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數(shù)日前。
要說有人比向知番還要寢食難安,那個人一定就是身在弦晝國的秦?zé)o商。
向知番是被噩夢所困,而秦?zé)o商則是興奮得無法入睡。
秦?zé)o商一直在用偵查獸窺視邊燼的動態(tài),看她一步步接近弦晝國,心里難以抑制的亢奮——
我的寶貝終于來找我了。
秦?zé)o商一直想將沈逆和邊燼融合在一起,兩個雙S級天賦者一定能煉出傳說中太虛級異獸。
這是她出于機(jī)械師的想象和追求,也是來自她心底里沉甸甸的仇恨。
她最恨的不是折磨了她這么多年的黑魔方,而是唐Pro。
尚在襁褓之中的時候她就感染了黑魔方,這一生都困在黑魔方帶來的痛苦中。
帶她離開唐Pro的兩位師姐反復(fù)給她看當(dāng)初第五雋師姐是如何慘死的記憶投影,反復(fù)給她講述曾經(jīng)昌盛的師門如何沒落。一次次地告訴她,要不是李渃元一定要打開魔盒,大師姐也不會死,大師姐沒感染黑魔方,她也不會感染黑魔方,她的人生將完全不同。
是李渃元,是唐Pro毀了她這一生。
支持她在痛苦中活下去的,不是希望,而是恨。
毀掉唐Pro只是順帶的事,她費盡心思煉魔種、攛異獸,不為別的,只是想要這片大陸遍地狼煙,陷入地獄。
她這般丑陋、痛苦,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幸福的人?
不過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倒霉。
誰能想到,好不容易煉出的寶貝被沈逆搶走,一心渴望尋回來的煉丹爐也落到了沈逆手中。
沈逆甚至用煉丹爐重新煉出了邊燼的魔種。
秦?zé)o商不是沒有嘗試過偷偷將邊燼的魔種偷回來,可是沈逆實在是機(jī)警,那輛房車的防盜系數(shù)極高,而且魔種已經(jīng)被她重新加密,根本無法輸入指令。
她煉出的魔種,就這樣成了沈逆東西!
秦?zé)o商咬牙切齒——那是我的!我的!無恥!無恥!
這段時日,秦?zé)o商一直派遣偵察獸緊緊跟著邊燼,想趁著她病要她的命。
可是,無論邊燼在黑魔方手中重傷多少次,沈逆就會將她修好多少次。
原本已經(jīng)分崩離析的兩人,居然奇跡般和好,甚至攜手往弦晝這邊來。
秦?zé)o商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站在生死的邊緣,卻沒有一次死亡如此的具象化。
她知道無法再離間這二人,以她現(xiàn)在的能力更不可能將她倆煉在一起了。
太虛級的異獸,夢寐以求的寶貝,怎么可以就此幻滅?
亂體從秦?zé)o商的額頭上長出來,立在雙眼間。
她看向那根亂體,與她相伴了三十多年的惡心玩意,癡癡地笑著。
空蕩蕩的寢殿彌漫著她咯咯的慘笑。
最后一定會死的,不是被邊燼吸走了黑魔方,生命枯竭而死,就是被黑魔方占領(lǐng)了身軀徹底失去意識而亡。
即便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百年之后她也會變成一具無人在意的白骨。
人總是要死的啊,那又什么好貪戀的?
這世間也沒有在意她的人。
畫了這么多年的符,累到惡心。
終于可以停止了。
她將煉過的所有魔種統(tǒng)統(tǒng)丟入那鼎模仿師姐的杰作所制的煉丹爐中,然后自己歡呼著跳了進(jìn)去。
在沸騰的電子熔爐中,她將自己當(dāng)成了大模型,無數(shù)其他高天賦者的魔種為養(yǎng)料,喂入自己的基因里。
秦?zé)o商將自己和萬千魔種祭獻(xiàn)給了黑魔方,她要自己成為太虛級的異獸。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無盡的愉悅——
寶貝,我等著你來,我們終于能融為一體了。
……
灰突突的長路在蜿蜒的路面上前行,窄路的兩側(cè)時不時能看到墳冢。
墳冢越來越密集。
有些墳前就插著根寫了字的木板。有些則更恐怖,墳包從里面挖出一個洞,墳包內(nèi)空空蕩蕩。
車外陰氣森森,車內(nèi)的沈逆舒舒服服抱著她的小黃雀睡到自然醒。
醒來時疑惑地看著小黃雀,“你怎么在這兒?”
小黃雀是她從侯府帶出來的。
她睡覺習(xí)慣抱著玩偶,原本小黃雀就是想打發(fā)邊燼不在身邊的日子。先前抱過幾次,之后邊燼回來了,她便將小黃雀收起來,專心抱邊燼。
這會兒邊燼不在身側(cè),在開車,怕沈逆夢里缺少安全感,便拿來小黃雀代替自己,塞到沈逆懷中。
懷里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蚰婀凰煤芴崱?br />
挑起帷帳往窗外看,陌生的地貌告訴沈逆,她們已經(jīng)穿過了國境。
崎嶇的地貌,暗無天日的陰云,凍土之上遍地腐尸。
這兒是弦晝國。
以前覺得唐Pro總沒個晴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三百天都是陰沉沉的。現(xiàn)在到弦晝這兒一比,感覺唐Pro的氣象開朗多了。
走到駕駛艙,見邊燼正在駕車。
邊燼把烏黑的長發(fā)盤在頭頂,隨意扎了個發(fā)髻,戴著沈逆的墨鏡。
這墨鏡不止可以遮擋陽光,也有能量偵測功能,突然殺出個異獸能及時發(fā)現(xiàn)。
沈逆坐到副駕上,打著呵欠看邊燼。
戴著墨鏡盤著長發(fā)的邊燼干練可靠,她短暫暼一眼過來,問:“睡飽了?”很快轉(zhuǎn)回眸,仔細(xì)前方路況。
“嗯,很飽。”
有邊燼在側(cè),沈逆都不用輪流開車,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她在邊燼臉上落下一個吻。
“謝謝夫人。”
邊燼蹙眉笑,倒是也適應(yīng)了沈逆口口聲聲的“夫人”和“老婆”。
沈逆洗漱完畢,要來替邊燼。
邊燼:“不用,我不困。進(jìn)入弦晝境內(nèi)我也不能睡。”
沈逆問她:“你是不是早就來過弦晝?”
邊燼知道她在問什么。
“當(dāng)初在北境發(fā)生的事,你想知道嗎?”
沈逆一下直起后背,“想啊。”
“我告訴你之后,你會鬧我嗎?”
沈逆理直氣壯,“當(dāng)初打我十鞭子把我拎回長安,開啟了六年的分居,現(xiàn)在讓我鬧鬧怎么了?”
邊燼:……
那六年的分別都成“分居”了。
原原本本將前因后果都講給她聽。
除了她的身世。
身世這一塊,邊燼不確定沈逆想不想知道,暫且放置在一旁,等一切塵埃落定,她再旁敲側(cè)擊問問沈逆的想法。
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擋風(fēng)玻璃上,這雨竟是褐色的。
擋風(fēng)玻璃是由疏水性材料制成,水無法在面上停留,所以雨下得再大,沈逆和邊燼視野都是清晰的。
聽完邊燼的講述,沈逆驚嘆,“你居然做了這么萬全的計劃。”
邊燼:“也不是完全,其中也有賭的成分。”
“比如……你利用劉吉的魔種從遺忘之脈進(jìn)入長安城?這的確很冒險。就算他很容易被處理,也是個險招。”沈逆想了想,轉(zhuǎn)過身正面對著邊燼,“難道我去那家花店買花也在你計劃之中?”
其實劉吉的魔種是沈扶蘇準(zhǔn)備的。
邊燼道:“不算是。他原本就是弦晝京師城外萬里墳冢里的一只小魔種。至于他是怎么會落入秦?zé)o商手中,不得而知。他的身份我查過,他家花店開在繁華鬧市區(qū),出事之后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只不過……”
“只不過,你還是加了一層保險,用冰藍(lán)夜曇引我去了那家店。冰藍(lán)夜曇非常稀有,是你,準(zhǔn)確來說,是邊師姐悄悄給了劉吉家花店貨源,算好時機(jī)放出消息讓我知曉。你喜歡冰藍(lán)夜曇,所以我很有可能會去花店。遇上劉吉那種黑魔方,隨手就能制服。”
沈逆吃著牛肉絲贊道:
“妙啊,如此一來黑魔方不會在城內(nèi)泛濫,我反而成了接觸到城中黑魔方的第一人,城防不得不加快進(jìn)度。除我之外,還有誰能當(dāng)任城防總監(jiān)事呢?”
已經(jīng)開始鬧了。
邊燼換左手握方向盤,右手刮了刮沈逆的手背。
沈逆就讓邊燼刮她,就算來討好,她也要繼續(xù)說。
“坐上城防總監(jiān)事的位置,自然要和最高研發(fā)署打交道,那最高研發(fā)署內(nèi)的煉丹爐遲早會進(jìn)入到我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那時你就懷疑最高研發(fā)署藏著秘密?既然你在弦晝國困了那么長的時日,煉丹爐的事兒你是不是從秦?zé)o商那兒知道了?”
邊燼“嗯”了一聲,指尖碰碰沈逆的食指指骨,又碰碰中指指骨。
老實交代,但默默哄著。
“而且,我在北境的耳目也是你吧,邊師姐。你一直用耳目的身份與我聯(lián)系,就是想在給我一些暗示,帶我走入你的計劃。必要的時候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難怪耳目時不時會失聯(lián),原來是因為邊師姐在意識里沉睡,沒出現(xiàn)。”
邊燼不置可否,但碰碰沈逆的動作改成了直接握住她的手。
被邊燼無聲寵著,沈逆嘴上夾槍帶棒譴責(zé)她先前一系列不人道的行為,其實沒真往心里去,就是想戳穿她,與此同時享受著她的縱容。
沈逆:“所以,和你合作的那位神秘的機(jī)械師,是不是與我有關(guān)?”
邊燼:“為什么這樣問?”
“不然為什么你不告訴我那人是誰?肯定是與我有關(guān)系的人。”沈逆的手翻上來,四根手指的指尖在邊燼的手背上胡亂點著,意有所指道,“奇了怪,我這一介孤女,這世間除了你,居然還有與我有關(guān)系的人么?”
沈逆知道邊燼不好回應(yīng),過了嘴癮之后便開心地欣賞邊燼的欲言又止,給她塞了一口牛肉絲。
邊燼嘴唇很快紅了,抽了兩口氣,說:“好辣。”
沈逆給她遞水,“天不怕地不怕的雙極樓大師姐,這么一點辣都吃不了。”
沈逆捉弄她,她心甘情愿受著,接過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在弦晝國的國境內(nèi)開了一段路,道路的狀態(tài)愈發(fā)堪憂。
沈逆打開她的探測器,發(fā)現(xiàn)了一大片黑魔方能量反應(yīng)。
出乎意料,這片黑魔方能量反應(yīng)還在持續(xù)變強,距離它近的其他黑魔方都被它吞噬了。
沈逆皺眉,“黑魔方互相吞噬?”
邊燼“嗯”了一聲道:“很奇怪的行為,給我的感受也很不同。它的能量過大了。就像是,另一個黑魔方本體。”
沈逆聽到此話,開口都遲緩了,“……不太可能吧。”
邊燼:“理論是不可能,畢竟誘捕進(jìn)度只剩下最后百分之十五,即便黑魔方剩下的所有分支集中在一起,也只有百分之十五的能量強度。”
邊燼已經(jīng)跟沈逆直說了自己的計劃,此說話也無須再拐彎抹角。
更何況即便她不說,沈逆也已經(jīng)猜到。
沈逆有數(shù)歸有數(shù),聽到“誘捕”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是在心里笑了一下。
沈逆:“那會是什么?”
邊燼目光卻在車窗之外掃視,“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此地的詭異之處?”
沈逆往更遠(yuǎn)的地方眺望,“有路有墳冢,還有村落,可是開了半天車,怎么……”
沈逆接著她的話道:“一個人都沒有遇到。”
車輪碾壓的感覺忽然變了。
邊燼握著方向盤的手縮緊。
眼前凄風(fēng)楚雨的小路變成了血腥的戰(zhàn)場,房車正行駛在尸山之上。
車輪碾過,碾碎了一顆頭顱。
“總都督——”
凄厲的哭喊聲刺入邊燼的耳膜。
萬人的吶喊,十萬人怨恨,百萬人的慟哭。
這是北境,是她殺死百萬大軍的現(xiàn)場。
呼吸漸漸凝滯,邊燼手中的方向盤變成了一顆人頭。
人頭血肉模糊,痛苦地求饒:“別殺我……我想回家,阿耶阿娘還在等著我,看在我追隨了你這么多年的份上,別殺我!”
手中的骨鞭被血染透,她整個人都被染透。
托著腦袋的手微顫著。
為了不讓黑魔方異化,邊燼親手屠了自己手下的百萬大軍。
那是沉在她生命里最黑暗的痛,是她此生都無法忘懷的噩夢。
如今乍然回到眼前。
清脆犀利的抽鞭聲突兀地響起,邊燼后背猛痛,骨鞭笞在她自己身上。
橫貫后背的傷口紅腫不堪,很快流下血。
骨鞭:“你不配活在這世上。”
骨鞭就像擁有了自己的意識,擁有了憎恨邊燼的意識,一下下發(fā)了瘋般狠狠抽在她身上。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你怎么能這樣對我們!你怎么忍心!”
“冷血的惡魔!”
骨鞭一次次呼嘯地抽來,渾身是血的邊燼抬手,一把抓住。
堅硬的骨鞭刺著她的掌心,血滴滴答答往下落。
骨鞭和她僵持著,邊燼就像感覺不到疼痛,繼續(xù)緊握、拉扯。
掌心里的觸感變了,不再是冷硬的無機(jī)物,而是柔軟脆弱的脖子。
她正掐著她的副將。
副將滿面漲紅,哭著向她祈求道:“總都督,放過我……你知道的,我的女兒才剛剛出生……我還沒見過她一眼,放開我,讓我回家……”
邊燼和那雙痛苦的雙眸對視,動作緩了一息。
副將卻拔出了藏在腰間的刀,猛地刺向邊燼。
邊燼:“無聊的幻覺。”
刀就要刺到她身上的前一瞬,邊燼狠狠將手中的“副將”摜在地上。
碎骨殘肢飛濺,那“副將”還待起身,被邊燼一腳踏了回去。
“他們死得慘烈,但我從未后悔。再重來千次萬次,我也會這么做。”
血濺在邊燼冰冷的臉龐上,鋪在她暗灼怒意的眼下。
“我的將士們?yōu)榱说蹏傩盏陌参W栽妇柢|,為了殺死黑魔方犧牲。從未搖尾乞憐,不是這種可笑的廢物。”
邊燼反手一揮,剛才還失控的骨鞭立刻回到她手里。
她再次成為骨鞭的主人,自如地橫掃尸骸之山。
尸骸之山被抽了個稀爛,正中藏在其中的某個人。
幻象支離破碎,被抽中的人痛苦地哀嚎。
邊燼:“滾出來。”
尸山不見了,原本崎嶇的小路和凌亂的墳冢再次出現(xiàn)在眼前。
被抽中的人就在不遠(yuǎn)處。
原本以為是一只異獸,沒想到,竟是一位年輕的小娘子。
小娘子坐在一張巨大的符紙上,黃色的符紙如魔毯,看上去蜿蜒柔軟,實則是金屬材質(zhì)的懸浮式飛行載具。
她捂著被抽中的手臂,手撤開時竟沒有一絲傷痕。
“寶貝,我就說你會來找我。不過很可惜啊,你還保持著理智。好想看到你發(fā)瘋的模樣啊……”
盡管眼前的這張臉讓邊燼陌生,不過她一開口就知道,此人是秦?zé)o商無疑。
更奇怪的是,秦?zé)o商分明是機(jī)械天賦,為什么能使用精神力?
還能讓邊燼產(chǎn)生如此真實的幻覺,這精神力恐怕是S級頂格了。
和記憶中滿臉滿身符紙,渾身都是縫合口的秦?zé)o商不同,眼前女郎不僅沒有符紙沒有傷痕,皮膚上也不見任何瑕疵,柳眉星眼,竟有一張楚楚動人的好容貌。
秦?zé)o商撫著自己的臉笑道:“你這是什么表情,奴家原本就該長得這般美。”
邊燼:“第一次見這么自戀的人形異獸。”
秦?zé)o商“呸”了一聲,“誰是異獸。”
隨后點了點自己的心口。
“異獸的內(nèi)核被我的符紙封印,我的大腦沒被侵蝕,是我控制了黑魔方的能量。不僅如此,我還吞噬了周圍所有的黑魔方,讓黑魔方成為我提升能力的奴隸,我——”
邊燼的骨鞭“啪”地打在她臉上,皮開肉綻。
“廢話真多。”
秦?zé)o商:……
秦?zé)o商轉(zhuǎn)回頭,傷口上沒滲出血,破損的皮膚邊緣生出細(xì)細(xì)密密的亂體,很快拼合回原本的模樣。
邊燼:“你的符紙也只是能暫時壓制住黑魔方,恐怕不到半個時辰就會被黑魔方燒毀,到時候你亦是一只被黑魔方掌控的異獸。”
秦?zé)o商雙指一搖,指縫中多出了一張符紙。
符紙擋著下半臉,咯咯地笑道:“你我融合之后變成傳說中太虛級的異獸,還需要半個時辰,我都覺得太漫長了。”
邊燼思緒略轉(zhuǎn),看向歪歪斜斜停在路邊的房車。
邊燼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出的房車,阿搖呢?她是不是也被催眠了?
瞥一眼,見沈逆還在房車內(nèi)。
邊燼略為安心。
阿搖一向機(jī)警,無聊的幻覺肯定困不住她。
果然,沈逆悠然坐在副駕上。
但是抱著小黃雀。
邊燼:?
