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酸澀
細碎濕柔的親吻聲攪得呼吸凌亂, 她無力招架,慌亂里溢出一聲輕碎的低哼,撩而不自知, 周嶼程喉嚨一緊,情欲漫過理智,愈發深入地撩撥含吮。
她心跳失控, 下意識配合他糾纏觸碰,雙手循著熱度游移,乖覺又溫柔, 輕輕顫抖著攀向他寬闊肩膀。
勾纏忽深忽淺, 像彼此情難自控, 又像他趁虛而入。
她腰側敏感,他就抵著那兒, 指腹摩挲輕摁。
不知不覺, 溫度徘徊至心跳, 他嚴絲合縫籠罩著, 輕輕揉搓,惹她雙肩微顫,也挑起他一記悶沉的呼吸聲。
周嶼程緊緊抱著她往后退, 彼此跌跌撞撞吻了一長段, 最后相擁著滾到沙發上。
他順勢壓制,手又摁在她腰側游走,她忽然覺得癢, 輕哼時無意識挺腰,兩份溫度毫無間隙撞到一起, 瞬間給他拱了一把火,稀缺的氧氣劇烈燒灼。
他難以自控, 聽從內心渴望,一邊膝蓋抵開她雙腿,她下意識收緊,擋住他下一步動作。
其實只是無意識的慌張,但在他看來像是果斷的拒絕。
周嶼程難得清醒一瞬,退開索求無度的深吻,眼底有滿溢的情動,似意猶未盡又滿心悵惘。
她小幅喘氣,帶著一絲乖怯看著他,眼中細碎的水光襯著睫毛撲閃,紅潤嘴唇微張,汲取空氣中殘存的氧氣,帶起一陣細而綿長的喘息,撓得他心口發癢。
好不容易尋回的理智煙消云散,周嶼程又開始腦子迷亂,貼著她臉頰迎上去,呼吸俯低,親吻她柔軟發燙的耳垂。
“不走了”他一邊輕吻,一邊將她凌亂發絲撩至耳后,熱意猶存的唇舌貼在她頸側,呼吸緩緩游走,氣音低喃著,“不走行不行”
姜洵顫了顫手指,心跳微慌。
一時間情迷意亂,聲線清軟又虛浮:“周嶼程,你是喝醉了還是”
“沒醉!彼曇糍N在耳邊,低啞迷離,有滾燙的侵略意味,“我讓你別走,留下。”
她頸側好熱,下意識并起手臂推了推他:“你在說什么,不走我怎么工作?”
周嶼程一頓。
他撐在上方,拱起肩背退開點距離,就著稀薄暖光看清她溫潤眼眸。
聲音忽然變沉:“什么意思。”
繾綣氛圍緩緩消退,她眨了眨眼:“我要出差!
他眉心一擰。
“多久?”
“一周!
無言片刻,她捕捉到他喉結微滾的一瞬。
有點微妙,她隱約猜到了什么,心底泛起一陣柔軟的酥麻感,故意試探:“你剛才讓我別走,是什么意思?”
周嶼程別開視線,黑著臉從她身上下去,若無其事坐在一旁,撈起桌上一瓶水快速擰開,一口氣灌了半瓶。
片刻,瓶蓋擰回去,他稀疏平常道:“沒什么。”
姜洵對著空氣沉默一會兒,起身,以一個跪姿坐起來,隨手扯一個小方枕抱著。
淡淡看著他:“事情怎么解決的?”
他惜字如金:“就那么解決!
這人真是。
姜洵靜了會兒,伸手把一旁的落地燈調亮,視線一晃,看到他拳峰有淤血痕跡。
一時間煩悶又擔憂:“你手怎么弄的?”
周嶼程不說話,擰緊的瓶蓋再次擰開。
她追問:“你是不是又把那個記者打了一頓?”
周嶼程微微仰頭喝完半瓶水,空瓶子投進垃圾桶。
“你少操心。”
姜洵看他半晌,情緒不佳地挪開視線。
“不想說就算了!
音落離開沙發,往玄關走。
周嶼程在身后懶散出聲:“東西帶齊了?”
“嗯。”
“止痛藥也帶了?”
姜洵止步,一手攥住行李箱拉桿,頓了頓,回頭疑惑:“我身上沒有哪里痛啊”
他淡漠眼風掃過來:“生理期還剩幾天,自個兒心里沒點數?”
她微微怔愣。
“哦!
下一秒拉著行李箱回到客廳,蹲在電視旁的小矮柜前默默翻找。
很快找到藥盒,輕得毫無重量,她反過來懟著掌心倒了倒,只有說明書掉出來。
已經空了。
身后,周嶼程拉開茶幾抽屜,一盒新的止痛藥甩到茶幾上,力道沒輕沒重,生怕她聽不見似的。
也不知他什么時候買的,準備那么齊全。
她起身,默不作聲走了過去,又蹲下來,低眸拿過藥盒,塞進攤開的行李箱。
拉鏈快要拉上,他又出聲:“傘呢?”
“傘”
她皺眉想了想,好像的確沒拿。
于是又開始在他眼底下走來走去,這里翻翻那里刨刨,在客廳里轉悠一圈。
沒找到。
周嶼程閑閑坐在沙發上,嫌她眼神差勁:“陽臺那個不是?”
“”她輕輕碰了碰耳垂,小聲嘀咕,“晾太久忘記收了!
說完快步走到陽臺,把雨傘拿進來折好,塞進箱子夾層。
周嶼程去了趟衣帽間,不多時,一個U型枕飛甩過來,正好落進行李箱,把她嚇一跳。
不滿:“你干嘛啊”
他坐回沙發劃手機,寡淡無味地扔一句:“愛要不要!
“”
這人應該想說,飛機上沒人給她靠著肩膀睡,小心脖子疼。
U型枕厚厚一個,箱子塞不下了,手里還得拿包,她索性把枕頭套脖子上,待會兒就這么帶著走。
不過模樣有點呆。
一個一小團蹲著,一個大喇喇坐著,兩人隔著一個玻璃茶幾,姜洵微抬起頭,直直看著他,等他什么時候又會像打地鼠一樣給她敲擊一記。
周嶼程按著手機往前傾,躬低上半身,手臂搭在岔開的膝蓋上。
覺察對面的視線,他撩起眼皮,跟她對視半晌。
開口就欠揍:“看什么?”
他問出這句,她就知道應該沒什么東西落下了。
整理好行李箱,安心起身,不料重心一偏,整個人毫無征兆往邊上一倒。
周嶼程神情一凜,沖過來將她扶住,她軟綿綿倒在他臂彎,一手扯住他衣領,勉強找回平衡。
視線對上,他目光里滿是克制的焦躁:“站穩了!哪兒不舒服?”
姜洵仰頭望著他,眼神清澈又無辜。
“腿麻了!
音落,客廳鴉雀無聲。
周嶼程呼吸一沉,緊了緊腮幫子。
懷里人動了動,攥著他手臂往上攀,還撲閃著睫毛跟他無辜一笑。
真想用力往她臉上擰一記,擰出個螺旋槳讓她哇哇求饒。
氣死,這折騰人的玩意兒。
姜洵找回一點知覺,松開他:“我好了,可以走了。”
周嶼程半冷不熱瞥她一眼,像在說“要走就趕緊走”。
于是她戴著個暖茸茸的U型枕,拉著行李箱徐徐離開,輕聲把門關上。
一門之隔,周嶼程在沙發坐了會兒,煩躁地搓了把臉。
不多時,接到陳炎昭的電話,那頭賤兮兮的:“怎么樣啊哥哥,禮物有用不?”
他煩死:“有用個屁!
“嘖,明明是你不會物盡其用,要我說啊,你這張嘴就適合造航母,真他媽硬,導.彈來了都能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滾。”
“耶嘿,我還偏不滾,這回你是真活該,把人家小洵妹妹落在大馬路上,那么漂亮一姑娘,你是真不怕出什么事兒。烤W絡熱詞聽過沒?追妻火葬場啊哥們兒!”
“”
第二天下午飛機落地,姜洵到酒店辦理入住,傍晚跟會展策劃人員查看現場,一切安排妥當。
明日開展,今晚工作室約著聚餐,姜洵跟著喝了點酒,第一次在工作飯局里體會到“開心”這種情緒。
從鬧哄哄的烤肉店出來,大家聚在路邊分批打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廖倩倩喝醉了,抱著她蹭:“真好啊,我把你留下了,不然你就要被挖走了,嗚嗚嗚”
姜洵也沒多清醒,點點頭話不對題:“嗯這家店很好吃,下次再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沒醉的同事把倆人扒拉開:“好了好了!先上車!”
上車的前一秒,姜洵的胳膊被人攥住,那人輕輕一拉,她撞進一個溫暖懷抱。
同事們互相使眼色,笑出粉紅泡泡,心領神會地朝周嶼程比了個“ok”。
姜洵臉頰微紅,懵懵的,靠在他身上站穩。
周圍沒了動靜,只有落在頭頂的呼吸一陣接一陣。
她仰頭,對上他幽深目光。
看了會兒,她默默踮腳,鼻尖湊近他嘴角,輕輕嗅了嗅。
周嶼程兩手略松地將她抱著,低眸看她,不知她在神情專注地聞什么,貓一樣。
“周嶼程,你個騙子!彼叨嚷浠厝,帶著一點醉意,聲音含糊輕軟地指責,“你沒有認真戒煙。”
周嶼程神情一暗。
做夢吧她,哪兒來的煙味,他今天一根煙都沒抽。
姜洵皺眉:“你看,被我說中了,你心虛了!
說完踉蹌幾步朝后倒,周嶼程眼疾手快把她攬回來。
傷腦筋:“不能喝還非要喝,喝完就亂說話,這么點兒酒量養魚都夠嗆,你有哪天讓人省心?”
音落,她笑了笑:“是啊,這里的菜好好吃。”
醉得答非所問,周嶼程有被她無語到,下一秒又有點想笑。
夜晚的商區熱鬧非凡,路人時不時投來好奇的目光。
再站下去要成人文景觀了,周嶼程伸手掏她的挎包,是他送的那個。
“你房卡呢?”
姜洵不說話,四下看了看,目光一亮,伸手指給他看:“糖葫蘆!”
周嶼程看過去,是路邊一家甜品小推車,生意奇差,老板坐在一旁納涼打盹,食品柜里的蒼蠅都來不及打。
他收回視線,嚇唬她:“山寨的,吃完鬧肚子。”
“哪有,你在惡意揣測別人的糖葫蘆”姜洵醉乎乎瞪他,“你個壞蛋!
周嶼程一個頭兩個大。
“對,我壞蛋,回去剝殼給你扔油鍋煎了行不行?”
她耷著眼,呆呆點了點頭,一手攥上他黑色的薄毛衣,手里半大點力道,胡亂扯了扯:“好慘,你被煎糊了”
周嶼程無語半晌,又不舍得用力拽她,只能被她的步伐越帶越偏,差點雙雙朝后摔進花壇。
他一步站定:“手老實點兒,別扒!
“就扒!辈粌H扒,她還想咬他。
一頓軟磨硬泡,周嶼程抓住她手腕,搭在自己肩上,想把她抱起來:“聽話,回酒店!
