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第 52 章
52
相較繁華的大都市,小城市的年味明顯更重。
居民樓下隨處掛滿了紅燈籠,每家每戶門窗上都貼著大大的福字,小孩兒拿著糖畫跑過,笑著喊著,身上穿的也是色彩鮮艷的棉襖。
許曉嵐也早早把屋子裝飾了一番,客廳里鋪著紅白格地毯,沙發(fā)上放著生肖玩偶,房門上、墻壁上、柜子上全貼著福字。
就連天花板上的吊燈都墜滿了年味掛飾。
姜晚寧在除夕前夜把付聞祁帶回家里,此刻正充滿愧疚地坐在沙發(fā)上,悄悄看著這位“模范丈夫”。
他身上穿著一整套底色為紅的小熊睡衣,腳上是一雙生肖頭毛拖鞋,每走兩步,小動物的眼珠子都會滴溜亂轉(zhuǎn),年代感十足。
住的酒店不算太好,標(biāo)準(zhǔn)的雙人大床房,空氣里隱約有種空氣清新劑的味兒。
付聞祁先去洗澡,最后不甚愉快地裹著酒店的浴袍出來:“這是別人穿過的吧?”
“嗯,”姜晚寧逗著海鷗,“你的紅裙子呢?”
“能不能放過我?”付聞祁仰倒在床上,“說白了這肯定都是你的錯。”
“干我什么事?”姜晚寧掃了對方一眼,迅速將視線收了回來。
什么腿啊這么白,運動過嗎肌肉呢。
姜晚寧猛地想起那個心形的胎記,沒忍住就笑了,還笑出了聲。
“你笑什么?”付聞祁側(cè)了個身,腿合上了,“我跟你說,你遲早要為你的奇葩愛好付出代價。”
姜晚寧不以為然地?fù)P了揚眉,正要起身去洗澡,被付聞祁喊住了。
“有吃的嗎?”付聞祁翻起來,坐端正了,“我餓一晚上了。”
“叫外賣?”姜晚寧問。
“不衛(wèi)生。”付聞祁說。
“那你餓死算了。”姜晚寧朝房里看了一圈,“這兒倒是有鍋,就是大晚上不好找食材,你要不嫌棄就把海鷗煮了。”
海鷗這會兒傻乎乎地伏在鍋蓋上,一副任人烹調(diào)的模樣。
“不準(zhǔn)碰它!這我爸送我的鴿子!”付聞祁大喊。
姜晚寧想起付成海,有點兒不知道怎么向付聞祁開口。
“那吃泡面?”姜晚寧摸到了酒店自帶的康.師.傅泡面,日期還很新。
付聞祁掃了一眼:“垃圾食品我打死不吃。”
十分鐘后。
姜晚寧坐床邊的矮桌旁,默默揭開了泡面的蓋子,香味四溢。
“真不吃?”姜晚寧拿叉子挑著顏色好看的面,“我這都給你泡好了。”
付聞祁裹被子里躺著,一動沒動。
打小付成海就教育他,什么康.師.傅無窮衛(wèi)龍旺旺碎冰冰統(tǒng)統(tǒng)是違禁品,別看別的小朋友吃得多高興,其實添加劑攝入多了都會暗地里悄悄變笨……
姜晚寧掃了付聞祁一眼,覺得不好逗沒意思,只能自己來了一口。
方便面就這個樣,聞著覺得很香,吃起來卻很一般。
姜晚寧也不算特別餓,吃了幾口想拿去倒,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看見付聞祁就坐他身后,盯著他。
“哎你好嚇人啊。”姜晚寧差點兒把面潑了。
付聞祁不說話,從床上下來,接過了姜晚寧手里的面。
姜晚寧頓時笑得不行:“這我吃過的。”
付聞祁捧著面挪到矮桌的另一頭坐下,很嚴(yán)肅地看了他一眼:“別跟我爸說。”-
姜晚寧放他一個人吃,洗過澡出來,身上就穿一條平角內(nèi)褲,唯一的男款浴袍給付聞祁穿去了。
付聞祁這會兒正捧著面想喝一口味精湯,看見姜晚寧出來又默默放下了。
“好吃吧?”姜晚寧拉過靠枕往沙發(fā)上一坐,“好吃就網(wǎng)購幾箱,你最擅長敗家了,干脆把人家泡面廠買下來…”
付聞祁瞪著他,一副“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模樣。
“錢也不是萬能的。”付聞祁抽紙巾擦手,“錢買不到的東西多了去了,它就是個屁點兒用都沒的東西。”
“那你還賺錢做什么?”姜晚寧挺嫌棄。
“有錢不賺,這不弱智嗎?”付聞祁反問。
姜晚寧啞口無言,這人簡直就是邏輯鬼才。
“吃飽了,我們來交換情報。”姜晚寧說,“我會把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訴你,你也要全都告訴我,另外——今后單獨行動一律禁止。”
現(xiàn)在的情況需要解決,他不想再遇上任何危險的事情。
付聞祁皺了皺眉,最后倆人還是把彼此知道的都說了。
“你在查的那個紋身組織,和十七年前的販毒組織是同一個。”姜晚寧嘆氣說,“當(dāng)年加入組織的人,手腕內(nèi)側(cè)確實刻有標(biāo)識,那天我到警局看資料的時候看到了,是個六芒星似的圖案。”
姜晚寧抽過張紙,畫了出來。
“然而今晚受邀上船的那八個有紋身的人里,只有李毅是這個組織的人,他還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低層。”付聞祁說。
“這是刻意騙你上船的幌子,對方甚至知道你和章程斌在調(diào)查什么。”姜晚寧說,“特意給這些帶紋身的人發(fā)了邀請函。”
付聞祁不說話,像陷入了思考。
“另外就是,”姜晚寧終于下定決心,“我今晚在船上,像是遇見你爸了,他說自己為關(guān)潮生工作過。”
“我爸?”付聞祁果然反應(yīng)很大,“你弄錯了吧,確定見到的是他不是別人?”
姜晚寧沉思了一會兒,說:“幾率很大。”
“那就是你不能確定,我爸絕對不是做這種事的人。”付聞祁直接站了起來。
“那他給的Titanic模型怎么解釋?那個組織的人今晚抓你,不就是想要這個東西嗎?”姜晚寧說。
付聞祁愣住了,整個人突然有點兒茫然不知所措,目光盯著姜晚寧掛在墻上的外套好半天。
“不好意思,”姜晚寧站起來,“我說得太絕對了,現(xiàn)在還不是下定論的時候…那個模型現(xiàn)在在哪兒?”
“在家。”付聞祁朝他走過來。
“你打算怎么辦?把它交給警察嗎?”姜晚寧問。
“不。”付聞祁突然伸手,抱住了姜晚寧,稍微用力將他摁坐在沙發(fā)上。
姜晚寧完全沒想到對方會突然這么做,反應(yīng)過來才伸手要推開,付聞祁整個人騎在他腿上,手臂環(huán)過他的脖頸,姿勢很曖昧。
“你的外套上,好像沾了點兒什么。”付聞祁的唇緊貼著姜晚寧的耳朵。
姜晚寧反射性想偏過頭去看,被付聞祁強行一手摁住,裝作捧著腦袋吻了上來。
“在碼頭的時候?”姜晚寧側(cè)過頭,仿佛親吻對方的脖頸。
“嗯。”付聞祁覺得耳朵漸漸發(fā)燙,強忍著說了:“我想到了一個人,我不確定。”
姜晚寧眼看著對方耳根燒著紅,不知道為什么很走神,幾乎忘了他倆這是在談?wù)聝骸?br />
他有種迷樣的不合時宜的,高興。
鬼使神差地,姜晚寧略微抬頭,嘴唇張合輕輕蹭過付聞祁的耳朵,小聲說了句話。
付聞祁身子反射性一抖,想離開又不能,干脆將臉埋向沙發(fā):“你說什么?”
“我說,”姜晚寧幾乎被對方這反應(yīng)整害羞,倆gay抱一起實在太危險了:“我們一起演個戲。”
[像之前那樣喊我哥哥就好]
[謝謝,你也很漂亮,像白色的小貓]
[你去和他們玩吧,別靠近我]
[我可以抱你上去,但你要抓緊我]
[你喜歡游戲機嗎?我買給你]
[搶你玩具的是那個人嗎?]
[我不想和背著我吃冰激凌的人說話]
[你每天都在玩,作業(yè)寫不完很正常]
[別哭了,還差多少?我?guī)湍銓慮
“是個很好的哥哥吧。”姜晚寧略微靦腆地說道,但很快眼睫落了落,“可惜,我不太記得他了,連他長什么樣子都想不起來了。”
第 53 章 第 53 章
53
聽見姜晚寧親口說記不得他了,付聞祁的第一反應(yīng)是微微松了口氣。
但他承認(rèn),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幾分難過。
付聞祁清楚記得所有的細(xì)節(jié),是因為在過去這些年里,他時常獨自溫習(xí)那個暑假的記憶。
“一點兒也記不得了?”他問姜晚寧。
“我小的時候,身體一直不太好。”姜晚寧解釋說,“我那時候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著涼吧?發(fā)了好幾天高燒,把腦袋都快燒壞了。結(jié)果就是,那陣子發(fā)生的事情都不太記得了,像做夢似的。”
付聞祁輕微皺眉,在想是不是他離開以后,姜晚寧偷偷跑去游泳、跟那群野孩子鬼混著了涼。
臨近聲音傳來的方向,姜晚寧驟然加快腳步,繞過拐角。
海風(fēng)從敞開的窗外照進來,黯淡的月光照著空無一人的長廊。
到處都見不著疑似付成海的聲音,連帶他的講話聲也一齊消失了。
姜晚寧還是警覺地四下看了看,確認(rèn)沒有其他人在,章程斌在通信裝置里問:“怎么了?”
“沒什么。”姜晚寧掃了李毅一眼,“剛才說話那個人,你認(rèn)識嗎?”
“不…不認(rèn)識。”李毅說,“我今天第一次獲得面見上級的機會,他可能是高層,也可能跟我一樣,是普通的成員。”
“你們組織是干什么的?”姜晚寧姑且確認(rèn)一下。
“啊?”李毅現(xiàn)出一絲懵懂,“我一般…做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兒,幫忙盯盯人、開通小號催人還錢,啊我還替某高層運過一車非洲角瓜,就是沒見著面——”
“你覺得,你的人生有意義嗎?”姜晚寧很無語。
“啊!”李毅差點兒又要跪了,“大哥我熱愛生活,你放過我吧!”
姜晚寧懶得理他,讓他走前邊去,就在這個時候,游輪突然有了輕微的晃動。
“被迫靠岸了,你的警察朋友來得很快。”章程斌說。
這么快?從他聯(lián)系唐垚以后才不過二十分鐘呢。
姜晚寧加快腳步,他腦子里雖然記得地圖,但實際走起來感覺完全不一樣,這里不僅黑還多得是亂七八糟的走廊,跟走迷宮似的。
“什么聲音?”姜晚寧突然像聽見了什么。
“海浪吧,窗外就是海啊。”李毅說。
“不是。”姜晚寧干脆跑了起來,海鷗在這時離開他的肩頭,奮力飛了出去。
那是種像朝浴缸里放水一樣的聲音,混雜了海浪聲確實不那么明顯。
海鷗飛得很急,仿佛知道聲音的源頭在哪兒,姜晚寧這會兒顧不得多想,索性跟著它一路狂奔。
最后鴿子在一扇綠漆鐵皮門前一記急剎,咕咕咕叫著往門上撞。
“付聞祁!”姜晚寧拍門,“你在里面嗎?”
等不到回應(yīng),但是里頭傳來拍水花的聲音,姜晚寧頓時就慌了,用力踢了一腳門。
可這好歹是鐵做的。
“你在踢什么?門嗎?”章程斌的聲音傳來,“船上可能會有逃生用的錘。”
姜晚寧心跳得很快,轉(zhuǎn)身一眼看見了滅火器的鐵罐子,拿起來就往鐵門上猛砸。
李毅竟然沒逃,剛趕到就給姜晚寧這個樣子嚇跪下了。
“過來幫忙啊!”姜晚寧吼了一聲,再砸下去綠皮鐵門有了凹陷。
姜晚寧雖然長得兇,但他對天發(fā)誓,這真是他從小到大干過的最暴力的事兒了。
李毅哆哆嗦嗦從地上爬起來,好不容易找到了錘,姜晚寧已經(jīng)補上一腳將門踹開。
綠皮鐵門背后是個極其狹小的空間,大量的水從頂上嘩啦嘩啦地往一個巨大的水缸里放,付聞祁竟然就被綁著扔在了這個水缸里頭。
水剛漫過付聞祁頭頂,這要是沒被發(fā)現(xiàn)……
姜晚寧趕緊將人從水缸里抱出來,摘掉堵住付聞祁嘴的布團,付聞祁當(dāng)即就開始咳嗽。
海鷗怕沾水,咕咕咕焦急地叫著,還不時觀察門口李毅的情況。
“你瞎跑什么?有什么不能交給警察去辦?”姜晚寧趕緊給他松綁,付聞祁身子冷得像冰。
他整個人濕得不成樣子,還一點兒力氣都沒有,這會兒全靠姜晚寧撐著。
“我剛真以為我要死了。”付聞祁勉強笑了笑。
“差一點兒!”姜晚寧覺得挺糟心的,將自己外套脫了裹他身上。
“嚇?biāo)牢伊死瞎备堵勂盥晕⒌拖骂^,“特別黑,我以為你不來救我了。”
姜晚寧聽見他喊老公,原本以為已經(jīng)沒事兒了,結(jié)果靠過來的身體顫抖得厲害。
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嚇的,姜晚寧不大忍心,慢慢將人抱進來,順了順毛。
幾乎就在這個瞬間,付聞祁像發(fā)泄似的喊了一聲,死死地抱住了他,濕漉漉的發(fā)緊貼著姜晚寧,也將他的肩頸打濕。
“沒事了。”姜晚寧像對被雨淋濕了的動物那樣揉他腦袋,“回去給你做宵夜。”
付聞祁沒接話,但腦袋動了動,應(yīng)該是點頭了。
“Oh!My!God!”李毅大喊一聲,抱頭跪下。
由唐垚帶隊剛剛趕到的一眾警員齊刷刷站門外,又是驚又是喜地抱頭捂眼。
“聽我解釋,我們不是…”姜晚寧維持摟著付聞祁的姿勢抬了頭。
“沒事了。”唐垚學(xué)他說了一句,咵嚓給李毅戴上了手銬,“你們繼續(xù)!”-
晚十一點,白鹿碼頭燈火通明。
由于付聞祁出事,警方終于找著機會介入,對游輪上下所有乘客、工作人員進行排查。
付聞祁被借去指認(rèn),結(jié)果從十一點到過了凌晨幾乎一無所獲。
十幾個人,包括那個戴眼鏡的老者,都從船上消失了。
船上員工一查發(fā)現(xiàn)少了兩條救生艇,這顯然是給他們收到風(fēng)以后逃了。
“干什么?”游輪女主人已經(jīng)忍無可忍,沖著劉局大吼:“你懷疑我是幫兇?今天是我女兒的生日!我怎么知道船上混進來亂七八糟的人?你們…還有那邊的大攝影師,你們也是混進來的吧!”
