妹群里發了一張結婚證照片。
許夏是當之無愧的熬夜冠軍,當即回復:[?]
[孟安然:愚人節新活動?]
[何時能暴富:我結婚了,和褚新霽]
[許夏:?]
[孟安然:??]
[許夏:???]
這已經是宋知許第三次給褚新霽打電話了。
如今褚家的產業都得倚仗褚新霽,年度財報里貢獻多的大訂單客戶,全都跟褚新霽掛鉤,因此這幾年里,公司的銷售團隊也沒什么拼搏的斗志,從上到下都在靠著維系老客戶得過且過。
面對褚新霽的冷淡,宋知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落下來,從褚耀剛離開官場那會的艱辛,到后來經濟漸漸好轉講起。
褚新霽面色如常地聽著,沒給太多反應。
宋知許大概是怕他不耐,迂回道:“你跟月灼都結婚一周了,按理說,應該回家里住一陣。你爺爺最近總牽掛著兒孫輩的關系,聽劉叔說,夜里老咳嗽。”
“你是懂事的孩子,就算不肯原諒我們,也該做個樣子,讓他老人家安心。”
褚新霽:“我問問月灼的意見吧。”
聽筒那邊傳來褚耀的聲音,“沈家那邊,抽空我們也得過去一趟,之前家里的事情沒處理好,我都沒好意思提。估計他們也覺得你跟阿澤鬧得太荒唐,顧及情面,才憋著沒說。”
“我知道了。”次日。
凌亂的片段如電影卡幀般閃過,每一幕都無比震撼。
唯獨彼此的對話是一句也想不起來。
“醒了?”
冷磁的聲音自客廳傳來。
褚新霽早已換上了一套干凈考究的西服,手掌虛虛地揣在兜里,這一天對他而言,或許充實到繁忙,即便通宵未眠,眉宇間仍舊不見絲毫疲色,看起來溫淡而泰然。
沈月灼匆匆抬頭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別開視線,不確定地問:“我睡了多久?”
站在身前的高挑身影巍然不動。“嚴格來說應該是十個小時。”
“……頭有點暈。”沈月灼給自己找借口,忽然想起什么,“可能是昨晚酒喝得太多了,做了些離譜的夢。”
她本意是讓褚新霽吃她和褚清澤的醋,進而推測讓她困惑的來源,哪知道出師未捷身先死,真醉狠了不說,現在根本分不清昨晚的荒唐究竟是不是真的。
而且按褚新霽的反應來看,他似乎并沒有展現出太多的情緒。
又或許是他隱藏得太好。
沈月灼琢磨出不對勁,打算給身體和大腦留夠足夠的緩沖時間,再繼續試探。
“應該是夢吧?”她引導著話題,“我記得最后好像是阿澤送我回來的。”
褚新霽挑眉看她:“你是指我們昨晚做了六次?”
他言簡意賅,“那不是夢。” 楊叔笑著接話:“褚總本來想買地下停車場的車位,但這里的車位大多是私人所有,要是買下一層,交涉起來太過麻煩,正好他認識躍領的總裁,所以就把家4S店買了,以后接您也方便。”
好小眾的文字。湊在一起沈月灼差點沒聽懂。
褚新霽表情清淡,似乎并不覺得這有什么驚訝的。
“這可是躍領在京市的4S示范店之一哎!每年營收都好幾個億,而且我聽說它們自從被聞氏收購后,連自主管理權都沒了。”沈月灼來了興致,喋喋道,“聞氏現在是太子爺掌權,大刀闊斧地改革后,業績翻了好幾番。啊……不過他脾氣貌似不太好。”
京圈頂級豪門就那一家,太子爺的八卦她也聽了不少,無非就是性子冷傲,不近女色,在賽車圈把各種獎項都拿到手軟后,又毅然宣布退圈,話題度年年飆升熱榜。
褚新霽:“之前在醫療器械領域有過合作,后來又在拍賣會上遇上,幾乎整場的珠寶首飾都被他以高價拿下,聽說是在籌備婚禮,不過他來晚了一步,其中一套藍寶石項鏈在我這,我割愛轉讓給了他。”
“原來霽哥也會割愛。”沈月灼關注點跑偏,干巴巴地冒出這么一句。
“那套寶石項鏈對我來說就是價值投資而已,何不成人之美。”
沈月灼拖著下巴,作為新晉賽車迷,她不怎么磕兩人的cp,只是聽說聞堰寒氣性很大,擔心她偶像受欺負,這樣看來,似乎多余了,忍不住感慨:“難怪大家喜歡他,確實有魅力。”
他應該保持風度,輕描淡寫地將話題帶過。而不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雙拳緊握,大腿繃得猶如堅硬磐石,渾身都豎起警惕和在意。
像只隨時會擔心失去的驚弓之鳥。
沈月灼在盤算著,讓褚新霽去向聞家太子爺要他女朋友的簽名,可行性有多高。
“你喜歡上了賽車?”褚新霽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風輕的姿態,話鋒一轉,“以前沒見你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沈月灼聽不出來話語中濃烈的酸味,“大數據老給我推,順便看了幾個視頻,發現賽車還挺有意思的。”
話音落下,身側的氣壓明顯低了幾度,冷得刺骨。
想想還不如等努力做好游戲了,找溫幾栩當她的代言人,畢竟聽溫溫在采訪中說,挺喜歡玩賽車游戲的。
沈月灼在這里暗自立下雄心壯志,心情也跟著好了些,不打算再繼續聊這個,從紙袋里拿出絲絨盒,挑出對戒中男士的那款遞給褚新霽。
褚新霽穩坐如泰山,漆如深潭般的眸子落向那枚鉆石小到可憐的男款戒指。
“婚戒。”沈月灼怕楊叔聽見,聲音壓得很低,做賊似的。
褚新霽目露不悅,“你這么小聲的念出婚戒兩個字,我還以為我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情夫。”
黑沉深邃的眸子罩住她,意有所指道:“畢竟我只是——褚先生。”
沈月灼:“……”
兩人說話沒有刻意避諱,自然落在了楊叔耳里。楊叔道:“沈小姐,您和褚總已經結婚了,不用再像先前那樣小心翼翼。”
想起她厚著臉皮追他那段歷史,沈月灼無端生出一股赧然,沒什么底氣地嗔聲說,“楊叔,你別打趣我。”
楊叔善意地笑笑,透過后視鏡,看向般配等對的兩人,見到褚新霽將沈月灼半攏在懷里,不由得緊張,欲言又止地提醒道:“褚總,您的傷……”
話音未落,便遭到了褚新霽驟然冷下的眼神警告,楊叔及時住嘴,沒再多言。
沈月灼沒聽清,“楊叔,您剛說什么傷?”
當然是褚新霽脊背慘不忍睹的十二道鞭痕,半小時才上了一道藥,結了血痂,沾著血漬的白襯衫都換了兩件,確認看不出來后,他才穿上矜貴考究的西裝,從馬甲、領針到袖扣,直至確保同早晨送她離開時無異,才過來接她。
褚新霽將她遞來的戒指戴于無名指上,嗓音低下去,“沒什么,無足輕重的事罷了。”
“好吧。”
沈月灼也不好奇,轉而興致勃勃地去瞧他的婚戒。
令人尷尬的是,這枚男士婚戒,小了一圈,卡在無名指第二個指節處。
褚新霽轉著那枚婚戒往下滑,表情專注而認真,直到鄭重其事地確認的確不適合他以后,聲音沉緩兩分,睨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老婆,你對我的尺寸,似乎有些誤解。”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打破了沈月灼僅存的幻想。
心虛面紅也僅在瞬間。沈月灼在來的路上已經調整好了情緒,這個時點物業值班的工作人員很好,登記車牌花了好些時間。
所幸還保留著她錄入的指紋和臉部信息,沒怎么被卡,指紋鎖解開,鋪面而來的是清冽的臘梅香氣。很淡,也有些晦澀,像是臘梅花瓣干枯后的味道。
房間里漆黑一片。地暖也沒開,屋內屋外的溫度相差無幾。
沈月灼打開玄關處的鞋柜燈,試探性地喚道:“霽哥?”
視線慢慢在客廳里搜尋,依舊空蕩安靜地過分。鋪在沙發上的軟墊被堆出褶皺,袖箍斷了半截,難以想象用了多大的蠻勁。
她的心臟倏地揪緊,在一片黑暗中,捕捉到了男人仰躺在墻邊的身影。鋒挺的眉骨緊鎖,長腿半支著,骨節分明的手掌搭在膝骨之上,明明是一襲西裝,卻松垮錯落地掛在身上,連襯衣的衣擺都擰揉成結。
深凹縱橫的腰腹肌理大片暴露在空氣中,他卻像是察覺不到涼意,雙眸緊闔,薄厲如刀削般的俊顏浮出隱忍的痛苦,仿佛歷經過漫無止境的摧殘。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的時刻,印象中他永遠猶如屹立不倒的一座巍峨高山,與再強勁的敵人周旋,也能穩操勝券,直到今日撞破了堅硬外殼下腐朽的一面。
沈月灼剛止住的眼淚猶如決堤般滾落,倉惶的目光看到地上的那瓶佐匹克隆,顫抖著撲了上去,搖晃著他的身體,“霽哥,你再堅持一下,我馬上打120。”
“可能是服用過量安眠藥……對,表情很痛苦……不清楚多長時間了,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更早……”
靜謐的房間里,只有她斷續的抽泣聲,沈月灼咬緊下唇,努力遏制住情緒,同急救電話里的醫生描述情況。
在她顫著嗓音擦眼淚時,腰肢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握住,熟悉的嗓音泛著被反復折磨過后的薄啞,“怎么哭了?”
沈月灼腦中傳來一片嗡鳴,訥訥地轉頭看向他。
漆如深潭般的眸子溢出心疼,他捧住她的臉,額間與她輕輕相碰,親昵的姿態傳遞著彼此的交纏的溫度。
——他在安撫她。哄著她。
意識到這一點,沈月灼反倒哭得更厲害了,纖瘦的雙肩輕顫,無法抑制地哽咽著抽泣。
褚新霽手掌扶在她后腰的位置,將淚水流淌個不停的小姑娘往懷里按,慢悠悠地拍著她的脊背,用哄小孩般的語氣低聲道:“灼寶兒,別哭了。”
沈月灼不聽,又覺得丟臉,往他胸膛里鉆,眼淚全擦在他身上。
耳畔傳來褚新霽低磁而冷靜的聲音,“抱歉,我和我妻子之間有一點誤會,是她弄錯了,目前沒有人員傷亡,耽誤你們了。”
“謝謝,也祝你們除夕快樂。”
褚新霽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后續,掛了電話后,才對上懷里一雙濕漉漉的杏眸,她仰頭望著他,雙手死死拽住他本就亂成一團的衣擺,眼尾泛著紅,不知哭了多久。
手掌逐漸下落,見她渾身冰涼,就這么跟著他半躺在地面,褚新霽喉嚨驀地發緊,輕斥道:“地上涼,快起來。”
沈月灼不肯,轉而用力地抱住他。
或許她用盡了渾身的力道,勒得他的襯衣都隨之繃緊,只可惜小姑娘這點力道,禁錮不了半分。
她柔軟的唇瓣就貼在敞開的衣襟上方,剛哭過的聲音糯得不像話,聽起來跟撒嬌時的呢喃一個樣。
“我不要。”她癟癟嘴,賭氣似地咬他一口,好似要確認這副軀體的真實性,留下一道清晰的牙印,悶悶道:“我怕一起來你就不見了。”
“屬狗的?”褚新霽垂眸落響她,指腹摩挲著少女嬌艷冰涼的臉蛋,心疼得緊,“每次都這么喜歡咬人。”
但凡跟她在一起,他渾身上下總能找出那么幾處某人作惡留下的杰作。
他并不反感,甚至這點無傷大雅的小毛病還是他步步縱容寵出來的。
沈月灼糟糕的情緒因他一句話而轉云銷雨霽。
她該向他訴說自己的擔心和害怕,卻在同他對視時,倏地彌漫出一股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委屈勁兒,眨巴著眼,很是不滿地揚起下巴,“我只咬你,又沒有咬別人。難道應該反思的,不是霽哥嗎?”
能把胡攪蠻纏說得這么理直氣壯,也就只有她沈月灼。
褚新霽眉心疏懶地松散稍許,骨掌拖住她的臀,既然她不愿意起來,也就只有抱著她坐在他腿上。
沈月灼哪里都生得好看,臀部挺翹而渾圓,還是倒心型的。她非常不安分,坐在他腿上,還嫌棄不舒服,往他大腿的方向小心挪動,儼然沒有一點引火上身的自覺。
褚新霽看破但不挑破,脖頸后仰,貼緊墻面,手掌虛扶著她的后腰,免得她又胡亂蹭。
“這個點過來找我做什么,沒跟你爸媽一起跨年?”
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我……有沒有說一些很過分的話?”
褚新霽將營養師為沈月灼制定的餐食加熱,給她倒了一杯蜂蜜水,再將她喜歡的臘梅枝插入玻璃瓶中。
隨著他賞心悅目的動作,手背處露出一片月牙形的暗紅色。
驚鴻一瞥,很快便被遮住。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
他水波不興地掀眸,問她:“要多過分才算過分?”
“太深了。漲。”在沈月灼愈發驚詫的表情中,褚新霽狀似平靜詢問:“還是,讓我慢點?”
“……”
沈月灼徹底石化,紅著臉鴕鳥般回到次臥,一一回復完工作上的消息,面頰的熱燙才隱隱降下來。她整個人都埋在被子里,試圖復盤昨晚的經過,越回憶,越心驚,手腳都跟著發軟。
在次臥里兀自羞惱了許久,沈月灼才磨蹭著折返,佯裝關心地打破僵局,“霽哥,你的手是不是受傷了?”