“不回!彼龗觊_他,站著吹了會兒風,揉了揉眼睛,咕噥,“不回去,我要把你扔在路邊。”
周嶼程神情一凝。
走上前,低眸輕輕撫她頭發。
安靜片刻,她眼眶慢慢變紅,腦袋在他掌心顫了顫,豆大的眼淚啪嗒往下掉,浸濕他心口。
周嶼程眉心一擰,立刻將人抱回懷里,手掌陷進她長發,一下又一下地順著。
焦急又心疼:“乖,不哭了,混蛋錯了,他該死,不哭了”
她哭得很兇,眼淚像決了堤,聲音委屈抽噎:“我再也、再也不想喜歡周嶼程了”
聲音散在風里,他心臟一緊,一陣鈍痛沖擊他四肢百骸,窒息般的酸澀。
第82章 失落
一種久未體會的恓惶悵惘將他徹底籠罩, 思緒紛至沓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姜洵在他懷里泣不成聲,怎么哄都不停, 眼淚像下了場雨,他胸前衣料逐漸濕透,暈開一圈更深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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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會里里外外改變一個人, 這幾年她一直在成長,嘗試去消解親人離世帶來的綿長傷痛,嘗試重塑一段放不下的感情, 嘗試直面生活里的所有波瀾曲折。
一個人跌跌撞撞走了那么遠的路, 勇氣在她心底抽條拔節地長出來, 對待感情的態度也不同以往。
從前她喜歡推開他,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 現在開始大膽往前, 不再退縮, 也毫不猶豫。
結果明明是他想要的, 明明他也那么愛她,可為什么,彼此卻越離越遠。
冷靜下來才知道, 是他自己太固執, 一心往前,在重要的事上不希望她自作主張吃虧,但又不肯勻出幾分溫柔為她讓步, 永遠那么咄咄逼人目空一切,甚至還把她落下, 讓她一個人孤單委屈,在路邊吹了那么久的冷風。
明明最愛她, 最害怕她被人欺負,到頭來最能害她難過的卻也是他。
煙有那么難戒嗎,少抽一天又死不了,為什么不能好好聽她的話認真戒掉,為什么要讓她擔心,為什么在她最難過的時候他還嘴硬得像塊石頭,為什么不能說幾句好聽話哄哄她,一天到晚開口就是刺,她憑什么要受他這份委屈。
他媽的,自己就是個混蛋,用來祭天都遭神嫌棄,擇個良辰吉日打成飼料喂豬算了。
姜洵好久沒這么哭過,好像過去所有的委屈都積在眼淚里順涌而出,全部釋放了才能甘心。
她側臉貼在他胸腔前,抽噎得喉嚨干疼,醉意雜糅著哭泣時的頭昏腦漲,一時分不清過往和當下,哭腔顫抖:“他一點都不喜歡我”
周嶼程抱著她一動不動,站得腿麻,聞言頓時精神緊繃:“誰不喜歡你?”
她眼淚還在掉,眼睛周圍紅得發腫,抽著鼻子嗚咽:“周嶼程,他不喜歡我”
要命,這是什么話。
周嶼程思緒漸亂,不想就著她的話題深入發展,待會兒說著說著又得哭。
“喝迷糊了你!彼麪科鹚腕,引導她勾住自己脖子,“手搭上來,摟緊了!
她渾身沒力氣,一手搭上來又自己滑下去,人都快倒了,他又給她攬著腰撈回來,太陽穴疼得像敲鑼打鼓。
姜洵就著霓虹燈光看清他的臉,一陣委屈又泛上來,本能抗拒他的懷抱。
趁他沒敢使勁兒,她三兩下掙開他,自己搖搖晃晃往前走了幾步,見著個圓圓的東西,像哆啦A夢的頭。
她揉了揉眼睛,疲倦地坐下來,抱著。
周嶼程頭疼地被她晾在一旁,居高臨下看她情感充沛地摟個石墩子。
路人是什么眼神他這會兒也懶得管了,半蹲下來捧起她的臉:“抱它干什么,我不比它熱乎?”
姜洵不哭了,紅腫的雙眼虛望著遠處一個點,委屈又凜然:“才不抱你,你冷血無情,為非作歹,薄情寡義”
醉是醉了,成語倒記得一清二楚。
九月末的天,他熱得想把衣服脫了,又哄又騙地把她跟石墩子分離開,彎著腰起身,拉她胳膊:“聽話,起來。”
她不聽,執意把胳膊抽回去,抱著膝蓋垂眸發呆。
周嶼程額頭冒汗,百分百的傷腦筋,只好拿出手機先把車叫了,又蹲下來哄。
面前一張白皙小臉掛著淚痕,委屈巴巴,一雙泛紅的眼睛把他心疼化了。
他耐著性子,一手掏掏她的挎包,找出一張濕巾給小花貓擦擦臉,逗她:“陪你打個地鋪在這兒過夜?”
她搖頭,聲音軟乎乎的,含著哭過的。骸跋吃糖葫蘆!
他妥協:“給你買!
說著打開手機查看附近商家,看哪家有賣糖葫蘆。
姜洵眼神直勾勾盯著馬路對面,語氣呆懵道:“就要吃那家,那家有草莓的!
醉成這傻樣還能看清那是草莓,美術生的色感他還真是佩服。
擔心這只小醉鬼,周嶼程馬路也沒過,直接對著那邊喊:“大爺!”
攤主驚醒,揮手趕了趕蒼蠅,轉頭茫然四顧。
“誰叫我?”
蒼蠅像回旋鏢一樣飛回去,周嶼程眉頭皺了皺,揚起音量:“拿個糖葫蘆。”
攤主一樂,問他要哪種,他說最邊上的草莓,讓送過來。
對方欣然同意,快步過了馬路把糖葫蘆遞到他手里,不忘自夸:“自己做的,百年傳承的手藝,綠色健康!”
周嶼程掃碼付了款,對糖葫蘆的身世是否清白不太感興趣。
他把姜洵撈進來讓她坐到石墩子上,自己蹲下來,草莓遞到她嘴邊,輕輕戳一下:“就給吃一個,別貪嘴!
她輕輕眨眼,看了看,不動聲色咬了一口。
薄脆的糖衣掉落幾塊,沾在她嘴唇上,被她乖乖舔回去。
慢吞吞的,吃完了一顆。
她盯著他手里的:“還要!
周嶼程臉黑:“要個頭你要,不準。”
音落,她嘴角一耷,小表情又開始委屈。
他無奈,橫著長簽遞到她嘴邊:“最后一個。”
話是這么說,最后卻敗下陣來,莫名其妙整串都讓她吃了。
她還挺歲月靜好,慢悠悠嚼啊嚼,不知道自己嘴角沾了點糖漬,周嶼程翻找紙巾給她擦,發現她的臉實在是軟,他手欠捏了捏,被她扭著臉嫌棄地退開。
千方百計地哄,小醉鬼身子軟了,他一拉就能拉起來,
叫的車正好到,他抱著她上車,讓她靠著自己肩膀打瞌睡。
好不容易回到酒店房間,周嶼程先給她喂了點水,緊接著給她擦臉換睡衣一氣呵成,最后放回床上蓋好被子。
酒店靠近申城市中心,不絕的車流動靜從窗外遙遙傳上來。
周嶼程進浴室洗了把臉,不疾不徐坐到床邊。
身旁的人睡得正熟,安靜又乖巧,他偏額看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收回視線,低身時手臂撐著膝蓋,看著下巴的水滴在地板上。
腦子里的東西沉了沉,腰桿挺直,兩手又向后撐,仰頭看著天花板的吊燈,煙癮逐漸泛起,他強行壓著,一口濁氣順著呼吸帶出去。
半晌,利落脫了上衣,起身進浴室沖了個澡。
幾分鐘的事情,關了淋浴閥,隨手扯條浴巾擦水,出來時看見姜洵抱著被子蜷成了蝦米。
周嶼程眼神一凜,扔了毛巾快步走過去把人抱進懷里,手掌往她額頭一碰,全是冷汗。
急得他心慌:“是不是胃疼?”
她緊緊皺著眉,眼角沁淚,估計沒聽清他說什么,喉嚨里顫顫巍巍溢出一個“疼”字,也不說哪里疼。
周嶼程顧不上問她,匆忙套上衣服,直接把人抱起來,帶到最近的醫院掛急診。
醫生說是積食引起的低燒,伴隨腸絞痛,不確定是否有其他病情,要指尖采血化驗。
周嶼程記得她以前特別怕疼,這會兒不知是醉意未消還是怎么的,護士給她扎針的時候她就一直看著,扎下去的瞬間眉心跳了跳,又睜著眼繼續看,直到小血珠冒出來,她才咬了咬嘴唇。
采血窗口前明亮冷清,周嶼程搬個凳子坐在一旁陪她,靜著的模樣也盛氣凌人。
姜洵配合護士操作,分心看他一眼,跟他對上眼神。
誰也沒說話,她主動看來這一眼,他就知道她酒醒了。
化驗單出來,沒什么問題,的確是積食,吃得太雜也喝太多了。
打車回酒店,兩人坐在后座,隔得遠遠的,仿佛陌生人拼車。
姜洵捏了捏微疼的指腹,輕聲開口:“你來干嘛!
周嶼程索然無味看著車窗外,寡淡道:“閑的!
她靜了會兒。
“不是說最近應酬多嗎,又是工商局又是建設局的,那么多事情要周旋,待會兒又說時間不夠用了!
“不用你操心!
“不是操心,是關心。既然你不讓我關心,那我撤回好了。”
周嶼程胸口起伏,沉了沉呼吸:“我讓你多關心你自己!
姜洵沒接茬,繼續自己的話,有點賭氣的意味:“單干就是很累的,你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回家,反正你也喜歡管人,信延那么多下屬,你肯定喜歡管!
周嶼程沉著臉,不說話。
姜洵也沒想過干涉他,打算勸完這幾句就不再過問,讓他自己去想。
“給家里幫忙不好嗎,閑下來還能參加比賽,不然你心里膈應!彼鬼,看著灑落車廂的光影,隨著速度在指間流動,“而且那場拉力賽你明明很想贏,也想給車隊攢積分,心里肯定有遺憾!
“少操心。”
“少操心!
彼此異口同聲,兩句話撞在一起。@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周嶼程不冷不熱瞥來一眼,又掠了回去。
姜洵已經學會預判:“早就知道你會說這句,幫你說了。”
周嶼程偏著臉喉結一滾,不出聲了
回到酒店,姜洵把他擋在門外。
仰頭看他,眉眼冷清:“我還要工作,你在這里會影響我!
周嶼程抄兜倚著門框,義正言辭:“身份證丟了,回不去!