姜晚寧突然被點名,默不作聲朝女人看了眼,站在他肩頭的海鷗同步偏了偏頭。
“媽!”袁起趕緊勸和,朝向劉局:“我們一定積極配合搜查工作,我也不希望在妹妹生日這天出大事。”
“啊,你怎么胳膊肘盡往外拐?他們現(xiàn)在懷疑我們是毒販!”女主人大喊。
“我們沒有懷疑,只是希望盡可能快地查明真相…”唐垚說。
雙方于是又爭執(zhí)起來,付聞祁裹著外套,打著哈欠走到姜晚寧身邊,找凳子坐下了。
“我看唐隊又得查通宵。”付聞祁說。
“你還沒跟我解釋,你今晚…”姜晚寧剛開口,付聞祁就一腦袋歪了過來,正好撞他腰上。
姜晚寧反射性一抖,低頭發(fā)覺付聞祁這是睡了過去。
估計是給整累了,姜晚寧自己都覺得有點兒疲憊,維持著同一個姿勢讓付聞祁睡,隔了會兒唐垚跑了過來,指著他笑。
姜晚寧瞪了回去,一手將付聞祁的狐貍頭推起來。
“我們這邊還有的查,今晚你們就住這附近的酒店,我派人守著。”唐垚說完就去招呼人。
付聞祁瞌睡連天的,上了警車倒頭接著睡,車到酒店前一記剎車,姜晚寧眼睜睜看著他撞在了前座后背上。
“下車?yán)玻偎屯掷镩_啦。”前座的警員笑著回頭說。
付聞祁猛地一震,驚醒了,轉(zhuǎn)頭看見姜晚寧就旁邊坐著,整個人像是松了口氣。
警員帶他倆辦入住,一路送到房門口,就在他們對面房住下。
海鷗進房便飛離姜晚寧肩頭,最后停在角落的沙發(fā)靠背上。
“你怎么?”姜晚寧看他揉了一路眼,“要睡趕緊睡吧,今晚我睡沙發(fā)。”
“沒,”付聞祁不揉了,看過來眼角泛紅,“我剛夢見你死了。”
姜晚寧:“???”
他思考著,付聞祁小時候常去的地方會是哪里。
某個老舊的公園?圖書館?
該不會是某個補習(xí)社吧,那樣太慘了啊。
車子穿過越來越陳舊的街區(qū),終于在合適的位置停了下來。
“到了,下車。”付聞祁說。
姜晚寧先是透過車窗,向外看了出去,被迷離夢幻的光線晃了晃眼。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是一家酒吧。
第 54 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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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zhǔn)確來說,那應(yīng)該是一家清吧。
亮著燈的招牌寫著“夢游酒館”,透過玻璃窗戶,能看到店內(nèi)淡淡的茶黃色燈光。
在這條老舊的長街里,它幾乎是唯一還在營業(yè)的店,除它以外的所有店鋪都拉上了卷簾門,只有它執(zhí)著地守在這里,孤單卻又溫馨。
姜晚寧看著酒吧,腦子里情不自禁浮現(xiàn)出一些猜想。
比如學(xué)生時代的付聞祁偷偷出入這些場所,他會刻意穿得很成熟老練,挑選這樣的小店,以躲過身份檢查。
他通過品嘗酒精的滋味,來逃避學(xué)業(yè)的壓力,以及原生家庭帶給他的陣痛。
付聞祁疊腿坐在一張單人皮沙發(fā)上,旁邊一位尖嘴猴腮的男性屁顛屁顛給他端來倒好的伏特加。
“不喝酒。”付聞祁手一擺,目光注視著被押跪在地上的男人。
這是剛才扼住他脖頸的那位,這會兒低著頭堅決不吭聲。
“你頭兒是誰?”章程斌接過伏特加喝了一口。
男人依然不說話。
“那短信什么意思,你知道嗎?”付聞祁好半晌才開口。
男人這才抬起了頭:“不知道!”
付聞祁沒再說話,手指敲了敲沙發(fā)的邊緣。這下難搞,看樣子這男人就是個拿了錢辦事的嘍啰,要想順藤摸瓜不容易。
今天中午他錄完《等你回家》就來這邊踩點,這破紙廠明明看著離倒閉不遠(yuǎn),竟然有保安跑出來攔他。
對付聞祁來說,掌握控制權(quán)最快最直接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擁有它。
于是偌大一個破廠,說買就沒眨眼地整個買下來了。
姜晚寧領(lǐng)著蔣希從黑洞洞的樓道上去,這樓破舊得很,遍地都是工業(yè)廢料和煙頭,他都想不明白付聞祁跑這兒來干什么。
是因為唐垚說的那個短信?那不是普通的惡搞短信?性質(zhì)有多惡劣?
好容易爬到唯一亮了燈的樓層,姜晚寧就給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一地穿得像賣保險似的人臉上都堆著狗腿子似的笑,簇?fù)碇鴨稳似ど嘲l(fā)里的付聞祁。付聞祁這會兒優(yōu)雅從容地疊著腿,手上還端著個倒?jié)M了咖啡的馬克杯。
姜晚寧剛覺得“打擾了走錯片場了”,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最好都招了噢,付聞祁好嚇人的到時你狗頭不保。”章程斌說,姜晚寧以前在付聞祁辦公室里見過這人幾面。
是個神神叨叨,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的人。
姜晚寧判斷了一下這不是什么神秘組織開大會的現(xiàn)場,索性徑直走了進去。
可能付聞祁那副狐貍模樣實在太矚目,他都沒注意到地上一直跪著個人。
更沒注意到這人一看見他,就嗷地一聲哭了起來。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男人一路爬了過來,大喊:“我招!我什么都招!”
姜晚寧切實給嚇著了,低頭一看,男人驚得直接抱住了他的腿:“別!別殺我!我說!雇我的人叫魏權(quán),錢包是他給我的,讓我到這兒來想辦法抓到付聞祁…我真的是缺錢沒有辦法啊——”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眼見就要開始哭自己全村的希望了。
姜晚寧沒完全搞明白狀況,一下子哭笑不得:“哎你行這么大禮干什么——”
結(jié)果人家哭得更大聲了。
“你男人簡直就是逼供法寶,”章程斌說,“將他往審訓(xùn)桌上一擺,保管什么都招了。”
“他才不是這么用的。”付聞祁淡淡地說。
姜晚寧都沒想到,自己剛到,今晚這事兒就這么亂糟糟收場了。事后喊來了唐垚將人帶走,預(yù)備順藤摸瓜地繼續(xù)往下查。
滿地的狗腿子一路恭恭敬敬送著付聞祁和姜晚寧下樓,嘿嘿哈哈地陪著特油膩的笑。
“今晚的事情十分抱歉,今后我們一定加強紙廠的安保,絕對不亂放人進來!”那個尖嘴猴腮激動地說。
付聞祁沒應(yīng)聲,狀似很高冷地直接要走,對方不得已只能看向了姜晚寧。
姜晚寧倒是和他對上了目光,尖嘴猴抱著即將撲通跪下的姿態(tài),嘿嘿搓了搓手:“哎老板好,歡迎老板隨時做客鄙廠。”
付聞祁沒忍住笑了一聲,姜晚寧瞬間反應(yīng)過來——臥槽真把這紙廠買下來了!
“你在找什么?”付聞祁看姜晚寧從下樓前就四處張望。
“一個叫蔣希的小屁孩兒。”姜晚寧說。
就跟火災(zāi)時一樣,蔣希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跟幽靈似的。
“哦,他啊。”付聞祁伸了個懶腰,“我讓章程斌把他送回去了,不知道從哪兒跑來的。”
人全部散了以后,黑漆漆的樓下就只剩他們倆,燈牌是唯一的光源。
“我餓死了,家里有吃的嗎?”付聞祁轉(zhuǎn)過頭問他,一副十分熟絡(luò)的模樣。
姜晚寧皺了皺眉:“你不是發(fā)短信說今晚不回家嗎?”
“你都特地來接我了。”付聞祁眼底有一抹淺淺的揶揄,姜晚寧看了挺不爽的。
并沒有來接你,老子是出于和諧社會的關(guān)懷怕你被打死——
“做了牛肉,可能要重新熱一熱,熱過就不嫩了。”姜晚寧竭力好脾氣地說。
“沒事兒,”付聞祁說,“不回家,我也沒處去。”
姜晚寧嘆口氣,最后看了眼漆黑破敗的舊紙廠,覺得今晚這一切不能再魔幻-
可惜他萬萬沒想到,更魔幻的事情就在第二天等著他。
早上剛起床沒多久,家里就來了個叫劉安的男人。
這個人姜晚寧在通訊錄里看過,似乎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姜晚寧和付聞祁都不擅理財,特地給家里請的財務(wù)顧問。
這顯然是有錢人的煩惱,一般人手里多少錢心里有數(shù),根本不需要請這個。
姜晚寧坐書房里,像待客人那樣給對方沏了壺茶。
“實在不好意思,原本想著盡可能不打擾二位的新婚生活。”劉安滿頭汗,外套都來不及脫,“主要是現(xiàn)今家里的財務(wù)狀況急需商討…我實在沒想到,付先生會支出這么大一筆錢。”
“嗯,我也沒想到。”姜晚寧說,“果然相似的靈魂都有著資本家的習(xí)性,那么大一個廠說買就買了。”
“是這樣的,姜先生。”劉安局促不安地將平板推過來,“這是昨日收購整個岳崗紙廠的支出,未動用任何信貸服務(wù),付先生一次性揮霍…出資買下…”
“這是多少?”姜晚寧看著賬表,快數(shù)不清多少個零了。
“是七千九百八十八,點八萬,人民幣。”劉安指著數(shù)字念給他聽。
呵,這不巧了嗎,跟星河區(qū)降了價的樓盤一個樣,這就是買了…一千平?
“這、這么多啊。”姜晚寧勉強笑了笑。
“然后,由于二位共用同一個銀行賬戶,這是家里目前的流動資產(chǎn)余額,依然是二位的共同財產(chǎn)。”劉安這回貼心地給他念了:“七千九百八十八,點八元,人民幣。”
姜晚寧瞬間笑不出來了。
臥槽???
“你怎么…沒阻止他啊?”你不是財務(wù)顧問嗎!雇你難道不就是阻止傻瓜亂花錢的嗎!
“是您之前交代的,付先生花錢不用過問,只要他開心就好…”劉安小心翼翼地說。
“我說的?”姜晚寧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什么戀愛腦沙雕霸道總裁啊。
“目前我的建議是,選擇性出售家中閑置車輛。”劉安翻著平板上的數(shù)據(jù),“按家里一直以來的消費習(xí)慣,這個存款數(shù)目只夠二位花上一周。”
“衣服,哪來的?”他還是佯作鎮(zhèn)定地問。
“我先前放在這里的。”付聞祁說,半是認(rèn)真半是玩笑,“好方便公司那邊不干了,這邊隨時上崗。”
姜晚寧看著對方取過銀色的量酒器,瞬間就能想象到,徐叔口中的賀月到底有多引人注目。
他現(xiàn)在就很難把目光從付聞祁身上移開,就好像那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男調(diào)酒師,而他是位在除夕夜無意中來到店里的客人。
他們兩個正好都是一個人,目光在散發(fā)著淡淡酒水香氣的店內(nèi)碰撞,交.纏在一起。
付聞祁輕微抿唇,像是能夠讀出他心中的想法。
他長身站在吧臺后,相當(dāng)禮貌溫柔地說道:“歡迎光臨,這位英俊漂亮的先生,請問您今晚想喝點什么?”
第 55 章 第 55 章
55
“老板你好,我第一次來酒吧,不知道該喝點兒什么”
暖黃色的朦朧燈光下,青年微抿起唇,纖長眼睫柔和地眨了眨:“不如,就讓老板來給我推薦吧?”
付聞祁站在吧臺后邊,喉結(jié)滑動:“你確定?”
他此刻疑心,這位客人莫不是真的初次來酒吧。
姜晚寧穿著一件杏色外套,里邊是墨綠色的圓領(lǐng)毛衣,襯得脖頸皮膚白皙,看起來干凈整潔,纖塵不染。
“啊?”姜晚寧用種“你在說什么”的眼神看著對方,“…你不叫付新?”
付聞祁懵了一秒,明白過來以后面上似笑非笑的:“祁。那個字念近。”
姜晚寧:“……”
媽的程灝那文盲,這也太他媽丟臉了。
付聞祁看他的眼神確實就跟看文盲似的,姜晚寧覺得耳根都快燙炸了。
“噢。”姜晚寧尷尬而煩躁地?fù)狭藫暇砬念^發(fā),“那付聞祁…”
“嗯。”付聞祁抱著貓,略微俯首看著他。
“…今天謝謝了,你的衣服我明早順路還。”姜晚寧都不想把對話進行下去,他發(fā)覺每回見付醫(yī)生都總有尷尬的事情發(fā)生。
對方可能真有毒,要么就是他和這人八字不合。
“沒關(guān)系。”付聞祁說,目光掃過姜晚寧耳朵,“你叫什么?”
“叫什么都一樣,以后又不常見。”姜晚寧起身,將自己的兩盒快遞抱起來。
“你不說,我只能考慮給你起綽號了。”付聞祁忽然起了作弄的念頭,看著他想了想:“紅頭發(fā),小少爺,暴脾氣,紅燒肉,三碗…”
“你是不是哪里有什么問題?”姜晚寧幾乎是應(yīng)聲就炸了。
如果不是剛在他家蹭了頓飽的,姜晚寧可以直接給對方來上一拳。
“那就小少爺。”付聞祁絲毫沒受影響,輕輕向上掂了掂貓,“你會騎自行車嗎?”
