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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第 71 章

    71

    周一,部門例會照常進行。

    沒了大BOSS在場,會議氣氛要比往常松弛不少,因此有不少人都扛不住犯困。

    表面上在本子上做記錄,實際上是在瘋狂畫線圈。

    十點半一散會,眾多員工都哈欠連天,腳步蹣跚,一個個看著都像宿醉回來。

    “果然,世界上最猛的1,是周1,直接把我給干蒙了。”

    “困得快昏迷了我,哎你們看見沒有?溫部長也在打瞌睡,剛才娟姐發言,他點頭,差點栽在會議桌上哈哈哈哈哈!”

    姜晚寧抱著一沓會議資料,從他們身邊路過,忍著沒有笑。

    姜晚寧目光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都快不認得了。

    付聞祁被化了點兒妝,目如星辰,張嘴唇紅齒白,眼角淚痣呈淡青色。

    長到腳踝的紅裙穿這人身上實際沒多少違和感,倒是顯得人越發白皙。

    如果不是頭上頂著炸了毛的胡子,讓他看著像個剛嫁到印第安部落的酋長夫人,姜晚寧都得承認…

    狐貍確實成精了。

    “生日快樂!讓我們奏響圓舞曲,趁此良宵佳景共同起舞吧!”司儀以飽含熱情的嗓音大喊。

    肖邦的圓舞曲響起,大堂內男男女女紛紛就近組合。

    姜晚寧跟付聞祁對視一眼,彼此咬咬牙,迅速而堅決地伸手抱上了對方。

    這種相對的姿勢正好遮住他倆的臉,幸虧晚宴上著裝奇葩的人本來就多。

    “會跳舞嗎…你!”付聞祁開口就給踩了一腳。

    “我希望你有跳女步的自覺。”姜晚寧十分崩潰地低聲說。

    “我就沒跳過女步。”付聞祁轉身,一腳踩了姜晚寧。

    “你是不故意的?”姜晚寧一手虛摟著付聞祁的腰,帶著他往大堂邊緣轉。

    在這過程中,兩人或故意或意外地踩了對方好幾腳,好好的華爾茲簡直成了踢踏舞。

    好容易到了大堂邊緣,姜晚寧疼得忍無可忍,單手提溜著付聞祁:“轉一個。”

    付聞祁突然一笑,竟然老老實實拉著姜晚寧的手轉了幾圈。

    紅裙隨動作被揚起,姜晚寧剛一愣神,給停下來的付聞祁狠踩了一腳。

    姜晚寧瞬間吃痛,猛地伸手一抓。

    對方踩了人拔腿就跑,姜晚寧掛著假發狂追,兩人趁著人都聚在大堂,一路沖進了男廁所隔間,帶上門。

    姜晚寧一手撕下假發,付聞祁摘下胡子,依然十分混亂地甩了甩狐貍頭。

    “你這是在干什么?”兩人同時瞪著對方問。

    “你管我。”兩人又同時瞪著對方回答。

    姜晚寧給這破胡子捂了大半個晚上,這會兒好容易喘口氣,拿在手里沒粘回去。

    “你不是點起篝火唱歌跳舞數星星嗎,朋友呢?”姜晚寧身高優勢,伸手給他拉了一下假發。

    “你唄。”付聞祁擺擺手,“起開,我撒尿了。”

    姜晚寧拉開門出去,沿著廁所走了一圈確認沒別人,將廁所大門鎖了倒回來,正好聽見付聞祁里頭嘩啦嘩啦地響。

    “憋一晚上了?”姜晚寧勾了勾嘴角,“不容易啊大鳥翠花。”

    “我敞開門了沖你尿的!”付聞祁叼著裙擺含糊地吼,簡直氣瘋了。

    姜晚寧靠著墻笑得不行,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今晚發生的事是真的。

    問題是,付聞祁到底是干什么來的。

    “外頭有人嗎?”付聞祁沖水了。

    “就我。”姜晚寧斂住笑。

    付聞祁打開門,走去洗手,十分嫌惡地照了鏡子。

    姜晚寧的身影出現在鏡子里,付聞祁抬眼:“把你胡子借我唄。”

    “干嘛?”姜晚寧頓時警覺,“你還想在這身打扮的基礎上加上胡子嗎?你是不報名參加了迷惑行為大賞?”

    “借我,辦點兒事兒。”付聞祁抽紙從容地擦著手。

    “不借,我就靠它掩飾身份了。”姜晚寧說。

    “你到甲板上去,等章程斌。”付聞祁轉過身。

    姜晚寧皺眉,知道他倆肯定私下謀劃了什么,“你呢?”

    付聞祁沒回答,看著他。

    “老公,我餓了。”付聞祁隔了好半晌說。

    姜晚寧想讓他別一口一個老公,但付聞祁說這話的語氣很軟,甚至像是撒嬌。

    “姜晚寧,”沒等他開口,付聞祁突然又改了口,話鋒一轉:“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姜晚寧鎖眉沉默了很久,“你干嘛?跳海?”

    “不是!”付聞祁劈手搶過姜晚寧手里的胡子,解開鎖推門,而后回頭:“老公回家給我做宵夜啊!”

    姜晚寧一臉莫名,眼看著付聞祁跑了。

    鏡子里就剩姜晚寧站著,一張臉極其兇狠。

    胡子沒了,他要怎樣不被人發現地走到甲板啊?

    —

    付聞祁跟著前面的男人,悄無聲息地走著。

    這是之前跟蹤過他的那位,沒想到從廁所出來就遇上了。

    男人走到客房門前,注意到他,側頭輕挑地吹了聲口哨。

    付聞祁露出笑,一步步朝他走了過去。

    “多少錢?”男人伸出手,付聞祁也主動伸出手,作勢摟上去。

    男人后頸猛然遭受電擊,砰地倒在了地上。

    “我是花錢就能睡的嗎。”付聞祁踹了他一腳。

    “快點兒!當心待會兒有別人過來!”章程斌在通信裝置里喊。

    “知道,別吵。”付聞祁格外吃力地將人拖起來,拿他的指紋開了房門。

    十分鐘不到,付聞祁換上男人的衣服,戴墨鏡掛著胡子走了出來。

    “臭死了。”付聞祁抱怨。

    “忍一忍,你趕緊順著東邊的樓梯下去,這兒監控該恢復了,免得被發現。”章程斌說。

    付聞祁于是照著提示走動,一路往下終于到了位于底層的一條長走廊前。

    在一小時前,章程斌成功潛入剛那個男人的手機,讀取了他的最新短信。

    他的確屬于某個組織,但一直以來作為小嘍啰層級過低,今天應邀上船是因為升了級,有了面見高層的機會。

    “從這里進去以后沒有監控攝像頭,我就看不見什么狀況了。”章程斌提醒說。

    付聞祁沒說話,刷了從男人那里獲取的指紋。

    “指紋核驗成功,李毅。”機器提示。

    半隱藏的門被打開,付聞祁簡直被這套中二高科技雷得不行,徑直走了進去。

    里頭人還挺多,這讓他稍微松了口氣。

    空氣中飄著某種不大好的味道,付聞祁意識到這可能是毒品。

    “哎喲,又有新人來了,你是屬哪個區的?”有個叼雪茄煙的人問。

    “復興區的。”付聞祁笑道。

    簡直跟打游戲問人哪個區似的,付聞祁環視整個空間,這兒亂糟糟的,打桌球的有看賽馬轉播的有。

    “隨便找位置坐吧。”一個戴眼鏡的老者開口,“不等人齊了,我們就此開會。”

    付聞祁:“……”

    這到底什么奇葩組織?

    付聞祁剛坐下,就馬上有人端著箱子跑過來挨個兒派農夫山泉。

    “不對啊。”章程斌突然開口。

    付聞祁看著手里的礦泉水,皺眉,老者這會兒正讓人抖開一條橫幅。

    上書“共謀發展,在創佳績”。

    “你是不拿到了喝的?千萬別喝!”章程斌大喊,“付聞祁你聽我說,我總覺得咱們進展太順利了,尤其是潛入李毅手機的過程,未免也太絲滑了…”

    耳朵里章程斌急切地說著,這頭大家歡欣地為那條橫幅鼓掌。

    “我們戰略性目標的第一步,就是把他拿下!”老者激昂地說。

    “你還是先出來,隨便找個什么理由!”章程斌喊。

    付聞祁始終沒有回應,第一是突然講話暴露,第二是根本不能。

    有塊濕布突然捂住了他的口鼻,付聞祁猛地起身,卻給人摁住了手腕。

    被人下套了!

    付聞祁迅速失去力氣,這回不用人抓,他也摔在了地上。

    “感謝大家配合表演,今夜我們釣到了大魚。掌聲歡迎我們的特邀嘉賓…”老者難掩滿意地開口:“付聞祁。”

    而最為重要的,還是面前捧花的青年。

    眉目清冷俊逸,雙眼像墨一般漆黑,他肩披著深綠至黑色漸變的、繪有綺麗花紋的長風衣,就像從王宮里偷偷脫逃的王子,貴氣精致得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付聞祁微微睜大了眼,淺灰色的眼眸中翻涌起難以言說的眷戀,但他沒有移動腳步,而是依舊站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

    姜晚寧露出一抹笑,他笑起來的時候,渾身上下的冷意就都消散了,只剩下一種帶著頑劣的溫柔。

    他將手中的花輕輕舉起,溫聲說:“長途飛行辛苦了,這束花送給我的丈夫。”

    這一回,顧不上周圍人仍舊在看。

    付聞祁伸過手臂,將鮮花與愛人一同擁進了懷里,落下了久別重逢、失而復得的親吻。

    沒有人留意到,在這短短數秒鐘里,他們的眼睫都沾染上了淺淺的濕意。

    第 73 章   第 73 章(二更)

    73

    離開機場,五個人一起吃了頓飯,然后就各自分散了。

    姜晚寧和付聞祁得以獨處,兩人坐上出租車,離開了市區,到住處放下了行李。

    落腳的房子就在近郊街角,這里的建筑有超過100年的歷史,墻面由淺黃的石磚砌成,帶有被歲月侵蝕過的古老痕跡,有種說不上來的韻味。

    根據付聞祁朋友的說法,這是付總讀書時買下的第一套房,大家都稱之為“老破小”,還吐槽它是“微縮迷你玩具屋”,但姜晚寧就是感到好奇,要求來住住看。

    等姜晚寧一到地兒,發現就是正常的兩室一廳,采光朝向都好,家具也很新,甚至窗戶還能看到河流和大片天空。

    完全就是很理想的夢中情家了,要不是這里是吃谷荒漠,姜晚寧都愿意一直住在這里。

    晚九點,晚宴氣氛最烈時,游輪甲板上僅有寥寥幾人。

    風像刀子一樣刮得臉疼,姜晚寧朝相對背風的那端走,甲板溫度低得像要結冰。

    出來十分鐘他就扛不住凍,將手機摸出來,想了想還是給付聞祁撥了電話。

    無人接聽。

    這是跑哪兒去了?

    姜晚寧眉緊皺著,再給唐垚撥電話,這回很快接通了。

    “喂姜哥,”那頭聽上去鬧哄哄的,“我們這邊碰上點兒事,待會兒給你回電話。”

    于是電話又被掛斷,姜晚寧將手機揣回去,特無奈地往欄桿邊緣走。

    海面漆黑,天邊掛了一輪圓月,掉進海里給打得很碎,姜晚寧才想起快十五了。

    上回看這么圓的月亮,是什么時候?