她面不改色:“那你去派出所找警察,不要來找我。”
音落,門砰一聲關上,門板差點砸到他鼻尖。
他磨了磨后槽牙,后退一步。
沒過幾秒,門又開了。
他眸光閃了閃,剛想說“是不是后悔了”,姜洵就自顧自把那枚戒指取下來,果斷塞進他褲兜,抬起頭,沒什么情緒地看他一眼。
對視幾秒,他正想把門推開,她動作先他一步,用力關上。
咔。
聽見里頭反鎖的聲音。
周嶼程站在走廊上,看著面前一道據他千里之外的棕色木門,胸腔突然發悶,失落感兜頭而下。
頓了頓,又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低頭,視線順著灰色運動褲垂掉的系帶,往下落。
操,酒店拖鞋還在他腳上。
第83章 真言
姜洵在門后靠了會兒, 意識放空。
視線垂落下去,看著指根一道淺淺的環狀印痕,一時說不上是習慣還是不習慣。
恍神半晌, 敲門聲突如其來,她嚇一跳。
知道是周嶼程,她不想開門。
不得回應, 他又敲一下,力道稍重。
“裝聽不見是吧?開門。”
周嶼程毫無起伏的聲音傳進來,落到耳邊有點躁抑的沉悶。
她理了理情緒, 回身擰動門鎖, 輕輕往后一拉, 只留一條縫。
抬眸:“干什么?”
周嶼程耷著眼皮,依舊收斂不下那份倨傲, 盯著她像是審問:“周柏承是不是聯系過你?”
她斟酌幾秒。
坦然道:“給我打過一次電話!
周嶼程臉色不悅。
“打電話談什么?讓你當說客勸我老老實實回家?”
“嗯!
“你理他干什么?”
他音量提高了幾度, 情緒很不好。
姜洵動了動手指, 攥緊門把手:“你又要跟我生氣嗎?”
四目相對, 周嶼程唇線抿直,燥悶地順出一口氣,在她面前沉默。
氣氛稍緩, 姜洵不想和他爭論什么, 聲線平淡溫和:“我沒答應你哥,只說讓你自己想,想通了你自然會聯系他, 不用我來勸,畢竟你也不聽我的!
說完就要關門, 周嶼程眼疾手快把門抵著。
力道相撞,他怕傷到她, 沒怎么使勁,就是差點被門夾到手。
姜洵無奈,十厘米的門縫被他推成三十厘米,伸個頭進來都綽綽有余。
她索性把門打開,坦然無畏看著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嶼程一臉煩躁:“讓我進去換雙鞋行不行?”
姜洵往下一看。
“”
原來他就是這么穿去醫院陪她掛的急診。
心知不能恩將仇報,她默不作聲側了側身子,給他讓出一條道。
周嶼程不冷不熱掠她一眼,經過她走了進來。
他懶洋洋換鞋,姜洵就安安靜靜站在門口,時不時看他一眼。
房門沒關,一直敞著,像隨時要趕他出去。
周嶼程坐在窗臺,岔開雙腿彎著腰,換個鞋慢吞吞,鞋帶系了又解,解完又系。
姜洵默默看著,發現他跟高中時沒差。
限量款運動鞋依舊隔三差五地換,永遠不重樣。那時候天天打籃球,鞋子卻總是一塵不染,跟有潔癖似的。
回想起今年初夏,周嶼程在醫院照顧她那一陣子,確實是他最不修邊幅的時候。
她輕晃腦袋,揮散亂七八糟的思緒,落去一個不冷不熱的眼神,催他:“快點好不好?”
周嶼程還在系鞋帶,撩起眼皮瞥她一眼:“著什么急?”
她靠著門板,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睡衣邊角:“很晚了,我要睡覺。”
“這不是有床?”
“你出去我再睡!
“我要是不出去你就不打算睡了?”
“我會報警把你捉出去。”
聞言,周嶼程冷笑了下:“心夠狠的!
說著,踩著換好的鞋站起身。
還以為他要走了,沒想到他根本沒挪步子,就這么插著兜直挺挺站著,閑閑看著她。
對視半晌。
她看了眼墻上掛鐘,都凌晨一點多了。
再不睡覺,明天肯定困暈過去。
想了想,跟他好聲好氣談判:“跟你說認真的,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會場,你不要在這兒影響我!
周嶼程黑著臉,得不了幾個理也依舊不饒人:“我怎么影響你了?”
“你跟我吵架就是影響我!彼答得果斷,說完錯開視線,看著光潔地板,“我不喜歡你生氣后的樣子!
總是出口傷人,讓她難以承受。
一句話落下,房間莫名安靜。
樓宇下不息的車流聲傳上來,漸行漸遠,循環往復。
周嶼程眼底的情緒一點點暗下去。
嗤笑一下,沉聲:“我看你是不喜歡我了吧!
重音落在“我”字上,帶出一絲掩在深處的悵然。
姜洵一時語塞,像被什么東西壓著心口,詫異又困惑。
“你又在說氣話嗎?”
周嶼程看她半晌,兀自錯開視線,低著眼淺淺笑了下,笑意轉瞬即逝。@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知在想什么,他百無聊賴掃了眼墻上的掛畫,又轉頭看向她,眼里有淡薄寒意:“某人酒后吐真言,我耳朵沒聾正好聽見,剛才那句是簡化,算我給你轉述!
轉述。
這詞她聽不明白,皺了皺眉。
嘗試認真回憶,腦子卻一片空白。
周嶼程沒再說話,走到床頭柜旁,兜里的打火機跟煙盒全部掏出來,不管不顧地甩到桌上。
還有那枚戒指,他也隨意擲在煙盒旁,落出短促聲響。@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煙不要了,戒指也還了,他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跟她錯身,走出這道門,一言不發地離開。
門外走廊很長,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于轉角。
姜洵失神片刻,緩緩攥拳,指尖陷入掌心。
所謂“決定不再喜歡他”,那已經是她高中時的想法了。
當時千萬次注視都換不回一次回眸,十六歲的她自認渺小,存在感低。
或許是晚上酒醉的時候分不清時間,她以為現在是七年前,說了些發泄委屈的話,而周嶼程一字一句記下了。
從前是她亦步亦趨,期待他轉身。
現在反過來,是他渴望她回頭。
姜洵收攏思緒把門關上,不緊不慢走到床頭柜前,拿起棱角僵硬的煙盒。
打開,小紙片夾在香煙和金箔紙之間,被他捏過了,皺巴巴的。
她靜了會兒,把煙盒蓋上,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好像有點空。
酒店電梯到達一層,周嶼程接到一個電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邊問:“請問是周嶼程,周先生嗎?”
他沒什么說話的欲望,喉嚨里沉出一聲單音節。
“嗯!
“好的,這里是人民路派出所,有人撿到了您的錢包,您及時過來領一下吧,查看是否少了什么貴重物品!
周嶼程止步于大廳,緊了緊眉頭。
不問身份證和銀行卡,而是問別的:“里面有張照片,還在不在?”
那邊有悉索翻東西的動靜,幾秒后民警回答他:“在的,是一個女孩子的照片嗎?”
周嶼程未應是否,靜了會兒,聲音倦淡:“謝了,我一會兒過去!
第84章 信箋[二更]
秋風拂葉, 十月份起了個頭。
國風設計展順利舉行,姜洵這一周負責主題籌劃和后期的公眾號推文,都是幕后工作, 不用跟現場客戶打交道。
直到展會結束,當晚有個必要的飯局,有些事情還是意想不到地來了。
烏煙瘴氣的包間里, 滿滿一桌子人,一半是跟工作室來往密切的資本,另一半是合作公司邀請的客戶。
很不巧, 另一半人里有她的前上司劉楷。
劉楷衣冠楚楚坐在她正對面, 從她進門時起, 這人看她的眼神就有點不同尋常。
廖倩倩猜到他們之間有點恩怨,落座時在一旁小聲提醒:“要不你借口說今晚有事, 在敬酒之前先走吧。”
姜洵搖了搖頭:“沒關系!
說完, 抬眼就跟那人對上視線。
她直直坐著, 眼神也冷冷定住, 毫不回避。
最后還是劉楷自討沒趣,訕訕地先把目光挪走。
飯桌上有個老總帶過來擋酒的秘書,算是會來事兒的, 話題可謂葷素不忌, 引著大家喝酒談笑,侃天侃地,劉楷也就著話題陰陽怪氣地笑了笑:“真是緣分到了, 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姜洵淡笑一下,旁人聽不出有何深意, 飯桌上聊笑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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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一道出差的同事,加上她也就四個, 唯一一個男生有意識地幫女同事擋酒,被一群中年老狐貍逮著薅,好好一個小伙子被他們灌得半醉不醉,差點吐在桌上。
殺雞儆猴似的,最后人人都得喝,誰也躲不掉,姜洵首當其沖。
酒桌文化有它丑陋的地方,各人心知肚明,但又很難說它不是生意合作中必跨的門檻。
工作室正處于起步階段,有多方關系需要協調,樁樁件件都是人情世故。
曾經她有所顧忌,將隱忍和逃避視為上計,但眼下這一刻,她頂著工作室合伙人的身份,必須學會直面。
眾人都看過來,她不動聲色給自己倒一杯酒,起身對那人笑笑:“劉總,敬您!
劉楷仍坐著,古怪地笑笑,不給她面子:“你這是茶還是酒啊?可別唬我。”
她臉上笑意恰如其分,三言兩語化解這層尷尬。
“當然是白酒,但我不能喝多,最近腸胃很差,前幾天剛去過醫院。作為后輩招待不周,這杯酒我添滿,算是自罰,印象里劉總是個寬容大度的領導,體諒后輩這種小事,您一定毫不吝嗇!
音落,一桌人的目光微妙巡回,從她身上落至劉楷身上。
劉楷默不作聲,視線閃了閃。
覺得像個笑話,平時都是他借著上位者的身份趕鴨子上架,今天這鴨子居然成了他自己。
短短一年多,她倒是歷練出來了,此刻說話不卑不亢,還懂得維護自己的同時給人臺階下,不懼不退,還多了幾分游刃有余。
從前算他小瞧了。
他站起身,跟對面的姑娘訕訕一笑:“行,那我干了,你隨意。”
姜洵點了點頭,喝酒時才終于斂了笑。
杯酒下肚,過喉時苦辣的灼燒感。不太好受,但她知道自己沒有輸
熬到晚上十一點多,飯局結束。
一行人走出國際飯店正門,那個醉得不省人事的男同事被服務生攙扶著,塞進了出租車。
喝醉的人一波接一波被送走,不知不覺耗到凌晨。
劉楷一個人來,沒帶秘書,這會兒醉得夠嗆,發神經似的一直在喊:“姜洵呢?我的愛徒!”
大門前有臺階,劉楷踩下去,踉蹌了一步。
“姜洵!”
姜洵剛跟一個上車的客戶道別,聞聲不情不愿過去,不太想扶他,松松地抓著他一只胳膊:“在這兒!
劉楷一臉紅彤彤,看著她,瞇著眼笑。
“你是有本事的有本事!”他醉醺醺往她肩上拍一下,定在原地晃了幾步,拽著她不讓她走。
不知道他口中的“有本事”是在特指什么,姜洵只想跟他保持距離,立刻將搭在肩上的手甩回去。
廖倩倩剛在大堂前臺結完賬,見狀跑過來救場,把人扒拉開:“劉總劉總,您醉了,我送您回酒店!
下一秒順勢把姜洵牽走,擋在身后。
劉楷不樂意:“不用!姜洵送我!我倆熟!”