姜晚寧努力沉著氣,這都是看在貓的份上:“我看上去像不會騎車的樣子嗎。”
“不像。”付聞祁誠懇道,“我們診所最近缺人手,想雇人幫忙送藥。我看老付也喜歡你,你要肯來工資一切好商量。”
姜晚寧看著對方,他是沒料到對方會突然說起這個,實際他從小到大就沒做過半份兼職。
“那你找錯人了。”姜晚寧心一橫,指了指自己,“少爺我有的是錢。”
還沒待付聞祁有什么反應(yīng),姜晚寧便抱著快遞箱大步出了院門,想了想還是轉(zhuǎn)頭道:“謝謝你爸做的肉。”
付聞祁還原地站著,一身干凈的白衣被院門前燈籠的光染得有點兒黃-
姜晚寧回學(xué)校的時候已經(jīng)誤了第一節(jié)晚自習(xí),索性往寢室樓的方向走,打算先將快遞放下,順便趁沒人洗個澡。
學(xué)校公共澡堂其實算好,好歹是有隔間的。但每天晚訓(xùn)結(jié)束一身臭汗的同學(xué)全往里邊擠,有的人一進門就把自己扒光了,勾肩搭背地進去洗。
雖說都沒啥好看的,但實在太視覺惡心了。
有潔癖的姜少爺接受無能,他們寢的人還會摁他的洗發(fā)水。
姜晚寧寢室這邊的鐵門鎖了,所以他是從李華那邊走天橋繞過去的,遠(yuǎn)遠(yuǎn)看見自己寢室竟然亮著燈。
這是誰翹了課?還是宿管阿姨查房?
姜晚寧到門前,將快遞盒騰到左手,從褲兜里摸出鑰匙開門。
他這一進門,就將寢室里的某個人嚇了一震,鐵床猛晃著往墻上撞,原本就脫的墻皮直接砸了一大塊下來。
“操!”歐政狠狠罵了一聲,手忙腳亂地將什么塞進了被子里,“你進門能動靜再小點兒嗎!”
“操。”姜晚寧也罵了聲,完全是被嚇的。
歐政是他九個室友里邊不怎么熟的,除了最開始自我介紹就沒說過話,走出寢室了姜晚寧甚至都不一定能認(rèn)出是他來。
姜晚寧對他的印象只有一個,睡覺磨牙。
歐政磨牙徐冬打呼,姜晚寧實在翻來覆去睡不好,趕緊網(wǎng)購了一副德國耳塞。
姜晚寧拉開自己的床簾找充電寶,掀起枕頭一看,扔底下的游戲機沒了!
他將充電寶推一邊,開著手機手電筒將整個床仔細(xì)地找了好幾遍,還是沒看見。
“歐政。”姜晚寧鉆出來,“你看見我游戲機沒?”
“沒。”歐政整個人裹被子里,看姜晚寧走過來就一卷被角:“干什么?不見了覺得是我偷的?”
“我就問問。”姜晚寧一下子就很煩躁,“等他們回來了我也會問的。”
姜晚寧簡直瘋了,有人拿他游戲機不說,這是有人拉開了他的床簾碰了他的床單被子枕頭甚至是他那仨邦尼兔!
臥!槽!
他想把整個床拆了!
“你買的什么啊?”歐政撐起來看了他帶回來的快遞盒。
“關(guān)你屁事。”姜晚寧沒忍住就罵了。
歐政沒說話,隔了一會兒又說:“我看你家好像挺有錢的。”
姜晚寧到這會兒已經(jīng)不想接話,很暴躁地拉開窗戶收衣服,發(fā)現(xiàn)他的室友們?nèi)陔S手拿他衣架用。
這本來沒什么,但結(jié)合有人從他床上拿游戲機這事兒,姜晚寧是真的生氣:“你們是買不起衣架嗎!”
“你干嘛啊。”歐政聞寧坐了起來,“大家都是混著用的啊,你還有潔癖啊?”
“我確實有。”姜晚寧說。姜晚寧接了橫扔過來的球,稍微俯下身子,圍觀群眾里的噪音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陳子烽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叉開雙腳站定,朝他十分挑釁地招了招手。
伴隨許強勝一聲哨響,現(xiàn)場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姜晚寧幾乎是同時移動了腳步,陳子烽微弓著背,像巨獸般等待姜晚寧到來。
然而姜晚寧并沒有來。
只有籃球觸框的動靜,陳子烽整個人僵在了原地,腦子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球已經(jīng)透過籃筐落了地,發(fā)出搖撼全場的響動。
“操!”看熱鬧的爆發(fā)出吼聲,許強勝猛一吹哨示意換人,下一球了。
操他娘的紅頭發(fā),任誰都想不到他上來就先投了個三分!
陳子烽臉上智障的笑容消失了,他是認(rèn)真以為姜晚寧一個這么跳的人會洪水猛獸地?fù)渖蟻恚吘箤Ψ竭B假動作都做得那么像回事兒了。
“該你了。”姜晚寧壓著笑,微微一抬下巴。
球換到陳子烽手里,姜晚寧十分從容地站到防守區(qū),一眼就能看出對方急眼了。
進攻甫一開始,陳子烽便毫不猶豫沖了上來,他沒有像姜晚寧那樣耍小聰明,整套進攻戰(zhàn)術(shù)就是沒有戰(zhàn)術(shù)。
但陳子烽的實力絕不是李華吹的,這人本身塊頭就比姜晚寧大,跑起來連風(fēng)都是熊熊燃燒著的。
姜晚寧滿心的臥槽,陳子烽過他的時候惡狠狠齜著牙,致使他清楚地看見了對方牙縫兒里的菜葉……
許強勝哨子一吹,喝彩聲排山倒海地來,陳子烽高舉一手向所有人表示勝利。
姜晚寧抗不過他,這種壓倒性的力量差距是顯而易見的。
說白了,一個球本身就打得馬馬虎虎的家伙,跑來專業(yè)的體校湊什么熱鬧。
第三球開局,陳子烽面上的笑容又回來了,依然是那種智障又變態(tài)的,但這回他還是留了個心眼,生怕姜晚寧的球再不聲不響從上空“咻”地飛過去。
姜晚寧還是那副淡定的樣子,他一運球四周圍都安靜不少,所有人都在心里猜他這回會耍什么伎倆。
哨聲吹響,姜晚寧又和上次那樣,在瞬息間離開原地,陳子烽這回目光緊盯他,汗水慢慢從太陽穴邊滑落下來。
沒有三分?是要就這么進攻?還是準(zhǔn)備假動作騙人?
陳子烽猶疑著高舉雙臂阻攔,姜晚寧及時抓住了這一秒鐘的遲疑,俯身帶球而過,人稍微往后一退——
這時再攔其實還來得及,但等陳子烽急忙伸手,他忽然聽見姜晚寧說了倆字兒。
“我的。”
哨聲高響,籃球已經(jīng)順利入框,這回人群里傳來的吼聲比前兩次都要熱烈。
李華看到這里直接吹了聲口哨,帶頭鼓起掌來。
陳子康已經(jīng)從高處消失了,陳子烽微垂著背,張嘴焦灼地喘著粗氣。
普通的進攻也能過他?今天究竟是他有問題還是姜晚寧有問題?
對方球技是肉眼可見的馬虎,但陳子烽這會兒有種打了兩個小時球的疲憊感。
許強勝見陳子烽整個人僵了,多吹了一聲哨子催促,姜晚寧大大方方朝他走過去,陳子烽狠厲的眼神條件反射地瞪了過來。
“你還要再被我進攻一次。”姜晚寧的聲音傳進他耳朵里。
陳子烽手里拿著球,眼看著姜晚寧在防守的位置站好,像開局的時候他那樣,沖他手一招。
都等不及哨聲吹響,陳子烽一聲咆哮已經(jīng)驚動了全場。
姜晚寧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對方要干什么,籃球被劈頭蓋臉沖他掄了過來!
智障真的是智障!
姜晚寧往邊上閃開,許強勝眼疾手快上前將球攔下,同時猛一吹哨。
“好low啊陳子烽!”倒喝彩即刻傳出來。
“垃圾了陳子烽!輸不起收皮回家睡啦!”
陳子烽扔了球轉(zhuǎn)身就走,連開始扔地上的衣服都懶得撿。
許強勝反手一攔,示意姜晚寧不要有下一步舉動,所幸姜晚寧真一動未動,甚至面上什么表情都沒有。
“…大致就這樣,算贏了吧。”姜晚寧沿著島上的下坡路走,戴著耳機和程灝打電話。
太陽已經(jīng)臨近下山,夜晚的涼意漸漸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跟你打球真的很累,一點兒都不開心。”程灝同情地說,“尤其是你和大東組合起來,是我都想掄起球砸你。”
姜晚寧原本還笑著,聽見程灝提邱浩南瞬間就不說話了。
“但這事兒沒完吧?”程灝心大得沒察覺到異樣,“對方那明顯是急眼兒了,他哥會找你麻煩嗎?”
“找了再說吧。”姜晚寧停頓了會兒忽然說:“我今天吧,是第一次覺得,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這些打打鬧鬧的事兒都特沒意思。”
“哎喲我.操。”程灝說,“你到那邊去了怎么像還改邪歸正了。”
“我這是佛了!”姜晚寧不滿道,“媽的破地方什么都沒有,我一進寢室,手機信號直接給我變2G!我特么以為我住山洞里,點起篝火就唱歌了!”
程灝樂起來:“難怪我晚上找你打游戲都沒影兒呢。”
姜晚寧一路到了港口,順利找到了島上的快遞派送點:這兒的快遞只能寄到港口,每天都能堆一座山。
“你昨天說,你腦袋留不住了?”程灝又換了個話題。
“啊。”姜晚寧胳膊下夾著一個,在快遞堆里艱難翻找,“我待會兒看看,到我室友說的那個理發(fā)店考察一下。”
他翻到一半,看見個收貨地址用黑色大頭筆寫著“飛來嶼第一中醫(yī)診所”的,摸起來看了眼收貨人。
付…什么。
“誒,”姜晚寧盯著那個字兒,“一個皮革的革一個半斤八兩的斤念什么?”
“新。”程灝想都沒想,“文盲吧你?新字都不認(rèn)識,回去讀小學(xué)算了。”
“認(rèn)得這字兒起碼是初中的水平。”姜晚寧將那份快遞一扔,總算翻出了屬于自己的兩份快遞。
“你怎么不出島剪頭?島上的理發(fā)店靠得住嗎,是不都跟村口五塊錢似的。”程灝說。
“我們學(xué)校有晚訓(xùn)和晚自習(xí),根本不夠時間出去剪,我現(xiàn)在拿個快遞晚飯都來不及吃。”姜晚寧說。
“真可憐。”程灝嘖嘖了兩聲。
倆人多聊了會兒就掛了,姜晚寧照著徐冬給他畫的圖去找島上的理發(fā)店。
下來的時候沒找,是因為徐冬給畫的圖是從港口出發(fā)的,姜晚寧還沒聰明到能反著看。
他十分忠誠地照著畫得四不像的地圖走了接近二十分鐘,然后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
迷路了。
“我…操。”姜晚寧紙一揉,這荒郊野嶺的。
天還快黑沒了。
姜晚寧尋思著原路返回港口,再沿著他唯一能認(rèn)的舊路回學(xué)校,但他發(fā)覺想找回原路都有點兒困難。
徐冬畫的什么破圖!連個東南西北都不標(biāo)出來!
“喵。”一聲貓叫忽然從右邊傳來。
姜晚寧轉(zhuǎn)頭看過去,看見一只橘貓蹲在離他幾步遠(yuǎn)的位置,懶洋洋地舔著爪子。
一人一貓對視了幾秒,橘貓又一次沖著他嬌滴滴地叫了聲。
這貓有點兒眼熟,姜晚寧想了會兒,想起他上島的那天在港口遇到過類似的…不對,感覺就是同一只。
橘貓注視了他一會兒,隨后悠悠然起身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又回頭來看他。
這是…讓他跟上?
姜晚寧想著反正已經(jīng)迷路了,這貓干干凈凈的顯然是家貓,要能把他帶到有人出沒的地方還是挺不錯的。
橘貓見他跟上了,歡快地加快了腳步。
“大老爺們的,搞得跟女生寢室似的。”歐政說,“你不是有錢嗎,直接在島上租房子住啊,屁點兒事兒都講究,你他媽是同性戀嗎!”
話音剛落,姜晚寧就猛一手揪住了歐政的衣領(lǐng),將他連人帶被子從床上拖了下來。
與此同時,姜晚寧的游戲機就那么從歐政被窩里掉了出來,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反應(yīng)這么大干什么!”歐政大聲喝道,“你他媽真同性戀嗎!還是你腦子有病!”
姜晚寧答都不答,摁住他就往地上摔,渾身因憤怒而發(fā)著抖:“你最好再說一遍。”
“你他媽有病!”歐政一拳打了回來,“我告訴你,你游戲機是謝臻拿的,徐冬和彭一睿都有份玩!你挨個兒揍他們啊神經(jīng)病!”
兩個人就那么扭打在寢室的水泥地上,歐政顯然不是姜晚寧的對手,但還手都沒有半點兒猶豫,估計也是就此豁出去了。
寢室門在這時被用力拍響,宿管阿姨聞聲趕到了,瘋狂地拍著門:“干什么都干什么!晚自習(xí)時間躲這里打架!快給我把門打開!我馬上喊領(lǐng)導(dǎo)了!”
歐政在這個時候看準(zhǔn)了時機,連滾帶爬從姜晚寧拳頭底下竄起來,拉開寢室門沖了出去。
宿管阿姨見狀趕緊闖了進來,看見一地狼藉就害怕,離著姜晚寧遠(yuǎn)遠(yuǎn)的訓(xùn)誡:“你們這群人真是不學(xué)好,三天兩頭就打架,出到社會就是廢人。”
姜晚寧還半蹲跪在地上,身體發(fā)著抖,他都分不清是因為憤怒還是什么。
腦子里一片空白的,只從地上站了起來,撿起碎了屏的游戲機往門口走。
宿管阿姨迅速地往后撤退,提著手電筒遠(yuǎn)遠(yuǎn)指著他:“你跟我去見領(lǐng)導(dǎo),寢室打架性質(zhì)很惡劣…知道嗎。”
姜晚寧根本沒管,從這里出去了就快速順著樓梯下去。
心跳得很快,整個人都像快要報廢了,跑到一樓看到鐵門了才想起這邊被關(guān)上了。
他又倒回去穿過天橋,從另一邊樓梯下的時候,視線模糊里看見了提著肯德基全家桶捏著杯冰可樂的李華。
“姜晚寧!”李華一看見他就高興招招手,“吃炸雞嗎!”
