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誰敢動她/
梨花回家后, 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不要把四千兩銀子的事和父母說,又怕嚇到了他們,想了想還是先把銀子藏起來, 當作無事發生。
熊氏把昨日那伙賊人進村后直奔曾家小院去的事和女兒說了一遍。
剛才在董蕓那兒的時候對方沒提,梨花這會兒才知道這回事, 不由得心生警惕,把大牛叫來問道:“那些人是一進村就直奔曾家嗎?”
大牛搖了搖,他和父親等人還在建學堂, 學堂位置開闊,能看得清村子里面大概狀況, 也更方便他第一時間進行通風報信。
“那些人從村口那里挨家挨戶查進來, 我回家報信后又去了學堂, 看到他們正好進了向家,逗留了好一會兒才出來,接著就直奔曾家去了。”
梨花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昨天事情發生的時候她人在二十多里之外的晉陽城,系統覆蓋不到這邊,沒辦法調取相關數據, 不過賊人出向家后直撲曾家,其中的關聯已不言而喻!
她怒火中燒, 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咔嚓一聲竟將桌子砸折了一個角。
熊氏和大牛面面相覷,臉上皆是詫異。
大牛彎腰去查看桌子, 自己試著錘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 而那桌子卻仍舊紋絲不動。
只能說大姐勁兒真的很大。
梨花吩咐系統這幾日密切留意向家人的一舉一動,也不知道金鳳樓燒了以后那些人有沒有受到震懾, 稍微收斂一些,如若不然,她就要和慕容錦商量下一步要怎么收拾賭場了!
原本這幾日是想著好好待村里邊守著董蕓和夫子,但明日初十又是和左齊約定的日子,梨花不得耽擱,只好囑咐弟弟妹妹們時刻注意村口動靜,一有風吹草動就立即通知董蕓和夏夫子入洞避險。
第二天天一亮,她自己則匆匆出門前去與左齊會面了。
然而無巧不成書,剛出去一個多時辰,村口就傳來鬧哄哄的聲音,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抬著一個人進了村子,直奔曾家而去。
村里人接到這個消息,紛紛往曾家的方向涌了來。
那名被綁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曾婆子的小兒子曾廣進,曾婆子聞訊前來,拖著芙寶一路踉踉蹌蹌,村里人一見不對勁,趕忙去請村正和曾家的老本家曾太公。
曾家在村子里是有兩支脈,但曾婆子這一脈和那邊并不親近,早在曾大有祖父的時候就已經分出來了,落戶在村尾。另外一脈在上游,兩家人不怎么往來,只有過年的時候曾廣進會過去拜一拜,如今兩家的情分已經淡得跟普通村民沒什么兩樣。
那伙人倒也不著急,等人都來齊了,領頭的藍衣綢緞八字胡男人環顧一周,然后慢悠悠地開了腔:“我呢,是晉陽西市賭場的管事,這個人昨夜去我們賭場賭錢,輸了二百兩銀子,卻拒不付錢。大伙兒也知道,開門做生意不容易,誰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這不,我們掌柜的讓我帶著人過來討錢來了,家主在哪里?趕緊付錢吧!”
曾婆子抱著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曾廣進,哭得要暈了過去。
聽到對方這一番話,氣得渾身發抖,轉過頭來沖著那管事的哭斥道:“——你們胡說!我兒子一心讀圣賢書,連走路都在背書,他怎么可能會去你們那個腌臜地方賭錢?你們這分明就是栽贓陷害!”
村民們議論紛紛,有的說這個曾廣進就是個書呆子,從不碰賭,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也有人說人不可貌相,就像向老三那樣的人,同樣是童生,不也在外面花天酒地還自己砸了腿推兒子上戰場嗎?
一時間議論紛紛。
張三爺此刻也趕到了現場,只見這些人腰間鼓鼓囊囊哐哐作響,不用想就是攜帶了武器。再聽說涉及二百兩的巨額款項,便知此事必定棘手,只得硬著頭皮,賠著笑臉說道:“管事的,您看,這人都被打得昏迷不醒了,我們也不清楚其中的緣由,是不是先等他醒過來,再問問情況?”
八字胡管事冷笑一聲:“我們這么大的場子,興師動眾地來這里,難道還會無緣無故地跟他過不去嗎?你且看看這是什么!”
說完掏出一張欠條,識字的人一眼就看出上邊是寫了曾廣進的欠債事實,后邊一個大大的紅手印,不用說就是曾廣進的。
那八字胡說完又將旁邊兩人一推,道:“這兩位是曾廣進的同窗好友,皆是童生,他二人均可作證,是其本人自愿進了場子參與賭錢的。”
那兩名童生點了點頭,其中姓李的說道:“原本我們說好了只是進去看看而已,可是進去之后就分散了,等再見到他時,他已經坐在賭桌上了。”
葉姓童生也附和道:“我們以為他只是小賭怡情,沒想到他竟然下了那么大的注。這下子,誰也幫不了他了。”
曾太公聽到這里,急忙說道:“他身上根本沒有銀子,怎么可能賭這么大?這不合理,要說不是有人事先設好的陷阱我是不信的。”
聽到這話,后邊的刀疤臉終于出聲,“他沒錢可以借啊,我們有錢,只要有人愿意借,我們就能借給他。這不,曾廣進就跟我們借了二百兩來解他的燃眉之急。但是嘛,借了錢就得還,我們今天就是來要債的。”
曾婆子看到刀疤臉男人,氣得渾身發抖,她指著他道:“你——你——你前幾天還來我家逼著要見我兒媳!好啊,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下了陷阱讓我兒子往下跳!原來竟是為了這個事!”
刀疤臉男人聳了聳肩無辜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只能說這太巧了。我怎么知道跟我借錢的人竟然是你兒子?不過我今天確實只是來要債的,你們還是老老實實地還錢吧。”
曾婆子絕望地搖了搖頭,赤紅著眼睛喊道:“沒有錢!二百兩銀子就是把我們都賣了也湊不起那么多!”
刀疤不以為意道:“我不管你有沒有錢,沒有就去借,不然就砍掉你兒子的手腳,一條胳膊十兩,一條腿二十兩,不過,加起來才六十兩,也還不夠二百兩呢。”
曾婆子心如刀絞地喊道:“你們就算殺了他我們也還不起銀子啊!”
卻不想刀疤上前一步,將她旁邊的芙寶一把拎了過來,臉上露出猙獰的笑:“這是你孫女吧,一看就是個小美人胚子,別人家的小女孩最多能賣五六兩,我今兒個就做回好人,給你二十兩。不過,這還差得遠呢。”
曾婆子一見孫女被搶,尖叫一聲撲了上去。
可那刀疤豈是善茬,待老婆子撲上來,一腳踢了過去,正中腹部,曾婆子只來得及慘叫一聲,就被踹翻在地,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刀疤啐了一口,惡狠狠地說:“老太婆,少給老子來這套!沒銀子就拿人來抵債,你不是還有個漂亮的兒媳婦嗎?趕緊把她叫來,只消讓她們母女二人抵債,二百兩就一筆勾銷。”
熊氏和大根等人見狀,也想沖上前去搶人。
刀疤一把揪住芙寶的衣領,將她高高舉起,喊道:“誰敢過來,老子就摔死她!”
芙寶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眾人投鼠忌器,只得紛紛后退。
曾太公無奈地看著這一幕,嘆了口氣,對曾婆子說:“事已至此,還是把大有媳婦叫來吧。”
話音剛落,一道清冷的女聲在人群背后響起:“為了逼我現身,你們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眾人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高挑的身影緩緩走來。
來人正是董蕓。
今日匆忙,沒來得及扮丑,一襲米黃色衣裳,暗紅色的裙子,雖簡約樸素,卻難掩風姿卓絕的氣質。
刀疤男等人看呆了眼,其中一人更是冷笑一聲:“那姓向說此女堪比仙女,果真不假,簡直是尤物啊。”
村民聞言,頓時炸開了鍋,紛紛轉頭朝向家人的方向望去,向婆子自然也是來看熱鬧的,聽到那人那么說,便知不妙,剛要開溜,卻被身后一人撲倒在地。
曾婆子顧不得剛剛被踹了那一腳,撲上去就撓向婆子的臉。
向婆子本就心虛,躲閃不及,被撓得滿臉是血。她只得哭哭啼啼地辯解:“你兒媳的事又不是我說的,是我大孫子說的,與我何干?”
曾婆子罵道:“都是你們家的種!都是你們姓向的!黑心眼、斷子絕孫的一家子!不得好死——”
罵著又去尋向大郎的母親周氏,故技重施,可她哪里打得過年輕的周氏,兩下就被按倒在地,熊氏等人見狀,趕忙去把周氏拉開,將人扶到一邊。
被那刀疤提在半空的芙寶見到母親到來,小嘴一扁便哭著喊了一聲娘,淚珠子也從臉上落下來,看得眾人心疼不已。
董蕓臉上神情不變,走上前去,沖著那刀疤道:“把孩子給我吧。”
刀疤見到如此美人,也舍不得兇狠,遲疑了一下。
董蕓道:“我都在這里了,還能跑上哪兒去,你們帶這么多人來,我就是插翅也難飛,孩子哭成這個樣子,你讓我這個當娘的怎么安心?”
漢子和旁邊的管事對視了一眼,才將孩子遞給了她。
董蕓把芙寶接過來,親了親她小臉,撫了撫她的后背,輕聲安撫兩聲,小姑娘這才止了眼淚乖乖地窩在她的懷里。
這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舉手投足皆是風韻,頗有一種家妻既視感,在場眾多男人皆看直了眼,誰人不希望自己家宅中有這么一位溫柔又大氣的女子,掌管家宅,撫慰身心。
董蕓很少在村子里露面,本村人都少見,如今能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目睹真顏,又是這般不卑不亢的模樣,眾人這才明白,原來傳言說曾家那個寡婦如何好,當真是所言不虛。
而人群中的劉有鐵更是看直了眼。
前些日子在村子找人幫忙探了一下董蕓的意思,想著她若是同意了,再過這兩月就上門提親,沒想到卻被拒了回來,心里就一直憋著一口氣。今日見到董蕓這般風采,一顆心又蠢蠢欲動起來。
董蕓安撫好芙寶,將她交給了身后的熊氏,這才出聲道:“我要看欠條。”
聽到這冷淡的聲音,那管事等人這才從眼前一幕抽離,冷哼一聲,將欠條遞了過去。
董蕓接過欠條,仔細地看了一遍后說道:“這欠條不是我小叔子寫的。”
管事冷笑:“他不寫,可這手印確確實實是他的呀!你不信可以去比對。”
董蕓:“他現在被你們打得不省人事,你們就是拿個一萬兩的欠條來不也是隨隨便便印上去?”
管事抱著胳膊望天:“反正白紙黑字又有欠條,我們不過是按規章辦事。”
“那我要等小叔子醒了,和他對過才能確定這是真是假。”
董蕓就算有銀子,也不能這么輕易地拿出來。
這些人的目標是自己,可謂是勢在必得,倘若這次輕易拿錢打發,他們再次卷土重來又要如何應對?這次是二百兩,下次就會變成兩千兩,甚至兩萬兩,或者還會改變其他策略,到時候反倒會更加讓人措手不及,所以第一次,就必須不能讓他們輕易得逞。
而且,她在等梨花。
結合近期那傻姑娘的表現,她既然有能耐參與到金鳳樓那件事里邊去,董蕓認為她必定會有更好的辦法解決這件事。就算沒有,也能把這趟子水攪渾,至少這群人下次還想打自己的主意,也會有所忌憚。
那管事和刀疤臉一聽,就知道事情不會像想象中的那么順利了,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管事還試圖用強硬的態度來逼迫董蕓就范:“白紙黑字,有欠條有手印,有你們這邊的人證,又有我們的人證,就算他醒來,也一樣要還錢。”
董蕓瞇了瞇眼,道:“我們的人證?那兩位童生老爺到底是誰的人?現在下定論還為時尚早吧?這一切均是你們一面之詞,如何能讓人信服?”
一番談吐,如此犀利,又不卑不亢,更是面無畏懼之色,這樣的女人豈是一般的鄉村野婦,刀疤更是心癢難耐,輕蔑地瞥了她一眼,“拿水來,把他給潑醒!”
曾婆子倒是不想讓人這么折騰她兒子,可現在的場面又豈是她所能左右的。
手下人立即進屋,舀了一桶水,就這么朝著曾廣進身上澆去。
曾廣進這才幽幽轉醒,見到周邊圍了這么多人,腦子懵了好一會兒,直到身上痛意傳來,這才想起昏迷之前發生了什么事,他強撐著坐起身,艱難轉頭望著周邊,目光觸及之處皆是自己的眾鄉親,心中頓時一陣惶恐。
曾婆子撲過來,抱著他哭道:“兒啊,這些人說你去場子里賭錢,欠了二百兩銀子,要抓你嫂子和侄女去頂債,這是真的嗎?”
曾廣進聽到這話,幾欲暈倒,帶著哭腔喊道:“是他們害我!他們設了陷阱讓我跳!我沒有要賭錢!是他們設計害我的——”
八字胡的管事上前一步,狠狠地揪住他的領口,惡狠狠地質問道:“那我且問你,當時是不是你坐在賭桌前,是不是你下了注?”
曾廣進被管事的兇狠嚇得渾身顫抖,他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是吳舉人讓我幫忙看一會兒牌,他上茅房去了。我本來想走的,可是他們不讓我走,我連牌都沒碰過……”
管事冷笑一聲,打斷了曾廣進的話:“吳舉人?我們晉陽縣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么吳舉人!你分明是賭輸了不想給錢,隨便扯個人來頂包!”
曾廣進急忙辯解道:“不是的!真的有吳舉人!咳咳咳……”
他急得連聲咳嗽起來,他轉頭看到李葉兩位童生,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趕忙喊道:“李兄!葉兄!你們快跟他們說說,是吳舉人找我幫忙看牌的!”
然而,李葉二人卻都是一副茫然的樣子。
李童生搖頭道:“曾兄,你是不是記錯了?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么吳舉人。”
葉童生也跟著附和道:“是啊,曾兄,咱們晉陽縣要是有人中了舉人,早就去當大官了,怎么會回來呢?”
曾廣進看著眼前這二人嘴巴一張一合,仿佛被一記重錘擊中,腦海中回蕩著嗡鳴聲。
他的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他瘋狂地搖著頭,口中喃喃自語:“不是的,不是的……是你們,是你們一起陷害我的……”
說到最后,目眥盡裂,眼中恨得要滴出血來。
管事的可管不了那么多,將欠條往他眼前一揚,“什么騙不騙的,這些都是你的同窗好友,你們一起吃住,情同手足。你自己豪賭一場,還不起錢又不想丟臉,就想把罪名推給別人?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你還是認命吧。”
曾廣進咬牙道:“我不認,我沒有賭,你們硬要把罪名安在我身上,那就把我打死吧,我誰也不連累。”
刀疤冷笑:“你一條賤命能值幾個錢?你欠的可是二百兩銀子!十個你都還不起!我們今天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嫂子和你侄女。才兩個人就能抵你二百兩的債,你可是撿了大便宜了。”
說著不耐煩地揮一揮手道:“好了,既然沒有銀子,把人帶走的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那些隨從立刻涌了過來,朝董蕓逼了過去。
大根等人見狀,急忙上前阻攔:“不行!人不能帶走!”
刀疤怒罵道:“又是你!你算什么東西!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還不起就只能用人來抵債了!”
石榴和張老五等人也站了出來,擋在董蕓面前:“不管你們之間有什么糾葛,曾廣進欠的錢他自己還!跟董娘子有什么關系,跟她女兒有什么關系!”
