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五闕的計劃的確非常大膽。
是賀蘭濯聽到肯定會直接把她五花大綁不讓出門的那種大膽。
能發現向知番不容易,機會轉瞬即逝,必須咬住他。
只有掌控了他,才有可能找到賀蘭濯妹妹阿賜的下落。
救出阿賜,賀蘭濯便能完全擺脫老閹狗的控制,獲得自由身。
可是如果跟蹤向知番很容易被發現。
第五闕膽大心細,她打算假裝無意,主動暴露在向知番面前,讓向知番把她抓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五闕的身份特殊,既和賀蘭濯有深厚的情緣,又是第五家族的嫡女。向知番想要繼續控制第五家族,借助第五家族的威勢掌握睦州,甚至利用她來瓦解賀蘭濯和李極的聯盟,第五闕都自認是一枚非常好用的棋子。
她有信心,只要暴露在向知番面前,向知番肯定想抓住她。
沈逆眉心就沒松開過,“你是膽大,可這也太膽大了。你比我清楚,精神天賦者想控制一個人,采取的是深度催眠。催眠術可和洗腦沒多大區別,你想假裝被他控制,趁機調查賀蘭濯妹妹的下落,這法子是好。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真的被向知番洗腦了怎么辦?”
第五闕笑嘻嘻道:“這不是有你嗎?你不能幫我造個東西把精神力隔絕在外嗎?”
沈逆將手里卷成麻花的包裝袋丟向第五闕的腦袋。
“在這兒等著我呢?感覺你賀姐姐一走,你智商偶爾又能重新占領高地了!
第五闕:“罵我不帶臟字是吧?”
沈逆喝了口曾傾洛買來的茶,茶香濃郁,相當解乏,腦子也清晰不少。
“阿闕你先坐下。咱們都不是精神天賦,對精神天賦不甚了解,現在身邊也沒有一個精神天賦者來做實驗,不好冒進。你說讓我造個東西出來把精神力隔絕在外,我可以幫你造,可我對精神力了解有限,萬一隔絕不了怎么辦?那你不是真把自己搭進去了么?機會只有一次,不是鬧著玩的!
竇璇璣受過精神力的操控,也勸第五闕道:“精神力不是那么好隔絕的。”
另一位精神力受害者曾傾洛也現身說法,“而且精神力何時出現讓人產生幻覺,你根本無從分辨,防不勝防!
沈逆攤手,一副“你看看”的表情。
第五闕咕咚咕咚把一整杯茶都喝了,又再給自己接了一大杯水。
沈逆道:“行動之前最好去找個精神天賦者聊聊。施展催眠的人肯定最怕被催眠,精神天賦者肯定有精神力對抗之術。而且此人還得可靠,不能信口胡說,也不能轉頭把咱們賣了。”
第五闕思索時,下意識習慣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臉。
“我……有個認識的精神天賦者,就在石川!
沈逆她們三人異口同聲問道:“之前怎么沒聽你說?”
第五闕吞吞吐吐道:“這人吧,身份有些特殊……”
清晨。
相比于夜里沸騰的街衢,晝時鬼市收攤,整個石川小鎮顯現出毫不掩飾的疲軟和蕭條。
滿地垃圾,渣斗被塞得合不攏口,青黑色的街道上所有的店鋪都關著門,車開出去大半條街才見到一個倒在路邊的醉漢。
第五闕一邊比照地圖,一邊給開車的沈逆指路。
車慢悠悠地往西邊開。
等到再也看不見小鎮城墻之上那顆巨大的琉璃球時,就算是出了城。
她們來到一處山腳下,竇璇璣說:“咱們被盯上了!
第五闕:“正常,到了地下城入口,這附近都是地下城的人!
竇璇璣喝著豆漿問:“地下城?”
石川靠近睦州,第五闕沒少來這兒辦差事,對此地比她們仨更了解一些。
第五闕說:“別看石川小鎮小,那可是臥虎藏龍。地面上有鬼市,地面下有個龐大的地下城。”
曾傾洛咬著牛肉餅說:“我聽說過這個地下城,據說此地收容通緝犯和不被世俗接納的怪人!
“沒錯!
沈逆:“那咱們要來找的不會是……”
第五闕推開車門,“就是這地下城的老大!
雪地之下埋伏了不少地下城的守衛,第五闕下車,抬起雙手以表誠意,對著四野道:“我是你們老大的朋友,今日有事相求特來拜訪——還請諸位代為通報!”
她喊完話后,果真從雪地里探出幾個腦袋,這些地下城的守衛個頂個的兇狠,手里端著槍,瞄準第五闕的腦袋說:
“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滾。”
面對不容情面的敵意,第五闕反而強硬了。
“回去跟你們老大說,第五家的人來找她!
守衛們沒說話也沒動,似乎在權衡著。
第五闕:“還不快去?”
守衛思索了片刻,點開電子表,暗暗說了幾句話。
地下城首領:【就她一個人進來!
守衛槍口指著第五闕道:“你,一個人進去。”
第五闕:“我和我朋友一起進去!
守衛真是服了氣了,來拜訪他們老大,還跟這兒討價還價?
守衛迫不得已又去聯系首領。
地下城首領:【……第五家的人還是這么煩。就進來兩人,不可更多。豆渣腦筋,以為我這兒是景點?還組團來?】
守衛知道老大在罵那個姓第五的,可是第五氏又聽不到,只有他聽到了,成罵他了。
守衛沒好氣地向第五闕她們轉達了首領的話。
沈逆說:“我跟你進去。傾洛璇璣,你們等一會兒。”.
表面上看,她們就是進了一個普通的山洞,沿著崎嶇昏暗的山路往里面走,一路上只有一排地燈照明。
大致行走了一盞茶的工夫,進了云梯,一路往下。
沈逆估算著大概下降了兩里地。
再次開門,云梯之外赫然是一座繁華的城鎮。
一排排房屋齊整,街道上車馬不息。除了頭頂看不到天空,只有一層布滿了燈管的金屬天頂和安靜運作的核心能量球之外,其他的都和普通城池沒有區別。
要不是偶爾能看到從水泥鋼鐵縫隙里長出的植物,散發著地下植物特有的熒光,很難意識到自己此刻已經身處地下空間。
全程身后的四名守衛都用槍指著她們的腦袋,驅趕著她們前進。
沈逆問第五闕:“這地下城老大是你朋友還是仇家?”
第五闕:“以前的朋友,現在的仇家。”
沈逆:“……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到底是誰?”
說話的工夫,她們已經來到一處府邸。
大門敞開,地下城的首領正坐在舒適的沙發上吃著葡萄等著她們。
第五闕:“是我大姐的前任!
沈逆:……
地下城首領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額頭上有一道沒進頭發里的可怖傷痕,穿著一身保暖的大氅,面容姣美但面相兇狠。
第五闕嘴甜,“我記得雪懷姐姐你是非常厲害的精神天賦者,路過此地,有些事想請姐姐幫忙。”
對方瞥了一眼第五闕,似乎也不意外,吐出葡萄皮后拿來酒盞,嘴壓在酒盞邊時淡淡丟出一句:
“你還有臉來找我!
沈逆湊近第五闕問她:“什么仇什么怨啊?”
第五闕低聲在沈逆耳邊說:“當年她和我大姐愛得死去活來,婚都訂了,我大姐人跑了。”
沈逆:“敢情還真是仇人。”
話說到這兒,第五闕忽然想起自己曾經覺得賀蘭濯像她大姐。
現在再一比對,怎么不像呢,一模一樣。
地下城首領姓竇名雪懷,正是曾經四大世家之一的蘭陵竇氏真正的后人,和竇璇璣沒有血親關系。
自從蘭陵竇氏沒落后,嫡系遷至長安謀生,其他庶出各奔東西,竇雪懷隨耶娘到了睦州,而后與第五闕大姐那番震動睦州的情感糾葛后,心下憎怨,失魂落魄,加之耶娘離世,她毅然離開睦州,獨自到雪域闖蕩。
如今這龐大的地下城是她一手創立的,懶得再回那渾濁塵世,在地底自立為王也過得逍遙快活。
第五闕對竇雪懷笑道:“雪懷姐姐別對我這么兇,以前我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會給你留一份,你給我大姐寫的情詩還都是我給偷偷送去的呢。小時候那會兒你不是可喜歡我了嗎?而且,是我大姐拋棄你又不是我拋棄你,咱兩的情分不能因為我大姐就斷了!
竇雪懷冷笑道:“以前我那是愛屋及烏,現在,恨屋也及烏!
第五闕立刻道:“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都想知道我大姐在哪兒。我拿她的下落跟你換!
沈逆心里一陣無語。
第五闕,你可真是你大姐的好妹妹,說出賣就出賣。
可是,這樣對方會信嗎?
竇雪懷覺得好笑,“這么多年你還是賣你大姐賣得這么干脆?烧l要知道她的下落,她死了才好!
竇雪懷了解第五闕,還真信她能賣了她大姐。
以前第五闕和她二姐總是合伙作妖,惹出事了一定第一時間推到她大姐頭上,她大姐一頭霧水被她娘一頓好罵的場面還歷歷在目眼前。
竇雪懷都沒發現自己嘴角浮出了一絲笑意,很快,又壓了回去。
第五闕:“雪懷姐姐,這么多年了大姐也該面對當年犯下的錯了,我這是替天行道。”
竇雪懷翻了她一眼,把酒盞隨意一放,靠到椅背上:
“說吧,什么事。”
第五闕喜笑顏開,“這么說你答應了?”
竇雪懷道:“趁我沒反悔,說!
一炷香后。
聽完第五闕的計劃,竇雪懷問:“你說的這個姓向的是什么等級的天賦?”
“S級的精神天賦,還有一個S級的戰斗天賦。”
“如果你不想真正被催眠,我倒是有個方法,也是我們精神天賦者自保的法子。我給你在精神世界下一個錨點,只要你看到這個錨點,就能瞬間清醒。你有S級戰斗天賦,精神力也比普通人強上一些,能清醒的概率也更高。”
竇雪懷用杯盞點了點案面。
“但有一點我得跟你說清楚。對方是S級精神天賦,我是個A級,我為你下的錨點在對方精神攻擊面前,可能就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小球,浪一大就會被沖沒了蹤影。失去錨點,你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竇雪懷的話很硬,很嚇人,不過第五闕并不怕。
第五闕笑道:“這么說,只要錨點下的對,能醒過來就沒事了!
竇雪懷眸光微微凝滯。
這第五家的姐妹還真是相似。
這份天真樂觀,讓人想恨都沒法真的狠心去恨。
第五闕看向沈逆,“逆逆,你覺得找個什么當錨點合適?”
沈逆思索著,看向竇雪懷,“所謂錨點也就是精神標記,通過錨點來破解催眠,在任何時候都能瞬間喚醒意識!
竇雪懷努了努嘴。
沈逆對第五闕道:“得是一樣對你而言很有意義的東西!
很有意義的東西?
沈逆和第五闕同時目光向下,看向了第五闕隨身攜帶的那只賀蘭濯送給她的丑丑多足蟲。
……
從地下城出來后,第五闕和曾傾洛沒有跟著沈逆她們一同返程。
生怕向知番跑了,第五闕和曾傾洛決定爭分奪秒,立即布局。
曾傾洛原本還有些猶豫,但沈逆對她說的話,讓她下定了決心。
“有些人一見如故,有些人日久生情,而有些人則需經歷三回九轉方可見真心。人活一世最難得的便是能遇見屬于你的那顆真心,若你見著了,可別讓它擦肩而過,那樣的話必定會抱憾終身!
曾傾洛忽然明白小師姐為何如此堅定。
因為她知道這紫陌紅塵弱水三千,誰對她而言是最最珍貴的。
曾傾洛似乎見著了一顆心,一顆埋在骯臟砂土之下,朦朧晦澀,恐怕連這顆心主人自己都不太確定的心。
不知它是否真摯,不知它能不能長久,甚至有可能又是一場夢。
正因為不確定,曾傾洛想去試一試,抓一抓。
她決定和第五闕一起行動。
第五闕不讓沈逆她們跟著,人少不容易被發現。
沈逆也有自己要完成的計劃。
四人就此站在了分別的岔路口。
分別的這一刻,她們心里都有種訣別的不舍,嘴上不說,心里多少都會想,這一面或許是此生最后一面。
沈逆不再說些生生死死的話,只是在漸合的四野中,久久地凝視第五闕和曾傾洛,不愿向命運低頭,固執地留下一絲溫暖的希望:
“待下一次草長鶯飛時,咱們長安相見。”
……
沈逆和竇璇璣返回了客棧。
路上沈逆想跟竇璇璣提,讓她回長安城,竇璇璣沒給她機會,直接上樓去了。
沈逆知道竇璇璣脾氣倔得很,也沒再多說。
不知道師姐什么時候會動身,她得爭分奪秒多進行幾次“第二計劃”的相關實驗。
此刻,客棧六樓。
沈逆為邊燼修復逆芯之后,這兩日黑魔方都沒有機會作祟。
對黑魔方分支的感應也更從容而清晰。
云嬋都說她看上去氣色好了些。
邊燼正在感應距離她們最近的黑魔方分支的移動方向,從東邊以相對均勻的速度往她們的方向靠近。
邊燼投出電子地圖,筆尖在上面劃出一道紅線。
那是黑魔方分支移動的大致位置。
云嬋說:“這是霧雪線鐵路。”
邊燼:“移動的速度穩定,應該是在列車上!
云衣心領神會,立刻去查列車時刻表。
所謂霧雪線,便是貫穿整個雪域通往霧城的官道。原先每日有十多趟列車,黑魔方迭代之后敢出門的人驟減,列車班次也縮水,勉強維持著運營,改成兩日一趟。
云衣道:“今晚列車就會抵達石川,白御史,訂票嗎?”
邊燼:“訂。”
最近的黑魔方分支就在車上,兩日一趟的列車恐怕乘客不會太少。
加之乘客上上下下的,想在密閉空間里不傷人命捕殺黑魔方,難度不小。
票買好,今晚她們就會離開石川。
邊燼走到窗邊,往樓下泊車處看。
列車速度極快,邊燼心想,沈逆的房車是追不上了。
這次,當是最后的分別。
一團熟悉的黑影從窗外一閃而過,打亂了邊燼的思緒。
邊燼以為自己看錯了。
無臉女?
往窗邊走進一步,的確是無臉女,它居然出現在沈逆的房車邊。
不遠處,沈逆和竇璇璣說了什么,竇璇璣先上樓了,沈逆獨自往房車的方向去。
難道是秦無商把無臉女修好了?
還是又造了一個無臉女?
無臉女“尾隨”沈逆進了房車時,云嬋只感覺窗戶忽然大開,寒風乍然沖入屋內。
“白御史!”
云衣眼睜睜地看著邊燼翻出窗戶,一躍而下!
難道這兒有黑魔方?
沈逆盤腿坐在房車的床上,外面風大,她懶得動,便操控著無臉女幫她干點活兒,一會兒來了順便再做幾次實驗。
思緒略略開了小差,心想著不知師姐此刻在做什么。
無臉女剛上車,邊燼一把拽開房車的窗戶,撲進來猛地把沈逆抱入懷中。
沈逆嚇了一大跳,差點來一發電磁炮。
待她看清忽然闖入房車里的人是邊燼時,更是不解。
“師姐?”
邊燼單手將她扣在懷里,與此同時骨鞭已經在狹窄的房車空間里盤旋著,以抵御無臉女的襲擊。
可就在這時,邊燼看到無臉女左手握著十串肉串。
邊燼:?
右手拿著一瓶橘子味營養液。
邊燼:……
甚至手臂上還掛著袋煎餅。
邊燼眼尾跳了跳。
傻了,煉丹爐在沈逆那兒,以她的能力把無臉女修復并且收為己用并不是什么難事兒。
邊燼暗暗握拳,怎么會這般沖動……
此刻她倆正在床上,摟抱的動作不清不楚。
邊燼站起身就要走,袖子卻被沈逆捏住。
“能不能陪我一會兒?”
沈逆的尾音有些輕,語調里帶著一種不太清晰,只有邊燼能感受到的難過。
邊燼緩緩地眨了眨眼,回身,將房車敞開的窗戶合上。
風止了,無臉女不知何時離開了。
密閉的空間里唯有她們二人。
第152章
還有半個時辰,霧雪線列車就要抵達石川驛站。
云嬋已經將所有行李收拾好了,云衣聯系了雪域駐石川辦公司的同僚,讓同僚和她們同去車站,接管馬車。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著白御史回來。
云衣趴在窗邊望向院子里的房車。
剛才白御史突然躍窗而出,就是沖到那輛房車里的。
一開始云衣還以為白御史終于受不了這跟了她們一整路的尾隨者,打算像消滅人形異獸一樣滅了對方。
可是,怎么進去之后這么安靜,還把窗戶和門的帷帳都放下來了?
云衣:“姐,就要來不及了,你說要不要去問問白御史?”
云嬋看了妹妹一眼后,說:“你去吧!
云衣完全沒能體悟姐姐眼神中包含的意味,真去了。
云衣下樓前三刻鐘。
房車之內,沈逆正坐在邊燼的腿上纏著她接吻。
邊燼的衣衫被扯散了衣襟,沈逆修長的指尖壓在衣襟的邊沿,時不時難耐地勾著。熱意帶著潮濕感,在那勾弄中時不時撲到指尖上,將指尖慢慢染上溫度,漸漸變成曖昧的粉色。
衣衫松松散散地遮掩著邊燼白皙的軀體,沈逆埋到她脖子里吻,邊燼被弄得只能揚起下巴。汗水從邊燼臉側下滑,沿著修長的頸部滑至鎖骨,正好匯聚在還未徹底消失的吻痕上。
吻痕變淺了,沈逆不甘心,紅唇磨上去,一點點勾勒,一點點加深。
邊燼被她吻得渾身燥熱滾燙,一個個吻像火種,喚起埋在身軀里多時。舊夢重燃,何時箍住她的腰肢,何時揉亂她的青絲,無從思考,身體本能地這樣做了。
誰也沒說話,沉默的空間里只有燥熱的氣流在交融。
汩汩聲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這張從一開始就為邊燼準備的床,如今終于如沈逆所愿,被邊燼攪亂。
確定了,邊師姐和燼師姐的確已經重合了記憶的時間線。
反應時是她熟悉的模樣,抱她時的手法也讓她吃不消。
雖然吃不消,但還想要。
還未平復,沈逆又圈住邊燼的脖子,纏上來吻她。
輕易啟開了邊燼的唇舌,沈逆輕笑著,碾轉之間問她:
“把我帶在身邊不好嗎?”
明目張膽的暗示。
她知道邊燼喜歡,抗拒不了。
邊燼沒有回應,沈逆換了個話題,像小貓般蹭蹭她的脖子,“明日就要走么?”
邊燼把她亂蹭的臉托起來,“學我?”
沈逆不明所以似的眨眨眼,“學你?你是說,學你之前無所不用其極地獎勵、誘惑我來快速修復逆芯的手段嗎?”
邊燼:……
沈逆就讓自己的臉待在邊燼的掌心里,歪了歪腦袋,用臉龐感受邊燼掌心的弧度和熱度。
沈逆:“從小到大我都聽你的教誨,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學。”
表情很乖,聲音很甜,心思很壞。
邊燼還想說什么,沈逆不給她機會,軟唇又至,仿佛要將分別的日子欠下的體溫全部補償回來。
不讓說話,一開口就親。
連這招都學去了。
邊燼正被她纏得沒辦法,忽然云衣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白御史,你在嗎?”
沈逆明明聽到了云衣的聲音,吻就是不停。
沒得到答案,云衣敲了敲門。
“白御史?”
沈逆還是沒停,邊燼只能捏著她的臉,將她分開一點,穩了穩聲線回答:“沒事,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就來!
云衣提醒,“距離列車到站只剩不到一個時辰了。”
云衣這話一出,算是徹底暴露邊燼守口如瓶的行程。
邊燼無言以對,沈逆在她耳邊輕笑,細語道:
“白御史別生氣,就算你的小下屬不說漏嘴,我也能繼續跟著你。只是現在更方便了!
居然起了個“白御史”的名號。
沈逆心想,這個“白”字還挺適合她的。
沈逆叫“白御史”純屬消遣戲弄,邊燼將她不安分的腦袋壓在肩頭,不讓她再胡言亂語,對車外的云衣說:
“知道了。”
沈逆順勢靠在壓她之人的肩頭,還把對方的蹀躞帶從床頭抽出來。
邊燼看著人勝又被她系了回去。
“反正你也甩不開我,就別讓它和你分開了。”
邊燼:“回長安。”
“行啊。”
邊燼有些意外地抬眸。
沈逆帶著一絲慍色道:“行啊,你可真行。剛做完就趕我走?”