沈逆緊抱著小黃雀,整張臉埋在小黃雀的大臉盤上,沉迷不已,開懷地沉吟著:“邊燼,你壞壞的。”
邊燼:……
第162章
邊燼一時無言。
……也罷,應(yīng)該不會有性命之憂。
秦?zé)o商夾著符紙立在眼前,手中微晃,符紙像從空中借了火,憑空燃燒。
火焰侵過符身,她的模樣開始變化。
原本小巧的瓜子臉慢慢變長,棱角分明,身形也突兀地拉高。
轉(zhuǎn)眼間竟變成了中年男子的模樣。
中年男子一臉橫肉,雙臂如石塊一般堅硬粗壯。
不只是樣貌的變化,邊燼能清晰地感覺到眼前人當(dāng)真擁有了S級的戰(zhàn)斗天賦。
中年男子像戰(zhàn)車般轟隆隆撞向邊燼,邊燼敏捷地閃躲到一旁,與此同時毫不客氣抽向?qū)Ψ窖g。這一下的力道極大,是沖著將他抽成爛泥去的。
可是做了揮鞭動作的當(dāng)下,骨鞭居然神奇般消失不見了。
在她意識到又一次被催眠時,一發(fā)炮彈狠狠轟在她身上。
邊燼抬起胳膊抵擋,巨大的爆炸聲中,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后翻,單手撐在某個墳包上,口中念了句“打擾了”,借著墳頭輕盈地調(diào)轉(zhuǎn)了身子,像只警覺的貓,落到不遠(yuǎn)處的樹上。
此時秦?zé)o商又變成了另一副模樣。纖細(xì)的成熟女人,看上去和賀蘭濯的氣質(zhì)有些像。像邊燼見過的其他精神天賦者。方才催眠的就是來自此人的能力。女人手里拿著一把大口徑手炮,開心搖晃著。
秦?zé)o商看著邊燼血肉模糊的手臂,笑道:
“怎么不使用黑魔方的力量了?像弄死那些分支一樣弄死我?”
秦?zé)o商這次改成雙手夾符紙,每只手中夾著三張符紙。
“不會是怕再借助黑魔方的力量,會迷失本心,失去身體的主導(dǎo)權(quán)吧?寶貝,你就是活得太規(guī)整,太累了。你該享受一下‘迷失’的快樂。”
六張符紙燃燒殆盡,秦?zé)o商變幻了六種形態(tài)。
從女到男從男到女,變幻了好幾個模樣,各種天賦者交替出現(xiàn)。
精神力、戰(zhàn)斗力,各種機(jī)械武器、載具輪番上陣。
是她這么多年來煉的魔種。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管它呢,只要能用,秦?zé)o商就不浪費。
邊燼是雙S級,也有黑魔方力量加持,可是雙拳難敵四手,秦?zé)o商正享受著讓邊燼無力還擊的快樂。
“寶貝,這么多天賦和樣貌,總有一個是你喜歡的吧。我這么愛你,允許你選擇一個,我會用你喜歡的模樣來與你融合。”
邊燼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
“我對你的尸體更感興趣。”
秦?zé)o商神經(jīng)被邊燼牽扯著。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對邊燼這般著迷。
除了絕對的實力和美貌,邊燼身上有種即便身處劣勢,甚至命垂一線都絕不低頭的高傲。有種再難走的路都能仰著頭,不說半句怨言堅定走完的氣魄。
清正、純粹又坦然,是在錯亂的夾縫中茍活的秦?zé)o商覺得最礙眼,又最癡迷的品性。
越是潔凈無垢,秦?zé)o商越是想污染她。
看她墮落,看她一身污名,看她變成和自己一樣的陰濕怪物。
所以秦?zé)o商在抓住邊燼的那段時日,想盡辦法激發(fā)她所有的負(fù)面情緒。之后她回到長安城,秦?zé)o商便瘋狂散播她倆有染的謠言。
若是真的能用邊燼的魔種屠殺唐Pro,屠殺整片大陸,到時候她會不會憎惡自己的基因,愧疚自己的出生?會不會再也無法傲岸不凡?
把她和她最珍愛的小師妹融合成丑陋的怪物,毀天滅地之時,她便再也不是那清雅絕塵的北境總都督。
如果——
邊燼一鞭子抽中了秦?zé)o商的臉,骨鞭上的骨刺硬生生劃開她的臉龐,將她卷倒在地。
秦?zé)o商捂著臉,納悶地?fù)纹鹕碜印?br />
為什么邊燼還能隨心所欲行動?
不是被她的精神力控制了嗎?
又是一鞭呼嘯而來,秦?zé)o商立刻調(diào)出戰(zhàn)斗天賦,勉強躲過這一鞭想要反擊,可是邊燼就像是猜到了她的逃離路線,鬼祟般出現(xiàn)在她身后,鞭子圈成套鎖,直接卡住她的脖子。
邊燼長得花容月貌,很容易讓人忽略她的力量。
秦?zé)o商被這一卡險些斷氣,眼珠急速充血的同時,立刻又變成精神天賦者,想要沖毀邊燼的精神世界。
向邊燼的大腦中撞入巨量的精神力,可是邊燼還是沒有放手。
為什么沒有放手?
秦?zé)o商就要窒息的時候,聽到邊燼在她耳邊冷笑。
“你是融合了很多人的天賦,可惜,沒有一個是自己的。你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使用這些能力。”
邊燼的話在秦?zé)o商一直亢奮的心上狠狠澆了一桶冷水。
方才邊燼沒有還擊,并不是被秦?zé)o商碾壓無法還擊,而是在耐心觀察對方的漏洞。
這是戰(zhàn)斗天賦者在無數(shù)次對戰(zhàn)中總結(jié)出的經(jīng)驗。
秦?zé)o商即便手握高等級天賦,可是她本是機(jī)械天賦,對戰(zhàn)經(jīng)驗少之又少。以為占據(jù)了眼前的優(yōu)勢就是真正占據(jù)了優(yōu)勢,以為乘勝追擊就一定能殺死對方。
她空有天賦,沒有經(jīng)驗。
秦?zé)o商喊了聲“胡說”,后背炸出無數(shù)的亂體,如同高速旋轉(zhuǎn)的電鋸,割向邊燼。
邊燼松開手,一腳蹬在秦?zé)o商的后背上,把她蹬飛。
秦?zé)o商天旋地轉(zhuǎn)地飛了好幾圈,砸入凍土中,整個人還躺在土坑里不待起身,邊燼忽然而至壓在她身上,單手掐住她的喉嚨,另一只手搗入她的身軀。
想直接剖入她的腹部,抽出黑魔方的內(nèi)核。
邊燼作戰(zhàn)時半句話都不喜歡多說,下手狠路數(shù)野,與她對戰(zhàn),即便是最最頂尖的高手,稍一疏忽也會在瞬息間沒命。
情急之下秦?zé)o商兩張符紙一合,濃濃的毒氣彌漫在她們中間,也模糊了邊燼的視野。
邊燼并不戀戰(zhàn),沒有非要一擊即中,松開了秦?zé)o商。
秦?zé)o商立刻躲藏。
煙還未散去,邊燼已經(jīng)坐回了房車敞開的駕駛位上,手中還捏著秦?zé)o商的一塊皮肉。
邊燼將皮肉隨意丟到車外,“不是要跟我融為一體?跑得倒快。”
剛說完這句話,邊燼從后視鏡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笑容是陌生的乖張,而眼眸中散著濃黑的邪光。
只要進(jìn)入戰(zhàn)斗狀態(tài),注意力在敵人身上,黑魔方就會趁機(jī)侵吞她的意識,防不勝防。
邊燼冷著臉移開目光。
事到如今她也沒什么好在意的。
這是在決定最初就想到的必然結(jié)果。
比起她,秦?zé)o商才是真正的窮途末路。
秦?zé)o商捂著鮮血淋漓的腹部,后背上亂體橫生。
比她想得還要快,別說半個時辰,她的符紙甚至沒能控制住黑魔方兩刻鐘的時間。
邊燼就在眼前,秦?zé)o商的身體里明明有那么多的天賦,任她調(diào)取的能力,怎么能統(tǒng)統(tǒng)失靈?
秦?zé)o商的玉璧正在發(fā)顫,瞳孔在狂震,這是異獸化的開始。
她不管不顧,夾住了一張?zhí)貏e的符紙。
一張紅色的符紙。
“你和自己對戰(zhàn),會是什么結(jié)果呢?”
紅色的符紙在指尖燒完,邊燼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秦?zé)o商早就偷過她的基因,煉出了無臉女。
如今這假邊燼,終于有了一張真臉。
連骨鞭都一模一樣。
揮動著骨鞭,鋒利的一節(jié)節(jié)骨頭連成一條游龍在周身盤旋,秦?zé)o商笑道:“我終于把它完成了,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樣?”
邊燼冷笑一聲,“怎么能說是你完成的呢?要不是黑魔方提高了你的能力,你只能煉出無臉女。還是個不會用手的無臉女。”
秦?zé)o商面色發(fā)沉,怒氣上涌,握著骨鞭向邊燼猛抽。
邊燼躲閃前回頭凝視沈逆。
沈逆還緊抱著小黃雀不撒手,嘴里嘟囔著甜言蜜語。
邊燼無奈地摸了沈逆腦袋一把。
“別亂做夢。”
秦?zé)o商沒想到邊燼和她對戰(zhàn)時這般輕敵,還分出一絲精力揉她的小寶貝?
手里抽鞭的力道又狠了幾分。
邊燼旋身而起,手中骨鞭隨意一抽,把秦?zé)o商的鞭子抽開。
那動作仿佛輕輕撥開礙事的帷帳,漫不經(jīng)心,不將秦?zé)o商放在眼里。
兩步跨到秦?zé)o商面前,不做任何防御的姿態(tài),邊燼右腿直踹,秦?zé)o商整個人被踹飛出去。
怎么會這樣……
我應(yīng)該擁有和她一樣雙S級的戰(zhàn)斗天賦,我應(yīng)該和她勢均力敵!
秦?zé)o商落地之后立刻翻身,生怕邊燼還是像之前一樣踏上來奪她的內(nèi)核。
誰料邊燼根本沒這樣做,而是在遠(yuǎn)處用骨鞭卷起秦?zé)o商的腿,手臂一抬,直接把秦?zé)o商卷倒。
秦?zé)o商腦袋狠狠磕在地上。
此刻她不得不承認(rèn),她和邊燼還是有差距。
的確就差在經(jīng)驗上。
邊燼用鞭子能抽能套能擋,秦?zé)o商只會抽。
她是擁有了和邊燼一樣的力量,可是她根本沒用過鞭子,并不知曉鞭子該如何發(fā)力,更別說準(zhǔn)頭。
所以邊燼才能預(yù)判她逃離的線路,才知道哪些攻擊隨意一擋就能擋開,哪些則要暫時回避。
更讓她心慌的是,邊燼正在一步步逼近,被卷住了腳踝的當(dāng)下,她不知道該如何擺脫。
秦?zé)o商往前奪了幾下,沒用,還是被邊燼摁住了后腦勺,壓在地上。
“天賦不是覺醒之后就能直接變強。需要每日煉體,揮鞭千萬次。”
邊燼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天賦是起點,磨練才是漫漫長路。你只是偷了別人的能力,復(fù)制了別人的天賦,本質(zhì)上還是一吹就散的贗品。就連煉丹和符紙都是模仿你師姐,身為S級機(jī)械師,你居然沒有任何屬于自己的作品。”
秦?zé)o商體內(nèi)的黑魔方也察覺到了危險,再次擰出尖銳的亂體,沖向邊燼。
邊燼甚至都沒有抓住那些亂體。
她體內(nèi)的黑魔方本體散發(fā)出了恐怖的威壓和感召,分支在瑟瑟發(fā)抖,無法動彈,恐懼地在邊燼身前靜止了。
“你白費了S級的天賦。”
伴隨著秦?zé)o商的慘叫聲,邊燼從她的體內(nèi)挖出了內(nèi)核。
內(nèi)核在邊燼的手掌中不安地顫抖著。
這么巨大的能量無法裝入虛電容袋,即便裝進(jìn)入也很容易逃逸。
普通的攻擊手法也無法保證徹底將它湮滅。
只能吸收。
邊燼安靜地看著這枚能夠一瞬間將進(jìn)度推進(jìn)到百分之九十七的內(nèi)核。
秦?zé)o商口中不斷往外涌著黑色的血,即便只剩下一口氣,她依舊沒停下她的瘋言瘋語,仿佛對這世間不斷的嘲諷是她最大的樂事。
“怎么不放入你的體內(nèi)?放進(jìn)去你的進(jìn)度就會完成百分之九十七了。剩下的不過都是一些不堪一擊的零碎。”
秦?zé)o商咳嗽著,氣息越來越弱,卻還在笑。
“是你先被黑魔方奪魄,還是真能壓制住它,我死前能看到這一幕,死而無憾了……”
邊燼握著這枚躁動的金屬球,目不瞬,氣不急。
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路,不必猶豫。
想起方才揉沈逆腦袋的手感,軟軟的,香香的,發(fā)絲一根根從指尖劃過,留下真實的觸覺。
你我相遇是算法算出的最優(yōu)解,怎么不算是天定良緣呢?
邊燼閉上眼。
此生能被沈逆這樣炙熱地愛過,沒有任何遺憾。
她捏碎了內(nèi)核。
大量的黑魔方呼嘯著撞入她的誘捕器,仿佛在超速的載具上又加上一個強勁的引擎,發(fā)狂般奔向未知的彼岸。
……
沈逆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沉浸在愉悅的溫柔鄉(xiāng),忽然一陣心慌,醒了。
和懷里的小黃雀面面相覷。
師姐怎么變成小黃雀了?
魂飛天外多時的沈逆總算蘇醒,意識到自己被催眠了。
催眠她的人可真歹毒,讓她做這等美夢。
此刻房車停在泥濘的道路邊,車門大敞,寒風(fēng)陣陣,不見邊燼的蹤影。
沈逆立刻下車,心里有種不妙的預(yù)感。
為什么感知不到邊燼的情緒和位置了?
連理模塊失效了。
把無臉女放出來時,沈逆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有一座黑山。
那座山出現(xiàn)得非常突兀,催眠之前她觀察過地貌,并沒有那座山。
沈逆詫異地凝望著線條凌亂的黑山,黑山非常高,幾乎遮住了大片天際。黑壓壓的,卻擁有說不清的神性。
冷雨打在身上,她早就被淋透,寒氣凍得她雙唇發(fā)紫,她卻像察覺不到寒冷。
純白的渡鴉在頭頂盤旋,紅色的機(jī)械眼在盯著沈逆一步步走近。
站在山腳下,沈逆發(fā)現(xiàn)這是由無數(shù)的亂體堆砌出的山巒。
是襲擊我們的異獸?
沈逆立刻開啟外骨骼戰(zhàn)衣。
可是很奇怪,她并不覺得這龐大的異獸有多可怕,甚至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懼意。
“那是你老婆……”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傳來。
沈逆望過去,打眼看是個陌生的女郎,她奄奄一息地伏在血泊里,渾身干癟如柴,可是聲音卻很熟悉。
“秦?zé)o商?”
秦?zé)o商的眼眸已經(jīng)不會轉(zhuǎn)了。
“你們以為能捕殺得了黑魔方嗎?我變不成太虛級的異獸,但邊燼可以……她可以……我會在地獄等你們。”
說完,秦?zé)o商保持著笑意,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沒等秦?zé)o商說完,沈逆便立刻往山上沖,腳下伸出的亂體卷住她的軀體,想將她困住。
沈逆不顧一切一步步踏上山巔,渾身帶血的她看到了一棵優(yōu)美的黑色之樹。
她被那棵樹茂盛優(yōu)雅的模樣迷住了。
其實那棵樹的模樣怪異,完完全全由亂體組成。
樹枝像人體纖細(xì)的神經(jīng),一根根往天空舒展蔓延。
它邪惡中帶著機(jī)械的美感,每根線條都像精心設(shè)計的藝術(shù)品。
沈逆敢打賭,任何一個機(jī)械師看到它,都會癡迷于它的巧奪天工。
雨水打在亂體上,映出幽藍(lán)的水光,讓沈逆想到邊燼夢境世界里小菌菇一直保護(hù)的那抹微藍(lán)的光。
樹干之上分叉的部分微彎,形成手掌的形態(tài),一個女人坐在那“手掌”上。
女人的一只手和一條腿已經(jīng)和樹融為一體,鋪散的長發(fā)也變成了亂體,一根根如同那曼妙的樹枝。
她臉龐和身體完全金屬化,望向沈逆時,漆黑發(fā)亮的瞳孔微微轉(zhuǎn)動。
沈逆抬著和她對視,猶如望向一座宏偉的電子神佛。
沈逆當(dāng)然認(rèn)得出這是她的妻子。
“邊燼……”
邊燼已經(jīng)吞噬了黑魔方能量,誘捕進(jìn)度百分之九十七。
此刻,她已經(jīng)被亂體覆蓋。
沈逆發(fā)著顫的手摸向樹干。
邊燼已經(jīng)異獸化了。
眼淚和雨水混在一塊兒,沈逆抱住樹干,在冷雨中發(fā)顫。
沈逆一直都是理智而樂觀的,再無解的難題到她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可此時此刻,她的大腦平生第一次混亂了,無數(shù)洶涌的情緒和慌張的想法在大腦里打作一團(tuán)。
沈逆眼淚控制不住往下落。
“我原本的計劃是消滅黑魔方。可是……現(xiàn)在你變成了異獸,那……要不然我轉(zhuǎn)變計劃,和你一起毀滅世界好了。”
“阿搖……”
上方的邊燼忽然開口。
沈逆脫口而出,“師姐!”
欣喜若狂,邊燼還有意識。
她的計劃還有機(jī)會。
邊燼的思維已然錯亂,一會兒說“阿搖,太陽落山,咱們該回雙極樓了”,一會兒說“你還不明白?我只是在利用你。”
亂體忽然刺向沈逆,沈逆不躲不閃,尖銳的亂體尖刺在她身體前一指的地方停了下來。
沈逆笑著往前一步,用心口抵著那尖刺,絲毫不害怕。
“那你利用完之后,還會不會獎勵我?”
輕輕地?fù)崦厾a的亂體。
“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沒想好,你會有很長的時間來想的。”
邊燼看到了沈逆身后安靜站著的無臉女。
沈逆來之前制定了兩個計劃。
第一計劃是直接通過手術(shù),把黑魔方從邊燼身體里取出來,安進(jìn)無臉女的體內(nèi)。這個計劃已經(jīng)被證實無法實施,不過不要緊,她還有第二計劃。
海量的星河鉻素落入沈逆的手里,她打造了第二枚逆芯。
邊燼吸走長安城內(nèi)黑魔方這件事給了她靈感。
既然邊燼能這么做,她為什么不能?
她在無臉女身體里安裝了逆芯。
這枚逆芯基礎(chǔ)功能和邊燼所用的相差無幾,但有兩倍量的星河鉻素。
星河鉻素對黑魔方有致命的吸引,加之沈逆的改造,只要啟動,邊燼身體里那不知誰打造的黑魔方誘捕裝置根本困不住黑魔方。
第二計劃,就是用無臉女當(dāng)容器,把邊燼體內(nèi)的黑魔方全數(shù)吸進(jìn)來。
不僅能把邊燼體內(nèi)的黑魔方吸過來,整片大陸的所有零散的黑魔方都會被吸入。
沈逆計算過半徑,不會有任何遺漏。
她懶,既然要做,就一次性做到位。
無臉女是以邊燼為原型煉的魔種,它身體的強悍程度自然也該能承受得住黑魔方才對。
在啟動第二計劃之前,沈逆先查看了一下逆芯系統(tǒng)。
邊燼的逆芯報廢進(jìn)度又到了百分之六十。
幸好她在上次維修的時候,已經(jīng)加入了高強度的保護(hù)模塊,黑魔方本體離體之后,逆芯會立刻自我修復(fù),雖然也需要兩日的修復(fù)時間,但能護(hù)下邊燼的命,這是最重要的。
沈逆回頭看了眼山下的秦?zé)o商。
“如果成功了,世界和平也有你的一份貢獻(xiàn)。”
開啟第二計劃!