“喲呵,一個個都想造反是吧?”刀疤男惡狠狠地說道,“她一個寡婦嫁到了婆家就得聽婆家的!丈夫死了公公死了就得聽小叔子的!小叔子的債就得她來還!”
石榴毫不畏懼地叉著腰說道:“真是欺負人了!這天底下哪有嫂子替小叔子還錢的道理!總之我們不認!人也不能帶走!”
刀疤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隨即冷笑道:“好啊,既然你們這么硬氣,那就先把曾廣進的一條腿給鋸下來!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嘴硬到什么時候!”
曾廣進聽到這話面色慘白如紙,但依然咬著牙說道:“我沒賭!我也不服!就算你們把我的腿砍斷了我還是不認!”
曾婆子看到已經有人拿著刀走了過來,她閉上眼睛擋在兒子面前說道:“你們要是敢鋸我兒子的腿就先砍死我吧。”
刀疤男示意兩人把曾婆子拖開,狠狠地啐了一口說道:“我們可不想殺人,就算把你兒媳帶去,也是好吃好喝伺候著,你倒不如勸勸她,跟著我們走,往后吃香喝辣的,可比在你家守寡過苦日子強多了。”
說完,一個眼神示意,隨從拿著刀在曾廣進的腿上劃了一刀,紅色的血液立即冒了出來。
曾廣進痛得直流眼淚,但仍咬著牙不愿張口求饒,可又疼得不行,閉著嘴悶哼著呻/吟。
曾婆子嚇得哭天搶地,只得跪到了董蕓的面前,卻也沒臉開口,只是一個勁兒地哭。
眼看曾廣進的血越流越多,曾老太公終于不忍,沖著董蕓道:“董娘子,求求你了,曾家這一脈就剩這么一個兒子,廣進連媳婦都沒娶,他要是沒了,曾家就絕后了。”
熊氏聽到這話立刻罵道:“曾家絕后關芙寶娘什么事?你一個大老爺們也能說出這種話來?要是讓你賣了你女兒救她小叔子你愿不愿意?”
曾老太公被這話懟得滿臉通紅,但也只得硬著頭皮說道:“若是真有這樣的事那我也認了。”
熊氏冷哼一聲:“你孬種你認了,我們可不認,我家里還有八十兩銀子,大家伙要是有錢就先幫一起湊湊,湊足了二百兩,將這一關過了再說。”
眾人一聽到這話,面面相覷,詫異熊氏家里居然還有這么多的銀子,又議論紛紛呢,也有幾家愿意出錢,可是湊起來都不到一百兩。
熊氏也后悔那天不跟梨花拿那賣藥的一百兩,否則這會兒也不至于這么被動,也不知道這孩子什么時候能回來。
管事原本還擔心這事要黃,見到眾人湊不齊,臉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道:“既然沒錢還,還等什么,拿人吧!”
就在這時,人群中擠出一個人來,聲音洪亮:“我愿意幫她們出二百兩!”
眾人轉頭一看,發現竟是劉家老四劉有鐵,頓時臉上神情各異。
石榴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她盯著劉有鐵,冷冷道:“你這二百兩,怕是不會白給吧!”
劉有鐵眼神往董蕓身上掠過,隨后揚聲道:“沒錯,我這二百兩確實是有條件。只要董娘子愿意嫁給我,這二百兩就當作給曾家的聘禮了,而且不要你們出任何嫁妝,至于孩子,也可以留給曾家,只要董娘子愿意,她可以隨時回曾家看孩子。”
石榴嗤之以鼻:“原以為你是個好心人,沒想到也是個乘人之危的混賬東西。”
劉有鐵被罵這一句,也不惱,道:“我這是君子坦蕩蕩,既不偷也不搶,更沒有設陷阱害人。你可以說這是一場交易,但這也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他知道,以董蕓的為人,如果這時候不逼她一把把這事給板上釘釘,后面要是讓她攢到銀子,必定會與自己劃清界限。
然而,董蕓卻冷冷地開口了:“君子不乘人之危,不迫人于險境。君子這兩個字,放在你身上并不合適。”
劉有鐵的臉色微微一變,道:“就算你覺得我是小人,可跟了我,至少也好過被這些人賣入妓院伺候各色的男人吧!”
這話一出,更有了幾分脅迫的味道。石榴等人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說過,我這輩子不會再嫁人,更不用說還要去以色伺候任何一個男人,任何逼迫的手段都不能使我屈服,也別妄想拿任何人來逼我屈服,即便是我的女兒,她死我死,我死她死,我們娘倆總是會在一塊。”董蕓神色不變,語氣淡淡,仿佛正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所有人都被這番話驚呆了。曾婆子低下頭去,伏在地上痛哭。
曾老太公哪里還能說出什么話來,再多說一句,那便是逼迫這娘倆自絕于此了。
劉有鐵咬著牙道:“我給過你好意,既然你不知好歹不愿意要,那就不要怪我們劉家沒有出手幫忙了!”
說完轉身恨恨離去。
村民見狀,忍不住勸著董蕓道:“董娘子,不然便隨了他吧,也好過——”
話還沒說完,就被刀疤男的不耐煩聲音打斷,他怕生出其他的事端來,沖著手下那十來名打手吼道:“別跟他們廢話了,直接把這寡婦帶走!”
熊氏聽到這話,尖叫起來:“你們誰敢動她!大根,你得攔住他們!當初你女兒就是被這群人就這么架走的,要不是芙寶娘,她早就沒了,你得攔著他們——”
大根果然熱血上涌,拾起棍子就攔在前頭,口中喝道:“鄉親們,這伙賊人簡直欺人太甚了,光天化日之下進村搶人,還有沒有天理了,咱們連霧隱山上的狼都不怕,難道害怕這些人嗎,他們的刀再鋒利,難道鋒利過狼的尖牙利爪嗎!”
張老五也沖到了前面,揮舞著手中的農具喊道:“操他娘的,跟他們拼了!咱這么多大老爺們在,還讓這些人進村搶女人,還算不算男人啊——拼了——”
話音剛落,竟有個瘦小的男子也持著鋤頭沖在前頭,沖著那些拿刀的漢子虛晃了幾下,挑釁道:“老子光棍一條,上沒老下沒小,最不怕的就是死,來啊——來啊——”
眾人一看,竟是那日與向大郎一起試圖算計董蕓的張春景,卻沒想到這日居然站出來了。
石榴此時早已熱血沸騰,連張春景這家伙都上了,她哪里還能耐得住,揚起棍子道:“什么男人女人!咱們村子里的人就不能讓外來的人給欺負了!誰敢來欺負大柳樹村的人就必須血債血償!”
村民在這一幕幕之下,瞬間被激發起血性,哪里還有往日息事寧人的懦弱模樣,不管有沒有武器,高喊著就朝那些人沖了上去——
拼了!
拼了!
那十幾名漢子沒想到村里這群人這么虎,和上次情景完全不一樣,頓時傻了眼,男男女女幾百號人可不是他們十幾個人能夠抵擋得了的。
可是這些漢子都是當過土匪的人,有些人身上還背著幾條人命。他們手里有武器,怎么會怕這些手無寸鐵的村民?于是兩撥人很快就打在了一起。
慘叫聲、打斗聲連連響起,很快就有人見了血。
村民們看到自己人中刀,有些人更是紅了眼拼命地揮舞著手中的農具和棍子,而有些人則恐懼地后退著不敢上前。
董蕓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跳如擂鼓,村民們的奮起卻是她萬萬想不到的,眼前不禁閃過幾年前的一幕幕,那些人為了護著她出逃倒在血泊里,包括曾大有等人。
她不愿再見到有人為自己身死,正要叫停——
卻聽到遠處有馬蹄聲傳來,一個身影在離著人群大概二十三步的距離就這么掠下馬背,朝著人群中沖了過來,直直奔向領頭的刀疤。
隨著人影閃過,刀疤男被頂在墻角,脖子上抵著一把砍柴刀,刀口下邊,已然血淋淋一片。
第62章 鳳凰鷹隼
人影閃過, 快如閃電,刀疤男被瞬間頂在墻角。一把明亮的砍柴刀緊緊貼在他的脖頸上,冷冽的刀鋒下, 已然染上一片血紅。
“立刻命令你的人停手,否則你的人頭將立刻落地。”來人聲音冷厲清脆, 同時手中的砍柴刀又向下壓了一分。
刀疤瞬間感受著脖頸上一陣刺痛,濡濕感隨之而至,那股令人膽寒的感覺直透胸口, 他從來沒有面臨這樣可怖的境地,也從來沒有被人如此近距離地脅迫過, 頓時渾身打戰, 喉嚨里發出急促而慌亂的呼吸聲, 仿佛一個破敗的風箱一般,呼呼直響。
努力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擠出聲音來。
“住手——住手——”
他扯著嗓子大喊起來,終于越喊越大聲。
所有人這時候也覺察到異樣,這才警惕后退,兩邊人拉開, 雙方都掛了彩,村民們狀況更慘, 甚至有幾人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眾人這才發現,墻角那兒挾持著刀疤的那名少女,正是他們村子里跑得比狼還快的梨花。
見她居然能一手壓制對方領頭, 瞬間志氣高漲。
董蕓這時候也總算松了一口氣,但懸著的心依然沒有完全放下。
刀疤見眾人停下, 不敢轉動脖子,只得咬牙道:“現在人已經停下來了, 你可以放手了吧!”
“放手?我當然可以放手,”梨花鼻子輕哼一聲,隨即將砍柴刀挪開。
刀疤男重獲自由,卻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趕緊扶著身邊墻道:“你威脅我沒有用,這是曾廣進欠了我們的錢,你既不想給錢也不想給人,這說不過去吧!”
梨花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緩緩吐出幾個字:“石門巷拐子胡同吳三點。”
刀疤和八字胡管事一聽,雙雙瞪大了眼睛,“你——你——”
梨花冷笑道:“那便是你們所謂的吳舉人!兩條路子,一是主動賠禮道歉,凡是被你們砍傷的村民,要支付他們的醫藥費,外加每戶十兩銀子的賠禮;二是我來教你們怎么賠禮道歉!不過到時候就不只是醫藥費和十兩銀子那么簡單了!”
二人對視了一眼,管事哼了一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總之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看來想讓你們主動賠禮道歉是不可能了,”梨花搖頭道,“但你們覺得今天能從這里帶走二百兩銀子嗎?”
管事瞪著眼睛道:“總之拿不到錢我們就要把人帶走!”
“那你們不妨試試看。”梨花到說道。
管事聽到這話,遲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眼前這女孩是什么底細,剛剛就是一陣風刮過來,她人已經抵著刀疤在墻角了,但又不信這個邪,轉頭沖著后面幾人示意道:“還不快去把那寡婦抓起來。”
刀疤沒有出聲,剛剛梨花那一下來得太突然,他也沒能看清對方什么路數,但是那一瞬之間的壓迫感讓他這會兒還心有余悸。
兩個漢子應聲朝董蕓走去,可誰知剛邁開步子,一旁的村民瞬間又涌了上來,攔住了去路,個個目露兇光。
根本還不需要那少女動手。
兩個漢子有些猶豫,轉頭看向管事,似乎在問:還要打嗎?
管事也舉棋不定,又轉頭去看刀疤,刀疤臉色一沉,狠狠地瞪了梨花一眼后一揮手道,道:“我們走!”
一群人就這么烏泱泱地又走了。
王老五幾人見狀,義憤填膺地沖上來,道:“就這么把這些人給放走了?”
話雖如此,但眾鄉親見人走了還是松了一大口氣,現在還沒鬧出人命,要是繼續打下去,非得打死人不可,如今這伙人沒拿到錢也沒綁走人,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梨花道:“他們拿著武器常年混跡于生死邊緣,鄉親們手無寸鐵,真打下去情況不妙,現在大伙傷的傷,得先安排醫治。”
董蕓聽著梨花前后的那幾句話,心里也有了數,這才向前一步,提高聲音道:“今日因小人挑唆禍水東引,使得我們家遭遇這樣禍端,多虧了大伙兒鼎力相助,我們一家子感激不盡。也請鄉親們放心,今日所受的傷,所有醫藥費皆由我們家全部承擔。而今日的事,后邊我也定然要給大伙一個說法。”
接著又果斷吩咐:“還請大根叔大山叔和張五叔幫忙安排鄉親們就醫,需要進城醫治的就盡快護送進城,不宜挪動的就留在家里,請郎中上門醫治。”
董蕓言畢,轉身進屋取出了兩張銀票,總共二百兩銀子,遞給了大根。
村民們見狀,皆是錯愕,有人忍不住道:“既然董娘子有錢,為何不直接還了銀子,免了這場災禍?”
董蕓自然也是聽到這話了,她坦然解釋道:“二百兩銀子我是剛好就有,但小叔賭錢一事疑點重重,一旦給了銀子,就坐實了這個事。而今日即便用銀子將這些人打發走了,但這些人目的沒有達到,明日恐怕還會卷土重來,而且會變本加厲,要是再弄出一張更大數額的欠條來,到時我又如何應付?”
石榴一聽,道:“就是,什么屎盆子都往咱頭上扣,難道扣一次咱就認一次嗎。”
其他人聞言也終于回過神來,表示認同。
聽到醫藥費有著落,眾人也放了一半的心,但仍有人憂心忡忡道:“話雖如此,但他們今日未能得逞,日后必定還會再來,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梨花趕忙站出來道:“這個事情我來解決,廣進哥賭錢的事子虛烏有,這是被人給下了套,剛好前日我就在晉陽,我知道那個下套的人的底細。今天這個虧咱不能白吃,大家等著我的好消息就是。”
大根一聽,不禁有些擔心,沖著熊氏低聲道:“大丫這大包大攬的,到底能不能成?”
熊氏剛剛看著女兒小露的一手,此刻正是信心滿滿的時候,她瞪了大根一眼道:“你怎么倒是畏首畏尾起來了,你以為你龜縮著裝孫子別人就不欺負你嗎,活了這么些年,我也算是看出來了,人善被人欺。剛剛那伙人憑什么欺負人,就是足夠橫,咱也橫起來,就該別人怕咱們了!”
大根說不過自家媳婦,只得閉嘴,和大山張老五幾人張羅著人手處理傷患。
董蕓看著還跪在地上的曾婆子,走過去將她扶起來道:“娘,起來吧,沒事了。”
曾婆子此時心里矛盾得很,但若是事情重回到剛剛那一刻,她也沒辦法丟下自己的兒子。是以無法面對兒媳,心中忐忑不安。
曾老太公站在一旁,臉色發干,目光閃躲,不敢看她一眼。
村民也忍不住對這兩人指指點點,董蕓道:“這事不怪你們,歸根結底還是惡人作祟,不能因為有些人一挑撥,咱內部倒是先斗了起來,倒是忘了這災禍是因何而起。”
曾老太公聽到這話,如得大赦,對董蕓頓生好感,趕忙道:“是是是,都怪那些作惡多端的壞胚子,還有向家那孽種,要不是他,那些人怎么會沖著你這邊來。”
村民這才想起要找這事的源頭,然而當他們轉過頭去尋向家人時,卻發現這一家子早就夾著尾巴逃走了。
董蕓抬眼看著向家的方向,眼神陰冷異常,轉身朝村正走去走,“三爺,向家人如此三番兩次,我作為苦主,實在無法再咽下這口氣。這次又傷了那么多人,就算我能忍鄉親們也不能忍,三爺,恕我直言,不能再這么縱容這家人下去了!”