“吃幾把!”姜晚寧吼出來嗓子都是啞的,要越過李華出去的時候被一手?jǐn)r了下來。
“你怎么了?”李華反應(yīng)過來不對了。
姜晚寧被迫停了下來,定定然地看著李華,但整個人還是控制不住地戰(zhàn)栗。
“我一刻都不想在這兒待了。”姜晚寧說。
車窗外,又一束煙花升上天空,炸出亮黃色的火光。
付聞祁在對方這一通暖心的話語里,敏銳地抓住了關(guān)鍵詞——
“離婚?”他問。
第 56 章 第 56 章
56
姜晚寧根本沒料到,他們之間竟然還能繼續(xù)。
這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加長版轎車?yán)锛幢隳芊畔抡麖堥L沙發(fā),但空間依然有限,這導(dǎo)致兩人必須挨得極近。
姜晚寧的腳踝被掛在付聞祁的雙肩,他這回被蹂.躪得極其狼狽,適當(dāng)?shù)木凭粌H拔高了他的體溫與心跳,還讓他哭喊個不停。
一會兒是“喘不過氣”,一會兒是“太熱了要融化”,付聞祁攥著他不放,讓他“叫我”。
姜晚寧喊的是名字,付聞祁不滿意,狠狠撞了他一下,讓他發(fā)出一聲驚叫。
他于是絞盡腦汁,把77、老師、老板、付總?cè)荚嚵藗遍,簡直就像在摸黑試鑰匙開門。
浴室里頭水聲清晰可聞,船屋里點著光線溫馨的小桔燈。
姜晚寧靠坐在床頭,換了身系扣的睡衣,低頭查看著平板上今天拍下的照片。
眼睛雖然盯著,但實際他沒怎么注意看,翻了好半天腦子里都沒有任何的修圖計劃。
心快要跳瘋了,姜晚寧將平板扔床上,下床以后將通往船屋外夾板的落地門拉開了,吹吹海風(fēng)。
作為個不算遲鈍的天生gay,付聞祁剛怎么了,他特別清楚。
擦槍走火的事兒不罕見,尷尬的是在聽見付聞祁聲音以后,他也跟著一塊兒起了反應(yīng)。
當(dāng)時他就穿那么一條平角內(nèi)褲,一眼就能看清楚。
太尷尬了。
姜晚寧將落地門帶上,正好聽見付聞祁拉開浴室門的聲音。
“還沒睡呢。”付聞祁若無其事走出來,像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那樣,往床上爬。
“床是我的!剛我先躺了!”姜晚寧回了頭。
付聞祁爬到一半,退下去笑:“你是小學(xué)生嗎,咋不在上邊繡上你的名字呢。”
姜晚寧不說話,付聞祁這心理素質(zhì)實在太好了,這會兒淡定自然還能開口損他,不愧是鐵人付狐貍。
“床是你的,我總不可能讓傷員睡沙發(fā)吧。”付聞祁環(huán)視房里一周,“你的奶粉呢?”
“什么奶…”姜晚寧隨即反應(yīng)過來,“行李箱里,你干嘛?”
“當(dāng)然是沖奶哄你早點兒睡覺,”付聞祁用有些兒欠的調(diào)子說:“我們姜老師可是個寶寶呢。”
“不需要你沖,我一只手夠用。”姜晚寧不大高興,到行李箱里把他的奶粉拽了出來。
喝奶怎么了?醫(yī)學(xué)證明,睡前一杯牛奶有助于顯著提升睡眠質(zhì)量。
“你生氣了?對不起我錯了,”付聞祁忙舉起手走過來,“沒有嘲笑你的意思,我以前睡前也喝奶。”
“不用說了,我知道是你三歲以前的事兒。”姜晚寧頭上爆井字。
付聞祁差點兒笑到地上去,最后還是把奶粉搶過來了,“坐著吧,在你手好之前,每天晚上我都幫你沖奶。”
付聞祁說這話的時候依然垂著眼,顯現(xiàn)出剛才在浴室里的模樣,姜晚寧頓時晃了晃神。
然后付聞祁一臉嚴(yán)肅地抬頭:“奶瓶呢老公?”
姜晚寧抄起枕頭就給他砸了過去,付聞祁笑翻了-
付聞祁沖的奶特別沒水準(zhǔn),水給多了淡得像喝白水不說,還燙口。
如果姜晚寧知道,這是付聞祁有生以來第一次親自伺候別人,也許會稍微降低標(biāo)準(zhǔn)。
兩人過了午夜才熄燈睡覺,姜晚寧想起該問問過去“路過”那事兒,但轉(zhuǎn)念一想付聞祁又沒做特指,說的不一定是他記憶中那件。
說白了,付聞祁不可能是原來那個世界的付聞祁,除非他也被車撞了。
姜晚寧這會兒累得很,但是睡下去以后肩膀上的傷開始疼,火燒火燎地疼。
這應(yīng)該就像車禍,據(jù)說很多人受傷當(dāng)晚都疼得睡不著。
但姜晚寧勉強睡過去了,還久違地做了夢,他到這個世界以后就基本沒怎么做過夢。
夢里頭刀山火海,燃燒的火苗摔落在地面,姜晚寧一路奔跑,血腥味彌漫了他跑過的所有地方,像影子一樣跟隨著他。
漆黑,恐怖,壓抑,然后是汽車遠(yuǎn)去的聲音。
“姜晚寧,姜晚寧”有聲音喊他。
姜晚寧心跳得極快,好不容易從夢里醒過來,迷迷糊糊看見付聞祁的臉。
付聞祁半騎在床沿,眉緊皺著,顯然是被他的樣子嚇著了:“你怎么了?”
姜晚寧愣了會兒,發(fā)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慢慢坐起來,開口聲音低啞:“做噩夢了。”
“…夢見什么了?”付聞祁問。
姜晚寧搖頭,重新躺回去,夢里的細(xì)節(jié)他記不清了,但整個人還是駭?shù)脜柡Α?br />
付聞祁原地站了會兒,索性爬上床,拉開他的被子鉆進來,姜晚寧沒抗拒,默默往床的另一邊讓出點兒空間。
“找什么?”付聞祁看姜晚寧手一直在床上摸。
“手機。”姜晚寧聲音還有點兒抖,“我捏個東西…才睡得著。”
“別找了,”付聞祁伸手,徑直抓住了姜晚寧的手,“睡吧,沒事兒。”
姜晚寧實際困得意識不大清楚,付聞祁抓住他手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了種巨大的安全感,閉上眼就重新睡了過去。
兩人面對面躺著,付聞祁聽見姜晚寧呼吸聲漸漸均勻,松了口氣卻不敢睡。
他們進入夢境已經(jīng)過了兩周,章程斌說過夢里十五天等于現(xiàn)實一天,他要在兩天內(nèi)將姜晚寧從夢境中喚醒,意味著現(xiàn)在還剩十五天時間。
到處都是蹊蹺和謎團,夢境在一定程度上是現(xiàn)實的映照,從夢里頻繁出現(xiàn)的怪事可以看出,姜晚寧在現(xiàn)實世界里極有可能遭遇過什么。
姜晚寧被撞,也許根本不是什么單純的意外,蓄意作惡的人說不定在夢中登過場……
問題是向來過目不忘,記性忒好的姜晚寧似乎什么都不記得了,這點最讓人費解。
付聞祁始終皺著眉,就這么盯著對方的臉過了一夜-
翌日,清晨的陽光從落地門外透進來,照在姜晚寧的側(cè)臉上。
付聞祁小心將窗簾拉了拉,姜晚寧還是醒了,睜眼看見房里的沙發(fā)上坐了個人。
“早上好,小姜。”付聞祁的父親付成海笑道,“你肩上的傷還好嗎?”
“叔…爸。”姜晚寧有些兒尷尬地坐起來,經(jīng)過了一個晚上,傷口確實不那么疼了。
他尷尬的點在于,昨晚他和付聞祁睡一塊兒了,也不知道付成海看見沒有。
“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大晚上亂跑實在太危險了。”付成海一手優(yōu)雅端著茶,另一手愛撫著付聞祁的狐貍頭:“幸虧沒出大事情,我聽說的時候都快被嚇出心臟病了。”
付聞祁也端著茶坐在旁邊,看上去心情大好:“記得先別跟姜媽說,姜媽心臟受不住。”
付成海跟付聞祁不愧為倆父子,畫風(fēng)十分相像,這么并排一坐放姜晚寧眼里簡直就是一老一嫩倆狐貍,就是付爸氣質(zhì)要越發(fā)老成穩(wěn)重。
姜晚寧對付成海的印象停留在高中時期開家長會,付成海穿一身低調(diào)卻價值不菲的西裝,千里迢迢從理科樓跑到寧科樓,只為了給當(dāng)時作為一中“老大”的姜晚寧帶一句話。
“請和我家崽崽保持距離。”付成海一字一頓地說。
可惜當(dāng)年姜晚寧連他家崽兒是誰都不知道,對著這長挺帥的大叔一句話沒說,大叔臨別還冷笑一聲道:“咱們走著瞧。”
姜晚寧當(dāng)初有段時間認(rèn)真以為,自己上學(xué)放學(xué)路上要被穿黑衣服的人拖上山挖內(nèi)臟了。
然而并沒有后寧,光聽傳聞里說:“家里很有錢的校草已經(jīng)一個月沒來上學(xué)了”。
姜晚寧當(dāng)年對八卦絲毫不感興趣,沒大在意,后來莫名其妙進了付聞祁公司上班,才漸漸知道怎么了。
付成海去世了。
胡梓維心領(lǐng)神會,連忙站了出來,拯救自己可憐的小叔叔。
就像他過去這些年常常做的那樣——
“啊~我不想看熊出沒,我要叔叔和叔父帶我去私人影院看柯南嘛!”他原地不爽地扭動肩膀,還踩踩地面。
一屋子的人都看著他,很是沉默訝異,姜晚寧的表情甚至有些震撼。
放在一個13、14歲的孩子身上,這確實是很普通的動作表現(xiàn),頂多稍顯幼稚,但完全可以接受。
然而胡梓維發(fā)育過盛,已經(jīng)快長成180雙開門了,這就導(dǎo)致畫面效果非常驚人。
最后還是付聞祁最先反應(yīng)過來,說:“好,我們帶你去看。”
“好耶!”胡梓維振臂歡呼,并主動索要報酬:“叔叔給我買奶茶!我要喝大杯!”
第 57 章 第 57 章(捉蟲)
57
家里其他小孩都太小了,還看不懂柯南這類動畫。
但他們非常想黏著姜晚寧和付聞祁,便嚷嚷著說:“我們也要一起去!”
他們的父母很快阻止了他們:“你們別跟著湊熱鬧,柯南是給大孩子看的,你們晚上看了要做噩夢。”
他們一聽就退縮了,現(xiàn)在的小朋友看的動畫都是經(jīng)過父母精心挑選的,他們只能看適合他們看的內(nèi)容。
“你也真是的。”胡梓維的媽媽拍了下兒子的手臂,“大過年的,就不能看點正能量的電影嗎?又是犯罪又是爆炸的。”
“啊——救命啊——”
失火報警器響起,驚慌失措的客人們大叫著要往門的方向逃。
姜晚寧沒想到起火速度這么快,大火剛吞噬掉一張桌布,火舌便向上攀援著燒著窗簾。
“還不趕緊滅火!”謝老板沖進來大吼。
為了防止起火漏電,餐廳內(nèi)的一切供電被緊急切斷,然而視線并沒有因為斷電而變得一片漆黑。
燃燒的火焰讓眼前的事物清晰得猙獰而可怖。
有什么東西閃著火星墜落地面,紅光閃爍。
“還站著干什么,跑啊!”付聞祁伸手,用力拽了姜晚寧一把。
姜晚寧迅速回過神,兩人的卡座離安全出口位置挺遠(yuǎn),為了避開火勢最猛的區(qū)域,還得繞路。
餐廳內(nèi)服務(wù)員忙著引導(dǎo)客人們疏散,看見他倆便急忙揮手:“先生請走這邊!”
濃煙熏得嗆人,空氣里頭還盡是東西燒著以后的噼啪聲。
隱約還有哭聲。
姜晚寧下意識回頭,猛地看見起火區(qū)域那邊有個人影。
伴隨一聲巨響,火舌燒斷了天頂上的水晶吊燈,碎一地的玻璃就堪堪砸落在那個人腳邊。
人影痛苦地大喊一聲,抱緊頭蹲下。
“這邊還有人!”姜晚寧吼。
沒人理,也可能是沒人聽見。
姜晚寧顧不得多想,判斷過地勢就迅速朝那個人跑去。
“你管他干什么!”付聞祁從背后大聲喊,“姜晚寧!”
“你先出去!”姜晚寧朝外一指。
姜晚寧將外套脫掉,以最快速度避開障礙,這才看清楚對方的模樣。
大致是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兒,臉上全給熏黑了,火光照得眼淚亮晶晶的。
哭毛,大男人長了腿不會自己跑嗎。
姜晚寧剛一手拉過他,就聽身后有人大吼了聲“蹲下”!
姜晚寧反射性拿身子擋住男孩兒,一記俯身蹲下,頭頂上裝飾用的木架竟然也燒塌。
砸下來正好架在飯桌與墻壁之間,姜晚寧趁著沒斷裂,保持蹲著的姿勢將男孩兒往外帶。
看清楚身后站的付聞祁,他沒忍住就笑了。
付聞祁沒跑,蒙面大盜似的圍了條濕滴水的毛巾,手里還抓了兩條。
“笑個鬼,燒得你骨灰都找不著。”付聞祁趕緊將毛巾遞過來。
“謝了。”姜晚寧一時間竟然挺感激。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付聞祁下一句就要說:“工傷進醫(yī)院工資照扣”了。
半分鐘不到,仨蒙面大盜相互協(xié)作,一齊殺出火焰包圍圈。
被救的、哭最兇的男孩兒成了一溜煙跑最快的那個-
“到底怎么回事!”謝老板站樓下,氣急敗壞地大喊。
消防車趕到?jīng)]多久火就滅了,但出事的三樓餐廳難免一片狼藉。
姜晚寧沒出來就將滑稽的蒙面巾摘了,果然看見門前來了幾輛警車。
“是人為惡意縱火嗎。”付聞祁說。
“嗯。”姜晚寧瞇了瞇眼,突然發(fā)現(xiàn)打頭的警車上下來個熟悉的人。
表弟唐垚。
“報告唐隊,統(tǒng)計過一共6人受傷,暫時沒有人員傷亡。”一名警員說。
“嗯。”唐垚應(yīng)了聲,抬頭看見不遠(yuǎn)處的姜晚寧,招手:“哎表弟!”
姜晚寧頓時一腦袋黑線,唐垚在這世界不僅當(dāng)了警察,還長成了他表哥。
“喲,表弟婿也在呢!”唐垚走過來,付聞祁皺了皺眉,沒理會。
“這案子你辦啊?”姜晚寧問。
“說什么傻話,”唐垚笑著拍了他肩膀,“這片兒歸我管啊,你是不還沒睡醒?”
“縱火的抓到了嗎?”姜晚寧不自覺看向唐垚腰間的配槍。
“沒呢,那位置是監(jiān)控盲區(qū),目擊證人比劃半天說不清楚,咱們讓根據(jù)證詞畫像吧…像呢?”唐垚回頭問。
警員麻溜跑過來,遞來一張紙:“這兒呢。”
唐垚拿過紙,展開:“看看,這怎么抓?誰不長這樣?”