黑色的樹上方?jīng)_出一整片讓人毛骨悚然的巨大能量,在天空中盤旋。卷起的颶風(fēng)險些將沈逆刮飛。
從四面八方匯聚來的黑色能量撲進(jìn)颶風(fēng)中,黑魔方終于完整了。
天空中出現(xiàn)了一張臉,沈逆第一次看見了黑魔方本體真正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它在李渃元的身體里慢慢孵化,竟有些像李渃元。
黑魔方尖嘯著,像在喊沈逆的名字。
沈逆扶了扶幞頭,“進(jìn)去吧。”
黑魔法本體被強大的吸力吸入無臉女的體內(nèi)。
沈逆直接被刮倒在地。
強風(fēng)在一瞬間就停了,無數(shù)碎石和死去的亂體從空中落下,像一場怪異的雨。
此時黑山猶在,但樹不見了。
邊燼伏在干涸的枯樹手掌中,她模樣完全沒有變化,逆芯保下了她,她還活著。
沈逆情不自已,她第一次慶幸自己是一名機(jī)械師。
就要上前看邊燼的狀況,忽然身后傳來一陣巨響。
黑魔方全部收入無臉女的身體里,只安靜了幾息,忽然它的臉部從中裂開,無數(shù)亂體哀嚎著逃逸,無臉女直接炸了,死無全尸。
沈逆窒息一瞬。
失敗了……假貨就是不行啊。
沈逆看著重新在天空中盤旋的黑魔方,那團(tuán)巨大的黑影遮住了正片天際,正著尋找邊燼。
沈逆當(dāng)然不能讓黑魔方重新回到邊燼的身體里。
淅淅瀝瀝的雨水落在邊燼的眼眸上。
其實沈逆還有第三計劃。
萬不得已的備用計劃。
她還打造了第三枚逆芯,和禁錮黑魔方的容器一起埋進(jìn)了自己的身體里。
“雙S級的精神天賦者可以壓制它,雙S級戰(zhàn)斗天賦者可以壓制它,那我這個雙S級的機(jī)械天賦者肯定也能做得到吧?”
如果壓制不住,沈逆也做好了湮滅裝置。
她不想和黑魔方同歸于盡,但更不想邊燼這么做。
手指短暫懸停在逆芯系統(tǒng)的“第三計劃”按鈕前。
原來人死之前,真的有走馬燈。
沈逆仿佛看到了雙極樓的大雪天,她叫著“師姐”。
師姐在雨雪霏霏中回眸,溫柔淡笑,向她伸出手。
沈逆不喜歡無趣的蒼生,也不覺得這些不相干的人命有什么好救。
可是,珍惜著無數(shù)蒼生的師姐,是最珍貴的。
邊燼意識到沈逆要做什么,虛弱地阻止道:
“不行——”
沈逆不舍地凝視著邊燼。
“下次給我起個乖一點的名字吧。”
……
恐怖的陰云不見。
晨光熹微,天亮了。
第163章
說不上有什么不同,但這一日的清晨推開窗戶往東方眺望的人,都感覺到了一種平靜。
沒有恐懼的喊叫,沒有慌張的腳步,甚至連一直漂浮在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都變淡了。
昨夜是誰傷痕累累,心如芒刺,被庇護(hù)的人并不知曉。
萬千普通人只覺得一覺醒來后,世界變好了,他們得救了.
聞聲閣被康逸等人順利攻占。
賀蘭濯看見阿賜的時候,視力已經(jīng)因為過量釋放精神力幾乎消失。
阿賜的身影在她黑沉沉的雙瞳間搖晃著,看不清五官,但她知道,是阿賜,她的阿賜還活著。她們姐妹倆真的在人間重逢了。
第五闕看康逸扣著阿賜的雙手,問他怎么回事。
康逸道:“她被催眠了,不認(rèn)人,很危險。”
第五闕心里道了聲“果然”,轉(zhuǎn)頭跟賀蘭濯委婉地說了這件事。
阿賜很有可能被向知番催眠,以為向老狗才是她父親。
賀蘭濯好不容易找到妹妹,卻要面對如此不堪的一幕,第五闕替她難受。
賀蘭濯卻無甚為難的表情,平靜地看向阿賜。
阿賜眼里俱是仇恨,對著賀蘭濯她們喊著:“就是你們這幫歹人殺了我阿耶!我要替我阿耶報仇!”
第五闕眼餳骨軟的渾身都痛,依舊撐起精神擋在賀蘭濯身前。
賀蘭濯在她腰間拍了拍,示意“沒關(guān)系”,隨后走近阿賜。
賀蘭濯:“放開她吧。”
康逸猶豫著,沒馬上放人。
雖然說他知道殿下和賀蘭濯在合作,可是眼下殿下不在此處,他不習(xí)慣聽從別人的命令。
康逸提醒道:“她很危險。”
賀蘭濯:“沒事的。”
康逸的目光在她們之中穿梭,最后還是放開了。
就在她放開那一瞬間,阿賜抽出他腰間的匕首,扎向賀蘭濯。
康逸完全沒想到這么個瘦弱的小娘子身手如此敏捷,也是因為大戰(zhàn)一場,現(xiàn)下整個人有些脫力和渙散,一時大意,沒反應(yīng)過來。
第五闕一直在警惕著,阿賜這一刀來得再快她也能擋下。
可是,刀尖停在賀蘭濯的身前。
阿賜雙手緊握著刀在發(fā)顫,心口也說不上來的痛,好似有種奇異的不舍壓在心口。
她不解地抬眸看向眼前的女人。
為什么……下不去手?
賀蘭濯雙臂圈住了阿賜,將她抱入懷中。
鋒利的刀尖隨著她的擁抱慢慢向下。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賀蘭濯的聲音輕緩溫柔,像搖籃曲,撫平了阿賜內(nèi)心的疑惑和憤怒。
焦慮感在慢慢剝離,甚至有一瞬間她想起了另一個陌生的場景。
那個場景里,她住在一個小鎮(zhèn)上,沒有耶娘,只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姐姐。
刀掉在地上,被眼前這溫柔的女人抱著,濕漉漉的雙眼在遲疑地緩緩轉(zhuǎn)動。她思緒依舊混亂,但此刻的懷抱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懷念和踏實。
阿賜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認(rèn)識嗎?”
賀蘭濯摸摸她的腦袋,安心地閉上雙眼。
“沒關(guān)系,慢慢來。阿賜,你會想起我的。”
……
賀蘭濯最后一絲精神力用來給阿賜啟發(fā)正確記憶后,就陷入了昏迷。
在她昏迷的這段時日里,向知番的幾個據(jù)點被李極接連攻破,他人已死,在睦州大勢已去。
李極沒有放過這絕佳的機(jī)會,馬不停蹄地握住了睦州,與此同時安排好了第五闕等人療傷的住處和醫(yī)師,甚至聯(lián)系到了賀蘭濯曾經(jīng)提到過的黑醫(yī)故淵,特意派人請她來睦州,為賀蘭濯治傷。
故淵坐著安王府的飛行載具降臨睦州時,不禁感嘆,賀蘭濯真是出息了。
故淵檢查完賀蘭濯的眼睛,聽聞她居然突破了雙S級精神力,相當(dāng)震驚,又羨慕。
“原來精神天賦者真的能破級。一直有聽聞,可真正突破成為雙S級的還真是第一次見著。”
第五闕已經(jīng)在其他醫(yī)師的治療下恢復(fù)了一些,起碼能自如行走,安了一只據(jù)說是S級的胳膊,倒也算好用,這段時間她一直陪在賀蘭濯左右。
原本第五闕對這故淵的來臨就有點在意,此刻聽她提及賀蘭濯時自然熟的語氣,即便知道賀蘭濯除了自己肯定沒有別的小寶貝,但還是隱約有點醋意。
只是這人是來給賀蘭濯治傷的,第五闕得對人家恭恭敬敬的才是。
第五闕追問她的眼睛還能不能治好。
故淵仔仔細(xì)細(xì)端詳著眼前這女人,談吐間真誠純粹,應(yīng)該是在特別優(yōu)渥的家境中長大的,好樣貌好天賦,還對賀蘭濯死心塌地。
難怪誘惑了賀蘭濯這么多年都沒誘惑到手,一直都是冷冰冰不解風(fēng)情的模樣,原來早就心有所屬。
原本故淵還想戲弄一下賀蘭濯的小情人,不過看她雙眸通紅,可憐見的,故淵最是看不得漂亮女人傷心,便大發(fā)慈悲當(dāng)個好人,說些真話。
故淵道:“現(xiàn)下她是精神力已經(jīng)完全干涸,雙眼失明,天賦消散,和沒有天賦的普通人沒有區(qū)別。”
第五闕心里咯噔往下墜。
“最養(yǎng)神是最重要的。得吃飽睡好,無憂無慮。其他的么,若是有朝一日她的精神力能夠恢復(fù)的話,眼睛就能看見了。若恢復(fù)不了,那她后半輩子也就這樣了。”
第五闕:……
怎么感覺說了跟沒說沒兩樣?
故淵在其他機(jī)械師的幫助下,順利幫賀蘭濯換了個玉璧。
這場大手術(shù)做完,故淵小睡片刻,睡醒就要離開。
最后故淵留下一瓶藥。
“這是精神天賦者專用的營養(yǎng)液,藥效太強,每天喝一小湯匙就行,別喝多。喝完再來找我。”
兩人互加好友時,第五闕問:“那,手術(shù)和這營養(yǎng)液多少銀子?”
出乎意料,故淵笑道:“不用了,就當(dāng)是你家賀女郎這些年光顧的回禮了。若有朝一日她能康復(fù),我也是治好雙S級天賦者的傳奇機(jī)械師了。”
第五闕推著輪椅將故淵送回載具時,匆匆而過的兩人口中提了一句“沈逆”和“邊燼”。
自那夜藺詠銘身上的黑魔方被莫名吸走之后,黑魔方就像消失了,再也沒有任何人見過異獸。
內(nèi)廷在全力搜索沈逆和邊燼的下落。
現(xiàn)下別說唐Pro,整片大陸都知道是沈逆和邊燼收服了黑魔方,所有人都在興致勃勃地談?wù)撍齻z的事,討論后黑魔方時代會有何變化。
第五闕心事重重地看向前方。
她和沈逆徹底斷了聯(lián)系。
無論給沈逆的信箱飛多少封信,都沒有回應(yīng)。也不知她和邊燼現(xiàn)下究竟如何了。
還有小傾洛……
想到曾傾洛現(xiàn)在的狀況,第五闕的眉心鎖得更緊。
這時候可真想沈逆。
第五闕太依賴沈逆了,一有想不通、解決不了的難事只要去求沈逆,沈逆那個聰明的腦袋肯定能想到法子。
如今,沈逆在何處?有沒有事也尚不可知。
她只待賀蘭濯狀況好些,也想去尋她下落。
第五闕滿心擔(dān)憂之時沒有發(fā)現(xiàn),輪椅上的故淵在聽到那雙極樓師姐妹名字的時候,一貫自在的表情漸漸變得落寞。
故淵上載具的時候,輪椅卡了一下,是第五闕將她整個人帶輪椅一起搬起來,推上去的。
故淵向她道謝,第五闕看著她空蕩蕩的下肢,有些好奇問她:
“既然你也是機(jī)械師,為何不給自己裝義體?”
這對機(jī)械師而言是家常便飯了。
第五闕心直口快,想什么就問什么,故淵倒是有點喜歡她這直腸子。
故淵干完活了,便將發(fā)髻放下。她披散著長發(fā)也不似瘋子,倒別有一番風(fēng)韻。
沐浴在難得的陽光之中,故淵道:“沒什么,就是提醒自己,別再重蹈覆轍,真心喂狗。”
也有第五闕接不上話的時候。
故淵:“走了。”.
回到寢屋,推開門,見賀蘭濯睜開了眼睛。
第五闕立刻撲到她床邊,“怎么樣了!”
賀蘭濯眼前一片漆黑,聽到第五闕聲音里的期待和害怕,知道她肯定很擔(dān)心。
“我想去凈房。”
“我?guī)闳ィ ?br />
第五闕扶著她去凈房的路上便知道,她視力還是沒有恢復(fù)。
仔細(xì)幫她穿脫時,跟她說了這幾日發(fā)生的事。
阿賜在慢慢恢復(fù)記憶,李極欽點了兩名手腳麻利的侍女照顧著她,還有一名精神力醫(yī)師在為她治療。
沈逆和邊燼下落不明,一直聯(lián)系不上,璇璣和李司那邊已經(jīng)派出人手全帝國尋找她的下落。也在四下搜查黑魔方的蹤跡,目前為止沒有再發(fā)現(xiàn)。
還有李極,傾洛受傷之后她就像變了一個人,強勢得不得了,現(xiàn)下整個睦州沒人不服安王。她和李司連過線,雙方談了很久。她依舊在睦州為天子牧民,李司也沒有為難她。
最后提及故淵所說賀蘭濯的傷勢,方才一句接一句的第五闕,頓了半晌也只說了半句話。
賀蘭濯托起她的下巴。
指尖沾到了眼淚。
果然哭了。
賀蘭濯:“我自己的狀況我心里有數(shù),沒什么不好說的。”
第五闕顫得更猛。
賀蘭濯捏著第五闕的下巴,吻她因為哭泣而變燙的唇。
“在我面前想哭就哭,不需要藏著。”
第五闕靠在賀蘭濯的肩頭,聽到她溫柔的安撫,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簌簌而落。
賀蘭濯輕撫她的后背,更覺得第五闕的性子招人喜歡。
平日里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真難過了,哭起來也是梨花帶雨的。
賀蘭濯讓她哭,她便不計形象地痛哭了好一陣,這段時日的壓力統(tǒng)統(tǒng)宣泄出來,將賀蘭濯的肩頭都哭濕了,哭累了,也松快了些。
賀蘭濯摟著她安撫她,吻去她的眼淚。
第五闕抽噎了兩下,不哭了。
“你受了傷還要來安撫我,我是不是很沒用?”
“你救了我,讓我這么喜歡你,怎么會沒用呢?我下半輩子還得靠你呢。”
第五闕倏然攥緊賀蘭濯的衣擺。
“你這是,和我確定關(guān)系了嗎?”
“嗯。”
“那咱們……”
“還能給我好好愛你的機(jī)會嗎?”
賀蘭濯抬手想摸第五闕的臉,在空中搖晃了一下,沒能第一時間摸到。
第五闕自己乖乖貼上來,在她掌心里用力點頭。
賀蘭濯笑了,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抱歉,讓你等了這么久。我會好起來的。我要和你去你喜歡的山頭,種果樹看瀑布,一起度過每一個日出日落。”
……
聽說賀蘭濯醒了,李極立刻到她的寢屋來。
李極來時,第五闕險些認(rèn)不出她。
李極眼下青黑濃得嚇人,瘦骨棱棱,曾經(jīng)身上的萬般風(fēng)情只有三分猶在,其他七分都變成了憔悴憂慮,倒是有了另一番脆弱清冷。
本以為曾傾洛精神世界被毀,成日訥訥不言,不識人也不認(rèn)物,對她一往情深的李極肯定禁不住這巨大的打擊。
沒想到李極憔悴歸憔悴,依舊撐著精神,親自照顧著曾傾洛的飲食起居,同時將睦州握到了手中。
李極沒跟任何人說自己的想法,不需要說,她只想把自己應(yīng)當(dāng)做好的事全部處理妥當(dāng),該握進(jìn)手中的全部握牢。
不然,冒著生命危險出城找她的小滿算什么,小滿的付出又算什么?
李極不愿辜負(fù)曾傾洛為她受的苦,她把一切都梳理妥當(dāng),等曾傾洛醒來,李極要告訴她自己成長了,能獨當(dāng)一面了。
與此同時,李極也在急切地等著賀蘭濯清醒,這件事只有賀蘭濯能給她答案。
“我還能重建小滿的精神世界嗎?”
李極開門見山問賀蘭濯。
第五闕認(rèn)識曾傾洛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小名叫“小滿。”
賀蘭濯:“既然你問了,我就直說了。能,但曾經(jīng)S級天賦的我做不到,恐怕所有S級的都做不到。但我從古老的資料中有看到過一個案例。兩百年前有一位雙S級精神天賦者為一位腦癡病人重建了思維和人格,讓其變成了正常人。”
李極聽到此處,雙眼藏不住期待的光芒。
“不過歷史太久遠(yuǎn)了,也有杜撰的可能性。且不說它真實與否,就算是真的,我雙眼已瞎,別說雙S級精神力,我現(xiàn)在就是個沒有任何天賦的普通人。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康復(fù)。所以這件事我暫時幫不上忙。”
第五闕緊扣著雙手。
沒想到李極繼續(xù)道:“你說過,你允諾了李煽,以幫她尋找韓復(fù)下落為交換條件,獲得了出長安城的權(quán)限。”
賀蘭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極的聲音平靜,“韓復(fù)手中有能大幅度提升天賦的藥,對嗎?”
賀蘭濯沉默了幾息,才道:“你應(yīng)該知道,那是毒藥。”
李極就像沒聽到賀蘭濯的警告。
“我想知道韓復(fù)的下落。”
第164章
死城。
垃圾山上,有個女人正在一件件地挑撿能用的零件。
她穿著一身簡樸的短打,罩著面罩,雙眼也藏在那面罩之內(nèi),只用手的觸摸來判斷拾到的東西是否可用。
一架飛艇從遠(yuǎn)處飛來。
原本韓復(fù)并沒有在意,畢竟每日來死城傾倒垃圾者絡(luò)繹不絕,什么載具都不足為奇。
直到飛艇落到韓復(fù)面前,韓復(fù)尋拾的動作才微微頓了一頓。
“韓復(fù)。”
這個聲音韓復(fù)聽過,安王李極。
李極開門見山說自己想要提升天賦的藥。
“你可以開出任何交換條件,只要我有,都可以與你交換。”
韓復(fù)將不匹配的元件丟了,再去摸下一個。
“第一次聽說有人傾盡一切,只求一死。”
李極:“開價吧。”
韓復(fù):“誰告訴你我在此地?”