張三爺又何嘗不知今日之禍皆因向大郎而起,沒有他與那伙人告密禍水東引,就沒有今日的災禍,今日村民損失,皆應由他承擔才是,他嘆了口氣道:“這兩日先安頓好傷員,回頭咱們村子里開個大會,看看怎么處理這一家子。”
村民們聽到村正承諾,這才偃旗息鼓,幫助著處理傷員。
很快,曾家門口的人也撤了個一干二凈,董蕓沖著熊氏道:“秀芳嬸,還得麻煩您幫我帶芙寶去您家待會兒,我找梨花說點事,晚點過去接她。”
熊氏笑道:“你們忙,小芙寶跟熊奶奶走。”
于是也撤了。
那邊曾廣進被眾人小心翼翼地抬到了東院,除了腿上那道需要敷藥的傷口,身上其他拳打腳踢造成的瘀傷只能慢慢調養。不過有曾婆子在照看,倒不需要董蕓擔心。
梨花將騎回來的馬兒拴在門口大樹下,隨后進了屋。
屋里,董蕓正背對著她。
還不等她開口說話,董蕓的聲音已經到了耳邊:“你騎的是誰的馬?”
梨花下意識回道:“是鏢局的——”
話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董蕓轉過身來,目光如炬,“我不喜歡被隱瞞,我只說這一次。”
梨花張了張嘴,被對方那難得展露出來的氣場壓制,她以前從未見過董蕓如此冷峻的一面,心中不禁有些打鼓。
董蕓見她不說話,便繼續說道:“軍隊的戰馬剪鬃束尾,有著嚴格的修剪標準,既是為了美觀,也是為了在戰場上避免鬃毛和尾巴與兵器繩索纏繞在一起,而鏢局或者民間的馬就沒有這么多的講究。”
說著,面無表情地瞥了梨花一眼,似乎在等著看她到底要如何辯駁。
梨花自知露了馬腳,這才吞吞吐吐道:“師父不讓我跟你說……你又不許我撒謊,我要怎么說?”
董蕓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你師父是左齊,對吧?”
梨花瞪大了眼睛。
董蕓輕嘆一聲,卻沒再繼續追問下去,轉而回到了賭場這件事上面:“按照你所說的,前日給曾廣進設套的那位吳舉人已經落入你們的手中了?”
梨花點了點頭:“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師父現在已經抓到他送到鏢局,晚些我會再進城,和慕容錦商量對付賭場的計劃。”
原來梨花和左齊見面的那座平頂山,離大柳樹村剛好十里之遙,左齊訓練她騎馬射箭,馬兒往大柳樹村方向多跑了幾十步,系統立即檢測到村子里發生了事端,梨花一聽便知道壞了事,著急著想要趕回村里。
于是就編了個理由,說來路上遇到一群人往村子里去,當時不以為意,現在想來應該是進村去找董蕓。并告訴左齊,前日已經有一群人去過一次曾家,最后鎩羽而歸,倘若這些人真的是為了董蕓而去,那就糟了。
左齊一聽董蕓有危險,自己又不方便出現,把馬交給了梨花讓她立即回村。
梨花剛上馬跑了一小段路,又從系統那里得知曾廣進被“吳舉人”和李葉兩名童生共同設局的經過。當日這事發生的時候,她剛好就在晉陽城,這些事情都在系統的監控之下,系統一查就知道吳三點家的地址。
于是又返身追上左齊,拜托他趕回城里,去將這個假冒吳舉人的吳三點提前拿下,送往鏢局,以便后面進行對峙。
情況緊急,左齊也沒得細問事情詳情,但事關董蕓,他二話不說,按照自己這個傻徒弟所交代的,立即趕往晉陽城。
這些細節梨花自然不會跟董蕓詳細交代,不過董蕓得知有左齊和鏢局人的參與,因此沒在這個點上面追根究底,梨花總算松了一口氣。
“所以,接下來你們要怎么做?”董蕓問道。
梨花想了想道:“賭場利用吳三點和李葉兩名童生設下圈套陷害廣進哥,我們手中有確鑿的人證物證,若是告上官府,他們那邊必定輸了官司——”
聽到“告官”二字,董蕓的臉色驟變,她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絕不能報官。”
一旦報官,衙門必定會將一干人等都帶去衙門,她這個作為賭場勢在必得的女人,到時候必定會被傳喚,衙門當中遍布那個人的眼線,她一旦被傳喚到衙門,便如同自投羅網。這些年的茍且偷安就全部毀于一旦,自己倒是不怕死,可五姑姑還有曾大有他們所有的犧牲和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梨花哪里知道背后的隱情,只是聽她不贊同告官,也點了點頭,“我也是這么想,根據慕容錦先前查到的情報,賭場背后有衙門的人,要是真去衙門狀告,到時候黑白顛倒,對我們很不利。”
董蕓神情凝重,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梨花道:“如果不報官,那就采用江湖上的手段,就玩陰的。以牙還牙,以暴制暴!”
“玩陰的?”董蕓越發看不懂眼前的女孩了。
“姐姐,我雖然有點笨,但是我賭錢還是有兩下子。”梨花道。
剛剛還說不能對董蕓有所隱瞞,但現在又要睜眼說瞎話,梨花還是心虛的。
董蕓直直地盯著她,道:“你身上還有什么東西是我不知道的?”
梨花趕忙搖頭:“我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有這本事,是去了鏢局后跟慕容錦、石頭、木頭他們一起玩骰子時才發現的。我心覺特別準,能猜大小能猜點數,雖然不是什么上得了臺面的東西,但至少去西市賭場能贏不少銀子,按照大伙兒的計劃,只消往那里坐下三天,一天贏個幾百一千兩,賭場那邊就會求著我走。”
董蕓倒也沒有不信她這個本事,眼前這女孩給她的驚喜實在太多了,但她卻有著別的擔憂。
她背過身去,臉上的表情隱藏在陰影中,晦暗不明。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你知道嗎,一旦選擇和這些人對抗,未來或許就會陷入無盡的糾纏和報復中。”
梨花毫不猶豫地回道:“我不怕,可能會有些麻煩吧,可比起這些,我更不愿他們無休無止糾纏姐姐你。”
董蕓聽到這話,心里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她轉過身來,看著眼前這個明顯與幾個月前已經變得不一樣的女孩,眼神怔怔。
如果說幾個月半年多一年多之前她還是一個花骨朵,那么現在,她已經在慢慢地張開花苞,開始露出華麗的花瓣。
“所以你是奉左齊的命保護我的嗎?”她不知道為什么,仍是這般刻意問道。
梨花搖了搖頭,“保護你原本就是我自己想要做的,只是恰好與師父的期望相符而已。我自己功夫不夠,所以才接受了他的條件,拜他為師,學習武藝。”
董蕓得到滿意的答復,心里稍安。
但仍覺得五味雜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歷盡千辛萬苦跑到這個地方,卻沒想到最終還是需要他人的庇護。
梨花有些忐忑不安地道:“姐姐,你不高興我和師父混在一起嗎?”
董蕓沉默片刻,反問道:“如果我不喜歡,你會和他斷絕關系嗎?”
梨花想了想,認真地點頭道:“會。”
董蕓嘆了一口氣,她想起近期發生的種種事情,包括夏尋雁的出現、左齊的插手,以及那些沖著自己而來的賊人,她不知道這樣的平靜日子還能維持多久。
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些事情,要是真來了,又豈是她能阻攔得了?
“罷了,隨你吧。”
梨花輕聲道:“左齊師父從來不跟我打聽你的事,只是每個月抽出兩天時間來訓練我,他只是想讓我更加強大起來,能保護好你。”
聽到“保護”兩個字,董蕓心中一陣煩躁。但眼前的女孩何其無辜,她又怎能毫無緣由沖她發火,只能閉上眼睛將這股煩悶壓下去。
梨花看她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問道:“姐姐肚子還疼嗎?”
今日月事第二天,又遇上這么個事,就怕她不舒服了。
這話這時候問起來,實在不合時宜,可董蕓卻因這一句,胸口的煩悶倒是散了一些,臉色也明顯地緩了不少,兩條峨眉皺了起來,嘴唇不自覺地微撅道:“疼。”
梨花頓時心疼不已,“要不要我幫你揉揉?”
董蕓搖了搖頭,看著這個滿眼都是自己的女孩,心里不禁升起了一絲愧疚,“你大老遠飛馬來救我,我卻冷言冷語待你,你有沒有覺得委屈。”
梨花搖頭道:“不委屈,姐姐不是真的對我冷心冷面,只是你心里有事,對事不對人。”
董蕓眉目流轉:“你知道我心里有事?”
梨花點頭:“我是愣了些,又不是傻子,怎會不知道你心里有事,只是你覺得我少不經事,不愿說給我聽,我幫不上忙,就只能默默心疼你了。”
“你心疼我?”董蕓終于勾起嘴角。
梨花耳朵紅了紅:“是,我心疼姐姐。”
董蕓的笑容更深了:“倒是學會坦誠了。”
她是真的喜歡這樣直白的表達,不需要猜測,一聽就能熨帖到心里。
“你是不是覺得現在的我,就像外頭雞籠子里的雞一樣,既渴望外邊的自由自在,但又不得不寄人籬下依靠雞窩來隔絕危險。”
梨花認真想了想道:“藏在雞籠子里的也不一定是雞。我們家雞窩里,我先前上山捉了些獵物有山雞、鷹隼和其他不認識的禽類,說不定還有鳳凰呢。姐姐就算是暫時得依靠雞籠子躲避危險,那也是只鳳凰。”
董蕓自嘲道:“你倒是會說話。可你有沒有聽過‘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梨花道:“我還聽過‘落毛鳳凰不如雞,有朝一日毛長齊,鳳是鳳來雞是雞’。”
這是句民間諺語,朗朗上口。
董蕓瞇著眼睛看她,“我要是鳳凰,你是什么?”
“我是鷹隼呀!”梨花眼中閃爍著光芒,“鳳凰落毛的時候,鷹隼可以護著它;待一天鳳凰羽翼豐滿能飛了,鷹隼也能陪著它翱翔九天。姐姐,你說好不好?”
董蕓看著少女如星曜一般的眼睛,心里沒來由地也變得微微波動起來,但很快眼睫毛又微微一垂,道:“可我哪是什么鳳凰呀。”
梨花不在意地道:“那也沒關系,那咱們就一起是雞窩里的小雞,反正天又沒有塌下來。就算塌下來了,還有雞窩頂著呢。”
董蕓扶額,不過心情也已經大好,她沖著梨花道:“賭場的事,需要謹慎解決,不過……最好不要把我牽扯進去,我的身份不愿為外人所知,你若真想護著姐姐,不論做什么決定,都要先記下這一點,明白嗎。”
梨花用力地點了點頭,自拿到令牌去救她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董蕓身份的不簡單,她比任何人都更不愿意董蕓的身份被公開。
而且她更擔心的是,一旦董蕓的身份揭開,昔日的鳳凰一飛沖天,她這個小小的鷹隼,如今羽翼還未豐滿,如何才能追得上那耀眼的鳳凰?。
第63章 贏了錢
梨花和董蕓說完后, 就要回去了,等交代完父母,還要往城里去一趟, 她讓左齊把“吳舉人”給綁了送到鏢局,慕容錦那邊還不知道咋回事, 還有今天村里發生的這樁子事,也得去商量一個對策。
臨走之前猶豫了下,道:“今天早上這么一鬧, 下晌應該是沒人再來,可誰也說不準個萬一, 家里要是沒什么事, 你還是帶著芙寶去我家待著, 有我娘她們在,也好過在你們這邊也沒個看門報信兒的。”
董蕓道:“好,你盡管去忙你的,土匪是盯上我了,可我這么一個大活人,你也總不能把我拴在褲腰帶上去哪兒都帶著吧, 如今村子正是同一條心的時候,若土匪再進村, 總該不會讓我吃虧,再怎么樣我也能拖著到你回來。”
梨花聽了,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她就是擔心董蕓遇上早上這么個事后會嚇壞了,當然她喜歡董蕓依賴她, 可外頭的事情解決不了,光這么守在村子里也不是個事。
不過看著董蕓也不是個會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的人, 看著是柔柔弱弱,可骨子里犟得很。
梨花一想起回來路上系統轉述她的那句話,沒有任何人任何手段能使她屈服,就忍不住有些心驚肉跳,眼前的女子看似心如寒冰,可卻剛烈至極。
她點了點頭:“夫子在家一個人悶在屋里沒人說話,你識字見識多,和她處一塊也能有得聊。”
董蕓聽到這話,臉色卻不怎么好,只是敷衍道:“行,我知道了。”
梨花這才牽著馬回了家。
大根和大牛都忙著一起處理傷員,家里就熊氏和兩個弟弟妹妹在,夏尋雁也從洞里出來,回了屋里,杏花正將早上的事告訴她。
梨花到家的時候,芙寶正倚著熊氏懷里,一臉懨懨,看著是被早上的事給嚇到了。
見到梨花,癟著嘴向她伸出手。
梨花憐愛地將她抱進懷里,小姑娘乖乖地依偎在她胸口,也沒說話,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只盯著一處看。
梨花還要出去,也沒辦法好好安慰她,把母親叫進正屋,從懷里掏出了一沓銀票。
熊氏見狀,瞪大了眼睛,她先前是見過銀票的,依稀也能認得幾個數字,僅此而已,不過連猜帶蒙也能猜得出來眼前這一沓必定不是個小數目。
梨花沖著她伸出了四根手指。
熊氏當然不會蠢到把這么厚一疊的銀票猜成四百兩,不是四百兩,那就是四千兩了,兩只手摸在上邊也禁不住地顫抖。
“老天爺,我這輩子可沒見過這么多錢……”
梨花把二千兩留給了她,剩下的自己收起來道:“先前我問過您,這輩子咱家還要多少花銷,您說一百兩夠了,但如今我掙得多,家里就多留一些,之后的我掙多少就先自己收著,您那要是用完了再來跟我拿。”
熊氏哪里還能有什么話說,這么多的銀子對她來說就是潑天的富貴,她以后哪里還需要羨慕別人,就連處處看不起自己的劉家都沒這么多銀子。
有了這個意識的熊氏笑得睜不開眼,道:“夠了夠了,這么多,咱家幾輩子都花不完。”
“娘,您在家多幫看著董姐姐那邊點兒,”梨花說著,湊到母親耳邊道,“您只需要知道,若是沒有董姐姐,我也掙不到這些銀子就是,其他的就不用多問了。”
熊氏一聽說這銀子還和董蕓有關,忙道:“你看我啥時候沒護過她,我都快把她當成我親閨女看待了,就連芙寶,我將來就算是有親孫女都未必有待她的那么好。”
這點梨花倒是認同,熊氏對董蕓母女二人當真是沒話說,而她這么說,無非就是讓母親更加心無芥蒂毫無負擔地繼續對她們好,董蕓雖說已經在很盡力地融入村子,但她內里還是孤傲的,跟村民打交道,還是得母親出面更好一些。
兩家交好,有父親和大牛護著,不管是村里村外,想要招惹她,都要掂量一番。
梨花又道:“娘,給你這些銀子,里邊是不包含我的嫁妝,我要是嫁人,我自己做主,嫁妝我也自己準備,我要是沒這個準備,您也不用著急。”
熊氏愣了一下,女兒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說實在的,有這么能干又能掙錢的孩子,一般人家哪里舍得把這么個會下金蛋的雞給送出去,也不知道是看不上眼前的那些個男人,還是真不想和人處了,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孩子孤零零的沒個伴。
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家里這么多銀子,下邊又還有三個弟弟妹妹,就算她不愿嫁,養在家里就是了,至于別人怎么說讓他們說去,她前半輩子謹言慎行不也是照樣被人在背后說被排擠,還混成那個鬼樣子。
想是這么想,她還是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下:“你秦大娘那邊有意給你和大寶說親,眼下大寶也不小了,你當真不愿意的話,下次她要是再說起,我也好回了人家,免得把人耽誤了。”
梨花嗯了一聲道:“拒了吧。”
熊氏見狀,就知道勸說無用了,收了銀票道:“成,娘知道了。”
梨花把芙寶交給她后道:“眼下世道亂,靠的是拳頭說話,人家不招惹咱們就算了,要是敢蹬鼻子上臉,您也不用怕,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再大的事如今咱有銀子也能擺平,爹和大牛更會護著您,就算護不上,等女兒回來,自會給你做主。”
熊氏笑了:“還是你比你爹靠譜。被磋磨了十幾年,娘這一朝翻了身,當真是一點委屈都受不得了。”
梨花也笑了:“就該這樣,好了,我待會兒還要進城。”
“行,曉得了,忙你的去吧,小芙寶今日就在熊奶家,哪兒也不去。”
梨花交代完,去灶房舀了口水喝,騎上馬,又往晉陽城的方向去了。
到了鏢局,左齊還在,見到梨花上來就問道:“她沒事吧?”