說著就朝廖倩倩撲過去,一副醉態把人嚇得夠嗆,姜洵趕緊沖上去用手臂擋著他,把廖倩倩往后推一下:“我來吧,沒關系。”
廖倩倩正擔心,大堂里又多了另一人的聲音。
“誒,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來著?風風啊?走走走,我送你!”
風風酒量差,兩三杯就醉,男人不顧她反對,執意去攙她。
廖倩倩跑過去把姑娘拉過來:“不用不用!我來送就好!
王總橫眉豎目的:“那怎么行?我本地人,不僅沒喝酒還認路,我開車送她!”
姜洵眉頭一皺,三兩下把劉楷推到臺階上坐著,懶得管他,跑過去話里有話:“王總,不麻煩了,您早點回去吧,家里不是還有小朋友要陪嗎?”
對方臉色一變,很快又咧著嘴笑:“也是也是,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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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半晌,廖倩倩照顧風風,兩人打車回酒店,暫時顧不上姜洵這邊。
大馬路上刮著妖風,姜洵發絲凌亂,一股腦把劉楷塞進出租車后座,不料被他一把扯住胳膊,要她送他回環球酒店。
她掙不開他,另一手攥著半開的車門,兩腳死死踩著地,嚴肅拒絕:“劉總,我不是你秘書!
劉楷癱在后座打了個嗝,滿口酒氣,兩手還攥著她不放:“唉,我秘書不在這兒,你就暫時頂一頂”
司機瞟著后視鏡,有點不耐煩:“走不走?這里不讓久停。”
姜洵抽不回胳膊,累得喘氣:“你放開,我坐前面。”
劉楷扯住她,醉得口齒不清:“不不,你陪我一起,一起”
司機按了按喇叭,未知因果就開始仗義執言:“抓緊吶,人家都醉成這樣了,送他回去又不會掉你一塊肉,你這姑娘心怎么這么狠呢?再不走我要被罰款了,一天白跑!”
姜洵咬了咬唇,呼吸沉悶,最后只得上了車。
后座空間不大,劉楷見她上來了,也就心甘情愿松開她,想往她身上靠,被她關門時一把推開。
對方醉得厲害,順著被推的方向,不省人事歪在座位上開始打盹。
姜洵渾身疲憊,氣得頭疼。
把人送回幾公里外的環球酒店,她拜托司機師傅把人拖下來,司機照做,拖完就一溜煙走了。
劉楷一下車就要來搭她肩膀,被她一次又一次甩回去。
劉楷不倒翁一樣晃悠悠,勉強站穩,手在額頭上搓了一把:“姜洵啊其實你很好,公司沒了你,項目都叫停了要不你回來吧,我給你加薪”
姜洵沒理,他就湊過來胡說八道:“你要是想當老板娘,也不是不行,你看,我今年三十三,單身有錢,一米八的個子,長得不賴,平時也健身,腹肌什么的我都有,你考慮考慮”@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酒氣撲過來,姜洵心一緊,一巴掌直接扇過去。
劉楷被打得踉蹌,左腳絆右腳,一下摔懵了。
她退后一步躲開他,拿出手機撥號。
等待片刻,她呼吸逐漸緩和,接通時聲線鎮定:“您好,你們的房客喝醉了,可以派一個男服務生來照顧一下嗎,就在大門口,我可以另外付錢!
“好的,請問位置是?”
“噴泉旁邊,出來就能看見。”
“好的,我們馬上派人過去!
手機從耳邊拿下,她松了口氣,朝酒店門口看一眼,沒注意身旁有人靠近,手機突然被搶走。
她猛地回神,抬頭,撞進他漆黑眼眸。
情緒像過山車,起了又落,她伸手去搶:“你還我!”
周嶼程舉著手機不讓她碰,拇指迅速滑動,翻看她通訊錄。
什么都沒找到。
氣得太陽穴疼,他視線落下去,手機舉到她面前質問:“我在哪?”
光線刺得眼疼,姜洵別了別臉,靜了許久才說:“你的號碼我能背下來!
周嶼程放下手機,又開始咄咄逼人那套:“能背下來不給我打電話?我他媽到底是你誰?要不是你同事給我打電話,你要被這家伙折騰到什么時候?”
姜洵一顆心亂得要命,從他手里搶回手機:“事情我已經解決了,你為什么還要跟我生氣?”
“我為什么跟你生氣你心里沒數?”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音落,周嶼程一頓。
她說得快哭了,眼里朦朦朧朧閃著淚光,周嶼程挪開視線故意不看,一看就心煩意亂。
樹葉在風里沙沙作響,劉楷正好爬起來,一團爛泥一樣四處找支撐。
周嶼程聽見動靜,眼風掃過去,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腳,把人踹進水里。
他下手從不留情,噴泉里水花乍濺,劉楷嗆得半死,直呼救命。
姜洵下意識閉眼,心顫了又顫。
小跑而來的服務生一時被嚇到,后退幾步,看著她:“請問需要幫您報警嗎?”
她垂眸緩了緩,搖了搖頭:“不用!
說著,從包里拿出紙筆寫下一串數字,遞給服務生:“這是我的號碼,如果有造成什么損失,你們合計之后聯系我,我來賠!
服務生接過便簽紙,愣愣點頭。
姜洵已經不想回頭看,逆著冷風快步走到路邊。
剛想打車,手機進來一個電話。
“姜小姐,我是中介,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您,就是房東太太想問您什么時候回淮京,過幾天她要出國旅游,你們盡早把租房合同簽了,不然她后面沒時間!
“我明天就回去了,謝謝你提醒我。”
“不客氣,那就等您回來!
“嗯。”
掛了電話,姜洵聽見熟悉的腳步聲。
周嶼程在她身后停下,不過三四米的距離,他用近似刀刃的冷漠絆住她的腳步:“姜洵,我只說一句,走了就別再回來,沒有多余的四年陪你耗,我也不可能回頭!
姜洵微微怔愣,心跳停滯的一瞬間,她鼻子一酸。
回身,看他在夜色里靜立的身影,永遠那么挺拔,那么居高臨下,情緒涌來的時候永遠那么盛氣凌人,不肯留出半分余地。
彼此目光交纏,那雙狹長的眼睛冷淡薄情,仿佛曾經的溫柔都是幻覺,在他強勢的求勝心里,一切都功虧一簣。
如果四年前她狠心放棄他,已經在他心里成了一道過不去的坎,如果他心底對她有恨,那她還能說什么,不如就此結束。
在乎他七年,她有心,她也會累。
淚水在眼眶打轉,她看著他,淡淡笑一下,聲音輕微顫抖,被一陣寒風撫平:“好。那就祝你今后,一切順利。”
遠處高樓大廈,霓虹閃爍,周嶼程眼里的人轉身,在一片繁華里,離他越來越遠。
他應該追上去,抱抱她,讓她不要哭了。
可是他站在原地,被翻涌的情緒束縛、淹沒,他一時理不清,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直到第二天,他回到淮京。
一開門,屬于她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沒有太大的沖擊,只是有點恍惚,心里空了一塊,像經歷一場綿長細雨。
一整天,從早到晚,他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客廳,打開電視投影,看一部無聊至極的喜劇。
其實回國第一天,他去了一趟柳芷清的墓地,一個人在柔軟的夕陽里,說了很久的話。
“好久沒來看你!
“有件事兒,跟你說一聲。”
他拿出手機,翻開相冊。
“她不喜歡這張照片,我還挺喜歡,給你看看。”
“可惜你走得早,沒能當面見她!
“她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姑娘。第一次給我煎雞蛋,里頭全是蛋殼,另一面還是糊的。大晚上說要給我熬海鮮粥,螃蟹都跑了,她米還沒洗好,抓蟹的時候還被夾到手。怕疼,一疼就哭,要人哄!
“膽子也小,怕黑,還特別怕蟑螂,大的小的都怕,一看見就叫,把我胳膊都抓紅了。”
“性子倔,什么事兒都能做好,老跟自己較勁。我看過她高中試卷,高一的時候數學只有76分,高三考了139!
“心肌炎不太好受,我小時候得過一回,你估計忘了,那會兒你跟人喝酒,半夜才回來,問我是不是發燒了,額頭那么燙!
“那回不算嚴重,不像今年!
“從前覺得活著沒意思,直到麻藥打進來,心臟起搏器順著血管一直插到胸口這兒。醒來之后我就明白了,我壓根不想死。”
“我怕再不回來,有人欺負她!
“我想跟她好好的,過一輩子!
“我想娶她!