褚新霽似是正在進行視頻會議,電腦屏幕對面一排烏壓壓的人群圍坐在圓桌上,個個面帶愁容。聽到她的聲音,他微微側身擋住屏幕,神色自若地敲擊桌面,對助理道:“讓方經理繼續主持,趙檐安排兩個人做數據對比。”
退出會議后,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朝她招手。
清冽的嗓音傳來,“過來。”
不知是不是年底整個集團的業績不佳,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沉,就連語氣都帶著些許不容置喙的味道。
沈月灼在他身側站定,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記得他說過,沒有煙癮,就算偶爾抽一支,也極為克制。自從他們結婚后,似乎再也見他抽過煙,如此可見,纏繞其身的事并不簡單。
她垂著視線去瞧,只見男人冷白的掌骨上,赫然映著一枚彎月型的刺青。
宛若一聲轟鳴在腦中倏然炸開。
下一秒,她被他拽著擁入了懷中,她還穿著冬日里的毛絨公主裙睡裙,厚度足夠保暖,因此里頭空蕩蕩的,他掀開她的裙擺,溫熱的指腹落于昨晚頻頻磨紅的那處肌膚。
“怎么,昨晚嚷嚷著說要紋的情侶刺青,今天就不認賬了?”
掛斷電話后,褚新霽下午跟沈月灼提了,補充道:“你要是覺得尷尬,我們也可以只用個餐就離開。”
沈月灼不以為然:“褚叔叔和宋阿姨對我那么好,她們給了臺階,我肯定得下啊,不然就顯得太恃寵而驕了。”
她并不知道褚家的那些事,會這么想也正常。褚新霽不想破壞兩位長輩在她心中的形象,“我待會有個采訪,晚點來接你。”
現在趙檐會定期發送褚新霽的行程表,沈月灼偶爾無聊的時候會點開看,知道他說的是自從新悅收購了幾家游戲工作室后,媒體都開始關注下一步動作,算是針對眾多揣測的回應,也是推出新產業的預熱。
沈月灼:“不用了,一樓那個掃地機器人有點舊了,我正好網購了新款,待會要教朱姨。”
她用要跟著他學毛筆記的借口賴在褚宅那會,每天都往家里添置新鮮的機器物件,時不時還買一大捧鮮花送給宋知許,說是白吃白住,誰都知道,她情商高著呢。
對他而言昏暗又壓抑的地方,似乎也因她從灰敗染上色彩。褚新霽眼梢微勾,“你倒是提醒我,該教你毛筆字了。”
兩人最近接吻的次數很多,場面稍不注意就擦槍走火,聽到他似笑非笑地提起這個,沈月灼渾身都不自在,燥熱了整張臉。
發布會和采訪臨時調整到一塊了,褚新霽沒能趕上晚飯,沈月灼一個人陪著褚家兩位長輩用餐,氣氛反倒融洽許多。
入冬以后,陸陸續續也跟著落了雪,只不過并不厚,院子里的草木都僵凍著,燈罩也換成了昏黃的顏色,好讓這個冬季顯出幾分暖色。
宋知許剪了幾個窗花,見沈月灼在手機上刷有關褚新霽的視頻,旁敲側擊地問:“你們倆的房間我讓朱姐先收拾哪間?當時沒考慮這么多,光顧著給阿澤換成大床了,新霽的還是他高中那會用的,估計有點擠。”
說到這里,嘆了口氣,“當初也沒想到。”
沈月灼的手指點下暫停,聽出話外之音,她跟阿澤就算是訂了婚,那也是為了應付長輩們作假,換成大床也沒用。
“我跟霽哥各自分開住就好了,就是會麻煩朱姨些。”
宋知許牽住沈月灼,“月灼,你老實告訴宋姨,你們是真結婚還是為了氣我們?”
沈月灼微微詫異,沉吟幾秒,聽到宋知許愧疚道:“有些事先前沒有跟你講,新霽和阿澤之間的矛盾和嫌隙很深,新霽一直以來都怪我們偏心,兩人小時候也經常爭搶東西,我們也是第一次為人父母,以前是做錯了不少事……”
“宋阿姨。”沈月灼正色,抿唇說:“我不太明白。”
“老爺子那個四合院,指不定哪天就開始征收遺產稅了,有風聲說挺高的。我跟你褚叔叔商量著,今年找個時間帶阿澤去過戶,你也知道,阿澤不像你霽哥,什么都有。”
四合院少說也值八千多萬,對于褚家而言也是不小的數目,全都劃在褚清澤名下,換作誰也會心有芥蒂。
“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宋知許沒再展開,望著沈月灼,顯得有些為難:“阿澤有多喜歡你,他性子遲鈍不清楚,我們這些大人都看在眼里。”
“只是沒想到,新霽會用這種辦法來報復阿澤。”
“月灼,我們是真心拿你當女兒疼,不愿讓你蹚兄弟倆這趟渾水,哪怕你跟阿澤無緣,也不要緊,唉……”
宋知許后面說了什么,沈月灼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晚上有些不在狀態。
先前還在和她冷戰的人,突然提出要和她結婚,會是這個原因嗎?
心不在焉一晚上,也想不通。
群消息熱鬧起來。
[許夏:@何時能暴富快來看這個視頻,媽呀,你家霽哥也太蘇了!]
沈月灼迷迷糊糊地點開那段視頻。
看場地應該是發布會剛結束,步履生風的男人踏過鋪了滿地的紅毯,身后各式長槍短炮對準他,幾乎快要越過安保擠進來。
而他神情清淡,始終從容,猶如冬雪之夜升起的泠泠月光,周身透著置于浮華而又不然其色澤的冷肅。
其中一位記者模樣的年輕人被擠得跌破人墻警戒線,狼狽著地后,保鏢正要將他扔出去,被褚新霽溫聲阻止。
身居高位,卻沒有上位者的漠視和傲慢,他抬起手臂的那刻,無名指的那枚水滴形藍寶石鉆戒閃著熠熠亮色。夸張的鴿子蛋,透水般澄澈的藍,即便是女明星也很難壓住,在他身上卻顯得矜貴又耀眼。
地上的人頗有職業素養地將話筒遞過去,語速飛快:“褚總,這款產自克什米爾的藍寶石鉆戒原石,曾被蘇比富拍賣行稱作‘藍月光’,拍下來的設計師Claflin公開表示將之設計成一款女戒,請問其中有什么故事嗎?”
男戒同女戒的款式區別明顯,這枚藍寶石重達25.3克拉,周圍更是以豪鑲了滿圈白鉆,能夠更好地襯托出女士手指的纖細與白皙。
而褚新霽手上那款,不論怎么看,都更像是女戒。
旁邊的助理聞言面色微冷,“抱歉,采訪環節已經結束了——”
“沒什么故事。”褚新霽淡淡抬眼,舉手投足間優雅又紳士,聲線渾厚而清磁,“我太太更鐘意婚戒中的男款。她喜歡,只好順著她心意,畢竟要哄好小姑娘并不容易。”
沈月灼乖乖搖頭,心思正百轉千回著,他又扣著她的下巴吻上來。
唇齒交纏的旖旎間隙,他解釋:“再補一點。”
想到剛才同他那食髓知味一般的吻,沈月灼臉頰更紅,收回浮亂的思緒,推了推他,咬唇說:“我沒有地方可以坐。”
留給她的位置,不在這里。
她不敢抬頭看長輩,卻也無法忽略褚清澤灼熱的視線。
褚新霽握住她的掌心,摩挲著:“難道你要跟阿澤坐一塊。”
陳述的語句,沈月灼本能地察覺到危險,心間顫了顫,同褚新霽漆黑的眸子相撞。
他唇邊的弧度彎了稍許,冷謔的話仿佛夾著稠濃的寒冰,“老婆,你坐我弟弟旁邊,像什么話。”
第 47 章 新雪
這句話一出,全場曄然。
表現最為淡定的還是賀老爺子,褚老子扶緊眉心,半個字也不想多說,相比于褚沈兩家的驚詫,賀成屹還抓了把松子,悠哉地剝著殼。
褚新霽在褚家的地位擺在那里,即便還顧及著有長輩在場,態度放得還算謙卑,話語里的鋒芒卻全都指向了褚清澤,不容置喙的指責如山岳般傾覆壓下。
幾乎是在那一瞬間,褚清澤從座位上站起來,怒不可遏道:“你剛才叫她什么?”
褚新霽不疾不徐地抬眼,“忘了感謝大家來參加我和月灼的訂婚宴,禮數不周,我先給各位長輩賠個不是。”
沈月灼聞言不樂意了,她怎么不淑女了?
她明明挺落落大方的。
“反正這里又沒有外人。”沈月灼嘟囔。
她還是沒什么膽子懟回去。畢竟褚新霽和阿澤不同,不能無所顧忌。
沈月灼接過紙巾胡亂地擦了一下,嘴角的那一滴被完美地避開,見褚新霽漆黑的眸子始終落在她身上,她朝他挑挑眉梢。
下一秒,褚新霽抽走她手中的紙,清冽的雪松香氣驟然湊近,深長溫和的眉眼微垂,眉心的蹙峰并未平展,指腹捏著她的下顎輕輕上抬。
動作輕緩地擦拭著她的唇角。站著都能睡著。挺能耐。
楊叔汗顏:“沈小姐這是喝了多少酒?醉成這個樣子。”
“三杯半。”
楊叔沒有細想為什么褚新霽會記得這么清楚,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詢問道:“褚總,那我將沈小姐送回沈宅嗎?”
沈月灼沒有室友,他們作為長輩自然沒法放心將她這樣送回去,但若是將她接回沈家,等沈小姐醒來后,肯定免不了被沈先生和夫人數落。
不過女孩子總歸是不好留在湖心公館過夜的,既然是沈小姐,為什么不先送她回去呢?楊叔犯了難,平生頭一次質疑起褚新霽的安排來。
“不用,我來照顧她就好。”褚新霽將她耳邊的發絲攏開,沉吟道:“你先回去休息。”
楊叔面露驚訝,“二少爺那里……”
這三個字甫一出口,褚新霽掀眸睨來,微揚的下顎線透著不容置喙的冷意。
跟在他身邊多年,楊叔知曉,褚新霽看上去斯文溫和,就連下屬和傭人都愿意留有三分薄面,內里實則強勢而果斷。
楊叔噤聲,微微躬身,沒再多言-
沈月灼猶豫許久,還是說:“霽哥,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浴室。”
褚新霽朝她緩步靠近,兩人的身高差本就大,沈月灼又沒穿高跟鞋,感覺像是被他覆過來的黑影幽幽蓋住,既視感在眼前一閃而過,和昨夜他將她壓在座椅上的畫面重疊。
沈月灼的心臟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四目交接,沈月灼無端感覺一陣腿軟,往后退了半步,脊背貼上沁冷的墻面。
褚新霽微微俯下身,視線同她齊平。往日里他習慣用發膠保持固定的發型,無論出現在何種場合,永遠一絲不茍。如今碎發遮住高挺的眉骨,襯得那雙狹長的眸子更加冷邃。
他的左眼角底下原本有一顆淚痣,長輩們曾說這是多情浪蕩的標志,后來褚新霽將那顆痣點掉了。
離得這么近,沈月灼看到那處比其他肌膚略偏白,才想起來這個早已被眾人遺忘的小事。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唇角漾開一點笑意,嗓音很淡,“還沒醒酒?”
大概是昨夜睡得很晚的緣故,他的聲音比平時多一分啞意,聽起來很蘇,沈月灼臉微熱:“……后勁哪有這么大。”
“沈月灼,借用獨居男性的浴室,你覺得代表著什么?”
他像是引導著思考的長輩,眼里不帶任何揶揄,仿佛只是為了接下來即將出口的長篇大論。
她竟然會被他一本正經地撩到。
都怪他這張臉太具有迷惑性。
生著桃花眼的男人都是天生的男狐貍精。
沈月灼踢了踢鞋子,“我才不是沒有警惕心的人。”
“還不是因為你是看著我從小長大,認識這么多年,我知道你的為人——”
話音未落,褚新霽打斷她,似笑非笑,“就這么信任我?”
沈月灼忍不住腹誹,像他這樣自我道德束縛感比銅墻鐵壁還堅固的人,就算是有人故意爬上他的床,也會面不改色地讓人跪下去。
“對啊。”沈月灼裝模作樣地說,“新霽哥是我在這世上最敬重、最信賴的人。”
褚新霽睨著她沒說話,沈月灼繼續拍馬屁,“也是我見過最帥、最溫和的人。”
褚新霽看她溜須拍馬演得挺上癮,輕笑一聲,“你去廊道里側的那間浴室,我平時不會用。”
沈月灼還沒摸清這里的構造,“哪間啊?我怕分不清,不小心走到你常用的浴室去了,要不你帶我去?”
褚新霽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小把戲:“我常用的浴室在主臥里,就這么大點地盤,你還能迷路走錯么?”
意識到褚新霽在做什么后,沈月灼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呼吸,盯著他深邃的輪廓看。
“好了。”褚新霽很快松開手,話語里腔調帶了有些懶怠的沉意,轉瞬即逝的溫柔讓沈月灼眼皮輕微抽跳。
“霽哥,你好爹系哦。”沈月灼給褚新霽發完消息后沒多久,就被沈歧叫去談話。
沈家沒有褚家那么多規矩,沈歧對她也不算太嚴格,只不過早年跟沈時一起混跡于官場間,在必要的事情上通透又敞亮,也沒和女兒繞彎子,一來就是致命問題。
問她怎么認識薄司禮的,沈月灼雖然不情愿,也只能如實回答。
她高中畢業那年暑假,沈時正好要去三院給徐主任送份文件,門口站著幾個武警,她也不好玩手機,就蹲在草叢附近逗貓,彼時正值酷暑,小腿被蚊子叮咬。
薄司禮剛好開著車路過,圈子里的人大多聽過名字,各個場合、社交圈子下也有印象,縱使從未打過照面,也勉強能對上號。
車窗降下,薄司禮問:“要不去里面的崗位亭坐一會?”