    姜晚寧瞇了瞇眼,那應該是到這個世界來之前,跟唐垚出去喝酒的那晚,正好是十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唐垚那醉到發傻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突如其來的頭痛也是在這時襲來的,姜晚寧用力扶著欄桿,怕自己就這么一頭栽海里去。

    這種感覺像極了夢魘,回過神來愣是出了一身虛汗。

    也就在這時,姜晚寧遠遠看見個白白的東西飛了過來。

    起初他不大相信,但對方張著翅一路滑翔而來,隨后咕咕咕叫著停在了欄桿上。

    “海鷗?”姜晚寧跟它對視。

    雪白的鴿子被付聞祁洗得很干凈,側過十分傻氣的腦袋看著他。

    怎么跑出來的?今天付聞祁沒把籠子關好?

    姜晚寧很快注意到,海鷗右腳上像綁了卷紙。

    傻鴿子經過長途飛行冷得不行,哆哆嗦嗦地往姜晚寧手邊蹭。

    姜晚寧一手護住給它擋風,另一手將那卷紙小心地取了下來。

    展開是這艘游輪的地圖,被拿筆標記了某個點,往下就是匆忙手寫的幾個字:快去救人。

    姜晚寧挺莫名地將紙卷起,海鷗順勢展翅,停落在他的肩頭。

    右耳里通信裝置在這時響起,傳出來的竟然是章程斌的聲音,音量特別大。

    “姜哥不好了!”章程斌用力吼,“你家狐貍被抓走了!!!”-

    付聞祁是給一盆水澆醒的,恢復意識的時候頭依然暈得厲害。

    “醒了沒有?”剛才戴眼鏡老者的聲音傳來。

    付聞祁抬起頭,發覺自己被綁在一張椅子上。

    這兒是個呈正方形的狹小房間,除了眼前的老者,墻根背光處還坐了幾個人。

    “看樣子醒了。”老者擺手,示意拿著盆準備再潑的人退下,“怎樣?還認得我嗎?”

    付聞祁面上全是水,視線因此變得模糊,但他沒法兒抬手擦。

    “我想應該不認得了,上回見面你還是個小不點兒。”老者笑著走過來,揚手將他胡子撕了,“我看看…比小時候漂亮,可惜了是個帶把兒的。”

    付聞祁側過臉,這個動作牽動線條好看的白皙脖頸。

    被水淋得濕漉漉的,確實誘人。

    房里另外幾人都情不自禁盯著看,老者清咳了兩聲,其他人才收回視線。

    “東西呢?在哪兒?”老者問。

    “什么東西?”付聞祁瞇眼。

    “那個…”老者在這瞬間露出了不大確定的神情,“泰坦尼克號的模型。”

    付聞祁心里頭一驚,但面上笑了起來:“我當是什么,你們要一個玩具做什么?”

    “玩具?”付聞祁這話激怒了他,老者兩步上前,伸手掐付聞祁脖頸,“那是玩具?你還不知道吧,那是我們為關潮生賣命賺下來的錢!”

    付聞祁被勒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甚至慢慢有缺氧的感覺。

    “二狗。”一個挺年輕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老者及時松手,付聞祁咳得出眼淚,脖上指印鮮紅。

    “我是不知道,你繼續說。”付聞祁微揚起臉。

    這話語氣聽著就像命令,老者自然沒從,大聲問:“東西呢?”

    “誰會隨身攜帶模型啊,問話先過過腦子。”付聞祁笑。

    老者瞬間氣得發狂,角落里年輕的聲音倒是笑得不行。

    “來,”老者摸出手機,“讓你老公送來。”

    “換個人吧,”年輕人說,“他老公…也在船上。”-

    姜晚寧快步走著,按章程斌的指引到達游輪內安置客房的長廊。

    “就這兒。”章程斌說,“希望你家小狐貍沒把他電死。”

    姜晚寧連著按了幾下門鈴,里頭茫茫然出來個被扒剩褲衩的人。

    “就他?”姜晚寧問。

    章程斌:“是他!就是他!這個人叫李毅,想花錢上你寶貝,踢死他!”

    姜晚寧:“……”

    海鷗咕咕咕從姜晚寧脖子邊蹭過來,兇巴巴地瞪著眼。

    “怎…怎么了?”李毅眼里現出慌亂。

    姜晚寧瞥見他手腕內測黃黑相見的蝴蝶紋身,視線轉回來望向他:“我聽說你正要趕著去開會…”

    “誰…誰雇你來的!”李毅哆嗦著大喊一聲。

    眼前站著的姜晚寧比他高出大半個頭,他覺得自己就像站在別人的陰影底下,有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我…我是個有夢想的人。”李毅語無倫次,“我熱愛生活…我想當演員…”

    海鷗小眼睛里冒火,踩姜晚寧肩膀上咕咕咕地瘋狂扇著翅膀。

    姜晚寧給飄出來的鴿毛弄得打一噴嚏,再一睜眼李毅已經屁滾尿流跪下了。

    李毅:“對不起哥我錯了別殺我!”

    “……”姜晚寧吸了吸鼻子,“帶路吧。”

    其實地圖已經有了,姜晚寧抓他只是為了開個指紋鎖,再以防萬一拉個擋箭的。

    李毅瑟瑟發抖走在前面,沒有亂帶路,兩人一鴿不出十分鐘就到達了半隱藏的門前。

    “姜哥,從這兒進去我就沒法監控了。”章程斌說,“你的警察朋友幾時到?”

    “已經在下來了。”姜晚寧提溜著李毅走進敞開的門,將他換到前面,“怎么這么黑?”

    里頭全黑著燈,看不見任意一絲光線。

    “應該是轉移陣地了,別急,看一眼地圖。”章程斌說。

    姜晚寧摸黑走著,始終搞不明白提供地圖的人是誰,而這個人極可能跟這個組織有牽連。

    難道是付成海?畢竟海鷗是他買回來的。

    “我到了,你們人呢?”一個聲音突然從角落傳出來。

    姜晚寧一驚,拍拍李毅的肩示意放輕腳步。

    這是付成海的聲音。

    “我是叛徒?”付成海笑,“過去那些年我為關潮生做這么多,我為的什么?”

    關潮生?這是十七年前那個販毒組織大boss的名字,付成海真跟這組織…

    姜晚寧帶著李毅小心靠近,付成海的講話聲越來越清晰。

    擔心弄錯了,他只能馬上給付聞祁打電話,問他是怎么一回事。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三秒,然后說:“嗯,是我買的,請替我簽收一下吧,隨便放在地上就好。”

    “好。”姜晚寧于是接過筆,很利落地簽了付聞祁的名字。

    那個高大男人于是就離開了。

    姜晚寧把門關好,抱著紙箱子進入客廳,把它靠墻放下了。

    “這是什么啊?”他實在好奇,忍不住問付聞祁。

    可惜付聞祁就是沒有告訴他,只是說:“很快,你就會見到了。”

    第 74 章   第 74 章

    74

    大約半個多小時后,付聞祁就帶著食物回來了。

    他一進門,姜晚寧就聞見一股特別熟悉的香味,完全就不像當地菜肴那樣清淡。

    付聞祁看著對方從房間里出來,身上換了家居服,莫名有種外出打獵回來,給餓得饑腸轆轆的姜晚寧喂食的感覺。

    “餓壞了吧?”付聞祁把食物放在餐桌上,“不好意思,我繞了些路去買可露麗。”

    “確實餓了。”姜晚寧坦誠道。

    付聞祁竟然帶回了香辣干鍋雞和烤魚,味道非常正宗,一嘗就知道是同胞開的店,深受留子們的喜愛。

    當地人估計吃不慣,會被辣得紅溫且蹦起來做開合跳。

    付聞祁懵了懵,依然扒著樹沒動靜。

    姜晚寧維持這個姿勢久了就覺得隱約尷尬,不悅道:“要下來趕緊,還想要我趴下來給你當人墊嗎?”

    “沒有。”付聞祁笑了,“我以為你挺討厭我的。”

    姜晚寧不置可否,到不耐煩想將手收回來的時候,付聞祁松手蹦了下來——

    “哎你不提前說一聲!”姜晚寧險些往后摔,一慌手自然地攬了上去。

    正好環過對方的腰,付聞祁則手臂勉強晾在姜晚寧雙肩上,穩住了沒收緊。

    然而身體還是貼得近,上一次這樣還是剛進入這世界的第一天,倆人莫名其妙和對方接了個吻。

    付聞祁身上像有種挺舒服的甜味兒,不知道是剛才的布丁還是什么。

    姜晚寧迅速松了手,轉身摸起相機說:“走吧,景拍完了,待會兒拜托你當一下模特。”

    付聞祁沒應聲,人像特別恍惚,還原地站著,光手臂垂下來了。

    “來啊,嚇傻啦?”姜晚寧回頭,扶正相機對著付聞祁拍了一張。

    按下快門的瞬間付聞祁像突然回神了,側過臉來比了個剪刀手。

    “你好土噢。”姜晚寧掃了眼拍好的照片,“你干脆上那邊拎樹葉剪刀腿來一張…”

    “神經病啊!”付聞祁頓時笑得不行,“那還不如來條絲巾舉過頭頂呢。”

    剛還有點兒詭異的氣氛就這么回復正常,姜晚寧讓他隨便走動,不用刻意擺pose,自己隨機抓拍。

    等相機里的新照片過五十張,樹林里已經是日落西山的光景。

    敞篷車這回慢慢駛在橘紅的暮色里,回到工作室時天已經漆黑,漫天星辰閃爍。

    姜晚寧先下車,付聞祁這回要將敞篷鎖起來,落后了不少距離。

    隔得遠遠的,姜晚寧突然在工作室那片竹的背后看見了個人影。

    身材挺健壯,這會兒手里正高舉著錘,作勢要往落地窗砸去——

    “喂!”姜晚寧大喊了一聲。

    人影晃動了一下,姜晚寧趕緊沖過去,對方玻璃沒砸成,拿著錘子就沒命地逃。

    “不趕緊把東西交出來!你們家就是死路一條!”對方吼。

    姜晚寧:“…………???”

    這是在演什么?討債的傻逼江湖劇?

    對方提著錘跑得像個運動健將,迎面對上了鎖好車下來的付聞祁。

    姜晚寧:“攔住他!”

    喊完姜晚寧就迅速反應過來不對,趕緊改口:“快躲開!”

    健壯的男人精神像不大正常,嚎叫舉著錘沖了上去,姜晚寧手邊什么也沒有,付聞祁還沒來及移動。

    時間仿佛定格,付聞祁側身躲避,男人手里的錘子落下去,卻猛地偏了個角度——

    “啊!!!”男人痛吼。

    一秒前,姜晚寧擲出去的鏡頭狠狠砸在了他的右肩上。

    好幾萬的鏡頭就這么哐地跌碎了,男人錘子脫手,啊啊嚎著逃跑。

    付聞祁當即坐上敞篷,車子嗡地一聲咆哮。

    “不用追。”姜晚寧喊,敞篷及時剎住,姜晚寧像松了口氣,說:“臉我記住了,指紋在錘柄上。”-

    晚八點半,工作室二樓挑空平臺上,冬陰功泡面蒸蒸往上冒著煙。

    唐垚埋頭嗦了一大口,盒里泡好的面給一次性塞進了他的嘴里。

    對面坐著的姜晚寧付聞祁二人竭力掩飾住震驚,看著唐垚舉起第六個空盒,預備喝味精湯。

    “算了吧,”姜晚寧抬手制止,“喝了沒營養。”

    唐垚這才作罷,惋惜地將泡面盒擱下,摸過姜晚寧畫好的人像。

    “查案啊查案,三天沒吃飯了我。”唐垚一臉滄桑,“隔壁局查我也查,這功我不領了,讓他們繼續查通宵去吧。”

    “查的什么?”付聞祁問。

    “弟婿想知道?”唐垚一摸鼻子,“大案,不能告訴你,而且這才剛扯出點兒線頭…”

    付聞祁陷入了沉思,姜晚寧拎著錘頭部分,將錘子提溜上臺面:“很抱歉給你增加工作量了,但這件事可能跟之前的惡搞短信有關聯。”

    還有先前付聞祁造紙廠遭埋伏的那件事,當時沒太重視,現在想來可能都彼此相關,做這些事的說不定是同一個人。

    “剛才那人說了,讓我們交出東西。”姜晚寧說,“跟短信里‘無所不知是大罪’的說法是類似的。”

    “你們是不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唐垚神色凝重。

    付聞祁拿詢問的眼神看姜晚寧,姜晚寧攤手。

    “你仔細想清楚。”付聞祁說。

    姜晚寧愣了愣,很明確地說:“真沒有。”

    付聞祁摸過姜晚寧畫的人像,仔細地看了,想找找有沒有類似紋身的東西。

    然而因為是冬天,姜晚寧畫的人外套袖口早遮過了手腕,什么都看不見。

    “剛才這個人,”付聞祁捋起袖子,露出白凈的手腕內側,“這地方有紋身嗎?”