梨花搖了搖頭,將馬還給了他,道:“沒事,不過看著那群人不會善罷甘休。”
說著將早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左齊一聽背后是白虎山莊的人,滿眼陰鷙,咬著牙道:“這群宵小,待我摸清楚那邊的底細,定要收拾他們。”
“師父,董姐姐見了馬就知道我跟您往來了。”
左齊愣了一下,懊惱地拍了一下腦袋,“她說什么了嗎?”
“沒有,但是看著像是不太高興。不過她身份敏感,師父您也是,賭場的事就交給我吧,我和慕容錦商量一下,用我們自己的辦法來對付他們。”
左齊確實有些犯難,他現在是千戶了沒錯,但軍營里面各個勢力錯綜復雜,眼下時局不穩,上面那位四處尋人,他突然調人去處理白虎山莊,定會引起懷疑。
遲疑了一下道:“那你先看著辦,實在搞不定就隨時來通知我,盡量不要跟衙門扯上關系,如果非得跟衙門扯上關系,上次那個捕頭跟我有些交情,有事可以去找他。”
梨花應了下來,道:“那師父您先回去吧,我找慕容錦商量一下怎么對付那賭場的人。”
左齊點頭,正要離去,想到什么又停了下來,問道:“你可有銀子花,沒有我這兒還有一些。”
梨花搖了搖頭,笑道:“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左齊倒是不懷疑,這種事上面自己這個傻徒弟可最坦誠不過了,說有就有,沒有便沒有,于是也不再擔心,上馬便趕回軍營去。
等進了鏢局,慕容錦這才問道:“你咋認識那人的,一看就是個當兵的,應該職位還不低。”
梨花道:“以前我爹在軍營服役,立過一個小功勞,讓他給頂了,今日碰上了就順帶幫了我個小忙。”
慕容錦嘖了一聲:“怎么感覺每次你都能給人一個出其不意的驚喜呢?”
梨花笑了:“對別人來說,我能結識你,其實也算是個驚喜。”
慕容錦覺得好像這么說也沒錯,于是不再計較這事,叫來林木和許石,幾人進了屋湊在一起,商量著怎么處理賭場的事。
直到要回去了,梨花沖著慕容錦道:“你幫我弄一匹馬吧,就登記在你們鏢局下邊,眼下非常時期,我不想把太多時間浪費在趕路上。”
慕容錦沒好氣道:“早就跟你說了,是你自己不要。”
梨花道:“那不一樣,那是鏢局的馬,一碼歸一碼。”
說著掏了三十兩遞給她。
慕容錦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我差你那點銀子嗎?”
“剛說了一碼歸一碼,不然我還是走路吧。”
慕容錦簡直沒轍了,但梨花這性子她也不是頭兩天才知道,只得接了銀子道:“明天我讓石頭去辦,今晚你先騎鏢局的馬回去,等你的馬買好登記了再換過來。”
說著,還重重地強調了一下“你的馬”幾個字。
梨花咧著嘴笑了,自己花銀子買的馬,使喚起來也沒負擔,反正現在也不缺這個錢。
……
西市賭場。
黑臉男人陶掌柜聽著前面幾人的匯報,面色一沉,拍著桌子罵道:“廢物,一個個廢物,連一個娘們兒都搞不定,要你們有何用?”
八字胡管事和刀疤兩人垂手在側,被這一罵,管事的趕忙哭喪著臉道:“誰知道這村子的人這么刁鉆,也不知道這寡婦給這些人喂了什么藥,一個個不怕死,爭著往上沖,我們連砍了幾人都止不住,就連刀疤都差點丟了腦袋……”
陶掌柜沒好氣地瞪了刀疤一眼道:“你說你,還能辦的成什么事,上次那小妞也是讓你負責往山莊那里送,你倒好,把人給弄丟了,還損了兩名弟兄,這次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寡婦,你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設下的陷阱,卻被一群手無寸鐵的村民給趕了出來,你說你,你還能干的成什么事!”
刀疤垂著頭,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就在這時,外頭有人敲門進來,報道:“爺,我們去了吳三點家,沒找得著人。”
八字胡管事瞬間惶恐,“爺,萬一是那村子里的人把吳三點擄了去,把咱們告上衙門,賠銀子倒事小,可要是傳出去了,說咱賭場做局坑害客人,往后就沒人敢往咱這邊來賭錢了……”
陶掌柜一聽,把杯子摔得哐哐響,罵道:“你也知道傳出去不好聽,可動手之前怎么不動你們的豬腦子想一想。”
管事和刀疤二人對視一眼,心中皆腹誹不已,做這種事又不是頭一回,哪一次不都是經過他首肯,眼下出事了,又拉他們來當背鍋的。
“縣丞大人是咱的人,就算真上了衙門,他們也贏不了。”刀疤忙提醒。
陶掌柜沒好氣道:“縣丞是咱們的人,可縣令又不是,眼下世道越來越亂,莊主有意擴張勢力,想要和縣令合作,可這個姓張的,顧忌這個又顧忌那個,死活不松口,銀子是照拿不誤,辦起事來嘰嘰歪歪,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利用這個事反咬我們一口。”
管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辦法,只得道:“不然……就按那小丫頭說的,賠禮道歉?”
“你什么時候聽過咱賭場給人賠過禮道過歉了?莊主若是知道咱們連一個小小的村子都搞不定,那就不用干了!”陶掌柜鼓著眼睛瞪著他。
下頭兩人頓時縮頭縮腦地不出聲了,好一會兒管事才問道:“那爺,接下來咋辦?”
陶掌柜看著眼前兩個酒囊飯袋道:“還能怎么辦,等唄,讓人去村子附近散播消息,就說咱們賭場在衙門里有人,讓那些刁民知道就算去告官也告不贏咱們,只要這條路給堵死了,他們必定不敢再去衙門,不去衙門那還能上門來鬧事不成,只要敢上咱們這個門,咱們的地盤,還能讓他們討到好?”
管事和刀疤一聽,連連豎起大拇指道:“爺,還是您有本事。要是他們不敢上門,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就是可惜了大柳樹村那水靈的寡婦。
陶掌柜哼了一聲,臉色還是不怎么好,“前天晚上金鳳樓剛沒了,眼下咱們賭場又出了這趟子事,真是邪門了!”
“爺,會不會是有人針對白虎山莊,特地搞金鳳樓和咱賭場?”
陶掌柜摸了摸下巴,搖了搖頭,“誰有那么大的膽子那么大的本事敢和莊主作對?再說了,賭場這事也是咱自己先上門惹的事,至于金鳳樓那邊,一直查不出個什么東西,扛了銀子走的那幾個龜奴也沒逮著人,不好說。”
說完又瞪了這兩人道:“金鳳樓讓莊主損失了一大筆,咱賭場這邊就不能有任何閃失了,這幾日你們皮繃著點,別惹出事來。”
然而幾人剛商量過去一個晚上,第二天下午,就有人來報陶掌柜,說賭場里來了兩個小丫頭,已經玩了整整一天了,幾乎所有客人的錢都被贏了個精光,外頭的人知道西市賭場來了個厲害的主,都不敢來玩了。
手氣好的人,淘掌柜不是沒有見過,但姑娘家上門來賭錢,倒也真是少見,饒有興趣問道:“贏了多少?”
“回爺的話,贏了一千兩。”
淘掌柜一聽,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什么?一千兩!咱們的人沒有出手嗎?”
一般賭場有自己的規定,一旦客人贏了超過一定數額之后,賭場會進行干預,荷官收到指示,要么換上做了手腳的骰子,要么換上自己人充當客人出千,將贏出去的錢給截下來。
也有人贏了成千上萬兩,可都是他們自己人用來混淆視聽,吸引賭徒進場的把戲罷了。
可這兩個小丫頭分明就不是他們的人。
那伙計趕忙回道:“爺,咱們的人上了,道具也換了,可也沒能贏得過這兩人,眼下這兩人拿著銀子已經走了。”
“走了?這些人是吃白飯的嗎,怎么把人放走了?”陶掌柜氣得直拍桌子。
“爺,這兩個丫頭攔不得啊,其中一位是龍威鏢局大小姐來著,那慕容九天把這小丫頭給寵上天了,要是知道咱們把她閨女給扣在賭場,怕不得把咱們房子給拆了!”
“慕容九天的女兒,這小丫頭怎么會來咱這兒賭錢?”陶掌柜著急得在屋子里走來走去。
那伙計又道:“跟慕容小姐一起來的那小丫頭,據說是大柳樹村里的人。”
“大柳樹村?什么破村子,我認識這個村子嗎?”
“爺,昨天管事和刀疤爺帶人去鬧的那個村子,就是東坪大柳樹村。”
陶掌柜頓時心一跳:“原來是在這憋著后招呢。”
正說著,管事和刀疤急急入內,看到伙計已經把情況告知,刀疤也是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道:“爺,我們也沒想到大柳樹村居然有人和龍威鏢局認識,要是知道,咱也不會——”
陶掌柜拿著杯子往地上重重一摔,哐當一聲,破碎的瓷器摔了個四分五裂,濺了一地。
“一千兩銀子!你我的月錢一個月才幾兩?看看——看看——都是你們惹出來的災禍,這事要是讓莊主知道,我們所有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那伙計又戰戰兢兢道:“爺,那兩小丫頭還說……”
“還說什么?”淘掌柜喝道。
“還說……說這錢贏得也忒容易了,明天還要繼續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套掌柜頓時暴跳如雷,罵道,“看看你們干的好事——”
刀疤咬了咬牙道:“大不了我去把大柳樹村那小丫頭給做掉了!”
“做掉?怎么我聽說你差點被那小丫頭一刀給割了喉,嚇得差點尿褲子了,你還想做掉人家,人家不做掉你就不錯了!”陶掌柜氣急敗壞道,“我就說一個小小的村姑,居然有這么大的能耐,原來竟是慕容九天的人!”
管事的忙出主意道:“爺,不然咱們去找慕容九天說說,讓他約束他那寶貝女兒,這事就這么算了,往年他走鏢,也是要孝敬咱莊主,多少也得給點薄面。”
“孝敬孝敬,那都是一來一往的人情,這次要是咱去求他了,咱這邊就欠了他一個人情,哎——”陶掌柜煩不勝煩。
下面幾人噤若寒蟬。
陶掌柜發了一會讓火,最后又不得不把這股氣給壓了下去道:“聯系慕容九天,請他到聚福樓聚一聚。”
管事道:“聽說三天前慕容九天就跟鏢出了城,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
“回不回來你不會去打探嗎!”陶掌柜罵道。
管事趕忙下去,好一會兒才來報,說:“龍威鏢局那邊說慕容九天去鄴城,怕是還得好幾日才回來……”
陶掌柜氣得胸口直起伏,罵道:“滾——滾——滾——”
……
梨花和慕容錦扛著銀子興高采烈地回了鏢局。
石頭正在給一匹高頭大馬裝馬鞍,見到二人回來叫道:“梨花小姐,怎么樣,這馬兒俊吧。”
梨花抬眼望去,只見眼前那馬兒全身烏黑無雜色身姿矯健,馬鞍裝上去之后,更顯得神采飛揚,霸氣十足,她不禁走上前去,伸手在馬兒脖頸上輕輕撫過,那馬兒似乎通人性,低頭輕嘶。
“俊,可太俊了。”梨花興奮道。
慕容錦轉頭問石頭,“去衙門登記了嗎?”
“去了,就記在咱鏢局名下,以后只要有咱鏢局在,沒人敢征用這匹馬。”石頭笑道。
梨花開心不已,翻身就上了馬,在大院子里邊走了幾圈,就不愿再下來了,于是沖著慕容錦道:“既然今天沒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明日按照原計劃行事就是。”
慕容錦點頭:“行,你回吧。”
梨花輕輕一拉韁繩,馬兒便小跑起來,不過只走了兩步她就下了馬,免得不小心在大街上沖撞了別人,直到出了城門,這才重新上馬,輕輕一抽,大黑馬便撒開蹄子跑了起來,梨花只覺得眼前的風景不斷地往后移動,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比起那次跟著左齊一起走,又多了那么一絲輕快。
一人一馬,撒了歡地跑,不要一會兒就進了村子。
村民們聽到馬蹄聲,循聲望去,就見一黃衫少女策馬而來,英姿颯爽。
“哎呀,梨花回來了。”
“這馬兒可真俊啊,比昨天那匹還要俊。”
“昨天梨花下馬那動作,簡直是飛過來一樣。”
昨天和那伙賊人發生了沖突,可地里的活還是要干,除了受傷的送城里或留在家里休養,其他人還是要下地翻地,要么上山砍柴。
梨花一一跟大伙兒打招呼后,徑直往村尾趕去。
到了曾家,下了馬入內,見到董蕓正在洗衣服,將贏了銀子的事和她說了,道:“我自己不差銀子,想著鄉親們昨天一起出手幫忙,我又當著大家伙的面說著讓人賠禮道歉的事,不過那些人是不可能賠禮道歉的,但這銀子,還是想分到各家去,這樣一來,大伙兒得了好處,以后要是有陌生人進村也會幫忙看著點,咱也不用時時刻刻提心吊膽。”
董蕓沒想到昨天剛說要處理賭場的事,今天就拿回了這么多的銀子,一臉不可置信,但兌成了銀錠子的包袱就沉甸甸地掛在馬背上,也容不得她不信。
“這是你的銀子,處置權在你,你要是不心疼,我還是挺支持你的安排。”
梨花瞇著眼睛笑了笑:“那走吧,我們去三爺那兒說一下,讓他召集村里人發銀子。”
董蕓看著還沒漂洗的衣服道:“還有一遍沒沖完,沖完了再去。”
這幾日大家都提心吊膽的,董蕓一個人也不敢往河邊去,于是都是在家里吊著井水洗衣服。
梨花道:“你坐一邊去,我幫你沖。”
眼下已經到十一月份了,天氣漸涼,家里為了省柴火,搓的時候或許還能燒點溫水來兌,可沖洗的時候就只能就著涼水了。
梨花記得董蕓月事還沒結束,也不舍得她碰涼水,于是挽起袖子沖了手就去幫她漂洗。
董蕓腰是有點累,倒也不至于不能干,但小姑娘手腳利索,蹬蹬蹬就去打水了,于是懶得拒絕。
只是在洗到董蕓小褲褲的時候,梨花還沒搞清楚是什么東西,只覺得顏色淡淡料子軟軟的怪好看怪舒服,剛要舉起來細看,就被董蕓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這才意識到是什么,臉刷一下就紅了。
她以前大條得很,有時候洗澡,她娘在外頭洗衣服,會一并把她的小褲褲一起洗了,她也沒覺得沒什么。甚至后來進了新房子,娘仨還一起洗澡搓搓背,完全沒覺得害羞的。
只是自從上次給董蕓按過那一次腰背后,做了一個旖旎的夢,她就開始注意起來,洗澡的時候不讓她娘入內,杏花也不行了,熊氏就總打趣她,說她開竅了,知羞了。
至于董蕓,以前手底下奴仆一大堆,別說洗小衣褲,就連洗澡擦身都是丫鬟伺候,什么時候介意過這些,可如今見這眼前少女拿著自己貼身東西揉搓,就沒來由地臊得不行。
梨花默默放開她的小褲,又起身拿著小盆子打了一盆水來放到董蕓的旁邊,“那你在這兒洗。”
董蕓自己洗的時候是先洗里邊的衣裳,再洗外邊的,就不會混在一起,就是這莽女子一股腦全倒進去了才鬧了這一出,害得她不自在,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梨花看她似嗔似怒的表情,連帶著臉上蒙上一層薄薄的紅暈,心里像是被羽毛搔過,又騷又癢。
第64章 分錢
等把衣服洗完了, 兩人出了門,董蕓看著眼前大黑駿馬,眼前一亮:“好俊的馬, 鏢局的?”