李極雙臂環(huán)在身前,耐著性子說:“當(dāng)初你利用李渃元,準(zhǔn)確來說是李渃元魔種的權(quán)限離開長安,城防那邊是有記錄的。”
當(dāng)時最高研發(fā)署署長李煽,自然能調(diào)取這份記錄,交給賀蘭濯,以追尋韓復(fù)的下落。
賀蘭濯通過韓復(fù)離開的時間推斷,再調(diào)取一路上的監(jiān)控以追查到韓復(fù),并不是一件難事。
賀蘭濯早就知道韓復(fù)帶著李渃元的魔種回了死城,回到她熟悉的“故土”。
只有在這座被遺棄的角落,她們才能真正隱姓埋名,與世隔絕。
李渃元的魔種才有可能活下去。
其實韓復(fù)回死城這一路布下了很多障眼法,一般人難以追蹤。不過賀蘭濯這些年為了尋找阿賜,追蹤技術(shù)被迫精進(jìn)了不少。加上韓復(fù)的身世,大致能猜到她歸隱之地。
李極看她在垃圾堆里尋找零件,再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去找,我現(xiàn)在就去找。”
韓復(fù):“你好像很著急。”
李極:“對,我等不起。”
她沒辦法等待賀蘭濯不知何時才能恢復(fù)的天賦。
曾傾洛每況愈下,剛受傷時雖不認(rèn)人,但與她說話十句中還能回應(yīng)一兩個字。
如今已經(jīng)全然沒了回應(yīng),不言不語,不睡覺也不行走,連進(jìn)食都只能靠營養(yǎng)液。這樣下去很快就會……
李極不甘心,曾傾洛此刻明明還活著,漂亮的眼睛還睜著,還在呼吸,只是魂魄被困在了黑暗之地,被鎖在生死邊緣。
如果她都放棄了,誰來救曾傾洛?
更何況,若不是曾傾洛相救,現(xiàn)在無知無感的人就是她自己。
愛恨癡嗔間,她無數(shù)次想從曾傾洛那兒討情意。
糾纏、激怒,無所不用其極,就是想證明曾傾洛有多在意。
可如今真的證明了不善言辭的少女真心愛她,甚至愿意用命來換她,她卻如此痛苦。
甚至想過,如果曾傾洛能好好活下去,就算從未動心,就算還像之前那樣厭她恨她,對她避之不及,她都甘之若飴。
韓復(fù)問:“你要那藥做什么?”
“救一個人。”
“那藥最終會反噬食用者,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聽說了。”
“是。”
“你不問此藥是否有解?”
“我不在乎。”
韓復(fù)從她的話中感受到了和自己內(nèi)心深處某種相同的情緒。
沉默片刻,將想要的材料全部裝到袋子里,緩緩走下垃圾山。
李極開著飛艇跟在她身后。
韓復(fù)似乎對這兒了如指掌,即便眼睛看不見,依舊如履平地。
李極跟著她走到一座小屋前。
小屋是歪斜著,要不是在傾斜的那一面立了根金屬管,感覺小屋隨時會塌。
韓復(fù)推門時,里面?zhèn)鞒鲆恍┘?xì)碎的聲響。
李極多少猜到了一些,但當(dāng)她真的聽到李渃元的聲音時,依舊呼吸屏停。
“阿復(fù),你又為我去尋零件了?都說了,先前那個就能用。這么冷的天別再一直往外跑。”
韓復(fù):“先前那個不行,你總是摔倒。”
少女音帶著笑,“我再小心點就好了。”
韓復(fù)道:“有位故人來訪,你或許不想見。”
李極本來都要踏進(jìn)去了,這話顯然是說給她聽的,撇撇嘴,又退了回來。
“是誰?”
“安王。”
屋里安靜了片刻,小魔種道:“也曾姐妹一場,我不在意。阿復(fù)你決定。”.
李極進(jìn)屋之前,本以為屋內(nèi)和屋外一樣破舊不堪。
沒想到屋子里東西不少,也的確簡陋,但并不破敗。
簡單的兩張單人床,里屋一張外屋一張,所有雜物都被規(guī)規(guī)整整地收拾擺放好。韓復(fù)拾回來的義體清洗消毒后放在一個大大的箱子里,箱子上有被撕了一半的不干膠,留著“工業(yè)”二字。
一張簡單的餐桌上只擺了盞李極沒見過的油燈,油燈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和這間屋子其他地方一樣。
甚至還有個小花瓶,花瓶里是一把新鮮的野花。
小魔種坐在一張寶寶椅上,臉部是李極熟悉的模樣,只是不再戴著威嚴(yán)的冠冕。她盤著發(fā)穿著一身干凈的素色衣衫,除了臉上有些奇怪的裂紋,其他都和印象里沒什么區(qū)別——只要不往下看。
即便穿著衣衫,依舊能看清脖子上有傷痕,以及衣衫之下局部空蕩殘缺的肢體。
韓復(fù)一直在垃圾山里一點點尋覓小魔種可用的零件。
這個對機(jī)械嗤之以鼻的女人,正在為小魔種打造完全機(jī)械化的軀體,渴望重塑她的生命。失去了身體,竟奇跡般讓小魔種的狀態(tài)有所好轉(zhuǎn)。
只是不知能維持多久。
小魔種迎著李極的目光,不卑不亢。
“坐。”
即便早就知曉自己不過是個傀儡,但她身上依舊保留著常年身居高位留下的氣度。
李極坐下說明自己為何需要那藥。
小魔種的手臂是磁鐵型機(jī)械臂,吸著一支筆,正在電子屏上練習(xí)用手。似聽了,也似沒聽,偶爾看向韓復(fù)。
韓復(fù)在屋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管藥。
“此藥喝下之后,天賦會有顯著提升。至于能提升到何程度,因每個人的體質(zhì)不同而不同,我不能保證會達(dá)到你想要的效果。”
李極面色平靜,韓復(fù)的告誡是她早就料到的。
“你答應(yīng)給我了?”
韓復(fù):“它對我而言已經(jīng)沒有意義,還占地方。你若是想要便拿去。”
李極接過藥,沉思著。
韓復(fù)以為她這會兒才開始猶豫,沒想到她問:
“只有一管嗎?如果我一次提升不到想要的等級,我想再喝一管。”
韓復(fù):“……沒人試過,你不要命的話可以試試。”
韓復(fù)又拿給她一管。
“只有這兩管,沒有了。”
“多謝。”
李極留下一本銀票。
“想寫多少銀子隨便寫,睦州任何一家官家錢莊都能兌換。”
韓復(fù)推了回去,“這些不必了。往后可能需要殿下幫忙,找些零件。”
李極爽快答應(yīng),“沒問題。你們?nèi)羰窍朐谀乐荻ň樱乙部梢詫ひ惶幤ъo之地,保你們不受外界打擾。”
韓復(fù)沒說話,她習(xí)慣性等待小魔種開口。
小魔種淡笑道:“多謝安王的好意,我和阿復(fù)在死城過得很好。”
李極本就不太習(xí)慣向誰釋放善意,對方拒絕了她,她便不再多言。
李極正待要走,小魔種忽然叫住她。
“李極。”小魔種憂慮道,“無論提升到什么等級,最多只能再活十年。那是劇毒。你會死。”
李極在殘陽中回眸,依舊是高傲的安王。
“即便活上千歲萬歲,心中寂寥也是白活。若只能活一瞬,得遇摯愛便是永恒。不知對于你們而言,哪個時刻能感受到自己真真正正地活過。對我而言,是遇見她之后,是現(xiàn)在。”
小魔種聽完她的話,心內(nèi)有種相似的情緒在翻涌。
一貧如洗,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她不屬于大明宮,她也不是天子。
清醒之后她明白了自己從來都不是李渃元。
被人操控的傀儡找到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命途,還有比這更幸運的嗎?
此刻的自己,不知什么時候會死,卻真真正正地開始活了。
……
李極坐上飛艇時,韓復(fù)道:“時間在往前走,或許一些無解題能找到解法。”
李極扣下防風(fēng)鏡,“但愿。共勉。”.
回到安王府,李極快步走入院中,見侍女陪著曾傾洛坐在暖房內(nèi)。
暖房是整個安王府視野最好的地方,曾傾洛一襲暖和的裘衣,周圍都是裴寂的畫,她最喜歡的畫。
美景當(dāng)前,曾傾洛卻怔怔地看著空落落的地面,雙眼眨都不眨。
李極來了,侍女離開。
李極從曾傾洛身后抱上來,滿當(dāng)當(dāng)?shù)匕阉龘砣霊阎小?br />
這份緊密的擁抱讓李極深深地滿足,證明她的愛還在。
那位侍女很能干了,暖房是暖,但曾傾洛的手還是有些涼。
領(lǐng)命照顧,和發(fā)自真心的熨帖到底不同。
李極為曾傾洛揉了揉眼,幫她合上,再睜開。
再握住懷中人的手,仔細(xì)地把微涼的手焐熱,冰冷的臉染溫。
“小滿。”李極一如既往眷戀地蹭她的脖子,“等你醒來,我們就成親吧。”
懷抱著曾傾洛,李極喝下了第一管藥.
兩個月后。
已是仲春時節(jié),長安城百花將綻,而北境依舊冰封萬里。
寸草不生的野地中停著一輛房車。
昏暗的車廂內(nèi),坐在沙發(fā)上只想小睡片刻的邊燼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再一次陷入了混亂的夢中。
……這次出征太兇險,你舊傷未愈,我不想你去。
……你是我這輩子最最重要的人。你去何處,我便要隨你去何處。
……你跟我走。
……師姐,我長大了。
……六年前沒辦法討厭你,現(xiàn)在也是。師姐……別讓我再離開你。
……你怎么會把我弄丟了?
……下次給我起個乖一點的名字吧。
戀戀不舍的目光刺痛了邊燼的心。
阿搖!
邊燼猛地驚醒。
醒來的一瞬,耳鳴聲覆蓋了整個聽覺,頭疼欲裂。
夢境實在太多,一個接一個,有時候邊燼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夢,哪些是現(xiàn)實。
此時,空蕩蕩的房車,和沈逆留在房車中未吃的食物,用過的器物,睡過的床品,一一都在向邊燼訴說,現(xiàn)下的形單影孤正是現(xiàn)實。
邊燼愣怔片刻,壓下過快的心跳,撩起眼前凌亂的長發(fā),露出紅腫不堪的雙眼。
那夜,邊燼醒來,發(fā)現(xiàn)黑魔方已經(jīng)離自己而去。
她記得是沈逆吸走了黑魔方,之后她陷入了漫長的昏迷。
醒來時她甚至換上了干凈的寢衣,躺在房車內(nèi)。
是沈逆做的嗎?
四下找了一整夜,之后更是踏遍了整個弦晝國,繼而搜尋整個北境,都沒有沈逆的下落。
兩個月的時間,邊燼日夜不停地找,到處發(fā)布懸賞,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消息。
沈逆就這樣消失在天地間。
……
邊燼撐起身子,去拿了一瓶營養(yǎng)液。
逆芯已經(jīng)自行修復(fù)了,邊燼生命沒有大礙,但她身上的傷實在太多,潦草治療后便一直在尋找沈逆,沒時間也沒心思好好休養(yǎng)。
鏡中的她憔悴不堪,原本合身的衣衫變得空空蕩蕩。
喝營養(yǎng)液的時候,邊燼抓緊時間登錄暗網(wǎng)。
她在暗網(wǎng)發(fā)布了高額懸賞,每日都會有海量的線索。
每日她醒來的第一時間要做的,便是從這些線索中篩選真正有用的。
營養(yǎng)液空瓶落入渣斗內(nèi),沈扶蘇突然飛來一封信,說得到了一個黑魔方的下落。
邊燼立刻駕車前往坐標(biāo)。
馬不停蹄地到了某處峽谷深處,發(fā)現(xiàn)只是一具已經(jīng)死去,沒人敢清理的異獸殘骸。
烈風(fēng)穿過峽谷,很快將邊燼滿懷期待的心吹涼,吹透。
黑魔方脫體,邊燼已經(jīng)感受不到黑魔方的存在。
沈逆將黑魔方吸入體內(nèi)后,連沈扶蘇都偵測不到黑魔方的方位。
那股毀天滅地的能量在被沈逆帶走后,竟被徹底壓制,無處可尋。
不得不說,她真是個曠世奇才。
沈扶蘇的偵查蜂在附近轉(zhuǎn)悠,也發(fā)現(xiàn)了那具異獸的殘骸。
偵查蜂飛到邊燼身邊,傳出沈扶蘇的聲音。
“當(dāng)初巫咸算法算出她在你身邊才能抵擋這天地浩劫。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jié)果。若我早知……”
邊燼心煩,骨鞭閃過,一窩蜂全部被抽個粉碎。
暗網(wǎng)上有個消息讓邊燼在意。
騙賞金的假消息太多了,可無論是不是假的,邊燼都想去證實。
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日夜不停地在大陸上尋找著。
再一次踏上旅程時,邊燼難免會想,當(dāng)初沈逆在北境尋找她的下落時,是否也是同樣的心境?.
李司派遣了左、右驍衛(wèi),近五千人在各地搜尋沈逆的下落。
與此同時發(fā)布皇榜,提供沈逆下落者,賞黃金萬斤。
重賞之下,竟也一無所獲。
李司一心在尋找沈逆的下落,自有一群信奉“忠言逆耳”的言官們在朝會勸諫。
“若奉國公還活著,肯定會與陛下聯(lián)系,畢竟現(xiàn)在各地的網(wǎng)絡(luò)陸陸續(xù)續(xù)都修好了,傳遞消息不過就是飛鴿一封。可現(xiàn)下半點消息都沒有,只怕……”
“兇多吉少”這四個字沒說出來,也不妨礙聽者被誘導(dǎo)著腦補。
沈逆人還未找到,已經(jīng)被封為奉國公,邊燼亦封為鎮(zhèn)北大將軍。
奉國公府和將軍府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完畢,只待找到沈逆,雙妻二人想住哪兒便住哪兒。
李司不咸不淡回道:“若是沒有奉國公雙妻,如今百姓誰能高枕無憂?開城之日更是遙遙無期。奉國公豐功盛烈,就算朕找她一輩子,百姓也不會說上半句反對的話。”
言官們一時無言,這位新帝最是會用“百姓”來堵重臣的口,每次都難以反駁。
李司實在懶得和這幫老朽多費口舌。
沈逆生死未卜,竇璇璣日夜擔(dān)心,李司不好提大婚封后之事,也的確沒那心思。
既然文官們閑的沒事,李司便讓他們每人寫一份開城策論。
在一眾難看的臉色中,內(nèi)官宣布散朝。
從新修的乾元殿望出去,能俯瞰整座皇城。
新帝站在高處,神色憂郁。
臭狐貍,你到底身在何方?
你肯定還活著,那一身的神奇本事定能逢兇化吉,對不對?.
再一次失望而歸,邊燼精疲力竭,房車的動力油也將用完。
附近只有個偏僻的小村子,查了一下,幸好有補給站。
車開進(jìn)村子,加油時,邊燼沉著眼眸,輕輕撫摸著腰間的人勝,耳朵里傳來不遠(yuǎn)處一群孩童的對話。
“火輪明日就要拆了啊,好可惜,我阿娘督促著我去學(xué)院,說以后要讓我考科舉,煩得要命,火輪都沒來得及看幾次呢。”
另一個小孩道:“今年可是為了慶祝黑魔方被消滅,點了一整個正月呢。你沒看到好可惜,可壯觀了!我覺得咱們的火輪和長安城里的通天火輪也沒什么區(qū)別吧。”
“通天火輪”這四個字讓邊燼回神。
不遠(yuǎn)處,一座巨大的火輪安靜地矗立在村子中央的市集內(nèi)。
黑黝黝的火輪沒有點燃時,像一座荒涼的廢墟。
邊燼想起她與沈逆成親之后的那個正月,因為她的失誤而錯過的熱鬧。
邊燼望著火輪,目光凝滯著。
阿搖那時候應(yīng)該很期待一起去看通天火輪吧?
可惜當(dāng)時的期待終究沒能實現(xiàn)。
后來,竟再也沒有機(jī)會了……
那幾個小孩繼續(xù)說:“火輪拆了,那個瘋子會不會再出現(xiàn)啊?感覺就是有火輪在,瘋子才不敢再來的。”
“就是火輪把瘋子嚇跑的!”
“最好嚇跑她,她真的好可怕!”
“可是,她會七十二變哎——雖然她好嚇人,可也好厲害!”
七十二變?
轟——
一陣沖天的火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邊燼眼睜睜地看著要被拆除的火輪突然被點燃。
整個市集的人都被嚇了一大跳,有人指著火輪的方向大喊:
“是那瘋子點的火!”
“她沒被嚇跑啊!”
邊燼的確看到火輪邊有個人影。
那人影一瞬間擒住了邊燼的心和眼。
“是她!她偷了全村的地豆,如今還要放火燒火輪!”
有人小聲提醒,“可是,火輪不就是用來燒的么?”
“……別管了!快把她抓下來!”
第165章
“瘋子”點了火輪,全村人都?xì)⒌交疠喼拢瑢λ按蚝皻ⅰ?br />
她卻開心地坐在火輪邊木雕神明的腦袋上,欣賞著熾烈燃燒的火輪。
邊燼屏息靜氣地躍到她身后,正要喚一聲“阿搖”,她卻極其警覺,立刻前逃。
邊燼伸手抓向她的后領(lǐng)子,竟沒能抓住。
一截冷硬的金屬撥開了邊燼的手。
邊燼被這靈巧的抵抗眼前花了一瞬,“瘋子”立刻消失,機(jī)靈得很。
邊燼敏捷落地,并未放棄,在人群中急追那抹身影。
方才碰到她手的金屬物質(zhì)感,非常像黑魔方的亂體。
邊燼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亂體的質(zhì)感,畢竟她和黑魔方共生過。
但那亂體明明觸碰到她了,竟只是輕輕撥開,沒有要傷害她的動作。
這和她所熟知黑魔方拼命想要往人的身體里扎,窮兇極惡的習(xí)性很不一樣。
還有一個邊燼確定那不是黑魔方亂體的重要特征。
金屬物居然不是黑色,而是白色的。
就像是……純白的亂體。
火輪再次被點燃,仿佛回到了正月里的熱鬧,市集擠滿跑來圍觀的人。
邊燼在人群中穿梭著,緊盯著那抹身影。
實在太像沈逆了……可就是追不上。
這速度快的又不似沈逆該有的身手,或許有亂體在幫忙。
邊燼心里起急,抽出骨鞭想要卷住她,與此同時大喊——
“阿搖!”
邊燼這一喊周圍的人都詫異地往她的方向看,甚至有人認(rèn)出了她。
“這不是邊燼嗎?”
“真的是她!”
就在抽出骨鞭的一瞬間,那身影倏然轉(zhuǎn)變了方向,喊聲響起的同時,那人完全消失在人群中。
邊燼口中呵出焦急的白氣,四下搜尋,真的不見了。
無數(shù)人影從眼前過,浮光掠影,沒有和沈逆相似的蹤跡。
極少有人能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阿搖也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阿搖嗎?