    “不清楚。”姜晚寧回想了一下才說,“他風衣扎袖口,舉錘的時候也看不見…你問這個干什么?”

    “沒什么。”付聞祁說。

    實際那天他燒暈了,現在也不確定到底有沒在跟蹤他的人手腕上看見像紋身一樣的東西。

    他要有姜晚寧那記憶力就好了。

    “畫和錘我帶回局里,查出什么我馬上聯系你們。”唐垚將錘和畫分別裝進取證袋內,起身,“這陣子你們還是多留神,有什么情況也馬上聯系我。”

    “辛苦了。”姜晚寧點頭-

    翌日一早,巴薩雜志總策劃岳衡杰帶著合同上門拜訪。

    岳衡杰是個面相和善的人,梳背頭扎個小辮留了小胡子,確實就是搞時裝雜志人的樣子。

    “大黑!”岳衡杰上來就是一個擁抱,身后緊跟著…袁起。

    “姜老師,又見面了。”袁起抱倒沒抱,眉眼含笑地伸出手,“能再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啊來介紹一下,這是巴薩專職攝影組的總負責人,袁起…你們認識?”岳衡杰說。

    姜晚寧:“……”

    這哪門子的攝影小白?

    付聞祁敲了兩下書房的門,特別“賢惠”地端進咖啡和剛網購回來的布丁。

    “小白!”岳衡杰招個手,付聞祁頭一點,視線轉向袁起時明顯愣了愣。

    “白老師好。”袁起熱情洋溢地伸出手,“咱們合作過,您肯定記得我吧?”

    “我姓付。”付聞祁冷淡地和他握了手。

    袁起將合同拿上來,姜晚寧在付聞祁手下工作時間久了,習慣性翻了翻,掃過沒問題才簽了名。

    “合作愉快!”岳衡杰又想再來抱他。

    姜晚寧默默讓開了,只握手:“合作愉快。”

    “姜老師加油,期待你的攝影作品!”袁起歡快地說。

    姜晚寧一臉尷尬地將人送走,付聞祁懶洋洋跟到了門邊,手里端著剛才大家都沒吃的布丁。

    按照約定,他給姜晚寧對半分,留了倆。

    “那個袁起是gay。”付聞祁吃掉一個才開口,人靠在沙發背上。

    姜晚寧回頭,皺眉。

    “你正好是他喜歡的類型。”付聞祁繼續說。

    付聞祁從箱子最深處,緩緩取出了那條漆黑的、鑲銀的皮鞭。

    他試著將它攥在手里,就仿佛那是一件得心應手的武器,他右手捏著鞭柄,左手攤開,掌心向上,順著冰冷的鞭身輕輕撫過。

    幾乎與此同時,他身后的房門被敲了敲,發出“叩叩”兩下響。

    “77?”姜晚寧的聲音傳進來,“你在里面嗎?”

    付聞祁喉結輕微滑動,他垂著眼睫,不動聲色地把這些道具都收回進了紙箱,按捺下了剛剛涌起的,那種帶有罪惡味道的欲.望。

    他用與平常無異的聲線回道:“嗯,我在。我馬上就出去。”

    第 75 章   第 75 章

    “”75

    班上四十多號學生陸續進入教室,原本安靜的課室逐漸被笑鬧聲填滿。

    “姜晚寧,我能坐你這兒嗎?”一個歡快的聲音說。

    姜晚寧從書頁里抬頭,看見背著書包笑著的何田田。

    何田田是個挺可愛的女生,喜歡笑,喜歡擺弄植物,就是經常脫線不在狀態,反應總是比別人要慢很多。

    這樣的學生在理創班里本該是很吃力的,但何田田總是那么高興,在她身上找不到半點兒被學業施壓過的痕跡。

    姜晚寧也對她笑,說:“當然可以。”

    何田田于是開心地坐下了。

    班上許多同學都投過來羨慕而遺憾的目光:他們擔心姜大學神不想被打擾,早知道剛才他們也去問就好了。

    何田田坐好就開始翻書包,姜晚寧才注意到她背的書包鼓鼓囊囊的,而里邊裝的不是書本和文具,而是各式各樣的散裝零食。

    有薯片、紫菜、棉花糖、親嘴燒、吸吸凍、法式小蛋糕…品種多得數不完。

    城南一中不禁零食,只要好好聽課,上課吃老師也不管,但姜晚寧還是頭一回看見人帶這么多吃的回來。

    這簡直就是一個小賣部。

    “隨便選,別客氣。”何田田示意姜晚寧。

    “我很少吃零食。”姜晚寧將目光移回來說。

    “選一個。”何田田拿起一包巴掌大的薯片,“這個香辣小龍蝦味兒特好吃,你拿一包,以后我還想問你題呢。”

    “謝謝,”姜晚寧短暫斟酌半秒,伸手拿了個法式小面包,“我要這個就好。”

    “誒…”何田田有些意外,“原來你喜歡這種很健康的。”

    姜晚寧心想自己不喜歡,將小面包收進桌洞角落,聽著前后左右的同學快樂地分食何田田的零食,一直鬧騰到上課鈴響。

    高三的第一天開始了,姜晚寧和付聞祁之間無限的競爭也開始了。

    付聞祁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對現今的這個位置非常不滿意。

    一是因為他能隨時看見姜晚寧的背影,二是他旁邊坐了一個聒噪的秦淮久。

    這都是因為付聞祁落座以后,一直冷著張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身邊的座位便空著,最后被成績幾乎吊車尾的秦淮久“撿漏”。

    老實說,付聞祁不明白秦淮久為什么是姜晚寧的好朋友。

    秦淮久這個人…沒有顏值,沒有成績,除了打籃球以外沒有特長。

    關鍵是還很吵。

    “你知道世界上最小的島嶼在哪兒嗎?”秦淮久在物理課上忽然發話了。

    “瑙魯,在南太平洋密克羅尼西亞群島里。”付聞祁一臉煩,眼睛盯著投影上的題。

    秦淮久特地拿手機查了:“哎還真是,你是怎么知道的?這兒不是理科班嗎…”

    付聞祁懶得理他。

    沒想到秦淮久又發問了:“那你知道哪里有綠色的行星嗎?”

    “閉嘴。”付聞祁瞪了他一眼,搶在姜晚寧面前舉手,用第一排也能聽清的聲音說:“510N。”

    姜晚寧這回沒和他搶答,付聞祁看見姜晚寧正和他的新同桌開小差:何田田不知道說了什么,姜晚寧笑了。

    “綠,色,行,星。”秦淮久還在逐字輸入百度,看過結果后不怕死地用胳膊肘撞了付聞祁一下:“猜猜唄。”

    “無聊。”付聞祁看下一題時沒法心算了,摸過了草稿紙。

    “所以你不知道。”秦淮久將手機熄屏,故意說:“我想起姜哥之前也說過,綠色的行星…”

    “冥王星。”付聞祁一手將草稿紙揉團,終于轉過頭看秦淮久:“再說一句,我把紙塞你嘴里。”

    秦淮久識相閉嘴了。

    第一排里,姜晚寧偏過頭說了一句很短的話,何田田笑得拿黃岡密卷蓋著自己的頭。

    萬東方狠狠敲了一下講桌,粉筆摔斷一支,在姜晚寧桌上劃了一道粉筆痕。

    城南一中早上五節課下午三節,下午五點半放學,學生自行去吃飯、洗澡,或者留在教室自習。

    姜晚寧第一個回寢室洗了澡,出來的時候夕陽還閃耀著,另外三個室友都沒回來。

    他很不喜歡住宿,浴室太小了,轉身就能碰到墻壁,出水還時大時小,時冷時熱。

    八月天非常炎熱,他走出寢室樓的時候,身上已經微微出汗,感覺澡是白洗了。

    離晚自習還有不少時間,姜晚寧不想回教室,繞著校園里走。

    操場、有空調的閱覽室、小賣部、新華書店,這些他都轉了一遍,最后一無所獲。

    走到食堂時,姜晚寧就沒再往前走了,食堂里油汪汪的飯菜味兒飄出來,姜晚寧皺了皺眉。

    “姜晚寧!”一個聲音喊住了他。

    姜晚寧只得停下腳步,看見從實驗樓連廊走過來的郭老師。

    郭老師是城南一中教語文的名師,四十歲年紀,以前給初中的姜晚寧補習過語文。

    當然是沒有收費的,因為郭老師與姜晚寧的媽媽是多年的好朋友。

    “郭老師。”姜晚寧習慣性笑了,打招呼。

    “一個假期沒見你,好像又長高了。”郭老師笑起來,親切地問:“吃飯沒有?”

    姜晚寧想說吃了,但不確定郭老師有沒看見自己是從書店過來的。

    “沒吃一起吃。”郭老師馬上道,“走,我帶你上教職工飯堂去,吹吹空調。”

    教職工飯堂跟學生飯堂是分開的,飯菜用油不是豬油是金龍魚,有清蒸鱸魚有紅燒肉有油燜大蝦,空調開21℃,是一個所有學生都會向往的地方。

    姜晚寧想起大蝦,于是跟著去了,坐在藍色的寬敞長椅上,背對著空調,感覺到一陣舒爽。

    “想吃什么隨便點,老師請客。”郭老師大方地說,“你現在太瘦了,應該多吃點兒!這么高的個兒,有沒有140斤啊?”

    姜晚寧被帶到點餐窗口,一眼就看見了大盤的油燜大蝦,盛在方形鐵盤里,已經去好了蝦頭,顏色鮮艷,蝦殼炸得酥脆。

    “喜歡吃什么?”郭老師冒頭出來的瞬間,姜晚寧硬生生移開了視線。

    隨后他目不斜視地點了香菇青菜。

    “就吃這個?你們學生食堂也有這個菜呀。”郭老師笑了,“再點個肉吧,糖醋里脊喜歡嗎?”