想到昨日董蕓一眼就看破左齊的那匹馬,梨花忙道:“是我新買的, 方便趕路,不過記在鏢局下邊。”
見她要上馬,董蕓拉住她的手問道:“你確定了嗎, 一千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留著以后說不定也有大用處, 再說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就算這次分得再多,也難免不會想要更多。”
梨花回道:“我現在不缺銀子,給你你又不要,再多,對我來說就好似幾張白紙而已。你長得這般好看,昨天的事雖說是頭一回, 但誰知道以后還會不會出這樣的事。況且我家里還坐著個女夫子,土匪虎視眈眈四處查探, 她也不能躲著一輩子吧,大家拿了銀子好歹也能幫忙提個醒。”
董蕓知道自己這副皮囊還可以,可聽到對方親口說出來了, 她又忍不住耳朵一陣熱,輕咳一聲問道:“所以你是想用這些銀子收買人心?”
“也不算是, ”梨花搖了搖頭,“慕容錦說了, 賭場是絕不可能賠禮道歉,也就只能以這種方式拿到錢。我在賭場贏錢的事很快就會傳出去,村民們昨日為你拼了命,雖說是自發而起,可要是知道我贏錢卻藏私,免不了會生出間隙,在利益面前談人心,永遠都贏不了,我何不順水推舟,把他們攏在一起,為我們所用。”
“而且如今土匪橫行,世道越來越亂了,我在鏢局還聽那些走鏢的鏢師說,北邊好多地方遭了災,朝廷沒有銀子賑災,到時候那些流民要是往咱們這邊涌來,再加上土匪,一個村子要是不團結起來,那就真的不用活了。”
董蕓看著她,仿佛不認識似的,“為什么我覺得你變精明了?”
梨花當然知道為什么,除了智慧點數的屬性加成,還有就是她走出去了,經歷的事更多了看得更遠了,自然知道走一步要看三步,也學著未雨綢繆。
“這樣算是精明嗎?”梨花裝傻扮癡,笑道,“我還怕你說我亂出主意呢。”
董蕓搖頭:“你眼下步步為我,又有自己主張,我可不敢說你。”
“我剛剛說了,是為了整個村子,可沒說單單為了誰。”梨花有些害羞,為自己辯解,也不想給她增加心理負擔。
董蕓眨了眨眼,哦了一聲道:“原來不是為了我啊。”
梨花一聽,感覺這話有點不對味兒,一旦董蕓以這種語氣跟她說話的時候,她就會開始要亂方寸,不知要怎么應對,只得草草結束這對話,解開繩子一個利落上了馬,接著沖董蕓伸出手。
董蕓也不扭捏,搭著她的左手上了馬,坐在她后邊。
兩人的身高差不多,只不過董蕓身形略偏豐腴,而梨花則是肩寬長腿,沒那么多肉。
隨著鞭子一抽,大黑駿馬撒開蹄子就往前跑。
董蕓久沒騎馬,上去沒抓好,馬兒一跑整個人一個后仰,趕忙夾住腿一把摟住少女越發結實的腰板,擠在了她的背上。
梨花也是第一次與人共騎一馬,被這身后突如其來的柔軟觸感給弄得渾身一緊,趕忙拉了韁繩讓馬兒慢下速度。
董蕓惱她莽撞,狠狠掐了一下她的腰。
梨花自知理虧,想解釋什么但又不知道該解釋什么,心里蕩漾不止,生怕一開口心跳就從嘴里傳出來,只能緊緊地抿著唇操控馬兒向前走。
很快就到了村正家,張三爺見二人來,趕忙請她們進屋入座,聽說梨花在賭場贏了一千兩銀子,整個人幾乎站不穩。
“你是說要把這些銀子都分給大家伙兒?”他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
梨花點了點頭道:“昨日大家伙都卯著勁兒往上沖,今日我得了銀子,也不好藏私。”
張三爺激動過后,隨即又皺起了眉頭道:“哎,銀子雖好,但是拿了這個銀子,那就等于跟那伙人徹底結下梁子了。”
村子里七十來戶人家,分到手一戶也能有十兩銀子左右,對那些窮得叮當響的人家來說,掙一輩子都未必能掙到十兩銀子,可對他們家來說,十兩銀子也不是拿不出手,但要是真拿了這個銀子,那以后就是要以整村之力來和那伙人對抗了。
那些人是什么人,殺人不眨眼的惡棍畜生,他們不過是手無寸鐵的小老百姓,好好種地也能安穩一世,犯不著冒這么大個險,惹上這群人日日擔驚受怕。
梨花頓時有些傻眼了,這銀子拿來了,人卻不敢要。
董蕓看著眼前小老兒黏在包袱上根本就移不開的眼神,又豈會不知其心思,淡淡道:“就算不招惹也招惹了,三爺覺得經過昨天那件事之后,村子里還有哪戶人家能把自己摘出來?”
張三爺果然沒說出來話,眼下起了沖突,那伙賊人怕是連整個村子都惦記上了。
又聽董蕓道:“如今朝廷不禁賭,賭場開門做生意,梨花和慕容小姐正常光顧賭場贏了銀子,按理說這個銀子算是她的正當所得,她是心疼鄉親們為維護同鄉挺身而出,這才白白往外撒錢,三爺未免想得太深了。”
這兩句話著實把張三爺給堵得啞口無言,好半天才理了思路道:“話是這么說,但都是賭場出來的銀子,哪能分得那么清……”
梨花也算是看出來了,道:“三爺,無妨,您這邊不好做主,這事就不用您出面了,我自己來召集鄉親們說吧,至于銀子,他們要是沒這個膽子拿,那我收起來就是了。”
張三爺忙道:“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大家伙一個村子的,理應共同進退,但畢竟作為一村之正,我也不能不考慮村子里其他人不是?”
董蕓道:“三爺顧慮是應當的,既然如此,那還是請三爺幫忙召集大家伙,問問鄉親們的意見,倘若有人不愿,我們自不會趕著逼人拿銀子。”
梨花附和:“三爺,我們要是想找保鏢,這銀子完全夠我們請百十個江湖人到村里做護衛了,那些江湖人自帶刀劍,也好過鄉親們手無寸鐵。”
張三爺趕緊道:“你這孩子說的什么話,就按照董娘子說的,先把鄉親們召集起來再說。”
十兩銀子啊,就算他家真有十兩銀子,那也是攢了多少年才攢下來的。而且他家年頭剛把大兒分出去,兩戶算起來就是二十兩,如今二孫也到了娶媳婦的年紀了,就算是娶個鄉下姑娘彩禮錢不也得要花個五六兩,他是腦子發昏了才會把到手的銀子推出去。
兩個兒子都在門外聽著,要得知自己拒了這個錢,回頭就能跟自己干上。
把村子里的人都綁一起,加起來也得五六百人,當真擰成一股繩,外頭就算來再多人都不好使。
于是趕忙吩咐幾個兒孫道:“去去去,趕緊去把鄉親們召集來,每戶派兩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來,就說賭場的事有眉目了。”
兩個兒子隔著墻早就把話聽了去,得了老父親的囑咐,拿著鑼一臉喜色地出門去喊人了。
人來得很快,一百多人烏泱泱的把整個曬坪都擠滿了,還有一些受了傷的也一并抬了過來,熊氏抱著芙寶坐在女人堆里,大根跟一群大老爺們擠在一塊,而大牛則跟大寶二寶十幾個小伙子站在后頭。
張三爺把梨花和董蕓的意思傳達了一遍,道:“大家伙可聽仔細了,這些銀子是梨花從那個黑心賭場贏回來的,按理說是她自個兒的銀子,沒必要惦記著其他人,可她心善,又感激大家伙昨天同仇敵愾一起對抗外來人,所以愿意把這筆錢跟大家伙一起分了。但是賭場那邊定會將此事記恨在心,大伙拿了這些銀子難免會被惦記上,所以你們自己決定,銀子要不要拿,拿了,以后要是那些人還來,那咱們可就不能再摘出來了。”
話音剛落,就有人喊道:“昨日那些人來的時候,咱沒拿銀子不也上了,如今沒有道理拿了銀子還要當縮頭烏龜的。”
“對,什么銀子不銀子,老子就是看不慣外邊人欺負咱村子里邊的人!”
“這銀子又不是咱梨花去搶的,他們賭場開門做生意,難道還不給客人贏錢嗎,這道理放哪兒都說不過去。”
話說得再漂亮,多少還是看著三爺旁邊桌子上那兩個裝著銀子的大包袱。
昨天是熱血上頭直接沖,這會兒恢復理智,要是沒有這點銀子激勵,還真可能會有人有不同的意見。
一圈下來,和預料中的一樣,個個都想要銀子,就連向家人也在曬坪旁邊探頭探腦。
張老五見那一家子,拿著石頭就往那方向扔去,口中罵道:“滾你娘的,要不是你們一家子黑心眼,能把那群人給引到芙寶家嗎,廣進會被人下套子嗎?”
眾人回頭,見到這一家子居然也敢來,個個義憤填膺,拿著石頭往向老二向老三身上擲去,口中罵罵咧咧:“老子身上的傷就是你那好兒子給惹的,賤不賤啊,還有臉來。”
向老三趕忙討饒:“冤枉啊,是老二家挑唆的,跟我們三房可沒關系,我昨天還跟著一起打那伙賊人呢。”
秦小寶滿臉嘲諷,“可別睜眼說瞎話了,你跑得比誰都快,比你腿好的時候還快!”
向老三老臉一紅,忙道:“我這不是腿腳不給力幫不上忙嘛,怕扯了你們的后腿——我說三爺,我也是大柳樹村的一分子,那銀子,得分我們家一份——”
話音剛落,一顆顆石頭就往他身上擲去,痛得兄弟二人嗷嗷直叫,連滾帶爬地往家里跑去。
熊氏道:“三爺,這一家老鼠屎得處理了,就這么放著下次還不知道要鬧出什么事來。”
其他人紛紛附和。
張三爺點了點頭,“今日商量完銀子的事怕是天要黑了,明后日我有要事出去一趟,那就辛苦大家伙大后日再聚一聚,咱們商量商量怎么處理這一家子的事。”
銀子的事當然是頭等大事,所有人都表示同意。
看著沒人持反對意見,張三爺道:“既然你們都想拿這個銀子,一會兒每戶派一個人來我這兒登記,大戶未分家的十五兩,小戶一家十兩。”
“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拿了這個銀子,往后咱整個村子就綁在一起了,但凡外來者,膽敢往曾家去的,那可都是咱自家的事了,自個兒家里的事,萬不能讓外人欺負了去。”
眾人把胸口拍得怦怦直響。
董蕓聽到這兒,不得不起身道:“這個銀子是梨花出的,梨花當初是為我所救,所以算是有感激昨日大家幫忙的成分在里邊,但倒也不是說要拿著這些銀子收買鄉親們,就單單為了護我一人。咱們村子男女老少,不管是誰,都應該受到全村人的庇護。”
石榴聽到這話,心里算是舒服了,大聲道:“可不是嘛,一個村子里的人,我石榴他日要是遇上什么難事,也希望大家伙到時候能伸手拉一把。”
其他人聞言,也趕忙附和,“應該的,應該的,一方有難八方相幫,遠親不如近鄰,一個村子自然是要互相幫忙。”
梨花道:“大家別看這銀子多,好像很好掙的樣子,我只能說賭場里面魚龍混雜殺機四伏,你們看廣進哥就知道里頭是什么齷齪的光景,我這一千兩是有賴慕容小姐幫忙才能拿到手,大家千萬別想著靠這個偏門掙到銀子,到時候就算是贏錢了也沒命出來花。”
聽到這話,眾人想到昨日那群兇神惡煞的漢子,也不禁脊背發涼。
“不過大伙兒也別擔心,土匪人再多,也不可能糾集上百人進村找咱們不愉快,畢竟朝廷衙門擺在那兒呢。而且有些土匪寨子里也不過百十人,咱們村子加起來能有五六百人,青壯年也有兩三百,只要大家伙一致對外,沒人敢輕易進村招惹我們。”
有了這番話,大伙瞬間又信心滿滿起來。
劉家是大戶,沒分家,也看不起十五兩銀子,除了昨天劉有鐵沒有拿下董蕓吃癟的原因外,還有就是這一家子不想選邊站,生怕到時候招惹了那些賊人惹來災禍。
梨花并不在乎他們參不參與進來,只要不搗亂就行。
至于向家,想分,也分不到。
最后剩下一百三十兩,說留在村子里,作補貼學堂建設和其他村里公共費用,以后請先生也可以從這里邊出,包括像這次沖突受傷了,也從這里邊出醫藥費。
銀子發得差不多了,張三爺又統計了一遍道:“咦,張春景沒領,他是擔心招惹那些人嗎?”
村民四處張望,有幾個后生道:“他剛剛也來了,還跟著大伙喊了一會兒,后來見向家老二老三被趕走,他自己也跟著垂頭喪腦地走了。”
張春景是張春生的堂弟,自小就沒了父母,兩家人早在上一輩就分了家,他那一戶就他一個人,上邊沒人管著,也沒錢討媳婦。
梨花猜這家伙定是覺得那日跟向大郎做了那等事,如今向家沒得分錢,他自己也沒臉要,就走了。
想了想,沖著張三爺道:“怎么說他也是村里的一分子,昨日見他也沖在前頭一起幫忙,胳膊上還見了血,找人去問問他,要是擔心招惹那伙賊人不愿拿錢的話就算了,要是因為先前和向大郎的那事,只要他以后愿意改了那些臭毛病,這錢還是給他吧。”
其他人聞言,半數人覺得也該給他個機會,半數人不做聲,張春生忙道:“我這就去找他。”
沒多久,就把張春景給拖了回來。
張三爺拿著銀錠子遞過去道:“春景啊,這是梨花的錢,她和董娘子大人不記小人過,讓人把你追了回來,大家一個村子的,喝的是一條河的水,過去的那些就不計較了,你要能答應以后不犯渾了,就拿了銀子,往后就好好過日子。”
張春景痛哭流涕,拿了銀子跪在地上,沖著大伙磕了三個響頭就縮到后面去了。
張三爺這才擺了擺手道:“行了,各家各戶都拿到銀子了,就都回了吧。等大后日我辦完事,各家戶再派一個人來我家里,大家商量一下,向家那事兒怎么處理。”
眾人這才捧著銀子,歡天喜地地回去。
董蕓和梨花一家在一個方向,自然是一起走,大牛三兄妹見到高頭大馬,眼熱得很,都躍躍欲試。
梨花道:“你們兩個兩個上,我牽著走。”
芙寶今日已經緩過來了,這會兒看著大黑馬,也想上去騎,梨花只得先緊著她,抱她上馬奔了個來回,這才下馬讓大牛和二牛上去,自己慢慢牽著讓他們過個癮,后面又換杏花上來。
熊氏和董蕓跟在后邊,看著一群孩子發了瘋似的圍著馬兒轉,眼里也都盛著笑。
熊氏問道:“廣進身上那些傷好些了沒有?”