畫像上的人兩眼一鼻一嘴,頭往下直接懶得畫,寫了“紅衣黑褲”。
“還挺像個人。”付聞祁說。
“唐垚,”姜晚寧斟酌了會兒,說:“我看見犯人長啥樣了。”
“你看見了?”唐垚眉一擰,突然大叫:“唐什么垚,成了家不喊哥啦?”
“有一套的馬克筆嗎,我能畫出來。”姜晚寧沒理他。
“這兒沒,可能得回局里才有。”唐垚依然擰著眉。
“那就到局里去。”姜晚寧一笑,回頭看付聞祁:“那你回家?”
“哦。”付聞祁將手插兜里。
“哎不對呀,”唐垚看了看他倆,“我記得以前你倆如膠似…”
“算了,不回家。”付聞祁一秒改了口,眼神掃過來,“老公去哪兒,我去哪兒。”
姜晚寧打了個哆嗦。
付聞祁意味深長地笑起來:“看不見老公,哪里睡得著啊。”
唐垚夸張地笑個不停,拉過旁邊警員:“瞧瞧,瞧瞧這對狗男男。”
姜晚寧蹬了付聞祁一眼,對方若無其事插著兜走了-
唐垚將現(xiàn)場的事情處理完,開車載著他們回了局里。
火災(zāi)這一鬧,竟然都快九點了。
畫紙備好筆備好,姜晚寧坐在桌前,伸手將畫紙捋平整。
“哇噢~”圍在桌前的一圈腦袋同時驚嘆。
叫什么,老子還沒開始畫呢!
姜晚寧簡直迷惑,不同于一般人作畫先用鉛筆打草稿,他直接摸過了黑筆。
“噢——”這回是唐垚帶頭叫。
姜晚寧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低頭開始畫他所看到的一切。
“一切”便是字面上的意思,起火的那張餐桌,燃起的窗簾,木架裝潢,驚慌尖叫的女人。
再也沒有警員發(fā)出過怪叫,所有人這會兒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姜晚寧作畫。
全過程不到十分鐘,最后姜晚寧只挑中一個側(cè)向畫面的男人,拿馬克筆上了色。
紅衣黑褲,姜晚寧回憶了會兒,在旁邊補上了男人的正面面部特寫。
筆脫手落在桌上,發(fā)出響動,這才有警員回過神,嘆了聲“老天”。
“我天這什么特異功能啊!”唐垚一手抄過畫便瘋狂拍打姜晚寧,“就按這張臉去找人,趕緊的!”
馬上有隊員應(yīng)聲而起,剩的人全在連聲贊嘆。
這沒什么,就是姜晚寧唯一拿得出手的特長了,準(zhǔn)確來說,過去一年來他正是靠這個在付聞祁手下工作的。
他的腦子有點兒像臺刻錄儀,能記住所有他看見過的東西。
不管是人,還是寧件,還是場景。
姜晚寧坐直身子,活動了一下有點兒僵的肩頸,發(fā)覺付聞祁一直就那么在旁邊坐著,面上沒多少表情。
奇怪了,看唐垚的反應(yīng),這個世界的他過去應(yīng)該沒這天賦。
然而付聞祁反應(yīng)竟然如此平淡……
付聞祁和他對上目光,沒有感情地鼓起了掌:“哎呀好厲害,老公真棒棒!”
姜晚寧:“……”
他直接“哇嗷”一聲貼臉襲擊,化作面目猙獰的“惡鬼” ,張開雙手去嚇唬他的丈夫。
面對這樣猝不及防的舉措,付聞祁確實被嚇了一下。
但這根本就不可怕,反倒是讓他覺得可愛死了。
心里邊像是有許多小煙花在狂轟亂炸,或是被什么毛絨絨的生物拱了一腦袋。
不過,他還是反應(yīng)極其迅速,瞇縫了一下雙眼,頭頸也縮下去了一點兒,對他先生發(fā)起的游戲很是配合。
環(huán)境光線昏暗,姜晚寧沒看出表演痕跡,瞬間爽到極致,在惡作劇成功以后,他竟然直接笑出了聲來。
笑完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是有些過分了,竟然會想到拿對方取樂。
姜晚寧便又把手伸過來,摸了兩摸付聞祁的頭發(fā),就當(dāng)是哄回了:“抱歉抱歉,嚇壞你了吧。”
第 58 章 第 58 章
58
這部恐怖電影一個半小時就播完了,但距離晚飯時間還有很久。
“再找一部新電影吧。”姜晚寧對胡梓維說,“這次找個別那么嚇人的,免得今晚三個人一起做噩夢。”
“沒事,”付聞祁態(tài)度溫和地說,“梓維想看恐怖片,就再看一部。”
姜晚寧微微訝異,看了他一眼:你難道還沒被嚇夠嗎。
不過確實有這么一種人,是人菜癮大,又怕又愛看的。
結(jié)果付聞祁只是微微笑著說:“反正,我和你小叔叔一起睡,我們不怕做噩夢。”
姜晚寧洗漱過,還拖著傷就陪兩父子出門去了。
有件事他一直覺得很奇怪,那就是付成海大老遠(yuǎn)飛過來干什么。
看時間點老狐貍搭的應(yīng)該是最早的航班,除非他昨晚就已經(jīng)在三亞了。
姜晚寧被精神病人砍傷事出意外,連做警察的唐垚都沒有告訴,付成海顯然不是為了關(guān)心他的傷勢飛來的。
但總不可能就是為了陪兒子和子婿在三亞的街頭逛逛吹吹海風(fēng)吧,姜晚寧簡直不能再費解了。
更費解的是這倆父子,組合在一塊兒簡直就像部惡俗偶像劇。
“爸,海鷗!”付聞祁朝廣場上一指。
“人那是白鴿。”姜晚寧糾正說。
這兒的白鴿是位拉琴的老頭子帶來的,付成海走上前去,低頭詢問:“老伯,請問您的白鴿賣嗎?”
老頭兒瞇縫著眼說:“這是從比利時來的信鴿,經(jīng)過特殊訓(xùn)練的,要賣可不便宜啊。”
這一聽就知道是騙人,姜晚寧掃了眼滿地呆頭呆腦的鴿子們,估價也就值二十一只。
付成海:“多少錢?我買。”
老頭兒興高采烈地比了個手勢:“七千九百八十八點八。”
怎么又是這個數(shù)字?姜晚寧伸手要阻攔,然而付爸已經(jīng)掏出卡,老頭兒配合地掏出了刷卡機:“給您去掉零頭,收您八千就好。”
三分鐘后,姜晚寧眼見著付成海提著裝了只白鴿的籠子回來,眼神里難掩滿意:“崽崽來,以后它就叫海鷗!”
“爸!”付聞祁簡直熱淚盈眶地接過了鳥籠。
倆人互相擁抱,姜晚寧被這神仙父子情雷得動彈不得。
白鴿一臉呆滯地站在木架上,咕咕叫了兩聲以表示突然遭遇束縛的不滿。
姜晚寧打賭,要不了幾天,這只價值八千的傻鴿子肯定會偷偷飛走,再被抓去燉成鴿子湯…
突然就有點兒餓了。
叫海鷗的傻鴿子成功接收到了帶著殺意的目光,驚慌失措地?fù)潋v了幾下翅膀,最后將腦袋埋進翅膀里,睡了。
三人閑逛了大半個早上,午餐在一家裝修很有格調(diào)的西餐廳吃的,姜晚寧幾乎沒見過心情這么好的付聞祁,即便切牛排臉上都掛笑,最后還主動跑去埋單。
付聞祁一走,位置上就剩下相對而坐的姜晚寧與付成海,還有桌上依然睡得香的海鷗。
“叔…爸今天怎么過來了?”姜晚寧笑。
跟一個在原來世界里已經(jīng)不在生的人對話,其實感覺還是挺詭異的。
“昨天到這邊出差,聽說你們在這兒,順帶過來看看。”付成海默默喝著咖啡,“你肩上的傷什么時候好?”
“拿不準(zhǔn),沒傷到筋骨可能一兩個星期吧。”姜晚寧拿左手端咖啡。
“我給你介紹個好點兒的醫(yī)生,用好藥。”付成海目光落寞地望向桌上的刀叉:“崽崽從沒給我切過牛排,也從沒給我沖過奶…”
“請務(wù)必、趕緊忘掉那個梗。”姜晚寧都不知道付聞祁什么時候跟他爸說的,“其實只要您開口,我想他樂意給您泡茶泡咖啡。”
就沖付聞祁那副春光明媚世界美好的模樣,估計就是伺候泡腳都不成問題。
“小姜。”付成海笑了笑,面上變得和藹親切了不少,“先前你們倆結(jié)婚的時候,我送你的泰坦尼克號模型…”
泰坦尼克號模型是什么鬼?有人給子婿送這個做新婚禮物的嗎?姜晚寧感到十分魔幻。
付聞祁在這時候拿著小票紙走了回來,他第一次嘗試在店里掃碼支付,弄了好半天。
“記得保管好,別到處亂放。”付成海說完這句,目光轉(zhuǎn)向付聞祁:“啊崽崽你看,海鷗睡覺的樣子跟你小時候一樣可愛…”
姜晚寧摸過裝點心的罐子,摔沙發(fā)靠背上看電視,窗外天已經(jīng)全黑。
老爸老媽今早就回去了,現(xiàn)下整個屋子又恢復(fù)了空蕩蕩的狀態(tài),廚房里飯正在鍋里煮,隱約能聞到米香味兒。
白色布偶貓蹦上沙發(fā),睜著藍(lán)眼睛遠(yuǎn)遠(yuǎn)觀望了姜晚寧有一會兒,隨后慢慢爬上他大腿,踏實地一團,開始睡。
電視沒多少意思,姜晚寧將手機摸出來,點開了之前一直沒大留意的微博。
他的ID叫“付先生的姜老師”,底下竟然有…128萬粉絲!
姜晚寧瞬間坐直了,評論點贊私信的數(shù)量多得他特不可思議,每條微博的互動量都很驚人。
和付聞祁的號“姜老師的付先生”互動量更是驚到他眼淚都快下來了。
就在十五分鐘前,《等你回家》官方微博公布了一小段錄制現(xiàn)場的花絮。
視頻里姜晚寧牽著付聞祁的手,一臉平靜地棒讀“想和這個人度過余生”,付聞祁很配合地笑道“你是寶藏,我的”。
于是天地都轟動了,姜晚寧握手機的手不住顫抖,滿屏的99無止境地向他奔來。
“媽媽媽媽我搞到真的了——”
“民政局我搬來了!什么二位早結(jié)婚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要姜老師和付付不分開,我就一輩子相信愛情!”
都這樣了,到時他們真要分開怎么辦?
姜晚寧有些兒慌,尋思過后決定要提前給大家打打預(yù)防針,于是他連著注冊了幾個小號——
@都是騙人的:磕cp有風(fēng)險入坑需謹(jǐn)慎。
@胖揍付狐貍:你們睜大眼睛看看,他們眼里根本沒有愛!
@黃河的水老子的淚:他們要是真的我倒立嗦桂林米粉!
@別鬧都聽老子的:+10086,真的老子吞劍碎大石跳脫衣舞!
結(jié)果剛發(fā)出去沒一分鐘,他就被噴了。
“胡說八道懂什么啊你是不是缺愛!”
“眼里哪里沒愛了,他們對視間分明盡是柔情!”
“兄弟我給你指路一家好點兒的不用獅子吞頭的馬戲團期待你的show——”
姜晚寧怒得將手機扔一邊兒去,躺腿上的貓給驚醒,迅速一躍而下竄沒影兒了。
他起身往廚房走,手機響了起來。
唐垚打來的,姜晚寧挺不耐煩摸起來:“喂?”
“唉喲弟,你嚇?biāo)牢伊恕!碧茍惵曇衾镄σ夂苤兀澳憬裉旌偷苄龊锰鹈坂蓿铱淳W(wǎng)上磕cp的都快磕昏迷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姜晚寧臉又黑了幾個度。
唐垚說:“我剛逛熱門看有個傻逼抬杠,硬說你倆是假cp。哥當(dāng)機立斷開了幾個小號噴到他無話可說——”
姜晚寧:“……”
“啊打電話來是這樣的弟,多虧你幫忙,今天下午我們已經(jīng)成功抓獲了那縱火犯。”唐垚說,“就是個嗑了藥的傻逼,幸好沒造成什么人員傷亡。”
“嗯,抓到就好。”姜晚寧疲憊地拉開冰箱門,將菜都拿出來。
很神奇的是,前天晚上看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谋洌F(xiàn)在幾乎空了大半。
什么布丁酸奶全沒了,跟強盜進村以后似的,剩的全是沒法兒拿起就吃的。
“還有就是,前陣子弟婿說的那些惡搞短信…”唐垚說到這兒聲音變得低沉,“我去查了一下,都是些通過第三方注冊的新號碼,目前絕大多數(shù)已經(jīng)換了新的使用者,要想查出來不大容易。”
“惡搞短信?”姜晚寧脫節(jié)了,“都是些什么內(nèi)容?”
“全都是同一個內(nèi)容啊,不你拜托我查的嗎。”唐垚莫名其妙。
“啊。”姜晚寧隨口應(yīng)了聲,有粉必有黑,黑子意外獲知了付聞祁的號碼,發(fā)惡搞短信搗亂也不奇怪。
“除了短信,沒別的事情吧?”姜晚寧多少有點兒不放心。
“你問我?總之我是沒聽你說有…”唐垚說,“實在不行換個號吧,你們倆夫夫也不是非得用情侶號。”
姜晚寧扯了扯嘴角,連電話號碼都用情侶的,確實很像會過“結(jié)婚周紀(jì)念日”的戀愛腦夫夫干的事兒。
“嗯,回來我提醒他換,謝謝你了。”姜晚寧說。
電話被掛斷,手機即刻又震了一下,付聞祁來了條短信。
這兩天付聞祁一直沒用手機聯(lián)系過他,所以備注忘改回來了,還是“寶貝”。
寶貝:我今晚不回
姜晚寧挑眉,這是有好節(jié)目夜不歸宿了?
真可憐,留他孤苦伶仃在家自己做飯吃。
姜晚寧將手機揣進兜里,提前腌好的牛肉被倒進鍋,廚房里的抽油煙機自動啟動,伴隨著油爆的聲響,姜晚寧吹起了口哨。
可惜了,他還下了倆人份的米呢。
也沒關(guān)系,多吃點兒長身體-
晚七點,岳崗紙廠附近。
姜晚寧隨便披了件外套就出來了,順著GPS定位儀找到了付聞祁開出來的車,車上沒人。
這塊兒不算偏僻,但到了晚上實在冷清,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就紙廠一幢幢舊樓還亮著燈。
分不清楚方向,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這種感覺很容易讓人心焦。
姜晚寧打不通付聞祁電話,覺得自己神經(jīng)過敏,付聞祁說不定就是到這附近找朋友玩玩。
但那條短信的內(nèi)容實在讓他在意。
在以往的世界里,付狐貍給他發(fā)得最多的消息,就是:“我今天不回。”
一般收到這條短信,意味著付聞祁外出解決事情了。
談生意大都不離崗,付聞祁不愛挪窩,就是出去談也會帶上姜晚寧。所以一般說“不回”,必定是比較棘手的大事兒。
——絕對不會讓姜晚寧參與的大事兒,因為姜晚寧充其量只是個忠實的刻錄機器。
姜晚寧漫無目的地走著,將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歸為一談很智障,可他又實在沒辦法踏實回家去。
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他看見個兩人高的巨大燈牌,燈牌底下蹲了個人。
姜晚寧只警惕了一秒,對方顯然看見了他,慢慢站起來,揮手:“姜哥!”