那時候的薄司禮還在清大讀博,天之驕子卻沒有半點傲氣,清冷的書卷氣像是夏日的一抹涼。
沈月灼:“有空調嗎?”
“有,不過效果不是很好,近期用電高峰,大院這邊有規定,辦公只能開到二十六度。”
沈月灼心想,用電以民為先,也還能理解。“沒事,多少會比外面好點,你們這樹蔭太多了,蚊子也多,我差點被咬死。”
她自以為有點幽默因子,不過薄司禮卻沒笑,倒是拿了一罐驅蚊膏給她。
沈月灼喜歡參加各種聚會,發小圈子橫縱錯雜,順口給朋友提了一嘴,調侃薄司禮好高冷,結果大家比她還驚訝,紛紛打趣說往常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管的。
大家跟著起哄,還故意問褚清澤是怎么想,褚清澤叼著牌說關他屁事。
后來沈月灼在馬術俱樂部辦了會員,薄司禮見她笨拙,主動指導,一來二去兩人也就熟了,順理成章地確立了關系。
和薄司禮戀愛的那段時間內,沈月灼接觸了不少本科生接觸不到的東西,還學以致用,發了兩篇SCI。
沈月灼唇角的笑意都快壓不住,奈何他表情實在嚴肅,讓她顯得很幼稚似的,所以她抿著唇,努力跟他保持同頻。
褚新霽不理解的目光掃過來,沈月灼再也憋不住,笑得花枝亂顫,“你該不會連爹系都沒聽說過吧?”
在他警告的且越靠越近的目光中,沈月灼急忙繳械投降,“大概意思就是比較細心,溫柔,像daddy一樣懂得怎么寵……”
沈月灼后背抵著沙發,褚新霽的手臂撐在邊緣,微俯下身,笑意止了后,才發覺彼此近在咫尺,他為了方便傷口恢復而解開的襯衣領口大敞,從她這個角度,竟然從鎖骨一直看到腹部的肌理。
“寵什么?”見小姑娘這時候臉皮又薄了起來,褚新霽不再逗她,低沉而寡淡的聲音響起,“久病成醫罷了。”
這倒是她從未聽說過的部分,沈月灼不免好奇,追問了兩句。褚新霽卻轉過身,身姿松散,輕描淡寫地說:“一點心疾而已,沒什么值得說的,你也沒必要好奇。”
聯想到沈歧那日的欲言又止,沈月灼隱約察覺出,褚新霽身上有著她不知道的秘密。
會是什么呢?難道他也有類似的癔癥困擾嗎?
這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怎么大家都表現得諱莫如深。
沈月灼察言觀色的本事并不差,見他無意回答,她自知但憑自己是套不出他的話的,遂轉移話題,“霽哥,你怎么不抽雪茄呢?”
點雪茄更蘇哎。
工作室除了手頭正在籌備上線的這個帶有機甲風格的游戲外,也有中世紀的貴族設定,其中有個角色是塞維利亞混血商人,出身于雪茄起源之地,煙斗是他的印象標簽。
沈月灼跟著沈歧參加宴會的時候,曾見過他避開人群中心,懶倚在拱形窗邊點燃雪茄,眼底滿是冷寂。
沈月灼那時才滿十六歲,同褚新霽對視的那刻,他毫不猶豫地滅了煙,“小孩子看什么?”
“十六歲都可以承擔刑事責任了,算什么小孩子。”沈月灼反駁。
“那也是未成年。”褚新霽低嘆一聲,“我帶你去找阿澤。”
思緒及此,沈月灼仍舊能記起那時朦朧的少女心境。
作為創始人的優點之一,就是可以在角色設定上夾帶私貨,增加一些她喜歡的點。
褚新霽回答將沈月灼從年少時的酸澀拉回了現實。
“雪茄煙氣比香煙危害大些,也更難消散。”
點到即止,褚新霽沒再深言。
沈月灼聽出了他的照顧之意。
埋在時光里被遺忘的細節在這一刻像是受到了點撥,沈月灼目視著他用雪茄鉗夾住尾部,再將燃著燙紅的那一頭用雪茄剪去除。
她的心也隨之一顫。這里的面積不足褚宅一半大,而且房間大多開闊,功能性的房間并不多,沈月灼只好抿著唇噤了聲。
浴室做了干濕分離的設計,浴缸是環狀月牙形,大到足以容納兩個人,沈月灼想,難怪他說他不常用這里,就算他身高腿長,在這里泡澡也太過浪費水資源,要是褚爺爺知道了,肯定又得數落。
說不定就是因為被褚爺爺數落了,他才不用這間浴室呢。
沈月灼想到這畫面不由得想笑。沈月灼下意識咬住唇,才沒讓嬌哼音調從唇邊溢出來,被他握住的地方從她的身體里逐漸脫離,讓她猶如驚雷般轟然,難以忍受地皺著眉,伏在他肩頭。
室內安靜至極,只剩彼此的心跳,以及窗外窸窣的落雪聲。
“霽哥,你、你說好不看的,怎么說話不算話。”她連呼吸都未平靜,以至于氣勢洶洶的語氣聽起來都像是嬌嗔。
“答應你的事,我不會出爾反爾。”冷淡深邃的眉眼一瞬不瞬地望著她,仿佛是在為他的行徑申訴。
他的確沒有看,掌心卻不受控制地攏上去,揉捏出各種令人心悸的形狀。褚新霽的手臂線條一向流暢修長,尤其用那松散又憊懶的姿態搭著煙時,然而沈月灼此刻卻無心欣賞。
四目相對之際,空氣中的曖昧因子也隨之燃起烈火。
他俯身安撫性地咬了咬她的耳垂,轉而想吻上那嫣紅嫵媚的紅唇,被沈月灼一根手指抵住。
她竟然由他牽著走,陷入了文字游戲的陷阱。 她討好似地吻他的喉結,一副嬌癡爛漫的模樣。
“用紀念野男人的勛章,跟我做情侶款紋身。”疏冷的眉目壓下,他險些被她氣笑。送他的領帶是借花獻佛,說要追他,又總是藏著掖著,膽子那么小,卻頻頻挑戰他的極限。
“沈月灼,你敢不敢再囂張一點?”
沈月灼跟他撒嬌,“霽哥,紋在手上好不好?”
她捧起他左手仔細觀摩,沒一會就挑了處心儀的位置,“這里紋一個月亮肯定好看。”
“……”
褚新霽冷聲拒絕:“不行。”
“求你了,哥哥。”
見他面上浮出陣陣寒霜,英俊輪廓里蘊著薄怒,她得寸進尺地晃著他的手臂,“求求你啦,哥哥哥哥——”
他被她纏得眸色深諳,倒吸一口涼氣。
摁住她的腰故意嚇她,“再亂動,我可能會忍不住弄進去。”
她雙眸睜圓,“你怎么可以不戴!”
褚新霽挑眉:“合法夫妻,為什么要戴?”
“會懷孕的……”
褚新霽:“懷了更好,生下來,成為你我的血緣羈絆。”
沈月灼羞憤地咬他肩膀,褚新霽非但沒推開她,反倒更過分,像是在貫徹剛才放的狠話,她氣得惡狠狠種下好幾個牙印。
見她快哭出來了,才放緩了語氣柔聲哄,啄吻著她臉上殘留的淚痕,“逗你的,浴室的柜子里有。”
沈月灼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是故意的。
褚新霽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懶怠地垂在浴缸邊緣,姿態放松,面上依舊是那副沉穩從容的神態,無名指處的寶石戒面閃爍著熠熠藍光。
在這場的場景下,桃花眸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界于冷肅與浪蕩之間的欲色。
任誰也無法想象,平日里古板克制的人失控后竟會是這副模樣。
壞到透頂。
沈月灼越想越氣,將鉆戒從他無名指上取下來,串在自己的指尖,戒圈明顯大了許多,隨著彼此相連的撞擊而晃晃悠悠的。
“抱歉,月灼。”
他俯身啄吻她的唇角,退出來一點,再故意碾磨selene的位置,礙事的藍寶石鉆戒被人孤零零地置于臺架上,“它還沒夠。”
沈月灼感覺被他攏握的地方仿佛失了火,心臟密密麻麻的鼓動聲不斷回響,從未有過的紊亂讓她險些著迷,好不容易抽離出來,她沒什么威懾力地下命令,“也不能碰。”
聞言,他眸光定定地凝著她,隨后微微蹙起眉,神情帶著幾分嚴肅,即便一言不發,也有種讓人望而生畏,不敢褻瀆的清冷感。
“是不是想折磨我?”他陷入發狂的妒忌,猜疑。
是褚清澤的聲音拉回了他逐漸瀕臨崩壞的心緒。 “家里比戲場還熱鬧。”褚新霽靠在椅背上,長腿松散地敞開,面對這場鬧劇,挑出一點諷刺的笑痕。
眼看著場面即將失控,褚老爺子不堪其煩,凝出一聲震天吼:“新霽,你要想清楚,為了報復你爸和你媽,搶了弟弟的未婚妻,葬送你從小看著長大那小姑娘的后半生。這份恨意,真的值得你這么做嗎?”
任由剛才的怒罵聲怎樣震耳欲聾,褚新霽始終保持著峻拔的脊背。
“我從來沒有想過報復誰。從始至終,都是你們在給我的行為下定論。”
“看看你現在做的都是什么荒唐事?連薄家的事都要跟著摻一腳,得罪了一片不該得罪的人。”褚耀怒氣發作,猙獰了臉:“你現在覺得金錢能夠壓權了,就不顧褚家這么多年來積攢的人脈,接連幾天我都被飯局纏得焦頭爛額,都在從我這打探你這么做的意思。褚新霽!你是真想把全家的基業都傾覆嗎?”
查薄司禮的購買記錄這件事,的確牽扯出一系列權貴的人情往來,千絲萬縷地聯系著,褚新霽并沒有太打草驚蛇,能夠察覺的,最多也就是薄司禮一人而已。
而事情夸張傳播的速度不亞于病毒,蝴蝶效應接連發生,明顯是有人暗中操作。
任誰也想不到,放出這個消息的,竟會是薄司禮本人。
這招險峻而鋒利,稍不注意便會燒及自身,從此萬劫不復。若是失策,別說是薄司禮本身前途盡毀,就算是整個薄家也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
褚新霽臉色陰沉得可怕,眼底藏著無邊無際的陰霾。
他還真小看了薄司禮。
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絕不會影響到褚家。”褚新霽壓了下唇,“至于別的,恕我無可奉告。”
他緩緩抬眸看向褚耀,“父親。”
最后那個眼神讓褚耀脊背驀然發冷,顫著手指向他,宋知許連忙在一旁給褚耀順氣,眼眶發熱,“新霽,你快別氣你爸了。坐下來好好談。”
褚新霽一言不發地拿起搭在椅邊的外套,森然冷冽的眼神并未掃過褚耀,反倒是繞開他,要往門外走。
這樣的無視無疑是對一家之主的蔑視,褚耀聲線拔高,胸膛起起伏伏地追上去:“褚新霽,我跟你媽這么多年來沒有看錯,你真是冷血至極!”
逆光而立的清雋身形腳步停駐,光暈將那輪廓鍍上一層浮躍的冷邊,轉過身來時,側臉陰云密布。
掌骨間的筋脈隱隱凸起,褚新霽壓住失望、憤怒的情緒,周身溢出陣陣恐怖的寒氣,愈發覺得可笑、可悲至極。
“你們口口聲聲給我編造了這么多借口。”他壓低嗓音,連齒根都咬得死緊,唇邊弧度肆冷:“為什么就不能是因為我愛她?”
愛這樣奢靡的字眼,從未賦予過他。
因此他習慣扮演著恭謙,溫馴,寡言的角色,在灰敗的暗影里,一步步走向強大。
時至今日,他做出這一切,也僅僅是出于愛。
濃烈的,熾熱的,不計后果,永不墜亡的愛。
“月……”褚清澤換了稱呼,“沈月灼那天在海市應該跟你說了,好幾個狗仔偷拍我們,我的行程對外是嚴格保密的,不會泄露風聲。池止跟我說薄司禮最近在查我,我這邊你也知道,一貧如洗,妥妥的無產階級一個,查個底朝天也沒什么有價值的信息。”
池止的POP生意不錯,那二世祖什么狐朋狗友都交,消息也是圈子里最靈通的。跟褚清澤閑聊順嘴提起這事,褚清澤剛開始也沒當回事,還是今天刷朋友圈看到才覺得不對勁。
褚清澤舌抵著腮幫子,說:“你倆有什么不對付的,彼此都門清。”
“你查薄司禮不要緊,當心動著他們的根基,他們那伙人錯綜復雜地盤著根,算了,這些道理你比我清楚。”
這句話不該由他來提醒褚新霽,顯得倒反天罡似的。褚清澤自己都覺得好笑,但事關沈月灼,既然做了退讓,他也不想他哥真栽跟頭。要栽,也別太狠。
外頭的人離開了,底下傳來車輛啟動的聲音。
褚新霽面色沉如水,一言不發,卻也并沒收斂半分。
濃墨般的眼睫覆著陰影,喉結一滾,先哄懷里的人。
“他走了。”
“剛才纏我那么緊,你怕什么?”
骨節分明的掌骨緩緩收緊,沈月灼難以抑制地溢出一聲嗚咽,哀怨地瞪著他,“你快放開我。”
褚新霽不為所動,像一只注視著獵物的雄獅,在他的攻勢下,她狼狽又凌亂,渾身都燙,而他依舊保持沉穩,拉著她陷入更黑暗的深淵。
“放開哪?”
“……”他絕對是故意的!