董蕓早上剛去看過,腿上的傷口只是被割了一下,沒傷到骨頭,敷了藥就差不多,就是全身其他地方被錘得青青紫紫的,得休養一段時間。
于是便如實回答,熊氏嘆了口氣道:“真是飛來橫禍,都怨向家的,要不是他們,那些人怎么會沖著你來,待他們開會,我也去,定要讓村正把人給驅除出咱們大柳樹村。”
董蕓自是認同:“這種毒瘤,誰不想直接摘了,看吧,看到時候他們怎么說。”
很快就走到曾家的分岔路,見董蕓等著芙寶要回去,熊氏道:“天不早了,不如今晚就去我家吃算了,回去也得弄半天。”
董蕓剛想拒絕,梨花背著芙寶也到了,順著熊氏的話道:“董姐姐,去嘛,今天算是解決了一樁大事,一起吃飯吧。”
芙寶也眼巴巴地望著她,想和梨花一起吃飯。
見董蕓猶豫,熊氏便不由分說拉著她,往自己家方向走。
一群孩子見狀,嘻嘻哈哈地牽著馬跟在后頭。
進了院子,大牛二牛兩兄弟牽著馬兒去牛棚子里和小牛犢一起住,張羅著要給它喂豆子;熊氏和杏花則直接進了灶房弄晚飯;大根如今在這個家里越發沒有發言權,也跟著進灶房幫妻子劈柴生火。
梨花帶著董蕓母女在院子里玩,梨花道:“夏夫子日日待屋子里,也不怕悶壞了,我去找她出來咱們一起說說話。”
董蕓能說什么,只能任她去了。
很快,她便領著一身出塵的夏尋雁出了房門,見她們走來,董蕓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去。
倒是夏尋雁如以往一樣,面無波瀾地叫了一聲董娘子,董蕓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梨花見二人如此相處模式,不禁疑惑,按理說這二人一起在山洞里共患難過,相處了兩天,又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應該有很多話題可說才對,可眼下這情形,這氣氛安靜得十分詭異。
不過眼前這兩位都是神秘的主,又都不愿意把身份擺到臺面上來,她也只能裝聾作啞,逗著芙寶玩。
芙寶昨晚睡了一覺,早上醒來人又好了,剛剛騎了大黑馬,這會兒正是興奮的時候,在院子里跑來跑去,梨花怕她摔了,在屁股后面跟著。
夏尋雁看著身邊的女人,見她目光一直追隨著院子里的兩人,這才開了腔,“山野間也有如此懷著一顆赤子之心的人,能遇到,真是幸事。”
董蕓也不至于要跟她裝聾作啞,道:“她自然是好的。”
不止如此,還有趣,又可靠,呆萌而不自知,知道自己是頭笨鳥,就想辦法通過后天努力提高自己,左齊和慕容家的人都慢慢被她攏在身邊,不僅如此,連夏尋雁這樣自持清高的才女,不也真心覺得她好嗎?這樣的人到底是真笨還是假愚,為什么會有那么神奇的能量,讓這么多人愿意親近她。
夏尋雁看著她滿眼贊嘆,心中有些發澀,但如今時過境遷,自己已經再沒資格去計較什么,只得將心事隱藏,道:“她對你倒是真心實意。”
董蕓輕嗤一聲,“她是誰對她好她都會奉以真心,莫非她覺得她對你不是真心實意?”
夏尋雁澀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將我從那些人手中救下來,這些日連日奔波,多數也是為了解決我的事引起的一連串后果,我——我是當真覺得她好。”
“知道就好,像這樣的真心,我可不舍得辜負,畢竟也是被辜負過,才知道有多難過,多可憐!”
這話如刀鋒一樣刺入夏尋雁的心臟,她不禁大慟,坐在石凳上渾身發顫。
董蕓見她如此,憶起往事,也不禁滿目通紅,別開眼去。
直到芙寶氣喘吁吁地跑來,撲到她懷里,叫了一聲娘。
董蕓這才恢復情緒,輕輕吸了一下鼻子笑道:“跑累了吧,看滿腦門子都是汗。”
梨花早就進屋拿了張汗巾出來,將芙寶拉了過去道:“來,擦擦,免得明天得著涼了。”
芙寶在梨花懷里滾了一圈,任由她給自己擦汗,擦完了又抱著梨花的脖子,口中叫喚:“好累呀~”
董蕓忍不住輕打了一下她屁股道:“滿院子就數你最能跑,誰都跑不過你,你還好叫累。”
芙寶咯咯笑了,依偎著梨花撒著嬌。
梨花摟著她,眼睛卻看著董蕓的方向,只覺得她眼底的晶瑩反光,雖然笑著,鼻尖卻是紅的。
心疼得不行,趁著天色漸暗,夏夫子又坐在另外一邊,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抓住董蕓的左手的指尖。
董蕓感受到她無聲的安撫,鼻子更酸,愈加覺得只有眼前少女的懷抱才是避風的港灣,她的溫軟、體貼和偶爾的羞澀,都是港灣里柔軟的羽毛。要是這世界要是只剩她們兩多好,她會馬上撲到她懷里,痛痛快快哭上一場,指使她背著自己抱著自己逗自己開心逗自己笑,這個傻姑娘啊,她也一定會做到。
但眼下,不說夏尋雁在旁邊,灶房那邊也傳來了上菜的聲音,她用力地把眼淚憋回去,慢慢把手縮回去,又恢復了平日淡笑的樣子。
“我今天好餓,我要吃兩碗米飯。”她說。
梨花笑了:“我也很餓,我要吃三碗。”
芙寶轉頭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梨花,張開短短的幾個手指頭數了數,道:“那我要吃四碗。”
幾人頓時笑出聲來,梨花探出頭去看董蕓身側的夏尋雁道:“夫子,你要吃幾碗?”
夏尋雁也笑了,微微舒展著雙手,道:“我今天最清閑,沒怎么動,我吃一碗。”
第65章 吃飯飯
因相處了些時日, 夏尋雁和這一家子也熟絡了許多,加上有董蕓和芙寶在,于是便不再扭捏, 便都一起上了桌。大根父子三人坐在一頭,剩下五個女人一個小孩坐另一邊。
芙寶看著坐在杏花和二牛中間的梨花道:“要和梨花一起坐。”
梨花只得跟杏花換過來, 坐到她身邊,再過去是董蕓和夏尋雁,然后就是熊氏夫婦和大牛, 如此就繞了一圈。
大根作為一家之主,就開頭的時候說了兩句客氣話, 之后便和兩個兒子悶頭悶腦吃飯。
熊氏笑著招呼桌上兩名貴女, 芙寶插嘴道:“熊奶, 我今晚要吃四碗米飯。”
熊氏一聽,要笑得眼淚出來,道:“小祖宗,你能把你眼前那一碗吃完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大根也忍不住打趣:“芙寶盡管吃,咱家有米,不夠爺給你做去。”
孩子童言童語奶聲奶氣, 加上美味佳肴飯香四溢,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每個人也變得眉眼彎彎起來。
熊氏這兩天剛入賬兩千兩銀子,整個人舒坦得不行,加上今天女兒又做了這么件大事, 現在村里的鄉親見她哪個不是笑臉相迎,手拉著手親熱得不行, 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昨晚拿了錢本來就想煮頓好的,可誰知女兒晚上沒回來吃飯, 她這滿肚子的高興沒地兒釋放,今晚孩子回來了,又叫了董蕓,熱熱鬧鬧的,做飯的時候也是鉚足了勁多做了幾個菜,把一張桌子擠得滿滿當當。
殺了一只雞,燉了小蘑菇,先前秦大娘送來的臘肉還剩一小塊,也全都放米飯上蒸,涼拌的蕨菜淋了點醬汁就十分美味了,又拿冬筍炒了五花肉,再弄個青菜和韭菜炒雞蛋。
野韭菜炒雞蛋離這一頭有些遠,梨花見狀,起身把菜調了個位置,將那盤雞蛋給放到夏尋雁跟前,免得她不好意思伸手夾。
夏尋雁見狀,心中一暖,眼睫抬了抬,正好撞到董蕓投過來的目光,兩人目光一觸,又迅速分開。
芙寶道:“梨花,我也想吃蛋蛋。”
夏尋雁忙道:“放芙寶跟前去。”
董蕓把芙寶的小碗拿了過來,伸手舀了兩勺雞蛋堆在米飯上,“不用理她,她那么小個肚子能吃多少?”
熊氏笑道:“剛剛可是有人說了要吃四碗呢。”
芙寶扭捏轉身,倚到梨花懷里。
董蕓道:“坐好吃飯,梨花也要吃飯。”
小姑娘見這么多人盯著,也不敢再鬧,梨花幫她把小凳子往前挪了挪挨到桌邊,讓她拿著小勺子自己吃。
雞肉燉得爛糊,熊氏又起身拿了個小碗裝了雞腿遞梨花,梨花當然知道雞腿不是給她的,放到了芙寶的跟前。
芙寶仰著頭嘻嘻笑了,開心不已。
董蕓有些不好意思了,來別人家里吃飯,自己女兒倒是被伺候得跟個小祖宗似的,趕忙出聲:“嬸兒,別在縱著她了,她吃不了多少,雞腿給二牛和杏花吃。”
往日在家里,雞腿都是二牛和杏花包圓,如今來一個更小的了,兩小只哪好意思吃,聽到董蕓這么說,趕忙搖頭說不吃。
熊氏道:“家里的老黃雞可能生了,院子里三四十幾只小雞,一窩接著一窩,再過幾個月就能吃了,梨花三天兩頭上山打野雞,他們有吃雞腿的時候。”
說著拿著勺子撈了另外一個,眼睛轉了一圈不知道給誰,最后往夏尋雁碗里盛去。
“你看書寫字一整天,最費腦,小身板瘦得,得多補補才行。”
夏尋雁沒想到這雞腿會落到自己的頭上,忙道:“嬸兒不用給我夾,我就喜歡吃雞蛋,您給梨花吧,她一天進進出出跑上跑下怪累的。”
熊氏還想堅持,但見夏尋雁捂著碗,只得沖著董蕓道:“芙寶娘,不然你吃吧。”
董蕓笑道:“別,芙寶這一個都啃不完,剩一半得落我頭上了,你們吃吧。”
梨花也笑了,“娘吃吧,一天操心上上下下的,最辛苦就數您了,我在外頭也能吃得好的,再說了都是雞肉,別的部位也好吃。”
熊氏一把年紀哪里好吃雞腿,只能夾給小兒子和小女兒,誰知這兩個都不要,大根道:“孩子們孝順,你就吃罷。”
熊氏瞥了他一眼,“不然給你?”
大根道:“我一個大老爺們吃什么雞腿,雞爪子給我下酒還差不多。”
“酒酒酒,就知道酒,張老五的酒癮倒是跑到你這兒來了。”
雞腿繞了一圈沒人吃,熊氏只好放自己碗里,梨花給兩個小的弟弟妹妹每人夾了一塊雞翅道:“你們兩吃翅膀,將來飛得高。”
董蕓聽了這話看著她,想起前些日子她說起的鳳凰和鷹隼的事,不禁眼波流轉。
梨花剛好轉過頭來,見她那雙潤亮的眸子盯著自己,又看了看她碗里,輕聲道:“一會兒吃完了碗給我,我去給你舀第二碗。”
看來還是念念不忘著剛剛爭著的要吃幾碗飯。
若是放在以前,那么多的瓊漿玉液美味佳肴端到嘴邊,董蕓都興趣缺缺,可如今在外頭東躲西藏那么多年,家里家務要干,地里的農活也要干,還要帶個孩子,身體消耗大,哪里還能跟以前一樣講究,吃不飽飯就沒力氣,沒力氣怎么干活。
不過去別人家要舀第二碗飯,確實不太好意思,梨花可不管她那么多,見她碗空了就直接拿了過來,起身去舀飯,等端回來一看,碗上邊堆得尖尖的,可把董蕓給嚇了一跳。
紅著臉輕聲道:“你怎么給我舀那么多,這回是真的吃不完。”
梨花道:“你先吃,吃不完剩了給我。”
董蕓簡直將擰她一把,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哪好跟她計較這些,只得低著頭努力扒自己這第二碗飯。
梨花轉頭問大根:“爹,學堂建得怎么樣了?”
大根回道:“瓦片已經蓋好了,就剩伐木打造桌椅,不出十來天就完工了,就不知道到時候請不請得到先生。”
董蕓聽到這話,轉頭去看夏尋雁,要說這世上誰是最聰慧最有才華的那一批人,眼前這女子必定是其中之一,否則當初也不會選她來給自己當伴讀,可惜這天下如今是男人的天下,女人上不了臺面,就連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才女擺在眼前,也未必能被迎入書廬教書育人。
夏尋雁眼觀鼻鼻觀心地夾著她的那一盤韭菜雞蛋,似乎沒聽到他們說什么。
梨花也是掃了一眼夏尋雁,但這是村里的事情,夏尋雁又被山匪追尋,也不方便露面,于是也沒吭聲。
熊氏道:“收尾了趕緊回來翻地,這幾天秦家正翻他們的地,等學堂的事弄完了,到時候剛好能借他們家的牛。”
大根應了下來。
梨花道:“娘,今年秋收老借人家的牛,怪不好意思了,不然咱自己買一頭?”
熊氏沒好氣道:“買什么買,剛分了十兩銀子你就怕用不完,再說了,咱的小牛犢明年就能下地,不買。”
錢當然不是問題,梨花這馬兒雖然對外說是鏢局的,可進進出出的,免不了招人眼紅,那兩千兩更不能對外說,總之這一段時間熊氏是打算低調一些,免得被人惦記。
如今家里都是母親在做主,梨花不好反駁,只好隨她去了。
熊氏突然想到下晌去村正家時女人們在聊的事,道:“上頭說要提前征繳明年的稅,都說了一個月了,你啥時候運去城里交了,到時候等人下來收,又得多出一筆。”
梨花聞言,想到幾日前在晉陽城遇見的那五人,就是因為找人幫忙代繳,被中間的攬納戶給吞了稅糧的事,于是問道:“別家的都是誰去繳糧?”
以前在向家,母子幾個都是埋頭干活,交稅的事也輪不到他們管,梨花對這些也沒關注。
熊氏道:“村里大多是讓劉家代繳,他們家是大戶,在城里熟門熟路,跟征糧的小吏熟,鄉親們大字不識一個,去了不認得地方,叫簽字連筆都不會握,又怕交糧的時候那些胥吏踹斛,踹多了補的就多,就寧愿多出點糧讓他們幫交。不過以前向老三在城里念書,向家人不愿讓劉家人掙這個糧,自己扛著去交了。”
一旁的董蕓突然問道:“劉家數百畝地,盡數納糧,豈不要交近千石糧?”