邊燼:……
車外的云衣疑惑,說不清白御史的聲音有什么不同,依舊很清冷平靜,卻帶著一點兒不知從何而來的沙啞。
密閉的環境,延遲的回答,忽然讓未經人事的云衣想到一種可能,隨之臉上發燙。
不會吧……
但,也不是不可能啊,畢竟這房車不就是白御史一直縱容尾隨的那輛車么。
白御史會情娘!
云衣驚訝捂嘴。
她這個沒眼力見的居然在外面敲門!
就在云衣終于領悟了來之前她姐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時,房車的門被推開。
白御史罩著面罩,若無其事地走出來,也沒看云衣。
云衣卻發現她的唇比進去時紅了不少,還抹了一層油潤的護唇膏。
護唇膏是沈逆為她抹的。
抹的時候還抱怨,說她不會照顧自己,一雙漂亮的唇毫不養護,忍心把它們糟蹋得這般干燥。
邊燼看到站在房車車頭的無臉女,手上還拿著食物。
沈逆靠在房車玄關處解釋道:“我給它安裝了手部補丁,不算靈巧,但拿個東西還是沒問題!
邊燼看著那和自己身形一模一樣的無臉女,回頭低聲囑咐沈逆一句:“別亂用!
沈逆:?
聽懂之后沈逆道:“那可不一定。”
邊燼回眸瞠她,她報以甜美的笑容。
雖然聽不懂她們在說什么,可是云衣的眼睛不瞎,房車內氛圍旖旎,車內這不知為何有些眼熟的美娘子散著長發,沒穿正裝只套了件長長的寢衣,唇也是與白御史如出一轍的紅腫……樁樁件件都寫滿了曖昧,蒸得云衣小臉通紅。
沈逆已經知道搭乘列車的時間,邊燼也不再多費唇舌。
前往車站的路上,雪域駐石川辦公司的同僚和云嬋一同在外駕車,云衣被迫和邊燼坐在車廂里。
云衣從后視鏡中再次看到了那輛房車。
邊燼正闔著目,云衣怕她沒發現,提醒一句:
“白御史,你的……朋友,跟在后面。”
邊燼輕輕“嗯”了一聲,示意她知曉。
戴著手套的掌心里還殘留著沈逆臉龐的觸感。
邊燼道:“她不是我朋友!
邊燼睜開眼,后視鏡里映著那穿過風雪,一直鍥而不舍追隨她的影子,眉眼染上了點點水霧。
“是我妻子。”
云衣呼吸一窒。
白御史這孑然一身的孤冷,看著像是從未沾染情事的模樣,沒想到居然已經成婚了。
可是,既然如此,為什么雙妻二人不同行,妻子要追在馬車后?
云衣陷入沉思。
……
竇璇璣開著車,沈逆埋頭在買霧雪線列車的票。
臨近發車時間,這會兒買只剩下價格高昂的頭等艙,沈逆毫不手軟,立刻訂了兩個頭等艙。
既然知道邊燼要坐這趟列車,也知道她現在是用“白御史”的身份活動,那沈逆這票就能訂得更加精準。
石川鎮的驛站就在城中,驛站年久失修,和長安城的中央驛站沒法比,說一句又臟又破完全不委屈它。
沈逆把房車連帶著無臉女一起托運。
她和竇璇璣檢票進站后,沿著昏暗的通道往站臺的方向去。
身邊零零星星走過幾名疲倦又緊張的旅人?梢韵胂,在黑魔方泛濫的時候出行,必定有非出門不可的理由,只是出門就意味著把腦袋提在腰間,隨時都有可能沒命。
沈逆和竇璇璣一身篤定自若,在這破敗之地,心驚膽戰的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都要上站臺了,沈逆收到驛站工作人員的傳信,說她托運的車內有生命反應,讓她去一趟。
沈逆知道對方說的是無臉女。
“璇璣你等我一會兒,很快回來!
竇璇璣:“好!
沈逆去交涉了,竇璇璣看前方有個賣點心的小食肆,打算去買些干糧和水,誰都知道列車上的物價高得讓人心慌。
竇璇璣買了一大兜的點心和水,應該夠吃三天的了?吹缴蚰嫦矚g吃的油炸地豆剛出鍋,香味四溢,也買了兩種口味。
頭頂的燈管在閃爍,墻上的廣告牌時暗時亮,寒冷的空氣里帶著不知從何處吹來的腐爛氣味。
拎著袋子等著沈逆的時候,身側的廣告牌吸引了竇璇璣的注意力。
這是內廷專門拍攝的女帝登基宣傳片。
廣告牌上李司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以大特寫的方式突然撞入竇璇璣的眸底。
頭頂天子冕冠,精致又威嚴的妝容,讓李司的確成了高高在上的女帝。眉眼之中高不可攀的貴氣呼嘯著壓在竇璇璣心頭,讓她看癡了。
竇璇璣被李司的臉龐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沒注意到身后有人突然靠近她,用力將她抱入懷中。
竇璇璣一驚,戰斗的本能讓竇璇璣立刻抽出電刃,割向對方的脖頸。
誰知對方完全不反抗,反而開心地笑了。
“還是這么辣!
竇璇璣怔住。
眼前的高個女人戴著帷帽,還加了一層口罩。
當她掀開帷帽的黑紗時,只看那雙雪亮的眼睛,竇璇璣便知道她是誰。
正是這廣告牌里剛剛登基的女帝本人。
“李——”
竇璇璣差點脫口而出,立刻壓低了聲音。
“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李司彎彎的眼睛里帶著滿當當的笑意,和身后廣告牌里的女帝相去甚遠。威嚴不見,只有那親切的死皮賴臉。
“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才能回長安城,實在想你想得緊。”
李司抱著竇璇璣不撒手,說著說著還委屈了起來。
“照片也不給人發一張全臉的,這不成心讓人難受么?”
“可是,你……”
竇璇璣四周看了看,確定沒人,才壓低聲音道:
“你現在是天子啊,怎么能隨意離開長安城?”
李司指著眼睛里的血絲,“為了見你,我熬了好幾個大夜才換了三日的假期。雖然還是偷跑出來的吧,三天也好……我想見你,就想待在你身邊!
竇璇璣雙唇張了張,沒法再說出反對的話。
昏暗的過道里單調的灰色完全成了背景,竇璇璣只能看到李司那雙明亮的雙眸。
溫暖,執著。
雙臂用力箍著的緊密感,讓寒冷的身心暖和了.
兩側高墻圍起來的露天站臺內北風呼嘯著,像風過山谷,卷得旅人們縮起肩頭,瑟瑟發抖。
卻有個戴著帷帽的高個女人完全不畏嚴寒,開心得手舞足蹈,笑聲不斷。
沈逆真是服了李司,低聲對李司道:“陛下,您可低調一點吧,要是被人發現你跑到這兒來了,指不定會吸引來一系列的暗殺。更別說選中您登基的那位也在,要是被她發現,捆人回京肯定不止是嘴上說說了!
李司看向竇璇璣。
竇璇璣:“閉嘴!
李司乖乖道:“好咧!
沈逆:……
沈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如此的多余。
古樸的馬車頭列車緩緩進站。
金屬馬頭昂揚地對著夜空,仿佛對著墨色的天際無聲地嘶鳴。
邊燼和云氏姐妹掐著點上了站臺,走進頭等艙。
霧雪線是帝國最為古老的官道,修建于第一次科技大爆發時代,歷史悠久,是北方最重要的線路。
霧城,便是唐Pro和弦晝國交界重鎮。
霧雪線列車有十一截車廂,前兩截是頭等艙,每截車廂內設六個艙位,兩兩相對,都是包廂形式的臥鋪。床鋪有兩種模式,上下鋪,或者把上鋪拉下來合并成雙人床,全看客人需求。
邊燼自己住一間,云氏姐妹一起住一間。
雖然還是和姐姐住一起,不過云衣知足了,起碼是上下鋪。
云氏姐妹的包廂在邊燼的右手邊,對面的包廂的門緊閉著。
邊燼找到乘務長,出示了治理司的證件。
乘務長一看是治理司,臉色蒼白,這意味著列車上有黑魔方。
乘務長道:“可是,乘車之前所有乘客都做了題啊。”
和龍泉城客棧一樣,現下整個雪域內,乘坐公共交通都需要做四道簡單的題目,通過了才能上車。邊燼她們也做了。
邊燼說:“別慌,你慌了乘客會更慌!
中年乘務長被她這句話穩住了心緒。
邊燼說:“借我一身乘務員的衣衫。”
乘務長:“好!”
邊燼本想借著查票暗中鎖定黑魔方藏在哪個人體內,等到下一站便把乘客都放下車,以免傷及無辜。
可是,她若是靠近,黑魔方怎么可能察覺不到?
讓云嬋云衣兩姐妹去嗎?
她們恐怕無法一眼識破人形異獸。
就在邊燼沉思時,對面包廂門開了。
一只漂亮的女人手拎起乘務員衣衫。
沈逆靠在門口,睨著邊燼:“雖然你做完就趕我走,不解風情又兇巴巴的,但如果你說幾句好聽話哄哄我,或許我會考慮幫你查查黑魔方的票!
第153章
石川小鎮外,一處隱蔽的農場。
向知番接連做了幾夜噩夢,夢中光怪陸離什么都有,昨夜的夢境甚至將他帶回了那間陰暗的小屋,刀子匠手里明晃晃的刀閃著讓他膽寒的光。
那是他一輩子的噩夢,很多年沒有夢到了,最近正是搜捕李極的關鍵時刻,卻又頻頻來侵擾他。
他懷疑有精神天賦者在暗中催眠。
可是他是頂格的S級精神天賦者,如果有人催眠,他一定能察覺到。
向知番正對周圍疑神疑鬼,打算挨個訊問下屬時,下屬突然帶回來一個人。
向知番:“是你?”
第五闕被五花大綁,嘴也被枷械封著,拎到向知番面前。
下屬回報,他們在鬼市掮客茶會中無意見聽到這個女人正在打聽向公的下落,便將她抓了回來。
向知番看著第五闕那雙仇視眼眸,問道:“她可是S級戰斗天賦,不好對付!
下屬道:“是的……為了抓她,我們還折了一個人進去。”
說到這兒,失去同伴的痛苦讓他怒從心起,操起手里的棍子狠狠打在第五闕的腦袋上。
第五闕腦袋微微一晃,血從額頭上滑落,她就像感覺不到半點疼痛,用輕蔑的眼神看向那人。
即便無法說話,那雙眼睛也完全表達了她蔑視的態度。
仿佛在說——就這點力氣,給奶奶撓癢都不夠格。
那下屬還想再打,被向知番制止。
“行了,此人是第五氏的嫡女,命得留著!
向知番算是知道誰在暗算他了。
暫時不知道第五闕一個戰斗天賦者是用什么手段影響了他的夢境,不過不會那么湊巧,肯定和她有關系。
既然送上門,向知番當然得收著她,若是要和李極爭奪睦州,她將是極其重要的籌碼。
向知番讓下屬們都出去,獨留第五闕。
第五闕知道,他要開始催眠了。
完全不怕。
只要那個錨點還在,她一定能醒來。
一盞茶之后。
向知番喚了幾位侍女進來。
侍女進來時,第五闕目光發滯地坐在椅子上,血沿著臉龐匯聚到下巴上,滴滴答答的,她也渾然無查。
侍女們要將她帶走,領頭的侍女安排著人手。
“你去備馬車,你直接到聞聲閣,收拾出一間新房。”
正在喝茶的向知番道:“慢。”
向知番琢磨了一下,說:“別帶她去聞聲閣,去聽水樓!
領頭侍女:“喏。”
“還有,把她身上所有配飾都摘了,換身衣服!毕蛑淮。
這些小細節不用他說,領頭侍女也會辦妥。
畢竟向公的催眠最煩遇上能夠喚醒的錨點,人質身上所有可能設置錨點的物件都必須摘除。
這是她日常的工作,向公卻還要再交代一遍,足以見得他對這個人質的重視程度。
她又說了一聲“喏”,把第五闕的雙手用電子鎖鏈鎖緊,帶到隔壁屋。
頭飾、蹀躞帶,還有上面那只多足蟲玩偶,全部摘掉,衣裙也換掉,保證不留下任何可能的錨點。
……
大雪茫茫,一輛列車在即將破曉的大地上穿行。
車窗外,樹林、村鎮,甚至遠處朦朧的雪山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但若是從高空俯瞰,霧雪線列車只是一只在蒼涼大地上緩緩爬行的螞蟻。
沈逆戴著口罩,穿著乘務員的制服,從車頭檢票到車尾,忽略無數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回到頭等艙。
云衣正好出來如廁,見沈逆從她面前走過。
云衣認出她了,這不是白御史的夫人么?怎么又成乘務員了?
沈逆直接推開了邊燼包廂門,走進去,又關上。
云衣震驚。
敢直接出入白御史的包廂,不愧是“妻子”。
“沒查到!
沈逆一進包廂就摘掉了口罩,疑惑地坐在沙發上。
“奇怪,我帶著探測器去的,整個車廂幾百號人挨個查過去,都沒有感染黑魔方,但車上的確有黑魔方的能量反應!
正說著,竇璇璣來敲門。
她剛才用麗景門女官的身份去找了列車乘務組。
現下麗景門已經改了編制,名存實亡,但那是長安城里發生的事兒,各地并不知曉,特別是偏遠的雪域,只聽說過麗景門的威名,并不知曉后來的變化。
竇璇璣用麗景門女官身份盤問得極其順利,沒人敢違抗。
面上在盤問,實則在測試乘務組的智力情況。
“沒發現異常!
邊燼:“也就是說,列車上所有人都沒有明顯感染黑魔方的痕跡。這次藏得更深!
竇璇璣猜測道:“又一次迭代了?”
邊燼斬釘截鐵道:“沒有。”
竇璇璣疑惑:“為何?”
自然是因為邊燼與黑魔方本體已經算是共生關系,黑魔方無論如何變化,邊燼都是第一個知曉的。
竇璇璣也聽說過邊燼帶走了黑魔方,只是尚未想到此刻眼前的邊燼體內藏著巨量的黑魔方本體,反問得相當自然。
邊燼被她問得一時無言。
沈逆強行幫她解圍:“我夫人說什么都對。”
邊燼:……
竇璇璣腦子還是很夠用,這會兒反應過來了,略有些尷尬,匆忙轉移了話題:
“我,沈逆,我給你買了油炸地豆,拿你包廂還是拿這兒來?”
沈逆完全沒征詢包廂主人的意見就說:“還給我買好吃的了?謝謝,拿這兒來!
竇璇璣把零嘴拿過來,再回自己的包廂,小心翼翼地合上門。
邊燼坐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斜對角竇璇璣的廂門,問沈逆:
“她為什么進進出出門只開一條窄縫?”
正在打開包裝的沈逆心里略略緊了一下。
師姐這直覺也太敏銳了。
為什么只開一條縫?還不是因為金屋藏嬌……不,金屋藏喬。
麥香小喬的喬。
只是現在小喬不宜見客,特別是邊燼。
邊燼好不容易把黑魔方帶走,圈了一個完全安全的世外桃源,卻一個個的全跑出來了。
要是被邊燼知道她親自選的皇帝居然背著內廷千里追“妻”追到這趟列車上,恐怕列車都得調個頭開去京師。
沈逆不是想瞞著邊燼,實在是這李司太磨人。
李司被困在長安城的時候天天給竇璇璣傳信,竇璇璣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很少回她。
就沈逆知道的她就回過一封,還拍了一張大合影,自己躲在角落不肯露全臉。
每個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沈逆沒有干預別人的興趣。
只是李司這廝腦子轉得倒快,收不到竇璇璣的信就改成給沈逆傳信,每天問她吃什么喝什么到哪了,過的好不好。
竇璇璣和沈逆一直都在一起行動,沈逆吃什么喝什么到哪了,那竇璇璣自然一個樣。
要知道的是李司在旁敲側擊打探竇璇璣日常,不知道的還以為沈逆得去當皇后了。
現在人跑來了,沈逆的信箱總算能消停幾天。
更何況,李司跟沈逆保證,自己就待三日,三日之后她一定會出現在大明宮新修出來的議政大殿——乾元殿內,主持新殿的第一場朝會。
李司不是個信口胡說之徒,沈逆了解她的品性,說到做到,也實在是想心上人想得緊才會偷跑,沈逆最能體會她的不易。
既然只來三日,這掩護能打就幫她打一打了。
沈逆往嘴里丟了一個油炸地豆。
“璇璣你還不知道么?性格內向。這油炸地豆好吃!”
邊燼:“是么?”
“是么?怎么聽上去你好像不太相信我的話?”
邊燼睨沈逆,“不怪我不信,你這張嘴可有說實話的時候?”
沈逆直接塞了兩顆地豆到邊燼嘴里。
邊燼:……
沈逆妖嬈一笑,“好吃嗎?”
沈逆的確被邊燼帶壞了,確切的說是被邊師姐帶壞了。
一言不合就堵嘴。
這招還真好用.
竇璇璣關上包廂的門,見李司坐在合并成的雙人床上批閱奏折。
李司連這幾日要批閱的奏疏都打包帶來了,一邊批還一邊吃竇璇璣買的點心。
竇璇璣眼睜睜地看著點心渣掉在床上。
竇璇璣“啪”地拍向她腦袋,“別在床上吃東西!”
李司“哎喲”一聲,捂著腦袋看向她:“你打我?”
“不能打?”
竇璇璣反問完之后表情一滯,是啊,我好大的狗膽,敢打當今天子的腦袋。
只是打順手了,而且李司這腦袋圓圓的,看上去很好拍的樣子。
竇璇璣正想著打天子的腦袋得判幾年,李司笑著拉住她的手說:
“能打,還想打哪兒,我撅起來給你打。”
聽到“撅”字,竇璇璣嫌棄地皺眉。
感覺李司心里已經決定要遞什么過來打了,無語地笑著捶了她胳膊一下,再把床上的點心渣給掃了。
李司發現竇璇璣就是嘴上厲害,根本沒真怪她,反而特溫柔地把殘渣都清理了,看上去心情也很好的樣子,弄得李司心里美滋滋的,點心也不吃了,挪了一大塊地方讓竇璇璣坐。
竇璇璣沒坐,就靠到一旁問她:
“你座位呢?怎么擠我包廂?還不交銀子啊陛下?”
竇璇璣心情的確很好,說不上來的踏實感,就是想笑。
李司說:“我買的太晚了,哪還有座票啊,就刨了張無座……璇璣,你舍得讓我站外面三天嗎?”
竇璇璣:“舍得。”
李司:……
竇璇璣都這么說了,她只能可憐巴巴地拎上她的小包袱,去后面的車廂找個地方站著了。
看李司還真要走,竇璇璣噗嗤笑起來,“你還真走,我逗你的!
拉李司的這一下,拉住了她的手。
車廂內有暖氣,但李司批奏疏的時候手露在外面半天,這會兒冰冰冷冷。
竇璇璣下意識地捏了捏她的手指,還真是冷,把她領回來,遞來一雙手套。
“戴著暖暖!
李司雙手攥著手套,“你不趕我了?”
竇璇璣:“我哪有趕你,都說了是開玩笑的。”
李司臉頰上浮現一抹紅暈,“那,今晚咱們睡一塊兒?”
竇璇璣被她這么一問,腦海中浮現出她倆同床共枕的畫面。
“我……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黑魔方的線索!
竇璇璣說完就要走,李司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露面,她這張臉已經被整個帝國熟知了。
“你別一個人去啊!”
竇璇璣嘴上說“我去找沈逆”,其實也沒好意思打擾人家小情侶,找個地方自己待會兒,冷靜冷靜。
包廂門又合上,李司美滋滋地戴上她給的手套,的確很暖和。
吃著竇璇璣的點心睡著她的床,還戴了她的手套,整個人被竇璇璣的氣息包圍,李司終于舒坦了,不枉費她翹了三日的值。
璇璣肯定得回來。
所以,今晚……
李司心臟砰砰地跳.