    “這個就夠了,謝謝老師,天氣太熱吃不了什么。”姜晚寧說。

    郭老師了解地點了點頭,吩咐阿姨往姜晚寧盤里再舀了一大勺他最討厭的啤酒鴨。

    姜晚寧溫和地笑了,端著盤子去位置的時候心里罵臟話,剛落座便看見萬東方領著付聞祁進來。

    付聞祁一眼就看見他了,萬東方朝這邊揮手,郭老師和姜晚寧也都揮手打招呼。

    沒過一分鐘,姜晚寧就聞見付聞祁端著一大盤油燜大蝦路過了,香味兒熏得他捏緊了手里的筷子。

    郭老師一邊吃飯,一邊問他學習上的事情,聊到姜晚寧上學期末寫的作文,夸贊他很有自己的想法,行文里透著思辨精神。

    姜晚寧心想哪兒來的事,全都是為了應付考試逢場做的戲,全是技巧沒有半毛錢感情。

    他沒有付聞祁那么充沛的感情。

    “你們班付聞祁的那個作文…”郭老師果然馬上就說到了,也順帶往后看了眼付聞祁,放低聲音說:“我們語文組改卷的看了都流眼淚,他寫的內容很能感染人,想不給高分都難。”

    “他作文一直很好。”姜晚寧說,面對著“滂臭”的啤酒鴨,笑意難得進了眼睛。

    “真是看不出來,他平時那么冷冰冰,又不愛說話的一個人。”郭老師說,“不過不提倡大家像他一樣,考試的時候寫散文,太容易離題,改卷老師匆忙間還經常意會不了。”

    姜晚寧稱是,他自己就有寫離題過。

    郭老師飯吃得很快,姜晚寧因為不合胃口,吃得極其斯文,送進嘴里了面不改色又艱難地往下咽。

    幸好郭老師已經開始玩手機,沒注意他吃了多少。

    趁著郭老師笑得紅光滿面與人打字聊天時,姜晚寧趕緊起身,拿了幾乎沒動過的啤酒鴨去倒。

    浪費食物是不對的,只是他是真的很討厭鴨。

    芹菜可以不嚼太碎直接下咽,鴨不可以。

    姜晚寧將空托盤放好,去洗了手回來,發現付聞祁正站在姜晚寧坐過的桌前,朝郭老師伸了手。

    郭老師說:“干什么?學生不可以拿手機。”

    萬東方跟了過來,被高大的付聞祁擋在后面:“怎么了?”

    姜晚寧走近,聽見付聞祁用冷冷的聲音問:“你拍他做什么?”

    “拍誰?”郭老師仿佛沒聽明白。

    姜晚寧下意識便將目光落在了郭老師手里手機的攝像頭上。

    “姜晚寧。”付聞祁說,“我看見你拍了很多張。”

    郭老師聽了先是一愣,隨后笑起來:“原來是這樣,這有什么啊,都拍得很帥的。”

    她說著把相冊打開,縮略圖前五張都是姜晚寧,姜晚寧不能理解地看著她。

    “是你媽媽說想看看你,我才拍的。”郭老師實話實說,“你住校去了,她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飯吃的什么,壓力大不大。”

    姜晚寧聽了,沒有任何了然的感覺,一種熟悉的名叫不寒而栗的感覺爬上了他的背脊,他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還是付聞祁將他把這種感覺里拉了出來,付聞祁說:“想知道可以打電話問。這是偷拍,刪了吧。”

    第 76 章   第 76 章

    76

    姜晚寧這輩子都沒想過,還能有這種好事。

    他的丈夫親自cos了他喜歡了上十年的角色,還原度高達90%以上,對方甚至在言行舉止上都貼合了角色。

    就連擺在他面前的晚餐,也是獄長大人的最愛——白面包搭配肉醬鵝肝醬、三分熟牛排,外加一小份填滿櫻桃番茄的蔬果沙拉。

    男人用餐時動作優雅,但也帶著種符合監.獄環境的野蠻,只見他手腕輕輕一轉,閃著寒光的餐刀便自在地打了個旋,鋒利的刀刃劃開牛肉,汁.水淌出。

    姜晚寧坐在他對面,很老實地吃著自己過分豐盛的“牢飯”,葷素搭配不說,甚至還有奶油蛋糕。

    雖然食物相當美味,但他的目光主要集中在面前的美.色上,感覺一秒鐘都不想錯過。

    他輕輕吻.舐了姜晚寧受傷的手腕,仿佛指望那樣能夠緩解疼痛,能夠快速治愈。

    付聞祁聽見動靜回頭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亮。

    姜晚寧人很高大,披一件質地很好的灰色長外套,內搭黑色毛衣襯下身的黑褲,顯得原本就長的腿越發頎長。

    挺特別的是,姜晚寧今天還戴了副半黑框眼鏡,顯得人有點兒書生氣,干凈不花哨,特別的…性感。

    付聞祁是天然gay,是底下那位,但這么些年沉迷賺錢,他承認自己對性興趣無多。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就剛才某個瞬間,他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種十分犯賤的想法。

    “啊,這個挺好吃的。”付聞祁站起來,“我今早多網購了二十箱。”

    姜晚寧沉默,腦子不受控制地計算那是多少錢。

    “你要是想吃,我再多買十箱…”付聞祁說著就要掏手機。

    “停,”姜晚寧趕緊攔下這敗家玩意兒,“你一個人吃二十箱?你怎么不直接當飯吃?”

    “我之前就是當飯吃的。”付聞祁說。

    姜晚寧再度陷入了沉默,開始思索付聞祁這個性究竟是怎么養出來的。

    “你來這兒干什么?”姜晚寧終于想起問了。

    “來給你練手,大前晚不是說好了嗎?”付聞祁說。

    “我以為你燒糊涂隨便說的。”姜晚寧說。

    “只要是我說過的話,就一諾千金,什么合同都比不過。”付聞祁走向自己開來的敞篷,拉開副駕駛車門:“上車吧姜老師,想去哪兒拍?”

    這種感覺簡直不能再新奇,他人生第一次坐敞篷,還是付聞祁開的。

    “海邊太遠,還是…”姜晚寧剛坐穩,車就嗡地一聲轟鳴。

    車子沒半點兒停歇地開了出去,郊區的路沒人沒車,付聞祁飚起車特狂,道旁一切的景物都被拉扯成看不清形狀的線,飛快地被甩在腦后。

    感覺像起飛了,但車子坐地踏實,姜晚寧心里頭有種空前的明朗。

    車子駛過別墅住宅區,像風一樣卷過鋪得齊整的泊油路,引了不少人和大狗的注目禮。

    姜晚寧:“好…好冷啊!!!”

    “什么???”付聞祁略微側過頭。

    “神經病啊冬天開這個好冷啊!!!”姜晚寧吼。

    伴隨一記轉彎,車子穩當停了下來,付聞祁伸手一撥,給吹亂的頭發又回到原來的模樣。

    “那這兒成嗎?海邊改天再去。”付聞祁徑直下車。

    姜晚寧跟著下去,這兒正好是一片樹林的外圍,付聞祁車也不鎖,就這么任由它敞著蓬,徑直往踏上磚石鋪的長路。

    樹林不小,進去以后光線較外頭晦暗不少,南方即便深冬也不葉落,放眼望去依然綠意盎然,毫無蕭索之感。

    倆人一前一后地走著,姜晚寧在行進過程中單手穩托著相機調試。他是個古板的人,不愛靠感光器或電子數據分析對光圈焦距等作出調整。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觀察多了自然形成的一種眼力,姜晚寧將光圈調至f/,習慣性先嘗試遠攝。

    快門被按動的瞬間,走在前面的付聞祁正好回頭,在開口之前成像。

    “這么快就開始了?”付聞祁問。

    “嗯,”姜晚寧一臉嚴肅地看了眼照片,頭往旁邊一側,“你先走開,擋著我拍景了。”

    付聞祁:“……”

    姜晚寧掛著相機隨處走動,恍惚就像回到了讀書的那幾年。

    鏡頭捕捉枝葉間滲透而來的光,拍攝樹林里跳躍爬行的動物,比如…

    “蛇!!!!”

    付聞祁突然這一吼差點兒讓他把鏡頭摔了,姜晚寧快速往回跑,見到了令他永世難忘的一幕——

    付聞祁人坐在樹上,手扒著其中一根較為粗壯的樹枝,和他對視,眼神里很驚慌。

    樹挺高的,姜晚寧自覺自己爬不上去,眼下特震撼憑付聞祁的運動細胞是怎么一下子上去的。

    事實證明,狐貍急了是真會上樹。

    “你知道蛇也會上樹嗎。”姜晚寧此刻非常迷惑,“哪兒有蛇?”

    “就在你腳邊啊!”付聞祁近乎抓狂地一指。

    “啊?”姜晚寧反射性原地一蹦,已經做好了看見世界末日名場面的準備——

    他一低頭,看見條委屈巴巴、正準備離開現場的小草蛇。

    姜晚寧吼:“手指大的蛇你怕毛!”

    “狗屁!”付聞祁吼,“分明比你長多了粗多了!”

    兩人一臉迷惑地對視了三秒,付聞祁扒著樹補了句:“比你手指。”

    “我知道。”姜晚寧特無語地看著他,“你還坐上邊干嘛,下來啊。”

    這回付聞祁陷入了沉默,慢慢將搭樹上的腿往下一伸,離地太遠了。

    姜晚寧知道這不厚道,但他還是忍不住笑了。

    “下來啊。”姜晚寧摸著相機,漫不經心地說:“樹這么大,可能上邊也有蛇,當心隔空掉下來一條…”

    付聞祁面色唰地鐵青,這下子不敢下更不敢動,僵著。

    姜晚寧心里簡直樂瘋了,他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付聞祁,如果記憶里的付聞祁是條永遠淡定從容的狡猾狐貍,那現在的付聞祁就是條嚇得毛都打了卷兒的可憐狐貍。

    “你…能把我弄下去嗎。”付聞祁說。

    “嗯,我這就去給你找個梯子。”姜晚寧轉身就要走。

    “回來!”付聞祁趕緊叫,“這地方有屁的梯子啊!”

    姜晚寧腳步一頓,忍住笑打量著掛樹上的付聞祁:“那咋辦?要不你滑下來吧,就擦拉一下滑滑梯似的,很快。”

    就是屁股可能滾燙了點兒,姜晚寧沒說,說了他可能就笑出聲了。

    “姜晚寧,”付聞祁實在不想就這么掛一天,“只要你把我弄下去,回去你想要多少錢都可以,星河區的房產證送你一打。”

    號稱“一諾千金”的暴發戶付聞祁開出了他的條件,一臉真誠地看著姜晚寧。

    姜晚寧以為他這是嚇得開始說胡話了,不敢再逗下去,但想了想就這么放下來了太便宜。

    于是姜晚寧經過仔細斟酌,說:“以后家里冰箱的布丁,給我留一半。”

    付聞祁懵了一秒,估計是從沒想過窮人們的愿望都這么質樸。

    “全給你,工廠都給你買下來!”見姜晚寧還用看敗家子的眼神看著他,付聞祁趕緊補了句:“我賺錢給你買。”

    “嗯。”姜晚寧點了個頭,轉身將相機小心放下,認命走到樹下。

    “?”付聞祁沒明白。

    “來啊,”姜晚寧伸出手臂,“你不是要下來嗎?”