走近了姜晚寧才認(rèn)出來,這是暮色失火那天,他和付聞祁一起救出來的那個男孩兒。
為什么在這兒?還知道他叫什么。
“我就知道你會來,”男孩兒指了指燈牌斜對向的一棟樓,“付聞祁哥在上邊。”
“怎么回事兒?”姜晚寧皺眉。
“放心,沒出事兒。”男孩兒笑起來,“有人想埋伏他,但這片早給付聞祁哥買下來了,每個角落都是他的人。”
姜晚寧一臉震驚地環(huán)視整個紙廠,買下來了?這得多少錢?
“你跟他認(rèn)識?”姜晚寧突然想起。
“剛認(rèn)識,”男孩兒說,看著他:“但我跟你認(rèn)識。”
“啊,起火的時候。”姜晚寧說,“救了人,對方謝謝沒說就跑了,現(xiàn)在的小孩兒一點兒禮貌都沒有。”
“是在這之前…大概一周前見過。”男孩兒說,“我叫蔣希,你記得我嗎?”
姜晚寧看了他一會兒,搖頭。
在三亞的拍攝工作結(jié)束,姜晚寧還沒思考好該怎么修圖,就一個電話被唐垚喊了出去。
唐垚聽說他被砍傷的事以后駭?shù)貌恍校瑢iT開車過來接他。
要不是姜晚寧反復(fù)給他解釋“已經(jīng)證實對方只是純粹的精神病人”,唐垚可能馬上就要派人把他家給圍起來了。
天色不大好,明明是大冬天,卻有種大雨將至的征兆,唐垚開著車陷入沉思,二人一路無話。
出車禍前一周,姜晚寧還和唐垚一起喝斷片兒過,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大馬路邊。
姜晚寧突然還有那么點兒懷念那種時光,人果然無論怎么個活法,都有各自的好處,置身于那個環(huán)境的時候可能不覺得,突然脫離開了就特容易滋生出想念。
唐垚挑了家比較清靜的咖啡廳,姜晚寧進去以后看見店里只有一兩桌客人,猜到唐垚可能不是找他閑聊。
今天的唐垚應(yīng)該是休假,穿件黑風(fēng)衣配牛仔褲挺顯年輕,人看著很帥氣。
“找我有大事要談?”等叫的咖啡端上來以后,姜晚寧問。
“嗯,表弟真聰明。”唐垚坐下以后就有些兒難掩疲憊,“實際上…我想請你幫我個忙,用你那個鬼斧神工過目不忘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
“能別把它說得像個大招的名字似的嗎。”姜晚寧很無語。
“啊哈哈,這么說比較酷炫嘛。”唐垚尬笑了兩聲,慢慢說:“其實說來挺慚愧的,請你幫的這個忙和我最近一直在查的案子有關(guān)。”
窗外天色越發(fā)陰沉,襯得唐垚臉色十分凝重。
“查案的事情我可辦不來,這是你們的專長。”姜晚寧抬手。
“我知道,當(dāng)然不是讓你去查,是想讓你從中協(xié)助…”唐垚摸了摸鼻子,“比如到隔壁局偷偷看個資料啥的、記一記人頭啥的,你一次能記多少人啊?”
姜晚寧給驚得啞了好幾秒,喝了口咖啡說:“三百?”
“我去!”唐垚差點兒拍案而起,“你簡直就是天才,當(dāng)初怎么學(xué)攝影去了啊,刑偵界需要你啊這位少年!”
“那跟養(yǎng)一百條嗅覺靈敏的狗沒區(qū)別,我只會做記錄,做不出聰明人的判斷。”姜晚寧說。
“哎狗哪里識字…”唐垚說到這兒停住了,淚眼婆娑地看著姜晚寧:“真的弟弟,你一定要幫哥這個忙,等案子結(jié)了哥年終獎金發(fā)下來就能換頂好點兒的假發(fā)了。”
姜晚寧滿頭黑線:“別叫我弟弟…”
“而且啊,最近的案情幾乎都發(fā)生在岳崗造紙廠,前兩天哥一查…哦豁,紙廠老板那欄填著你家寶貝的名字呢。”唐垚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好了我知道了,請不要再提那個敗家玩意兒的名字。”姜晚寧差點兒忘了他現(xiàn)在家里還坐擁一個破破爛爛的造紙廠,“是什么案?殺人放火拐賣搶劫?”
“是毒品。”唐垚說。
話音剛落,窗外烏云像終于端不住重量,傾盆大雨即刻間落了下來。
付聞祁微信收到照片,看見姜晚寧微微弓著身子,艱難地踩在一堆看起來尖銳而不穩(wěn)固的亂石上。
“你快下來,姜晚寧!”付聞祁看得害怕,又問胡梓維:“你們現(xiàn)在在哪里?給我發(fā)定位,我過來幫他找,太危險了,不小心摔跤怎么辦?”
他話音剛落,姜晚寧就一下子沒踩對位置,身形不穩(wěn),整個人向前撲去,結(jié)結(jié)實實摔了一大跤。
“小叔!”胡梓維著急大喊。
付聞祁聽得清清楚楚,差點被嚇得心臟都停了。
幸好姜晚寧穿得夠多夠厚,又戴著手套,沒摔出什么大傷,就是把腳給扭了,疼得齜牙咧嘴,忍不住擰眉喊道:“好好的你咒我!”
這是什么言出法隨的嘴啊,太倒霉了。
“……”付聞祁那邊靜了兩秒,然后說:“我馬上過來。”
第 59 章 第 59 章
(寫在前面:上章寫得不太滿意,從后半段開始重寫了,大家可以倒回去看看,抱歉感謝!)
59
姜晚寧扭傷的是右腳的腳踝,一動彈就鉆心的疼。
他不敢再亂動,只好待在那片“廢墟”上邊,找到平坦牢固的位置,默默坐了下來。
付聞祁不到二十分鐘就出現(xiàn)了,披著深色長大衣,手里還提著一個急救藥箱。
這讓姜晚寧多少有些驚訝,因為車子是開不進來這里的,付聞祁竟然這么快就找到了位置,就好像對這里非常熟悉似的。
他將藥箱塞給胡梓維,十分輕松便爬了上來,如同踩在平地里。付聞祁說著,將顆粉包裝的糖塞他手里,側(cè)身進了屋。
姜晚寧懵了一秒,仿佛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捏著糖將門帶上,看付聞祁洗過手就去摸鳥。
挺神奇的,剛冒頭的火氣就這么給突然按了下去,整個人挺茫然的。
姜晚寧將糖剝了塞嘴里,是那種小學(xué)生春游挺常吃的草莓味兒牛奶糖,酸甜。
他銜著糖走去做飯,外頭海鷗咕咕咕地叫著,姜晚寧把頭探出去:“已經(jīng)喂過一次了。”
“嗯,看出來了。”付聞祁拿食指輕輕蹭了海鷗的肚皮,轉(zhuǎn)頭人在笑。
姜晚寧于是又愣了愣,倒回去繼續(xù)淘米,恍惚覺得現(xiàn)在像在做夢似的。
沒過一會兒付聞祁走過來,靠在冰箱邊上看他,但又沒說話。
“看什么?”姜晚寧沒回頭。
“看有沒我的份。”付聞祁瞇了瞇眼。
“沒有,”姜晚寧說,“你不是在朋友家吃過了嗎。”
在原來的世界里看著根本沒朋友的臭狐貍,現(xiàn)在居然有了肥宅朋友留吃飯,姜晚寧一時都不知道該不該為他感動。
“吃過了還能再吃。”付聞祁說,“你不是想找人陪你吃飯嗎?”
“我不大清楚你從哪兒得出了這種判斷。”姜晚寧朝鍋里多打了個蛋,給付聞祁的。
“那你特地告訴我你做飯了干什么?”付聞祁勾了勾嘴角,“我很難不理解為,那是喊我回家的意思。”
姜晚寧臉色一僵,將荷包蛋裝盤里遞給他:“拿著你的份出去。”
付聞祁接過,二話沒說乖乖拉上趟門出去了,姜晚寧反手將切好的青椒倒鍋里翻炒。
因為爸媽工作的關(guān)系,他從初中起就一個人住,現(xiàn)在家里多了個付聞祁,會覺得不適應(yīng)其實很正常。
問題是他適應(yīng)得也太快了吧!
這才兩個多星期,他就已經(jīng)適應(yīng)到想在飯點喊付聞祁回家吃飯了,不愧是在付狐貍高壓底下工作過的男人…
叩叩,付聞祁又折回來敲他門:“餐具。”
姜晚寧右手顧著青椒炒肉片,左手從櫥柜里摸出副筷子往后遞,全然沒回頭。
付聞祁:“刀叉。”
姜晚寧終于回頭大吼:“吃個荷包蛋你準(zhǔn)備拿刀卸幾塊啊?”
隨后他劈手把筷子撤回來,塞進櫥柜里,“不準(zhǔn)用餐具了你直接一口吞,看你這樣兒就知道小時候沒餓過。”
二十分鐘后,姜晚寧端著倆菜一飯出去,很滿意地看見付聞祁依然在對著荷包蛋發(fā)愁。
但他坐在了餐桌前,給姜晚寧一種像在等他一起吃飯的感覺。
“干嘛?冷了都不香了。”姜晚寧坐下,“來我教你,你先把盤子端起來,把蛋抖到盤邊,對嘴接過去嗷嗚一仰脖就一口吞了。”
“你確定不會噎著?”付聞祁很懷疑。
“你噎著過嗎?”姜晚寧問。
付聞祁搖頭。
想來也是,以那種十分貴族的吃法是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飲食事故的。
姜晚寧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鉆研,自己低頭吃起了飯。
這種餐桌對面有人的感覺讓他覺得舒服,尤其是眼角余光還瞥見付聞祁真默默端起了盤。
這人看著挺精明的,難道說其實意外的好糊弄?
付聞祁真開始顫巍巍地抖盤子,姜晚寧為了讓自己忍住不笑憋得十分辛苦,如果可以他真想掏出相機記錄這世界名場面。
付聞祁嘴對過去,盤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姜晚寧能聽見自己期待的心動聲。
來啊,仰脖一口吞,千萬不要讓你祖祖輩輩的狐貍們蒙羞!快!
就在嘴唇觸碰到的電光火石之間,付聞祁猛然劈手,將忙于看戲的姜晚寧手里的筷子搶走了。
“喂!”
姜晚寧站起來要搶,付聞祁已經(jīng)先他一步站起來,夾起荷包蛋放進了嘴里。
戰(zhàn)爭已決,兩人又重新坐下來,付聞祁嚼著蛋不說話,將筷子遞回來,姜晚寧接過。
算了,能讓付聞祁把嘴塞滿,已經(jīng)算一大突破了,今后可以再慢慢…
姜晚寧想到這兒直接一口荷包蛋噎住了,瘋狂咳嗽起來。
朝付聞祁開啟養(yǎng)成欲了是鬧哪樣!
“看吧,會噎著的,吃飯還是要細(xì)嚼慢咽。”付聞祁教育說。
姜晚寧咕咚咕咚給自己灌了一杯水,好半晌才說出話:“明天吃什么?”
“啊,明天…”付聞祁略微擰眉,“我跟朋友出去玩玩。”
又是朋友?姜晚寧不動聲色放下杯:“巧了,明天我也約了朋友,正想說讓你一個人隨便解決。”
付聞祁笑笑:“不怎么有意思,就是到海邊吹吹風(fēng)喝喝酒,點起篝火大家一起唱歌跳舞數(shù)星星。”
“我也是,”姜晚寧以表示理解的眼神看對方,“我根本不想去朋友們硬是喊我去,說沒我沒意思。”
姜晚寧特地強調(diào)了“朋友們”,付聞祁的朋友是一個人,而他的朋友不止一個。
唐垚、劉局,兩個,這是他贏了。
付聞祁:“那好好玩兒?”
姜晚寧一笑:“你也是。”
上午八點半,民政局社會事務(wù)科辦公室。
“姜先生,付先生,我很抱歉地告知二位,本局暫不受理二位的離婚申請協(xié)議。”事務(wù)科長抬了抬自己的眼鏡。
“為什么?”姜晚寧看著他,這人在原來的世界里,正是星聞的財務(wù)總監(jiān)。
“二位登記日期為本月20號,至今天不過八天。”事務(wù)科長說,“根據(jù)規(guī)定,二位必須經(jīng)過至少三個月的慎重考慮,在此之后,本局方可為二位辦理相關(guān)業(yè)務(wù)。”
大風(fēng)刮過姜晚寧的身心。
他以前從沒考慮過結(jié)婚,自然不知道有離婚冷靜期的存在。
倆人從民政局出來,姜晚寧手揣兜里默不作聲往前走,付聞祁跟后邊不聲不響。
這段路全是大清早就來辦業(yè)務(wù)的路人,給姜晚寧這個兇神惡煞的模樣嚇著,遠(yuǎn)遠(yuǎn)就避讓。
姜晚寧順勢將個易拉罐踹路邊的垃圾簍里,停步回頭,付聞祁也停下來,看著他。
冬日的陽光不算刺眼,穿淺色外套的付聞祁眉目俊逸,依稀能找到點兒少年時的模樣。
姜晚寧讀書的時候跟付聞祁同個高中,倆人都是學(xué)校里出了名的大人物。
“誒,”姜晚寧開口,“我買點兒東西。”
這附近就有一家生活超市,姜晚寧顧自進去了,十分鐘不到,付聞祁眼看著他提著三大袋奶粉出來。
“看什么?”姜晚寧不大爽快,沒見過成年人喝奶嗎。
“沒有,”付聞祁嘴角一扯,剛那點兒僅存的少年感全給破壞了,“怎么不喝好點兒的,我認(rèn)識愛、歌頓農(nóng)莊的…”
“就喝這個,你管我。”姜晚寧說。
他都喝了上十年,晚上沒這味兒還睡不好覺。人不可能因為一夜暴富了就尋思上新西蘭買塊牧場供奶,那跟付狐貍那種資本家有什么區(qū)別。
“姜晚寧,離婚的事兒等日子到了再商量。”付聞祁說,“暫時這個月,我們先就這么住一起怎樣?”