一輛馬車往石川鎮外開。
馬車內坐著三四個低著頭,目光呆滯的人,第五闕就在其中。
很明顯這些人都被強大的精神力催眠了。
其他六、七名武衛都帶著武器,警惕著車廂和車外的風吹草動。
第五闕坐在窗邊,軟軟的身子跟著馬車搖搖晃晃。
馬車馬上就要抵達城墻。
出了城墻,就要奔入荒野之中。
第五闕呆滯地透過車簾的縫隙往外看。
看到了黎明曙光之中,城墻上那顆巨大的琉璃球。
“不行。”
在地下城時,一開始沈逆和第五闕都想用多足蟲玩偶當錨點,畢竟這玩偶是賀蘭濯送給她的,她一直隨身攜帶,非常適合。
但是,沈逆很快否定了。
沈逆說:“不行,別用多足蟲,它丑得太醒目了。而且萬一它掉了或者對方發現,直接摘了怎么辦?那就全完了!
第五闕:“哪丑了?它可是限量版!
沈逆:“是因為丑才限量的嗎?”
第五闕:……
竇雪懷道:“靖安侯說的對,我們這些精神天賦者都知道錨點的重要性。精神天賦者之間的戰爭,最重要的就是錨點的選定,優秀的錨點需要對你本身非常重要,還得出其不意,且有隱蔽性。越是強大的催眠,你就越是要找一個不會被奪走、摧毀,而且能喚醒你精神世界的獨特錨點!
沈逆可沒自報家門,但竇雪懷卻知道她是靖安侯,說明這位地下城的老大,對于地上的事兒也不是完全不過問。
第五闕思索了片刻,問沈逆:“逆逆,你有注意到石川鎮城墻上那顆巨大的琉璃球嗎?”
“來的時候看到了!
沈逆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說……”
“如果我被向知番抓走,他不會把我留在石川,這不是他掌控的地界。他一定會把我運出城,帶到睦州,或許就是藏匿人質的地點。睦州在石川的北邊,琉璃球就在北門城墻上。也就是說,出城的時候我肯定會看到琉璃球。即便是夜里,琉璃球依舊明亮!
第五闕笑道。
“那個琉璃球,很像賀姐姐的眼睛。”
在深夜里都無比迷人的眼睛。
朝陽落在琉璃球上,射出一道驚人的光亮,正好打在第五闕的眼睛上。
亮光在她眼前一閃,就像看到了賀蘭濯的眼眸。
阿闕。
賀蘭濯的聲音仿佛在第五闕的耳畔響起。
浮在水面上蕩漾的小球像是被什么捕獲,倏地平復了混亂的水面。
第五闕驟然清醒。
冷汗浸濕了后頸的頭發,她真的醒過來了。
第五闕控制住了表情和動作,沒讓人發現她的異常。
太好了。
第五闕攥緊拳頭。
計劃成功!
與此同時,曾傾洛正悄聲無息地跟著馬車,一同前往未知的地點。
……
沈逆躺在邊燼的肩頭,一邊吃地豆,一邊吃邊思考著這趟列車上黑魔方究竟是如此隱藏的。
邊燼轉眸問沈逆:“你什么時候回去?”
沈逆安安穩穩地靠著邊燼,“回哪兒?”
“你自己的包廂!
沈逆還以為她又開始念叨回長安城,原來是回包廂。
“沒說好聽話我卻幫你檢票,結果人剛回來你就要趕我走?”
“我說了!
“‘別鬧’是好聽話?”
沈逆說“如果你說幾句好聽話哄哄我,或許我會考慮幫你查查黑魔方的票”之后,邊燼說了句“別鬧”。
邊燼也覺得自己挺離譜,嘴角微彎。
“不回去了!
沈逆不僅不回去,還直接轉了個身,對著邊燼的臉。
“黑魔方不都還沒找到,我得留下來,咱們開個會,研究一下接下來的計劃。”
不是邊燼想趕沈逆走,而是她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自沈逆幫她修復逆芯后,老實了沒幾日的黑魔方忽然開始騷動,惹得她呼吸逐漸變得急促。
發現邊燼鼻尖上有些汗珠,原本狡黠的笑容慢慢收斂。
“師姐,怎么了?”
“阿搖……”
邊燼低低地喚了一聲,忽然起身,抬手就要將她推出去。
“走!”
一直穩定的黑魔方毫無征兆突然爆發,無數的亂體就要擰出體外。
沈逆在此,一定會受牽連!
沈逆卻沒走,拉住她推過來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三張符紙貼在邊燼的心口。
符紙上復雜的符號散著電子冷光,邊燼皮膚上扎出的尖銳亂體仿佛被滾燙的熱油燙個正著,立刻顫抖地縮了不少回去。
邊燼眼眸里布滿了黑氣,對視之下沈逆心臟幾乎漏跳了一拍。
“師……”
還沒等沈逆開口,邊燼掐著她的脖子,一把將她摁在床上。
這不是她熟悉的師姐,眼前人已然被黑魔方控制,邪氣橫生,任何人看到此刻的她都會在一瞬間陷入驚懼。
但那是別人。
沈逆完全沒有反抗,沒有打開外骨骼也沒有使用電磁炮,她不可能傷害邊燼。
繼續抽出符紙,貼在邊燼的手臂、脖子,任何還有亂體殘留之處。
這符紙她是從秦無商那兒學來的。
既然符紙能讓秦無商這么多年尚且留存著意識,那它一定有鎮壓效果。
沈逆在反復的實驗中迭代了好幾次,眼下的符紙鎮壓黑魔方的效果比秦無商的那款更強。
修復邊燼的那日,也在她體內植入了符紙。
看她這幾日狀態穩定,還以為成功了,沒想到還是會反復。
難以捉摸的黑魔方。
沈逆一貼再貼,最后,大量的符紙終究把黑魔方暫時壓制回去。
尚且不知副作用,本來沈逆是不打算使用這么多的。
可是危急時刻,顧不了那么多了。
邊燼的意識漸漸回攏,不斷深喘時,發現自己正掐著沈逆。
沈逆臉色漲紅,眼睛里有一包眼淚,渾身輕顫,卻還在笑。
“師姐……歡迎回來……”
邊燼像被燙了一下,立即松開手。
“阿搖,我……”
邊燼想遠離她,卻被沈逆抱住。
“沒事的,你看,我把它壓制住了。你說,你是不是不能沒有我?”
恐怖的指印清晰地留在沈逆白皙的脖子上。
邊燼知道發生了什么,可當時她體內的黑魔方對沈逆強大的天賦著了迷,無法克制地想要傷害她,奪她的身體。
邊燼居然無法自控。
自責的情緒在邊燼的體內翻涌,沈逆卻吻住了她。
邊燼遲疑地沒有回應,甚至想移開雙唇。
她身上還有些死去的亂體,污穢的黑魔方在她軀體上蔓延。
那是病毒,是奪人性命的邪祟。
沈逆察覺到她的心思,執起她的手,吻上手背上的亂體。
邊燼掙了一下,“阿搖!”
沈逆沒讓她抽走手,依舊吻著。
“怕什么,這是你的一部分!
“可是……”
即便已經死去,亂體依舊尖銳,輕易割破了沈逆嬌嫩的唇。
鮮血沿著她的唇縫,滴在邊燼的手背上。
沈逆渾身是冷汗,發絲凌亂,面色慘白,鮮紅的血珠凝在唇面上,灼痛了邊燼的心。
“我說了,你離不開我,只有我能幫你封住黑魔方。現在你信了吧?”
沈逆捏住邊燼的手,眼淚從發紅的眼眶里一顆顆砸下來,咬牙切齒般。
“不回長安……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鮮血揉進邊燼的唇中,鐵銹味里夾雜著一絲難以形容的甜。
是沈逆主動的,主動吻上,命令邊燼啟開唇齒,與她熱吻。
最后反被箍住了腰肢,盡情掠奪。
霧雪線列車載著兩顆落魄、難解又無法割舍的心,穿過貧瘠寒冷的蒼茫大地。
即便如螻蟻般渺小,它亦頂風破雪,不顧一切地前行。
第154章
馬車開了很久很久,換了兩次車,直到第五闕后背發酸,險些睡著,才在一處偏遠的小村子里停了下來。
這里應該是睦州地界。
第五闕在清醒之前聽到的話還記得。
她記得向知番對侍女說,“別送去聞聲閣,去聽水樓”。
所以眼下這個破爛留丟,滿地爛泥的地界,連水都沒有,是怎么和“聽水樓”這風雅的名字搭上關系的?
第五闕和其他三人被護衛和侍女帶到一處院中。
一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打開院門,有些疑惑問道:“怎么送這兒來了?”
領頭侍女冷眼道:“別多問,向公交代了就這么做,十日之后向公會親自來!
第五闕思索著,以她對精神天賦者的了解,一次催眠的效果有限,十日之后老閹狗會來此地,肯定是來二次催眠的。
到時候可就沒有錨點讓她恢復神智了。
第五闕知道自己只有十日的時間。
很快第五闕就知道,自己還真是誤會這聽水樓了。
此地看是窮鄉僻壤,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居然還是個給達官貴人做衣服的手工衣坊。
她和幾位被催眠的同伴換上了女工的衣服,有人專門教她們如何手工制衣,純純把她們當勞力。飯還不給好好吃,盡吃些餿飯霉菜。
尚且不知和她一起催眠的這些人都是誰,不過從向知番以往的行徑可以斷定,這些人一定都是有利用價值的。
這么說起來,向老狗這藏人的方式真挺能掩人耳目的,想要尋找被抓走的親朋好友,定會覺得人質被關到地牢之類的隱秘場所,沒想到居然是發配到鄉下去勞作。
全部打扮成農人的模樣,還被催眠,癡癡傻傻灰頭土臉的,就算從面前走過恐怕也無法辨認。
難怪賀蘭濯一直沒有找到。
有一點第五闕很感興趣。
聽他們話中的意思,以往人質應該多送去“聞聲閣”,為什么卻將她帶到了“聽水樓”呢?
莫不是那聞聲閣有什么是她不能瞧見的?
賀蘭濯的妹妹阿賜會在聞聲閣嗎?
……
這處院子看上去普通,實則周遭布滿了監控,還有一層看不到的電網,日夜都有護衛暗中把守,無法隨意進出,連睡覺都有監工巡邏。
曾傾洛是一直跟著她,但以免被發現,兩人約好了相隔起碼二里地。駕馬車的人也賊得很,進村前都慢悠悠勻速前進,忽然加速拐進村,就是怕有尾隨的尾巴。
第五闕怕曾傾洛已經被甩了,找不到這個院子。
被關在里面,想跟曾傾洛接頭告訴她自己清醒了,完全沒機會,無法出去,身上也沒有任何通訊工具。
第五闕可真是愁,這下該怎么辦?
第二日一早,第五闕還沒睡醒就被叫起來去干活。
她頂著酸澀的眼睛,觀察了一下周圍,這小院勞作也有分配。
新人們都在院子里制衣,一舉一動都在監工眼皮子底下。
被觀察了一段時日的老人們則會在監工和護衛的監督下出院干活,有些去市集采買食物,有些去鎮上運貨。
如果能找機會出院子,能遞消息的機會就更多了。
第五闕在染布料的時候心想,那些能出院的老人們都是被觀察了多久?別已經個把月,被向知番反復催眠了,那可真來不及。
第五闕正想著,只聽“嘶”的一聲,手里的布料被她扯成兩截。
第五闕:……
糟了,想事兒想的,沒注意手里的力道。
監工過來查看,無奈地看第五闕一眼。
“什么情況啊,這布料很貴的。”
第五闕心想,怎么著,你們還真的在做衣服,掩人耳目的副業越做越上心了是吧?
送第五闕來的護衛道:“她是個S級戰斗天賦,力氣大!
監工:“那去磨染料。”
第五闕:……
你們這古樸的作坊,還真是純手工?
第五闕被安排去磨染料,又把磨臼給磨穿了。
監工和護衛:……
管事的聽到動靜過來,了解了第五闕這渾身催眠都化不掉的力氣之后說:
“正好,老吳的腰閃了,讓她替老吳運貨去!
第五闕心想,我是想找個茬出院,誰能想到還沒開始找呢就成功了,我運氣怎么就這么好?
第五闕腳上套著電子枷械,被推上了馬車。
管事的指著她道:“別想逃,一逃走這枷械立馬爆炸,炸爛你半邊身子,我可不負責。”
第五闕裝著被催眠后的傻樣子,嘿嘿一笑重復他的話道:“炸爛你半邊身子,我可不負責!
管事的覺得這傻子說話忒不吉利,揮揮手,讓人趕緊把她運走。
第五闕在護衛和監工的雙重監視下出了院門。
這一帶全是鄉間地頭,讓第五闕驚訝的是,她居然看到了一只活牛在耕地。遠處當真有一條奔騰的小溪從山上奔入田野,寒冬的清泉叮咚作響,田野一望無際,厚厚的陰云之中裂出一道纖細的光,卻能將遠處的山脊描上一線奪目的金邊。
沒有樓宇沒有朝堂,甚至連人都很稀少。
沒想到如履薄冰之時,置身在開闊清新的山野,體會了一把她最最向往的逸致閑情。
馬車開到市集一處布坊,成箱的布料已經放在后門,監工讓第五闕下車去扛。
第五闕輕輕松松把布料搬上車,她發現這一帶除了載具,很少機械化的東西。
第五闕想到了膠囊里未來世代的留言。
【你們的富甲一方,戰無不勝,這一切都不是免費的!
受夠了黑魔方的苦,扭曲的科技之樹開始枯萎,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財富在懲罰中加倍流失。原始的勞動方式讓受盡了所謂“完美世界”的百姓重新找回了安全感。不知道極度崇拜未來世代,連唐Pro這個名字都在致敬的先祖們,知道末日是從何而來時,會作何感想。
第五闕干活的整個過程都在監工的眼皮底下,沒法留下任何記號,也不能與任何人交談。
有點忐忑,這些監工也監管得太嚴了吧。
這么努力監視,怎么就不來扛扛貨物?
第五闕坐車返回小院時,看似在發呆,實則在想辦法。
路過菜場,在一陣吆喝聲中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新鮮的白菜,五個銅板一捆——”
第五闕心里緊了緊,余光里看到了一身農婦打扮,正在賣菜的曾傾洛。
曾傾洛居然還學了當地的土話,腦袋上圍著條三角巾,小臉涂得紅紅的,完全融入菜場的氣氛,不愧是能干的小探子。
但第五闕在馬車內,窗簾都拉著,只有車廂晃蕩的時候才能露出一絲縫隙,曾傾洛沒法發現她。
馬車就要離開菜場,第五闕急中生智,突然嘔了一下。
監工轉頭看她。
第五闕繼續嘔,監工嫌棄道:“打開窗戶,讓她吐外面!真是的,跟庖廚說,發霉的東西該倒就倒,摳這么點油水也富不了!真吃出毛病,我看他們怎么跟向公交代!
窗戶一開,第五闕假裝捂嘴的時候刻意刺激喉嚨,還真稀里嘩啦吐了一頓。抬起頭和曾傾洛對視,喉嚨里還在作嘔,對曾傾洛快速眨了一下眼。
曾傾洛在這附近晃蕩了一天,終于發現了第五闕。
而且她清醒了,太好了。
其他人賣菜的菜農還在看熱鬧,曾傾洛收回目光繼續賣菜,扯著嗓門跟人討價還價.
邊燼再次睜開眼睛時,沈逆已經將手術用具裝回工具箱里。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還有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沈逆合上工具箱的時候說,“你想先聽哪個?”
邊燼目光在她脖子上還未消退的指痕上流連。
指痕在沈逆為她檢查身體時從紅腫變成可怕的淤青,唇面上的血口也觸目驚心。
看上去無比恐怖,而沈逆卻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邊燼:“你想先說哪個?”
邊燼的語氣依舊平淡,只有沈逆能聽出字里行間內斂的寵愛。
“我是一貫喜歡說好消息的。好消息是,逆芯再次被黑魔方損壞,我加載進去的符紙也被擰碎了,F在報廢程度已經到了百分之五十了吧。”
邊燼皺眉,“這算好消息?”
“是啊,這意味著你不可能離開我了。你想帶著我也得帶著我,不想帶著我也得帶著我!
邊燼:。
“原來師姐你也會翻白眼!
邊燼:“那壞消息是什么,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沈逆把工具箱隨手放到矮案上,拉來邊燼的胳膊,理所當然舒舒服服地枕上去。
“壞消息是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我們的親密度突破了一百五。剛才連理模塊提醒,我們已經成功解鎖了‘伉儷情深’成就勛章,只是這成就勛章是個實物,不給寄出來,得咱們倆一同回長安城才能拿。這得什么時候才能拿到啊?”
邊燼習慣了沈逆的胡言亂語,“那不好不壞的消息是什么?”
沈逆的腿理所當然架到邊燼身上,整個貼著她。
“不好不壞的消息么,就是璇璣和李……和你那兩個小跟班已經趁著我給你手術的時候,查到了黑魔方的下落!
邊燼有些意外,“查到了?”
“嗯,璇璣脾氣大,想要整列列車搜查,但是車頭進不去,她就找列車長。列車長來了也刷不開車頭駕駛艙的權限,雖說這趟列車是全自動駕駛,可駕駛員也是要經常待在駕駛艙的,列車長進出無礙。現在的情況就像是駕駛艙自個兒拒絕別人進入,這是不是很奇怪?”
邊燼:“黑魔方就在駕駛艙?”
沈逆:“我猜測,這一整列車都是你要尋找的黑魔方分支。我猜得對不對,一會兒列車到站時就知道了!
邊燼早該想到的,黑魔方既然不在乘客體內,又一直陰魂不散,整列車就是黑魔方化成的異形體,或許就是最可能的答案。
而且最直接的證據就是,一直時不時現身的沈扶蘇這一路居然都沒在列車的任何一個屏幕里出現,實在不符合她煩人的風格。
沈逆道:“還有一刻鐘就到高峰林站了。璇璣說已經說服了列車長,到時候廣播讓所有乘客都下車!
其實竇璇璣不是“說服”,而是“挾持”了列車長,不照做就砍了他腦袋。
不得不說,竇璇璣這強硬的做事風格,若是對手很難纏,可如果是同伴,倒是能省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沈逆:“到時候如果乘客都下車了,這事兒就好辦了。要是不讓下車的話……”
邊燼轉眸,與沈逆對視.
曾傾洛拎著菜籃子從菜場離開,往村子里走。
身后有兩個人一直跟著她。
曾傾洛全程沒回頭,她知道那是向知番的人,在暗中監視人質一舉一動的護衛。
他們發現了她是個生面孔。
也未必會動手。這個村子人少,但也不是沒有人員流動,就她看到的就有兩戶人家親友來訪。
曾傾洛猜測,跟著她的這兩人看到了陌生人會照例暗隨探查,排除可疑人員。畢竟這兒是藏人質的敏感地帶。
沿著潮濕的青石板小路往前走的這幾息間,曾傾洛腦海中閃過無數種策略,無論是躲是戰,都會暴露身份節外生枝,第五闕很有可能會受到牽連。
時間太緊迫了,最穩妥的法子應該是找到一處閑置的房子。
有住所的話,可疑程度將大大降低。
眼下路過的房屋不是緊閉著房門就是屋內有人,不可能貿然闖進去。
走得越遠,曾傾洛的心跳就越快。
眼看就要走出小村,曾傾洛心下一橫,眼里已有殺氣。
只有殺了他們,再想辦法了。
就要抽出武器時,身邊的小屋“吱嘎”一聲開了門,一位婀娜的美婦人走了出來,曾傾洛還未來得及看清對方的模樣,對方氣勢洶洶一把擰住了她的耳朵。
“死鬼,幾顆菜賣了一整天!家里的活不用干么?”
曾傾洛疑惑地轉眸,對上一張明顯化過妝的臉。
即便如此,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你……”
李極穿著一身樸實的農婦粗布裙,氣勢洶洶地揪著她往門里帶,完全就是個潑辣的媳婦,在教訓不上進的死鬼老婆。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還愛不愛我嘛?”
曾傾洛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連撒潑帶撒嬌的李極揪屋里去了。
屋門一關,李極把曾傾洛抵在門后,收斂起方才的潑辣勁兒,驚喜之余思念翻涌,捧著她的臉便要吻下來。
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賴,倒是沒認錯人。
馬上要吻到曾傾洛的軟唇,李極的嘴卻被捂了起來。
“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曾傾洛低語著,挑開窗帷往外暗瞧。
一直在暗中跟著曾傾洛的兩名護衛互相對視一眼,離開了。
曾傾洛松了口氣。
李極得意道:“人被我騙走了,我厲不厲害?”
曾傾洛:“你怎么會在這兒?”
李極也沒將曾傾洛的手撥開,貪戀地用鼻尖蹭她的手心。
“我要是不在這兒,誰幫你把人騙走?”