如果她是,為什么要逃?
聽到她的呼喚,不可能不停下來的。
受了黑魔方的影響?還是什么原因?她要去哪兒?她不認(rèn)識我了嗎?
諸多情緒襲上邊燼的心頭,兩月來第一次有了真真切切的線索,卻從指縫中劃過,她不可能不急。
不過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明白心態(tài)比什么都重要。
邊燼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了呼吸,告訴自己別著急,越是緊要關(guān)頭越是要冷靜應(yīng)對。
——她會七十二變。
孩童們的話浮上邊燼的心頭。
所謂的七十二變,很有可能是因黑魔方引起的變化,這點也和阿搖匹配。
既然村子里的人都認(rèn)識她,說明她在此地停留了不短的時日,應(yīng)該不會馬上離開。
在村子里找,一定能找到。
……
火輪上的火被滅了,市集又恢復(fù)了冷清。
一團(tuán)白乎乎的“雪球”趁著夜色躥上了屋頂,和屋頂上未化的積雪融為一體。
乍看之下這是一團(tuán)“雪球”,但近距離認(rèn)真觀察,卻能發(fā)現(xiàn)它是一團(tuán)純白色的金屬體圈成的金屬球。
金屬球里露出了一雙漂亮的眼睛,眺望火輪時,遺憾地發(fā)現(xiàn)火輪已滅,變成了夜幕下的一縷青煙。
“哎——”
白色的亂體從沈逆的身上褪去,猶如機(jī)械的潮水。
沈逆穿著一身不知從哪兒來的衣衫,有些不合身,小了些,一雙長腿隨性往前蹬著,雙手撐在身側(cè)后方。
好不容易點燃了火輪,被一群人喊打喊殺,還有一個村民格外兇悍,追了一整路,幸好她逃走了。
沈逆迷茫地望著夜空,喃喃自語。
“我只是想讓她看到火輪……”
至于那個“她”是誰,沈逆心里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這段時間,有一個女人的身影一直在她的腦海里揮散不去。
沈逆內(nèi)心深處有一份稀薄的認(rèn)知,她覺得自己和這在她腦海里扎根的女人成親了。
她們認(rèn)識了很久很久,好像生下來就認(rèn)識,彼此相愛著,共同經(jīng)歷了許多磨難。
可是……沒有證據(jù)。
甚至想不起她真實的模樣。
每每想要仔細(xì)去回憶那人的樣貌和相戀的過往,記憶就會變成一根又一根不斷穿梭、擰巴的白色亂體。
不僅記不得重要之人的樣貌,沈逆甚至認(rèn)不清人臉。
連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都只能看到一根根白色亂體擰成的五官。
不識得人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要做什么,想去何處。穿著衣服洗澡,半夜溜完全村的狗,薅禿了雞尾巴,又順便偷了地豆,做了一堆根本不知道用來干什么的工具,但她并不覺得自己瘋了。
只是邏輯有些扭曲,且暫時不知道這扭曲的邏輯從哪里開始捋比較好。
兩個月前。
剛將黑魔方吸入體內(nèi)時沈逆記憶還在,邏輯沒亂,甚至沒什么感覺。
把邊燼抱上房車,沈逆知道邊燼喜歡干凈,特意幫她清理干凈,還換了身干凈的寢衣。
坐入駕駛位,正要啟動房車時,黑魔方突然爆發(fā)。
掙扎間,沈逆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滾下山坡,渾身纏著灰色的金屬亂體。
亂體擰著她,割破她的肌膚,渾身是血。
她和那亂體纏斗半天,氣息奄奄,最后時刻勉強將亂體從身上暫時剝離。
實在太冷了,她渾身是傷,精疲力竭陷入昏迷之后,漫天的大雪將她覆蓋。
待第二日邊燼在房車中醒來,天已大亮,此時的沈逆早就被積雪覆蓋,連她滾下山坡的痕跡都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
連理模塊在黑魔方占領(lǐng)邊燼的意識和身體時已經(jīng)被損壞了,即便近在咫尺也無法感知沈逆的位置。
茫茫曠野,兩人就這樣錯過。
沈逆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亂體團(tuán)團(tuán)裹住。
亂體不知為何從深灰變成了淺灰,繞著她一圈又一圈,就像給她套上一層睡袋,隱約有些熱意。
就是這層熱意融化了身上的積雪,保住了她的體溫,沒讓她死在雪地里。
那時沈逆并不知道這倒霉玩意為什么要保護(hù)她,也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她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在冬日暖陽之中,蹣跚又漫無目的地前行。
漸漸地,沈逆明白這玩意被自己困在身體里,生死與共。她死了,這玩意也得死。
這玩意想出去,沈逆不讓。
雖說沈逆記不得困住它的來龍去脈,心中卻有一個信念和畏懼,讓她隨時保持著警惕,絕對不能讓身體里的東西逃出去,否則就會前功盡棄。
失去了房車,沒有工具箱,電子表也在低溫環(huán)境中凍壞了,可她手臂空間里還有些可用的便捷工具以及一些銀子,足夠她一邊流浪,一邊尋找自己的身世之謎。
此刻,沈逆坐在房檐上,看云散月升,用樹枝在積雪上畫著一個女人的模樣。
輪廓畫好,輪到五官了,怎么都畫不出來。
每次都是卡在這一步。
沈逆正聚精會神,突然一顆石頭丟到她后背上。
“瘋子在這!”
“大家快來啊,我們找到瘋子啦!”
屋檐下聚集了兩個小郎君兩個小娘子,四人都是十歲出頭的模樣,手里拿著些不知從何處撿來的棍棒刀叉。
其中一個個頭最高的小娘子指著沈逆道:“你這個瘋子,快點離開我們村子!不然我們要不客氣了!”
沈逆搖搖頭,“我不走。”
“你為什么不走,你又不是這個村子里的人!”
沈逆眨眨眼,“住久了就是了。”
“你……”小娘子語塞,一時反駁不了。
另一個小郎君跺著腳道:“你未經(jīng)允許點了火輪!”
沈逆笑道:“是啊,看到火輪大家都很開心,不用謝。”
四人啞然。
這是什么強詞奪理的邏輯啊!
小伙伴們重拳出擊,沒想到紛紛打到了棉花上,一個個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不知所措。
沈逆補充一句,“而且我是點給我妻子看的,她肯定喜歡看。”
四人聽完,紛紛大笑。
“瘋子怎么會有老婆哦。”
“誰會嫁給瘋子?癡心妄想!”
說其他的可以,但說她沒有老婆,她急了,站起來喊道:
“我不是癡心妄想!我有!”
“是嘛?那她在哪里?讓她出來啊。”
沈逆提聲就要辯白,話到嘴邊,描述自己妻子的話就像斷線的珠子,從意識里崩斷,掉了滿地,瞬間滾散無蹤。
“她……”
沈逆嗑吧了一下,沒答上來。
小孩兒們更起勁了,全在噓她。
“你根本沒老婆,你在騙人!”
“撒謊精!羞羞!”
沈逆往前走一步,雪塊紛紛掉落。
她大聲宣布,“我有!我真的有!”
“你沒有你沒有!”
“我真的有!”
“空口無憑,她人在何處?”
“她,她現(xiàn)在不在,可總會來找我的!”
“那就是沒有!”
幼稚的爭吵還在繼續(xù),沈逆再往前一步,還想為自己據(jù)理力爭,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踏出屋檐。
積雪被一腳踩碎,沈逆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猛地從高處跌下。
沈逆和四個小孩兒都嚇了一跳,就在小孩們覺得“瘋子”會摔個好歹時,一抹飄然若仙的身影蕩開墨色的黑夜,仿佛自星辰中飛來,不偏不倚,穩(wěn)穩(wěn)將沈逆抱入懷中。
足尖點地,濃密的墨色長發(fā)才緩緩跟著降下。
小孩兒們都看呆了。
這仙姿佚貌一塵不染的姐姐從天際飛來,當(dāng)真像是忽然降世的謫仙。
沈逆也瞧癡了。
抱著她的女子眸光如水氣質(zhì)若冰,還似古松風(fēng)雨不驚。
容貌極有距離感,可現(xiàn)下這冷冰冰的神女姐姐正緊緊摟著她。
沈逆居然覺得眼前人身上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沈逆:“你是……”
聽到這句疑問,邊燼眉心難過地緊蹙。
阿搖果然被黑魔方影響,思緒出現(xiàn)了問題。
邊燼:“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嗎?”
“……嗯?”
“對不住,我來晚了。”
邊燼溫柔地輕撫沈逆被雪沾濕的頭發(fā),一笑生春。
“我就是你的妻子。”
第166章
邊燼帶著沈逆回房車時,四個小孩兒好奇地一路尾隨,嘰嘰喳喳。
邊燼關(guān)車門的時候,對小尾巴們丟出來一句話:
“回去,沒什么好看的。”
剛才還敢跟沈逆大小聲的小尾巴們立刻噤若寒蟬。
這姐姐長得這么漂亮,眼神和說話的語調(diào)卻冷得讓人害怕。
冷冰冰的一個人,卻對“瘋子”那么好。
小崽子們難以置信。
“瘋子真的有老婆啊!”
“還、還、還這么美,比隔壁村村花都美!”
“其實瘋子長得怪好看哎,我剛才總算看到她的臉了。”
“我也看到了!這么說起來,總覺得瘋子長得很眼熟,你們覺不覺得她像誰?”
其他三人紛紛搖頭。
奇怪。
覺得沈逆眼熟的小娘子雙手揣在身前,緊鎖眉頭。
肯定在哪兒見過.
咔噠。
厚重的房車門合上,邊燼轉(zhuǎn)身,見沈逆縮在沙發(fā)上,雙臂抱著蜷縮的雙膝,警惕又好奇地打量邊燼。
“別怕。”
邊燼倒了一杯熱茶,試著接近沈逆。
她看得出來沈逆有些緊張,甚至害怕,所以沒有立刻靠得太近,留了一個人的身位。
“喝點茶。”
沈逆的確很渴,又渴又冷,接過茶,緩緩喝著。
邊燼看她漂亮的手指指尖通紅。
不會照顧自己,凍傷了。
眼睫輕閃,邊燼將淚意忍了回去。
一杯茶入喉,身子暖了,很舒服。
“這是你的房車嗎?”沈逆問。
邊燼坐到她身側(cè),“是你造的,我們的房車。”
“我造的啊。”沈逆四下看了眼,“還行,還有可以改進(jìn)的地方。”
算是認(rèn)領(lǐng)了房車。
這幾番對話下來,邊燼略微松了口氣。
沈逆雖然不認(rèn)人,邏輯上是有些劍走偏鋒難以琢磨,但好在情況并不嚴(yán)重,正常的交流沒什么障礙,只是偶爾會讓人啼笑皆非。
幸好不是真的瘋。
像是黑魔方造成的思維混亂。
邊燼也很好奇,為什么沈逆和她的混亂不像同一種混亂。
黑魔方在邊燼體內(nèi)時,更像是精神污染。
記憶猶在,思維也未錯亂,只是下意識的行為會變得更為惡劣,不計后果。
沈逆呢,記憶也不算徹底喪失,只是記憶邏輯扭曲了,她甚至記得自己已經(jīng)成親,甚至知道自己是個優(yōu)秀的機(jī)械師,能造出房車。而她的行為也沒有任何攻擊性。那群小孩嘲笑她時,她甚至還在用言語據(jù)理力爭,沒有任何傷害小孩的想法。
甚至連亂體都變成了白色。
邊燼凝視沈逆,活生生的沈逆,總是能出乎她意料的沈逆。
沈逆其實察覺到了邊燼太過熾熱的目光,靠近她的那側(cè)耳朵已經(jīng)被看得發(fā)燙,鼻尖也冒了些汗出來。
老婆在看我……
沈逆安靜地小口喝茶。
她是不是喜歡我?
邊燼回了回神,“衣服都濕了,先去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
還以為沈逆現(xiàn)在自有一套邏輯,未必會聽話,沒想到她干脆地應(yīng)了一聲:“好。”
疑似比之前還乖一些。
房車可以自動拓展出一個一丈長一丈寬的落地空間,邊燼開了兩個月的車,已經(jīng)對它的各種性能了如指掌。
沈逆看著落地空間自行拓展、拼接,相當(dāng)認(rèn)可地點著頭。
最開始,沈逆對拓展空間的設(shè)計思路就是當(dāng)凈房用。
房車?yán)锏目臻g有限,只能解手,想要舒舒服服沐浴不可能。
拓展空間的首要功能就是可以展開浴缸,接入熱水。
天氣好的時候浴缸一收,頭頂?shù)慕饘侔宕蜷_,還可以圍成燒烤喝酒的小院子。
此刻自然是當(dāng)做凈房。
按下按鈕,浴缸自己從房車下部車廂伸了出來,熱水嘩嘩涌入。
邊燼說:“等一下。”
她的意思是她去給沈逆拿寢衣,便離開了。
沈逆以為她說等熱水灌好就可以洗了。
熱水灌得極快,等邊燼再回來,發(fā)現(xiàn)沈逆穿著衣服整個人坐在浴缸里,手里還拿著塊皂角,對著皂角的包裝不知該如何剝開。
邊燼:……
暫時把寢衣放到一旁,接過沈逆剝得亂七八糟的皂角,撕開外包裝,放回她的掌心里。
對于邏輯混亂的沈逆而言,邊燼可太厲害了,居然隨手就撕開了皂角那層層疊疊的包裝紙。
沈逆開心地說:“謝謝。”
邊燼淡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是你的妻子,不用謝。”
流浪了兩個月,在這個危險的世界里吃過不少虧的沈逆,第一次感受到被妥帖照顧,還完全不求回報的溫柔。
有妻子可真好啊……
沈逆在心里感嘆著。
她雙手捧著梨花味的皂,這香氣特別喜歡,不舍得用,聞了又聞。
邊燼試探問她:“為什么穿著衣衫就進(jìn)了浴缸?”
沈逆眨眨眼,認(rèn)真道:“這樣洗澡的時候就能把衣服一起洗了,豈不省事?”
邊燼:……
或許有時候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差。
邊燼還是勸她,“衣服粘在身上不會不舒服嗎?你脫了,我?guī)湍阆础!?br />
沈逆不知想到什么,小臉紅紅的,聲音都變軟了。
“不用,我自己會洗。”
“那你脫了給我好不好,我?guī)湍隳贸鋈ァ!?br />
不管沈逆說什么,邊燼都好脾氣地順著她,讓沈逆不由自主地想,“妻子”就是這么溫柔的嗎?
感覺這姐姐會縱容她做任何事。
沈逆說:“好,你先轉(zhuǎn)過去。”
邊燼無奈一笑,轉(zhuǎn)身。
要是從前的沈逆,不僅不會讓她轉(zhuǎn)身,估計會邀請她一同沐浴。
一開始覺得好笑,想著想著,邊燼鼻尖上漫出酸勁。
沈逆失蹤后,邊燼開著房車四處尋找的這段時日里,房車內(nèi)外自然了如指掌。
她在房車上層的工作室里發(fā)現(xiàn),沈逆早就在謀劃著吸走黑魔方,這件事沈逆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提過,藏得極其嚴(yán)實。
沈逆將黑魔方鎖進(jìn)了自己身體里,舍命救她,說到底,邊燼無法真的生沈逆的氣——有人為你不顧生死,真心可鑒,這是萬萬生不起氣的。
只是擔(dān)心,非常擔(dān)心。
這兩個月中邊燼從未放棄過,可是一次次被假消息騙到各地,最終失望而歸,在孤寂的深夜里,她也曾難過地想,是不是此生再也無法見到她的阿搖了。
撐著一顆破碎的心,踏過痛苦,咬牙踏上尋找愛人的漫漫征途。
無數(shù)次直面絕望,無數(shù)次告訴自己再試一次。
再試一次,再往前找一下,說不定她的阿搖就在下一個線索里。
夢中重逢,醒來身側(cè)清清冷冷,余生煎熬。
如今清醒著,不是夢,她真的找到了阿搖,活生生的阿搖。
越過了死亡的天塹,她們終于在人間相聚。
無論阿搖變成什么樣,都好過死別。
眼前的阿搖可愛歸可愛,到底是亂了心智。
也不知心智會不會進(jìn)一步混亂,以至威脅到性命。
得盡快想辦法助她康復(fù)。
沈逆脫了衣服搭在浴缸邊,潛入水中,只露出半截腦袋和一雙烏溜溜打量邊燼的雙眼。
“我,脫好了。”
邊燼把濕乎乎的衣衫拿起來。
沈逆說:“謝謝……”
剛說完就想起邊燼先前說過——我是你的妻子,不用謝。
謝了一大半,吞了最后一截尾音回去。
被水浸透的衣服在邊燼白皙的手中整齊地疊好,水沾濕了袖口,她也沒有半點埋怨,只道:
“在我面前,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有任何拘謹(jǐn)。”
邊燼出去了,留沈逆自己浸在熱水里。
整張臉通紅,心動到不行。
難怪失憶了還對妻子魂牽夢縈,妻子姐姐也太好了吧?
沈逆握著腳踝。
這么完美的姐姐是我的。
沈逆被迷得心蕩神搖之時,邊燼回來了,問她:“頭發(fā)洗了嗎?”
沈逆搖搖頭,就要把整個腦袋浸到浴缸里清洗,幸好邊燼眼疾手快托住她下巴,將她腦袋抬起來。
邊燼難忍笑意,“會嗆著的。”
沈逆:“也對。”
“我?guī)湍阆础!?br />
沈逆心中開心,格外想依賴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來。”
邊燼搬了椅子坐到浴缸邊上,讓沈逆轉(zhuǎn)過身去。
沈逆看上去沒多臟,可頭發(fā)里都是灰,有些還打結(jié)了。
以前懶散歸懶散,從來沒這般邋遢過。
邊燼的潔癖到沈逆身上似乎總失效,潔凈的指尖深入發(fā)絲間,和梳子一同一點點輕柔地梳理。
“疼不疼?”
“不疼的。”
邊燼再梳理,又問了好幾次同樣的話。
問得沈逆都笑了,“沒事的,你怎么梳我都不疼,盡管梳。”
梨花味的皂角香在小小的空間內(nèi)蔓延。
香味讓她模糊地想起了一些往事,想起了共同成長的生命線上厚重的情愫。
沈逆的長發(fā)被邊燼耐心地清洗干凈時,邊燼身上卻被弄濕了。
沈逆不太敢看她,“那我先出去了,你來洗。”
身后人沒說話,沈逆帶著水光的手指抓到寢衣,匆匆一穿,離開了。
夜里,沈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睡著,聽到腳步聲,立刻轉(zhuǎn)身,面對著墻,把后背留給邊燼。
腦子里就一個問題。
今晚,妻子姐姐會和她一起睡嗎?