姜晚寧看著他,皺眉:“不好意思,我可能辦不到。”
付聞祁抿唇,視線朝路邊瞥了眼,狀似無意:“實不相瞞,你媽…咱媽有病。”
姜晚寧剛要爆喝“你媽才有病”,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啊——啊啊啊——真是姜晚寧和付聞祁!”
倆人同時回頭,看見個妹子啊哇啊哇地?fù)]舞著手臂。
剎那間街上人全圍上來了,分貝一下子大了不少。
“真的假的!啊是真的!姜老師我愛你啊啊啊啊啊啊——”
“付付臉怎么了,告訴我你們沒有打架你們還是相親相愛——”
“旁旁旁邊不就是民政局嗎,你們真要分開嗎嗚哇哇哇哇哇——”
姜晚寧給徹底震驚到了,他與付聞祁的cp粉聲浪巨大,一張張面龐都著急詢問他倆傷勢。
當(dāng)聽到有來自漢子的土撥鼠咆哮時,姜晚寧再沒猶豫,提了奶粉扭頭就跑。
付聞祁趕緊跟上,身后浩浩蕩蕩拖了一片慌張而不知所措的人,顯然都是收到風(fēng)急忙趕來的。
姜晚寧活了25年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跑到岔路口對向竟然還來了另一波人。
簡直就是兵荒馬亂。
身后的人咆哮:“啊啊啊姜老師領(lǐng)著付付跑了好甜——”
對向的人咆哮:“啊啊啊二周牽著顧總跑了好甜——”
兩波人各自磕各自cp,在同個路口相遇,一下子全擠作了一氣。
姜晚寧仗著腿長迅速沖出包圍圈上了車,驚魂未定一腳油門——
車開出五十米,姜晚寧突然驚覺自己忘了什么,慌忙將車倒了回來。
付聞祁拉門上來,粉紅helloKitty車像支離弦的箭,以最快速度逃離了現(xiàn)場。
“操…你竟然…扔下我!”付聞祁說三個字就得喘一下。
“我以為你跟上來了。”車開上有測速的路段,姜晚寧將車速稍微放慢。
“你他媽…跑得…比豹子…還快。”付聞祁轉(zhuǎn)過頭來。
車上音響沒開,滿車都是付聞祁的喘氣聲。
“行不行啊喘這樣,”姜晚寧抽空看了付聞祁一眼,“要不給你插個管兒吸吸氧…”
姜晚寧愣住了。
付聞祁皮膚很白,在姜晚寧記憶里,他都是像個白臉狐貍似的坐辦公室里,這樣動態(tài)的還是頭一回見。
胸脯隨著喘息上下起伏,因為在冷風(fēng)里跑過,雙頰透出很好看的…潮紅。
付狐貍…即便換個世界,也是妖孽。
“沒事兒多運動,”姜晚寧強行移開了目光,“你條弱狐貍。”
付聞祁:“???”-
倆人相安無事回家去,老媽開門來接,面上藏著跟粉絲們一樣的慌張。
家里三位長輩同時在場,姜晚寧不好再提離婚的事情,“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飯、聊天兒。
這場景很奇妙,以前就算是過年,姜晚寧都沒體會過這么熱鬧的感覺。
老媽成了個話癆,問工作問身體狀況,姜晚寧剛過來不大清楚,回答有七成都靠瞎謅。
特不適應(yīng),他過去沒被這么關(guān)心過,突然給人放進眼里緊張,姜晚寧覺得挺別扭的。
就像赤腳走在雪里久了,突然給扔熱水里的那感覺。
這感覺縈繞了他整整一天,老爸老媽當(dāng)晚還直接住下了,說是怕他倆再鬧起來,節(jié)目錄制以前都不回去。
姜晚寧沒多少睡意,十一點了還坐樓下看電視。付聞祁已經(jīng)換上了睡衣,半個身子探二樓欄桿邊:“洗澡啊,老公。”
“老什么公。”姜晚寧橫他眼,對方竟然笑了,像心情特別好的樣子。
“你媽喊你早點兒睡。”付聞祁說。
姜晚寧起身,將電視關(guān)了上樓,付聞祁還站在原來的位置。
“你干嘛,看星星看月亮啊?”姜晚寧路過他,脫掉外套。
一摸口袋,發(fā)現(xiàn)錢包沒了,但手機一直都還在。
是今天逃粉絲的時候跑掉了?
“今天我想跟你說的是…咱媽有心臟病。”付聞祁小聲說。
姜晚寧揚眉,手還摸在口袋里,挺懵逼的:“她有?”
在原來的世界里,姜晚寧雖然和老媽見得少,但確切知道對方?jīng)]病沒痛。
“你忘了?”付聞祁跟著揚眉,“離婚我同意,但媽一時可能會接受不了…我的考慮是,咱倆先這么住著,等開春天氣暖和些兒了,再慢慢跟她說…跟所有人說。”
同意離婚這話由付聞祁說出口,姜晚寧像松了一大口氣。
但同時他也挺意外,付聞祁這就妥協(xié)了。
“對不起。”姜晚寧再次感到歉意。
婚姻不是兒戲,人也不該湊合著過一輩子。雖然他替代了這個世界的姜晚寧,但他選擇作為過去的姜晚寧活下去。
沒等付聞祁說別的,姜晚寧徑直進了浴室。
水聲從里頭傳來,付聞祁依然站著沒動,直到手機在睡褲兜里震動了兩下。
付聞祁摸出來,是個他不認(rèn)得的號碼發(fā)來的短信,一張圖配一句話。
“無知是罪;無所不知,便身處罪孽深淵。”
配圖是一個錢包,其中身份證被特地抽出來給了特寫。
是姜晚寧的。
付聞祁心倏然收緊,腦子里短時間劃過無數(shù)種可能,最后回了個“?”。
對方的消息幾乎是秒回,而且一回回倆——
“我在西溪路撿到你男人的錢包,打算物歸原主。”
“明天傍晚六點,我在岳崗紙廠門口等你。”
翌日傍晚五點,姜沒朋友寧被迫收拾了一下自己,來到白鹿碼頭。
唐垚與劉局如約與他分頭行動,姜晚寧右耳里塞著通信裝置,劉局能隨時通過那個和他對話。
巨型豪華游輪已經(jīng)靠岸,碼頭的人一陣驚呼,游輪外觀被設(shè)計得很有中國風(fēng)韻,像座飄浮在海上的綺麗宮殿。
姜晚寧人高大,擠在人群里十分顯眼,尤其是在那幾乎長至地面的灰白胡須襯托下。
一身讀書人和神棍才穿的長衫,手拄桃木拐杖,戴副有點兒臟的老花鏡。
這是劉局特地交代的行頭,他們偽裝的身份是借來的,陳鐵柱本人就大致是這副模樣。
“上船后有嚴(yán)格的身份核驗,切忌暴露身份。”唐垚一臉嚴(yán)肅地叮囑。
“姜老師太出名了容易被認(rèn)出來,無論何時這個胡須都是必需品!”劉局于是遞來長胡子。
姜晚寧拄著拐往前走,略佝僂背,將船票遞給穿鮮艷旗袍的迎賓。
迎賓檢過票:“陳鐵柱先生,歡迎。”
姜晚寧原本只佯裝咳嗽半捂面,這會兒是真情實感咳了起來,上登船梯時有穿中山裝的侍者上前扶,姜晚寧擺手拒絕。
太難了,這還得小心不踩著胡子。
要知道這玩意兒就是唐垚拿膠水隨便粘上去的,要當(dāng)場踩掉了就很滑稽了。
姜晚寧好容易既小心謹(jǐn)慎又顫顫巍巍地登上甲板,船上奏著飄渺怡人的樂曲聲。
就在這時,他背后傳來來一個十分不和諧的聲音。
迎賓:“何翠花小姐,歡迎。”
姜晚寧回頭看了眼,光瞥見一席惹人矚目的紅裙。
甲板上,侍者們鬧哄哄地推過一個兩米高的巨大玉兔,成功遮擋住他的視線。
姜晚寧懶得看下去,轉(zhuǎn)頭了。
誰啊名字起這么土。
[我非常好奇,25歲的你變成了怎樣的大人,也許還像10歲那樣頑皮。我提醒你,請不要邊吃西瓜邊讀我的信,你要對我認(rèn)真一點,因為我寫得很認(rèn)真。]
[一個月前,我唯一的家人永遠(yuǎn)離開了我。醫(yī)生說我是因為難過,才無法發(fā)出聲音,我其實不是啞巴,我也很想和你說話。]
[每次你和其他人聊得開心,我會感覺到著急,因為我寫字的速度不那么快。]
[每次我們玩游戲,你總是喜歡讓我演主角。你說我很強大、充滿力量,我能打敗所有的壞人,拯救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但事實上,在我眼里,姜晚寧才是主角。]
[不知道你在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是否還記得我,但我向你保證,我會一直記得你。]
[你問過我很多次:我能不能當(dāng)你的哥哥、到你家里去,這點我永遠(yuǎn)無法辦到,因為我們之間缺少了血緣的連接。]
[但我一直在考慮,如果十五年后條件允許,我很樂意與你結(jié)婚,這也是成為家人的一種方式。]
落款有時間,還有那個哥哥的名字。
[賀聞祁]
第 60 章 第 60 章
60
什么結(jié)婚?
姜晚寧坐在沙發(fā)上,就如同忽然不認(rèn)得字了似的。
他看著最末尾那個熟悉的名字,“賀聞祁”,叫這個名字的人并不算多,重名率遠(yuǎn)遠(yuǎn)沒有“胡梓維”高。
而“賀”又正好是付聞祁媽媽的姓氏,在他被接回付家之前,當(dāng)然是隨母姓的。
那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的丈夫——
浴室門打開的聲音嚇得姜晚寧一抖,他手忙腳亂把信胡亂塞回了原處,心跳得飛快。
就好像他是在偷看寫給別人的信。
付聞祁這一下午頗有些兒焦頭爛額。
診所里來了個感冒發(fā)燒的小孩兒,從沾著他們大門的那一刻起就開始號啕大哭。
后院爐子上正煎著藥,付聞祁被這哭聲驚動走到屋前去看,光看見小孩兒的媽手腳并用將孩子摁在床上,老付用沾了酒精的棉布給小孩兒擦身子。
“這么折騰都沒有出汗啊。”付育新說。
“不要動啦!又不打針不疼的!”孩子媽大聲訓(xùn)斥。
“退熱的藥呢?”付育新看見付聞祁就伸手。
“正在熱。”付聞祁靠在門邊上,小孩兒的哭聲簡直震耳欲聾,他媽媽的訓(xùn)斥聲也很吵。
“你丟不丟人啊!人家哥哥看了你都想笑!”孩子媽逼迫小孩兒抬起胳膊,“你再這樣下去我就帶你出島看西醫(yī)!直接一針給你下去了!”
小孩兒的哭聲頓時小了好幾個分貝,哭得滿臉通紅的扭過脖子看了付聞祁一眼,含糊道:“他是叔叔,不是哥哥…”
付聞祁一笑,抱著手臂說:“我們這里也有退燒針可以打。”
小孩兒愣了一秒,隨后以將房頂掀了的氣勢放聲大哭起來。
“付聞祁!”付育新嚴(yán)厲地吼了一聲。
付聞祁趕緊兩手一抬示意自己錯了,踩著哭聲到后院去看熱好的藥。
“我向來不主張用打針的方式退熱。”付育新將冰袋取過來解釋,“是藥三分毒,小孩兒才這么小,逢感冒發(fā)熱就打針身體哪里受得了。”
孩子的媽連忙稱是,小孩兒一聽不打針竟然笑起來,邊抽泣邊笑。
“唉。”付育新將冰袋擱在小孩兒頭上,站起身咕噥了句:“當(dāng)初就不該讓他學(xué)什么中西醫(yī)結(jié)合,學(xué)出個四不像來。”
付聞祁端著熱好的藥過來,到門前正好聽見這句。
腳步頓了頓,一時竟然有了不想走進診室的排斥感。
當(dāng)年中西醫(yī)結(jié)合是他選的,瞞著老付悄悄報的志愿,被發(fā)現(xiàn)以后老付一度連斷絕關(guān)系、讓他別再回來的話都說出來了。
學(xué)中醫(yī)的和學(xué)西醫(yī)的互相之前確實有那么點兒偏見,中醫(yī)嫌西醫(yī)用藥傷身治標(biāo)不治本,西醫(yī)嫌中醫(yī)沒科學(xué)依據(jù)是玄學(xué)。
別說老付這種老頑固,付聞祁自己讀書的時候身邊也有不少醫(yī)學(xué)生只站一方。
“把退熱的藥喝了吧。”付聞祁走進去,將盛了中藥的碗遞給孩子媽。
“謝謝你。”孩子媽甫一接過,床上的小孩兒就撲騰著開始抗拒。
退熱藥里已經(jīng)加入5g甘草了,但對小孩兒來說味道肯定還是不會好。
“我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里!”小孩兒大聲哭著叫囂道,“我絕對絕對不會再來了!”
“你不來是最好的。”付育新說,隨后轉(zhuǎn)過頭看付聞祁:“你倒是把口罩戴上啊。”
“您是主治醫(yī)師嘛。”付聞祁微微一笑,“我主要負(fù)責(zé)打雜。”
“那也給我戴上,沒點兒素質(zhì)。”付育新手一揮。
付聞祁不為所動,這會兒依然抱著手臂靠在門邊,一襲干凈的白色長衣,整個人一副纖塵不染的模樣,付育新不禁愣了愣神。
確實不像他,從來就沒有人說過像,養(yǎng)在身邊這么些年,就算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付聞祁還是半點兒不像他付育新的兒子。
“付醫(yī)生在嗎!”診室外面忽然有人喊,“哎小付在啊,小付幫忙看看也行,小問題…”
付聞祁回身,今天病人來得比平時多。可能是到了季節(jié)更替的時候,島上傷風(fēng)感冒的人不少。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付聞祁問。
“昨天來看過一次,喉嚨疼,今天還是疼得厲害。”來的是個付聞祁眼熟過幾次的中年男人。
付聞祁帶著他進隔壁診室,他說昨天來看過…應(yīng)該是讓老付給看的。
這下“父子倆”都忙起來,后院爐子上煎的藥沒人照看也沒人送了。付聞祁忍不住默默在心底嘆了口氣。
之前倒是有個會煎藥的音校學(xué)生幫過忙,可惜畢業(yè)了,現(xiàn)在要再在島上找個懂點兒醫(yī)又有閑的人幫忙確實不容易。
“嘴張開,我看看喉嚨。”付聞祁將口罩戴上,拆開醫(yī)用棉簽說。
姜晚寧推著箱子進了校園,門衛(wèi)室保安看都沒看他,估計是對這種進進出出的早習(xí)慣了。
肉眼可見,學(xué)校很舊,一條灰撲撲的校道向前鋪展,右側(cè)好幾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舊樓,左側(cè)一排芒果樹背后能看見籃球場羽毛球場網(wǎng)球場。
可以,這很體校,姜晚寧提了提嘴角。
他轉(zhuǎn)過來這時間不巧,人家學(xué)校早開學(xué)了,這會兒沒人領(lǐng)著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就很懵,腦袋里邊空蕩蕩的,肚子也是。
饑餓感蔓延上來時他打定主意往學(xué)校食堂走,雖然從學(xué)校外觀判斷食堂伙食肯定不好,但總不可能再碰上訛錢的。
姜晚寧停在塊地圖前看方向,校園里很古板的鈴聲響起,身后忽然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
地震了?姜晚寧在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吵鬧聲里回了頭,當(dāng)即就給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從路口冒出黑壓壓一大片腦袋,在姜晚寧完全沒來及退開前浩浩蕩蕩殺了過來!