曾傾洛掌心被她弄得發癢,那癢意直蹭到心尖上。
要是以前曾傾洛肯定立刻手開撤,讓李極無處可耍賴。
但此刻,她猶豫了。
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眼底是不是帶著和李極一樣的欣喜。
李極握著曾傾洛的手,緊貼在自己臉上。
曾傾洛被李極這熱情的相貼弄得不自在。
倒不是其他原因,只是化妝成賣菜農婦,那些沾著泥的菜拿了又放,她手上肯定也有污漬。
李極雖然是農家女打扮,但身上一塵不染,臉龐潔凈如玉,卻半點不嫌臟。
“見到你好開心,雖然我知道你是和傻子打配合,不是為了我!
方才還在耍賴的人,剛說兩句話眼眶就紅了,說話的聲音也發著顫,一如既往想從曾傾洛那里討一些甜蜜。
“你想不想我?”
被李極那雙專注至極,渴望至極的漂亮眼睛熱切地注視著,曾傾洛喉嚨堵堵的。
“我,嗯……”
后面這個“嗯”實在太輕,輕到不像肯定,像猶豫的語氣。
李極“哼”了一下,也沒有真的生氣,只道:
“要是只有不好聽的就別說了!
李極嬌蠻地啟開曾傾洛發涼的唇瓣,很快把她染熱。
“這張嘴留著來吻我……”
第155章
燥熱難當。
曾傾洛被抵在門邊吻得喘不上氣,感覺越來越站不住,李極還在解她的腰帶。
保留了一絲理智,曾傾洛壓下她的手,眼眸有些失焦,錯開她的唇軟聲說:
“現在不是做這些的時候……”
正說著話,發現兩人唇面上有銀絲相連。
曾傾洛窘迫地要轉開頭,被李極又一次吻住。
這次的吻很短,但更炙熱,弄得深到曾傾洛難耐地漏了一聲。
直到李極離開時,曾傾洛都還有些眩暈。
“嗯,是啊,你的第五姐姐還在危險之中呢!
李極吻得自己臉頰上一抹不自然的潮紅,字里行間拈酸吃醋,最后還是聽了曾傾洛的話,沒再繼續欺負她。
曾傾洛不與她口舌之爭,再看看門外,確定沒有人留著盯梢,便認真問李極為什么會出現在此。
李極脫了扎人的粗布裙,隨意丟到一旁,穿著褻衣,絲毫不害羞的面對曾傾洛,展示自己的好身材。
“我和賀蘭濯聯手把向知番引出了長安城后,他一直鍥而不舍地追蹤我,真是不勝其煩。我在石川留了線索,把他引到了石川,你們就是在石川發現他的吧。向知番可能做夢都想不到,我沒逃到什么出其不意的地方,其實一直住在他勢力范圍內。”
李極邊說邊裹上柔軟保暖的羊絨大氅,卸掉了臉上的妝,整個人瞬間變回了金貴的安王。
曾傾洛:“弩下逃箭!
“對,向知番找遍整個睦州恐怕都想不到我居然敢待在他的眼皮底下!
李極不僅給自己卸妝,還幫曾傾洛臉上那些顯得土里土氣的臟污給抹掉。
看曾傾洛那小臉又白白凈凈了,李極滿意地點了點她的鼻尖。
曾傾洛也沒反對,眼神閃爍,就讓她弄。
曾傾洛回味方才李極所言,“這么說起來,你們已經知曉我們的計劃了?”
李極聽“我們”這個詞很不樂意,冷聲道:“不止是向知番盯著我,我也盯著向知番好吧?他那個聽水樓每日誰在進進出出,我了如指掌。”
曾傾洛:“你之前就發現了聽水樓?”
李極被噎了一下,被曾傾洛那雙眼睛看著,沒法說謊。
“我在石川有安排人手,暗中監視向知番,第五那傻子被抓時我的人就一路跟著,這便發現了聽水樓。話雖如此,可之前我就懷疑村子里有向知番關押人質的地點,就算沒有傻子,我繼續排查下去遲早會發現!
李極說完,看見曾傾洛單手撐著腦袋在笑。
“你笑什么?”
李極覺得曾傾洛是在笑話她嘴硬。
其實曾傾洛是覺得她嘴硬的模樣有點可愛。
當她意識到自己正在覺得李極可愛,荒謬感油然而生。
放在從前,肯定想象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覺得這高傲又目中無人的安王“可愛”。
“沒什么,你接著說!
李極:“我和賀蘭濯一直沒在一起行動,我在前吸引向知番的注意力,賀蘭濯在后慢慢尋找機會,一點點滲透向知番的精神世界。我發現第五闕之后也沒告訴賀蘭濯,就怕她會因為擔憂第五闕的安危而冒進,F在是最緊要的關頭,定不能分散她的思緒!
“向知番被賀節度使催眠了嗎?”
“還不算,只是在一點點干擾他的情緒。”
向知番的精神力不在賀蘭濯之下,甚至比健康狀態下的賀蘭濯略高一籌。賀蘭濯一直沒能完全康復,她們這種精神天賦者在大量使用精神力之后,想要完全康復,即便玉璧被修好了,也需要漫長的休養時間。
賀蘭濯沒時間休息,左眼也一直沒能恢復視力,在精神力不占優勢的情況下,直接催眠向知番的話,就算做得再隱蔽,也有可能會被他發現。
所以賀蘭濯沒有采用直接催眠向知番的方式。
她采用的是間接催眠法。
想要抓向知番非常困難,但是抓他身邊一個擁有精神力的下屬易如反掌。
而且這位下屬的精神天賦還不能太高,只能是C級。通過深度催眠C級精神天賦者,把他放回向知番身邊,再利用他來一點點滲透向知番的思緒。
滲透向知番的手法不能是催眠,催眠動靜太大,不一定成功但一定會被他察覺。
只是干擾他的夢境,讓他噩夢不斷,夢到他最害怕的事情。
不用太久,只需十天半個月,人在睡不好覺的情況下精神最容易崩潰,若是在遇到危機,慌不擇路時,便是突破他精神防線的極佳時刻。
這段時日向知番被噩夢攪得心煩意亂,偏偏他的人生中還真有那么個難以跨過去的心病,循環反復戳他的痛處,李極的消息還東邊冒出一點西邊探出一頭,他已經煩躁不堪了。
李極:“在他疲累至極時,賀蘭濯會放一把火,我把繁之和其他十名能干的武衛留給她了,到時候會逼向知番逃出府邸,必要時繁之等人會現身與之纏斗,賀蘭濯在暗中釋放精神力,務必一擊即中控制他的精神世界!
曾傾洛:“這倒是個好法子!
李極:“也不是萬無一失。萬一沒能控制住,那么一直以來的計劃肯定會暴露,向知番熟悉賀蘭濯的精神力,必定會察覺賀蘭濯的計劃,那她的妹妹就危險了!
曾傾洛厘清了她們的思路,“所以在動手之前,最好能得到阿賜的消息!
李極:“沒錯。賀蘭濯挺能干,這些年雇了賞金獵人在整個睦州排查,鎖定了最后三個地點。聽水樓就是其中之一。就我這段時日調查來看,她妹妹應該不在此地。應該在剩下的兩處。聞聲閣或者賞云臺!
“……名字倒是起得挺好聽。”曾傾洛道,“所以你來幫她找妹妹,她來緊盯向知番。交換目的,反而更能掩人耳目!
李極:“只要能弄死向知番,我不介意跟任何人合作,不過……”
曾傾洛看向她,“什么?”
“向知番的幾個藏兵的據點我已經大致有方向,但這些人都極其謹慎,據點里什么地形又有多少人,暫時不知。就怕賀蘭濯那邊準備好了,我這頭尋不到阿賜,或者就算尋到了也無法立即將她救出。時間上對不上,這事兒就難辦了。”
曾傾洛抬手,一只小小的偵查鳥撲騰著翅膀,落在她肩頭。
“小師姐特意為我做的,隱蔽性很高,讓它偵查,應該能探查出據點里詳細情況!
李極聽到是沈逆制作的,雖不情愿,卻也無法否認對它的信任。
李極眼里藏著興奮的光,“若是能把向知番所有據點都探查清楚,掀了他的老窩,往后睦州便再無他的姓名。”
當然,李極最希望的還是直接把向知番大卸八塊。
曾傾洛抬起指尖,小巧的偵查鳥落在她的手指背上。
“所以你知道第五闕現在的具體位置對么?”
李極瞥來一眼。
“嗯,知道啊。”
語調漫不經心,還帶著幾分揶揄。
曾傾洛發現現在都不用李極開口,自己已經能猜到她的情緒了。
“我讓偵查鳥和第五闕匯合,說不定能帶出她所在據點的內部情況。到時候便能里應外合拿下此據點。只要占領一個據點,想要再破其他據點便簡單得多。”
李極想了想,也不任性了,點開電子表,指了個位置,“就在這兒!
曾傾洛道:“好!
李極心不甘情不愿地問:“那你要去嗎?”
曾傾洛:“不,我去容易被發現,我就操控偵查鳥去。”
聽她這么說,李極高興了。
“那正好,這段時日你便與我住在這兒,與我假扮田園雙妻,恩愛度日!
曾傾洛看她一眼。
李極:“我這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嘛?”
李極在心中已經想好了各種反駁的言語,甚至預備曾傾洛想走的話,該怎么死乞白賴將她留下。
誰知,曾傾洛一邊為偵查鳥設置程序,一邊輕聲道:
“我也沒說什么!
李極以為自己聽錯了,驀地挺直上身。
“這么說,你答應了?”
曾傾洛的確想留下。
這小屋子看著就知道完全沒被改造過,應該原本就是村民的房子,被李極以某種手段弄來掩人耳目的。
在這兒住下,和李極假扮雙妻,與此同時推進計劃,當是最穩妥的方法。
而心底深處亦有一種清晰的情緒,她擔心李極的安危。
這兒距離向知番的據點太近,隨時都會有他的人來巡查。繁之追隨賀蘭濯去了,那康逸和其他下屬應該藏在附近,就算有人暗暗守衛,若真遇到危險,總不及身邊有個戰斗天賦者保護來得安全。
曾傾洛想起分別前小師姐對她說的話。
“有些人一見如故,有些人日久生情,而有些人則需經歷三回九轉方可見真心。”
李極這個人狂妄自大,滿口謊言,瘋瘋癲癲,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這都是相識之初曾傾洛不喜甚至厭惡她的缺點。
可是經歷種種,她發現李極在這些缺點之外,也有惹人喜歡的優點……
曾傾洛暫時不想去想太多,眼下把所有精力集中在計劃上才是最重要的。
曾傾洛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
李極喜出望外。
鎖定了目標,小偵查鳥進入隱形狀態,曾傾洛將它放飛,去找第五闕。
曾傾洛坐在矮案前認真看著偵查鳥同步視頻,李極開開心心地張開大氅,從她身后緊抱著她,把她整個人都裹進去,仿佛有了肆意纏她的正當理由,下巴搭在她肩頭,跟她一起看。
“裴寂。”曾傾洛說,“你別在這呼吸……”
熱熱的呼吸噴在耳朵上,耳朵已經被她弄到滾燙。
而且貼得這么緊,里面只穿著一件褻衣,柔軟的輪廓貼在她后背上,惹得人心猿意馬。
聽曾傾洛居然喚自己“裴寂”,喚得極其順口,分明是記得她說過“叫我裴寂好不好”的請求。
李極無聲地笑著,聽話地轉頭,把腦袋轉到另一邊肩膀。
曾傾洛無奈道:“這邊耳朵也弄燙了!
李極:“那我不呼吸?”
曾傾洛:“行啊!
李極當真不呼吸,憋著氣。
曾傾洛失笑:“幼稚!
李極不說話,就蹭她的后頸。
曾傾洛調整偵查鳥的方向她在蹭,開啟高度靜音功能她還在蹭。
一遍遍地蹭著。
“裴寂。”曾傾洛再次點她。
“我都沒呼到你耳朵了!
“你蹭起來也很癢的。馬上就要進入聽水樓,我要集中注意力了。”
李極:“那,親你的寶貝裴寂一下再集中注意力!
曾傾洛:……
感覺裴寂不是大她八歲,分明小她一輩,這么粘人又幼稚。
曾傾洛心里想到的是“別真的來搗亂”,便回頭捏著李極的下巴,輕輕啄在她唇上。
“好了?”
李極只是隨口一說,根本沒想過自己能得逞。
突然得逞,怔住了。
曾傾洛:“去自己待一會兒。”
李極更不想走了,抱著曾傾洛不撒手。
“我就在這兒待著,哪也不去,不蹭你就是了!
一大只壓上來,曾傾洛背都被壓彎了,不過看在這次她說話算話的份上沒再趕她,就讓她抱著,輔助偵查鳥的飛行,順利進入了聽水樓.
【高峰林站就要到了,請在高峰林下車的乘客收拾好行李和隨身物品,準備下車……】
列車里的廣播播放著溫柔的電子提示音,車廂內要下車的旅人提著行李背起行囊,準備下車。
最后一節車廂里,等待下車的人群尾部有兩名小娘子前后挨著站,說起最近關于列車殺人的傳說。
“列車還能殺人?”
“誰知道啊,就是在網上看到的,說一整列車的人都不見了,然后那列車平白多出六節車廂!
“嘶,這也太恐怖了吧,是霧雪線出的事兒嗎?”
“好像不是,不過……”
兩人回眸,往身后看。
“我怎么記得,我們坐的是最后一節車廂?”
“我,我也記得后面就是駕駛室,可是你看——”
兩人趴在琉璃槅門前往里瞧,駕駛室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節空蕩蕩的車廂。
和恐怖的列車殺人傳說一模一樣。
沒有人的車廂顯得格外陰森,冷光打在一排排沒有人的座椅上,呈現出一種恐怖的隱匿感,仿佛有什么陰濕的怪物隨時會突然打破這詭異的靜謐。
更讓她們頭皮發麻的是,這節空車廂的盡頭還連著另一節無人的車廂,那節車廂只有半截。
半截車廂正在一圈圈地往外織出更多的廂體,彷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機械臂正在打造這高速行駛的列車。
可根本沒有機械臂,還未造好的車廂尾部敞開著,面對著黑洞洞的雪夜。
她倆捂著嘴,所有害怕的情緒都堵在喉嚨口,渾身雞皮疙瘩戰栗。當她們回頭的時候,察覺到了一件極其古怪的事。
“你有沒有發現,隊伍變短了?”
她們原本站在隊尾,前面是一條塞滿過道等待下車的長隊。
她倆都記得原本站在她們前面的是個背竹簍的老頭,但此刻,隊尾已經遠離她們十步之遠了。
“會不會……有人下車了,所以隊伍變短了?”
“車根本就沒停好嗎!”
而且,那個背竹簍的老頭呢?車廂里根本沒有他的蹤影。
恐懼感變成了冷汗。
“我,我覺得有什么東西在摸我的腳,你幫我看看……”
“這誰敢看,你自己怎么不看!”
“我也不敢看啊!”
兩人都說不敢,卻齊刷刷地低頭。
抓她腳的,正是那背竹簍的老頭。
背竹簍的老頭半個身子不知何時與車廂的地面融為一體,翻著白眼的腦袋一大半都被地面吞噬,皺巴巴的右手緊扣著其中一人的腳踝,用力將她往下拽。
被抓的小娘子失聲大叫,同伴也嚇得魂不附體,行李、背包、隔壁座位上吃剩的餐盒……手邊有什么都往老者的半截身上狂擲。
與此同時,正在等待下車的旅人疑惑聲迭起。
“不是就要到站了嗎?怎么車速還這么快?”
“為什么不停車——乘務員!”
“怎么回事!有人嗎——”
黑色的亂體從背竹簍的老頭手上飛躥至小娘子的腰間,小娘子整個人就要被他拉倒時,一把電刃斬斷了亂體。
“站我身后!
耀眼的電光中,竇璇璣單臂橫擋,將旅人們擋在后方,眼眸一抬,對前方道:
“開火!
戴著帷帽的李司手炮狂轟,將黑魔方的亂體轟得粉碎,配合得天衣無縫。
李司抬頭,笑著對竇璇璣道:“我好不好用?”
誰知竇璇璣完全沒看她,正在和云嬋云衣一同疏散人群。
李司:……
原本的計劃是讓列車長廣播,到了高峰林站讓所有乘客下車。
意料之中,這趟失控的列車根本沒有到站停車的打算。
駕駛艙前。
【嘟——您的權限已過期。】
列車長的權限依舊被拒。
眼看著就要到站,車速反而越來越快,大冷天列車長急出了一腦門的汗,回頭對邊燼和沈逆道:
“不行啊,不知道是不是系統出了問題……”
列車長還沒說完,邊燼抬手把他擋到身后,“讓開。”
還未等列車長反應過來,她一腳踹飛了艙門,進入駕駛艙。
列車長:……
第156章
駕駛艙內一片黑暗,只有中控屏幕上閃著星星點點的紅藍光,卻有大量的黑魔方能量反應。
沈逆在邊燼身后道:“艙門上有一層虛電容殼體。就是這層殼體干擾了偵測。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黑魔方了!
邊燼:“它還在吞噬乘客,不斷提升自己的能量,也是我見過能量最大的分支。”
邊燼的手壓在中控屏上,黑色的亂體瞬間卷住她的手。
沈逆清晰地發現邊燼清冷的臉龐上浮出一絲染著邪氣的笑。
邊燼:“膽子挺大!
列車沖過了高峰林站,極快的車速刮起的強風,把站臺上等車的旅人們嚇得連連后退。
車廂內,一部分座椅變成了吃人的亂體,卷到人立刻往其身體里鉆。
云衣雙手各拿一把槍,打得亂體碎渣橫飛。
她身側的姐姐云嬋右手手掌內置超聲波干擾,能有效混亂亂體的磁場,破壞亂體的行動。左手手掌張開,超強勁吸塵器吸口嗡嗡作響,近距離的亂體和被云衣打爛的碎渣都會被吸入內置在手臂里的虛電容殼體內,裝滿一袋就從上臂的出口排出。
姐妹倆從車頭往中間掃,竇璇璣和李司則從車尾往前包。
車內有戰斗能力的人紛紛拿出武器和黑魔方拼了,沒有戰斗能力的則圍成一團縮在角落里,把行李擋在身前。
更有甚者直接躍出窗外,車速太快,也不知摔出去是死是活。
竇璇璣和李司一同退敵的次數不多,卻意外的很有默契。
李司也是個遠程槍手,掩護著擅長近戰的竇璇璣。
加之她為了隱藏身份戴了帷帽,恍惚間,竇璇璣有種房判還在身邊的錯覺。
兩路人馬很快殺到了中間的車廂,亂體好不容易被鏟除,車廂卻開始扭曲。琉璃車窗在扭曲中率先碎裂,炸出無數的碎片噴向抱頭尖叫的旅人。
車頂塌陷,座椅錯位,車廂內的空間越來越小,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像捏飲料罐一樣輕易把車廂捏扁。
再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被捏死在車廂內。
竇璇璣當機立斷去砍列車門。
列車門剛被砍開,門忽然變成亂體,擰成一把長刀,扎向竇璇璣的心口。
竇璇璣記得沈逆跟她說過,這趟列車本身很有可能就是黑魔方分支,只不過這次它沒有變成“異獸”,而是幻化成了列車的形態,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心里是記得這件事,但在緊要關頭還是會理所當然地認為車是車,門是門。
門突然變成了刀,讓竇璇璣的反應慢了半拍。
亂體刺刀扎入血肉之軀,鮮紅的血噴濺在老舊的車廂墻壁上。
那血卻不是竇璇璣的血。
一直緊跟著竇璇璣的李司眼疾手快擋到她身前,空手抓住長刀,手掌被鋒利的刀刃割破,血很快從她的指縫往外涌。而她另一只手持著的手炮炮口已經對準了亂體。
李司睨著竇璇璣,痛楚讓她額頭上蒙了一層冷汗,還在一如既往地笑。
“這回好用了吧?”
手炮本就威力驚人,近距離轟炸之下,亂體被轟成齏粉。
車門大開,刺骨的寒風灌入車廂,李司頭頂上的那塊車頂猛地壓下來,要不是竇璇璣拽她一把,她脖子可能當場就被壓斷了。
車廂越來越扭曲,驚叫聲四起,李司這樣的高個子都沒法站直了。
云嬋云衣也把其他車廂門強行啟開。
繼續待下去只會被擰成肉泥。
“跳!”
竇璇璣向著車廂內喊。
“不想死就跳!”
人群中有人弱聲道:“可是……車速太快了,跳下去也會死啊!”