熊氏呵了一聲道:“倘若真是這樣,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倒也不會怨氣這么大,他們劉家那么多田地可是一筆稅錢都不用交!”
幾個孩子齊刷刷看著她,倒是董蕓和夏尋雁聽她這么一說就知道答案,沒有太大反應。
熊氏道:“你當這些人家為什么要送孩子上學讀書,還不是為了考取功名,一旦中了秀才往上,就能免稅,一個秀才能免五十畝至八十畝的地稅,在別個村子里,很多人都爭著把田地寄在秀才名下,想給秀才當佃農。”
杏花不解:“可劉啟明已經不是劉家的孩子,又被奪了功名,再說了一個秀才最多免八十畝,他們家可是有幾百畝地呢。”
董蕓這才道:“士紳免稅,讀書人和當官的都不用納糧,想來劉家人是把自家的田地寄在那個當官親戚的名下了吧。”
熊氏道:“芙寶娘猜對了,劉家四兄弟還有個大姐,嫁在城里,他大姐的公公之前就是在州里當大官,如今致仕在家,不但可以繼續享受朝廷俸祿,還依然能減免稅賦,劉家的田地就是寄在那位大人的名下。”
杏花聽了,憤憤不平,“憑啥他們家田地最多最富卻最不用交稅,倒是我們這些窮人家,越窮越要交稅,再這么下去,等老百姓都餓死了,當官的和讀書人又都不交糧,上面就一分錢都收不到,還不相當于自掘墳墓!”
董蕓聞言,若有所思。
熊氏道:“傻孩子,這天下哪有什么平事,天下都是皇帝家的,這些當官的讀書的都是幫皇帝管著咱們小老百姓的,哪輪得到他們交稅。這話在家里頭說得了,別往外傳,被人聽到了抓你去坐牢!”
說著又沖著大根道:“今年咱們剛分出來,口賦和算賦還不用交,等明年開年就得張羅了。家里六口人,你不當兵了,算賦也得交,加起來得四百多文錢。”
大根聽到這,嘆了口氣,道:“不然我把咱們這八畝地掛到劉家那邊去,以后就不用納糧了?”
熊氏母子幾人皆搖頭,明顯就不愿跟那邊搭上關系。
梨花突然問道:“董姐姐,你們家往年是怎么交田賦的?”
董蕓想了想,“我才來兩年,平日都是娘張羅,我也沒怎么注意,好像也是找劉家幫繳,聽說劉家收的酬勞太高,每次她交完了總要在家念叨個沒完。”
熊氏道:“可不貴嘛,幫繳一石米就得就要收兩斗的中費,都快趕上民戶繳的正稅了,可也沒辦法,你婆婆一個老人家,身子骨不好,不識字,也知道去哪兒去繳糧,小叔子一心只認書本,你又不方便出去,幾百斤的稅糧可不就得找人幫繳,也就只能認了。”
梨花聽到這兒,心里有些難受,村里跟曾家這種情況一樣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倒是劉家,仗著自己的關系,在中間賺了個盆滿缽滿。忙沖著董蕓道:“董姐姐,你回去和曾奶說,今年你家的稅糧不用給劉家去繳了,回頭我連我家的一起繳,不要什么中費。”
董蕓當然樂意,道:“好,那到時候就有勞你了。”
大根道:“閨女,回頭你先去問地方,到時候我找老五和大山他們幾家一起送過去,不過你爹我不認字,就跟你后邊給你當苦力,你盡管使喚就是。”
梨花這幾日到處奔波,哪有時間學習,又能認得幾個字?不過她可以找慕容錦幫忙。
這么一聊著,一頓飯很快就吃完了,杏花和二牛兩人最小,重活不需要他們做,收拾殘局這些輕小的活兒就逃不開,兩小只也已經習以為常了,見眾人起身后就乖乖去收碗。
隨著進入深秋,天氣也越發地涼了起來,幾人吃飽飯在門口又閑聊一會兒,天就暗了下來,董蕓趁著還能看得清路,就要帶著芙寶要回去。
梨花叫住她道:“你等我一會兒,我跟你過去,書本丟了好幾天了,再不學習怕是連前面剛認得的那幾個字也給忘了。”
事實上董蕓并沒有非要自個兒親自教她的必要,畢竟她家里有那人在,哪里輪得到自己,只是那日以為她出爾反爾找別人學習去了,氣在頭上這才把這事攬了過來。
這幾日她也想了,自己氣上頭是一回事,但教書育人這種事,還是交給有才學的人來做,自己雖然也不差,可畢竟也沒這個研究和耐心,而且都到了這一步,計較那些還有什么用。
如是想著,便答應讓梨花跟自己過去,打算晚些把這事跟她說了,讓她和弟弟妹妹一起跟夏尋雁一起學,進度也好把控,她在自己家里也方便。
就在兩人才出門的時候,卻見暮色中跑來一個身影,氣喘吁吁的。
董蕓依稀辨認得出來人是秦大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還是識趣地抱著芙寶往前走了幾步,把空間留給了兩人。
梨花看著母女二人自顧往前走了,心里有些著急,沖著秦大寶道:“怎么了,大晚上的?”
秦大寶好不容易壓下胸口急促的呼吸,問道:“你——你娘說的那個,是你的意思嗎?”
梨花這才想起昨日跟母親說的,拒了秦家的事,但她沒想到秦大寶會直接上門來質問,心里有些不快,這種事既然家長都說明白了,還趕著上來問,這不是讓兩邊都尷尬嗎?
畢竟兩家交好,秦大寶人也不錯,只是自己確實對他沒那個意思,只得耐著性子道:“是,我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沒別的意思,你年紀不小了,趁早說開,這樣也不耽誤你。”
秦大寶心里拔涼,剛剛聽母親說的時候已經遭了一次打擊,他不死心,這才又跑來當面問,沒想到對方還是這么直截了當,又是一頓心碎。
他咬了咬牙道:“為什么,我哪里不好,是因為我本事沒你大掙的銀子沒你多嗎?可你看看周邊有哪個男人比你更厲害?你要是喜歡主外,我也可以主內,你總是要嫁人吧,也總得有個人幫你打理家里面吧,別的男人或許不愿意,可我愿意。”
梨花嘆了口氣:“我是真的對你沒有感覺啊。”
“你要什么感覺?”秦大寶急了,“現在都是盲婚啞嫁,大家都是成親當天才第一次見面,又哪里來的感覺,好歹你我兩家知根知底,咱兩家一個村子的,你想你娘你娘想你你抬腿就能回家,這還有什么不好的?”
說實在的,秦大寶這樣的條件對村里不論哪個姑娘來說,都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梨花不行,就算她沒有喜歡上董蕓,也不一定能和秦大寶走到一起,更何況她現在對那個女人發了瘋一般地著迷,又怎么可能還會看上他。
她搖了搖頭,“秦大寶,你回去吧,我們不會成的,就算我這輩子不嫁人,也沒辦法跟你在一起。”
秦大寶聽到這話,渾身發冷,他想伸手去拉她,可對方只是一個陌生的表情,他就抬不起手來,最后只得跺了一下腳,轉身朝來路跑去,一眨眼就消失在濃濃暮色里。
梨花這才朝著董蕓母女的方向追去,到了院門口,門虛掩著,推門進去,轉身又插上門閂,這才朝屋里走去。
廚房燈亮著,董蕓在生火燒水。
芙寶騎著小凳子在廚房門口和大黑狗玩,一人一狗,樂不可支。
見到梨花來了,芙寶開心地叫著她的名字,鑒于兩人下午都是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更是沒分開過,這會兒對她也沒那么黏了,倒是對一天沒見的大黑更上心起來。
梨花進了廚房,想起自己剛才和秦大寶的對話,莫名生出一股心虛來,殷勤上前幫忙,給鍋里添水。
董蕓沒說話,火已經升起來了,熊熊地燃著,火光映照在她輪廓分明的臉上,緊抿著的紅唇,看不出是什么情緒。
“還有什么要忙的,我來做。”
“你去豬圈看看,看看豬喂了沒有。”
梨花愣了一下,沒敢多問,點了火把就往豬圈去。
到的時候三頭大肥豬躺在欄里,呼嚕嚕地打著鼾,時不時還發出一兩聲唧唧哼哼的聲音。再往石槽里一看,舔得得干干凈凈。
回來后老老實實匯報:“都躺下睡覺了,見我到了也沒起來,應該是喂了的。”
董蕓嗯了一聲,婆婆忙田里的事務比較多,平日里喂豬的事都是她來做,偶爾她不在,老婆子罵罵咧咧地也會自己給喂上了。曾家孤兒寡母,除了田地和豬圈子里的幾頭豬,就再沒有別的進項,曾婆子就是靠著這些把一女兩兒給拉扯大。
如今曾廣進念書,家里開銷更大,這幾頭豬就是她的命根子,養得白白胖胖的過年是要賣給別人當年豬,一頓都不舍得餓。
梨花道:“眼看快過年了,你回頭和曾奶說一聲,留一頭給我,家里還沒年豬呢。”
董蕓又嗯了一聲。
梨花討好地接過她手里的火鉗子道:“我來看火,你歇會兒。”
董蕓瞥了她一眼,直起身子,往屋里去。
梨花往灶子里塞了兩根大的木頭,屁顛屁顛又跟了上去,見她正在找衣服,問道:“待會兒是要給芙寶沖澡嗎。”
董蕓搖了搖頭,“現在天涼了,昨晚剛沖,今天就不沖了,給她擦一擦,洗一下屁股就行。”
梨花哦了一聲道:“那待會兒我來幫她擦。”
她欲步欲趨,董蕓好幾次回頭差點就要踩到她,沒好氣道:“你黏那么近做什么,我又不會跑了。”
不會跑?那就是會一直在!
梨花壓著心口的躁動,沒說話,眼睛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她。
董蕓見她這黏糊樣,又想起剛剛在外面她和秦大寶站在一起說話的場景,心里不知怎的上來一股氣,轉頭就踩了她一腳。
梨花吃痛,嘶了一聲,卻沒敢叫出來,但這腳尖的刺痛感也進一步刺激著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就在董蕓良心發現地轉過身來,欲問她疼不疼的時候,她再也沒忍住心底的沖動,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女人。
董蕓冷不丁被她一把抱在懷里,低呼了一聲,反應過來后就去捶她的肩膀,要讓她放手。
可對方像是沒聽見似的充耳不聞,就這么緊緊摟著她,貼在一起,力道之大,仿佛要把自己鑲進她的身體里。
滾燙的體溫、愈發急促的呼吸和無處可逃的擠壓感,又無一不是在告訴她,眼前這人對她起了欲望。
董蕓身子微微有些顫抖,胸口那一處被擠在一起,又漲又痛,那種隱秘的刺激感就這么卷上腦子里,整個身子騷動不已。
油燈忽明忽暗,兩人就這樣貼在一起,梨花無法描述此時的身體變化,眼睛也根本就離不開眼前這張美到令人窒息的臉,那豐潤的唇,那里正映著淡淡的水光,就像上次給芙寶買的冰糖葫蘆一樣,十分誘人,讓人忍不住想舔上一口。
她想舔上一口,可她不敢,上次給銀票給董蕓的時候,對方說的那句話猶在耳邊,如今自己未經允許已經又抱了一次她,就不敢再冒犯下去。
董蕓見這呆子就這么盯著自己的唇,卻不敢靠過來,心里有些羞惱,都到這一步了,怎么還這般愣。
她掙了掙,低聲道:“放開我。”
梨花并不想,可怕對方惱怒,最后只得松開了手臂。
董蕓得了自由,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只是見女孩那可憐兮兮的眼神,又忍不住心一軟。
“還想抱?”她問道。
梨花聽她這么問,眼睛一亮,用力地點頭。
董蕓背靠著柜子,感受著身子里面異樣的拉扯感,酥酥麻麻的。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隨后沖著對方道:“把柜子上的油燈滅了。”
梨花不解,但還是照做。
整個屋子里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中。
梨花突然預料到會發生什么,心一下子猛地跳得很厲害。
很快,一副溫軟的身子靠了過來,馥郁的香氣充斥著鼻孔,董蕓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教你個東西。”
話音剛落,梨花便覺得唇上一熱。
她沒料到是這樣的“教”,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一顆心就要從喉嚨蹦出來,沒忍住輕哼出聲。
少女干凈的嗓音被染上了欲望,短促的一聲已經足以讓人身子一緊。
董蕓心中悸動不已,摟著她的腰,憐愛地輕輕舔了舔她的下唇。
兩人就這么在黑暗中依偎了一會兒,直到外邊的芙寶出聲叫喚,董蕓這才將她推開,壓低聲音道:“以后不許提這事。”
說著便扭著腰肢走出了房間。
梨花站在黑暗里,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后,摸著自己的唇,又捂著怦怦亂跳的心口,無聲地笑了。
第66章 歇業
梨花站在屋里, 心里翻涌不止,而腦袋里的系統早已翻騰,嘶啦嘶啦的噪音, 充斥著她的意識。
“宿主,你們在做什么, 你怎么能親一個女人呢?”
梨花倚在柜子邊上,摸著自己的唇道:“我沒親啊,是她親的我。”
系統瞬間語塞, 好像真是這么回事,沉默了半晌之后, 才終于開口:“那你也不能讓她親你啊, 這對我們完成終極目標有很大的影響。”
梨花疑惑問:“我們的終極目標是什么, 怎么還不能給人親呢?”
系統吞吞吐吐,它可不敢直接告訴梨花這是太子妃攻略系統,只得編了一個最接近的借口:“我們的終極目標是成為萬人迷,得讓一萬個人喜歡上你咱們才能完成任務,你現在總是和她膩在一起,不出去拓展人脈, 提升自我,賺取點值, 當然會影響咱們任務的進度了。”
梨花皺了皺眉頭:“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說?”
“你之前也沒問啊。”系統辯解道,“我本來打算先提升你的屬性,然后再開展攻略。誰知道你一門心思就往這里鉆。”
“那你說的一萬個人喜歡是怎么個喜歡, 總不能個個都跟秦大寶那樣的喜歡吧,那我可受不住。”
“當然不是, 這個喜歡可以分成很多種,崇拜的愛慕的欽佩的向往的感恩的都算。”系統硬著頭皮繼續胡編亂造。
梨花松了一口氣, “那不耽誤,既然要攻略一萬個人,董姐姐也應該算是其中之一吧?我對她好也算是為了完成任務,應該的。”
系統氣結,可自己剛剛都那么說了,現在再反駁就顯得自相矛盾,只好無奈地妥協道:“那你多把心思放在外頭,想要讓一萬個人都喜歡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要天天都往她這屋里跑,咱們什么時候才能完成任務?”
梨花想了想道:“行,我會注意的。對了,我剛剛……和董姐姐那樣……我記得我先前好像已經有7個點的承歡了,怎么感覺一點幫助都沒有,腦子里混混沌沌的,都不知道在做什么,是不是哪兒不對了?”
系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混混沌沌,那你知道你董姐姐受不受用?你哼那一聲,她身子有沒有軟?”
梨花瞬間呆若木雞,隨后臉上泛起一抹羞憤的紅暈,“我那個時候根本沒有意識!我怎么知道那一聲會出來。”
系統不以為意地回應道:“哦,反正只要不是系統bug就行。”
“八阿哥是什么?”