褚新霽將她往他身邊帶了些,彼此貼得更緊,“放開你的腰?”
沈月灼卷翹的睫毛眨了眨,“都松開。”
沐浴露和洗發香氛是一個小眾的法國品牌,淡淡的雪松香氣,和她平日里喜歡的各種花香相比,則顯得低調又寡淡-
公事公辦的語氣,發的內容卻是早就公布在官網的規定,至于推動兩岸企業合作,帶動經濟發展橋梁之類的場面話,褚新霽掃一眼便沒了興趣,只回了個系統自帶的表情。
男人一襲商務西裝,指骨抵在緊蹙的眉心,簡約大氣的腕表折射出幽冷的光,冷峻的側顏難掩疲憊之態。
整個機艙已經被包下,今日的出行只服務五位貴客,有兩位是港島久負盛名的置業集團高管,另外兩位是跟隨褚新霽的助理和商務。
空姐團時刻注意著動向,知曉褚先生是這場航行中最尊貴的客人,見他神色不佳,很快在耳麥里匯報。
不過十幾秒的時間,空少躬身彬彬有禮地詢問:“褚先生,請問客艙是否還符合您的期待?如若覺得溫濕度不適宜的話,我們即刻為您調整。”
褚新霽惜字如金地說了句沒事。
空少的耳麥里傳來領導讓他退下的聲音,不敢再打擾。
鈴聲響起,男人垂目掠過來電提示的名字,執起手機,手掌背部筋絡如玉,松弛的姿態可謂賞心悅目。
沈月灼這會剛到辦公室坐下,壓住輕微的喘意糯聲問:“霽哥,你已經上飛機了嗎?”
下午褚新霽要去集團,沈月灼也有別的安排。
從湖心公館回來后,路遙同她約了個下午茶,沈月灼見路凜也在,有些意外。
路遙開門見山道:“雖然看路凜很不爽,但這個游戲我打算好好做,灼寶你不用擔心我和他的關系會給你使絆子。該有的投資,我一分也不會撤。”
沈月灼受寵若驚,“謝謝遙姐。”
路凜對著這一桌的精致甜點,毫無興趣,“沈小姐,別叫她遙姐,不然這個輩分就亂了。”
他以后保不準得叫沈月灼嫂子,沈月灼要是叫遙姐,他不也得跟著叫一聲姐,不行,他才不想認這事多又煩的二姐,也不知道路老子明知這對雙胞胎兄妹并非自己的孩子,怎么還劃分這么大一筆股份給她。路凜想到這里,愈發頭疼。
路遙踩著高跟鞋驀地站起身來,“行,不想賺這筆錢的話,你馬上轉讓給我,讓我當妹妹的天使投資人。”
“我說路遙,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嗎?你讓我怎么跟霽哥交代。”
……“夏夏,我這次真的玩脫了。”沈月灼愁眉苦臉地趴在許夏肩上,對桌上的游戲提不起半點興趣。
POP酒吧內,燈影搖晃,氣氛透著幾分紙醉金迷。池止這幾天都在港島陪他的混血模特女友走秀,只甩給她們一個包廂號。發小們不管大聚還是小聚,都習慣來照顧池止的生意,久而久之,也成了秘密基地。
許夏和孟安然聽沈月灼講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晃了把手中的骰子。
“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他褚新霽雖然長得帥,有錢,但架不住性冷淡這個致命傷,追不到也沒什么好丟臉的。”
孟安然確實不理解,以沈月灼這條件,何必主動。大概是所有的女生都認為,自己閨蜜就該值得天底下最好的,能讓她倒追,那是對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不過換作別人,估計也得以為你在玩弄他的感情。”孟安然搖搖頭,“畢竟褚家那幾個長輩,總撮合你跟阿澤,你倆走得也近,是貨真價實的青梅竹馬,褚新霽再怎么會洞察人心,也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你寫那封信前,怎么沒來問我的意見?”
作為發小圈子里唯一的不婚主義,孟安然的愛情觀念是,拿下就OK。至于后續?誰管你后續,膩了就分,所以她無法理解沈月灼斟酌再三,還要留有底牌的謹慎。
許夏瞥過去一眼,“你少說兩句,再說月灼都快碎掉了。”
見沈月灼眼眶里都快蘊著濕霧,孟安然一顆心都被泡化了,安慰說:“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你們都已經到了曖昧期,證明褚新霽還是喜歡你的,你得給他制造點危機感,再適當地暴露破綻,讓他主動來哄你。”
許夏也跟著分析,“換個角度想,他肯定是吃醋了,絕不是想就此斷開。”
沈月灼將信將疑,“但我感覺他不是吃醋……是心灰意冷那種生氣。”
“到底是生氣還是吃醋,都不要緊。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要想辦法讓他來找你,你要實在想不出來,我給你支招。”
孟安然抽了張紙,沈月灼下意識伸手要接,孟安然下一秒就優雅地擦起了杯壁。
沈月灼整個下午都在聽這對兄妹吵架,最后兩人不歡而散,沈月灼的工作室項目莫名其妙被提了重要級,也算是因禍得福。
不過路家兩兄妹的關系倒是沒那么差。
解決完這一大麻煩后,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褚沈兩家的大群里在討論中秋家宴的菜,褚清澤一連報了好幾道,長輩們艾特全體成員,讓大家來選。
每年的家宴都是輪流辦的,今年剛好在褚宅。
褚家的主廚是國宴大廚,平日里不在褚家,只在家宴節日或是有宴請時過來,參加過不少領導人重要會晤時的備餐,廚藝和審美沒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沈月灼基本沒有踩過雷。褚新霽站在長廊前,今日京市氣溫驟降,外頭又下了場雨,沖淡了沙塵天氣的渾濁,他僅著一件襯衣,格紋領帶配他倒顯得黯淡不少,不像是他平日的風格。沈月灼也是這時候才發覺,這條領帶的款式分外眼熟。
可不就是她送出去的其中一條嗎?
沈月灼怔愣在原地,眼眶的濕意就這么掛著,熏紅的眼尾看起來像只無措的兔子。
下一秒,她被人拽著抵在墻邊,房門被順勢帶上。
遮光窗簾擋住了室外的柔和光線,視野當中,只余下一片黑暗,雪松香氣侵略性地覆在她身上,下頷被滾燙的指腹抬起,褚新霽眼底的前所未有怒意和洶涌海浪幾乎要將她吞噬。
“沈月灼,你覺得這樣很有趣么。”
褚新霽的吐息落在她面頰,幾乎快要貼著她的唇瓣,嗓音隱有顫意,說著令她都心驚的字句,“故意接近我,把我從兄長的位置拉下來,只是為了告訴我,我不過是你們玩鬧的一環?”
略顯喑啞的低沉嗓音在頭頂響起。
爹系當然是寵女兒了。
沈月灼臉頰微紅,壞心思地改口道:“寵妹妹。”
褚新霽的視線從她如海棠般嬌艷的唇挪到耳側,眼底閃過掩飾極好的炙意,喉間溢出一絲低笑,明顯對她的形容展露出些許不虞。
“沈月灼,我不會吻妹妹。也不會允許妹妹——”
深晦幽寂的視線掃向她,褚新霽牽著她溫如軟玉的指尖落向他鋒棱飽滿的喉結,“吻我這里。”
陡然被好友冷嘲背刺,褚新霽也沒好到哪里去。幸而他是這場戰役中的贏家,否則,只會比褚清澤更失態,比賀成屹更尖銳。
想到這里,褚新霽壓下那些瘋狂的想法,唇邊維持著溫而不厲的笑。
結婚證被他捏在手中,攤開,足以讓褚清澤看清照片上的兩人。
“如你所見,經過深思熟慮以后,我和月灼選擇在昨天辦理了婚姻登記。”
在褚清澤變幻莫測直至崩潰的面色中,褚新霽深刻如雕像般的輪廓逐漸鋒利,上位者威壓驟顯,一字一句,如細密的鋼針扎在對方身上。
“對了,阿澤,你還沒祝我們新婚快樂。”
第 48 章 晚春
兩本鮮紅的結婚證曬出來,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褚清澤越過褚新霽矜冷似冰的視線,失魂落魄地向沈月灼尋求答案:“你昨天打電話過來,就是要告訴我,你和他結婚了? ”
沈月灼和褚清澤約定假訂婚的事,也是為了瞞住長輩,時間太過匆忙,早上她發過去的信息估計褚清澤也沒看,她不希望他因為太激動而漏了餡,盡管覺得有些殘忍,還是硬著頭皮說:“對。”
“怎么會?明明就差一點,為什么啊……”褚清澤抱著頭蹲下,西裝上別著玫瑰的鋼針繃斷,穿透布料刺入皮肉,他也恍若未聞。
“沈月灼,不要再反復試探我的底線。”四目相對,她措不及防撞入那雙黑霧濃烈的眸子里。
清澹的目光涌上渾濁,冷白的脖頸上筋脈暴突,撐在她身側的手掌骨感明晰,宛如一根拉到底的弓箭。
“感覺怎么樣?”他微微頓聲。
品嘗的滋味令人著迷,他聲音更啞,“甜的。”
沈月灼神經都跟著繃緊,像在看不見盡頭的暗巷里失魂落魄的旅人,呼吸綿長又混沌,比昨晚那種極致的體驗堆疊出更深的極致。
有那么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快要死掉了。
但是沒有,他只是把她拋上云端,再穩穩地拖住她。
像她們曾無數次深吻那樣,抵著她的舌根糾纏,每一步都發了狠,仿佛要將她吞噬,徹底卷入腹中。
沙發早已一片狼藉,大片的濕痕宛如一團團暗漬,空氣彌漫的甜香蓋過了清冽的雪松香氣,也讓這個冬日,染上不同以往的溫暖甜膩。
明明只是想跟他說一句話而已,怎么又失控了,而且還比上一次更瘋狂。
“你不準進房間睡!”或許是因為沈月灼緋紅的耳廓還殘留著他唇峰的余溫,因此這句沈小姐的音調聽起來格外酥。
如果忽略他話語中的內容,她真的要以為他在用薄啞的嗓音調情。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胸腔里沖撞著,好像雨天潮濕土壤里的種子吸飽了水分,就快要破土而出。
不知哪里來的膽子,沈月灼的雙手在他頸后扣緊,嘴硬道:“我不想下去。”
“沈小姐很喜歡我的懷抱么?”
褚新霽眉峰輕挑,那雙深情眼淡落過來,目光好似籠在深深沉沉的光影中,讓人心動。
沈月灼抬眸,用視線描摹著他的鋒棱的眉骨和薄唇,誠懇地說:“喜歡啊。”
“都怪你抱著我,現在我舍不得離開了,自然理應由你負責。”說出這句胡攪蠻纏的歪理,沈月灼自己都覺得羞恥,“反正我擅長死纏爛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剛才是某人在向我求助。”褚新霽沉眸微轉,“原來這就是你對待恩人的方式。”
沈月灼不滿:“就抱了一下而已,哪有那么大的恩情,還恩人呢。”
嘀咕聲漸弱,為了壯膽子,她輕咳了一聲。
男人薄唇溢出輕哂的弧度,聲音的啞意淡了些,“現代版農夫與蛇?”
骨節勻稱的掌骨改為虛拖著她的脊背,大有真要將她扔下去的意思。
沈月灼趕緊坐直了身子,把委屈一股惱全傾瀉出來,“我來給你送禮物,從湖心館追到這里,真的很丟面子,你卻只想著趕我出去。”
“沈月灼,道歉最大的誠意是耐心。”褚新霽平靜地說著讓她心臟發緊的話,“直到現在,你還怕和我扯上關系,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我的退讓已經足夠多。”
就算他相信了她的說辭,那封信真的只是巧合。
她的態度,也很難讓他感受到她的愛意。
沈月灼懨懨地從他懷中下來,默不作聲地將按摩儀裝回包裝盒里,側顏在柔光下顯得安靜而落寞,讓他的心緒也跟著揪緊。
等她做完這一切后,才回身對他道:“霽哥,你能多一些耐心嗎?”
少女纖長的眼睫微微上翹,鼻尖和耳尖點綴著一抹薄紅,更添幾分殊色。
褚新霽眸色深了幾分:“?”
“比如,允許我找你學毛筆字,默許我搬來褚宅,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沈月灼抿唇,“別再趕我走了。”
褚新霽沒給答案。“反偵查能力這么強。”褚新霽輕諷,帶著很淡的氣音,卻并沒有什么訓斥的意味,“你去學計算機真是屈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沈月灼眼角的弧度更甚,故意往前探了點身。“我這還不是跟霽學的。”
“是么。”褚新霽聞言,小幅度地挑起眉梢,“我怎么不記得有教過你這些。”
兩人間的距離本來就近,她突然的動作太出乎意料之外,倒是褚新霽,為了防止她的唇撞上他,不得不微仰著下巴,視線淡睨掃下。
“霽哥說是禮尚往來,但我上次明明就喝醉了。喝醉的人做出什么事,都只能算撒酒瘋。”沈月灼不太確定自己做了什么,只能先行辯解:“作不了數。”
褚新霽因她這句概不認賬的推卸而生出一股躁郁。
那日的情景浮現,呼吸莫名粗重。
褚新霽冷峻的長眸微瞇,聲音還是一貫從容,只是視線銳利不少,“沈月灼,無論走到哪一步,我們之間的關系,永遠也不可能再回退。”
恪守了這么多年的界限,從跨過雷池的那一步起,便注定著再也無法退回原來的位置。
他早就警告過她不是嗎?