竇璇璣被噎了一下,言之也有理。
她望向車外,車速實在太快了,鐵道兩側還是凌亂的碎石,冰天雪地的北地到處都是硬邦邦的,這么快的車速敢跳的早就跳出去了,剩下的這些普通人跳出去只會當場沒命。
李司念叨了一句,“要是車速降點下來就好了。”
言畢,只聽一陣尖銳的摩擦聲,車廂猛烈搖晃,所有人驚呼著往前倒。竇璇璣一個沒站穩,直接撲到李司懷里。
車速還真降下來了。
李司震驚,不是吧,登基之后我這嘴也開光了?
車速當然不是靠李司的嘴給說慢的。
而是邊燼控制住了駕駛艙內的黑魔方。
當她手壓制在中控屏幕上時,無數亂體卷住她的手腕,如同一條條黑色的蛇,沿著她的手臂迅速往上爬。
沈逆就要用戒棍打碎亂體的時候,見另外一股更為強壯的亂體不知從何處殺出來,絞死了從中控延伸出來的亂體后,直接刺入中控內。
整個車廂在發顫,沈逆聽到了沉悶又痛苦的低吼。
那是來自邊燼身體中的亂體,控制住了列車,潛伏在車內的黑魔方分支被來自本體碾壓性的力量控制,不得不降低了車速。
邊燼絲毫不覺得驚訝,她已經對自己能操控亂體殺死黑魔方見怪不怪了。
這種操控的征服感甚至讓她愉悅。
此情此景,讓沈逆想起龍泉城山上那棵巨大的亂體之樹。
即便逆芯修復了,黑魔方對邊燼的影響恐怕已經不止是身體。
精神上的蠶食甚至沒有清晰的分界線。
沈逆不確定邊燼自己能不能察覺到。
極度的痛苦之下,一團黑色的黏液不得不從駕駛位的縫隙里流出。
黑色的黏液像液體又不似液體,不往下滴墜,如一塊冰冷又柔韌的糖漿。
沈逆還在觀察那團黏液,邊燼忽然將她抱起。
黏液眨眼間變成長長的尖刺,轟然將整個駕駛艙扎得稀爛。
駕駛艙的車頂被掀飛,邊燼單手抱著沈逆沖入半空,風雪過袂,長長的骨鞭在夜空中劃出一道纖長而鋒利的弧線。
揚鞭的那一瞬,沈逆發現邊燼不太對勁。
這鞭沖的是整個列車的車身去的。
那一刻,邊燼根本沒去想人命不人命,只想痛痛快快把礙事的玩意掃個精光。
若是車廂被骨鞭抽中,里面的人恐怕沒有幾個能活。
“師姐!”
沈逆用力扯著她的衣襟。
被沈逆提醒,邊燼乍然醒轉,立刻調整了準頭,把黑魔方聚集的駕駛艙抽得粉碎。
駕駛艙內的黑魔方非常機靈地躥到了一號車廂里。
邊燼抱著沈逆落到鐵道東側的小山丘上。
列車速度變緩了,有戰斗天賦的人全部越了出去,沒天賦的也有膽大的往外跳,剩下的老弱病殘還在車廂里瑟瑟發抖。
原本的軌道被改變,列車被一號車廂帶著,轟隆隆地駛上跨山長橋。
云嬋往外看,“路線不對!
崇山峻嶺間,纖細的軌道顯得格外脆弱,而伏在軌道上那列已經被扭成一條干癟豆橛子的列車歪歪扭扭地上了軌道,仿佛只要山谷的風再大一些,就會將列車吹落萬丈深淵,摔得支離破碎。
更令人絕望的是這條軌道,只修了一半。
車廂里有個老翁用拐杖用力杵著地面,閉著眼大喊道:
“完了!列車要摔死咱們吶!”
云衣本想給那制造恐慌的老鬼一梭子,可列車上了長橋之后,忽然開始往一側傾倒。
車廂內行李掉落,人根本站不住,直往一邊倒。
原本就在窗邊的小娘子大叫著就要摔出去,竇璇璣給李司的掌心里拍了一張止血貼后,立刻朝前挺身一抓,硬生生把小娘子抓了回來。
她剛抓回來一人,車廂傾斜得更厲害,又有好幾個人大叫著滑到了窗口,云衣她們就兩只手,根本來不及護。
竇璇璣心里一涼,這可完蛋了,摔出去必死無疑。
千鈞一發之際,身車忽然被一股力量牽拽著正了回來,險些摔出去的人又被擋回,頭暈腦脹地摔在地面上。
竇璇璣腦袋探出車窗外,見骨鞭緊緊鎖著車身,站在山丘上的邊燼正雙臂拽著列車,用力將它往后扯。
“璇璣!”
李司喊了一聲,竇璇璣扭頭看。
前方沒路了!
就在列車駛向尚未修好的軌道末端時,一號車廂忽然與后方斷開,一號車廂擰成了一只黑色的風箏,在眾人詫異的注視下,穩穩地向山谷中飄去。而身后的車廂還在與邊燼的較勁中不住往前沖。
黑魔方的分支想金蟬脫殼。
山谷之下狂風暴雪,視野受限,要是真的讓它逃走,恐怕一時半會兒很難找尋。
邊燼不想它逃離,不然這次捕殺便算失敗。
這分支不知吃了多少人,腦子極其活絡又擅于隱藏,想再尋它恐怕又得經歷一番波折。
可此時邊燼距離那風箏太遠,本體也控制不下它。
手中又拽著載滿人的車廂,無法立刻去追。
這一刻,邊燼的腦海中有個清晰的聲音在對她說——
這些累贅是不是很煩?
還不如全部死了算了。一群螻蟻罷了,這些人的命輕賤,不值得。
邊燼指尖微不可查地松動了。
“我去追!”
沈逆的聲音驟然炸碎了邊燼夢魘般的臆想。
邊燼清醒時,發現沈逆不知何時操控房車沖出了托運的貨車車廂。
沈逆躍下山丘,開啟房車追入山谷中。
房車是陸?杖幂d具,要追一只風箏不難。
眼睜睜地看著沈逆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邊燼顳颥突突地跳著,待她將剩下的車廂穩穩停在軌道盡頭前,救了所有人的性命時,立刻抽回骨鞭,卷住軌道的一頭,縱身躍入深谷。
此時日落西山,深谷之中漆黑一片。
越找越心急。
“阿搖——”
邊燼的聲音和風雪聲一同響徹山谷。
種種可能從發慌的心頭掠過。
直到……
“師姐——”
呼嘯的風聲中,邊燼聽到沈逆微弱的回應。
找到沈逆時,見沈逆站在一片濃煙之中,腹部有一片刺眼的血跡。
邊燼看到血跡,呼吸猛然滯住了。
沈逆幾乎站不住,單手扶著身邊的樹干,原本還能自個兒撐著不至于摔倒,看到邊燼的一瞬間腿就軟得沒法站了。
“師姐,你看。”
沈逆晃晃手里的虛電容袋,疲倦地笑道:
“抓著了!
邊燼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一把將沈逆攬入懷中,讓她把所有的重量都靠到身上。
沈逆脖頸后都是熱汗,身子還有些發顫,但心跳還在,一下下透過相貼的身體傳入邊燼的胸膛。
還活著。
邊燼微顫的指尖揉入沈逆的發絲里。
還活著……
邊燼一時無言,半晌才道:“能自己走嗎?”
沈逆腦袋在她懷里晃了晃,“不能!
于是,當云衣云嬋好不容易尋下來時,看見白御史懷中抱著個女子,溫柔地問道:
“還有哪兒疼?”
云衣一怔,白御史居然還有這么溫柔的一面。
語氣像哄著小孩兒,但又比哄孩子更多一份心疼與動容。
即便被兩雙眼睛盯著看,邊燼有點兒臊,但依舊抱著沈逆沒撒手。
“不疼!
沈逆圈著邊燼的脖子,肆意賴在她懷中。
“那不是我的血。”
邊燼皺眉,“不是你的血?”
“嗯,我剛收了黑魔方,突然躥出一只熊。我把它打跑的時候沾了它的血。”
邊燼:……
沈逆往她懷里擠了擠,“那我這一路追下來腳也扭著了,可疼了,不許放開我!
這時竇璇璣和李司也來了,四雙眼睛瞧著,邊燼還是如她所愿,沒有放手。
一言不發,寵到沒邊。
云衣看得心馳神往。
一貫說一不二的活閻王,居然這么寵著“妻子”。
看來“妻子”這玩意,能耐可真大啊。
云衣悄悄問云嬋:“姐,你說我找個什么樣的妻子合適?”
云嬋無語地看看云衣,再看看前方的白御史的背影,只想問這位“妻子”要待到什么時候。
……
此處距離高峰林鎮不算遠,列車長聯系了當地的車站,特意發了幾輛車過來把乘客接回高峰林。受傷的送醫院,沒受傷的可以暫時住下,等待下一班車。
被黑魔方弄得膽戰心驚,這趟車的旅客一時半會兒不太敢再乘列車,轉乘馬車或輪渡。
沈逆和李司都受了些傷,她們打算先在高峰林住下。
高峰林是個非常小的小鎮,小到鎮上只有兩家客棧。
一家已經住滿了,她們一行人只能投宿到一起。
三樓盡頭的小客房內。
“嘶——”
竇璇璣剛要幫李司縫合,李司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竇璇璣乜她,“我還沒碰著你。”
李司實話實說:“讓你一個戰斗天賦者幫我縫傷口,我害怕!
竇璇璣立刻放下,“行吧,那你自己縫,我正好也累夠嗆,休息去了。”
李司本來想叫沈逆來給她看看,這會兒也不敢吭聲了,用沒受傷的手拉了拉竇璇璣的袖子。
“你說你這暴脾氣,怎么就生氣啦?那我不是疼得厲害么?”
李司最會抓乖弄俏,拽一拽竇璇璣,竇璇璣又轉身搭理她了。
竇璇璣本來也沒真的想走,要不是李司為她接下這一刀,現在她能疼到齜牙咧嘴都算是幸運,寸一點可能性命都得交代在車上。
竇璇璣:“給不給縫了?”
李司老實巴交,“給,給。”
竇璇璣小心地捏著李司的手指,張開手掌露出傷口。
看到這一道幾乎貫穿了整面手掌的傷口,竇璇璣莫名想起曾經和房判說的一些私房話——
往后每一年她都會更喜歡你一些,永遠愿意保護你呢?
李司這人,平時看著沒正形,危險的時候她真上。
想著眼前人一如既往護著她,竇璇璣心上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不懂情愛,只覺得開心,嘴角就是不受控制地上揚。
竇璇璣定了定神,局部麻醉后仔細縫合。
出乎李司意料,竇璇璣縫合技術還不錯。
迎著李司驚喜的眼神,竇璇璣“呵”了一聲道:
“我們經常受傷的好嘛?我和房判都是互相縫合,處理傷口,熟練得很!
竇璇璣毫不避諱地提到了房判,李司知道,她應該已經走出了陰霾。
竇璇璣一直都很堅強。
可越是堅強,李司就越心疼她。
手掌包好,不能碰水,李司行動不太方便。
竇璇璣主動說:“你今晚就住這兒。”
“嗯?”李司眼眸一亮,看向這客房里唯一的一張床,“這兒?和你,一起?”
“是啊!备]璇璣道,“陛下睡床,我睡地上!
李司剛剛亮起的眼眸瞬間暗了下去。
“那我還是走了!
竇璇璣見她說走就走,“噗”一下笑出聲。
“這么好逗啊你,回來吧。你為了我受傷,我當然得照顧好你!
“那……”
竇璇璣沒看她,只道:“嗯,一起睡床!
自竇璇璣說“一起睡床”這句話后,李司的心跳就沒恢復正常過。
關燈之后,客棧之外風雪呼嘯,同一個被窩里竇璇璣近在咫尺的身體散發著讓李司無法忽略的熱度。
想起之前在長安城里,與她同乘一匹馬時摟上她腰肢的柔軟,還有在列車上撲到她懷中身體的單薄……
胡思亂想再加上掌心里火辣辣的疼痛,李司遲遲找不到睡意。
“還沒睡?”
黑暗中,竇璇璣開口。
“嗯……”
“冷?”
被子太單薄,爐子又不夠熱,簡陋的邊陲客棧的客房里的確很冷。
李司被這么一問,心中天人交戰,不知該怎么回答。
還未等她回答,竇璇璣便抱住了她。
溫暖的體溫和少女柔軟的身子一瞬間驅趕了寒冷。
李司被她抱得怔住。
竇璇璣又想起房判說的另一句話——
想那么多干嘛,無論未來怎么樣,此刻開心不就好了?
李司很快就要回去了,竇璇璣不知前路如何,可眼下,這寒風呼嘯的夜里,簡陋又陌生的客房內,她只想抱住李司,抱住這個在飄搖的窮途不顧一切保護她,讓她明白什么是“幸!钡呐恕
竇璇璣殺人麻利,抱人的動作卻很別扭,手也不知道該放在何處才對。
不過李司體貼,沒讓她再思考下去。
萬般思念和沖動終于在默許下打開了閘口,洪流奔涌,李司翻身而起,將懷里人緊擁在身下,熱吻封唇。
第157章
竇璇璣也是服了,感覺李司晚上沒吃飽,咬得她痛到受不了,最后把人趕走了。
被推開的李司委委屈屈又忐忑不安地攥著被子,看向背對著她,只留個后腦殼給她的竇璇璣。
“那我……沒經驗嘛!
李司戳戳她的肩膀。
“你就當被狗咬了,別生氣,我讓你咬回來行不行?”
竇璇璣沒動彈,但說話時的語調里已經帶著好笑。
“你也知道你是狗?誰要咬狗!
李司確定她沒生氣,膽子變大了,再次纏上去,把她整個人往懷里抱。
“好好,你不咬小狗,那讓小狗再咬咬你!
竇璇璣忍無可忍,“李司,你好歹也是當皇帝的人了,能不能不要這么沒臉沒皮。還小狗……”
“我在你面前什么時候有臉有皮過?”
竇璇璣哭笑不得,拿皮厚的人實在沒辦法,只能罵道:
“不許咬了,痛得要死!
“好好好,不咬了,那你讓我抱抱!
竇璇璣沒反對,就讓她抱著。
李司安安穩穩地抱著懷中人。上次同乘時摟了一下,可是教她魂牽夢縈了許久,終于又一次摟住了,還是這么踏踏實實地抱了個滿懷,李司心被填得滿滿的。
屋子里安靜了一會兒,竇璇璣問她:“你剛才說,你沒經驗?”
李司腦袋微微抬起,“你這是什么懷疑的語氣?”
竇璇璣也側回來一點臉,“李司,你都三十了吧?”
“那怎么了?我之前到處打仗,回長安后每日巡查忙得黑眼圈都掉下巴上了,還要跟那群老奸巨猾明爭暗斗,站得越高越是得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被人算計。那時我想再往上走走,一門心思都放在仕途上,哪有心情想別的?”
“暫且相信你。”
“怎么還暫且,我可不會對你撒謊!
“之前沒心情想別的,那現在怎么就想了?”
“現在么,因為遇到你了。”
“為什么?”
竇璇璣知道這么問矯情,可她就是想問。
“哪有為什么,喜歡你需要理由嗎?如果我現在說了個理由,往后這理由不在了,我就不喜歡你了?”李司將她抱得更緊,“愛才不需要理由,更不用考慮邏輯。”
李司“蠻不講理”的喜歡讓竇璇璣覺得新鮮。
新鮮之中,也帶著她渴望的包容與踏實。
她轉了個身,面對著李司,說:“你別動,我來。”
李司乖乖讓她親,竇璇璣親得太輕柔,反而讓李司更躁動,受不了她的溫吞,再次想要掌控主動。
不敢咬她的唇了,可一碰到她肌膚就覺得親吻不夠,就是想咬,從下巴咬到脖子,情難自禁時忽然“哎喲”地叫出聲。
忘了竇璇璣的脖子是金屬義體,這一口下去牙差點崩了。
李司捂著嘴躺回去,眼淚都出來了。
竇璇璣用力捶了她一下,捶完之后看她紅紅的眼睛,估計是真疼了,狼狽的模樣讓笑出聲。
李司:“……我這么痛,你忍心笑?”
竇璇璣:“忍心啊。”
說完一陣爆笑。
李司:……
算了,小孩兒調皮,自己不寵誰寵?
笑就笑吧,又不會少塊肉。
想了想,也覺得好笑。
兩人挨在一塊兒,你笑一下我笑一下,隨后一起哈哈大笑,沒完沒了.
偵查鳥和第五闕順利匯合,還偷偷給第五闕留下了沈逆為她打造的拳套。
第五闕藏好了拳套,對著偵查鳥輕聲道:
“阿賜有可能在聞聲閣!
偵查鳥的另一頭,曾傾洛和李極收到了這個消息。
偵查鳥還能再隱身一刻鐘,順利進入聽水樓后,曾傾洛對此地的防備等級心里有數了。只要尚在隱身狀態,應該不會被發現。
曾傾洛趁機讓偵查鳥掃描小院內的地形和布局,發現了馬廄,立刻在所有馬車上安裝了反偵測定位器。
這幾個定位器也是沈逆打造的,非常隱蔽,普通的S級載具都未必能發現。
如果向知番的幾個據點之間有往來,或許能通過馬車來標記出其他據點的位置,那么可能很快就能發現聞聲閣的所在地。
曾傾洛所想沒錯。
聽水樓中的幾輛馬車每日進進出出,不止是做些買賣來掩人耳目,他們還會在多個隱蔽的地點穿梭。
有時是運貨,有時只帶人手過去,更有時秘密運送大量的材料和糧食,一走就是翻山越嶺,不走安全的官道,就走野路。
曾傾洛再次派出偵查鳥查去這幾個地點巡查,果然發現了新的據點,甚至還有幾處藏兵的農莊。
立刻熬夜再探,再報。
向知番藏在睦州的勢力據點逐漸清晰。
這幾日偵查鳥在睦州來來回回地飛,都飛到冒煙了。
曾傾洛展開沈逆為她準備的圖紙,播放記憶模塊里沈逆的教學視頻,自個兒拿著工具還真修好了。
為了快些繪制好向知番的勢力版圖,曾傾洛連著兩晚都沒怎么睡覺。
本來這是李極的事兒,曾傾洛這么拼,她也沒好去睡,更何況曾傾洛不在身邊她睡不著,便連夜陪著。
這些日子,她們還真一同住在這小房子里,過上了雙妻的生活。
既然要打扮成雙妻農婦,就得扮得像一點。
曾傾洛每日趁著偵查鳥在外巡查的時間去賣菜,一直悶在屋子里肯定會引起向知番下屬的注意,得多在外面拋頭露面,裝出為生計忙碌的樣子。
曾傾洛出去賣菜的時候,李極時不時會去找她,和她一起經營,趁機暗暗散發精神力,潛移默化間讓村子里的人認定她們就是真真正正生活在村子里的小兩口。
每次李極往曾傾洛身邊一坐,那副好容貌就是化了妝也掩蓋不了,整個人菜場無數雙眼睛都被她粘了過去。
為了近距離跟她搭句話,看一眼,還有大老遠特意來賣菜的。
害得曾傾洛每天準備的菜都不夠賣。
李極成了村子里的“白菜西施”。
“白菜西施”沒別的事兒干,就在菜場里“說書”,逢人就說她家小妻子當年是如何對她一見鐘情,苦苦追她。她一開始還不愿意,最后是小滿苦苦哀求,她才勉強嫁了。
李極還跟一些未婚的小娘子傳授經驗。
“找妻子,不能只看富貴與否,最重要的得看人品如何。會疼人的妻子才是千金不換吶!
眾人用艷羨的眼神看向曾傾洛。
能娶到這么美艷又體貼的妻子,這小小菜農也不知積了幾輩子的德。
曾傾洛迎著那些羨慕的目光,只能勉強撐起笑容,暗地里睨口若懸河的李極。
李極根本不在乎被瞪多少眼,越瞪她越喜歡,繼續當著本人的面“造謠”。
李極口中的“小滿”,是曾傾洛的小名。
以前她阿娘還在世時,總是溫柔地喚她小滿,為她穿衣,哄她入睡。
阿娘過世后,再也沒人這樣喚她了。
李極覺得別人叫她“傾洛”,自個兒也這樣叫,毫無特殊感,硬是要讓曾傾洛告訴她小名,回頭行走在村子里的菜場江湖也好使用。
曾傾洛拗不過她,只能跟她說了。
“小滿,小滿!
李極琢磨著這個名字。
“真可愛,好適合你!