    再次抬起頭時,他淺灰色的眼眸中已經不那么冷酷,而是有著難以掩飾的溫柔與痛.楚。

    他將他攬進了懷里,這次動.作不那么著急,姜晚寧攬著他的脖子,依然在流淚,被擁抱得很是舒服。

    “再、多抱抱我。”他的嗓音聽著冰冰涼,帶著點兒含混的濕.意,“老公,我喜歡你抱著我。”

    “叫名字,我就一整晚都抱著你。”男人輕撫著他后腦些許汗.濕的發,在他下頷邊緣落下了親吻,嘗到了咸.澀的眼淚味道。

    他近乎溫柔地低聲勸道:“寧寧,叫我的名字,不許叫錯。”

    第 77 章   第 77 章

    77

    姜晚寧確實短暫地懵了懵。

    但他并沒有絲毫的猶疑,被親吻過無數遍的嘴唇濕紅,此刻微微張著,喊了他丈夫的名字。

    “聞祁。”

    起初,這就如同是一個錯誤的回答,讓姜晚寧簡直像挨了一鞭.子,發出甜.膩的痛.叫。

    “嗯。”對方卻同時低聲哄他,“繼續,叫我的名字。”

    姜晚寧只能夠一遍又一遍地喊他。

    這種感覺特別短暫,只是一瞬間。

    “不好意思,”姜晚寧迅速起身,“我帶你去洗洗吧。”

    “啊…洗什么?”對方還懵著。

    姜晚寧招呼了一個正在摸魚的員工過來派手冊和贈品,徑直從后邊繞過人群。

    這正好讓他找著了離開的借口,那個苦逼兄弟頂著簽名臉跟了一路,姜晚寧將他帶到展廳背后的衛生間,示意他看鏡子。

    “哎喲。”對方一看就樂了,“姜老師,我這哪兒舍得洗啊。”

    “洗了吧,我沒那么大的名氣能掛人臉上。”姜晚寧給他開開水龍頭。

    “哈哈哈,”兄弟笑起來,捧過水洗臉,“姜老師,您跟我想的一樣,特別有意思。”

    “我不覺得有意思算個優點。”姜晚寧給他遞了紙,看著眼前這張臉,心里頭挺唏噓的。

    對方又是笑個沒完,這人長了張娃娃臉,顯小,很有鄰家男孩兒的感覺。

    “我叫袁起,是個攝影小白,平時給人雜志拍拍衣服首飾啥的。”袁起手伸過來,“您是我的偶像,我初中就愛上您的作品了…”

    “你好。喊你就行,我們應該差不多大。”姜晚寧挺尷尬地和他握了個手。

    袁起穿一件挺普通的卡其色外套,洗臉的時候沒把袖子挽上去,現在袖口看著全濕了。

    “今天能見到您…你,我真的太激動了,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袁起說。

    “謝謝,但馬上我還得回展廳。”姜晚寧拒絕說。

    “啊也是,我這都激動傻了,這么忙的時候邀請你。”袁起毫不尷尬地笑了。

    姜晚寧眼下挺后悔陪對方出來洗臉,分開的時候還被要了聯系方式。

    倆人在返回展廳的路上分道揚鑣,袁起走出幾步轉身朝他揮手,像個陽光又有朝氣的大男孩兒。

    姜晚寧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這袁起他認識,在以前的世界里正是付狐貍公司底下當紅的模特,紅出圈了有往演藝界發展的趨勢。

    作為公司的一顆新晉搖錢樹,袁起到付聞祁辦公間里來過幾次,于是跟姜晚寧也打過不少照面。

    姜晚寧不大適應袁起那種陽光到能把人烤焦的模樣,沒想到換了世界對方還是老樣子。

    “啊啊姜老師你上哪兒去了,到處找你!”蘇喜遠遠看見他走回來,急著朝他跟前跑。

    “上了個廁所,怎么了?”姜晚寧以為出了什么大事。

    “剛付先生來了!”蘇喜興奮壞了,“到處找不著你,又趕著去工作,給你留了小禮物。”

    “他?”姜晚寧挺意外。

    付聞祁前天還病懨懨的,這么快就去工作了?

    “是啊是啊,你快來!”蘇喜瘋狂朝他招手。

    姜晚寧一臉懵地跟著她穿過小廳,來到個像員工休息室似的地方,里頭已經站了一堆人,圍著個意味不明的大方盒。

    “姜老師,快!你家付聞祁特地送來的,快打開看看!”展廳負責人大聲招呼。

    眾人自動讓開一條道,姜晚寧汗顏走過去,先是伸手扯開了禮盒頂上的蝴蝶結系帶。

    “好浪漫啊。”大家紛紛捂住了眼睛,讓姜晚寧看第一眼。

    姜晚寧將盒蓋起開一看,差點兒瞎了眼:“……”

    “是什么啊?”蘇喜見他慌忙把盒子蓋上了。

    “…蛋糕。”姜晚寧猜測。

    “哦~親手做的~”眾人拍著手起哄。

    姜晚寧從沒見過那個樣子的蛋糕,像被人摔爛了再重新塑形的模樣,奶油明顯是胡亂擠上去的。

    要不是剛那匆匆一瞥看見了付聞祁寫的小卡片,姜晚寧都以為這是惡作劇。

    卡片上書:謝謝老公做的粥,愛死你了。

    沒有署名,但是就像付狐貍在扣工資的紙條兒上常做的那樣,畫了個小愛心。

    姜晚寧打了個哆嗦,捧起方盒就要往外走。

    “哎哎姜老師不和大家分享一下嗎?”展廳負責人快笑死了。

    “不…了吧。”這玩意兒誰吃誰鬧肚子吧。

    “姜老師的獨占欲真可愛。”不知道是誰小聲笑著說了句。

    姜晚寧真想揭開蛋糕盒的蓋子讓這人吃個飽-

    攝影展為期兩周,姜晚寧除了開幕當天過去坐坐,往后就沒必要再到現場去。

    開展第二天上午,他收到了岳衡杰發來的微信消息,討論關于巴薩的攝影工作。

    岳衡杰人在國外出差,提前將雜志近期的拍攝計劃郵件給他,讓他選他感興趣的項目。

    這種形式讓姜晚寧輕松不少,能讓他盡可能選回自己當年的專長。

    岳衡杰給出的項目基本都是最近大熱的電影電視劇相關,合作的都是當前流量正熱的明星演員。

    這意味著,拍不好拍丑了,就極有可能被演員們的粉絲團…噴死。

    姜晚寧反復比對,在第一時間排除宮廷古裝大劇與全明星流量大片以后,選了最近火了一小把的寧藝電影。

    岳衡杰:我就知道你會選這個。

    岳衡杰:你就特喜歡拍點兒山山水水,反而不喜歡拍人拍事。

    姜晚寧笑,他其實特膚淺,就喜歡拍些特別好看純粹的東西。自然萬物是,人也可以是,但人心是最為叵測的東西。

    沒想到這個世界的姜晚寧跟他有同樣的偏好。

    岳衡杰:行吧,乖乖等著簽合同啊,這次可不能再賴賬了。

    姜晚寧將電腦合上,付聞祁這兩天都有所謂的“工作”,早出晚歸的不見蹤影。

    他一個人隨便做了咖喱,將其中一半塞進冰箱,想了想還是給付聞祁留了條兒:“飯在冰箱。”

    最后出門前不大放心,姜晚寧多往條兒上補了句:“布丁給我留著!”

    冰箱里那排日本進口布丁上百塊錢一口一個,姜晚寧一直沒舍得吃,結果一沒留神就被付聞祁干剩最后一個了!

    便條落款處姜晚寧畫了個形似神不似的狐貍頭,估計付聞祁也看不懂。

    他現在心情空前地好,將便條粘在冰箱最顯眼的位置,開車往工作室去。

    先前在工作室過的那晚,他就已經將工作室里所有的設備摸了個大概,今天的計劃是趁著天氣不錯,背著相機四處走走,重新找個手感。

    在眾多相機里,他還是挑了以前拿慣了的Nikon,裝配合適的廣角鏡,確認裝備齊全了才下樓。

    今天天兒也冷,但貴在晴朗沒霧,所有的一切在視野里都清晰可辨。

    姜晚寧推開工作室的院門,給坐在臺階上的付聞祁嚇了一愣。

    “嗨,”付聞祁轉過身子,手里拿著家里冰箱剩的最后一個布丁,“等你好半天,我就知道你會來這兒。”

    姜晚寧不敢置信地看著已經吃掉一半的布丁。

    “你給我吐出來。”姜晚寧說。

    【粥哥:?】

    【楓月:?】

    【楓月:你終于想起我倆了?負心漢!】

    【粥哥:付總歸國后有什么指示,請說】

    【77:(圖片)我想要這個,你們能替我買到嗎】

    【楓月:哇這個帥啊,你在哪看見的?】

    【粥哥:這個幾年前就絕版了,不好買啊付總】

    付聞祁輕微皺了皺眉,難道要特意找工廠去復刻嗎?

    但他始終覺得還是原廠出的正版更好。

    最重要的是,和姜晚寧擁有的這只一模一樣。

    【楓月:這樣,你不介意收二手吧?】

    【我替你上咸魚去看看,興許有人出(齜牙)(拇指)】

    第 78 章   第 78 章

    78

    對許多老二次元來說,咸魚絕對是個收二手谷的好地方。

    姜晚寧平時閑著沒事,就喜歡逛逛這里,眼饞一下買不到的絕版谷,偶爾也出一些cos道具、游戲卡帶回回血。

    他的昵稱是“寧寧可愛多”,頭像則是《魔女宅急便》里的小黑貓,看上去可可愛愛的,一看就是很好說話的買/賣家。

    姜晚寧目前掛出來賣的,幾乎只有一些零碎的陳年舊谷。

    往年他會掛一些手工鏈接,售賣自制娃衣、鉤針玩偶什么的,最近兩三年到底是三次元太忙了,他很少再賣這些東西。

    不過,他還有個常年更新的鏈接,隨緣出他抽到的各種雷款盲盒,每只低至8r,湊夠50就包郵。

    實在是這些丑東西堆在家里占地方,看了還鬧心,但扔掉又太浪費了,只好低價出。

    鏈接底下的評論幾乎全都是在哈哈大笑的——付聞祁頭還暈著,行動艱難地手往后邊摸了摸。

    “啊,”姜晚寧了然地點了個頭,“剛醫生過來,給你打退燒針了。”

    在熄了燈的漆黑房間里,付聞祁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怪異。

    “你…”付聞祁好半晌才開口,“我褲子…你看了?”

    姜晚寧原本還覺得沒什么,但就沖付聞祁這個又驚又俱的反應,他還是沒忍住笑出來了。

    “嗯,我扒的。”姜晚寧說,“你紋身挺少女的。”

    “那是胎記!”付聞祁當即就爆炸了,“你他媽把紋身紋在屁…上啊!”

    姜晚寧笑得不行:“我哪兒知道胎記能長成心形啊。”

    “胎記長成狗頭的都有!”付聞祁吼完了就開始咳嗽,整個人咳得坐了起來。

    “……”姜晚寧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什么不對:“那個胎記,你沒給我看過?”

    他倆是一對新婚夫夫,怎么說應該早看了個干凈……

    “…沒有。”付聞祁默默躺回去,臉往另一邊微側,“你忘了嗎,你特喜歡…正面上…我。”

    姜晚寧身形一僵,付聞祁內心則是崩潰的,但他選擇接著往下編:“看著臉…嗯特別有感覺,而且就是那個…特別有…深度。”

    付聞祁說到這兒為了增加說服力,將臉轉了過來,結果倆人都能從對方眼里讀到一抹尷尬。

    “換個話題吧。”姜晚寧說。

    “嗯。”付聞祁應了一聲,將右手手背搭在額頭上,沉默了。

    “還燒不燒?”姜晚寧視線掃過付聞祁那挺有棱角的胳膊肘,“今天對不起,把你趕下車了。我血糖低的時候脾氣特別爆,初中的時候…還把人課桌從三樓掀下去過。”

    是,從那以后學校人都特怕他。

    “那我該慶幸你沒親手把我扔下車。”付聞祁笑了,將身子側向他這邊,“你餓不餓?我快餓死了。”

    今晚他倆原本是打算開車出去吃的,結果一吵一折騰就誤飯點了。

    姜晚寧想了想,說“你等會兒”,徑直出去了。

    他下樓去不過半小時,就端了兩碗熱騰騰的粥上來,推開門的時候付聞祁正好趴著玩手機,興許是屁股疼。

    房里燈沒開,手機屏幕的光照得付聞祁臉發亮。

    “不怕瞎眼啊?”姜晚寧抬手將房里小燈摸亮。

    “都嫁給你了。”付聞祁將手機往枕頭底下一塞,坐起來,“煮了什么?”