“誰說要退了。”沈月灼抿了抿唇,小聲埋怨:“我又不是什么花心的渣女,再說了,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就算要玩,我也不敢找你啊。”
她說的或許是實話,他不是她能隨便玩玩的對象。哪怕最后鬧到崩裂,兩家千絲萬縷的資源和情誼關系,從祖輩到父輩的交情,都注定了不可能歸于人海。
但她的話的確讓人滿意不起來。
“所以,霽哥是已經同意讓我做你的追求者了嗎?”沈月灼見他不說話,覺得用詞不太準確,補充道:“跟其他人擁有同等權力的那種。”
聽到她后面畫蛇添足的部分,褚新霽松開對她的桎梏,緩聲落嗓,“只有你。”
“沈月灼,這樣的權利,我只給過你。”
這么多年來,他都沒有允許其他人出現在他身邊。在為人處世上很難做到非黑即白,但感情是完全依靠主觀意愿的。
剛站穩腳跟那些年,是有不少合作方以及供應商試圖往他身邊塞人,剛開始是小明星,后來是各種外圍。
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氛圍里,他無法免俗,唯一的退讓便是抽煙。
那時起,他便知道,只要站得足夠高,沒有什么是無法推拒的。
寧缺毋濫,他始終如此。
沈月灼彎眸,“我可以理解為,勝算的概率比失敗更大么?”
“或許。”
失敗?褚新霽在心底冷笑一聲。
怎么可能。
沈月灼見他要離開,擔心好不容易營造好的氣氛冷卻,情急之下,忐忑卻又大膽地用之間覆上他淡色的唇珠。
這兩種具備鮮明對比色彩的情緒同時出現,沈月灼心跳漏了半拍,忽然將唇湊了上去。
單純的唇瓣貼著唇瓣,潮熱的呼吸噴灑在彼此的臉上,并不沾染任何情欲,卻讓兩個人都微微一滯,觸電般的酥麻仿佛沿著血液傳至四肢百骸,連尾椎骨都帶著點意猶未盡。
對上那雙眸子,沈月灼忽然又有些慫,她往后退了稍許,耳根燙紅,軟糯的嗓音低如蚊吶,“這才叫禮尚往來。”
她其實并不太確定要如何適應和褚新霽相處,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是他先讓她幫她涂藥膏,又拉著她的手摸他的喉結,既然大家都在寸寸越界,她吻他,應該算不得過分吧?
褚新霽深吸口氣,凝向她的眼神黑得像是化不開的濃墨。
“誰教你這么理解的?”
他的嗓音很低,像是French Connection特調雞尾酒,有著豐富的層次,醇厚中帶著點順滑的深雋,香氣和口感都不算太抓人,余韻卻很長。
沈月灼心情莫名很好,“沒人教我,我無師自通。”
她揚起笑,“如果非要刨根問底的話,霽哥算是我的人生導師。”
沈月灼沒說錯,沈家算是典型的中式教育,不像褚新霽,無論他選擇做什么,褚叔叔和宋阿姨都沒有干預半分。因而當她遇到困難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找他尋求答案。
可以說,她看待世界的角度和思維方式,很大程度是受他影響。
當然這些心思,褚新霽或許并不知曉。畢竟對于閱盡千帆的年長者來說,無心提點晚輩一句,并不會放在心上。
人生導師四個字,像是敲響了褚新霽的警鐘。
她的工作室哪怕有了盈致資本的支持,第一個游戲浮盈的比例不會太高,必然會在項目篩選中淘汰,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不過這倒是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沈月灼用學毛筆字和向他討教管理經驗為由,光明正大地搬來了褚宅小住,兩家長輩似乎樂見其成,沉曼鈴跟宋知許提及這件事,都直道有戲。
接連幾天沈月灼都沒什么跟褚新霽單獨相處的機會,他似是在忙著去分公司視察,每天回來時都行色匆匆,也不和她們一起用餐,不過好在他早晨出門的時間很準時,沈月灼為了能夠蹭車,倒是養成了良好的作息習慣,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蹭上車后,她也不跟褚新霽搭話,用余光偷偷瞥他。
他每日的西服和領帶搭配都不同,大部分以低調沉穩的黑色系為主,看起來清冷矜貴,仿若不食人間煙火。
這樣的日子過了將近一個月,沈月灼始終琢磨不透他在心里在想什么,多少有些泄氣。
從楊叔那旁敲側擊地得知褚新霽今日會議結束得早,她特意在工作室多待了一會,驅車回到褚宅時,已近暮色,平日里極少點亮的燈帶和庭院里的埋地燈,將褚宅照得燈火通明。
沈月灼瞧見車庫里原先停著領克03的位子,如今已被通體亮紅色的捷豹F-PACE取代。
褚耀和宋知許都很介意褚清澤跟那群狐朋狗友飆車,因此在他大二那年,把他那輛奧迪RS4換成了領克,性能大幅下降,他想飆都飆不起來。不過褚清澤在啃老這件事上向來不挑剔,領克他開得倒也順手,也多虧了這輛車,不少來搭訕的女孩看到以后,很快就跟他斷了聯系。
她在原地多看了會,久違的吊兒郎當嗓音傳來。
“怎么樣,這車帥吧?”
沈月灼不太滿意地嘁聲:“果然娛樂圈的錢就是好賺,這才幾個月不到,連舊愛都換成夢寐以求的新歡了。”
褚清澤逆著光走來,輕輕揚起眉梢,“我熬夜寫歌寫到吐血的苦你是半點也不提啊,沈老板。”
沈月灼回懟:“哪行不辛苦,胡同口那家包子鋪還得三點起來和面呢。”
她留下這么一句話,紅著臉要逃,唇瓣卻又被他堵住,他扣住她的下巴吻了上來。意識到他唇腔里的甜意來源,沈月灼腦中倏地拉響警報,咬了他一口。
血腥氣在唇邊彌漫,他也不在意,吻到饜足才退開。
“今晚你睡主臥,我睡次臥。”褚新霽長臂攬在赤著足逃跑的人腰際,將她攔腰打橫抱起,冷峻的眉微皺,“快立冬了,別光著腳到處跑,當心地暖盤管溫度不均,沾了寒氣。”
沈月灼臉皮薄,眼睛胡亂瞟了幾下,“我要睡自己的房間。”
“你確定?”褚新霽深黯的目光定定地注視著她,“次臥沒有浴室。”
“沒有浴室又怎樣——”拔高的音量驀地降到底,對上那雙弧度輕勾的薄唇,她倏地啞了聲。
“剛才弄得有點狠。”他微微噤聲,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先前那泛濫的情況彼此都心知肚明,意有所指道:“最好還是清洗一下。”
沈月灼咬著下唇,濕黏的感覺讓她沒有力氣同他爭論。
“還不是都怪你。”
褚新霽靜靜看著她,似笑非笑:“怪我技術太好?”
“這恐怕和我關系不是很大,是你——”這簡直就是一個不定時炸彈。
但真要說起來,褚清澤雖然不靠譜,沈月灼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畢竟她送給褚新霽的第一個禮物,卻沒有拆開看過。
盡管隱隱有些擔心,沈月灼還是決定先擱置下來,只能找機會從長計議,越著急反而容易適得其反。
簡單穩住褚清澤后,才編輯信息回褚新霽。
她挺喜歡吃螃蟹的,就是做起來太麻煩,但如果在廚房將蟹腿、蟹身都處理好,又會少一分鮮度。
沈月灼在官網重新定了一套領帶,填好各項信息后,又去了一趟國際購物中心,分別給幾位長輩買了禮物。
付完款,同褚新霽的對話框仍舊空蕩,大概是這件事擾了心緒,她連裝乖的表情包都忘了發,褚新霽本就是寡言的冷淡型角色,兩人的對話只有文字,看起來分外疏離。
她癟癟嘴,不太喜歡這種冷冰冰的感覺。
倒是褚清澤又在大群里刷了不少屏,哀嚎說要離家出走,吵得頭疼。
這倆兄弟的性格簡直就是兩種不同的極端。
沈月灼忍不住胡亂設想,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她熄了屏,還在思考要怎么處理領帶的事,手機嗡聲震動。
來電顯示備注的是:霽哥
還是那會規矩本分的時候填的備注名,雖然在手機里存了很多年,褚新霽卻從來沒有給她打過電話。
有什么事都是讓褚清澤轉告,或者發微信、短信,因此看到他的來電時,沈月灼有片刻的怔忡。
她還是第一次在聽筒里聽到褚新霽的聲音,裹挾著電流音,比往常更磁,像是霧雪夜里的朝暉,有種讓人微微暈眩的感覺。
褚新霽:“除了那兩樣,還有別的菜想加嗎?”
沈月灼莞爾,聲音難得清甜,“沒有了,我看宋阿姨和褚叔叔都點了挺多的,剩下一些前菜和甜品也沒什么好點的,讓主廚他們補充就好了,還能多點驚喜。”
褚家對家宴的要求更嚴格,大家點完菜后,主廚和副主廚團隊還要開個討論會,冷盤、熱菜、主菜、湯品、甜品都有講究,并且會在經典菜式的基礎上創新,食材也需經過挑選,從私人莊園的有機菜場和涅夫勒地區的頂級牛肉,無一不精。
看似平凡,實則處處都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征。
“好。”褚新霽說,“那就暫時這樣安排。”
一輛黑白配色的亮漆面Bugatti Veyron停靠在商區附近,車窗降下一半,駕駛位的男人半倚在椅背邊,只露出一只筋絡分明的手,腕間的表盤泛著冷光,平靜淡漠的側顏,引得不少人頻頻駐足投以視線。
“你從百葉大廈停車場出來后,往左邊一點。”
沈月灼拎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疑惑都寫在了臉上,哼出聲:“啊?”
但她還是下意識照做,目光微轉。
路邊那輛布加迪車燈閃了瞬,足夠惹眼時髦的超跑車型,倒是更受年輕人喜歡,沈月灼之前還專門發了條朋友圈,說以后自己掙到錢了也要買一輛去兜風。
當然,還不知道得猴年馬月呢。
先前它像只安靜蟄伏在暗處的獵豹,難怪她沒注意到。
“看見了嗎?”
沈月灼朝他的方向揮了揮手,引擎聲轟鳴而動,在她面前停穩。
褚新霽下了車,筆直的身段,不凡的氣度,年輕英俊的一張臉,足以讓他們倆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饒是沈月灼自小就習慣了接受各種目光,但和褚新霽一起被注視,總覺得那股縈繞在兩人間的曖昧氛圍正在悄然流轉,讓她不禁有些臉熱。
他紳士地接過她手里的購物袋,一一放置好。
“霽哥。”
“嗯,這里不能停太久。東西放好就走吧。”
“好的好的。”沈月灼接連應聲,矮身坐進了后排。
褚新霽卻淡睨著她,身形顯得有些清孑,似笑非笑:“沈月灼,你坐在后面,是打算拿我當你的司機嗎?”
沈月灼心跳一顫,瞪他,不許他繼續說下去。
沈月灼扶著他一點點往下坐,喉間難以承受地發出細小的嗚咽聲。
“那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褚新霽扣住她的下巴,眼神深諳如幽潭,“要我配合你演離婚的這場戲,付出這些,值得嗎?”
明明醉成那個樣子,都記得讓他戴。此刻卻大著膽子,和他游離于喧鬧之外,毫無阻礙地貼近他,她就像是難懂的一頁紙,他從頭至尾,就沒有看透過。
被她精心藏于計劃背后的薄司禮,究竟值得嗎?
“正好我們彼此互不信任,不如把它當成一場賭局。”沈月灼想了一夜,此刻思路清晰,她盯著他琥珀色的瞳孔,“就像你認為我紋身上的selene是指的薄司禮,而我并不確定長輩們告訴我說,你和我結婚的目的是為了報復家人的偏心。”
沈月灼從小沁潤在這樣的環境里,薄司禮和褚新霽的事她自然有所察覺,她太了解褚新霽,也明白薄司禮最擅長玩弄心術,她花了一段時間,對細枝末節的地方進行復盤,有了推測。
既然已經入了局,她勢必要占領制高點。
而不是任由別人掌控生死。
沈月灼狠了狠心,往下坐到底,“當然,我也會因此發現,霽哥精心藏了多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褚新霽額間青筋畢露,喉結也隨之滾動,扶著她的腰,啞聲:“慢點,這么貪心做什么?”
沈月灼剛才光想著一鼓作氣,這會才后知后覺地察覺是她天真,盡管他蓄勢待發,未曾進行任何動作,彼此的結合也足夠讓她頭暈眼花,瞬間心生后悔,應該交給他來的。
“唔……”她紅著眼求饒,攀著他的肩打起了退堂鼓,借著臂膀的力顫顫巍巍地退了出來,跪坐在太空椅邊緣,嗓音軟得不像話:“要不還是用手吧?”
褚新霽眉心蹙緊,遒勁縱橫的肌肉線條格外明顯。
寒潭深目緊緊凝著她。
先前的忍耐已經足夠辛苦,他還要忍受她小偷小摸地后撤動作,此刻早已瀕臨君子端方的界限。
沾著晶瑩水色的指骨壓住她的下巴,兇狠地吻上去,一撞到底。
“我可以配合你演戲。”
他現在無比清醒,撫慰性地僅輕輕碾過她的唇珠,聽她逐漸顛簸破碎的哭聲,彼此契合,靈魂相撞,在這一刻算是達成共識。
沈月灼根本沒機會再分神和他談判。
庭院里的戲正好唱至《昇平除歲》末尾,老旦太平莊老人激昂悠揚道念著“打點一支清香,拜賀圣壽與天齊。”
“結束了嗎?”沈月灼體力透支,在窗外傳來的喝彩低笑聲中,任由他抱著自己步步踏入臥室,跌入柔軟的床席。
溫柔的吻如雨點般溫柔落下,從脖頸綿延至耳后,黑暗里,窗外雪花紛飛,她半瞇著眼,看向滴落著點點融雪顏色的猙獰輪廓,不由得更加令人心驚。
平日里的他,永遠是強大不出錯的模樣。
而沾了酒,骨節錯落的手指扯松領帶,微仰的下顎使那處鋒棱的滾動愈發明顯。晦暗不明的車影里,將他的輪廓裁成了陰暗與光明交織的晨昏線,竟意外地顯出幾分浪蕩與不羈。
“剛才就很想吻你。”
他的音色也比往常更有厚度,沉啞聲將她包裹,“忍了這么久,能不能讓我如愿?”