不一起睡的話,也沒有其他床了。
可是……就算知道已經(jīng)成親,對她而言曾經(jīng)的一切都沒想起來。
心下有份熟悉的感覺,若現(xiàn)在就同床共枕,總歸有些太刺激了。
身后的腳步聲傳來,悶悶的,伴隨著她的心跳一路延伸到床邊。
真的來了。
沈逆能感受到身后灼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片刻后,傳來簌簌的脫衣身。
沈逆喉嚨輕動。
被子被掀開,邊燼凝視著沈逆單薄的肩膀和溫軟的后頸。
想起剛成親那段時日,自己都是這樣背對著沈逆。
原來看著后背的滋味這般不好受。
一直都主動表達(dá)著喜歡的沈逆,忽視她時,心里克制不住地發(fā)酸。
床面有輕微的擠壓感,身后人躺下來了。
火熱又柔軟的身軀慢慢貼上沈逆的后背。
沈逆險些忘了呼吸。
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成熟女人迷人的曲線。
邊燼摟住沈逆的腰肢,不太熟練地主動往上撫,掠過衣料下被她染紅得身軀,兩指壓在沈逆微微潮濕的頸窩里,纖纖細(xì)指再往上攀,拂過戰(zhàn)栗的脖子,將她半張臉都攏進(jìn)右手的掌心里。
沈逆被她弄得渾身燥熱,輕聲問:“你,喜歡我嗎?”
這么直白的問題,放在以前是很難直接宣之于口的。
邊燼臉龐熱熱的,貼得更緊。
“嗯……很喜歡。”
沈逆心下咚咚地跳,連帶著耳尖也在熱意中完全變紅,回眸。
眼前不再是混亂的線條,而是一雙專注凝視著她,動情的桃花眼。
邊燼微抬上身,吻住她的唇,分開唇縫,往里探。
沈逆被她吻得迷離,眼睛濕漉漉的。
“我們……做過這種事嗎?”
黑暗中,邊燼眼眸里的水光清晰動人。
“做過,很多次。”
沈逆是怎么吻上去的已經(jīng)不記得了。
似本能的召喚,像兩具命中注定就該相融的軀體終于找到了最想棲息之地。
滾燙的肌膚相貼,口干舌燥。
沈逆翻身將邊燼抵在床面上,扣著她的手腕,重重地啟開雙唇。
邊燼那雙總是不太會吻的唇,險些又招架不住。
吻得很深,她難以自控地回應(yīng)著。
干燥太久的夜,忽然急雨。
不可能不失控。
第167章
和外表的清冷相比,邊燼對她感覺的強烈程度,超出意料。
沈逆邏輯不通,不知要停,順從著本能。
邊燼即便有些吃不消,也一直縱著她。
在交融的濡濕氣息中,相伴著迎來新的黎明。
邊燼為沈逆紅腫的唇摸上護(hù)唇膏,沈逆學(xué)著抹回來。
晨光淡淡鋪進(jìn)房車?yán)铮晕⒉豢梢姷乃俣雀采w交纏在一起的女人腿。
沒人有睡意。
溫?zé)岬闹讣庠谶厾a的臉龐上緩緩移動,沿著她的五官描繪。
沈逆不舍得眨眼,“你長得真好看。”
昨夜她倆斷斷續(xù)續(xù)聊著,聊了沈逆當(dāng)下的感受,以及這兩個月以來她的遭遇和所作所為。
邊燼淡笑著:“你不是說所有人的長相在你只是一根根線條?都是線條,怎么能分辨得出來好看或不好看?”
“當(dāng)然能,不一樣的。”沈逆認(rèn)真道,“就算是線條,我也能夠分辨出哪些線條精致,哪些線條粗糙,而妻子姐姐……是我看到的第一雙眼睛,真真正正的眼睛。”
“妻子姐姐?”邊燼問,“為什么叫我妻子姐姐?”
好奇怪的稱呼。
“因為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啊,就這么叫了。”沈逆皺眉,“糟糕,怎么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邊燼算是知道沈逆這機(jī)靈的腦袋里成天想的都是什么了。
說不定,她腦子里一直都是這些又怪又有趣的思路。現(xiàn)在的她只是把腦子里想過,但不曾真的說出口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沈逆的腳不知何時伸到了被子外,縮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蹬到了邊燼的腳,立刻收了回去。
邊燼卻跟著她,說:“踩上來。”
邊燼的腳背很溫暖,沈逆腳尖點了點,沒完全踏上去。
邊燼:“放心踩。”
兩人都側(cè)臥著,沈逆腳尖抵在邊燼的腳面上,還枕著她的胳膊。
兩人一起窩在暖融融的被子里,像勾勒出一個完整的圓。
手腳很快都變得熱乎乎的。
即便是在房車?yán)铮菜圃诩抑校瑴嘏孢m。
沈逆看著晨光中美麗的女人,是她帶來了家的感覺。
這就是“妻子”的神奇威力么?
沈逆問她:“你叫什么啊?”
“邊燼。邊際的邊,灰燼的燼。”
邊燼。
很好聽,又有點兒傷感的名字。
將這兩個字在心里默念一遍,熟悉的宿命感又開始往她的心尖上翻卷。
奇怪的是,一會兒這兩個字就從心頭消散了,再去想,卻怎么都想不起來。
沈逆知道又是身體里的那玩意在作祟,立刻打開跟了她一個多月的新款電子表,又問了一遍邊燼的名字,打算記下來。
“能不能再告訴我一次?”
邊燼的指尖在沈逆投到半空的電子屏上,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寫完之后,沈逆迅速保存。
“以后忘記了,就拿出來看。”沈逆開心道,“那就再也不會忘記了。”
沈逆小心翼翼地把邊燼的名字存好,又問邊燼:
“那我叫什么名字?”
邊燼正要開口,想起沈逆在吸收黑魔方時留下的那句話。
——下次給我起個乖一點的名字吧。
“你叫……”
沈逆期待地望著邊燼。
“沈乖乖。”
沈逆:?
沈逆:“……我不信。”
邊燼憋住笑,“真的。”
“誰會叫這種名字啊!”
“你。”
“不可能,我才不會叫這個名字。沒事的,沒事的,一會兒我就忘了……”
邊燼立刻在沈逆的投屏上寫下“沈乖乖”三個字,和“邊燼”并排。
沈逆:“你!”
邊燼保存。
“這樣你就不會忘了。”
沈逆陷入沉思。
我不會真的叫這個名字吧?
思考著,肚子開始咕嚕嚕地叫。
邊燼起身,去冰柜里拿食物,打算做朝食。
沈逆趴在床上支著腦袋問邊燼:“早上吃什么?”
“你最喜歡吃的菠菜。”
沈逆:?
沈逆的直覺是對的,她一向不喜歡吃菠菜,以前得哄著才吃。
菠菜營養(yǎng)價值高,邊燼就是想看看她現(xiàn)在邏輯亂了,吃蔬菜的時候有沒有可能不那么費勁。
聽到“菠菜”二字,沈逆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
不會吧,菠菜那么難吃,我怎么會喜歡吃?
我真是個喜歡吃菠菜的“沈乖乖”?
怎么想都覺得和自我認(rèn)知不太匹配。
沈逆疑神疑鬼,總覺得自己被誆了。
可是妻子姐姐……邊燼姐姐一身正氣,不太會騙人的樣子。
被沈逆戲弄了這么多年,難得戲弄回來,邊燼唇邊壓著笑意。
“你在外面流浪了這么久,肯定沒怎么吃蔬菜。菠菜要吃,也有你喜歡的牛肉。不過……”
邊燼翻找了一番,居然沒找到地豆。
沈逆最喜歡吃油炸地豆,特別是萬姑姑炸的,又酥又脆,火候精準(zhǔn)。
邊燼已經(jīng)從萬姑姑那頭要來了秘籍,試著做過幾次,口感已和出自萬姑姑之手的所差無幾。
起初是想吃些沈逆喜歡的食物聊以慰藉,若真能找到她,也能做給她吃。
可真的重逢了,地豆卻消耗完了。
沈逆問她在找什么,得知是地豆時,神秘一笑,說:
“我有很多,咱們開車去拿。”
邊燼:?
你有很多地豆?
帶著滿心的疑惑,邊燼坐在副駕上,看沈逆熟練地啟動房車,她真的懂得如何駕駛。
也就是說,對于各種機(jī)械的肌肉記憶還在。
不愧是雙S級機(jī)械天賦者。
房車開到一處偏僻的山洞前,沈逆說:“我之前都藏在這里。我去拿,你等我一會兒。”
然后邊燼眼睜睜地看著沈逆提了兩大袋的地豆出來,左右環(huán)視,悄摸地運上車。
邊燼:“這么多,是哪兒來的?”
沈逆:“村里種的。我看都成熟了也沒人收,怕壞在地里,就都給收了。”
邊燼……
以沈逆現(xiàn)在的邏輯判斷,多半沒經(jīng)過村民的同意,是偷的。
邊燼扶額。
回頭再補償給村民好了。
沈逆看邊燼的表情一言難盡,補充道:“食物可不能浪費。”
邊燼:“是啊,那菠菜也不能浪費,都吃了。”
沈逆:.
沈逆在邊燼的督促下吃完了菠菜,之后邊燼獎勵她,給她吃了軟爛又風(fēng)味十足的牛肉,以及萬姑姑祖?zhèn)鞯挠驼ǖ囟埂?br />
這頓晚膳沈逆吃得非常順口,心滿意足。
看沈逆這么乖,該獎勵得獎勵。
邊燼猶記分別之前,沈逆留下的話。
——那你利用完之后,還會不會獎勵我?
自然是要獎勵的。
被思念之情深深糾纏的夜里,邊燼靠著記憶模塊里的點滴回憶熬過了相思之夜。
如今,總算能真真切切地?fù)ё∽屗隊繅艨M的腰肢。
昏暗的房車?yán)铮篃粼谶h(yuǎn)處。
沈逆仰著頭,腿落在邊燼的掌心里。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升空,之后在某一瞬間,眼前發(fā)白,嗡嗡聲灌滿了腦袋,急速的心跳隨后轟隆隆地到來。
沈逆悶悶地呢喃著,扶住邊燼的腦袋,難耐地深入她的發(fā)絲。
邊燼有些無措地微微抬起頭,抹去嘴角的水光,之后撐起身子,往上游,抱起沈逆,用她最喜歡的姿勢攬進(jìn)懷中,抱她到腿上。
沈逆眼角泛著淚光,坐在邊燼的手上,腿在發(fā)顫。
“剛才……”一個字一頓,又說,“都已經(jīng)……”
邊燼“嗯”了一聲。
意思是,知道,但不停,不想停。
又一次到了天明。
沈逆被欺得渾身發(fā)紅,什么時候昏沉沉地失去意識都不知曉。
看懷中人眼角的淚痕,邊燼知道自己過分了些,帶著歉意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沈逆沉沉睡去,邊燼則完全沒有睡意。
想起方才看到荒唐的一幕。
忘情之時,白色的亂體從沈逆的腰部冒出了兩根,她應(yīng)該沒發(fā)現(xiàn),落入邊燼眼中。
那亂體慌不擇路,如蛇般在床面上蔓延。
邊燼的確吃了一驚,已經(jīng)進(jìn)入高度戒備狀態(tài),沒想到,那白色的亂體完全沒有攻擊性,軟趴趴地待了一會兒,像是和沈逆一樣,被欺得懵了。
邊燼一碰,它立刻回縮。
純白的金屬面居然一觸升溫,純白中透著些粉意。
凝滯了幾息,很快縮回了沈逆的身體中。
邊燼:……
感覺怪怪的。
這黑魔方的亂體不僅變了個顏色,還溫和了許多,仿佛是一只沈逆養(yǎng)在身體里的寵物,對外界完全沒有殺傷性。
而且,還會因為她的觸碰而……害羞?
邊燼實在不想用這個詞,可那白色的亂體給她的感覺就是這樣。
沈逆氣息平穩(wěn),睡得很沉。
邊燼抽出手臂起身的時候動作輕到極致,沒有吵醒她。
進(jìn)入工作室,在繁雜的程序中果然找到了禁錮黑魔方相關(guān)的系統(tǒng)。
明日等沈逆醒來跟她說說系統(tǒng)的事兒,畢竟最終要解決的還是黑魔方,不可能一直讓黑魔方待在沈逆體內(nèi)。
還有一件事讓邊燼憂心。
打開飛鴿傳信,曾傾洛一直沒有回復(fù)她的消息。她詢問竇璇璣,竇璇璣的回復(fù)含糊其辭,只說曾傾洛現(xiàn)下受了傷,李極正在為她治療,讓邊燼不用擔(dān)心。
先前找不到沈逆時,邊燼的確沒有太多的精力,如今,再給竇璇璣傳信,告訴她沈逆已經(jīng)找到了,但因為特殊狀況,暫時不能回長安。等她們解決之后再回去。以及,曾傾洛現(xiàn)在的狀況,希望她如實相告.
大明宮,紫宸殿,天子的寢宮。
竇璇璣累得半死,一掌拍在身上的李司胳膊上:
“起開!不要臉!”
李司滿臉通紅,氣息紊亂地放開懷中人,瞧著身下云嬌雨怯的竇璇璣,那雙似怒還羞的眼睛弄得她心頭火熱熱的。
李司為竇璇璣擦拭,“在你面前我還要什么臉啊……”
竇璇璣瞪她一眼。
真受不了這廝。
晝時在臣子面前一派天子威儀,是個誰都不敢惹的鐵面新帝,竇璇璣見了都有點犯怵。
結(jié)果一到晚上,就跟三個月沒撈著吃的一樣,簡直是餓鬼投胎。
還每晚都是餓鬼,從來不當(dāng)人,盡折騰她。
竇璇璣雙眼一閉,懶得回想。
李司哄了半天才算哄好了個大概,都要睡了,竇璇璣收到一封飛信,忽然一個身子坐起來,又一掌狠狠拍在李司腿上。
李司“嗷”了一嗓子,整個人嚇得一哆嗦。
李司挨上來擔(dān)憂地問:“怎么了璇璣,做噩夢了這是?”
竇璇璣:“我像你?沾枕頭就睡。”
李司:……
竇璇璣忽然眉開眼笑,“沈逆找到了!她還活著!”
李司差點跳到床面上,“真的?!臭狐貍現(xiàn)在怎么樣了!怎么不直接回來啊!”
竇璇璣把邊燼的信給李司看。
李司也從“特殊情況”這四個字里嗅出了別樣的意味。
兩人沉默了片刻,李司道:“邊燼向來思慮周全,肯定是不好回來。那,到底怎么樣了啊,也不至于謹(jǐn)慎到說得這般含糊吧?”
竇璇璣道:“她還想知道曾傾洛的情況,明天我去一趟睦州。”
李司欲言又止。
“沒事,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和官道都修好了,也沒有黑魔方,不會危險的。去睦州只需一個時辰,快得很。”
“這個我不擔(dān)心,只是,不知道李極是不是依舊閉門不見。”
竇璇璣一直和第五闕保持著聯(lián)系,知曉她們的狀況。
上個月竇璇璣已經(jīng)去過一次睦州,沒能見到李極,但曾傾洛的狀態(tài)她知曉一些。
一言難盡,就沒敢告訴邊燼,怕她那頭還沒找到沈逆,憂心如焚,這頭還要記掛著曾傾洛。
竇璇璣:“沒事,當(dāng)真如此,我也要去看看第五闕她們的。而且我還想去找邊燼一趟。”
李司知道竇璇璣無耶娘也無手足,最是在意朋友情誼。
她不舍地握著竇璇璣的手,“我……想跟你一起去。”
“別了,你出一趟長安城多大陣仗心里沒數(shù)?”
竇璇璣回絕得實在太干脆太真心實意,李司什么也沒說,悶悶地縮成一團(tuán)。
竇璇璣看她失落的模樣,“好啦”一聲后,主動吻上她的唇。
“我很快回來,好不好?”
李司:“我覺得你在哄寵物。”
竇璇璣:“嗯,我是。”
李司:……
第168章
第二日一大早,竇璇璣離開了大明宮。
去睦州之前,她先前往新修的長生閣,和房判聊聊天。
長生閣是在麗景門舊址上建起來的研究所,專門研究各種機(jī)械和電子相關(guān)的疑難雜癥。
原本房判的大腦在沈逆的工作室里存放著,后來沈逆失蹤,李司生怕沒個機(jī)械師照看會出什么問題,便派人去把房判請到新建的長生閣中。
負(fù)責(zé)接手的是李司曾任金吾將軍時的下屬,非常有潛質(zhì)的A級機(jī)械師。李司親手把他提拔上來,算是知根知底。
竇璇璣回到長安時才知道房判搬了家,托管給了長生閣,去看過幾次,狀態(tài)和她離開時沒什么變化。
大腦重建依舊在平穩(wěn)又緩慢地推進(jìn),三百多年的時間一息一息地往前推移。
無法丈量的時光,在房判這兒有了具體又清晰的刻度。
竇璇璣來得安靜,依舊引來了不少目光。
即便還未大婚也未封后,可眼前人是當(dāng)今天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心上人,整個長安城無人不曉。
看到她時,無論在做什么事都會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向她行禮問安。
竇璇璣很不自然地一一回禮,原本很快走完的路,生生拖了一盞茶的工夫。
來到房判大腦所在的單獨研究室,竇璇璣把門關(guān)上。
此地只有她和房判。
“我又來了。”
竇璇璣坐到椅子上,腳下一蹬,轉(zhuǎn)到房判“面前”。
房判的大腦被裝在一個袋子里,袋子外罩了一層可愛的人偶模型。
這人偶模型是根據(jù)竇璇璣撿到的房判小時候照片繪制出來的。
李司親手繪制、打印,再親自封裝。
竇璇璣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李司陪在身邊,竇璇璣還問:
“怎么把房判打扮得這么可愛?”