    “沒什么,就是普通的瘦肉粥。”姜晚寧在底下已經拿冷水放涼過,直接給付聞祁端過去。

    付聞祁沒接,看了他一眼。

    “干嘛?我在這兒花錢裝個機械臂也不會喂你。”姜晚寧說。

    “沒有,”付聞祁接過了,“我在想你挺適合當老公的。”

    “啊?”姜晚寧差點兒就把另一碗掀了。

    付聞祁端著碗笑起來,粥在碗里顛了顛。姜晚寧反應過來對方是開玩笑,拉過椅子坐下了。

    瘦肉粥煮得挺清淡,但味兒很鮮香,熱度剛剛好的狀態喝下肚有種讓人愉悅的飽足感。

    姜晚寧喝了幾口看付聞祁一眼,付聞祁端著碗一勺勺地喝,垂著眼特安靜,連湯匙碰碗的聲兒都沒有。

    跟當老板的付聞祁一個樣,吃喝都不說話,渾身上下一種富貴人家的氣質。

    但難以掩蓋他餓慌了的事實,沒五分鐘,姜晚寧眼看著付聞祁將粥喝見了底,擱下湯匙一掃他。

    “沒了,”姜晚寧接過空碗,“我這兒還兩口…”

    “家里已經這么困難了嗎。”付聞祁渴望的視線默默從姜晚寧碗里那“兩口”移開。

    姜晚寧估摸了一下,他來這個世界已經一周,除了老爸老媽來住的那天,他確實沒見過付聞祁吃什么…

    破案了,就是這人把家里冰箱給掏空的。

    “對了,”姜晚寧將剩的兩口粥喝掉,將空碗湯匙收拾到一起,“巴薩的工作,我決定試試。”

    付聞祁看著他,挺意外的,“我以為你要推掉了。”

    “既然改變不了事實,只能適應。”姜晚寧說,“就是拍出來恐怕得讓大家失望了,可能得提前多花點兒功夫準備,找合適的相機、鏡頭、構圖角度…”

    “干脆拿我練手吧,我陪你。”付聞祁脫口而出以后,他倆都懵了懵。

    “你認真的?”姜晚寧看著他。

    有個人可以拿來練手確實事半功倍,但估計他這輩子都沒想過,有一天能拿付狐貍到自己鏡頭底下擺弄。

    “有星聞老旗下第一的時裝模特給你當素材”付聞祁笑,“還愁拍不好別人嗎?”-

    隔天周五,《變焦情詩》攝影展正式開展。

    天兒挺冷的,但排隊看展的人特別多,完全超出了姜晚寧的想象。

    一想到這些人提前兩三個星期預約,就來看他以前零零碎碎拍的東西,姜晚寧內心深處還是不大好意思的。

    “來姜老師,先喝點兒水。”蘇喜忙前忙后,還抽空給他遞礦泉水,“待會兒開始了就閑不下來了。”

    “謝謝,你要不歇會兒?”姜晚寧將水放在桌上。

    “沒事兒,我這都跑習慣了的。”蘇喜說,“付先生今天怎么也沒來啊?”

    姜晚寧面前好幾摞紀念手冊,從一個小時前他就坐在這里,往每一本手冊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他…感冒。”

    一摞簽好,姜晚寧伸手取下一摞,不經意看見蘇喜正用意味深長的笑看著自己。

    “不是你想的那樣。”姜晚寧說。

    蘇喜樂呵著跑了,姜晚寧別無他法,九點一過,展廳開門迎接第一批客人。

    雖然已經按時段限流,但姜晚寧便親自坐在進入展廳的凹口區域內,這會兒幾乎是眼看著人群涌上來的。

    “姜老師您好,我特別喜歡您的攝影作品!”這是伸上來的第一只手。

    “謝謝。”姜晚寧勉強握了,將打包好的宣傳手冊和贈品遞上去。

    結果大家發現能握手,一下子七八只手全伸過來了,根本沒人往展廳里走。

    “姜老師新婚快樂!攝影展結束了會跟付付度蜜月嗎?”

    “姜老師我前兩天剛入手了一臺Nikon D5,先生嫌我選錯了…”

    “超期待您跟巴薩電影的合作!”

    姜晚寧一手握上去另一手傳贈品:“謝謝不會,選你喜歡的,謝謝。”

    這簡直就是開了個簡易咨詢會,姜晚寧對美術館的安排實在無力吐槽,后頭來的人在這時還猛地一陣推擠——

    一個高高瘦瘦的兄弟被推了一記趔趄,直接撲上了姜晚寧面前的桌案。

    姜晚寧反射性地往后退了退,可憐兄弟臉用力砸在了姜晚寧剛簽完的一份宣傳手冊上。

    油墨未干,兄弟一臉吃痛地抬起頭,面上很凄慘地印上了姜晚寧奇丑無比的簽名。

    姜晚寧一開始還想竭力忍住笑,結果在看清那張臉以后,一種難以言說的詭異感浮上了心頭。

    “找死啊你?”粥哥瞬間一巴掌拍回了他老基友胳膊上。

    楓月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他們屏幕里那把游戲眼看就要輸了,對面的小學生開麥狂罵他們是廢物。

    “這叫中間商賺差價。”楓月把音箱的音量調到0,悄悄地說:“不然你讓7自己買去。”

    “買不了,7社恐。”粥哥搖搖頭說。

    “那這錢活該我倆賺。”楓月一臉奸笑。

    果不其然,沒過一分鐘,他們富得流油的付總就眼都沒眨,直接把錢打過來給他們了。

    【粥哥:多謝付總!(齜牙)】

    【楓月:付總大方!(齜牙)】

    【楓月:明天下午我們就送貨上貴公司(烈焰紅唇.jpg)】

    【77:(大邊牧點頭.jpg)】

    【77:麻煩你們了】

    “嗚嗚嗚這傻孩子。”楓月感到一陣父愛泛濫,轉頭就對老基友說:“千萬別讓他迷上吃谷了,待會得把家底給吃空。”

    第 79 章   第 79 章

    79

    姜晚寧忽然通過出物大賺一筆,一整天的心情都特別愉悅。

    到午餐時間,他下去公司食堂買飯,余光注意到兩個小同事正鬼鬼祟祟地“跟蹤”著他。

    “我發現你們了。”姜晚寧剛放下餐盤,就頭也不回地說,“你們倆在搞什么?”

    裴天昊和葉詩茵于是不躲了,從柱子背后冒出來,特活躍地擺擺手:“姜哥,surprise!!!”

    姜晚寧笑了,他可是完全沒有被“surprise”到呢。

    怎么就跟個小孩兒似的,別的小朋友都有,他也必須要有。付聞祁掛著藍牙耳機,臉被風刮得有點兒疼?

    “順著之前那個偷錢包的…叫啥強的,沒查出什么。”章程斌的聲音從耳機里傳出來,“他就是被雇用的,雇他的那個魏權也是被人雇用,再往上就查無此人了。”

    “嗯…”付聞祁不意外,吸了吸鼻子。

    “哎不是,你哭什么?”章程斌懵了。

    “哭毛,我感冒了。”付聞祁一咳嗽眼淚就真給嗆出來了,“你說,有沒人感冒病死的?我死了是不真醒不過來了?”

    “你在說什么鬼?”章程斌沒聽懂,因為這不是原來那個世界的章程斌。

    “沒什么。”付聞祁像泄了氣,繼續往前走。

    他現在眼下思路就兩個:將姜晚寧從夢中喚醒的契機,要么是解決這個莫名其妙的惡搞短信事件,要么就是實現姜晚寧的攝影夢想。

    然而在給暴躁姜晚寧吼了那一嗓子以后,付聞祁情不自禁地想耍脾氣。

    姜晚寧這事兒他不管了,誰管誰憨憨。

    “雖然從啥強那兒沒查出什么,但是從你給的另一條線索,倒是查出了點兒有意思的…”章程斌說。

    “什么?”付聞祁反射性就問了。

    那天他在紙廠廢樓上拿望遠鏡瞭望,確實看見某戶還算可疑的人家——

    “那棟樓雖然歸紙廠管轄,但現在作為廉租房外租。住那屋的就一個人,叫付興剛。”章程斌翻了翻手里的資料,“三十七歲了還沒有老婆,皮膚又瘦又黃…”

    “說重點!”付聞祁吼。

    “哦,重點。”章程斌說,“據鄰居反映此人經常夜半出門,偶爾精神恍惚像磕了藥,然后重點來了!你快看他的照片——”

    叮咚一聲,付聞祁手機微信收到了來自章程斌的新消息。

    付聞祁配合地點開來,照片里的付興剛確實又瘦又黃,嘴尖眼細長,但也見不得有什么特別:“看了,這怎么了?”

    耳機里的章程斌瞬間笑出鵝叫:“像不像小夫!”

    “什么小夫?”付聞祁皺眉。

    “哆啦A夢的小夫啊!”章程斌大笑。

    付聞祁:“…………”

    風稍微小了點兒,付聞祁原地站定,覺得頭暈得更厲害了,準備這就打電話喊陳司機接他回家。

    手機屏幕還停留在付興剛的照片上,付聞祁繼續往前走,突然察覺到身后有腳步聲。

    剛風大沒注意聽,其實對方可能緊跟了他一路。

    付聞祁略微有點兒發怵,但還是維持著毫無戒備的步調走了下去。

    “有人跟著我。”付聞祁低聲說。

    “啊?你確定?”章程斌一聽就慌。

    “確定。”付聞祁有點兒喘氣,他停對方也停,他走對方跟著走,簡直就像個影子。

    章程斌趕緊叭叭叭地給他指路逃生,付聞祁頭暈得很,帶著身后的人繞圈子,往人多點兒的方向走。

    這一帶全是居民樓,甚至能聽見小區里孩子玩樂的聲音,按理說不會出事,付聞祁實在沒想明白對方跟著他做什么。

    “喂,說句話啊,還活著嗎?”章程斌問。

    “嗯。”付聞祁穿梭在冬日廣場舞大媽群里,一步步往階梯上爬。

    對方把他跟丟了,站在人群里四下尋找,而付聞祁正從高處往下俯瞰。

    不是小夫,但這個人右手手腕內側像有個紋身,跟小夫的挺像…

    付聞祁氣喘得像即將報廢的老式電腦主機,身上又冷又燙的,特艱難地將手機摸出來比對。

    視線模糊了,廣場舞的音樂聲像一下子被一只手迅速調小。

    付聞祁勉強沿著另一條路下去,想往個人不那么吵鬧的地方走。

    階梯的正面是熱鬧的廣場,另一面空蕩蕩的草坪卻特別冷清,簡直就像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還是趕緊回家吧,萬一出什么事兒…”跟章程斌的通話還沒掛斷。