雖說是在詢問,他的掌心已然壓著她的后腦勺,含住她的耳垂,熱氣直往她的耳朵里鉆。
“老婆。”
第 49 章 晚春
“哪有人連接吻都要問……”
沈月灼被他纏綿地擁在懷中,臉頰偏開,下巴卻因他輕柔而細密的舔舐而揚起,這樣的姿勢太過耳鬢廝磨,她的耳根很快泛起一片酥癢的緋紅,跟炸了毛的貓似地,兇巴巴地瞪著他。
要接吻的話,吻上來就好了,干嘛還得問一句。“要是我不同意的話,難道你就不親了?”
他并未否認:“我只是覺得新婚燕爾,身為丈夫,應該紳士一些。”
又拿她剛才說的話回敬她。
沈月灼接連發了幾個哭泣的表情包過去,耳朵有些紅,現在點個跑腿把緊急藥送過來,肯定會被發現。要是拖到明天,效果則會大幅降低。
正當她不安的時候,褚新霽的電話打了進來。
低磁的嗓音聽起來有些遙遠,“緊急避孕藥對身體傷害很大,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考慮這種處理方式。”
沈月灼在房間里,說話仍然很小聲,“但是沒有別的辦法哎……”
“你的日期一向準時,大概就在這兩天。”褚新霽聲音平靜。
沈月灼:“只是最近調理得不錯才準一點,而且安全期也未必完全安全,還是有幾率中招的。”
自從一日三餐都由褚新霽安排照料后,她的飲食逐漸規律,身體倒是好起來了。
想起先前的記憶,沈月灼攥緊衣擺,小聲埋怨:“而且你弄了好多進去……”
通話的另一端,褚新霽眸色黯了些許,陷入座椅中的大腿肌肉條件反射般繃緊。
她說話的語氣很軟,分明是在責怪他,尾音卻嬌憨,聽起來更像是撒嬌。在沒有饜足的男人面前說這種話,無異于勾起先前未能盡興的躁意,褚新霽深吸口氣,倘若不是知曉她是真的因此而慌亂,恐怕要以為她在故意勾引他。
褚新霽調整語氣,狀似尋常地問及她內心的想法,“是因為覺得年齡太小,不想現在要孩子,還是單純只是怕,以后沒辦法和我完全斬斷關系?”
“拜托,我才剛剛大學畢業,工作室才有了起色。”沈月灼說到這里,反而冷靜了下來,“如果真的意外有了孩子,我也不會放棄我在做的事。”
沉默良久,褚新霽已經知曉了她的答案。孩子不會成為他們之間的羈絆。
他也從未想過,用傷害她的方式來留住她。沈月灼一言不發地上了車,褚清澤在副駕位上栓好安全帶,她終于忍無可忍,煩躁命令:“下去。”
積攢已久的情緒爆發,沈月灼渾身迸發出冷意,褚清澤恍若未聞,“腿長在我身上,我就想在這待會,有本事你把我踹下去。”
沈月灼聽完他理所當然的話,心情更糟糕,“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褚清澤輕嗤:“在我哥那受了委屈,氣都在我這撒是吧。”
“褚清澤,有病就趕緊治,別逼我抽你。”“開個玩笑。”褚清澤聳聳肩,“不過這種事可不是危言聳聽,就看你有沒有那個運氣當倒霉的千萬分之一咯!”
沈月灼想說現在的充電器早就帶防爆的功能了,但掌心里的手機微微發燙,心理作用下,她還是擱置在一旁。
自從上次貍貓換領帶的事件過后,兩人很長時間沒怎么說過話。沈月灼是那種別人不搭理她,她主動兩次過后,就不會再熱臉貼冷屁股的人。
雖說從小到大兩人沒少拌嘴吵架,但隨著短暫疏遠帶來的芥蒂,加上跟褚新霽的關系,讓她沒法再做到像從前那么自然,總覺得褚清澤幫她宣傳算是欠了人情,得想辦法還回去。
沈月灼:“要不我們出去說吧。”
高中那會,沉曼鈴找到位北清退休的數學教授給她和褚清澤補課,那位教授腿腳不便,剛好住在褚宅附近的一棟疊墅,宋知許和褚耀干脆重新給她裝修了一間客臥,有浴室、露臺,就是面積不大,只能容納一張床、一架書桌,一個吊椅。
小時候當然沒覺得有什么,現在長大了,他又做了歌手,共處在一個房間里,怎么看都不太合適。
“你怕我哥看到?”褚清澤看出她在避嫌,試探道。
沈月灼支吾著沒說話。
褚清澤驀然站起身,身形逼近,“以前都沒見你在意這么多,現在連跟你在房間里說兩句話都不行?他褚新霽管這么寬?”
星娛傳媒的形象設計對褚清澤做了一些調整,修整了眉形和發型,少了那股邪氣后,倒是和褚新霽不怒而威的氣質有些相似。
褚清澤說這話的時候情緒激烈,拔高的音量響徹走廊,褚新霽腳步微頓,折返回身。
房門半掩著,兩人似乎在里面發生了爭吵,沈月灼眼眶泛紅,緊抿著下唇,不知褚清澤說了什么把她氣哭了,背過去不讓褚清澤靠近。
“你別哭啊,我剛才真的不是故意提我哥的,你哭得我心臟病都快犯了。”
褚清澤手足無措,從書桌上連抽了好幾張紙想遞過去,卻被拂開。
他的心氣沒沈月灼那么高,忙不迭地道歉,“對不起,你就當剛才我在放屁!求你了,別哭了我的小祖宗。”
褚清澤說話沒輕沒重,有時候還挺傷人的,加上他的態度強勢,有種嚴刑拷問的高高在上感,在沈月灼的自尊心上刺了一刀,傷害不大,就是短時間內委屈滿溢,讓她覺得難堪,才紅了眼眶。
說起來,也跟前些日子的高強度工作有關。在持續高壓的環境下,一個很小的引子也會引爆,畢竟就連機器也無法超負荷運轉。
沈月灼吸了幾口氣,心情已經恢復了穩定。
由于背對著褚清澤,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以為她還崩潰著,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扯其他無關的事轉走她的注意力。
“我發的第一首歌你聽了嗎?《selene》古希臘神話的月亮女神,給你寫的。三年前就創作了曲,當時覺得很震撼,我這水平怎么能寫出這么牛逼的曲子!不過一直沒敢填詞,怕配不上曲。”
褚清澤說到這里,胸腔彌漫出一股酸澀。
這是為她寫的第一首歌,他太想做到完美,遲遲不敢填詞,才會無數次在邊緣徘徊,直到出了局才發現,不是所有人一開始就能做到極致,更多的都是在追尋的途中不斷調整、優化。
而他卻因為害怕不夠好、不完美,錯失了整整三年。
沈月灼摸了摸鼻子,“……聽了一點。”
勉強算吧?
在刷短視頻的時候通通點贊收藏評論一條龍,也算是為支持發小貢獻了一份微薄的力量。
“就知道你沒聽。”褚清澤毫不留情地拆穿,要是大小姐真有那么細心,他才要懷疑她是不是轉了性。
褚清澤知道她沒聽,反倒松了一口氣,笑出來。
“我跟好幾個平臺都有合作,云音樂、夜聽歌,你就用你常用的轉發到朋友圈就行,算是給我個面子。”
褚清澤給了臺階,沈月灼順勢而下。手機充電器是快充,兩人說話的功夫,電量已經差不多到了70%。
門外的人恪守尊重隱私的底線,并未靠得太近,因此聽不見兩人說了什么,余光望見沈月灼擦去眼角的淚后,拿出手機,褚清澤在她的屏幕上滑動,像是已經為先前的爭吵而冰釋前嫌。
屏幕的冷光映著兩人的輪廓,向來狂妄的褚清澤在她旁邊像個泄了氣的皮球,難怪長輩們說他們般配,如今看來,就連性格也登對。
這才幾分鐘的功夫,把人惹哭,又哄好。
提到褚新霽,沈月灼的眼眶泛出紅意,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褚清澤抽了張紙遞給她,“我的衛衣你嫌臟,無菌紙總行了?把眼淚擦擦,你以前不是敏感脆弱的人,怎么兩個月沒見,開始掉小珍珠了。”
“跟薄司禮談戀愛那會,分手也沒見你難過,我還以為你性子灑脫呢。”褚清澤還有心情調侃她,“早知道會這樣,當初我就不勸你追褚新霽了。”
沈月灼胡亂擦干眼淚,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褚清澤也不說話,安靜地陪著她。
地下車庫靜悄悄的,久到褚清澤以為她快要睡著了,沈月灼忽然開口道:“聯姻的事你怎么想的?”
褚清澤定定地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從玩世不恭轉為認真,他們兩兄弟眉骨都生得高,論五官輪廓,褚新霽的五官輪廓更為凌厲,但他為人溫和,氣質在無形之中也變得冷肅。
四目相對,褚清澤嘴角蕩起弧度,佯裝不在意地問:“你怎么想的?”
他太了解沈月灼,她能夠這么快冷靜下來,同他提起這個不得不直面的問題,一定是有了應對的辦法。
“要么假結婚,各不干涉。”沈月灼說,“要么你明天就去找個人結婚,先斬后奏。”
褚清澤聲線拔高,似笑非笑地戲謔:“犧牲我,把你從水火中解救出來是吧?我找誰結,你當我會大變活人嗎沈月灼?”
沈月灼側身,“你列表一水的曖昧對象,難道就沒有一個能在關鍵時刻修成正果嗎?”
“我有個屁的曖昧對象!我從始至終都只有——”褚清澤氣得不輕,脫口而出才發現已經晚了。
他無視沈月灼詫異而恍然的表情,解開安全帶下了車,手肘搭在車門邊緣,“這事他們都提了好幾年了,估計也不差這一時半會,我盡量能拖就拖,至于沈伯父和伯母那邊,就靠你自己了。”
從褚宅回去后不久,長輩們像是達成了什么共識,沈月灼每天都在收到來自各方面的施壓,沈歧更是有天來到了她的工作室,父女倆關系一度僵硬難解。
沈歧的訴求很簡單,只要她同意和褚家聯姻,盡快訂婚,從此以后不會再干擾她的選擇。
她從來沒有想過,為了催婚,沈歧竟然聯系到了工信部和新聞出版總署的高層威脅她。以攻略為主的乙女游戲內容為了應對審核,會隱藏許多一語雙關的臺詞,就算備案時完成了審查,也可以拎出來重新卡,如果中途以為審核暫時下架,前期投入的營銷流量則會斷流失效。
也就意味著,她做的第一款游戲將宣告失敗。
她承擔不起這樣的后果。
時間過得很快,表面還是一派風平浪靜,沈月灼卻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一根繃緊的弦,隨時都要斷掉。得知賀成屹執行任務受了傷,轉回京市靜養的消息后,她特意錯開時間過去探望,為的就是避開撞見褚新霽。
誰知剛到軍區醫院的高級病房外,遠遠看見那道身影推開門。
她在原地站了會,等他離開后,才抬步進去探望。
賀成屹傷的是腿,打著石膏,腰上也纏著繃帶,嘴唇泛著蒼白的血色。見到是她,賀成屹脊背挺得筆直,說:“新霽前腳剛走,你們這時間點掐得倒挺準。”
想起剛才褚新霽提起她絕不會是無意,賀成屹道:“他這會應該沒走遠,要不我打個電話叫他回來?”
“不用了。”沈月灼掃了眼病房,各種果籃、捧花和慰問的牛奶、補品將桌子占得滿滿當當,她只好順手將自己帶的果籃置于地面,坦白說:“我就是特意避開霽哥的。”
賀成屹笑:“你倆這吵架持續時間挺長啊。”
沈月灼聽出他調侃的意思,兩個沒什么太大交集的人,能為了什么事鬧掰兩次。賀成屹和褚新霽是多年好友,了解彼此的秉性,自然能看出其中的異常。不過既然賀成屹這么說,至少讓她知道,褚新霽沒有同他提及她們倆的事。
“我把霽哥拉黑了。”沈月灼避重就輕地說。
“坐下再說,往那杵著不累?”賀成屹指了指床邊的凳子,“聽說你跟阿澤打算訂婚了?”
沈月灼聽到這個就頭疼,轉移話題道:“成屹哥,要不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她作勢就要起身,賀成屹連忙叫住她,“早上來探望那批新兵一人給我削了一個,都快吃吐了。”
沈月灼見他不說話,猶疑道:“霽哥?你不開心嗎?”
“沒有。”褚新霽說,“我只是在為你的成熟感到欣慰。”
褚新霽收回思緒,修長窄瘦的指骨揉著眉心,“不用擔心,我打了短期劑型的避孕針。如果實在不放心,一周過后,我帶你去檢查。”
聞言,沈月灼一時怔愣。 “沈月灼。”他很少正色念她的全名,沈月灼心臟隨之一滯,聽到他冷聲嗤:“新婚第三天,就從老公改口為褚先生,你覺得合適嗎?”
完蛋。好像玩過頭了。
沈月灼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慫。不過她能屈能伸,很快裝乖柔聲道:“我就是開個玩笑……那些成功人士,不都是這么說話的嗎,褚先生,沈小姐。”
她特意追加了自己的稱呼,以此來證明話語的真實性。
不過很顯然,對面非常介意這件事。
沈月灼站起身把辦公室的玻璃門合上,瞄了一眼,確認沒有人會意外闖進來后,才糯聲道:“霽哥?”