曾傾洛的阿娘叫她“小滿”,是希望她此生不用大富大貴,“小滿勝萬全”。
李極得了她的小名,走哪兒叫到哪兒。
夜里親昵時也喜歡這樣叫她,還非讓她應。
這許久沒回到她生活中的小名被李極時常掛在嘴邊,弄得她有點不好意思。
卻又有種難以抗拒的歸屬感。
這些日子曾傾洛忙得很,李極自個兒倒是寫寫畫畫相當愜意,曾傾洛也從未說過她半個字。
她再懶惰再放縱,再在外面口無遮攔地編排,再纏著曾傾洛討糖吃,曾傾洛也都沒有意見,甚至會在沉默中默默滿足她。
在嚴厲的教導和失望眼神中長大的李極,活至今日,才真真正正地當了一回“裴寂”,當了一回自己。
農家的生活對于李極而言格外新鮮,每日滿世界地宣稱曾傾洛有多愛她,說多了曾傾洛也提醒:
“你這般高調,不怕引人注意么?”
李極搖著手里廉價的竹編扇笑道:“我越是這樣高調,越是心無城府,就越像村里的住戶,向知番的人才更不會起疑心!
這個觀點曾傾洛不得不贊同,的確如此。
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可疑,大大方方反而沒人感興趣了。
多虧了李極,每日的菜不到一個時辰就會被搶購一空,遮人眼目的生意還真賺了不少銀子回來,意外地過上了自給自足的愜意生活。
賣完菜回來后曾傾洛就會整理偵查鳥傳回的數據,沉心繪圖建模。
李極則會親自下廚,像真正的農家雙妻一樣自己做飯吃。
一開始曾傾洛是拒絕的。
在長安城吃過的炙羊肉和醋芹實在太難忘,李極端上來的食物讓曾傾洛警惕,并不敢吃。
李極直接一筷子夾到曾傾洛的嘴邊,硬要喂她。
一副她不吃就不罷休的模樣。
嗅到李極身上的油煙味,曾傾洛意識到了這平日里半點臟污都不樂意沾到的安王,只知道縱情享樂能躺著絕不坐著的金枝玉葉,居然親自下庖廚。
不就是咸死人嗎?回頭多喝點水就好了。
曾傾洛吃了一口。
出乎意料,居然……是正常的味道。
李極:“怎么了,你是完全沒想過我會增進廚藝是嗎?”
“沒。”
“那你剛才怎么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跟馬上要吞毒似的。我若是想毒你,早就毒死你八百回了!”
李極“哼”了一聲,靠到椅背上。
曾傾洛沒想到,自己就說了一個字也能讓她氣起來。
曾傾洛正在思索是不是該說句好聽話,便聽到李極說:
“現在親我一下,就算你哄我了!
曾傾洛:……
還沒開始愁該怎么哄人,對方就馬不停蹄地自己提供了哄人的方案。
曾傾洛被她說得面上發熱,“大白天的……”
“大白天的怎么了,咱們又不是沒在大白天……”
曾傾洛趕緊吻上去,“好了你別說了!
曾傾洛吻得太快又太輕,李極都沒反應過來就結束了。
“不行,不算,太快了。”
曾傾洛立刻認真吃飯,不搭理李極的糾纏不休。
李極也不冒進,反正現在兩人住在一起,有的是時間磨她。
在曾傾洛勤勤懇懇的描繪、輸入和修正下,偵查系統將聽水樓的結構、兵力的布置和門禁與電網完全破解,建立了內部模型。
如此一來,她們便能和第五闕里應外合,把聽水樓拿下。
而聞聲閣的地點,偵查系統也提供了幾個可疑的坐標,但據點實在太多,暫時無法百分百確定哪個是聞聲閣。
李極:“只要拿下聽水樓,逼問出聞聲閣的位置不是難事!
曾傾洛讓偵查鳥傳消息給第五闕,今夜子時二刻,東門的門禁和電網會被解除,彼時正是東門輪班的時候?狄輹䦷藦臇|門突入,讓第五闕做好準備接應他們。一定要無聲無息拿下小院。
在茅房里躲著的第五闕立刻戴上了拳套。
終于來了。
再不來她可真要憋死了!.
一大早,竇璇璣還沒醒,身后傳來一陣暢快大笑,那笑聲在安靜的寢屋里完全是爆炸般的效果。
竇璇璣幾乎是驚醒。
詫異地回頭看,李司人沒醒,笑卻是她笑的。
竇璇璣:……
半點都不想問這廝到底做了什么美夢,做夢都笑出聲。
李司醒了就喊餓,手掌的傷經過一夜更痛了。
竇璇璣幫她擠好牙膏,遞到她手中,等她刷完牙又擰熱毛巾給她洗臉。
冷臉少女其實很貼心,李司登時有了種新婚雙妻間的窩心。
竇璇璣問她朝食想吃點什么。
“估計這小客棧能選的東西不多!
李司沒惦記吃的,環住了竇璇璣的腰。
此刻李司坐著,竇璇璣站在她兩膝之間,看她眷戀地將臉貼在小腹上。
竇璇璣知道李司有話要跟她說,她甚至知曉李司想說什么。
李司沒有開口。
竇璇璣謝謝她沒有真的說出口。
否則,她可能真的忍不住想答應她,跟她回去。
竇璇璣望著漸漸被朝陽染紅的海棠花紋琉璃窗,拍了拍李司的腦袋。
“乖狗,我去給你拿吃的!
被喊“乖狗”還開開心心應下的天子,可能是唐Pro五百多年國祚里唯一的一位了。
竇璇璣來到客棧的小食堂,正好遇到沈逆。
沈逆坐在小桌旁,已經吃上小酥肉了。
她身后的邊燼正在幫她等餛飩。
昨晚邊燼幫她揉腳踝,揉著揉著人就沒能走成,沈逆作威作福了一晚上。
沈逆問她:“李……小喬的傷怎么樣了?”
現在天子的名諱真不好隨便提。
不得不說,藝名有時候怪好用的。
“就,應該還好吧……”
簡簡單單一句話,被竇璇璣說出了鬼鬼祟祟的感覺。
沈逆目光在竇璇璣被磨出些血點的唇上停留片刻,立刻明白了。
“恭喜恭喜。”
沈逆悄悄行了個手禮,壓低了聲音道:
“恭喜皇后娘娘!
竇璇璣挺沒心沒肺的一個人,被沈逆這無法無天的稱呼弄了個大紅臉,抽了沈逆胳膊一下。
邊燼買好餛飩,轉身時看到沈逆和竇璇璣縮在角落開開心心地嘰嘰喳喳,不知在說什么。
竇璇璣也去買餛飩了,感覺一碗餛飩不夠李司吃,又給她來了一屜包子和一杯豆漿。
統統要兩份,她一份李司一份,一模一樣的。
拎著兩大袋朝食,剛出了小食堂的門,就見李司站在拐角處。
“餓了?”
竇璇璣笑著走上前,發現李司表情落寞。
竇璇璣:“什么事?”
這兒人少,李司沒戴帷帽,拉著竇璇璣到角落里說:
“內廷發現我離開長安,追到這兒來了!
“追到這?高峰林?”
“嗯,儀仗泊在城外,路蒼梧和左驍衛就在客棧外等著,要‘押送’我回京!
竇璇璣一時無言,凝視了她片刻后提了提嘴角。
“那你就回去唄,反正也差不多要回去了。政務要緊。那……”
她把手里的朝食袋子遞給李司,“你路上帶著吃?”
說完就覺得自己說了句傻話。
李司握著竇璇璣的手腕,不停地用指腹摩挲,說不出又舍不得,猶猶豫豫。
“璇璣,你跟她回去吧。”
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沈逆替李司說出了她一直想說的話。
竇璇璣:“可是……”
沈逆拉過她,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接下來的計劃適合單獨行動,你在身邊我會有顧慮。”
竇璇璣不確定沈逆的計劃真是如此,還是為了讓她回長安才這么說的。
沈逆眉眼軟軟的,開心,又不舍。
“當初你二話不說護著我離開長安時,我其實特別感動。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毛病,這張嘴損人時能說會道,想說點好話費勁得要命。璇璣,你對我的好我都記著,但是,你已經為麗景門活了這么多年,不要再為別人活,好好為自己生活吧。我知道你想跟李司回去。”
“沈逆……”
“回去吧,我也會回去的。說好了春天時再相見,一定會相見。你們在長安等著我!
……
停在城外的天子儀仗可是讓竇璇璣吃了一驚。
八匹鋼鐵烈馬氣宇昂昂地立在眼前,拉著巨大的車廂,仿佛把一棟宅子都拉來了。
李司牽著竇璇璣上儀仗時,路蒼梧和一眾左驍衛都在暗覷竇璇璣。
這不是麗景門那個小隊正么?
天子偷跑了十萬八千里,就是為了找她?
能坐天子儀仗的,除了天子,那得是皇后啊……
邊燼不太方便就沒有現身。
沈逆來送她們。
儀仗升空時,沈逆對竇璇璣揮了揮手。
竇璇璣也向她不舍地揮手。
儀仗奔離高峰林,預計一個半時辰后抵達長安城。
在人前端坐半天的李司立刻拉著竇璇璣躺下。
這巨大的車廂里什么都有,有床有凈房,還有巨大的食品柜,吃喝玩樂一應俱全,果真是天子才能享受的奢華座駕。
竇璇璣能答應跟她回長安,李司其實非常開心,但她知道竇璇璣不放心沈逆,她也不放心,所以這開心又開得猶猶豫豫。
竇璇璣無心享受帝國最頂級的儀仗,沒躺,只是坐在沙發上,透過窗戶往下望。
“你說,沈逆所說的計劃是什么?她是真的有計劃,還是為了勸我回去才這么說的?”
李司為竇璇璣倒一杯果汁,和她坐在一起,寬慰她道:
“臭狐貍的聰明勁兒你還不知道么?再難的事有她在都能化險為夷。況且……對她而言,與邊燼在一起,才是最好的歸途!
竇璇璣愁眉難展,視野中一片遮天蔽日的殘酷暴雪。
春日再相見。
可是,春日還會來嗎?
第158章
竇璇璣離開了,沈逆只身一人也懶得投宿,退了房待在房車里。
邊燼來時,沈逆剛好從樓上工作室下來,特意關上了工作室的門。
“藥給你!
邊燼專門送藥膏來的。
昨晚為她揉了腳踝,效果不錯,還得繼續用幾天。
沈逆不接,關了房車大門,拉著邊燼坐上沙發,直接把腿搭在她腿上,指著腳踝。
“師姐幫我看看,還腫腫的。”
邊燼:“藥膏在這。”
意思是,你自己涂自己揉。
沈逆:“小時候都是你幫我洗的澡,自己養大的孩子有什么好忌諱?”
“不一樣。”
“哦,我長大了,哪哪都不一樣了!
邊燼的思緒被沈逆的話帶的偏離了正常的軌道,情不自禁在腦海中將“長大了”具象化。
昨晚。
她為沈逆揉完腳踝后,沈逆賴在她房間里不走。
邊燼提醒道:“很晚了!
沈逆明明聽懂了她的暗示,卻硬生生把暗示拐向更危險的地帶。
沈逆:“嗯,很晚了,是該睡覺了!
雙妻睡在一起,天經地義。
沈逆啟開她的唇,邊燼側過臉想躲,扯動間沈逆蹙眉喊了聲“疼”。
邊燼:“傷著的不是腳踝嗎?”
沈逆圈住她的脖子,“是啊,你一躲,我一追,腳踝又疼了。你不躲我不追,自然不疼。”
沈逆當然在無理取鬧,邊燼也知道她在無理取鬧,最后卻還是讓她得逞了。
又一次用自己這雙撫養她長大的手,觸碰了她的肌膚,抱住她的腰肢,溫熱的水痕劃過彼此的指背。
在放縱的夜里與她溫存的是成熟的女人,擁有豐腴的身體和讓人著迷的魅力。
最后沈逆沒離開邊燼的房間,也的確是太累了,縮在邊燼懷里睡到了早上。
早上去送竇璇璣離開,走了幾步路,本來已經不太記得腳傷的事兒了,說也奇怪,邊燼一來送藥她就想起來了,腳踝還真就爭氣地又開始痛。
沈逆的長腿橫在邊燼的大腿上就是不挪窩。
邊燼也沒轍,只好把她鞋襪脫了,手掌捧起白皙玉足,另一只手沾了藥膏,抹在紅腫處。
冰涼的藥膏劃過肌膚,激起一絲絲戰栗。
邊燼輕輕揉著傷處,“疼了跟我說。”
沈逆:“疼死了,開不了車也走不動路,師姐能一直帶著我嗎?”
邊燼神情依舊清冷如冰,指尖的動作卻更輕柔了一些。
“你應該察覺到了!
“嗯!
邊燼沒說察覺到什么,沈逆卻讀懂了話中的意思。
“繼續跟著我的話,不說外部帶來的危險,我都有可能失控傷了你!
所以邊燼也發現自己的意識被黑魔方影響了。
沈逆無所謂道:“那不挺好?傷了我那是你欠我的,總比欠別人強。你虧欠了我,往后我便更能繼續在你這兒作威作福。我不要你欠別人。”
“阿搖,我在認真說!
“邊燼,我也是在認真說!
沈逆很少直呼邊燼的名字,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尊稱她“師姐”,戲謔或做戲的時候稱為“夫人”。
此時明目張膽叫她的大名,有種以下犯上的錯位感,微妙的陌生,仿佛重塑了這段早就熟悉的關系。
邊燼被沈逆眼里光灼亂了心跳。
沈逆道:“李司在李渃元臨死前復制了她的記憶模塊,我看到了她是如何放出了黑魔方,又是如何在掙扎痛苦間與黑魔方共生。到最后,她甚至無法確定哪些決定是自己下的,哪些是來自黑魔方。她是雙S級精神天賦者,對上還未迭代的黑魔方本體尚且如此,如今已經更為強大的黑魔方吞噬你的意識,控制你的身體只不過是早晚的事。若沒有我在你身邊,昨夜你可能已經把整趟列車的人殺了!
邊燼眼皮在微微發顫。
沈逆釋放著毫不掩飾的堅定和占有欲。
“還是那句話,只有我能修好你。你的同路人只能是我!.
天色將晚,村子里的村民們早早閉門不出,年輕的寡婦領著女兒回屋。
時間太早,女兒還不想睡,但網費太貴,信號塔前陣子被異獸毀了到現在也沒人修。上不了網也沒電視看,寡婦便拉著女兒到床上,想給女兒講故事哄她睡。
女兒道:“那阿娘給我講白菜西施的故事吧!”
寡婦無言以對,小小年紀聽什么白菜西施,帶壞小孩。
可是要是不跟她說,小祖宗怕是不肯睡覺,寡婦只好將白菜西施的故事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地講個大概。
女兒都要睡著了,突然一陣悶響從遠處傳來。
“阿娘……”女兒害怕地抱住寡婦。
寡婦抽出壓在枕頭底下的槍,說:“沒事,阿娘保護你,別怕!
這聲悶響并非黑魔方作祟。
而是不遠處的院子里,第五闕和李極、曾傾洛里應外合拿下了聽水樓。
夜里的奇襲非常迅速,不到一刻鐘便控制了整個聽水樓。
康逸等人把護衛和監工或擒或殺。
管事的被第五闕五花大綁的時候破口大罵:“我就知道你是個禍害!”
第五闕敲他腦袋,“說誰禍害呢,我沒給你扛貨?沒給你當苦力?沒給你賺銀子?這活干的我腰現在都痛!”
管事的被敲得眼冒金星,不敢說話了。
曾傾洛把他拽到小房間內,逼問他知不知道阿賜在哪。
管事的敷衍道:“阿賜?誰是阿賜?我不知道啊!
“是嗎,那你總該知道聞聲閣在何處吧?”
“聞聲閣?什么聞聲閣,我……”
管事的還想敷衍,一旁的李極一刀插在他大腿上。
李極:“我夫人問你什么你答什么。”
曾傾洛暗瞥她一眼。
演雙妻還演得挺入戲。
而且這跋扈又狠辣的手法,讓曾傾洛又找回了點裴寂就是安王的真實感。
管事的慘叫還被第五闕踢了一腳,痛得滿頭是汗,不敢再怠慢。
“聞、聞聲閣我是知道,可是你說的阿賜我真不認識!”
李極轉了個身,在曾傾洛耳邊輕語。
“也有可能,向知番手里人質很多,看上去應該是分布在好幾個不同的據點里,他是有可能不知曉!
曾傾洛投了個地圖在他眼前,“聞聲閣在哪?”
管事的眼珠轉了轉,用下巴點了個方位。
曾傾洛:“這兒?”
“對,就是這兒!
李極又問一遍:“你確定?”
管事的:“確定啊……確定!
“行,左右兩邊都在審問,要是你指出的位置和他們不同……”李極把刀從他的腿上拔出,管事的又是一陣哀嚎,李極用刀尖在他的喉嚨處比劃,“那這把刀會再落在哪兒可就不一定了!
管事的冷汗浸透了衣襟,見李極她們要出門,他哆哆嗦嗦道:
“等一下……”
三人回頭,他哭喪著臉道:“我,我老眼昏花,剛才好像指錯了位置。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重新指一下?”
……
將逼問的結果和康逸和另外一組審訊的結果一對,確定了聞聲閣的位置。
其中有一位被嚴刑拷問的監工還透露,他去過聞聲閣,好像的確知道有一個小娘子叫阿賜。
曾傾洛立刻準備派偵察鳥去聞聲閣一探究竟。
曾傾洛打算讓偵查鳥直接進入聞聲閣,若是真的發現阿賜便是最大的喜事,賀蘭濯那邊就能對向知番下手了。
第五闕已經聽李極說了她和賀蘭濯的計劃,急得她原地轉圈。
曾傾洛本來以為第五闕肯定會立刻想去找賀蘭濯,勸她的話都在嘴邊了,第五闕卻沒冒冒失失地趕過去。
第五闕道:“她籌謀、潛伏了這么久,如此小心翼翼行事,就是為了等待一個最佳機會,我現在不能貿然去打擾她。我等,我還得等等,等她真正確定要行動了再去助她一臂之力。”
李極:“看著傻,沒想到還有點腦子。”
第五闕“哼”了一聲道:“當眾自爆惡事,也不知道誰傻!
李極冷笑道:“總比你死在茅房里好!
曾傾洛無語,“好啦你們別吵了,說正事。我現在就讓偵查鳥去聞聲閣,可是,阿賜長什么樣?總不能讓偵查鳥去問人吧?裴寂,你聯系一下賀節度使,看看能不能要來阿賜的照片!
李極:“不用了,我知道她的樣貌,我投影給你們看。”
曾傾洛沒多問,李極也沒說自己是如何知道的。
之前李極沒少用阿賜的照片和視頻威脅賀蘭濯,小娘子什么模樣,她一清二楚。
得到了阿賜的樣貌,曾傾洛操控偵查鳥飛往聞聲閣。
聞聲閣是一處書院,是十里八鄉唯一一處可以念書的地方。
和聽水樓一樣,聞聲閣也是正經教書育人的地兒,從外看完全看不出是個藏著人質的據點。
曾傾洛等三人擠在屏幕前,緊盯著看畫面的每個角落。
忽然,第五闕道:“等一下,你讓偵查鳥回來,剛才那個鏟雪的小娘子有點像!”
偵查鳥折返,落在樹上,正好對著小娘子的正臉。
小娘子看上去和曾傾洛差不多大,穿著書院雜工的衣服,正在仔細把石階上的雪鏟到一旁。清秀的眉眼和賀蘭濯的確非常相似。
第五闕興奮道:“太好了!找到了找到了!真的是她!”
曾傾洛也松了口氣,李極立刻傳信給賀蘭濯:
【阿賜已經找到,可以行動!
一直藏在暗處的賀蘭濯收到李極這封信,手都在顫。
阿賜還活著……
終于等到這一日。
賀蘭濯控制住興奮的輕顫,立刻對繁之說:“預備火油,今晚動手。”
偵查畫面還在繼續。
有個年齡相仿的小娘子從后面過來,拍了拍阿賜的肩膀。
阿賜回頭,那小娘子遞給她一個熱乎乎的包子,笑著說:“快吃吧!”
阿賜道:“謝謝。”
第五闕:“你們看她的樣子,是不是不太像被催眠?”
李極不以為然,“以向知番的精神控制水平來說,深度催眠可以做到只對某件事反復洗腦,比如讓其和親人反目成仇,或者絕對不離開某個地方,其余的行動和思維邏輯也可以一切正常,看不出被催眠的痕跡!
第五闕:“你們精神天賦者好可怕!
曾傾洛:“所以,阿賜是被如何洗腦了?”