    付聞祁步伐沉重地走著,遠遠看見個高大的背影,付聞祁停步了。

    遠處唯一的光源是小區里的一盞照明燈,背影側過身來,側臉輪廓英俊。

    付聞祁突然想起來,高考完那天,他在操場上像看過一樣的…

    “付聞祁?”章程斌喊他。

    “我死了。”付聞祁說完,就失去了意識-

    姜晚寧聽見動靜回過頭,先是看見了愣愣看著自己的付聞祁,然后眼睜睜地看著付聞祁原地跪下——

    好像不是跪下,那是暈了。

    姜晚寧就懵了半秒,趕緊過去托住付聞祁兩邊胳膊,試圖將人從地上拽起來。

    然而燙手且沉,姜晚寧探手到付聞祁側頸一摸,知道這肯定燒得不低。

    這兒出去就是他將付聞祁扔下的那段路,姜晚寧將車停在了原地,打不通付聞祁電話聯系不上,只能隨處走走。

    幸好及時碰上了。

    姜晚寧咬咬牙,在肩上扛煤氣與胳膊底下夾籃球和使用杠桿一類的姿勢間,選擇了摟腰拖抱。

    付聞祁雖然不健壯,但人也過一米八了,在這種完全燒暈的狀態下沉得像塊鋼板。

    幸虧車就停在外邊,姜晚寧廢了點兒勁將人弄上車,快速往家的方向開——

    路上姜晚寧給家里的私人醫生打了電話,到家的時候一排的醫生護士已經在門口等候,扛著擔架、氧氣瓶,還有復原心跳的電復律機。

    姜晚寧:“……”

    “快快快擔架趕緊的!”打頭的醫生一聲令下,眼看著所有人全行動起來。

    “全都撤回去。”姜晚寧頭疼得不行,點了點看著靠譜些兒的老醫生,“你留下就夠了。”

    ……

    付聞祁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留下的老醫生仔細聽過心肺,開了點兒藥。

    “他…不嚴重吧?”姜晚寧問。

    付聞祁挨過退燒針躺在床上,人安安靜靜睡著,臉色看著比平時還要白。

    姜晚寧一想到是自己把人趕下車吹冷風的,就覺得心里不大過意得去。

    “不嚴重,感冒發燒很正常,盡管放心就好。”老醫生說。

    “但他燒暈過去了。”姜晚寧現在已經開始思考付聞祁會不會燒傻。

    “嗯…體質弱嘛。”老醫生起身,“缺乏鍛煉,平時應該多做運動。”

    姜晚寧這才稍微放心,認同地點了個頭,弱狐貍看著確實身子不大堅實,之前逃粉絲跑兩下就喘上了。

    “啊,床上運動不算的。”老醫生笑。

    “……”姜晚寧像給噎著了,好半晌才說:“知道。”

    這都一把年紀了,怎么還開黃腔呢。

    姜晚寧勉強笑著把老醫生送走,回房里看了付聞祁一眼,給他掖了掖被子,抬手熄燈。

    房間陷入一片漆黑,姜晚寧轉身要出去,衣角突然被一只手給拉住了。

    付聞祁側躺著,拉著他沒松手。

    “你干嘛?”姜晚寧回頭看他。

    “疼死了。”付聞祁聲音都是沙啞的。

    出乎姜晚寧意料,對方很輕地“嗯”了一聲,而后問:“不行嗎?”

    姜晚寧莫名有一瞬的心軟,尤其是他注意到,對方淺灰色的雙眼里,像隱匿著一絲絲不快。

    他怕被拒絕,擔心得不到,他并不是無甚情緒,他比外人想象中要更簡單好懂。

    但這些細小的東西往往只會讓姜晚寧看見。

    “當然行。”姜晚寧欣然同意了,沒大沒小地抬手捏了捏對方的臉,并主動接過了購物籃,說:“那你去選吧,選多少個都可以,我買給你。”

    第 80 章   第 80 章

    80

    在付聞祁很小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會給他買玩具。

    他僅有的玩具是一塊缺了零部件的七巧板、一小袋玻璃珠子、一把自制彈弓,還有一只臟兮兮的毛絨小狗玩偶。

    這些基本都是賀月在酒吧的同事帶給他的,賀月本人則從來不買玩具,每次把小聞祁牽出去,都是給他買各種吃的。

    大概對賀月那樣的享樂派而言,能第一時間吃進嘴里、刺激味蕾的食物才是最好的。

    只可惜付聞祁往往會板著臉,拒絕說“不要”。

    “確定不要?我今天發工資呢。”賀月得意地把鈔票甩在小白團子臉上,錢臭味惹得他嫌棄地皺眉眨眼。

    天氣實在是熱得離譜,只有乘坐機車在夜里急速穿行時才能感受到空氣是流動的。

    付聞祁在過去一個月的暑假里罕有機會出來放風,他媽希望他留在家里陪著,于是他就只能在家里寫卷子。

    好不容易熬到開學,他終于坐不住了,騎著新買的黑色小忍者一頭扎進了熟悉的風里。

    一開始他和車隊的人在一起,隨后他加快了速度,風馳電掣地掠過一輛又一輛,去到了隊伍最前面。

    再然后,他獨自消失在了夜色里。

    “這小子,”車隊里的老前輩笑,“是不是心里堵了口氣啊。”

    “估計只是太久沒騎,車癮犯了。”另一個人說。

    付聞祁倒是沒覺得自己在生什么氣,他只知道當身體破開迎面而來的風時,他內心是痛快的。

    一個多小時過去,當耳朵和腦袋里都只剩下風聲與機車的轟鳴聲后,他終于停下,正好碰上車隊里的另外幾個人——這兒是大家經常歇腳的地方。

    就在一堵背風的墻后,墻上畫著亂七八糟的涂鴉,因為這附近就一盞破燈,還總接觸不良閃來閃去,付聞祁一次都沒留神看過畫。

    付聞祁長腿撐地,從機車上跨下,摘下頭盔,露出被壓得有點兒亂的短發。

    “舒服了?”旁邊車隊的人笑了,這是一個干瘦得像紙片的男人,此刻正靠在自己的機車旁,背后一個畫濃妝的長發女孩兒摟著他的腰。

    付聞祁沒答,他每回只有在路上跑的時候痛快,結束了只覺得悵然若失。

    這感覺頗像他每次躲在黑暗里解決青春期里的某種躁動的需要,有時候他蹲在地上,汗濕透全身,比開始時還要更難過。

    旁邊的一個紫毛看著他也笑了,露出一臉了然模樣,從兜里摸出一支黑漆漆的煙來,點上了,遞過來。

    “不抽。”付聞祁不接,聲音略微有點兒喘氣,聽在人耳朵里十分性感。

    “試試唄。”紫毛說,“我一早跟你說過的,開機車滿足不了你,你的眼睛里有太多不滿。”

    付聞祁沒說話,用漆黑的雙眼看著對方,月光映照在他冷白的皮膚上,他的胸膛還在因為剛才的跑馬路而不斷起伏。

    “跟我們去玩玩吧,今晚鋒哥說請客。”那個被女朋友摟著的紙片男人發話了,“就在我們經常路過的那個舊工業園,那里有家不錯的店,放心,不是什么不正經地兒,我們去過很多次了。”

    “那里帥哥特別多。”長發女孩兒笑起來,“漂亮女生也是有的,應該是個富婆,開瑪莎拉蒂的,也沒見她有男友,不過她應該很有個性,剃了個寸頭還紋了身。”

    “我之前說過,我進車隊只玩機車,你們的活動我不參與。”付聞祁顯然沒心動。

    長發女孩兒吐了吐舌頭。

    “進我們車隊的人,不可能只想玩機車。”紫毛笑起來,“你仔細想想自己在說什么,不然這么多正經車隊,你怎么偏偏選了我們?”

    “算了,他不去就由他,又不是沒交隊費。”紙片男人勸道。

    紫毛還是不滿意,多說了幾句,付聞祁一直沒理他,低著頭劃手機里的微信列表,從頭滑到尾。

    另外三個人總算都放棄了,各自騎上機車,消失在了夜色中。

    付聞祁在原地多站了一會兒,回復了媽媽的消息,然后也騎上車離開了。

    姜晚寧在店里睡了一宿,覺得很是舒服。

    店三樓是專門住人的地方,里邊有屬于他的臥室,雖然臥室不大,但是有柔軟得讓人整個陷進去的大床,比寢室的硬木板實在舒服太多。

    他起的時候凌晨五點,店里客人都走光了,許多米一邊打哈欠一邊清掃,徐玥也一宿沒睡,朝他張嘴:“餓死了弟弟!”

    許多米也拿著掃帚說:“餓死了,弟弟。”

    姜晚寧于是打開冰箱門,從里邊取了食材,系上圍裙給他們一人煎一張烤冷面。

    刷上蛋液,裹上火腿,再刷一遍香噴噴的醬料,另外倆成年巨嬰一人端著一個盤子過來接,滿意得直點頭。

    姜晚寧胃口一般,只吃了半個,徐玥開車幫他送回學校去,目送他翻過圍墻。

    兩人隔著圍墻揮手道別,徐玥這才奇道:“咦,你怎么好像一直沒說過話了?”

    姜晚寧笑,再揮了一次手,轉身走了。

    天光還沒大亮,姜晚寧原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到課室的,沒想到從后門進去,就看見了趴在桌上睡覺的付聞祁。

    付聞祁穿著黑白校服,將整個頭埋在胳膊里,睡得似乎很踏實,姜晚寧進來并沒有驚醒他。

    姜晚寧習慣性地看了眼對方粉色的手肘,很快移開了視線,回位置上坐著了。

    他沒有什么睡意,便抽了卷子出來做,做的時候感覺教室過分的安靜,時間又過得特別慢,這讓他覺得無聊透了。

    姜晚寧停下筆,回頭看了一眼付聞祁:很好,還在睡。

    姜晚寧再寫幾題,又回頭,付聞祁還在睡。

    再次停筆時,姜晚寧摸出一張嶄新的草稿紙,開始折紙飛機。

    折好以后,他站起身,朝著付聞祁的腦袋狠狠擲過去!

    紙飛機的尖不偏不倚砸在付聞祁的發旋上,付聞祁依舊全然不覺地睡著——這是一個從小就睡得很死,午睡還會賴床的人。

    姜晚寧開心了,又寫了一題,再回頭看去——

    他與一臉呆滯的付聞祁對上了視線。

    付聞祁忽然發現旁邊地上有一個紙飛機,他撿起來,看見題頭印著姜晚寧媽媽工作單位的名字。

    他想都沒想,抬手就將紙飛機往姜晚寧扔。

    姜晚寧側身躲過了,桌上摸了塊2B橡皮扔了回去。

    剛睡醒且沒睡飽的付聞祁于是越發憤怒,將自己的新橡皮也扔了過去,這時平時最早到的學委提著豆漿從前門進來,萬分不幸地被砸中。

    學委摸著自己的頭,一臉懵地撿起橡皮。

    “對不起,手滑了。”付聞祁說。 隨著家門被帶上,兩家媽媽的相互嘲諷也結束了。

    姜媽是半點兒沒受影響,哼著小曲兒趿拉著拖鞋,回房間去換衣服。

    姜晚寧很頭疼地彎下腰,將他們家亂擺亂放的鞋給一雙雙擺好,隨后毫不意外地看見了一片狼藉的家。

    不知道洗沒洗的衣服扔在沙發上,堆成一座小山,地上擺著好幾個拆了的快遞盒,茶幾上更是成了個無所不有的貨架。

    姜晚寧想無視這一切回房間去,但當他走到房門口的時候,他還是沒能忍住,捏緊了拳頭。

    他大步倒了出去,開始收拾起來。

    他父母在清潔整理上的懶惰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都是他給慣的。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家庭似乎都是這樣,一旦家里有個勤快的人在,其他人就會自然而然地開始躺平享受。

    姜晚寧收拾到大半,姜媽已經洗了個澡,敷著防曬修護面膜從樓上下來,口齒不清道:“剛回家就這么勤快呀。”

    “媽。”姜晚寧抬起頭,感到十分無語:“我上周才收拾過的。”

    姜媽笑起來,誠懇地給兒子道歉:“不好意思,這周我和你爸都太忙了,所以才亂成這樣。”