思緒落回現實,周嶼程看向陽臺,天已經黑了。
漫無目的走進書房,發現桌上落了一幅工筆畫,她沒拿走。
不知是忘了拿,還是不想拿。
大一那會兒,他在書畫室小憩,她默不作聲在他身邊落筆,勾勒絹本上的白山茶。
當時明明沒有欺負她,就是不知為什么,她緊張兮兮的,一連畫錯了好幾處。
后來她重新畫了一幅,作為作業交上去,這幅出了錯漏的畫一直閑置在家。
周嶼程拿起來,低眸看著她一絲不茍的筆觸。
流暢的細膩里,只有幾處不顯眼的凌亂,好像有人悄無聲息闖進她的人生,害她落筆顫抖。
半晌,他覺得這畫有點沉。
他把畫框翻過來,發現背面有一張空白的絹,刻意封住了什么東西。
他眉頭一皺,隨手找了把小刀,劃開。
臺燈光線順著劃開的口子灑落進去,他看見里面藏了一冊半薄不厚的本子,紙頁往上翻,像信箋本
姜洵搬進新家,需要收拾的東西不算多。
一居室,空間不大,她想把客廳沙發移個位置,不然不好走。
一組大沙發,她一個人費勁挪動著,手機突然開始響。
暫時沒管沙發,先去找手機。找半晌沒找到,發現在包里。
對方打了第二個。
她看著屏幕里的號碼,愣了一瞬。
許久才接通。
她沒有說話,只聽見那邊奪門而出的聲音,還有他急促的呼吸聲。
第85章 心跳
信箋本翻開的瞬間, 恍如時光交錯,目光在字跡上游移,周嶼程指尖微顫, 呼吸隨之緩緩停滯。
字里行間,他看到一個女孩子三年的青春,溪水一樣清澈, 蜿蜒又漫長。
她的字跡永遠那么端正清秀,皎月如霜,一筆一劃刻在他心上, 明明那么柔軟, 卻像刀刃一樣, 刻得他心頭酸澀泛疼。
一瞬間他巴不得回到十八歲,站在那個小姑娘面前, 對她說周嶼程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義無反顧地愛你, 跟你過完這一生。
但眼下這一刻, 他讓她受盡委屈,讓她難過,只有泛黃的紙頁提醒他, 他欠下的何止四年。
她的開頭, 是“給十八歲的自己”,之后一字一句與他有關,但又從未讓他知曉——
7.27
夏
暴雨
記得剛到淮京的第一天, 不太喜歡這個城市。
后來發現落葉很漂亮,被夕陽照著的時候, 顏色會更紅一些,跟他手腕那顆痣的顏色很像。
我聽見他的好朋友跟他聊起籃球賽, 我也好想了解,但我真的分不清誰是庫里,誰是歐文。
課間的小賣部特別擠,還好他長得很高,我每次都能在人群里看見他。
他運動完之后喜歡喝很冰的蘇打水,有一次他打開冰柜拿出一瓶,問老板怎么是常溫的,老板說剛放進去,要等一會兒。
他說無所謂,就這樣吧。
聲音很好聽。
那天他穿一件寬松的白色短袖,黑色的工裝褲,校服外套拿在手上,腕表指針不停移動。
我站在他身邊排隊結賬,他看我一眼,說你先。
我心跳很快,又把頭低下了。
一盒五塊錢的小熊餅干,我一不小心給了十塊。
如果高一年級也在崇明樓上課就好了,那樣我就能天天見到他。
不過我報名了廣播站,每天早上能見他一次。
那天有學生在搬新的桌椅,上樓的時候沒有看到我。
我正好下樓,經過拐角,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差一秒就要被桌子撞到,而他路過用手擋著桌角,跟對方說看著點路,旁邊有人。
我回過神快速經過,聞到他身上很淡的松木香。
那一秒我說了一句“謝謝學長”,很小聲,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他的生日在冬天,好多人給他送禮物,課桌抽屜都塞不下了。
但他好像不喜歡,說自己早就有了女朋友,別一天到晚送東西了,女朋友會吃醋。
從別人口中聽說這件事,我突然不想喜歡他了。
但我依舊夢見他,夢里他是冰山,是島嶼,是一顆遙遠恒星,我只能繞著他旋轉,卻無法靠近。
原來北方的雪這么大,洋洋灑灑,揚城從來沒下過這么大的雪。
他不愛穿羽絨服,好像也不太怕冷,喜歡在毛衣外面套一件黑色大衣,不愛戴圍巾。
所以他感冒了嗎,我又聽見他咳嗽了。
后來在天臺撞見他一個人,才知道他沒有生病,只是抽煙了。
或許他心情不好,可惜我不能問他。
抽煙對身體不好,希望他的女朋友能勸他認真戒煙。
新年快到了,匿名墻上好多人祝他新年快樂。
如果有一天,我能當面對他說就好了。
我要祝他新年快樂,生日快樂,每天都快樂。
高一下學期就要考慮選科分班的事,媽一直催我,但我很迷茫。
四月末,崇明樓底下的大展板要換勞動節板報,我踩著凳子一筆一畫,他的好朋友經過,大聲提醒他,快看啊,好牛的配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說,好看。
后來我喜歡上色彩,分科志愿填了美術。
可惜夏天好短,志愿表剛剛交上去,六月就到了。
夏天暴雨頻繁,媽不高興,說粥店經常進水。
后來改租了一家新鋪子,就在家附近,生意更好了。
再后來,操場那棵大樹被砍掉了,小賣部不賣光明酸奶了。
他畢業了。
暗戀他的第二年,他并不在身邊。
第三年,我在備戰高考。
第四年即將開始的今天,我拿到錄取通知書了。
雨下得好大,陽臺衣服忘記收了,差點被淋濕。
十八歲了,許個愿吧。
希望外婆長命百歲,希望在大學里遇到很好的朋友,希望媽媽身體健康。
希望周嶼程一直在身邊-
凌晨,黑色越野疾速駛過高架橋,開往竹園子街。
她租的房子就在原來的家附近,大學時候他無數次在街口等她,送她回家,來接她,帶她一起看電影,逛街給她買禮物,買她喜歡的糖葫蘆和冰淇淋,看她嘴角沾著一點甜漬,他一邊笑她一邊伸手抹去,低頭吻她微涼的嘴唇
汽車不斷提速,冷風轟轟烈烈灌進車窗,連續沖擊著耳膜。
周嶼程緊攥著方向盤,眉心擰得死緊。
稀里糊涂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昏了頭。
為什么會覺得她不喜歡他,為什么會認為她當年放棄他是因為不夠愛他。
瘋了吧他。
記憶里第一次見她,他以為是在籃球場。
現在終于知道,那一刻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
當時京大開學,大一新生軍訓,他一個大三的無比閑暇,穿著黑白色的籃球服,坐在場外的矮階上劃手機,等許源買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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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有個小姑娘一身軍訓服,戴個迷彩小帽,被校園記者社的同學攔住,說要做個新生采訪。
迷彩小帽有點懵,拘謹地笑一笑:“可以呀!
校社記者高興地舉著話筒,攝像機對著她。
“請問,同學你是哪個專業的,叫什么名字?”
迷彩小帽頗有受采訪的覺悟,乖巧挺了挺背,兩手合攏并在身前,答得特別認真:“你好,我是美院國畫系的新生,我叫姜洵!
“哦~請問是哪個xún?”
她溫柔地笑:“三點水的洵呀,我媽媽起的名字,她說洵字的含義是真誠美好,希望我長大之后成為一個很優秀的人!
記者會意,點了點頭,又問:“聽說今年軍訓特別有意思,大家都主動表演才藝,你有什么才藝嗎?”
她眨了眨眼,聲線清甜地說:“我會畫畫!
很乖,很耿直。
怪可愛的。
周嶼程低眸劃著手機,莫名其妙地,勾唇笑了下。
采訪還在繼續:“請問你入學之后有什么目標嗎?”
她想了想,說:“目標是好好生活!
記者第一次聽見這樣的回答,疑惑:“請問怎樣才算好好生活呢?”
“好好生活就是——”她沉吟片刻,莞爾一笑,“就是跟朋友一起到食堂打飯,讓叔叔阿姨多給點喜歡的菜,然后,上課的時候聽老師講笑話,下課之后抓緊時間補作業,周末兼職賺錢,有空的時候幫媽媽看店,放假回家陪陪外婆,幫老人家洗米擇菜,一起吃飯過除夕,一起看沈藤演小品。”
柔軟的話語聲落在耳畔,周嶼程就在這時半冷不熱地看去一眼。
沒過多久,采訪結束,不遠處好像是她室友在喊她:“姜尋尋!食堂有炸雞腿!要不要?”
傍晚下過雨,路面有積水,她跨過水灘,邊走邊說:“我想喝豆漿!
“哎喲我去!大晚上的誰喝豆漿。俊
她開朗一笑:“我喝呀!
說著,白色帆布鞋踏上干燥的路面,小跑過去。
漸遠的腳步聲里,一陣桃子清香從他面前一晃而過-
新租的房子有點灰塵,家具來不及打掃,加上今晚著涼,姜洵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想起周嶼程說過,如果她再走,他就把她鎖在家里不讓她出門。
以他的性子,她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趕在他回來之前就把東西搬過來,中午之前一股腦搬完。
下午去了趟工作室,沒時間整理,幾個未開封的箱子一直堆在客廳,連個像樣的落腳地都沒有。
聽見急促的敲門聲,她撿著箱子間的縫隙跨過去。
開門瞬間,周嶼程直接閃進來,她差點被他撞倒,又被他攬著腰抱進懷里,聽見他蓬勃心跳。
呼吸聲高低起伏,一個急一個緩,近距離交織在一起。
小客廳暖黃的燈光籠罩著彼此,沉靜里視線糾纏,暗流涌動。
周嶼程渾身緊繃,抱著她不松手,仿佛第一次見她似的,要把她從頭到尾看仔細,從眼眸看到心底。
姜洵隱隱心悸。
“你是想跟我”她定定看著他,半晌憋出一句,“你是想跟我打分手炮嗎?”
此言一出,周嶼程差點石化。
亂七八糟的詞她學得挺快,還能靈活運用。@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知是冷還是怎么,她在懷里連打幾個噴嚏,人有點懵,吸一記鼻子含糊道:“如果你想的話,我的回答是拒絕。”
周嶼程頓時皺眉,太陽穴一抽一抽的。
想個屁,就算要打也不是打分手炮,他的字典里只有天長地久炮。
這一刻,她雙眼水霧蒙蒙,讓他想起那一大段字,把他心都看沉了,揪出來問:“高一就喜歡我,為什么不說?”
聞言,姜洵短暫沉默,視線飄了飄。
淡聲承認:“我不敢表白!
說完又打一個噴嚏,鼻子都紅了。
周嶼程習慣性抬手,給她擦掉一點生理眼淚。
“感冒就趕緊吃藥,跟你說幾回了?非要讓我心疼?”
姜洵疑心自己幻聽。
“你說什么?”
“沒聽清嗎,我說我心疼你,看不得你被人欺負,更看不得你受委屈在我面前哭!
她微微一怔。
又聽見他說:“我不知道你要出差,以為你要搬出去跟我分手,讓你別走的意思是求你不要丟下我,我這輩子沒你不能活,讓你把藥拿走不是因為礙眼,是怕你生病,怕你生理期痛經,我沒有哪天可以放得下你,你腿上磕個淤青我就心疼得要死,手上劃個口子我都想送你去醫院掛急診,要是你出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打算過了,下輩子把名字刻臉上,讓你一眼就看到我,我們重來一次!
名字刻臉上?
那也太奇怪了。
“還有,當年說膩了是假話,用來氣你的,我他媽就是不甘心,就是不想被你甩,就是不愿跟你分手,明白嗎?”
她眼里空空的,只裝著一個他。
“姜洵。”周嶼程認真地問,“你還喜不喜歡我?”
姜洵一時恍神,腦子里還在消化那一番遲來的真心話。
周嶼程得不到回應,手臂突然一緊,把人摁到懷里抱著,在她短暫停滯的心跳聲里低下頭,呼吸埋到她頸側。
“尋尋,對不起,我不能把你弄丟!
“從今天開始,再追你一次,到你重新喜歡我為止。”
第86章 留痕[二更]
姜洵悶在他懷里, 有點喘不過氣。
“你先放開我。”
周嶼程覺察她下意識的抵抗,手臂松了點力道,依舊把她圈在懷里, 一手揉著她發頂,溫熱氣息從頸側蹭到她耳邊,貼著耳鬢落下一記吻。
突如其來的溫柔, 潮水一樣漫過來,她思緒一滯。
空氣莫名安靜,兩扇推拉窗敞開一扇, 樓下傳來晚歸電瓶車的聲音。
竹園子街這片還是老樣子, 居民樓一棟挨著一棟, 層數均不過七。
姜洵正好租在七樓,他凌晨風風火火爬樓上來, 肌肉比健身時候還緊繃, 步伐又快又沉重, 聲控燈一層接一層地亮, 照亮貼在樓道的下水道疏通廣告。
一路上急得跟個什么似的,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唯有這一處是他安身之所, 進門把人抱在懷里才徹底安心, 氧氣都能多汲一口。
沉靜的擁抱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發生了微妙變化。
姜洵瞬間回神,手臂抵開他胸腔, 好不容易抬起頭。
周嶼程微垂視線,目光幽暗:“它隨我, 管不住!
“”又跟她犯渾。
幸好已經學會怎么治他,開口輕飄飄戳他軟肋:“你剛才說什么, 可以再說一遍嗎?”
周嶼程接過她柔軟視線,兀地喉結一滾。
旖旎氛圍一淡,這人巴不得把說過的煽情話咽回去。
好在本質坦蕩,硬骨頭在她面前還是軟了幾分:“我說,我再追你一次!