曾傾洛剛剛發問便有了答案。
小娘子問阿賜:“不是說你阿耶今天會來看你嗎?怎么你還在鏟雪啊?”
阿賜惆悵地看著遠方,“不知道啊……我阿耶沒有回我的信!
曾傾洛問第五闕:“她們姐妹倆的阿耶還健在嗎?”
第五闕:“從來沒聽她說過家里的事兒。”
李極想到向知番有認干兒子、干女兒的愛好,當初那個煩人的河望就是他認的干兒子。
李極臉色有些難看,“不太妙!.
滯留在高峰林的乘客眾多,云衣去買列車的票買不到,輪渡也爆了艙,甚至連公交巴士的票都售罄。
好不容易約到一輛馬車,邊燼和姐倆站在路邊等了半天,馬車車主突然取消了訂單。
云衣直接連線過去追問,車主支支吾吾說有人直接出高價買了他的車,現在他已經不是車主了。
云衣:“你早說啊,我也可以出高價——”
沒等她說完對面就掛斷了。
云衣忍了又忍,才沒在白御史面前罵臟話。
眼看著遠處黑壓壓的烏云從山那頭壓過來,暴雪將至,邊燼道:“咱們先回客棧,慢慢想辦法!
三人剛要回去,身后一聲清脆的鳴笛。
滴——
邊燼回頭,見戴著墨鏡的沈逆從房車駕駛位探出腦袋來。
“這倒霉的天氣,車不好搭啊!
沈逆嘆一聲。
“白御史,去哪兒?我人美心善,免費載你們去。”
本以為邊燼會猶豫,起碼要來幾下口舌之爭才會答應。
沒想到邊燼很干脆地把裝著極少行李的小皮箱從車窗塞進來,回頭對云嬋和云衣道:
“這些日子辛苦了,之后的行程萬分艱險,不要做無畏的犧牲,你們回去吧!
邊燼話中的意思很明顯。
誘捕黑魔方的進度趨近于百分百,最最危險的時刻即將到來,她倆的天賦或許無法承受之后的變數。
一直冷靜自持的云嬋很少焦急,“可是白御史,若我們不在身側,誰來助你護你?”
邊燼的手搭在沈逆的肩頭,“我夫人會一直和我在一起!
言下之意,有沈逆在側足矣。
沈逆藏在墨鏡之后的眼睛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又被欣喜填滿。
云嬋很失落。云衣在失落的同時,莫名被眼前這畫面甜得嘴角莫名上揚。
邊燼拉開車門,坐到沈逆身邊。
邊燼想對云氏姐妹倆說些什么,但她一向笨嘴拙舌,最后將面罩關閉,以真面目相對。
邊燼:“有緣再見。”
云氏姐妹心頭巨震。
沒人不認識邊燼,她可是整個帝國一代人的白月光。
這么說起來,她的“妻子”難怪會眼熟,正是靖安侯沈逆。
云嬋珍重地向她們行禮,云衣也跟著姐姐拱手。
“有緣再見!
暴雪果然又至,打開車燈頂著風雪,在一片黑暗中,房車穩穩上路。
沈逆咬了咬堆滿笑意的嘴唇,問身邊人:
“白御史,你要和你夫人去哪兒?”
邊燼乜她,“西北邊有一股奇異的黑魔方能量在涌動,似乎在侵吞同類,繼續發展下去只怕會誕生應龍級之上的異獸,這讓我非常在意。”
“西北邊,那是……”
“弦晝國!
邊燼要去弦晝國。
沈逆才不在意她要去哪兒,反正她都會在她身邊。
打開電臺放音樂。
激昂歡快的音樂充斥著溫暖的房車空間,車外的冰天雪地仿佛與她們無關。
沈逆:“為什么?”
沒有前言和后語,單單三個字,邊燼也知道她在問什么。
為什么不再趕她,為什么愿意與她同行。
車外暴躁如末世的黑沉幾乎將邊燼的輪廓吞沒,卻泯滅不了她那雙凝視著沈逆的含情雙眼。
“你說得對,我離不開你。若非要虧欠我只想虧欠你。而且……我抗拒不了你,我夢里都是你!
直白的情話讓沈逆的心跳幾乎在這一刻停滯。
房車在灰蒙蒙的風雪中駛向無盡的長路,但沈逆的心終于抵達了她一直渴望的歸宿。
風太烈,車停到一處避風洞內。
熱吻的間隙,沈逆撫著邊燼的臉龐問她:
“你知道你說這句話意味著什么嗎?”
邊燼眼睫上沾著水汽,琉璃窗被熱霧籠罩,天地都消失了,只有眼前的彼此。
沈逆點著邊燼的下巴道:“意味著未來你再說任何謊言,都不可能騙得了我!
邊燼擁抱著懷中人,擁抱著最后的夢。
“我一直都沒能騙得過你,不是嗎?”
作者有話說:
栓馬樁直球表白了[捂臉偷看][捂臉偷看]
第159章
雪暴終于停了。
沈逆在邊燼的懷中醒來,拉開車窗帷帳的一角,黎明的晨光鋪在她臉龐上,目所能及之處全是皚皚白雪。
要不是邊燼還需要前行,沈逆實在懶得起床,恨不能和她在這無人之地安居度日。
車體發熱,融化了覆蓋在周圍的雪,風都靜止了般。
萬里無云,竟是個大好晴天。
拓展空間終于能派上用場了。
頂層工作室里藏著無臉女和其他不好讓邊燼發現的東西,門暫時鎖住,還是可以展開露天的沙發,兩人相對而坐,中間升起一個烤肉的小爐子。
邊燼看沈逆把肉和各種蔬菜從冰柜里搬出來,在冰天雪地里烤出讓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頭頂上的鷹和隼都被這香味香到納悶地盤旋。
沈逆知道邊燼口味清淡,專門給她支了個小碗,煮了一碗蔬菜粥,再鋪個蛋進去,和小勺一起遞給邊燼。
邊燼道了聲謝,清淡的暖粥入胃,很舒服。
單獨行動或者和云氏姐妹同行時,她自己都是隨意吃些充饑的食物,通常都是冷硬的餅,只要吃飽就行,并不在意順不順口。云氏姐妹任務完成得很好,但也不是講究的人。
只有沈逆在身邊,才會惦記她吃穿。
是妻子在身側,才會有的熨帖和家的溫馨。
邊燼問她:“你怎么會置備這么多食物?”
沈逆給滋滋作響的肉翻了個面。
“一路走一路都在給冰柜補貨啊,本來阿闕傾洛璇璣就很能吃,養她們仨和養一支軍隊沒什么區別。就怕需要跑一趟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長途會斷了糧,有備無患。我還想問你呢,你們戰斗天賦者不是食欲都很旺盛么,我看阿闕恨不得用盆吃飯,邊燼你怎么吃得這么清淡?”
自從開始叫“邊燼”,仿佛成了沈逆的樂趣,喜歡在字里行間里插這兩個字進去。
雙極樓最沒大沒小的小師妹,算是將目無尊長的本事修煉得登峰造極。
“我沒什么口腹之欲!
邊燼緩緩喝著粥,一口一口很慢,艷陽白雪間,她清正優雅,手中一次性的小碗都被襯托得價格不菲。她身上從容輕緩的氣質,讓她這句話更加可信。
沈逆心里“嗯”了一聲。
沒有口腹之欲,所有的欲念都只落在我一個人身上。
“喊你的名字會不會不適應?”
“有點。”
“那我多喊幾次,讓你適應適應。”
沈逆不止嘴上占便宜,明明有兩座位,她還要擠到邊燼懷里,非要坐在她雙膝中間。
“阿搖!彪[約帶了點大師姐的威嚴,感覺下一息就要教訓她。
可是已經被表白過的沈逆,不止再也騙不了她,簡直連訓都訓不了了。
“我冷嘛。”
蠻不講理,一聽就是在撒謊,可即便如此,邊燼還是張開了懷抱,將她攬進自己溫暖的斗篷內。
“好些了嗎?”
沈逆被邊燼的縱容弄得心頭發熱,轉頭逐著邊燼的紅唇,涼涼的唇很快被她吻熱。
“你說你的夢里都是我,你夢到了什么?”
沈逆在邊燼的耳邊問。
邊燼垂眸淺笑,沒說。
沈逆咬她耳朵,“夢到這些?”
邊燼就讓她咬,認命般“嗯”一聲。
坦誠的邊燼讓沈逆心頭失火,柔軟的小舌在邊燼唇齒間肆無忌憚地挑逗。兩人的呼吸交融著,愈發沉重。
感受到邊燼因為自己這么快便情動了,那情動卻是靜靜的,耳朵先紅,攬她的手掌隨后滾燙。
沈逆被邊燼抱著轉過來,面對著面,吻弄一深再深。
沈逆坐在邊燼的右腿上,吻得渾身燥熱,長裙落地,發顫的腳尖幾乎要點不到地。
磨動到腰肢軟得撐不起身子,沈逆伏在邊燼的肩頭深喘難止。
寒風吹過紅透的耳朵,熱汗悶得她難受。
邊燼不讓她再吹冷風,將她抱到房車內。
就以迎面坐著的姿勢抱起來,沒讓沈逆動。
寬松的披肩將她和光溜的沈逆緊緊裹住,右臂橫在沈逆的臀下,穩穩托著體重,左手攬著后背,控制著懷中人的平衡。
這分明是多年前抱著小時候她的姿勢。
尚在雙極樓時,沈逆還沒抽條,小小一只就喜歡跟著邊燼,邊燼去哪兒她就非要跟著去。走累了想睡了,邊燼就會這樣抱著她,用雙手圈出搖籃。
如今沈逆已經二十三歲了,邊燼還是這樣抱她。
沈逆攥緊披肩,即便身處荒蕪之地,她也沒有幕天席地赤露著身子的習慣。光潔的肌膚蹭著邊燼的衣衫,多少有也有點羞。
沈逆悶在邊燼懷里,“我自己會走。”
邊燼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吻她的額頭,寵著她,但也揶揄著。
“腳踝不是腫得走不了么?”
沈逆:……
邊燼偶爾堵人一句,是真的堵挺狠的。
到了房車內,大塊大塊的鉛云從遠處被強風吹過,陽光被陰云切割,仿佛巨大的燈光在天空中轉移角度。
劃過安靜的房車,偶爾照過的窗戶里,有兩個女人正在熱吻的朦朧影子。
邊燼被迫張著雙唇,沈逆的吻深深淺淺,手掌壓在邊燼的膝頭。
在某一刻,邊燼喉嚨里隱約發出了聲音,忍著歡愉,藏在喉間。
沈逆咬她的喉嚨,凌亂的吻痕一個個任性地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似想讓她出聲,也似在落下霸占她的證據。
邊燼就任她在自己身上胡作非為。
直到累到兩人都動彈不了,沈逆喘著氣伏在邊燼懷里,邊燼撫弄著她潮乎乎的長發。
“是極光。”
透過透明天窗,邊燼看到了壯觀的極光在夜空中浮動。
沈逆轉身,和她一同看向夜空。
“你喜歡極光?”
“嗯,在北境打仗那些年,偶爾能看到極光。每次看到極光就能感受到宇宙的遼闊。置身在宇宙之中,任何的痛苦和恐懼都變得渺小了!
沈逆用指尖在邊燼的鎖骨上印下一個半月形的指甲印。
她就知道,在別人看來邊燼強大而自持,可邊燼也會痛苦,也會恐懼。
沈逆緊緊環著邊燼,將臉埋進邊燼懷中。
邊燼不解地摸摸突然撒嬌的沈逆。
“我喜歡你。”
沈逆聲音悶悶的。
“你是我這輩子最最重要的人。你去何處,我便要隨你去何處。”
一字不差的表白,又一次燙進邊燼的心內。
邊燼攬著懷里的愛人,看極光迷幻的色彩鋪在愛人的臉龐上,熱淚閃動,迷魂奪魄。
活著真好。
邊燼想活下去,即便這個世界千瘡百孔,她也想和沈逆一起活下去。
…….
向知番這幾日晚上幾乎沒能入睡。
剛有一絲睡意就被噩夢驚醒,心跳得難以抑制,無論吃什么藥喝什么營養液都無濟于事。
他懷疑有人在對他進行精神干擾。
可是,如果有精神力擾亂他的思維,他怎么可能察覺不到?
莫非是用了他想象不到的法子……
連續好幾夜無法入睡的痛苦,漸漸撕開向知番的神經,讓他越來越衰弱。找不到李極的焦躁也愈發讓他心火難消。
還有一件埋在心里,迄今為止沒有跟任何人提到的事,也在不斷折磨著他。
決定離開長安城去追李極的時候,向知番就跟藺詠銘說了,不要跟來,城外隨時都會有可能碰到異獸,即便沒有異獸,還有盜匪橫行,非常危險。
可是藺詠銘就是不放心。
“殿下是貴妃唯一的血脈,我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我要把她追回來,我要看著她登帝!一切都還來得及!”
藺詠銘的執念并不比向知番少,甚至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向知番攔不住她,也實在沒有精力與她掰持,她想出城就出城,不再多言。
到了城外,果不其然遇到異獸。
向知番為了緊追李極,眼睜睜地看著藺詠銘被異獸拽走。
驚天的哭喊聲中,他沒有回頭。
藺詠銘死的那一刻,他終于卸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
他知道,曾經在宮中對食的往事對于藺詠銘而言是一段沖動的茍且,是無權無勢之人為了能夠活下去的迫不得已。
是藺詠銘不愿提及的丑事,對向知番而言也是極其難堪的一筆。
死了好,死了之后,他人生中最窘迫的片段之一便不再有人知曉,永遠塵封。
向知番以為自己總算擺脫了藺詠銘,從今往后不可能再想起她。
晝時的確從來沒有一刻會想起這個女人,可是入夜之后在那乍然出現的夢里,對食時的無能,藺詠銘被異獸拖走時驚懼又怨毒的眼神,一次次將他嚇醒。
今夜他依舊被噩夢驚醒,醒來時寢衣已經被冷汗浸透。
喝安神茶喝到怒火中燒,把茶盞狠狠擲出去,摔得粉碎。
下屬來報時正好聽到了茶盞粉碎的聲音,以及向知番失控的低吼,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叩門。
“向公……有急報。”
良久,向知番才打開門。
下屬看到向知番時,上半身禁不住往后微晃。
不怪他害怕,向知番整個人瘦削蒼白,雙眼里布滿血絲,頭發凌亂,和鬼一般矗立在幽暗的屋子門口。
“說。”
向知番轉身往屋里去,聲音也嘶啞了。
下屬低聲道:“聽水樓被破!
向知番猛地側回身,半晌,他整個人顫抖起來,撕心裂肺道:
“是李極……是她干的!給我把她抓回來!”
下屬額頭上滲出冷汗。
聽水樓剛剛被破,里面什么情況都不知曉,而且安王殿下身邊高手如云,如何抓?能抓早就抓了。
“還不快去!”
向知番大吼著。
下屬發現他的異常,不敢多言,“喏”了一聲快步消失。
向知番吼得自己腦袋嗡嗡作響。
不能再這樣下去,不然在暗中侵略他思緒的人就得逞了。
就在向知番直接拿起茶壺往肚子里猛灌茶水時,房屋之外,火油已經布好。
賀蘭濯倒是想直接布炸彈,可惜向老賊的巡防嚴密,炸彈太容易被發現,而原始的火油倒是能鉆一鉆漏洞。
如果向老賊被燒死在屋里那便萬事大吉。如果他要逃出來的話,賀蘭濯也為他量身打造了各種陷阱。
不燒死,也能活活將他折磨死。
火舌很快沿著墻根往里燒。
有人放火!
向知番就要往外走的時候,黑暗中有個女人的黑影立在那兒,喚了一聲:
“向知番——”
向知番腳下猛地一頓,猶豫間回眸。
“向知番……”女人的影子從黑暗中走向他,聲音尖銳破碎,不似常人,可向知番還是聽出了,那是藺詠銘的聲音。
向知番狐疑又警惕地看向步伐詭異的藺詠銘。
“你,沒死?”
藺詠銘走到光線之下,支離破碎的臉和身軀已經被亂體擰得面目全非。
“你都沒死,我怎么能死呢?”
……
賀蘭濯腦中“嗡”地劇痛。
她感受到了一場巨大的痛苦,大量的精神力在瘋狂外泄,無差別地攻擊宅子周圍的所有人。
眼下能釋放海量精神力的人,恐怕只有向知番。
向知番為什么會突然失控般釋放巨量的精神力?
就像是垂死掙扎。
賀蘭濯立即聯系繁之,讓他指揮下屬全部退到危險范圍之外。
繁之卻率先聯系賀蘭濯道:“向知番逃了。”
賀蘭濯:“逃了?逃去何處?”
繁之:“他從一號陷阱闖了出去,被炸斷了腿,但速度極快,還傷了我們兩個人……”
腿斷了,速度還能“極快”?
賀蘭濯有不好的預感,立刻打斷繁之的話,“給我他逃離的方向!
賀蘭濯一直和李極保持著聯系,一眼就看出向知番奔去了李極的方位,聽水樓。
與此同時,繁之轉給她一段下屬拍到的向知番。
向知番在屋檐上狂奔,被炸斷的腿已經被亂體擰出了新肢。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精心謀劃著布局著,耐心等待最后一擊。
卻沒能料到在最重要的節骨眼上,向知番會忽然感染了黑魔方。
病毒從何而來,已經沒有時間去追究,賀蘭濯立刻飛信給李極,與此同時急追向知番.
聞聲閣內部模型很快就建好了。
李極讓康逸和幾名經驗老道的戰斗天賦者穿上聽水樓護衛和監工的衣服,開他們的馬車前往聞聲閣。
勢必要一舉拿下,救出阿賜。
康逸領命而去,李極不想多待在這聽水樓,覺得不是很安全,便部署了一部分下屬趁夜轉移俘虜,她們也離開此地,準備收到賀蘭濯的消息就去支援她。
曾傾洛一直在繪圖建模型,也沒怎么睡好,一站起來眼前忽然發白,險些摔倒。
幸好李極拉了她一把。
“你太累了,我帶你去睡一會兒。”
李極拉著曾傾洛往院外馬車的方向走,曾傾洛還惦記著圍殺向知番的事兒,“賀節度使傳信來了嗎?動手了嗎?”
第五闕在一旁燥候半天了,賀蘭濯又不回她的信,只能等著李極這邊給消息。
李極的電子表震了一下。
是賀蘭濯的信。
在李極低頭看信的一瞬間,不知為何曾傾洛猛然回身,用力一把將她推回了屋子。
李極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摔到地上,只覺得一片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怖的精神力像炮彈,幾乎要轟入她腦海的前一瞬,卻被什么東西擋住了。
即便被抵擋了大部分,李極依舊頭疼欲裂,整個人懵了半天,才跌跌撞撞地撐起身子。
她到底有C級的精神力,即便被碾壓性的精神力污染,依舊能快速強迫自己清醒。
待她回過神,聽到屋外激烈的打斗聲。
亂體橫掃,直接掃爛了她所處的房子,李極裙擺被直接刮爛,要不是她躲得快,險些失去一條腿。
亂體正是來自向知番。
準確說來,該是來自向知番和藺詠銘。
因為黑魔方已經將他們擰在一起。
向知番被黑魔方吞噬的一霎那,張開所有精神力來維持神志,他S級的精神力甚至影響了黑魔方。
他們所遭遇的黑魔方來自野外,是還未迭代出智慧的病毒。
他和藺詠銘對李極的執著,深深烙在這只新鮮的異獸無比簡單的大腦中,不顧一切殺向聽水樓,只想要李極!
黑魔方大大提升了向知番的能力,康逸帶著一大部分的好手去了聞聲閣,剩下的還未殺到向知番面前,就被他強大的精神力摧毀了所有思維,雙眼發空地倒在地上,七孔流血,變成了一具沒有思想的空殼。
偏偏他還擁有S級的戰斗天賦。
第五闕分明撕爛了他的亂體,下一刻亂體竟變得更多,從地面之下扎出一根根尖刺,逼得第五闕連連后退。可當她躲過尖刺,后背又被亂體狠抽,疼得她齜牙咧嘴,這才發現剛才的尖刺居然都是幻覺。
精神力和戰斗力相輔相成,非常難纏。
向知番的后腦長出藺詠銘的臉,藺詠銘雙眼緊閉,不停地哭喊著“貴妃”。
李極推開屋門看到這一幕惡心壞了,從地上抽出一把劍直接刺向藺詠銘。
藺詠銘忽然睜開眼,用牙咬住劍。
一雙怒目圓睜的雙眼眨都不眨,黑色的亂體鑲在口中,死死攪著李極的劍。
李極抽不出劍,向知番猛然回頭,劍身折斷,一張五官亂序的臉驚得李極心下一沉。
無數發子彈打在向知番的臉上,向知番的臉登時被轟爛。
曾傾洛一手拿槍一手抱住李極,旋身躍上屋頂。
向知番被打爛的五官重組,竟變成了藺詠銘。
向知番原本的五官挪到了腦后。
曾傾洛將李極放下,說:“你待在此地別動!