    “下不為例啊。”姜晚寧嚴肅道。

    “好。”姜媽趕緊點頭,但心里其實對這個全能的兒子自豪得不行,不由地夸贊道:“我們寧寧怎么什么都會呀,長得好讀書好,還會做家務。”

    姜晚寧還是忍不住笑了,心想我會的多了去了,有很多是你們想都想不到的。

    沒過多久姜爸就回來了,提著兩大袋東西,有魚有蝦有凍排骨,還有各種蔬果。

    “今天誰掌廚?”姜爸問。

    “我來吧。”姜晚寧主動去取圍裙,免得吃兩位廚藝很一般的家長做的飯。

    他們做的不好吃不說,還不讓挑剔。

    姜晚寧做飯的技巧是跟他表哥尤然生學的,家常菜和一些有名的特色菜他都能做,還會做西點,而且嘗起來都有半個餐廳的水平。

    為了和父母胃口,姜晚寧盡量做得少鹽少油,花一個小時做了四菜一湯,端上桌喊他們吃飯。

    喊了有大半天,這兩夫婦才從房里出來,姜晚寧給他們盛好飯,就差送到他們嘴里。

    “讓我看看菜燒得有沒有水平。”姜爸坐下,先夾了一筷子紅燒鱸魚。

    “怎么又煮這些重口味的菜。”姜媽也坐下,“魚也燒排骨也燒,其實蒸菜才是最健康的,這些多吃無益,都是致癌物質。”

    “哪兒有那么夸張。”姜晚寧說,對自己做的菜還是很滿意的。

    至少比學校食堂好吃多了,而且都是自己喜歡吃的。

    “今天隔壁阿蘭又說三道四了。”姜媽開口抱怨起剛才的事情來。

    “她怎么了?”姜爸問。

    于是姜媽就添油加醋地把她們之間的對話復述了一遍:“她笑話我們溺愛兒子,還暗示我們倆工資加起來都沒她老公多。”

    “那倒是事實,我們是普通工薪階級,跟人家做生意的哪能比。”姜爸說。

    “真是奇了怪了,他們家既然這么有錢,怎么沒搬走啊。”姜媽疑道,“反倒是我們要先他們一步搬。”

    “我們要搬家?”姜晚寧這才開了口。

    “是啊。”姜媽笑起來,面帶喜悅:“前幾天剛下定,你不帶手機回學校,又不主動聯系我們,才沒跟你說。”

    “房子在哪兒?剛下定,要搬也得一年后吧。”姜晚寧說。

    “我們買的是帶精裝修的,有家具就能搬。”姜爸說,“房子在靠江邊那個御景豪苑,離你學校挺近的,離高鐵站也近。”

    姜晚寧飯都沒繼續吃了,端著碗靜靜消化著這個很突然的消息。

    他在這兒都住了有十七年了,房子中途雖然返修過,但是也確實舊了,換了一般人聽見搬新家肯定很高興。

    但他不知道為什么高興不起來,就連他媽也看出來了。

    “怎么,你不想搬家?”姜媽給他夾了一塊好排骨,面上表情依然神采奕奕的:“說出來你不要太驚訝,我們家買的是——江景別墅!三層樓高的,有前后花園,從你的房間能看見江呢。”

    姜爸頗有點兒得意:“雖然是工薪階級,但我們這些年攢的錢可不少,而且最重要是舍得。”

    簡而言之,他在暗指鄰居家摳摳搜搜。

    姜媽聽出來了,笑得越發明媚燦爛,說道:“明天我們就一起去看看家具。”-

    姜晚寧吃過晚飯,盡職盡責將盤子洗了,便說自己要上同學家學習。

    “得了吧,難得放天假,你哪里會學習。”姜媽說,隨后盤問:“是去誰家里?”

    姜晚寧說是鐘寒家,鐘寒就是他永遠的擋箭牌,因為他爸媽都覺得鐘寒這孩子很正經,值得來往。

    “行,別去太晚,十點之前好回來。”姜媽果然沒問太多就答應了。

    姜晚寧為了不讓看出端倪,衣服也沒換,直接穿著校服就出去了。

    他帶上家門時,下意識地看了眼鄰居家緊閉的門。

    只停頓了片刻,他便往樓下走,心里想著搬家的事情,感覺到自己和付聞祁應該會逐漸越來越遠。

    其實搬家只是提前了,等上了大學,或者出了社會工作,他們總有一天會分開的。

    他們不可能競爭一輩子。

    正這么想的時候,姜晚寧在家樓下碰到了付聞祁。

    付聞祁換了件寬松的藍色T恤,正站著玩手機。

    天已經黑了,他們家樓下倒是有幾盞路燈,足夠讓他們看清對方的臉龐。

    四只眼睛對視的時候,他們都在猶豫要不要和對方說話。

    最后,他們還是禁不住,幾乎同時開了口:“去哪兒?”

    然后他們又幾乎同時回答:“不關你事。”

    談話便這樣繼續不下去了,但是姜晚寧沒有走,選擇了站在付聞祁旁邊。

    “我要搬家了。”姜晚寧忽然開口道。

    付聞祁愣了一秒,隨后用冷淡的語氣說:“關我什么事?你搬了正好,我并不想看見你。”

    “嗯。”姜晚寧應了一聲,說:“我只是太高興了。這么些年來,我無數次想過沒有你會有多好。”

    付聞祁沒回答,他沒看姜晚寧,只是姜自攥緊了拳頭,咬著牙一字字道:“我知道,不用你告訴我,你快滾吧。”

    姜晚寧聽出他聲音里的一絲異樣,但和付聞祁吵嘴帶來的不快逼迫他沒有回頭,而是直接走了:讓他滾他就滾。

    等姜晚寧走遠了,付聞祁才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整個人像終于燒著了似的,狠狠踹了一腳地上的一個空易拉罐。

    他剛從家里歷經一場血雨腥風出來,原因是他爸又沒回家吃飯,他媽將怒火轉移到了他身上,怨他今天放學回得太晚,更怨他多處不如鄰居家的孩子。

    付聞祁實在受不了,回了一句“你不能總盯著我和我爸過日子,你要有自己的生活”。

    于是他媽就爆發了。

    先是摔了碗,然后是哭,再然后是又一次將付聞祁往外趕。

    “你和你爸一樣的冷血,你走吧!你嘴里沒有半句好聽的話!”她將他推出去,然后用力地摔上門。

    付聞祁回想起剛才的事情,感到雙眼發燙,他忍不住嗆了姜晚寧,而姜晚寧自然毫不留情地嗆了回來。

    真該死啊。

    他將手機胡亂揣進兜里,咬著牙往外走,眼底一片駭人的猩紅。

    姜晚寧已經不見蹤影,估計是打車走了,這個時間出去,付聞祁很自然地想到了先前那家全是gay的店,也想到了姜晚寧正在做的事情。

    今天晚上他會陪客人嗎?會陪到哪種程度?

    付聞祁越想越覺得心煩氣躁,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進入青春期,做過的第一個關于性的夢。

    他在那之前沒怎么看過片,也不知道自己的取向,但是他夢見的偏偏是姜晚寧。

    那天他醒來滿心的愧疚和痛苦,偷偷將內褲洗了,不明白為什么是姜晚寧,但又覺得一切理所當然。

    ——他是注視著姜晚寧長大的,無論是親密無間的幼時還是長大點兒鬧掰以后,姜晚寧都從沒離開過他的視線。

    他想象不到姜晚寧和別人做那些事時的樣子,在這個節點一想,付聞祁忍了很長時間的眼淚竟然啪地掉了下來。

    真的好氣啊,氣得他想把姜晚寧上了。

    他想讓他說不出話,想盡情□□他的身體,想讓他疼痛,想讓他哭泣。

    付聞祁用粗魯的動作抹掉自己流出來的眼淚,忍著滿腦子暴虐的思想快步往前走,找到自己停在離家有十分鐘路程遠的小忍者。

    他再次騎上它駛進夜色里,為了避開一切需要停下來的紅綠燈,他今天走了以前很少走的小路。

    路上沒有燈光,只有呼嘯的風聲,吹得他臉泛涼。

    大約二十分鐘后,他將車停在一處可以歇腳的地方,摘掉頭盔想喘口氣。

    離得遠遠的,他聽見一些風聲以外的聲音——那像是人的打斗聲與咒罵聲。

    付聞祁知道這些偏僻的地方總是亂糟糟的,他有聽車隊的人說過,有的人會在這種地方露天做.愛,或者是吸.毒。

    他于是準備騎上車離開,但他從打斗聲里聽見了有點兒耳熟的聲音。

    付聞祁還是沒走成,拎著頭盔過去看。

    走過一堵高高的圍墻轉角,他果然看見了車隊里紫毛的身影。

    紫毛被人一拳揍飛,向后橫空摔了出去,落地時不偏不倚地看見了他。

    “付聞祁!”紫毛連忙痛苦大叫:“救命啊!”

    姜晚寧接過那個橡皮,學委落座,三人于是各做各的,沒再對話過。

    學委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只覺得空氣中流動著一絲尷尬。

    姜晚寧估摸了一下,這個扔橡皮比賽誰也沒贏,不能計分。

    為了奪回自己明天的話語權,他必須努力,他都想好了贏了該怎么懲罰付聞祁了。

    他繼續做卷子,班上的人越來越多,這才高三第二天,他們就懈怠了不少,開始聊起校園八卦了。

    “學校要拍高三宣傳片。”傳到姜晚寧耳朵里最多的就是這句。

    “怎么拍?跟往年一樣嗎?”坐后邊的人邊吃早餐邊討論。

    “應該是,選一男一女當主角,昨天晚自習文科班的已經在投票了,估計應該是張青楠。”

    “唱歌姐姐,我女神啊!”咬著包子的何田田出現,“趕緊拍,拍出來我天天看,太賞心悅目了。”

    “就是不知道男生會選誰,八成是要從我們班出了。”后邊的人看看姜晚寧,又看看付聞祁:“這倆都太上得臺面了。”

    這校園八卦并非八卦,早上第一節 課下課,萬東方就給他們每人發兩張紙,做不記名投票。

    姜晚寧拔出筆,第一張紅色紙上寫著:誰是你心目中的校園女神?

    何田田眼睜睜看著他思考了沒兩秒,大筆一揮填上了她的名字。

    “我靠。”何田田眼睛都瞪圓了,用氣聲說:“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姜晚寧笑笑,摸出第二張藍色紙,這次反而猶豫了許久。

    填自己名字這種事,雖然很多男生都會做,但姜晚寧是絕對做不出來。

    他想了秦淮久,但是這玩意跟何田田絕對放不到一個級別上來。

    姜晚寧斟酌再三,寫了兩筆便劃掉,再寫再劃。

    最后,他一筆一劃寫上了鐘寒的名字。

    “對方怎么還不來?”楓月四處張望,“早說了讓7自己過來提貨的,讓他習慣這個流程,以后一來二去,他不就能學著自己收物了嗎。”

    “他寧可再給我們10w跑腿費,也不會自己來。”粥哥嘆了口氣,“真不知道他平時是怎么面對客戶的”

    “還能怎么面對?肯定是能文字就不語音,能語音就不視頻,能視頻就不見面”楓月胡亂造謠道,然后一指路口方向,“哎!那個是不是,黑色西裝,手里抱倆大箱子的。”

    姜晚寧為了等交通燈,費了好些時間才靠近地鐵站口。

    就是他怎么也沒想到,當他越過人群,與那兩位扎眼的二次元宅目光交接時——

    雙方都同時呆愣在了原地,無論如何都很難相信自己的眼睛。

    嘴微微張開,不自覺往外溢出一些類似“我、你、我、你”的單字。

    粥哥手指間夾著的那根煙才抽了沒幾口,一下子沒拿穩,就那么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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