李司道:“你肯定三不五時就會過來看小房,總不能每次來就對這個殘缺的大腦吧?你沒問題,人家小房還害羞呢。反正我等你等得沒事干的時候,就過來陪小房說說話,順手給她套件新衣服。”
竇璇璣嘴里說“都當(dāng)天子了還有沒事干的時候?”,其實心中是感動的。
李司費盡心思做這一切,自然是為了讓她開心。
當(dāng)初房判沒少說李司的好話,如今這樁樁件件擺在眼前,讓竇璇璣明白房判眼光不錯,自己也沒選錯人。
人偶模型身后有兩個接插口,連接著系統(tǒng)。
系統(tǒng)不眠不休地監(jiān)測、重建著大腦。
小小的“房判”則帶著傻乎乎的笑,坐在透明的液體中。
“以前咱們走到哪都被人嫌棄、害怕,避之不及。現(xiàn)在好了,所到之處都是奉承之人。你若看到這場面,肯定憋不住笑。”
竇璇璣趴在暖光前,凝視著房判不會回應(yīng)的笑臉。
“到現(xiàn)在都很難相信,李司居然成了皇帝……”
竇璇璣“噗呲”笑了,“你敢相信嗎,她現(xiàn)在是皇帝。”
竇璇璣在腦海中想象房判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會有多精彩。
臉是一定呆滯的,手里的食物是一定會掉在地上的。
“我可能……就要當(dāng)皇后了。”
房判一定會在震驚后笑得死去活來,然后再揶揄一句:
“璇璣,你和小喬當(dāng)真是天作之合呀。放心,她半夜爬你窗的事兒我肯定守口如瓶。”
竇璇璣哈哈笑,抹掉眼角的淚花,調(diào)整情緒,習(xí)慣性把最近的發(fā)生的事兒都跟房判說了。
她總有一種感覺,即便無法回應(yīng),房判的大腦也能聽到她的話。
在麗景門的那些年,多少個困倦的值守之夜,她都是和房判聊著天熬下來的。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什么事都跟房判提一句。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不陪房判說說話,告訴她朋友們最近發(fā)生的事,這世界發(fā)生的事,房判總是獨自待在此處什么都不知曉,該多寂寞。
“沈逆已經(jīng)找到了,萬幸啊她還活著。長安城打算擇日重新開放。出生到現(xiàn)在,我還不知道沒有黑魔方威脅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很難想象未來會變成什么樣。說不定,新時代真的要到來了。”
竇璇璣戳了戳容器壁,目光溫軟。
“我有預(yù)感,有生之年,我們會再見面的。我一定努力活到你醒來的那一日。”.
睦州,桑青山。
夕陽漸漸沉入萬山之后,孤云浮空。
賀蘭濯醒來時,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
給她當(dāng)了一下午枕頭的人一動沒動,正欣賞著琉璃墻之外恢弘的落日,慵懶地打了個呵欠,眼角有一包淚。
賀蘭濯挪了下身子,第五闕摸摸她的頭,“醒了?冷不冷?”
賀蘭濯在她腿上搖頭。
滴——
不遠(yuǎn)處發(fā)出電子提示音,第五闕說:“我給你熱了蘋果酒,現(xiàn)在喝嗎?”
“嗯……”賀蘭濯坐起身,靠到沙發(fā)的另一頭,“喝。”
第五闕起身去拿蘋果酒。
六十度,握在手里稍微涼一涼,在這早春微冷的傍晚正好入口。
賀蘭濯喝下一口最喜歡的蘋果酒,“我睡著了。什么時辰了?”
“太陽該落山了,感覺怎么樣?”
“頭沒那么痛了。”
賀蘭濯說什么第五闕就信什么,開心地過來繼續(xù)為她按摩。
“我就說我新學(xué)的按摩技術(shù)肯定有用,我再幫你按按。”
這兩個月她們待在睦州安心休養(yǎng),與世隔絕,只希望賀蘭濯能早日恢復(fù)視力。
這座桑青山是第五闕二姐為她找的。
她和二姐吵架歸吵架,感情還是很好。
特別是聽說第五闕把大姐的下落賣給大姐前任竇雪懷,現(xiàn)在大姐滿世界找第五闕,要抽爛她的屁股后,更是擔(dān)心。
畢竟大姐說要抽爛誰的屁股,從來沒食言過。
第五闕實在不想和大姐正面交鋒,就拜托二姐幫她找一個大姐尋不到的地界。
桑青山風(fēng)景還不錯,就是沒瀑布也沒果樹,距離第五闕喜歡的山頭還有些距離。
禿是禿了些,養(yǎng)病還是很合適。
第五闕打算等賀蘭濯狀況好一些,外面徹底太平了,再專心下半輩子的田園牧歌。
阿賜也被接到身邊。
或許是出于補償?shù)男膽B(tài),李極派了幾位能干的仆從跟隨她們到了桑青山,照顧她們?nèi)粘F鹁印?br />
她們現(xiàn)在居住的地方曾經(jīng)是家奢華客棧,很湊巧,是李極名下的產(chǎn)業(yè)。
黑魔方橫行之后,客棧的客源銳減,李極也無暇經(jīng)營,客棧倒閉后空置了許久。反正暫時也無用,就讓第五闕她們在此養(yǎng)病。
賀蘭濯想要恢復(fù)天賦,再擁有視力,需要保持愉悅的心情,將精氣神養(yǎng)回來,便有一線希望。
養(yǎng)病的這段時日,第五闕每天變著花地逗賀蘭濯開心,完全不讓她干一點兒活,各方面的“服務(wù)”都相當(dāng)周到。
透支了所有精神力和體力,長時間的謀劃和追擊讓賀蘭濯精疲力竭,骨瘦嶙峋,渾身是傷。賀蘭濯又天生好強,嘴上不說,其實連路都走不動。
是有侍女在側(cè),但她非常有邊界感,不習(xí)慣陌生人服侍。
那段時日,第五闕就是她的腿,就是她的眼,賀蘭濯從未這般依賴一個人。
與此同時賀蘭濯也發(fā)現(xiàn),毛手毛腳的第五闕居然有這么細(xì)心周到的一面。
而且第五闕天性豁達(dá),再大的事兒到她面前都能切碎了當(dāng)點心吃。
和她在一起不會感受到任何的壓力,還會被她的樂觀開朗影響,兩個月下來,賀蘭濯被養(yǎng)回來不少,起碼不再是皮包骨,整個人圓潤回了正常人的模樣。
只是雙瞳依舊濃黑得像一片深潭,看不到一星點兒的光。
夜夜頭疼,睡不好覺。
睡不好覺這點不太妙。
睡不好,精神不濟(jì),精神力就更難恢復(fù)。
賀蘭濯睡不著,日夜顛倒,第五闕也跟著她調(diào)整作息時間,幾乎學(xué)會了全世界精神天賦者之外的人士能使用的所有催眠方法,哄著她睡。
剛才就成功睡了兩個時辰。
不算長,但對賀蘭濯而言也是彌足珍貴的兩個時辰,頭痛壓下去不少。
阿賜就住在隔壁,每日都會過來探望賀蘭濯。
賀蘭濯精神好的時候,便會留下來跟她說說話。
深度的催眠還扎根在阿賜的腦海里,靠著賀蘭濯慢慢跟她講述過往的點滴,投出記憶模塊中的記憶給她看,一點點喚醒她真實的記憶。
其實真實的記憶還沒被徹底喚醒,但阿賜相信賀蘭濯說的每句話。
“我覺得你好熟悉,感覺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很多年。”
阿賜拉著賀蘭濯的手,一本正經(jīng)地保證道:
“姐,我一定會想起來的。”
賀蘭濯笑道:“沒關(guān)系,慢慢來。”
第五闕在一邊邊剝橘子邊說:“你姐為了找你吃了不少苦。”
阿賜用力點頭,“我不會再讓姐吃苦了。”
第五闕笑著正要接話。
沒想到阿賜繼續(xù)說:“姐的下半輩子交給我,我不會再離開半步。”
第五闕:?
不是,你姐的下半輩子已經(jīng)有人預(yù)定了好吧?.
竇璇璣是坐著皇室的儀仗來的。
儀仗還沒落地,就聽見地面上來接她的第五闕揮著手大喊“皇后娘娘”。
竇璇璣恨不得直接跳下去捂住第五闕這張嘴。
落地后,竇璇璣狠抽第五闕的胳膊,“別瞎喊,還沒封后呢。”
第五闕樂呵呵的,“不也快了么,難道你還能再跑了不成?”
在旁一同接駕的侍從都有些驚訝。
第五女郎平日嘴上沒個遮掩,沒想到和準(zhǔn)皇后也沒大沒小。
旁人不知曉,竇璇璣和第五闕一同在最危險的時候離開長安城,相伴著在危機(jī)四伏的野道上一同開過車、守過夜,還為搶床鋪“決一死戰(zhàn)”過,革命感情堅固。竇璇璣是不愛擺譜的人,第五闕開起玩笑來也很隨意。
封后這事兒因為諸多原因,一直留在李司的嘴邊,沒真正提上日程。
黑魔方造成的動蕩且不用說,剛剛登基一堆事兒等著李司決策,而且竇璇璣還陪著沈逆出了長安城,大婚這事兒就耽擱下了。
如今天下已有盛世氣象,可李司和竇璇璣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先帝賓天,國喪一年,這一年內(nèi)不好大婚,最快也要明年金秋了。
竇璇璣見第五闕臉上的笑意就沒下去過,問她:
“看你這么開心,賀女郎好轉(zhuǎn)了吧?”
“沒呢,還和之前差不多。”
“那你樂。”
“不樂也差不多,樂也差不多,還不如開開心心的。她剛好不容易睡下,我就沒叫她一塊兒來。走,我先帶你去吃點好吃的,這兒的野菜可真是一絕!”
竇璇璣帶了一堆的禮物來,隨從們搬都搬了半天。
用完膳,賀蘭濯也醒了,三人聊了會兒,都為找到沈逆高興。
之后竇璇璣說明了來意。
“小傾洛么……”
提到曾傾洛,連第五闕都嘆氣。
“她一直都在安王府,李極也不知道怎么樣了,兩個月了閉門不出。”
竇璇璣:“李極喝了韓復(fù)給的藥?”
第五闕看向賀蘭濯,賀蘭濯裹著厚厚的披肩,閉著眼,優(yōu)雅地喝了一口蘋果酒后,輕轉(zhuǎn)著酒盞道:
“對,就是韓復(fù)曾經(jīng)給麗景門女官喝的那種藥。”
想起這件舊事,竇璇璣后背還會發(fā)緊。
竇璇璣:“我想去看看她們,邊燼也想知道傾洛現(xiàn)下的狀況。”
第五闕拍拍膝蓋,“李極未必會見咱們。不過,去試試看吧,我和你一起去。”
賀蘭濯道:“我也去。”
第五闕沒想到她也要出門,“可是……”
賀蘭濯:“我都悶在屋子里兩個月了,正是踏青時節(jié),就當(dāng)出門走一走,解解悶。”
其實賀蘭濯是不信任這兩位戰(zhàn)斗天賦者的口才,笨嘴拙舌的,恐怕啟不開李極的大門。
一行三人到了安王府,康逸去通報,半天才回來。
康逸:“殿下沒有回應(yīng)。”
第五闕不安地小聲對賀蘭濯說:“她倆不會死……”
賀蘭濯立刻捂住她的嘴,對康逸說:“安王殿下多日不曾出門,定是遇到了難事,我們想直接去叩門。”
康逸也是滿肚子的憂慮,賀蘭濯聰明,他是知道的。
和繁之商量了一下,便為她們帶路。
李極和曾傾洛住在安王府的主院內(nèi)。
此刻住院大門緊閉,康逸喊了好幾聲都沒人應(yīng)。
賀蘭濯她們?nèi)讼嘁曇谎郏詈笥少R蘭濯道:
“殿下,邊燼和沈逆一直在詢問傾洛的狀況。若有難處,不若一起商議,或許能找到解決的方法。”
賀蘭濯說完后,屋內(nèi)半晌沒有動靜。
康逸瞟過來“你看”的眼神。
第五闕正要開口,賀蘭濯忽然拉了她一下。
與此同時,竇璇璣也感覺到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一股磅礴又哀傷的精神力似從深淵中呼嘯而來,鎖住了所有人的思緒。
在場的低階天賦者當(dāng)場無法呼吸。
這是超越了S級的精神力,估計擁有者還不知該如何自控。
賀蘭濯立刻說:“A級以下天賦者回避。”
侍從們立刻少了一半。
門開了。
一頭白發(fā)的李極抬起頭,面容憔悴,雙眸血紅。
第169章
華發(fā)曳地,面容雖沒有隨頭發(fā)一并老去,卻慘白似鬼。
若說從前的李極美得雍容金貴,教人一眼驚艷,那此刻的她憔悴中帶著破碎之后的堅韌,依舊攝人心魄。
寢屋內(nèi)很安靜,飄蕩著陣陣花香。
曾傾洛背對著大門,坐在窗邊,凝望著窗外正在盛放的春花。
早春的生機(jī)勃勃,鋪在她死氣沉沉的雙眸中。
被玄關(guān)的屏風(fēng)擋住,門外人看不到她,沒人能打擾她。
“沈逆……她還活著?”
李極聲音沙啞,賀蘭濯聽得出來,她已經(jīng)很久沒與人說話了。
“是,還活著。”
同為精神天賦者,賀蘭濯大致猜測得出李極這段時日都經(jīng)歷了什么,此刻渴望的是什么。
“邊燼和沈逆都擔(dān)心傾洛,想知道她的近況。”
說及此事,李極垂下眼眸,哀傷的情緒縈繞在周遭,就連A級戰(zhàn)斗天賦的竇璇璣都被她情緒感染,眼淚不自禁地掉落。賀蘭濯的精神天賦還未恢復(fù),被影響更甚,腦袋和心口悶痛著。
李極閉了閉眼,盡量收攏情緒。
“教我怎么控制精神力。都進(jìn)來。”
屋門合上,第五闕她們走到曾傾洛身邊,輕喚她的名字。
曾傾洛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甚至連眼睛都不眨。
李極電子表響了,她從蹀躞帶上解下裝眼藥水的錦囊。
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幫曾傾洛滴眼藥水,免得她不眨眼,眼睛干澀受損。
專心滴完眼藥水后,李極一邊把多余的拭去一邊說:
“如你們所見,小滿一直都是這樣,沒好轉(zhuǎn),也沒繼續(xù)惡化。”
賀蘭濯知道,是李極用精神力控制著,不讓曾傾洛精神世界全面崩盤。
竇璇璣:“韓復(fù)的藥,你喝了?”
“喝了。”
李極才意識到自己從早上到這會兒沒喝過一口水,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平靜道:
“兩管都喝了。”
“兩管……”竇璇璣難以置信,“你喝了兩管?”
李極滿不在乎道:“對。”
從韓復(fù)那里拿來了兩管藥,一開始李極只喝了一管。
七日后的某個清晨,已經(jīng)升為A級的她,天賦陡然提升到了S級。
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不適,難怪當(dāng)初麗景門那么女官都喝了藥,直到多年后才有人發(fā)現(xiàn)此事的歹毒。藥本身非常具有隱蔽性,喝下的當(dāng)時和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并不會造成身體上明顯的不適。
成為S級精神天賦者之后,李極立刻試著進(jìn)入曾傾洛的精神世界。
她在曾傾洛的精神世界里看到了一片廢墟。
狂風(fēng)一刻不停地席卷廢墟,漫天砂礫被卷入空中,不知被帶去何處,殘骸所剩無幾。
狂風(fēng)是向知番異獸化的精神力殘存的象征,曾傾洛的意識世界在狂風(fēng)的席卷下飛速消失。
要是李極再晚來一步,曾傾洛的精神世界將徹底消散,到時候她便再無醒來的可能。
S級的精神天賦是非常難駕馭的超高天賦,起初李極無法自如地控制精神力,反而被狂風(fēng)刮得遍體鱗傷。
在精神世界中受損,會直接反饋在大腦和玉璧之上。
那段時日李極頭痛欲裂,玉璧的報廢程度也超過了百分之五十。
但時間緊迫,她無暇顧及其他,必須得爭分奪秒護(hù)下殘骸。
耗盡了所有的精神力,總算遏暫時制住曾傾洛精神世界里的那場颶風(fēng)。
風(fēng)止了,依舊滿目瘡痍,完全不見曾經(jīng)的輪廓。
修復(fù)精神世界,就是重建廢墟的過程。
李極試著修復(fù)殘垣斷壁和空廊枯葉。
就在這時,她遇到了難點。
一點點地把廢墟殘片堆起來,誰都能做到,可想要讓它們重新變回原有的模樣,變回完整的一磚一瓦,一屋一舍,相當(dāng)于逆天而為,不可能。
李極說至此,賀蘭濯非常理解地頷首,道:
“就像殺人和救人。殺人容易,一把刀一顆狠心就能完成。可是想要讓人起死回生,難度高了不止千萬倍。精神世界的毀滅和重建也是同樣的道理。所以……之后你就喝下了第二管藥。”
“對。狂風(fēng)隨時都有可能再刮回來,我沒有時間等待。”
生死攸關(guān)的事,從李極口中說出來,慢條斯理似全然不在意。
也像是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有給自己留過退路。
李極早就想到了一管藥或許無法突破天賦的天花板,所以在死城,她向韓復(fù)要了兩管藥。
還記得韓復(fù)當(dāng)時勸了她一句。
“一管藥能無知無覺提升天賦,可如果你喝下第二管,一定會有異常反應(yīng)。”
李極:“是什么?”
韓復(fù)聳了聳肩說:“不知道。沒人這么做過,只是我多年和毒藥打交道的推測。”
李極:“只要不當(dāng)場斃命就行。”
韓復(fù):“并不排除當(dāng)場斃命的可能。”
李極抬了抬眉,沒再多說。
不排除的意思是,有可能。
但她不試一試,她的小滿再也沒可能醒過來了。
有可能和沒可能,她知道該怎么選。
小滿護(hù)她的時候沒有半分遲疑。
如今為了小滿,有何所懼?
第二管藥入喉,灼燒感折磨了她不知多少個日夜。
三日前,她終于在黎明中醒來時,高燒未退,卻笑了。
——還活著,我不是廢物,我能救小滿。
支起渾身劇痛的身子,她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滿頭白發(fā),面若死灰。乍一看以為看到陌生人,再看,是自己無疑。
這便是第二管藥的副作用。
一向愛美的李極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這不重要,不重要。
李極對自己說,還活著就行。
如果說S級的天賦讓李極清晰地感受到能力的突破,只要她想,她甚至能夠監(jiān)聽安王府所有人的心聲。
那雙S級則像重生。
精神力變成了浮在云端的自在,信手拈來,毫不費勁。
路過窗邊的小鳥都會被李極的情緒感染,落到她的肩頭。
她聽懂了鳥叫蟲鳴,聽見日出,聞到凍土融化。
甚至能感受到天地的運行。
焦躁恍惚的情緒不見了,李極恢復(fù)了理智。
頭發(fā)白了,但情緒穩(wěn)了。
再次進(jìn)入曾傾洛的精神世界,狂風(fēng)再來,她輕松撥開。
天地昏暗,她輕輕一揮衣袂,晴空萬里。
她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唯一主宰者,天地間的真神。
狂風(fēng)跑了,殘毀的大地在她的指尖輕動下重塑。
聽到這里,第五闕實在忍不住,問她:“那不是很順利嗎?為什么小傾洛還是現(xiàn)在這副模樣。”
李極乜她一眼。
小傾洛,還是叫得這么親熱。
李極放下茶盞,本能地注視曾傾洛的方向。
“我是擁有了重塑的能力,小滿精神世界的殘存我都重建了,可是,我不知道那些房屋、池塘、小橋和小院里被摧毀前具體是什么樣的,我不知道它們的細(xì)節(jié)。”
通過長時間的觀察,李極猜測這個精神世界就是曾傾洛的記憶世界,或許,是她長大的地方,是李極沒能參與的曾經(jīng)。
小院有什么樣的藩籬,院里有養(yǎng)家禽還是寵物?