“三點我準時來接你。”
掛斷電話后,沈月灼莫名心虛,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去茶水間拿酸奶,剛好聽到幾個員工窩在直飲水機附近八卦。
扎著丸子頭的美工神秘兮兮地說,“早上我看到咱們沈老板是從一輛加長豪車上下來的!里邊的大佬只露出一雙手,給沈老板整理了衣領,沈老板起床氣還沒散呢,眼睛都沒睜開,大佬真的好溫柔,事無巨細地照顧著,媽呀,我都快磕瘋了!”
“臥槽我也看見了!你們是沒看到,那輛車的車牌都是連號的,太牛逼了,感覺像小說劇情。”
“啊啊啊啊你們沒發現,沈老板脖子后根有吻痕嗎?”
“真勁爆!繼續講!”
……
沈月灼生怕大家尺度越聊越大,她輕咳一聲,眾人看到是她,立即停了七嘴八舌的議論,一溜煙鉆回了工位。
到了洗手間,沈月灼扒開披散的長發,努力勾了半晌脖子,也沒看見她們說的吻痕-
下午兩點半,沈月灼在公司樓下的商業街精準地找到一家專做鉆戒的品牌店。最近在網上很火,說是一位男士一生僅能定做一枚,純愛戰士們紛紛應聲倒地,把它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沈月灼買了兩枚,當然,她不是崇尚這種營銷理念。純粹是因為莫桑鉆便宜,幾千塊錢一枚,剛好在她的負擔能力之內,拿來做婚戒糊弄人也合適。
褚新霽的車抵達時,她剛好付完款,拎著購物袋從電梯里出來。
“霽哥,今天開的是什么車啊?我怎么沒看見。”這附近的地下停車場足足有三層,工作日長期爆滿,里頭又七拐八繞的,車子進去后沒個十幾分鐘出不來,附近又不讓久停,特別麻煩,她自己都不愛開車過來。
“你往后看。”
盡管她覺得有些莫名,畢竟她身后是商業街,卻還是乖乖轉身。在一整排寸土寸金地界的商鋪之間,原先屬于躍領汽車的豪華商鋪如今空蕩蕩的,將近兩百平的空間內,只停了一輛勞斯勞斯。
而通體锃亮黑漆的勞斯萊斯前,赫然立著一道清雋碩長的身形。寬肩窄腰,白襯衣束腰扎進質感高級的西褲里,眉骨微挑,掌心握著手機,神態一派松散。
這塊地界車流量大,工作日的人流量雖然不及周末,在市區內也算得上熱鬧,吸引了不少路人駐足投來視線。
沈月灼快步上前,楊叔見到她,接過她手里大包小包的購物袋放置后備箱。
她把剛買的鉆戒拿出來,矮身同褚新霽上了車,透過車窗觀察四周,忍不住發問:“霽哥,你想在這里開店?”
“沒有這個打算。”他平靜道。
“那這個……?”
避孕針如今尚不成熟,她聽孟安然講八卦的時候,才知道根本就沒幾個京城子弟愿意用。多是讓女方吃長期藥物,再不濟就是給一筆錢讓把孩子墮了封口。兩份責任,悉數推給女方,不勝唏噓的故事并不少。
“什么時候打的……?”
“一個月以前。”褚新霽聲色平靜,仿佛是在說無比尋常的事,“防止意外。”
他知道昭月工作室對她而言有多重要,習慣做雙重保險。
但今晚的確有些失控了。
褚新霽睨向掌背的那枚弦月刺青,“別胡思亂想,早點休息,有事給我打電話,我不會關機。”
聽著讓她安心的聲音,沈月灼心里五味雜陳的,突然舍不得掛斷電話了。
“霽哥。”心里的大石頭落了地,她的嗓音不自覺變得甜糯,“我不想喝感冒沖劑哎。”
褚新霽皺眉,對她任性的性子很無奈,只能低聲哄勸:“我們在書柜的那次,毛毯掉了,身體容易受涼,你乖一點。”
她理直氣壯地拉長尾音,“不喜歡那種嗆鼻的味道,而且又苦又甜的,誰喝誰難受。”
這會又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褚新霽眸光柔和,從善如流道:“好,那就不喝藥了。去喝一杯熱水,總可以了吧?”
“勉勉強強。”沈月灼彎起杏眸,笑意嬌矜。等她折騰完,安靜地躺在被窩里,望著窗外飄然而墜的雪花,關了燈,褚新霽那邊才傳來輕微的關門聲。
沈月灼推測他到了湖心館。她趴在枕頭上,聽筒里男人清磁的嗓音裹著電流渡過來,語調斯理:“被子蓋好了么?”
“蓋好了。”
不知道這通控訴罪責的電話,究竟是怎么演變成漫長的語音電話的。或許是知道她此刻沒有安全感,他始終耐心,聲音由遠及近,“很晚了,你先睡,明早我來接你。”
沈月灼翻過身,身體微微僵滯半秒,很細聲地嘟囔:“好像流出來了……”
褚新霽正扯松領帶,指骨捏住棱角玻璃杯邊緣,險些掉落。黑沉深邃的眸稍定,他緩聲道:“說清楚一點,月灼。”
冷沉肅穆的嗓音,讓沈月灼不自覺地想象出他擰緊眉的表情,更加羞赧,含含糊糊地說:“就是你弄進去的……太多了。黏黏糊糊,不舒服。”
另一端靜悄悄的,沈月灼把腦袋從被子里探出來一點,似乎聽到清脆的碎裂聲。
“沒事,摔壞了一個杯子。”
“霽哥做事怎么也毛手毛腳的。”沈月灼沒多想,借著小夜燈的光走向浴室,“我還是去洗一下吧。這個要、要怎么才能洗干凈?伸進去嗎……”
聽筒里,似有微弱而滾燙的粗重呼吸聲傳來,她聽得耳熱,男人壓抑著欲的薄啞嗓音滾過耳畔。
“沈月灼,你要是再說下去,我也許會破戒。”
抵在后腰的表盤驀地跳動,挺直到連與它接觸,都足以窺見一斑。
她在那一瞬間,后悔了,臉頰火辣辣的。
怎么還會彈跳……
褚新霽長眸微挑,高大的身軀簇然逼近,長指伸進那薄如蟬翼的蕾絲布料里,柔情蜜意地碾著海棠花蕊,男人的體溫如火爐般炙烤著她,一字一頓地應:“對。”
喑啞的嗓音夾著沉而濃的顆粒,沿著她的耳根廝磨。
“除了這個,你還好奇什么?”
第 50 章 晚春
褚新霽的話差點讓沈月灼咬到自己的舌頭。
她篤定他這樣的老古板不會輕易接招,才敢這樣問的,現在后悔也來不及。囂張的氣焰瞬間熄了不少,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一點都不好奇,我就是隨便問問。”
現在裝睡,來得及嗎?
他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嗓音溫斂:“咬吸管的只是個人不同的習慣,和性.欲高低之間沒有關聯,網上提及的大都沒有依據,不要盲目相信。”
沈月灼哪里能想到他還會就此展開解釋,“沒有關聯你還……”
只好下樓敲響地下室的門,褚清澤見到是她,微微一滯。
“今天除夕,霽哥不回家嗎?”
褚清澤目光落回錄音器材,“你怎么不給他打電話?”
沈月灼:“他沒接。”
“消息也沒回。”這條沒有屏蔽任何人,評論區很快熱鬧起來。
沈月灼跟孟安然坐在POP的包廂內切蛋糕,許夏忙著出差沒來。
池止剛開了瓶酒,就跑去跟他新招的駐唱嫌殷勤去了。那姑娘性子冷,眾人都看出來人家對他沒意思,池止被罵了幾次,依舊笑嘻嘻地湊上去,搞得連宋公子都說,“他這純屬渣了太多人該遭的報應,等著瞧吧,那姑娘不把他皮磨幾層下來,都算仁慈。”
至于其他人,見沈月灼重新和薄司禮走得近,不想參與斗爭,只能避而遠之。往常熱鬧的包廂,倒顯得冷冷清清的。
“我說許大小姐,咱們就三個人,你訂十寸的蛋糕得吃到猴年馬月?”
孟安然切完蛋糕,忍不住發了段長語音過去。賀成屹正好在貼春聯,見到兩人,驚詫:“你倆不在家里過除夕,跑這來蹭飯啊?喲,還把阿澤的大寶貝騎過來了。”
見沈月灼凍得臉頰發紫,賀成屹進門拿了件軍大衣給她披上,“什么事這么著急,也不怕把自己凍壞,回頭生病又得讓一大家子人操心。”
沈月灼裹緊后,把賀成屹往胡同巷里拉。
“我爸剛還念叨你,不進去拜年?”賀成屹一頭霧水,倒也配合兩個小孩跟過去,啞然失笑道:“表情這么凝重,我看你倆不像過除夕,過清明還差不多。”
褚清澤純屬是自個生悶氣作的,這會沈月灼臉上有了血色,他也就沒那么揪心,還有余力開玩笑:“這你得問她,祖宗說過什么節,就過什么節。”
沈月灼認真看向賀成屹,開門見山道:“成屹哥,長輩們有什么事瞞著我,我想你應該知情。”
看到她手里那瓶氟西汀,賀成屹了然于胸,似笑非笑:“原來是到我這套話來了,一群人里,就屬你成屹哥最好說話?”
他看著沈月灼的眼睛,她眸色堅定,眼眶被寒風吹得有些紅,明明看起來那樣纖弱,平常受不得一點委屈的人,此刻卻堅韌地像是一株勁草。
賀成屹心一緊,揉了把她的頭發,卻被她揮開。“我只想聽真相。”
他無奈投降,“進屋說吧。”沈月灼還沉浸在剛才那個意猶未盡的吻中,注意力都放在了他頂著她時的兇悍,臉頰緋紅一片,陡然聽到這么一句質問,頓時覺得委屈。
“對呀,我來找你了。”她想起她來時看到的景象,心里不是滋味,“霽哥該不會也沒吃吧?”
褚新霽:“沒有。”
今日總共也就早上喝了點溫水,其余時間都在趕進程。一是怕停下來,會抵抗不住思念的侵蝕,二也說來幼稚,被她帶偏,自暴自棄地壓抑著。甚至荒唐地想過,如果他病倒了,也許她會因心軟來看他。
沈月灼聽完,憤憤指責他:“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我跟你不一樣。”褚新霽心平氣和地說,“你從小身體就不好,經不起折騰。”
“怎么就不一樣了?”沈月灼跟他據理力爭,“你要是不好好照顧自己,我也會擔心……”
她坐在島臺旁,明艷白皙的臉蛋不過巴掌大,說話的時候揚起下巴,宛若盛開在極寒之地的一株山茶花。
后面的句子陷入呢喃,失了真似的。
褚新霽喉嚨涌起窒息梗痛,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喉結滾動,低頭吻上了她喋喋不休埋怨他的唇。他小心翼翼地圈住她,連手臂都在發抖,仿佛此刻捧著的,是世間唯一的瑰寶。
“好。”褚新霽說不出來話來,怕她看出自己眼框的濕潤,抬手輕輕將她打量的頭往旁邊轉,只留給她一個如刀削般的下顎線,“我答應你。”
沈月灼哪里是這么好糊弄的,墊著腳要湊過來看。
“霽哥,你怎么哭了……”她怔愣住,眼瞳里寫滿了詫異。
他實在沒有辦法,將人摟在懷里,心臟像是有一寸寸石子細細割碾般疼,啞著嗓子說。
“面對他們的指責,我也猶豫過、自責過。抱歉,月灼,我也并非你想象中那樣無堅不摧。曾經我不太確定什么是真正的愛,以為那是占有欲,是嫉妒作祟。”
“后來發現,愛是違背天性,忤逆本能。所以,哪怕嫉妒得快要發瘋,我也會忍下來。”
“霽哥。”沈月灼鼻腔涌出酸澀,“那你現在確定了嗎?”
褚新霽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我確定我愛你。”
“我也是。”沈月灼堅定道,“很愛很愛。”
見她眼淚又要掉下來,褚新霽哄了半天,給她倒了一杯溫熱的椰奶,看著她晃著腳,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失落的心總算有了歸處。
除夕夜,市區里不少知名的酒店和餐廳都還開著,只不過早就被預定一空,搶手得緊。這段時間餐廚團隊也放了假,僅有一位擅長傳統菜的大廚還在京市,褚新霽也不想讓人專程跑一趟。
最后在沈月灼的央求下,定了一桌法餐,兩人拿著刀叉,沈月灼居然覺得有些傻氣,兀自笑出了聲。
褚新霽拿她沒辦法,只能輕扣桌面,擦去她嘴角的面包屑,“吃完再笑,小心嗆著。”
湖心島內,星光乍現,成百上千架無人機閃爍著絢爛的尾燈,模擬焰火綻放,一朵朵糜麗的煙花在蕩漾的湖面留下剪影。
自從市區禁燃焰火后,年味驟然降了許多。
沈月灼覺得新奇,拿了塊餐前甜點就挪到落地窗前看。褚新霽為她披上大衣,也懶得制止,將她抱在腿上,看她眼瞳里炸開耀眼的光影。
難怪除夕是一年當中最重要的時刻。
從今天起,他不再孑然一身。
“月灼。”褚新霽看著她,“除夕快樂。”
“現在是除夕快樂,待會要改口新年快樂。”沈月灼彎眸,“這樣我們就是對方第一個送出新年祝福的NO.1了!”