靜了會兒。
“哦,好!
“好什么,就這反應?”
“那不然呢”
她睜著一雙水融融的杏眼看他,清澈又無辜,把他心都看化了。
姜洵被他抱久,幾根頭發絲貼在臉上。
剛想用手指撥一撥,周嶼程已經給她撩開,溫熱指尖擦過她耳垂。
好像他們才剛剛認識沒多久,稍微動一下就能撩起一陣心跳。
那幅白山茶是她留在那兒的,心想人生有多少個三年可以度過,又有多少次真心可以徹底交付,如果要徹底分別,那些暗不見光的文字留在他身邊,無論他發現與否,都算不留遺憾。
視線交織,周嶼程意有所指地問:“今晚要趕我走,還是讓我留?”
這人居心叵測,姜洵不是他的對手。
旁敲側擊:“你留在這兒的話,只能睡沙發。”
周嶼程臉色一沉。
行吧,沙發就沙發。
大丈夫能屈能伸,追人要有追人的態度,這會兒先打探一波:“你租房合同簽了多久?”
“半年!
音落,他臉色又黑一個度。
行吧,不就是六個月,竹園子街又不遠,他過來不就行了,房門還是密碼鎖,連鑰匙都不用配,省事兒。
彼此沉默對視,客廳燈光忽而閃了閃,下一秒啪嘰一滅。
周圍一團漆黑,視線就著月光勉強適應,周嶼程掃了眼窗外,對面那棟樓還亮著燈,不是統一停電。
他皺了皺眉。
租的這是什么房子,連個燈都撐不住。
“那個房東太太說抽屜里有新的燈泡!苯p手用力推了推他,“我去拿。”
周嶼程主動松手,她魚一樣從他懷里溜出去。
烏漆嘛黑,她沒走幾步就被箱子的硬角絆到,忍著痛低呼一聲,他趕緊把人撈回來,有點頭疼地問:“哪個抽屜?”
她整個人靠在他臂彎,委屈巴巴揉著小腿骨:“電視柜,左邊那個抽屜。”
周嶼程把她扶穩,打開手機電筒,自顧跨過箱子找她說的燈泡。
撈出一個包裝沒拆的:“這個?”
姜洵避開箱子走過去:“應該是吧,看型號對不對!
他來回翻面看了看,自然而然把手機遞給她拿著,隨意拆了包裝。
“屋子電閘在哪?”
她舉起手機給他照亮,想了想:“好像在門口,wifi盒子旁邊!
周嶼程走過去拉閘,她就跟在后面敬職敬業打燈,小客廳里光影晃動,拉長兩道游移交疊的影子。
返回去摸到接口,他手臂伸直就能碰到老式頂燈,三兩下把舊的燈泡擰下來,換上新的。
最后打開開關,還是沒亮。
來回試了幾次,姜洵舉著打光的手機,自下而上望著他專注的側臉。
“還是不行嗎?”
周嶼程懶得把燈泡擰下來,就這么安著,收回手拍了拍掌心的灰。
“燈具線路有問題,明早讓人來修!
姜洵頓了頓,輕輕“哦”了一聲。
舉著手機的胳膊開始泛酸,又被這一團黑暗悶得有些腦子卡頓,她拿著他的手機,一時不知該干什么。
周嶼程偏額掃來一眼:“不去洗澡?廁所燈也壞了?”
“沒!彼咽謾C還他,“我去洗澡了!
說完走得飛快,搞得他像個暗中窺覬的流氓。
洗完澡出來,周嶼程在臥室給她檢查窗子,看能不能關嚴實。
姜洵不緊不慢走過去,一身草莓圖案的長袖睡衣,站在他身后擦頭發,小聲問:“你要洗澡嗎?”
周嶼程兩手還停在窗戶鎖扣上,漫不經心回身看她。
四目相對,他目光緩慢逡巡,帶一點侵略性。
她錯開視線,毛巾搓了搓發尾。
周嶼程也收回目光,一言不發松開鎖扣,拍了拍手上的灰。
彼此錯身的瞬間,她心跳隱隱快了一拍。
下一秒,周嶼程若無其事經過,什么也沒發生。
松了口氣,想去客廳找吹風機。
剛一轉頭,周嶼程突然回過身把她拉進懷里,她躲閃不及,毛巾甩掉在地上,一個粗暴的吻侵略而下,灼熱里一通胡攪蠻纏。
她腦子瞬間空白,推不開他,他得勢進攻,就著她細弱的喘息急轉而下,舌尖熟練勾纏。
他最喜歡聽她慌亂時溢出的幾聲低哼,貓尾巴一樣,軟乎乎掃過他心口,無比助興又癢得難耐。
這清心寡欲的偽君子當了一個多月,他真的快瘋,憑她一個單純的眼神就能撩起他熄不滅的火。
清甜的桃子香蘊在剛洗完澡的霧氣里,暖烘烘的,在細膩的親吻聲里攪起一陣看不見的熱流,掠奪她僅存的幾分力氣,燃起他壓抑已久的欲望。
彼此跌跌撞撞,周嶼程出了汗的后背碰到燈具開關,光線倏地消失,只有月光纏繞。
索求無度的深吻中途退開,他抱著她跌到床上,滾燙的呼吸從頸側逡巡至鎖骨,沉重碾壓著,吮吻出斑駁印記。
她輕碎回應著,禁不住在他欲望狂漲的親吻里細聲喘氣,兩手抵抗他:“不要在這兒留印子”
周嶼程理智消弭,不僅把她吻了個遍,還要輕咬一下,留痕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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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洵渾身發軟,蘊水的長發沾濕床單,兩手勾著他脖子,指尖陷在他短硬的發茬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聲音有點顫:“周嶼程,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周嶼程撐在她身上,膝蓋趁虛而入抵開她雙腿,呼吸緊貼她臉頰,發泄似的咬住她耳垂,一個吻輕輕碾磨,悶喘里夾雜低沉的一聲:“說!
她話里委屈:“我待會兒還要寫一份項目書你不要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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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嶼程咬得稍微用力,一雙柔軟耳垂瞬間紅透。
她呼吸凌亂,被他硬邦邦抵著,有一點心慌,聲線欲泣:“周嶼程,你聽話。”
音落,動作忽然跟著停下。
呼吸聲交織起伏,誰也沒再說話。
窗口留了一條縫,淡柔月光映照她微紅的臉頰。
他是真的骨頭很沉,壓在她身上一動不動,她也動不了,干澀的喉嚨輕微吞咽著,手掌搭在他硬而茸的后腦短發上,輕輕撫過。
周嶼程閉了閉眼,眉心擰了會兒,緩緩舒展。
微微拱起的肩背卸了力道,整個人沒骨頭似的倒在她身上,感受懷里一個小小的人不斷起伏的心跳聲,鼻尖貼在她頸側,汲取讓他沉迷的暖香。
認了吧,栽在她身上了。
第87章 上鉤
浴室水聲一直在響。
周嶼程滿腔燥意, 像過山車起伏沖蕩。
水痕順著肌肉紋理流淌,水閥在他手里擰了又擰,從滾燙轉到溫熱, 又從溫熱直降冰涼。
最后他一手撐著墻,上半身微低,動作里等待快意攀升, 半晌,身體在最后一瞬完全緊繃,水珠滴落仰起的喉結, 悶起一聲低沉喟嘆。
小小的一居室, 什么動靜都能聽清。
那一聲落到姜洵耳朵里, 她半邊身子僵了一下。
沉滯幾秒,她晃了晃腦袋, 不正經的聯想一掃而空, 繼續微低肩背盤坐在床邊, 腿上搭一臺筆記本, 鍵盤聲輕盈跳動。
項目書處理完,從頭到尾檢查一遍,她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強撐著揉了揉, 繼續翻看word。
周嶼程關停淋浴,想起沒衣服換,索性先用浴巾圍上, 順手扯條小毛巾,一邊擦頭發, 一邊神清氣爽走向臥室。
半掩的門推開,他姑娘已經歪在床頭睡著了。
傻乎乎的姿勢, 懷里還抱著電腦,衣袖起了幾個小毛球。
他站在門邊靜靜看了會兒,有一瞬間心很軟,像團棉花,有只兔子陷在中間打盹。
在一起后才知道,她睡覺也會七扭八歪,做噩夢的時候會一腳踢過來,差點給他致命一擊,他還得抱著她哄。
被子也不好好蓋,半個身子露在外面著涼,之后他心有感應似的醒過來,困倦地給她蓋回去掖好,不料下半夜又被她踢開,折騰一晚上,早起她半夢半醒打一個噴嚏,還懵懵地問他今天是不是降溫,怎么這么冷。
她睡覺的時候不愛穿內衣,說是勒得不舒服,還跟他科普說很多女孩子都這樣。
周嶼程靠近,半跪在床沿,捻起她一縷長發掃掃她臉頰。@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睡熟也怕癢,她閉著眼,睫毛動了動,胸口微微起伏,帶起若隱若現的輪廓。
周嶼程收回心猿意馬的視線,沒再逗她,起身幫她收起電腦,給她蓋好被子。
估計是暖和,她無意識團起棉布拱了拱,被子軟乎乎地鼓一個小包。
周嶼程微垂視線,看了片刻,壓著一陣心癢,伸手關了床頭燈。
這會兒風平浪靜,他都準備去睡沙發了,剛要離開床沿,她又莫名其妙醒了,一雙倦意溫軟的眼睛默默看著他。
對視三秒,她不說話他也知道她要干什么。
姜洵剛剛掀開被子,他一把給她撲蓋回去。
溫柔得頤指氣使:“別起了,我幫你弄!
說完便往客廳走。
周嶼程經常想不通,女孩子睡前怎么有這么多事兒要干,又是喝水又是護膚,夏天要清爽,秋天還要補水,安排得清清楚楚。
這活也不是第一天干了,他習以為常,先是倒了杯水給她喝完,又坐在床邊擰開面霜,指尖清透滑膩的一團直接懟她臉上,沒個章法地抹來抹去。
“唔!”她閉著眼抗議,“你慢點!”
周嶼程掌心掃蕩,一張小臉被他搓來揉去:“老實點兒,速戰速決!
鼻尖縈繞面霜的淡香,這人跟揉面團似的,她眼睛都睜不開:“周嶼程你故意欺負我!”
周嶼程得勢:“別說話。”
她嗚一聲:“你兇我。”
周嶼程一頓。
操,這句跟緊箍咒似的。
下一秒就哄上了:“沒兇你,逗逗你!
“你就是兇我了,混蛋!
“”
奇怪,被她罵一句居然還挺愜意。
片刻,面霜終于抹完,白皙臉頰揉出一層淡粉,他手欠捏一下。
姜洵二話不說躺回被子里,背對著不想理他。
周嶼程坐在床邊沒走,擰好面霜放回床頭柜。
沒輕沒重的一下,果然吸引她注意:“你慢點,不要亂扔!
周嶼程瞥一眼她后腦勺,順手把被子扯上去蓋住她肩膀,默了會兒,又伸手揉揉她耳垂。
她動了動,腦袋鉆進被子里。
一退一進,周嶼程三兩下扒開棉團,傾身湊到她耳邊一本正經地問:“咱倆現在什么關系?”