屋舍內(nèi)有幾間房,房中都是如何布置的?
李極完全不知曉。
而且,就算她知曉,那個問題依舊困擾她。
精神世界不像現(xiàn)實世界,這兒除了廢墟就是一片白茫茫的虛空,要是重建,該用什么當(dāng)材料重建?
李極的話讓大家陷入了沉默。
半晌,竇璇璣提議:“我正好要去找沈逆和邊燼一趟,你要不要跟著一起去?傾洛是她們師妹,從小一塊兒長大,你想要的細(xì)節(jié)她們或許能幫得上忙。”
李極:“我也正有此意。沈逆她們不是也想知道小滿現(xiàn)狀嗎?沈逆那個狡詐的腦袋說不定能幫忙出個主意。”
第五闕:“走走走,咱們現(xiàn)在就去!”
賀蘭濯拉了一下第五闕的袖子,“我也去。”
第五闕回眸,賀蘭濯沒第一時間得到第五闕的回應(yīng),抬頭追了一句:
“可以么?”
第五闕忽然有種當(dāng)家做主的自豪感。
“可以啊,當(dāng)然可以,有我在,你想去任何地方我都帶你去。不過我得回去拿頂帽子,你這金貴的腦袋可不能凍著,不然又要頭痛。”
第五闕迅速去拿了一頂保暖的帽子,外加暖融融的披肩,給賀蘭濯全數(shù)裹上。
李極把曾傾洛抱上輪椅,幫她扣好安全帶的時候摸了摸她的腦袋。
竇璇璣的皇室儀仗非常寬敞,比李司的天子儀仗小不了多少,她們五個人坐進(jìn)去還很寬敞。
李極懷著一顆期待的心,飛向北邊的小村子,期待著轉(zhuǎn)機(jī)。
結(jié)果——
“什么?那不是瘋了嗎?”
聽完邊燼委婉的話,心里一總結(jié),李極脫口而出。
邊燼沒搭腔,李極原地轉(zhuǎn)了兩個圈后,整個人歪歪斜斜地扶著墻頭,失魂落魄的情緒多少有點上臉,連踩到一坨爛泥都沒發(fā)現(xiàn)。
此時沈逆正在房車內(nèi)睡覺,邊燼將她的狀況繼續(xù)和好友們簡略說了一番。
第五闕:“嚴(yán)重貧血?”
邊燼:“對。我猜測黑魔方變白的原因,是阿搖的血中有罕見的抗輻射酶。她能凈化強輻射的星河鉻素,也是因為這種酶。根據(jù)阿搖的回憶,黑魔方進(jìn)入她體內(nèi)最初亂體還是黑色的,她和亂體對抗過很多次,血流得越多,亂體的顏色就越淺。為了吸走黑魔方,她在自己的身體里也安裝了逆芯,新的逆芯里星河鉻素的含量非常高。或許是抗輻射酶和星河鉻素雙重作用,讓黑魔方變成了白魔方。”
竇璇璣難以置信道:“白魔方,還是性情溫和,不會隨意傷人的白魔方。那……”
邊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還未說完。這段時日我一直在觀察,加之阿搖自己接入了房車工作室里的生命體征系統(tǒng),可以得出結(jié)論——阿搖的嚴(yán)重貧血就是白魔方導(dǎo)致的。白魔方在貪婪地吸收阿搖的血液,不斷強大自身。若繼續(xù)留在阿搖體內(nèi),一定會威脅到阿搖生命。所以,無論是黑魔方還是白魔方,一定得徹底摧毀。”
賀蘭濯:“沈逆先前一定有完整的解決計劃,可是現(xiàn)下她思緒混亂,恐怕無法繼續(xù)。”
邊燼眉心緊擰難解,見賀蘭濯的眼睛昏暗無神,知曉她失去了視力,此時就像個空殼。
所有人都走在迷途上,不知前路,一時無言。
六人坐在房車和儀仗中間,沈逆不知何時醒了,從窗戶后面探出半顆渾圓的腦袋。
好多人啊。
先前邊燼跟她說了,今日會有幾位老朋友拜訪。
和老友們的關(guān)系與舊事,邊燼多少與她說了些,沈逆這會兒正在一一對比線條,匹配她們誰是誰。
邊燼蹲到曾傾洛面前,試著與她說話,她依舊沒有半點反應(yīng)。
聽完李極所述曾傾洛是因為救她才變成這樣,邊燼無言地望了天邊片刻,緩聲道:
“傾洛一直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
李極單手支著腦袋,聽到邊燼的話表情還未變,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從發(fā)紅的眼眶里漣漣垂落。
李極抹掉眼淚,深呼吸,很快調(diào)整了情緒。
“我要重建她的精神世界,我要救她。麻煩你告訴我她的過往,她的故鄉(xiāng)。如果能給我看看你記憶模塊中的關(guān)于她的事就更好了。”
“可以。你打算如何重建?”
李極被問得一時迷茫。
“不知。我可以讓殘存的碎石沙礫回到它們原本的位置,可是已經(jīng)被卷走的,即便我知曉它們該是何模樣,也不知該用什么來重建。現(xiàn)在的困境便是,即便我能起死人,也無法肉白骨。小滿精神世界被卷走的血與肉,我不知該用什么去填充。本來是想聽聽沈逆的看法,可是……”
沈逆聽到那白發(fā)女郎提到自己的名字,注意力跟了過去,觀察了她片刻,拉開車窗說:
“你是畫師嗎?”
沈逆已經(jīng)將李極和邊燼對她描述的安王劃上了等號。
李極見沈逆身后搖著兩根白色的亂體,狡黠的樣子倒還保留了幾分。
“嗯,是。”
沈逆身子往外探了探,說:“那你畫啊,你用精神力為丹青,畫回原來的樣子不就好了?”
邊燼她們轉(zhuǎn)過來,用“能行嗎”的眼神看著她。
賀蘭濯的表情卻是一震。
李極黯淡的眼眸漸漸變成琢磨,隨后眉宇間的愁緒消散,曠若發(fā)矇。
照顧曾傾洛的這段時日,李極一直在她的精神世界里進(jìn)進(jìn)出出,所有的思緒都放在曾傾洛身上,已經(jīng)很久沒提起畫筆,忘記了作畫這件事。
用曾傾洛最喜歡的畫技,重塑她的精神世界,妙不可言。
“可以,可以一試!沈逆。”李極站起身時直接刮倒了椅子,她指著沈逆,“你瘋了也是個天才。”
沈逆皺眉,對邊燼道:“她煩煩的。”
第170章
李極再次進(jìn)入曾傾洛的精神世界,伸手,一支畫筆憑空出現(xiàn)在她掌心里。
筆尖所到之處層臺累榭,妙筆生花。
雙極樓赫然聳立在空蕩蕩的視野中。
高山峻嶺,霧涌云蒸。
李極盡情地?fù)]毫潑墨。
畫曾傾洛生活過的地方,雙極樓,小院,風(fēng)雪。
畫曾傾洛本人。
破碎的世界被重繪,更加美麗、生動,生機(jī)盎然。
寫字好看或許不能爭皇帝,畫得漂亮也未必能養(yǎng)百萬兵馬。
但此刻,李極知道自己的筆能救人,救她最愛的人。
就在李極完成了局部畫卷的當(dāng)晚,在為曾傾洛凈面時,她的手忽然動了一下。
“阿娘。”
曾傾洛用干涸的嗓子喚出破碎的字句。
“阿娘,別走……”
李極一怔。
“小滿?”
曾傾洛身子前傾,緊緊抱住李極的手臂。
曾傾洛剛被雙極樓收為外門弟子時,阿娘感染黑魔方過世才不到半個月,她亦落下殘疾,在害怕和彷徨之下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她人生的分岔口,充滿了苦悶和焦慮。如今她的精神世界里的雙極樓重建,痛苦的記憶率先翻涌。
記憶中的片段變成了精神世界真實的一段路,組成如今的曾傾洛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曾傾洛踏踏實實地踏上去,心魂歸位,說出了兩個月來的第一句話。
李極真的把她的世界畫活了。
像在深淵之下窒息了無數(shù)日夜,終于呼吸到了氧氣。
李極欣喜若狂,用力抱住她失而復(fù)得的寶貝,淚濕了曾傾洛的肩頭。
潸然淚下的人還在安撫對方:“小滿,有人在等著你,等了好久……從今往后,這個人會代替你阿娘,永遠(yuǎn)護(hù)著你。”
……
聽聞曾傾洛終于醒了,邊燼她們一大早就來敲門,想看看她的狀況。
李極她們都暫住在村子里,包下了村子里最大的客棧。
邊燼她們來訪時,曾傾洛正坐在陽光之下,面對她們依舊無甚反應(yīng),但那雙眼再也不是沒有魂般的空洞。
她會時不時看向窗外的某個地方,似乎在思考什么,被什么吸引著。
李極臉上的笑容就沒落下去過,“她對周遭有了反應(yīng)。”
眾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氣,聽李極說她重建的過程。
沈逆則靠在曾傾洛身后的墻邊,手指卷著曾傾洛的長發(fā)玩。
李極看著沈逆,對邊燼道:“沈逆的意識都在,記憶可能都沒有殘缺,只是被白魔方攪亂,無法一一對應(yīng)。只要思維歸正,她就能好。”
邊燼:“你是說……”
李極:“作為回報,我來幫她歸正。”
沈逆若是能好,白魔方這個最后的隱患就能說不定就能徹底清掃。不過邊燼也有所顧慮。
邊燼道:“多謝好意,只是看你的狀況最好不要冒進(jìn)。”
重建精神世界是非常龐大的工程,要消耗的精神力無法估量。
曾傾洛是有了意識,可李極又肉眼可見消瘦了幾分,本就血紅的眼睛看上去鮮血欲滴,更加嚇人。
賀蘭濯也提醒李極:“精神力也會透支,透支的下場你看到了,就像我這樣。”
李極不在乎道:“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
賀蘭濯抬抬眉,邊燼接話:“我有另外一個法子,若是不成功,再來勞煩殿下。”
李極淡笑:“沒問題。”
沈逆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回去了,邊燼不放心她獨處,挺危險的,村民挺危險的。
邊燼去找沈逆,李極想到了一些往事,對第五闕說:“我能單獨和她聊會兒么?”
“她”是指賀蘭濯。
第五闕正在給賀蘭濯按摩腦袋上的穴位,緩解她的頭疼,聽到李極的請求一時沒回答。
賀蘭濯拍了拍第五闕的手背,示意“沒問題”。
第五闕:“那也別太長時間,她昨晚就沒睡,這會兒難受著呢。”
李極:“放心,我也累。”
李極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賀蘭濯到了客棧里的一處陽光豐沛的小院內(nèi)。
一路上李極都在想怎么開口,最后還是賀蘭濯先說。
“殿下不必為難,您讓我捅回去幾刀咱們就算扯平了。”
李極一陣沉默,正要答應(yīng)的時候,賀蘭濯笑出聲。
“開玩笑的。就算殿下答應(yīng),我也無力持刀,更討厭血腥味。”
賀蘭濯睜開眼,迎著溫暖的方向,想試著感受明暗的變化。
“過去的事不用提了,當(dāng)初殿下也身在局中,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加上殿下性子多少有點扭曲,我能理解。”
李極:……
算了,賀蘭濯想怎么嘴就怎么嘴。
嘴上再怎么說,也比不過那些真實留下的傷痛。
賀蘭濯:“如今我找到了阿賜,過上我最期盼的生活,其中也有殿下的幫助。我們一起除掉了向知番,奪下睦州,也算是有過命的交情了。過去的事不必算得那么細(xì)。”
李極向來說不來好聽話,尤其是曾傾洛之外的人,索性轉(zhuǎn)移話題。
“你的眼睛,我能治嗎?”
“或許可以,不過我不急,殿下還是先治好傾洛。”
李極:“嗯……”
賀蘭濯:“若眼睛好不了也無所謂,我知道她不會嫌棄我。新的時代就要來了,我想和我在意的人好好過普通的日子,煩透了那些恩怨和刀光劍影,希望那些命懸一線的噩夢一輩子都不要再重來。殿下,您若還覺得心里有愧,實在過不去就扎自己幾刀,我支持。”
李極:“……你可閉嘴吧。”.
李極推著賀蘭濯回來的時候,見第五闕臉紅撲撲的,整個人興奮不已,似有什么話迫切要跟賀蘭濯說。
賀蘭濯伸手探她的臉。
“你怎么了,氣息這般亂。出什么事了?”
第五闕握住她。
“沒事,你別擔(dān)心。剛才我和邊燼聊了會兒,她說她曾經(jīng)為了尋找記憶禁區(qū)的真相,和沈逆通過夢境互通,讓沈逆進(jìn)入她的夢境世界里。據(jù)說夢境互通還能改善各種精神問題,我感覺咱們也可以試試。只要你能好好養(yǎng)神,說不定眼睛很快就能恢復(fù)呢。”
“那不是連理模塊的功能嗎?”
“是啊,所以我想……”
第五闕伏在她身前,將賀蘭濯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賀蘭濯能感受到她心跳得極快。
“咱們成親吧。賀姐姐,你能不能當(dāng)我的妻子?”
第五闕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跳如雷。
賀蘭濯一時沒回應(yīng)。
第五闕忽然意識道:“傻了我,我,我什么都沒準(zhǔn)備,居然就這樣兩手空空求婚了,哎——不行,重來,我要好好準(zhǔn)備然后再——”
“可以啊。”賀蘭濯說,“我愿意。”
這回輪到第五闕發(fā)怔了。
賀蘭濯嘆了一聲:“可惜啊,沒辦法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很傻,又很可愛……”
沒等她話說完,第五闕就一把將她橫著抱起來。
賀蘭濯身子一歪,險些摔著。
第五闕哪里可能讓她摔倒,又將歪斜的身子緊緊抱回懷里。
賀蘭濯只能緊緊摟著她的脖子,面帶慍色。
“第五闕!”
第五闕滿面春風(fēng),腳下幾乎搓出火來,“走走走——咱們現(xiàn)在就去民政司!”
賀蘭濯:……
這孩子不禁夸,一夸就得干出點驚天動地的事兒來。
在一旁看熱鬧的李極吃著沈逆的油炸地豆,插嘴道:“祝你這次大婚順利。”
第五闕聽出她重音在“這次”上,瞪她一眼。
“沒你作亂肯定天下太平!”
邊燼沒想到自己跟第五闕提了一嘴連理模塊的事兒,她居然轉(zhuǎn)頭就要和賀蘭濯成婚,還是在這個陌生的偏僻之地草率成婚,想稍微攔一下。
邊燼:“第五——”
邊燼話才起了個頭,沈逆腦袋從她身后房車窗戶里鉆出來,手里拿著包她打算給沈逆做點心的糖霜,沖著天上揮手一灑:
“成親咯——百年好合!”
風(fēng)一吹,糖霜在空中飛揚,像一場突然而至的綺靡粉雪。
滿頭糖霜的邊燼:……
沈逆胡鬧,竇璇璣不幫忙阻止就算了,還把早上李司空運過來的每日一束的鮮花往賀蘭濯懷里塞。
竇璇璣:“恭喜恭喜。”
李極見曾傾洛居然因為此情此景笑了一下,立刻鉆進(jìn)房車?yán)铮咽O碌娜撬o揚了。
邊燼:。
壓抑太久的心,在沐浴著希望和喜悅的當(dāng)下再也不想克制。
被賀蘭濯縱容的第五闕,可以做任何幼稚又沖動的事,好友還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
春風(fēng)微冷,萬物萌發(fā),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日,卻是忽然而至的起點,正正好好的序曲。
沈逆:“恩愛白首,萬年萬年!”
……
邊燼性子悶,但也不是個會掃興的人。
沈逆的糖霜糊眼睛里了,她無奈地笑著幫她拭去。
“我聽到了。”沈逆的眉毛和睫毛上覆著一層雪一般的凈白,明艷的雙眸亮晶晶的。
邊燼把她鼻尖上的糖霜刮掉,“什么?”
“我不叫沈乖乖,我叫沈逆。”
邊燼淡笑著,“你真的叫沈乖乖。”
“我才不信,沈逆,感覺就是屬于我的名字,好聽,是誰起的?”
邊燼抬眸,“我。”
一個“我”字,讓沈逆的心跳超速。
沈逆單手撐在邊燼身側(cè),歪著腦袋讓邊燼幫她拍拍腦袋,拍拍臉,再清理一下身上的糖霜,她則什么都不做,享受著邊燼對她的照顧.
第五闕和賀蘭濯就這樣成了親。
沒弄什么筵席,更不想要繁瑣的六禮。
情意為媒,天地為證。
這兒的民政司也是位親切的大姨,聽她們說想要立刻開通連理模塊,大姨笑道:
“新婚就開連理模塊?開通是要親密度的。六十分才能開。”
第五闕:“六十分,也不高啊,可以試試看。”
大姨心想,還不信邪了。
試著一查,親密度已經(jīng)破了兩百。
大姨:?
年輕人,挺會玩啊。
連理模塊順利開通,當(dāng)晚,賀蘭濯好不容易睡著,第五闕立刻進(jìn)入她的夢境世界。
那一夜,在第五闕的守護(hù)下,賀蘭濯的夢境世界前所未有地安寧。
賀蘭濯一覺睡到天亮,終于享受到了許久未曾享受過的酣眠。
邊燼也是想通過此法,撥回沈逆混亂的思維。
原本邊燼想要去民政司問問,能不能幫她維修損壞的連理模塊。
這事兒被沈逆知道了,氣呼呼的不讓她去。
“你怎么不找我修?”
邊燼還沒回答,沈逆又說:
“我不要別人給你修!你只能給我修!”
邊燼:……
行吧,阿搖的確哪兒都沒殘缺,就算思維亂了,該記得的事兒半點沒忘。
邊燼拉她的手,“行,只給你修。別生氣了好不好?”
沈逆氣來得快,也好哄得要命,邊燼一哄就好,嘴上還狡辯:“沒生氣,我才不是那么小氣的人。”
邊燼看她還噘著嘴,看著很好親的樣子,勾著她的下巴,輕啄她的唇。
沈逆被她主動的吻弄得耳朵紅紅的,心里熱熱的,小驕傲立刻煙消云散,開始干活。
沈逆機(jī)械天賦完全沒受影響,雖然不知道連理模塊是什么,但也憑借著天才機(jī)械師的本能,上手之后沒費力氣三下五除二的修好了。
連理模塊恢復(fù)連接的當(dāng)夜,邊燼進(jìn)入了沈逆的夢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