曾傾洛欲走,李極猛然拉住她的袖子,攥得骨節發青,緊緊盯著她的臉。
“小滿,你怎么了?”
曾傾洛還疑惑,我怎么了?
李極的聲音帶著無法自控的顫抖,曾傾洛想起來,正要說“沒什么,只是剛才推你進屋的時候,擋下了向知番的精神力”。
可這句話從腦中過了一遍,每一個字都亂了順序,她嘴張了張,沒能開口。
有什么滾燙的液體從臉龐劃過,她摸了一下,是血。
鮮血從曾傾洛的雙眼和雙耳中滾滾往下流,擦了又擦,擦不盡。
李極扣住她的肩膀,“剛才,你為我擋了向知番的精神力?”
那洶涌的S級精神力,可以瞬間將人的精神世界摧毀的精神攻擊,小滿完全幫她擋下了?
李極面色慘白,她捧著曾傾洛的臉,慌得渾身的雞皮疙瘩瘋狂戰栗。
曾傾洛想說什么,思緒卻以她不解的速度在消失。
怔怔地看著眼前人,李極的臉龐每一息都在變得更加陌生。
李極根本沒發現自己眼淚在不停地掉落,聲音已經破碎了。
“小滿,小滿!你別嚇我……”
心里的話尋尋覓覓了半天,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從精神世界的廢墟中拾起來,曾傾洛最后說:
“我出長安城……是為了找你。”
第160章
大地在讓人心慌地震顫。
忽然一陣猛烈的晃動,第五闕一拳擊中向知番。
向知番的左肩爆炸般炸出無數亂體的碎渣,黑色的金屬碎片散入空中。
沈逆為第五闕量身打造的拳套能百分百激發她的潛能,即便是異獸化的向知番,每一拳砸在他身上,都能轟出一個大洞。
如果是沒異化前的向知番,恐怕已經被第五闕打懵,可是,眼前這只半人半獸,無論被炸得多零碎,所有飛散到空中的碎片都會再次聚合回來。
那是來自向知番對“完整”的執著,黑魔方將這份“執著”無限放大。
打不死,揮不散。
向知番依舊很難纏,藺詠銘時高時低的呢喃更似咒語,一直在第五闕的耳邊回蕩,刺激她的神經,打亂她的思緒,干擾她對向知番進攻的判斷。
第五闕被掀飛,砸入成衣間,把一大摞的手工制衣砸得七零八落。
肩膀被亂體刺穿,已經血肉模糊。
她艱難地站起身,發現向知番的亂體擰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抓向屋頂上的李極和曾傾洛。
不知為何,李極和曾傾洛就像完全沒有發現危機,一動不動。
第五闕大喊一聲“危險”,將一根沉重的實心圓柱用力踢向亂體之手。
亂體之手猛力一抓,抓中了圓柱。
那根圓柱踢得第五闕腳都腫了,亂體之手只是輕輕一握,就像揉紙團一樣將它揉爛。
第五闕:“這怪物……”
第五闕趁此機會捂著腳咬著牙躍上房頂,一把將李極拎起,對她喊:“跑!”
李極反應卻慢得不像她,第五闕這時才發現她滿臉淚痕,緊緊抱著一動不動的曾傾洛。
一陣涼意涌上第五闕的心頭,來不及細想,巨大的亂體之手張開了五指,從高空壓下。
巨物高速砸落的威壓讓第五闕頭皮發麻,她將李極和曾傾洛推了出去,自己一個滾身先前躲避。
她預判應該已經滾到了安全地帶,腳踝卻被亂體掌中延伸出似繩索般的亂體圈住,用力拽回去。
亂體之手沖著第五闕抓下來,第五闕反手就是一拳。
亂體之手被打得往回縮,無名指被打斷,卻在眨眼之間又擰出了新的手指,繼續往下抓。
第五闕每打一拳,亂體之手就被擊碎一次,可是它重組的時間也越來越快。第五闕的臉龐已經被亂體之手的陰影完全覆蓋。
李極拿起曾傾洛的槍,對著向知番本人狂掃。
向知番臉部被打得血肉模糊,藺詠銘哭喊的聲音更大,一聲聲“貴妃”刺進李極的大腦中。
愚蠢、愚蠢、愚蠢!
根本無法將他打散,無論多少子彈,多少力量轟炸,向知番都能在下一息恢復。
李極矗在原地,飛濺的亂體割破她的臉、脖子和手背,仙逸的長裙轉眼被血染紅,手中的子彈一刻不停,血紅的雙眼眨都不眨,發了瘋似的一轟再轟。
李極讓亂體之手的速度變緩了,第五闕打不爛那只手,顧不上喘氣,立刻去拽纏著她腳踝的亂體。
這該死的亂體無比堅硬,第五闕用盡全力,手掌被深深割傷,手指也斷了才勉強將它扯斷。
可為時已晚。
巨大的亂體之手握住她的身軀,將她抓在掌中,用力揉碾。
第五闕只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要碎裂。
劇痛間,無數的亂體從掌心里伸出來貼在她身上蠢蠢欲動,下一息就要切開她的皮膚,占領她的身軀。
第五闕只覺得惡心得夠嗆,偏偏無論怎么用力都無法掙脫,眼前一陣陣地發黑,意識也在游離,眼前是再次重組的向知番。
見了鬼了,第五闕才不想死的時候對著這張臉,不然走黃泉路都得吐一路。
沒辦法了……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
難道要用那個法子么?
耳邊響起沈逆給她拳套時的話。
“記住,一定得到萬不得已時才能使用,否則你性命堪憂!
就在她意識越來越模糊,想用那最最危險的法子時,她望向天際。
黑夜里出現了兩個月亮。
是不是臨死前的幻覺,為什么會有兩個月亮?
一個大的月亮,一個小的月亮。
第五闕好奇地瞧那小小的明月,不刺眼,很美很溫柔,光暈籠罩在她身上,骨碎的痛楚居然都神奇地消失了。
她怎么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記不清了。
只記得自己的身子脫離了讓她作嘔的亂體之手,嗅著她熟悉的淡香,從空中緩緩降落。
頭頂上的黑傘在曼妙地輕旋,小月亮就在她眼前。
她終于回攏了意識,原來那輪小月亮竟是賀蘭濯的右眼。
賀蘭濯沒有戴護目鏡,右眼的光就像幻覺,仔細去看它并非真的有光,但晶瑩剔透仿佛寶石般璀璨,第五闕看癡了。
風撩動賀蘭濯的黑發,抱著第五闕放在曾傾洛身側。
賀蘭濯暗看一眼曾傾洛,情況不太妙,暫時用精神力幫她止痛,減緩痛苦,方才她就是這樣幫第五闕降低了痛感。
賀蘭濯眼眸未動,對身側的第五闕道:“別看我,你的思緒會被我影響!
第五闕咬著唇眼淚直落,緊抱著她,“你可多影響影響我吧……”
抽噎了幾聲,又委屈道:“你終于肯見我了!
賀蘭濯鼻尖發酸,輕嘆一聲,“怎么又把你弄哭了!
最是看不得開朗的小孩兒哭,還受了這么重的傷,賀蘭濯輕輕將她的腦袋往懷里攬了一下。
第五闕被她這么抱著,哭得更兇。
賀蘭濯收起傘,向知番扭著脖子看向她們。
賀蘭濯摸摸第五闕的臉蛋,“寶貝,你怕嗎?”
第五闕抹掉眼淚,情不自禁看向賀蘭濯的眼睛。
她的眼睛實在太美,第五闕忘記了疼痛忘記了恐懼,只想讓賀蘭濯盡情影響自己的思緒,恨不能與她融為一體。
“你就在這,我還有什么后顧之憂?”
“乖!
賀蘭濯紅唇微揚,雙指合并壓在已經失去視力的左眼眼皮上。
方才一直睜著左眼,就是讓失明一側眼眸多少抑制了些精神力,這是她這段時日剛剛研究出的技法。
沒什么太大實際的用處,就是能讓第五闕能更安全地瞧她,看看她到底長什么模樣。
李極已經跟她說,阿賜找到了,還活著。
日日夜夜緊繃的神經終于松開了,賀蘭濯的人生第一次這么暢快。
她也一樣。
第五闕在側,何懼之有?
賀蘭濯手掌橫在第五闕的眼前。
即便沒用眼睛看,在賀蘭濯精神力乍然噴涌的那一刻,她依舊感受到了令她窒息的狂濤。仿佛孤寂的無人森林在一瞬間被點亮。
這些日子賀蘭濯在一點點滲透向知番的思緒,控制他的夢境,已經知曉他最懼怕的是什么。
此刻更是直切他恐懼的要害,全力撕扯他的精神世界。
對精神天賦者而言,黑魔方迭代最大的敗筆就是迭代出了大腦,有了大腦就意味著建立了精神世界,建立了被摧毀的路徑。
賀蘭濯試過摧毀異獸的精神世界,和摧毀人的一樣。
精神世界坍塌,異獸就無知無覺,成了一副空殼,想要取它們的內核易如反掌。
但向知番本就有S級的精神力,加之黑魔方感染,將他的精神力狠狠拔高一截,即便賀蘭濯知曉他最脆弱之處是什么,能夠無限放大恐懼,依舊無法直接撕開他的精神防線。
賀蘭濯愈發焦躁,忽然空氣凝固了,周圍黑茫茫的一片,沒有聲音也沒有空氣,窒息感箍著她的喉嚨。就在這時,腳下的地面裂出一條橫貫視野的深淵巨口,失重感讓她不受控制的下墜。
在跌落的一瞬,她發現自己居然被催眠了!
就要摔得粉身碎骨之時,一股強勁的精神力沖入她的意識,破開深淵,高喊她的名字——
“賀蘭濯!”
賀蘭濯渾身冷汗猛地醒轉,她在竭盡全力撕開向知番精神防線的時候居然被反向入侵。
思緒回攏,亂體已經殺到她身前,就要刺入她的身體前的一瞬,被第五闕一把抓住,反向狠擰,硬生生擰斷。
“阿闕!”
第五闕站都要站不住,渾身沒幾根骨頭還是好的,依舊順利救下賀蘭濯,開心地回頭對她眨眨眼,“考慮一下以身相許?”
賀蘭濯:……
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么?
她摘了護目鏡,正處于精神力的絕對巔峰,竟還控不住感染了黑魔方的向知番。
但是方才將賀蘭濯從催眠中喚醒的不是第五闕,那是一股精神力,第五闕不可能有喚醒向知番催眠的精神力。
帶著犀利殺氣的精神力就在這兒。
賀蘭濯驚訝地望向李極,是她。
李極一直都是C級的低等級精神力,想要催眠都需要多次親密接觸潛移默化,是不具備即時催眠或者喚醒能力的,更何況是喚醒異獸化的向知番的催眠。
所以,此刻的李極已經不是C級精神天賦者。
賀蘭濯察覺到了李極身上顛覆性的能量,澎湃又陌生的精神力在她身上沸騰。
李極亦感受到自己在失去的悲憤中突破了天賦的上限,但是她并不振奮。
她有諸多下屬,對于精神天賦的分級很熟悉。
此時的自己不是B級就是A級。
不會更高了。
精神天賦者和其他兩類天賦者不同,情緒和經歷會帶給她們越級的可能。
但是,即便升到A級能做什么?
在絕對強者面前依舊是個廢物。
她和賀蘭濯共同抵抗著向知番的精神力,暫時只能戰成平手。
可是她們是人,精神力會衰竭。
向知番已經是異獸,他的精神力源源不斷,仿佛無窮無盡。
賀蘭濯的大腦仿佛被千刀萬剮,她早就超過極限,僅剩的右眼視力也在漸漸衰退。
這樣下去她和李極的精神力會被耗盡,而向知番還有碾壓她們的戰斗天賦。
怎么辦?
賀蘭濯第一次陷入了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境地。
視線忽明忽暗間,釋放了最洶涌的精神力之后,亂體刺入賀蘭濯的大腿,疲倦的身子跌在地上,無數的亂體迫不及待卷上她的身體。
賀蘭濯抬眸,忽然發現第五闕不知何時躥到向知番的面前,進入到極其危險的范圍之內。
賀蘭濯不太理解第五闕此刻的行為。
她摘掉了拳套,將拳套折疊,變成了兩團小圓球,將小圓球壓在向知番的胸前。
沈逆為她做的拳套,不僅能夠釋放她所有的潛力,還能在迫不得已的時候變成終極殺器——
折疊之后,就會成為兩枚非常強悍的定位炸彈。
所謂的定位就是將所有的爆炸威力都集中在某個點位,爆破不會超過半徑一丈的空間。
當時沈逆重申:“我得再跟你說一下這定位炸彈的危險性。如果無法在爆炸的一瞬間逃到一丈之外的距離,即便像你這種S級戰斗天賦的身體,也會被炸得粉身碎骨。所以我才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使用。不過……”
方才第五闕被亂體之手握住時,她想過使用。
可當時她被緊緊攥著,根本無法逃脫,一旦使用就會死無全尸。
不過現在,是使用的時候了。
即便向知番一直負隅頑抗,到底也只是一只上一代黑魔方擰出來的異獸,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之后,沒發現第五闕在悄然無息近他的身。
這爆炸的威力足以摧毀內核,讓他失去重生的能力。
第五闕順利將炸彈安在他身上,做好了一瞬逃離的準備,啟動了炸彈。
她只有兩息的時間逃離。
偏偏在這時,一根亂體卷住了她的腳踝。
死亡的冰冷從她心頭淹過,她下意識看向賀蘭濯。
驚急之情擊中賀蘭濯,賀蘭濯低喊了一聲:“不行……”
既然逃不了,就將炸彈粘牢一點。
第五闕將炸彈死死壓在向知番的胸前,對賀蘭濯投來溫柔的目光,依舊笑得粲然無邪:
“我能保護你!
深夜在極短的時間里閃過白晝般的強光,大地轟隆隆地震顫。
賀蘭濯等人被爆破波掀飛,天旋地轉,即便意識恢復,依舊心慌不已。
賀蘭濯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見向知番半邊身子被炸爛,金屬內核被炸得掉落在地。
這是此版本的黑魔方特征,內核里面有個小小的黑色大腦。
失去了內核,向知番已經不是異獸了,支離破碎的身體沒能再聚合。
向知番居然還沒死,正撕心裂肺地哀嚎。
李極將內核裝入虛電容袋里,而賀蘭濯再顧不得其他,慌張地四下尋找。
“阿闕,阿闕!”
殘垣斷壁,沒有第五闕的蹤影。
連殘肢都找不到。
賀蘭濯呆怔在原地。
她催眠過很多人,制造過無數次的幻覺,此刻她覺得自己才是身處幻覺之中。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她看到了,卻荒謬得無法被大腦接受。
遠處傳來馬車奔馳的聲響,向知番的下屬趕到聽水樓。
他們之中有好幾個S級的好手。
而向知番腦袋都被炸沒了一半,依舊茍延殘喘,發瘋般向賀蘭濯和李極的方向撲來。
賀蘭濯站在廢墟之中,巨大的悲痛瞬間淹沒了她的意識,玉璧狂震著,霎時沖到了超載的邊緣。
我不該接下睦州節度使的任務……
你不該認識我……
如果沒有認識我,你不會難過、失落,傷痕累累……
你會多快樂?
原本已經完全黯淡的雙瞳,忽然閃爍出驚人的亮,那雙天底下最美的眼睛綻放出蕩魂攝魄的強光。
向知番和他的下屬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美到心醉的光。
所以他們也不知道,那是死亡之光。
只在一瞬間,向知番和下屬們的精神世界就被毀成一片廢墟。
李極抱著曾傾洛,避開了賀蘭濯的眼睛。
那讓人心慌驚悸的光彩美麗到恐怖。
李極知道S級精神力是什么樣的,而賀蘭濯此刻完全不同。
那是雙S級精神力。
賀蘭濯突破了不可能突破的極限。
妹妹被挾持,自己被威脅,漫長的歲月里,賀蘭濯一直在極度壓抑的環境中小心翼翼地前行。
疼痛,思念,絕望,遇到讓她著迷的愛情卻只能選擇回避。
這些都是她痛苦的根源。
此時此刻,在失去第五闕的當下,痛苦之源爆發成洶涌的洪流,沖毀了天賦的界限,極端悲痛的心境下,賀蘭濯越級成為整片大陸現存唯一一位雙S級精神天賦者。
橫掃向知番和他的下屬之后,灰敗的心境讓賀蘭濯徹底脫力。
虛弱得下一刻就要暈倒,但她還是跪在地上,一磚一瓦地翻找,越翻越急,翻到十指血肉模糊。
或許還有可能,沒見到尸體就沒死。
她心存僥幸,不想放棄。
意識恍惚,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廢墟之下,完全沒注意頭頂有一根鋼筋就要墜落。
抱著曾傾洛的李極被賀蘭濯的精神力影響,思緒混亂不堪,看到鋼筋對著賀蘭濯的腦袋砸下去,本能地喊了一聲:
“危險!”
鋼筋墜落,賀蘭濯察覺到危險時已經晚了。
疲累至極,失落至極的她已經沒有力氣躲閃。
鋼筋卻懸在她腦袋上方一寸的地方,沒有真的傷到她。
一聲輕笑從頭頂傳來。
賀蘭濯緩緩抬頭,看到了正在對她笑的第五闕。
好端端的第五闕。
賀蘭濯:“……幻覺?”
第五闕單手撐著鋼筋,她早就沒力氣了,勉強將鋼筋推到一旁。
掀起的塵土彌漫眼前,第五闕的笑容卻真實地穿透了一切。
“不是幻覺!
第五闕單手捧住賀蘭濯的臉。
“我還活著!”
沈逆“重申”拳套的使用方法時,還有后半截對話。
“所以我才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使用。不過……阿闕,你實在太冒失了,感覺炸彈一旦啟動,你不太能逃走!
第五闕:“喂!”
“所以,我專門為你加了一層保護膜。炸彈啟動之時,保護膜就會從拳套上脫離,自動檢測你的位置,罩在你身上。不過你得謹記,這保護膜也不可能擋住所有爆炸威力,你逃不及時的話還是會傷著你。所以,能跑你還是必須得跑,聽到了嗎?”
聽是聽到了,可戰場上有諸多變數,第五闕終究是搭了右臂進去。
賀蘭濯看向她空蕩蕩的右臂。
第五闕笑著說:“沒事啊沒事的,回頭我再纏著逆逆讓她幫我做個義體,說不定比以前的還好使呢……”
話還沒說完,就被賀蘭濯緊緊摟入懷中。
緊密到她渾身發痛,無法呼吸。
卻是她夢寐以求的懷抱。
第五闕扎在賀蘭濯的懷中又笑又哭,賀蘭濯卻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噠噠噠——
賀蘭濯抬頭,看見了歪著腦袋的藺詠銘。
藺詠銘在爆炸中居然被炸出了向知番的身體。
沒想到他倆糾纏在一起,內核卻是分開的。
向知番的內核被處理,她的還在。
她身上依舊張揚著亂體。
第五闕也回頭,所有人都看向藺詠銘,但她們都沒有半點力氣了。
第五闕“哈”的一聲慘笑,倒在賀蘭濯懷中。
“賀姐姐,你親我一下,讓我死之前開心開心吧……”
賀蘭濯被她惹得笑出聲,也實在懶得動彈。
她抱緊第五闕,沒有死亡的恐懼,她什么不怕了。
藺詠銘身上的亂體就要刺入她們的身軀,忽然,亂體靜止在半空。
所有人疑惑地看向發著顫,像是被看不見的能量控制的亂體。
下一息,藺詠銘痛苦地尖叫,亂體和黑色的能量突然沖入空中,毫不留情地從她身上剝離。
第五闕震驚道:“那是……黑魔方?黑魔方被吸走了?”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而立在原地的藺詠銘變成李渃元死前一模一樣的枯尸,勁風一吹倒在地上,摔得破碎支離。
那時的她們還不知道,整片大陸的黑魔方病毒都被兇殘地吸得一干二凈。
還活著的人類就此進入了新的時代——夜不閉戶的和平時代。
只不過當下沒人知曉,新的盛世即將來臨,又是如何來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