熱氣烘她耳廓,她一手捂住耳朵,閉眼隨口一答:“前前任。”
他臉一黑。
行吧,前前任。
床邊陷下去的重量一刻消失,周嶼程自覺離開臥室。
姜洵聽著動靜,知道他乖乖到客廳睡沙發了。
他很少有這么聽話的時候。
周嶼程套上衣服,隨意在沙發鋪了條毯子,頓了頓,又折回臥室,倚在門邊問:“睡了沒?”
這人又回來干嘛。
“沒有。”姜洵緩緩睜眼,背對著問,“你有事嗎?”
“沒!彼說,“晚安!
“嗯,晚安。”
話音落下,她就知道這人正經不過三秒:“晚安都說了,叫聲學長聽聽!
好無聊的男人。
姜洵沒應,翻身丟個抱枕過去砸他,砸完又團回被子里。
枕頭飛甩過來,周嶼程眼疾手快接住,無聲笑了下,走過去放好枕頭,趁機在她臉上親一記。
猝不及防的輕吻,她心口一顫,又聽見耳邊溫柔沉倦的低喃:“晚安,十六歲的姜洵。”
夜晚在勻淡的呼吸里度過,月隱星沉。
第二天醒來,窗戶漏進一絲晨光。
姜洵無意識揉了揉眼睛,動作間,發現有什么硌著她眼角。
一睜眼,發現那枚戒指又回到了她手上。
“”他還真是。
偷偷摸摸且不講理的無賴。
今天周六,她賴了會兒床。
沒過多久,被社區鳥鳴吵醒,她睡眼惺忪起身下床,披一件毛衣開衫進浴室洗漱。
出來時,廚房有翻找鍋碗的動靜。
周嶼程擰開洗碗池水閥,手里端個平底鍋,回身看她一眼:“餓不餓?”
她搖搖頭,靜立在推拉門邊,看他起鍋加水,擰火,抬頭時腦袋碰到廚房垂落的一盞吊燈,他偏頭閃開,往后退一步,站在一束陽光下,懶洋洋抄著兜等水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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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小火牙舔著鍋底,空氣莫名安靜。
早晨和夜晚不同,好像一切都清晰起來,那些微妙情愫被陽光照亮,緩緩發酵。
姜洵沉默許久,指節蹭了蹭鼻尖。
漫不經心問:“冰箱不是沒有吃的嗎,你要做什么?”
他沒有回頭,用寬闊背影回答:“給你煮個空氣面!
聞言,她嘴角動了動。
周嶼程盯著鍋里,后腦勺長眼睛了:“想笑就笑!
被抓包似的,她下意識抿唇。
櫥柜臺面上窩著個巨大的購物袋,里面七七八八裝了什么,她也看不出來。
附近有家大潤發,周嶼程大清早覺都沒醒,鬧鐘一響就出門,跟一群老頭老太太排隊購買生鮮水果,收銀員看他的眼神都有點稀奇。
水還沒開,周嶼程閑閑地掏了掏購物袋,摸出一盒光明酸奶,拿著它,手臂往后伸,另一半身子動都不動一下。
姜洵默了默,上前幾步,接過他手里的酸奶。
小心撕開包裝,他又原模原樣遞來一根管子,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
她從善如流,一根細細的管子插下去,攪了攪。
周嶼程懶散地燒水煮面,她就默不作聲靠在門邊嘬酸奶,好像各不相干,卻沐著同一片灑落進來的陽光。
安靜半晌,直到他出聲:“寶——”
開頭音節一出,姜洵咬了下吸管。
周嶼程也頓了下,喉結一滾。
習慣了,出口就是那兩個字,這會兒被他咽回去一個,恢復稀疏平常的語氣:“幫我把雞蛋找出來,袋子里!
“哦。”姜洵放下酸奶。
找出的雞蛋放在臺面上,她站在他身旁,拆開塑料包裝。
“要幾個?”
“你吃幾個?”
“我吃一個!
“那就拿兩個。”
“哦。”
雞蛋遞過去,指尖碰到一起。
她收回手,周嶼程也無動于衷,兩個雞蛋先后打進鍋里,他洗手沖掉一點蛋液。
散開的蛋白包裹蛋黃,在沸水中凝結成型。
火太大了,她湊過去關小一些,不料周嶼程正好洗完手,轉身回來跟她撞到一起,她來不及躲,踩著寬松的室內鞋往后踉蹌,被他一把撈進懷里,另一手順勢關火。
氣氛微妙,她在禁錮的懷抱里動了動,仰起頭,兩道目光忽而相撞。
周嶼程眼里劃過一絲不可言說,攬在她細瘦腰側的手臂緊了緊力道。
她靜滯里晃過幾分茫然,錯開視線:“面不煮了嗎?你不餓嗎?”
周嶼程一句話不說,低下頭,鼻尖蹭過她微熱臉頰。
像小時候玩過的掃雷游戲,他用嘴唇一寸一寸尋找目標,緩慢又刻意,溫熱氣息灑落她唇邊,要吻不吻的,像在釣魚。
她往后退,他就用力把人摁回懷里,一手圈住她,另一手閑閑撐著臺面邊沿,幽黯目光落下來,仔細描摹她眉眼。
姜洵受不住他這樣意味深長的視線,緊繃的手指攥住他衣角,把臉別開。
慢吞吞憋出一句:“周嶼程,你到底要干嘛!
周嶼程淡笑一下,手還沒松。
反客為主地使壞:“還能干什么,當然是什么也不干,倒是你,緊張什么?”
“我沒緊張。”
姜洵氣勢不足地瞪回去,睫毛顫了顫。@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周嶼程突然很渴,喉嚨干澀又癢。
煙是在戒,但癮還會犯。
忽然想起她十八歲那年,戴個兔耳發箍,心里沒個數地把腦袋埋到他腿上。
那會兒明明什么也沒做,卻有意無意地勾他,勾得越來越起勁。
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當魚,被她一釣就上趕著咬餌上鉤。
彼此體溫相貼,他想把外頭這件毛衣脫了,熱得要死。
懷里的姑娘還在瞪他,眼里淡淡水霧,胸前衣領被他用力攬進懷里時擠了一下,領口有點偏,在他眼皮底下露著微深一線。
周嶼程腮幫子一緊,咽了咽。
“別這么看我!
“有反應!
第88章 動情
時間在周嶼程日漸長進的廚藝中度過, 有時是簡單的雞湯面,有時是糖醋小排,他每天不定時過來給她做飯, 偶爾過夜,睡的還是沙發。
深秋來臨,陽臺上晾的衣服多了幾件男裝, 玄關多了一雙男士拖鞋,浴室里的毛巾和牙刷也不知不覺加了一套。
周嶼程知道她怕黑,及時給小客廳換了新的燈具, 臥室里也加了一盞小夜燈, 以免她半夜起來磕磕碰碰, 這里青一塊那里紫一塊。
有時他應酬到很晚,不一定能過來陪她, 怕她一個人不安全, 又給房門加了一道防盜鎖, 把她手機里的緊急聯系人設成他的號碼。
“急事兒給我打電話, 正事兒跟我打商量,別一個人做決定,更別一個人瞎解決, 有事兒自然是我來扛, 不可能讓你受欺負,明白沒?”周嶼程把手機還她,不忘叮囑。
小餐桌上靜了靜。
“嗯, 知道了!苯舆^手機放在桌邊,埋頭吃飯。
霜降已過, 天黑得越來越快,窗外掛一輪彎月, 大人把在外嬉鬧的小孩子喊回家,社區里回蕩著炒菜和新聞聯播的聲音。
周嶼程吃飽了,坐在對面看她。
姜洵抬眼跟他對視,一口米飯嚼得慢慢的。
周嶼程目光很淡:“認真吃,看我干什么!
“因為你在看我。”
“看你怎么了?我看看我可愛的前女友都不行?”
“”他好久沒夸她可愛了。
周嶼程看她拿筷子的手,那截手腕怕是一折就斷,眉頭皺了皺:“一天到晚忙項目,我要是不來做飯你就吃了上頓沒下頓,自己看看瘦成什么樣,面包車一擄就沒了,我上哪兒找去?”
姜洵默了默,聽出他話里隱忍的擔憂。
社會新聞她沒少看,自己也有警惕心,溫聲辯解:“不怕,路邊停的面包車我都及時躲開的!
還算有危險意識,周嶼程暫且放過這一茬。
“排骨好不好吃?”
“嗯!彼c頭,“好吃,比以前好吃!
“以前不好吃?”
“以前好難吃!
“”周嶼程臉色一沉,但也認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好吃就行。
慢吞吞吃到最后,周嶼程拿小鐵盒倒了顆薄荷糖扔嘴里,拿出手機劃動,漫不經心提一嘴:“那回跟你生氣是怕你吃虧,不想看你被一個不入流的記者拿捏,更何況是為了我!
頓了頓,她低頭戳了戳最后一口米飯,碎碎念:“那你也不能那么兇,還故意把我丟下!
周嶼程指尖懸空。
兩秒后重新按下去。
“回去過,但是晚了,你不在!彼Z氣平淡,嘴里的糖一口嚼碎,“我的錯!
姜洵點點頭:“嗯!
老話說“不破不立”,好像經過一把情緒倒逼,他終于懂得讓步比強硬有用,理解比占有重要,也終于明白愛有另一種表達方式。
彼此沒有誰愛得不夠,而是愛得太滿。他需要將自己那份愛化作氧氣,而非來勢洶洶的洪水。
這么想著,她無意識動了動腿,不小心在小桌下碰到他。
周嶼程撩起眼皮看來一眼,她故作鎮定接過視線,剛想把腿收回,他順勢發力,膝蓋把她兩只腿都夾住。
力道很緊,她動不了。
一頭霧水:“你干嘛!
周嶼程放下手機看她片刻,伸手給她抹掉嘴角一粒米。
好整以暇給她言語敲打一記:“我爺爺問起你。”
聞言,姜洵神情一凝,后背無意識挺直,認真地問:“老人家說什么?”
“他說你什么時候跟我回家看他。”
“那你怎么說?”
“我說你不想!
“?”無妄之災,姜洵一下就急了,“你怎么亂說!”
周嶼程勾唇笑了下,耷著眼語氣閑閑:“逗你的,我說我把女朋友氣跑了,她來不了!
虛驚一場,姜洵松了口氣。
“那個我的禮物已經畫好了,你先幫我送給爺爺吧,等以后有機會了,我再陪你看望老人家!
周嶼程微瞇起眼:“以后是什么時候?”
她也不知道:“以后再告訴你!
周嶼程反應幾秒,有點自嘲地笑:“能耐了,還會堵我的話!
“跟你學的!
他稀罕:“我教你這個?”
“不用教,耳濡目染!