姜晚寧打架都沒看過這么大陣架,所有人清一色的平頭背心短褲,面目猙獰邊嘶吼邊狂奔。
打頭是個黑猩猩似的人,來勢兇猛一膝蓋撞翻了姜晚寧的大箱子。
“F**k!”黑猩猩差點兒被絆了一踉蹌,但這點兒意外顯然還不能阻止他領(lǐng)先。
姜晚寧手一抬,將這黑猩猩拽了過來。
“你他媽找屎啊!”這一拖停讓身后大軍毫不猶豫越過他們向前沖去,黑猩猩奮力一甩,姜晚寧直接手下用力,將對方胳膊向后擰。
“撿起來。”姜晚寧指了自己箱子。
可憐的箱子被撞翻以后接連著絆倒了兩個人,被撞成橫立的姿勢供后邊來的玩跨欄。
“撿你媽的臭…”黑猩猩臟話剛出來,姜晚寧劈頭蓋臉上去就是一拳。
這拳打得十分結(jié)實,能從黑猩猩的痛叫聲里聽出來,仿佛是將他從白衣服那里積蓄到現(xiàn)在的怒火全發(fā)泄了出去。
黑猩猩怒吼著撲過來,道旁轟轟烈烈跑過的人里半個看熱鬧的都沒有,姜晚寧側(cè)開臉躲過了拳頭,反手拉過黑猩猩健壯的肩膀,一腳踹了過去——
對方塊頭比他大,但打不過他。
這是姜晚寧打斗這些年里得出的經(jīng)驗,他雖然氣急,出手前還是掂量過對方的水準(zhǔn)。
“你信不信我找人把你打得媽都不認(rèn)得!”黑猩猩惡狠狠道。
“靠!揍他啊!快揍他啊!!”終于有路過的見狀興奮大喊。
黑猩猩此刻正躺在地上,姜晚寧將他揪在手里,維持右拳沖著猩猩臉的姿勢,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路過的這是在給誰鼓勁。
換在他以前的學(xué)校,這樣的斗毆早有同學(xué)撲上來抱著腰拖開了,這里的人居然還喜聞樂見地喊打。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話其實沒說錯。
姜晚寧這拳沒下去,松手起了身:“滾吧,不然我把你打成猩猩。”
黑猩猩估計是沒料到,手捂著被打出鼻血的位置,看上去像在躍躍欲試著要不要揍回來。
“滾啊!”姜晚寧炸了。
黑猩猩最后看了他一眼,跟在人群末尾跑了。
姜晚寧活動了一下胳膊,就剛才這一兩分鐘的空當(dāng),烏壓壓幾百號人陸續(xù)從眼前跑過了,他都忘了叫那個黑猩猩幫他把飛了的箱子搬回來。
他愛干凈,受不得東西在地上滾得臟兮兮的。
在他煩惱怎么撿起來推到哪里擦干凈以前,有個人懶洋洋地伸手替他扶了起來。
這是個畫風(fēng)很不體校的人,戴黑框眼鏡,穿長遠(yuǎn)動褲披風(fēng)衣,腦袋上掛副耳機,整個人看著懶懶散散,也沒跟著大部隊一起跑。
“謝了。”姜晚寧過去接過箱子,箱面臟得他都不忍心看。
對方看了他一眼,目光不能免俗地從他那過分搶眼的紅頭發(fā)上掠過:“你新來的?”
姜晚寧沒應(yīng),挺不高興地看著箱子上的灰。
“我叫李華,高二羽毛球班的。”對方伸了手。
什么李華?英語作文里的李華?
姜晚寧手伸過去隨便一碰,疲憊道:“姜晚寧,高二籃球班的。”
“你名字挺奇怪的。”李華說,“小時候經(jīng)常哭所以爹媽想讓你閉麥嗎?”
姜晚寧挺少見李華這樣的,梗了大半天說:“可能吧…你們學(xué)校食堂往哪兒走,這地圖我看不懂。”
“你吃飯?現(xiàn)在早沒菜了。”李華很同情地看著他,“剛沖出去的全是搶飯吃的,跑晚了渣都沒剩的。”
姜晚寧又一次懵了,“…那你呢?”
“我們寢輪值搶飯。”李華說,“待會兒給你勻一份吧。”
“這不好吧…”姜晚寧在百懵之中竟有那么點兒感動。
經(jīng)歷了整整一天,他覺得這島上還算是有好人的,沒準(zhǔn)兒往后能當(dāng)哥們兒。
“不用客氣,今天正好輪到我搶飯了。”李華一臉真誠道。
姜晚寧:“……”
太陽已經(jīng)徹底落山,屬于白晝的炎熱退去,姜晚寧吃了人生里最令人心寒的一頓飯。
花椰菜配白飯,十七年人生里就沒受過這種委屈。
李華拎著打包好的另外四盒白米飯,再從小賣部里順了幾包榨菜,姜晚寧發(fā)自肺腑地同情李華的室友們。
“你剛打的那人叫陳子烽,跟你一個班的,你們倆冤家路窄。”李華打了個電話,帶著他往寢室樓方向走,“他沒啥料,但他哥陳子康不好惹,倒霉弟弟被揍了當(dāng)哥的肯定要出頭的。”
“哦。”姜晚寧不感興趣地應(yīng)了聲。
“先在這兒等我室友,讓他把飯帶上去。”李華半掛在樓梯邊,忽而笑了:“你不怕啊?”
“怕死了。”姜晚寧轉(zhuǎn)頭看他,“我能怎樣,現(xiàn)在去給他哥磕頭道歉?要不連夜翻墻逃出去得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李華笑得更厲害了,“你挺有意思的,要早點兒轉(zhuǎn)過來就好了。”
姜晚寧簡直像在看神經(jīng)病,這哥們兒明顯不大正常,或者說這里人都這樣。
沒過一會兒樓梯上傳來拖鞋下樓的趿拉聲,李華站直身,樓上下來個看著比李華更不像體校學(xué)生的人。
人看著挺瘦弱,臉色蒼白,給人感覺像截枯樹枝。
“我室友,菲菲。”李華介紹道,將盒飯遞過去:“你看著像快死了操。”
“被你餓死的麻痹。”菲菲看了姜晚寧好幾眼,但姜晚寧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單純在看自己的紅頭發(fā)。
“滾吧,回去打游戲。”李華手一揚。
菲菲提著飯走了,姜晚寧看著對方瘦骨嶙峋的背影愣了好一會兒,李華拍了他一下:“別看他了,丫自己嗑藥嗑的,有事沒事還亂搞…”
“我搞你大爺?shù)模 狈品迫硕嫉较聜樓梯口了,回身一個拖鞋給砸了下來。
“臟不臟!”李華接了就給他扔了回去。
結(jié)果菲菲把另一只鞋也給扔了下來,這回將李華砸了個正著,光著腳跑了。
姜晚寧:“……”
“媽的有病。”李華拍了拍被鞋砸到的肩膀,看回姜晚寧:“你知道宿舍在哪兒不,我?guī)湍惆严渥犹先ァ!?br />
“我看看。”姜晚寧打開微信,調(diào)出和他媽的聊天記錄:“603。”
“我去。”李華打了個寒戰(zhàn),但第一時間撿起了姜晚寧那個在地上滾過的臟箱子:“走吧,一口氣上去。”
兩人費盡千辛萬苦將箱子抬到六樓,姜晚寧覺得自己腰都快斷了,他雖然暴躁又暴力,但當(dāng)真很少干這種重活。
“對了,你們這邊都是公共衛(wèi)浴。”李華放下箱子氣都不見大喘,“你要不習(xí)慣,可以到我們寢室洗,我們有獨立的。”
“公共衛(wèi)浴?!!!”姜晚寧一秒就瘋了。
“到我們寢室洗吧,對面樓222。”李華陪著他到603門口,敲了門,“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找我。”
“誰啊?”里頭傳出個破公鴨嗓。
“查水表的。”李華應(yīng)了。
“華哥!”公鴨嗓笑起來,麻利地開了門。
門開的瞬間,姜晚寧先聞到的就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氣味,感覺像是汗酸又像是潮濕霉味,混雜著香皂和洗頭水味兒。
“你們新室友。”李華指著姜晚寧說,一下子寢室里幾個人視線全被吸引過來了,大都洗過澡只穿一條褲衩,滿眼都是晃來晃去的肌肉。
這倒很正常,問題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加上自己…這他媽是十人間?
姜晚寧瞳孔地震地瞪視著水泥地面和亂七八糟的上下鋪,角落唯一一張估計是留給他的空床上堆滿了行李箱和雜物,感覺像是老鼠蟑螂出沒的重災(zāi)區(qū)。
頂上老風(fēng)扇吱吱呀呀地轉(zhuǎn)著,他又注意到這里竟然連空調(diào)和插座都沒有——
“都不準(zhǔn)欺負(fù)人啊,我空了過來看的。”李華說,“不過你們應(yīng)該也打不過人家。”
寢室里九個人都笑起來,看上去還挺好相處的,但姜晚寧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了環(huán)境給他帶來的視覺沖擊中。
“打擾了。”姜晚寧一臉絕望地說。
飛來嶼第一男子體育中學(xué)的晚訓(xùn)從下午四點開始,一直持續(xù)到黃昏日落。
周一三五練習(xí)專項,周二四用來集中訓(xùn)練,今天周二。
姜晚寧整個人被搞得精疲力竭,仰脖灌下大半瓶礦泉水,漏得滿地都是。
這不是被訓(xùn)練搞累的,他今天頭一回參與了學(xué)校的搶飯競賽,發(fā)現(xiàn)狂奔真的很智障但不狂奔真的餓死。
“太他媽難了。”姜晚寧人往地上一蹲,回手隨便一拋。
被捏癟的礦泉水瓶準(zhǔn)確無誤地落入離他幾步遠(yuǎn)的垃圾簍里。
鼓掌聲傳來,姜晚寧回頭一看,又是李華。
披著敞開的外套站在樹下,看樣子剛洗過澡了,寸頭還能看出濕。
“徐冬跟我說你收到戰(zhàn)書了。”李華說。
“啊。”姜晚寧起身,“全尼瑪是錯別字,不會寫了還用拼音代替。”
下戰(zhàn)書的自然是他揍過的那個黑猩猩陳子烽,跟他一個班,文化水平顯然比姜晚寧以前在東城碰到的混混還低。
“他約你干嘛了,你答應(yīng)沒?”李華一副‘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幔灰汩_口我馬上喊人去揍他’的看熱鬧表情。
“你那么興奮干什么。”姜晚寧一臉冷漠,“他喊我明天訓(xùn)練專項的時候,跟他比籃球。”
“噢。”李華看上去挺掃興的,“那你要輸?shù)摹!?br />
姜晚寧很想說“你又知道”,但事實是他好幾個月沒碰籃球了。
去年十一月被學(xué)校開除,到現(xiàn)在三月,一算四個半月。
他其實說不上愛運動,比起打籃球更喜歡打游戲,只是他恰巧四肢發(fā)達(dá)。
畢竟那啥簡單嘛,總得平衡一下子的。
“陳子烽是你們班的籃板王,你們強哥都搞不過他。”李華說,“這我可幫不了你,我只能在你輸了以后找人替你揍他一頓…你答應(yīng)了?”
“嗯。”姜晚寧提不起勁兒,“我們都是籃球班的,難道我跑去跟他說:哎呀要不我們來比比羽毛球吧我羽毛球打得也很好呢。”
李華聞寧大聲笑了起來,完全不顧這個時候已經(jīng)要開始上晚自習(xí)了。
“我今天晚自習(xí)請了假。”姜晚寧說,第一天上學(xué)即便學(xué)校再亂,他還是老實裝病去找許強勝簽了假條,“我想摸摸球,看看它還認(rèn)不認(rèn)得我,好讓我明天別一個球都進不了。”
“那我一起。”李華隨即說。
“你們紀(jì)律這么松的嗎,晚自習(xí)想逃就逃。”姜晚寧十分不適應(yīng)地說。
他來到這個學(xué)校最大的最迷惑的感觸就是,他總能產(chǎn)生自己是個三好學(xué)生的錯覺。
“不啊,我是班長。”李華說,“班長就是全班我最大。”
“哦。”姜晚寧無語道。
兩人一同往籃球場方向走,事實證明他們學(xué)校晚自習(xí)紀(jì)律還是有的,一眼望去一大片球場空蕩蕩的,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剛走到一半,姜晚寧兜里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他摸出來看,是個不認(rèn)得的號碼,他從來不接陌生號碼,一看就掛了。
結(jié)果手機又響,姜晚寧不耐煩起來,反復(fù)地掛了好幾次電話。
“誰啊?”李華從籃筐底下摸了個看著還行的籃球。
“不知道。”姜晚寧再度掛斷電話,突然想起那個付醫(yī)生來。
那付醫(yī)生先前也是這樣,連著給他撥了無數(shù)個電話。
難道是借他衣服了現(xiàn)在打電話催他還了?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的時候,姜晚寧抿著唇,極度不滿地接起了電話:“誰。”
“姜姜,我。”電話那頭的人說。
姜晚寧有點懵,眼睜睜看著他丈夫蹲下身,把伊布小心地放進了行李箱里。
等會,你要帶著伊布去出差嗎?
雖然看出你挺喜歡了,但這未免也太喜歡了吧!
付聞祁仔細(xì)地把行李箱合上,也猶豫了一會兒,問:“那你最喜歡的,是哪一只呢?”
“我記得你說過,你小時候很愛看。”
“嗯?”姜晚寧眨了眨眼,低聲說:“我最喜歡夢幻。”
以防對方不認(rèn)得,他找出圖片給付聞祁看了看:是尾巴細(xì)長的、又小又強的寶可夢,外表就像一只粉色小貓。
“好,我記住了。”付聞祁點了個頭,溫和地表示說,“出差的時候,我會順路幫你帶幾只回來,你還有其他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