“不會有別人超過你。”褚新霽眼底溢出溫柔,同她十指相扣,“你永遠是我的唯一。”
他們在無聲的無人機焰火表演中接吻。
[沒有人知道,是她為他帶來了兩次春天。一次是短暫的、轉瞬便屬于別人的春,當然,最后那次,是永恒的春天。]
賀成屹毫無保留地說了褚新霽曾查出來的雙相,還把為了和她結婚,褚新霽硬生生承受了十二道鞭傷,大半夜跑來找他的事也講了出來。他語氣輕松,沈月灼卻越聽越心驚,眼淚在眼眶里盤旋打轉,牙齒緊緊咬住,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讓褚清澤都跟著心臟抽疼。
話題講完,褚清澤拳心攥緊,根本不可置信。
“他們怎么可以這么過分?”沈月灼光是聽完,心臟都在無法控制地收緊。
賀成屹聲音放柔,哄小孩似地說:“新霽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嗎?他在四九城里也算位高權重的頭號人物,哪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前些年商戰的時候,比這殘酷的事多了去了,都不值一提。”
沈月灼鼻尖涌起一陣酸楚,她深深地望了賀成屹一眼。
目光里有敵視,錯愕,以及。
怨恨。
這一幕刺痛了賀成屹。
她一言不發地坐上了摩托車,褚清澤仿佛同她心有靈犀般,沉默地帶她離開。
賀成屹從沒見過她露出這樣的表情,那是人在防御姿態下才會做出的反應。他在這一刻被她推出了信任的范疇。
除夕夜的空氣肅殺而冷冽,年夜飯的香氣從懸掛的紅燈籠里溢出來,熱鬧,喜慶,也將她們隔絕在外。
賀成屹趕到褚宅時,沈月灼仿佛已經跟兩家的長輩們進行過一輪的對峙,褚清澤冷然地站在她身側,場面一時凝滯而僵硬。
她哭得梨花帶雨,眼神充滿著力量。
明明不及褚清澤肩膀高,卻比沖鋒陷陣的前鋒還要像真正的戰士。
“他把你們當成家人,你們是怎么對待他的?有所忌憚的敵人,還是可以借機掌控的工具?”
“他不計較,是因為他對你們還有期待。就算是顆石頭,也會因一次次失望而變得千瘡百孔。你們真的有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過哪怕一分嗎?!”
“不,你們沒有。”沈月灼說到這里,胸膛劇烈起伏,眼淚簌簌而落,“真正殘忍的是你們。”
沈月灼提議:“待會讓池止給他的員工帶過去,一人分點也就吃完了,不算浪費。”
“以前哪里愁這些,那些人一個勁地都往包廂里擠,生怕見不著面。”孟安然意味深長地感慨,“真是物是人非。”
沈月灼聽出來話中含義,慢吞吞地吃著蛋糕,“趨利避害,本能嘛。”
孟安然湊近她,“你這招釜底抽薪的風險系數是不是太大了一點?我可聽說,最近薄家在跟盛家接觸,大有讓兩人聯姻的意思。盛家那位今年碩士畢業,剛從美國回來,可不是什么好相處的角色。”
要說三人從小玩到大,沈月灼要做什么,根本逃不過孟安然的眼睛。
初中那會,孟安然還不像現在這么通透,她生得高挑,身材很早就比同齡人看起來飽滿,沒少被造黃謠。沈月灼是學校里小霸王,身后又有褚清澤這么個跟班,不到一周就把人全都揪出來收拾了一通。也就是這樣的交情,讓孟安然無論什么情況,都選擇站在沈月灼身側。
“借用這層關系探底可以,不過我就怕你翻車,到時候平白惹了一身腥。”孟安然說。
沈月灼翻出剛才發的朋友圈給她看。
孟安然不明所以,沈月灼只回復了薄司禮一個表情。說她跟薄司禮關系好吧,偏偏連個字都不打,要說兩人毫無瓜葛吧,誰會單獨回復。
“做事留一線。”沈月灼解釋,換來孟安然一個白眼,“又是褚新霽教你的?”
沈月灼:“我姑姑教我的好不好。”
“沈姨才沒這么腹黑。”孟安然笑,“跟著褚新霽學壞了啊你。”
沈月灼若有所察般抬眸,她穿著一件駝色外套,隔著憧憧燈影,眺望著遠處的大樓。有那么一瞬間,她仿佛也看到了他。
大概是西裝革履,扣子微微松開兩顆,清清冷冷地站在那,目光遙落向這邊。
他幻想出了她在璀璨之夜里的伏案工作的剪影。
她又何嘗不是。
沈月灼點開語音條,醇厚的嗓音仿佛近在咫尺。
“現在,你也看見我了。”
心跳慢了半拍。
地下室的裝潢一向很前衛,褚清澤席地而坐,稿紙亂七八糟地散落一地,看起來倒有點流浪藝術家的味道。他把旁邊的雜物往前推了推,給沈月灼拿了個軟墊,“他應該是抽不了身,你要是實在擔心,晚點我送你去湖心館看看。”
“今天可是除夕,全國都放假,他又不是在海外,哪至于抽不開身。”沈月灼嫌棄軟墊在地上,沒有坐,就靠在門邊站著。
褚清澤看出她表情里的驕矜,“朱姨前幾天才洗過,比我臉都干凈,你就放心坐吧。”
他懶洋洋地躺在地上,也不顧及形象,“想問什么就問唄,在這拐彎抹角饒這么大一通,浪費我時間,我的歌詞還沒寫完呢!”
沈月灼抿抿唇,沒想到被他一眼看穿,“霽哥最近是不是跟你爸媽鬧鬧矛盾了?”
“他又不是我,哪里吵得起來。”沈宅張燈結彩,掛滿了燈籠,就連承重柱都包上了喜慶的顏色。
沉曼鈴和宋知許坐在一塊說知心話,褚耀在陪褚老爺子下棋,就連褚清澤都回來了,同沈歧聊著圈子里的事,沈月灼遠遠看見褚新霽站在邊緣,神色平和地接著電話,指骨懶怠地搭在盆景邊緣。
剛踏進門,就有傭人替她收走外套和包,沈月灼和長輩們打完招呼,在沙發上坐下,褚清澤順手把剝了半天才攢出來的松子遞給她。
褚新霽轉過身來,挺拔的身影斜灑過來,在這溫暖融洽的氛圍里,平添幾分壓迫力。
“多大人了,還搶阿澤的東西。”
語氣聽不出喜怒,卻也不似上一次見面那樣劍拔弩張,反而讓沈月灼有一種時間倒退的錯覺。只不過那時,多半是她厚著臉皮從褚清澤手里搶過來,褚清澤怨天載地的,嚷嚷著讓長輩們給他評理。
長輩們一笑而過,任由兩人打鬧。褚新霽實在被他弟弟的咋呼吵得煩了,才會冷冷斥責一句,讓褚清澤讓著她,旁人說話不一定管用,沈月灼和褚清澤倒會安靜稍許。
褚清澤眼皮都沒抬,“她喜歡就拿去唄,本來就是給她剝的。”
沈月灼把那把松子塞進嘴里,拍了拍手上的屑渣,在沉曼鈴的念叨下去洗手,徑直越過了那雙暗沉的視線。
餐桌上,吉祥話被兩個小輩說了個遍,氣氛活絡熱鬧。庭院里搭了戲臺,老京城人都講究過年聽大戲,雪要是下得實在大,就在梨園包上一天,親朋友好友都請過來,左右也要講究個熱鬧。
這兩年褚老爺子不愛往人堆里湊,干脆把出了名的戲班子請到家里來。外頭千金難求,在這卻有價有市。
等戲班子化妝候場的間隙,沈歧把話題引給沈月灼,問她年后有什么打算。
沈月灼眉眼含笑,余光掃過正在給她剝松子的褚新霽,生出幾分忐忑。
她看了一眼褚清澤,后者微偏了下頭,撥弄著左手上的銀戒。
欲蓋彌彰的小動作自然逃不出在場所有人的眼。
褚新霽今夜始終寡言,凌厲的氣場溢出來一點,或許是念在節日的份上,壓抑得極好,兩指并攏將一小蝶剝得干凈的松子推過來。連軟皮都細致地去掉了,白玉玲瓏,個個飽滿,堆成一疊小山。
沈月灼呼吸滯了一下,迎上長輩沉默而寂靜的視線,“我跟霽哥商量過了,之前的事是我們一時沖動,既然錯了,總不能任由它一錯再錯。”
周遭霎時降低的氣壓讓沈月灼氣音不穩,她很快調整好情緒,“所以我們打算離婚。我咨詢過,離婚證要等三十天的離婚冷靜期過去才能拿到。”
話音落地,氣氛霎時降至冰點。
坐在對面的褚耀和宋知許倒是松了一口氣,沈歧意味深長地看著沈月灼,主動替她圓場緩和了過錯。當初兩人閃婚時,眾人反應激烈,此刻閃離,卻意外表現出欣喜。沈月灼覺得他們心口不一,立場偏離得太離譜,她拋出重磅炸彈后,默不作聲地掃視著在場長輩們的反應。
褚老爺子沒表態,仿佛這些事全交給他們做主。
很快就開始商量著沈月灼和褚清澤后面的事,褚清澤笑一聲,“我都行,聽月灼的。”
戲班子里負責打雜的人穿進來,道:“我們這的老師都準備好了,請各位移步。”
一行人討論著今晚的《瞎子拜年》《昇平除歲》《如愿迎新》劇目,慢悠悠踏出去,沈月灼借口說下午咖啡喝得有點多,就不陪長輩們看戲了,眾人也沒挽留,由著她回房間休息了。
沈月灼前腳剛進臥室關了窗,免得戲曲樂滲進來,轉身時,房門已經上了鎖。
她抬眸對上一雙諱莫如深的眸子。
房間里的各式擺件、掛件很多,好幾個透明櫥窗里擺滿了她從小到大收集的各種周邊和盲盒。她一個人住一層,外側是專屬書房,連著小露臺,臥室在最里側,即便如此,大家也因注重她的隱私,從沒來過這里。
旁邊的弧形沙發他不坐,反倒往她買的太空艙座椅坐下,一雙長腿舒展地垂著。俊朗分明的五官即便什么表情都沒有,都讓她心頭莫名泛緊。
“過來。”褚新霽指著他腿上,“坐這。”
沈月灼剛開始有些不情愿,加上先前故意冷落他,他沒有當面拆穿,誰知道是不是暗地里醞釀著風暴,因此她更加沒底。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她只好乖乖挪過去,只就著男人大腿外緣的位置坐了一點。當初買這個太空椅時,銷售吹得有多天空亂墜,什么如踩云端,此刻她就有多恨它前后左后絲滑轉動的功能。
庭院里的戲份開了場,婉轉的西皮唱腔透過玻璃窗進來,空靈而幽遠。
褚新霽見她難堪,沉聲:“坐過來點。”
褚清澤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地面,思緒放空,想起從前和沈月灼毫無顧忌互懟的過去,不禁有些悵然。
見從他這套不出什么,沈月灼作勢轉身離開。
“等等。”褚清澤從地上彈坐起來,玩世不恭的表情轉為凝重,“好像還真有。你跟我來。”
沈月灼將信將疑地跟了過去,褚清澤貓著腰拿了鑰匙開了他哥的房門。她皺眉,“……你干嘛呢?”
只見原本空蕩蕩的桌面,放了許多瓶治療抑郁的藥物,有的拆封了,有的則紋絲未動。
“前兩天徐院長來了我們家一趟,她們醫院這陣不忙,說讓我哥有時間過去。不過他表情很淡,沒說好,也沒拒絕。”
褚清澤想起什么,繼續道:“賀成屹跟他最近貌似關系有些僵硬,我聽趙特助提過,說他總是失眠。”
“應該是從你離開后開始的。”
褚清澤說到這里,眼瞳里涌出一抹難懂的復雜,“月灼,你跟他離婚,是真的還是假的?”
沈月灼心情百味雜陳,自從上次在酒店分別后,她一天二十小時都得掰成三份用,也就沒有和褚新霽再聯系,那天她在樓下看到熟悉的車牌,不過礙于薄司禮也在,只能假裝無視。
現在想來,長輩們瞞著他們的事,恐怕沒那么簡單。
“假的。”沈月灼回答地干脆,她看了眼桌上歪倒的電子時鐘,“阿澤,你幫我跟我爸媽還有褚叔叔和宋姨說一聲,我可能要晚點回來,讓他們別等我吃飯。”
見她似離弦的箭般往外沖,褚清澤急忙追過去,沈月灼不是火急火燎的性子,驟然如此,褚清澤到底不放心,揚聲問:“你去哪?”
“我去找賀成屹!”
“你找他干嘛?”
留給他的只余一片腳步聲。褚清澤暗罵一句,一步三階梯地下樓,把他那輛京A摩托車駛了出來,頭盔扔給她,“今天外面堵得要死,你開車過去,怕是等到半夜都到不了。上來。”
“這時段摩托車不限行嗎?”沈月灼猶豫。
“限個屁!”褚清澤語氣不善,就算是被交警抓進去,他不也得把這祖宗送過去。
冬日寒風凜冽刺骨,兩人同坐于一輛摩托車上,卻保持著極遠的距離。褚清澤心里不是滋味,喉間苦澀,大聲問她:“冷不冷?”
沈月灼:“你專心點騎,就這么一會不至于。”
大小姐的驕縱脾氣,原來也可以為了別人改變。
褚清澤沒好氣地將人送到四合院門口,末了,還踹了一腳摩托泄憤。
[霽:晚上我來接你]
[何時能暴富:不麻煩霽哥了,我今天要提前下班]
昭月工作室最近收到了indiePlay中國獨立游戲大賽的邀請,《最后的曙光》提名受邀出席,獲獎的概率幾近于渺茫,但對于她們公司來說,也是來自官方的肯定。
現場來的大都是游戲業內的大拿,就算陪跑,從前輩那也能學到不少經驗。
沈月灼下午得回去和柏悅準備一下資料,除此之外,最近的確沒什么特別忙的大事。畢竟最愁人的投資方,褚新霽已經安排趙檐同她們公司的商務對接好了,效率快到讓她都有些應接不暇。
[霽:具體時間?]
[何時能暴富:3點]
[霽:有個東西需要你和我一起挑]
[何時能暴富:沒我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