“染個頭,吃飯。”
“在吃了。”
周嶼程倦懶地瞧著她吃飯的模樣,永遠這么慢吞吞,塞一小口米飯腮幫子就鼓個小包。
怪可愛的
十月眨眼就過去了。
一周后的傍晚,周嶼程在工作室門口等她。
隔著車窗玻璃,看她拿著一個畫筒走出來,暮色里淡色裙擺云霧般搖曳,上身一件同色系的兔絨毛衣,軟糯糯地沐在晚霞里,讓人想揉進懷里抱個天昏地暗。
周嶼程的車停在街對面,朝她閃了閃車燈。
她止步定了會兒,懵懵的眼神不知在想什么,頓了頓才走過來拉開車門坐進副駕。
周嶼程瞥一眼她手里的東西,等她系好安全帶:“畫要拿去裱個框?”
“嗯。”姜洵拿出手機,搜索書畫鋪的位置,“等一下,我導個航!
周嶼程已經掉轉車頭:“哪家?”
“德竹軒,在金樓橋附近。”
“認得,導航關了!
“哦,好。”她收起手機,“那你直接開過去吧!
深灰色攬勝駛上主道,周嶼程懶散問一句:“你去過那家鋪子?”
“唔”她回憶著說,“大學的時候去過很多次,后來有一段時間老板沒開門,就沒去,聽說他那段時間去五臺山修禪去了。”
周嶼程聽見“修禪”兩個字,嘴角一扯:“修不修也就那樣,瞎費勁!
姜洵真想給他嘴巴上把鎖:“怎么能這么說,你跟人家又不熟!
音落,他不咸不淡掃來一眼:“你跟他熟?”
姜洵一臉莫名:“肯定呀,我都去過好幾回了,老爺爺還送了我好多宣紙,他人很好的,你不許那樣說人家!
周嶼程收回視線,欠揍地“哦”了一聲。
兜兜轉轉到達金樓橋,書畫鋪藏在一個落滿楓葉的小胡同里,左右挨著小賣部和老面館。
店鋪還沒關,棕紅木門大敞著,門上掛一個黑漆木底的長框招牌,楷書描金字。
里頭小小一間,四面書山畫海,靠里側的角落擺著一張書案,上好的黃花梨木,被老頑童嚯嚯成了普通案臺。
老人家年過古稀,精神氣卻十足,戴一副老花鏡坐在案前搗鼓木雕,聚精會神弓著脖子敲敲打打,手邊擺滿了稀奇古怪的錘子和小戳刀。
姜洵拿著畫筒,提起裙擺輕盈踏過門檻,繞開中間一個悠然自樂的烏龜荷花缸,走進去,聲音很輕:“大爺,我裱一幅畫!
老人家分神抬頭,看見是她,面上和藹一笑:“行,拿來吧!
畫筒遞過去,老人家邊打開邊問:“啥時候要?”
“唔”她稍加思襯,“下個月前吧,您要是忙的話多延幾天也沒關系!
“行!
畫卷拿出來,老人家小心攤開。
紙上青山勁松,線條剛柔并濟,著實不賴。
他悅然一笑,打趣她:“畫得好啊,送我得了!”
姜洵當了真似的,特別乖地拒絕:“不行的大爺,這是送給另一位老人家的,您要是想要的話,我再畫一幅給您!
老人家哈哈一笑,收起畫卷:“好好好,那我等著!
說完眼睛一抬,看見周嶼程吊兒郎當插兜靠著門框,目光倦淡地朝里邊看,嘴里還閑閑叼著個什么東西。
老人家連忙伸指一喝:“誒誒!這兒不許抽煙。∥疫@兒一屋子寶貝,待會兒全給我燒嘍!”
周嶼程一身反骨,慵懶得很:“您哪只眼睛看見我抽煙?”
老人家扶了扶老花鏡,眼睛一瞇:“你那不是煙?”
“雪糕棍兒!
“哦!
雪糕棍兒?
姜洵回頭看他,眉心一皺:“不讓我吃小布丁,為什么你自己買來吃了?”
周嶼程頗有理,小細棍懶洋洋咬在嘴里:“誰買了?隔壁老板送的!
“”長得好看真是哪哪都有優勢,雪糕都有人送。
大爺的目光來回打量,手肘搭著書案摸了摸下巴,審時度勢似的認真:“姑娘啊,這是你男朋友?”
她思緒一卡。
頓了頓:“他——”
姜洵話還沒完,周嶼程搶著答:“這不正在追么,早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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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嘖聲,搖了搖頭:“小姑娘,我看吶,這小伙子不像什么好東西,你可別被他騙了!
被人說了壞話,周嶼程眼風冷冷掃過來。
姜洵抿唇一笑,小聲說:“大爺,其實他不壞的。”
“嚯!我瞧他壞得很吶!”大爺音量提高,生怕周嶼程聽不見。
姜洵笑意淺淡,顧及某人面子,她轉移話題關心道:“大爺,您高血壓好點了嗎?”
“好多咯!”大爺起身,翻了翻身后滿當當的書架,“來,送你幾刀生宣。”
“不用了大爺,還有呢!
“嗐,給你你就拿著,我多著呢。松煙墨還要不要?”
“唔我買點油煙墨吧。”
“用不著買,送你啦!”
周嶼程渾不正經靠著門,雪糕棍含在嘴里一股木頭味,他也懶得扔,只顧看她背影,目光一點一點淡下去,描摹她柔軟發梢-
時間匆匆,十一月迎來初雪。
姜洵又忙了一晚上的項目方案,雪落時迎著夜色走出工作室,圍巾上沾了細碎雪花。
周嶼程今晚有酒局,不能來接她,她坐公交車回去,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上到七樓,看見門口的小燈亮著。
周嶼程曲敞著腿坐在門前,腦袋靠著門,燈光在微仰的喉結附近勾勒一片陰影。
姜洵心有疑慮地踏完最后幾級臺階,安靜看他幾秒,呵出的熱氣在眼前緩緩消散。
周嶼程抬眸看見她,什么也沒說,一手平淡地搔了搔額頭,站起來,黑色襯衫的褶皺自然抻平,身上散逸若有若無的煙酒氣。
姜洵猜到他喝了很多酒,上前摸摸他的臉,有點燙。
周嶼程微垂視線看著她,眼里有因醉意泛起的淡淡悵惘。
視線交纏,她心口忽然一陣微酸。
過去那個游戲人間的懶散大少爺好像消失了,一身永不服輸的傲然筋骨撐起另一種責任,一種關于未來的,又或者是關于她的。
姜洵輕聲勸:“先進去吧,外面好冷!
周嶼程有點倦意,凝眸看她半晌。
“嗯!
小客廳開一盞暖燈,她脫了外套和圍巾,給周嶼程倒杯溫水。
杯子遞過去,他坐在沙發上默不作聲接過,松松地拿在手里,一口也不喝,就一直半闔著眼看她,目光有如絲線,一點一點地繞著她。
屋里有暖氣,怕他喝了酒太熱,姜洵站在身前給他解開幾顆扣子。
距離靠近,他一把將人摟進懷里,杯子里的水倏地灑出來,淋在他褲子上,濕了一大片。
姜洵愣了愣,反應過來時,杯子已經掉在地上,水漬在他腿上暈開。
身后就是茶幾,她回頭扯起紙巾給他擦,有點猶豫地,避開正中間的位置。
動作很刻意,也很謹慎,深如墨色的水漬無論怎樣都擦不干,她正欲放棄,突然被他扣住手腕,揉成團的紙巾輕聲掉落。
反應滯了一拍,她抬頭,撞上他深黯目光。
她安靜幾秒,故意別開臉,又被他掰住下巴轉回來。
目光粘稠對視,他迎上來,鼻尖蹭著她的,醇厚的烈酒氣息無孔不入,他啞聲撩撥:“你怕什么!
姜洵心跳發悶,聲音越來越弱:“你今天很累嗎?要不要先睡會兒!
“不用!彼晕⒁豢拷,不費吹灰之力,吻到她微涼的唇,低喃著,“你陪陪我。”
他渾身都燙,唇上觸感溫熱,吻過來的瞬間,她手指顫了顫,攥住他肩膀的襯衫衣料,柔軟又硬挺,沉冷的質感。
起初是溫柔的輕吮,后來力道加深,溫度銜著低沉喘意,探進來肆意勾纏。
溺斃的深吻里,他一手撩開她衣擺,指腹意猶未盡摩挲她腰側。
他身上衣服一件沒少,只是襯衫領口有點亂,衣冠齊楚的模樣,刺青周圍的束縛卻已經完全解開,杵著她磨蹭。
觸感清晰滾燙,青筋紋路隨著動作起伏,甚至還時不時跳動,蓬勃的侵略性。
動作里沒有真正攻陷她,但也足夠撩火,他任由她坐在上方,她卻很難占據上風,每分每秒,漲潮般心慌意亂。
一吻藕斷絲連,退開又未能結束,周嶼程抬起的手指碰到她臉頰,她輕顫一下,恍神里,他撩開她耳邊長發,緊貼著她的柔軟,一聲又一聲喃著她的名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尋尋”
她呼吸有點亂,輕碎應他:“嗯你難受嗎?”
“難受!彼襁M她肩窩,有點焦急地,臉頰蹭亂她垂在肩上的發絲。
“但你在我身邊就行!彼璩恋袜,“你在就行”
呼吸灑在肌膚上,她下意識輕哼一聲,沒有應答。
下一秒,他有點不甘地抿住她耳垂:“你有多久沒理我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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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聲線沙啞又黏糊地纏住她,動作還不停,她脊骨像過了一陣電流,一瞬失語。
這段時間確實沒怎么主動聯系他,她自認理虧,忍著耳垂周圍不斷升溫的癢,喉嚨顫顫巍巍溢出一句解釋:“沒有不理你,年底太忙了”
周嶼程呼吸深埋,雙手緊緊抱住她。
纖薄后背感覺到他堅硬的指關節,骨骼貼著她的溫軟,不斷地用力緊繃,幾乎要陷進她身體里,彼此相融才罷休。
在她頸側落了無數個吻,他仍覺不夠,微抖的氣息逐漸俯低,雙唇碾在她心跳附近,猝不及防咬住她鎖骨。
她皺了皺眉,感覺他力道有點重,雙手推了推他,又被他吻在胸口。
他低著頭,短硬的發茬扎著她手掌心。
她手指微蜷,忽然間,他動作停了下來,落在她心口的呼吸有點顫。
從前惡狼一樣的強硬又頑劣的性子,這一刻忽然軟了,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因為別的。
深埋的情緒開始泛濫翻涌:“不分手,不分手行不行”
這一刻恍如時間錯亂,分不清是四年前還是現在。
他好像在彌補著什么,或許是過去對她不當的強勢,又或許是無數句刺痛她的話。
“我聽話,認真戒煙,參加比賽給你贏冠軍,好好生活”他聲音啞得不行,一再挽留,“不分手,像以前一樣愛我,行不行”
周嶼程明顯克制著,防線卻一寸又一寸崩塌,連他骨子里的不馴都無法阻擋,任由它潰不成軍。
這一刻他隱忍又動情,姜洵隱隱鼻酸,一陣心悸。
彼此退開點距離,她胸口忽然沾到一點點濕。
重量輕微的,滴落而下的溫熱。
昏暗里,彼此對視一眼,她兀地呆滯。
周嶼程眼底倒映著她,一雙倨傲又薄情的眼,早已在她面前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