“八阿哥是程序錯誤的意思,意思是我這里一切都好,有問題也是你那兒出的問題。”
梨花一頭霧水,但自己一個人站在黑漆漆的房間里太久了,便不再跟它過多胡扯,于是出了房間。
外頭,董蕓正在給芙寶梳頭發,往上束起來,免得一會兒擦身子給淋濕了,梨花想起她剛剛出了房間時候警告自己的那一句,不許自己提屋里的那事,抿著唇走過去,道:“我去看看水熱了沒有,熱了就給她擦。”
董蕓低低嗯了一聲。
梨花這會兒心思還蕩漾著,對方簡簡單單一個嗯字都能讓她心神搖曳半天,將這一個字放在舌尖翻來覆去地品了半天,硬要嚼出一股綿長的意味來。
水溫差不多了,再燙就得兌涼水。
她舀了大半桶出來,又加了涼水繼續燒,董蕓那邊還沒洗呢。
董蕓見她提水出來,道:“院子里涼,在堂屋給她擦擦就好。”
梨花沖著小團子道:“來吧芙寶,擦擦了睡覺覺。”
芙寶喜歡梨花給她擦洗,今天也玩累了,乖乖跟著進了堂屋。梨花手腳利索,很快就幫她收拾好,換上干凈的衣裳就把人送到床上去了。
灶房里就剩兩人,董蕓想起傍晚的打算,于是跟她說了讓她以后好好跟夏尋雁學習的事。
梨花一聽,噘著嘴不高興了,“你是不是嫌棄我笨?”
董蕓瞪著她道:“你笨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如果我真的嫌棄你笨,一開始就不會想要教你。”
倘若是以前,梨花或許會真心難過,覺得董蕓就是不愿意教她不想與她親近,可剛剛在房里那會兒,她主動親了自己,要是嫌棄,萬萬是做不出那樣的舉動,想著也知道她的用意,但心里還是有些不情不愿。
董蕓又繼續道:“你每次來我這兒,不是幫我干這個干那個,真正念書的時間一天都不到半個時辰。”
不僅如此,這貨一來,心思全在她的身上,能分得出幾分精力去學習?
梨花悶聲道:“可我還是不開心。”
董蕓惱她不聽話,可也知道她是為什么才會這樣,只得耐心解釋道:“我就算不教你認字,可也沒阻止你來我家,你往后來了不用掛念著認字,這難道不好嗎。”
梨花這才抿唇細想,感覺似乎也有道理,就是和心上人相處的時間又少了一些,免不了有些失落。
又聽董蕓道:“夏夫子滿腹才學,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跟著她學也比跟著我學好。”
梨花道:“你怎的就知道她這好那好,你原先又認識她。”
“還用認識嗎?她言談舉止就可以看得出來,教你們綽綽有余了。”董蕓沒好氣道。
梨花:“我只需要認識幾個字就行,又不需要多好的老師。”
那不行。”董蕓的語氣變得有些強勢,“既然學了就要學好。”
見董蕓語氣認真起來,梨花不敢再忤逆她,也舍不得頂撞她,但仍有些為難道:“可我先前剛跟她說了,要跟你學,這會兒又跑回去,豈不出爾反爾,她怕是會不高興吧。”
“有什么不高興的,你回去就跟她說我要忙家里的事,又要帶孩子,沒時間教,讓她教,她定不會拒絕你。”
董蕓說著,心里卻有了些許的懊惱,剛剛一時候上頭親了她,這傻姑娘又是個認準了不回頭的性子,可自己這樣的身份……倘若能這輩子就能這么一直扎根在這兒,招惹了便招惹了,就怕萬一被那人找到這里來,該如何是好。
可讓她就這么舍了這女孩,她又舍不得,一時間柔腸百結,眉宇間盡是郁色。
兩人各懷著心思,梨花黏著她一會兒,這才告辭回家。
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才讓系統統計了這段時間的屬性情況。
系統以它特有的機械音匯報道:“十一月初九你出手幫了那五位百姓,增加了2點屬性;初十,你與左齊會面后迅速返回村子,成功阻止了一場流血沖突,這里再加8點;后來,你在賭場大展身手,贏得了一千兩白銀,又慷慨地分給了鄉親們,再加5點。總計15點,其中7點固定在聲望上,剩下的8點你可以自由分配。”
梨花輕應了一聲,手指在虛空中刷刷刷幾下,智慧加2點,體魄加2點,剩下的4點全都加到承歡去了。
若是以往,系統少不了要揶揄一下,但自從昨晚目睹了宿主與那俏寡婦的親密舉動后,它發現這個原本看似呆頭呆腦的宿主,腦回路好像和一般人不太一樣。而隨著各個屬性的點值越來越高,它甚至隱隱生出一種可能會失控的預感。
于是,看著承歡的那11個點突然就沒吭聲了。
梨花哪里知道這個它心里還有這么多戲,問道:“系統,我現在屬性大概什么情況了?”
系統這才道:“智慧31,體魄31,聲望44,承歡11,總計117點。對了,宿主,你上一個等級還沒抽獎呢。”
梨花聞言頓時眼睛一亮,興奮地催促道:“快,我要抽獎!”
很快,系統的獎勵商城界面展現在梨花眼前,中間是一個醒目的抽獎按鈕。
“來吧!”梨花躍躍欲試地點擊了按鈕。
隨著一聲清脆的“叮”,很快手里邊多了一個小盒子。
“這是什么寶貝?”黑暗里,梨花好奇地捏著手中的小盒子。
系統難掩興奮之情:“恭喜宿主,你抽到了養顏丹!服用之后,你將擁有傾國傾城的容顏!”
梨花心中一動,她一直想要抽到養顏丹,不過不是為了自己,是想給她娘抽的,她娘操勞這么多年,憔悴得不行,眼瞅著比他爹還要老幾歲。
然而還沒等她開口,系統就警惕地提醒道:“宿主,這個養顏丹你可不能像上次一樣隨便直接拿去喂雞了,這次我必須親眼看著你服下才行。”
梨花道:“我又不是傻子,能變美的東西我為什么要拒絕?不過,這養顏丹怎么看起來黏糊糊的,是什么做的啊?吃了會不會塞牙?我可是剛漱過口準備睡覺的。”
系統瞬間無語,變美麗和再刷一次牙孰輕孰重?
“好啦,我先收起來,明早起來了再吃。”
系統無奈,只好看著她摸著黑起來把小盒子塞到柜子的最深處。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來,梨花出門往城里趕的時候系統才抱怨:“你忘記吃養顏丹了!”
梨花縱著馬兒道:“那你剛剛咋不提醒,現在都出門了。”
“我提醒了,可是你沒聽到。”系統很不高興。
梨花一拍腦袋:“剛才二牛和杏花打架,吵得我耳朵都快聾了,哪聽得到你說什么,等晚上回來吃。不是我說你,你作為系統應該沒有情緒才對吧?怎么我覺得你對我意見很大呢?”
系統哼了一聲:“誰還不是個寶寶了?我可是個有情緒的程序呢。”
梨花無奈地笑了笑:“好吧好吧,我答應你,晚上回來就把那養顏丹給吃了。”
到了鏢局,見了慕容錦后,兩人按照原計劃往西市賭場去。
然而等到了賭場,卻見前方大門緊閉。
梨花驚道:“關門歇業了?看來他們是不想讓我們進去啊。”
慕容錦眉頭一挑,道:“恐怕沒那么簡單,這么大的賭場,停業一天都會損失慘重,他們才不舍得做出這種決定。你看,那邊有幾個人正往后門走,后門肯定有路可進!走,繞過去瞧瞧。”
系統也跟梨花道:“前門不開,開著后門營業呢。”
二人便順著小路往后門去,卻不想半路殺出了個伙計,滿臉堆笑地攔住她們說:“哎喲,兩位姑奶奶,今天賭場不對外營業,您二位要是想玩牌,得等兩天再來。”
梨花指著那些正從后門進入賭場的人問道:“那為什么他們可以進去?”
伙計忙解釋道:“那些都是我們家東家的朋友,只是進去喝喝茶、聊聊天而已。今天真的不對外營業,兩位姑奶奶還是去別的地方玩吧。”
梨花從系統那兒早知道了情況,正欲揭穿伙計的謊言,卻被慕容錦攔了下來。慕容錦順水推舟地說:“既然主家今天不營業,那我們也不好強求。走吧,回家練功去。”
兩人轉身離開賭場,梨花哼了一聲道:“果真是怕了,竟想出這樣的損招。”
慕容錦笑了:“可不就是損招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過咱可沒傷,不痛不癢,倒是他們,就這么偷偷摸摸的,連大門都不敢開,一天不知道得虧了多少銀子。”
梨花聽到這,心里也痛快了,“就看看他們能堅持得幾天。”
兩人回到鏢局后,意外地發現慕容九天居然已經回來了。
慕容九天見到二人回來,虎著一張臉道:“我一不在家你就偷懶,得讓你娘把門給鎖住才行。”
慕容錦笑嘻嘻道:“爹,您說這鏢局的四面墻哪面能攔得住我呢?”
慕容九天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一天到晚沒個正形!哪有女孩子家像你一樣翻墻出戶的?”
慕容錦不滿道:“爹,您以前從來不說我這些的,您說行走江湖,就得學會飛檐走壁,誰敢招惹咱,就得三倍打回去,哼,肯定是娘跟你說什么了!”
“你娘能說什么?她說什么也是為你好。”
正說著,門外有人來報,說縣丞請總鏢頭晌午到聚福樓一敘。
慕容九天愣了一下,疑惑道:“才剛進家門就派人來相請,這是發生什么事了?”
嘀咕完后沖著那人道:“去給人答復,就說我準點到。”
一旁的慕容錦正琢磨著要怎么開口,自家老爹就已經將矛頭指向了她:“是不是我不在家這幾天你惹出什么事來了,不然無緣無故衙門的人怎會請我去吃飯?”
慕容錦有些心虛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女兒不是跟梨花一起練武嘛,閑時就玩了一下葉子牌,沒想到這家伙心算極好,骰子也是一猜一個準,我手頭缺錢花,就帶她去西市賭場那里玩了幾把,贏了點小錢——”
“贏了點小錢?”慕容九天頓感不妙,“多少小錢?”
“嘿嘿,不多,就一千兩而已啦。”
慕容九天一聽,差點沒站穩,瞪大眼睛道:“多少?梨花,你來說!”
梨花老老實實道:“不多,剛好一千兩。”
“哎唷我的小祖宗啊,你做什么去招惹這些人,你知道你爹我這么辛苦出去一趟風餐露宿的,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跑一趟鏢才多少錢嗎,五十兩,你可倒好,一天就掙了我的幾十倍!”
“爹,這沒辦法呀,是他們技不如人,咱也沒出千,憑本事贏錢,這有什么錯?”
“你你你,你倒還跟我裝起來了,你別以為裝作不知道賭場后邊的人是誰我就不打你?”慕容九天一口氣堵在胸口,氣得團團轉,到處要找棍子。
梨花忙道:“總鏢頭,的確是事出有因。”
慕容九天知道這丫頭實誠,這才直起身子道:“說罷,你們為什么去招惹人家?”
梨花道:“是賭場的人不知道去哪里抓了個姑娘,那姑娘在我們村子附近丟了,那伙人就派人進了周邊幾個村子搜人,人沒搜到,卻看上了我們村子里的一個寡婦,那寡婦是我鄰居的姐姐,他們不好直接動手搶人,就設了套子讓我那姐姐家的小叔子往里跳,逼著他按了二百兩的欠條,十幾人就這么抬著小叔子進村去拿銀子,說不還銀子,就拿姐姐和她孩子抵債,鄉親們不答應,聯合起來把人趕跑,我也是一時候不服氣,就想他們能在賭場里下套,我光明正大贏錢,這有何不行?”
“大小姐是俠義心腸,看不過去,這才跟我一起去賭場給我壯膽,那群人知道我們是鏢局的人,又震懾于您的名聲,也不敢動我倆,估摸著就等著您回來了跟你告狀,不讓我們去賭場了吧。”
倘若是讓自家女兒說,慕容九天未必相信,既是梨花道明緣由,慕容九天就沒有不信的。聽到這些人竟使著這下三濫的手段進村搶人,也不禁黑了臉。
“豈有此理,這些個雜碎,盡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真是世風日下!平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們沒招惹我我也就不說什么,但如今既然他們動了你們村子里的人,那就是跟我慕容九天過不去,這事我自會給你做主!不過他們下套的事,可有證據?”
梨花忙道:“有!那下套的人已經被我們拿下了,另外小叔子的兩名同窗也參與了這個事,要是賭場的人需要當面對質,我也能隨時找到這兩人。”
慕容九天點了點頭,“還算長了腦子,既然如此,那我心中有數了。”
慕容錦道:“爹,李縣丞是賭場背后的人,到時候他必定要求您約束不讓我倆再去賭場了,您要怎么說?”
慕容九天嘆了口氣道:“還能怎么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賭場背后還有更大的主,他們這是不想捅上去,這才想辦法先自行解決,你們要是繼續把這個簍子捅大了,背后的人冒出來,到時候不止他們的人遭殃,連你爹我也扛不住,只能先答應下來。”
慕容錦一聽,嘴巴向下一撇,明顯就是不高興。
慕容九天就知道女兒會是這個反應,只得耐心解釋道:“你們搞人家賭場,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收手賠禮道歉?”
梨花趕緊回道:“是。”
慕容九天道:“昨日你們已經贏了人家一千兩銀子,你們還想怎么樣,至少賠禮道歉是不可能了,我且去跟他們周旋一下,這些人畢竟不是什么善茬,最好是見好就收。”
梨花如今增加了這么多的屬性點值,早已不再是過去的直腸子,趕忙點頭稱一切單憑總鏢頭做主。
慕容九天了解情況后正要回后院,走了兩步突然又轉過頭來沖著慕容錦問道:“我進城的時候聽說金鳳樓被人一把火燒了,不會是您兩位女俠的杰作吧?”
二人一聽,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一樣,連連否認。
慕容九天自知問不出什么,沒好氣地瞪了二人道:“今日站樁一個時辰,不到時間不許下來。”
慕容錦一聽,頓時哀嚎不已。
梨花倒是無所謂,她對這事兒并不反感,累是累了一點,反正能鍛煉自己的體魄。
等兩人站完樁,慕容錦基本上已經沒有辦法站直,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唷哎唷直叫喚,梨花稍微好一些,倚著樁子給自己進行拉伸。
慕容九天這會兒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正要應邀出門去聚福樓,見到女兒這個樣子,恨鐵不成鋼道:“你看看梨花,再看看你自己,你出去還有臉說自己三歲就開始練武嗎?”
慕容錦哼了一聲:“那換您來站一個時辰試試,您看你現在這么個大肚子,站一刻鐘肚子都沉得慌吧。”
慕容九天又轉身四處找棍子,慕容錦忙道:“爹,您看您,剛換了一身新衣裳,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待會兒跟我廝打起來,又要弄臟衣服弄亂頭發,不又得再換一身,人家得等你到什么時候去。”
慕容九天罵道:“我就是縱你總過頭了,才養了你這么個沒大沒小的壞丫頭。”
慕容錦笑嘻嘻地沖著他擺了擺手道:“爹,晚上見,可別喝太多酒,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壞心眼,說不定還會埋陷阱讓您跳呢。”
慕容九天大手一揮,道:“你爹我什么風浪沒見過,他們敢給我下套子,怕是不想活了。”
說著不想再跟自家這個死孩子計較,轉身就出門去。
跟著出來的江娘子看著父女二人斗嘴,臉上的笑意就沒下去過,慕容錦見母親過來,依偎上去道:“娘,爹真是狠心,剛回家就罰我和梨花站一個時辰的樁,這不是要女兒的命嘛。”
江娘子輕輕敲了敲她的頭道:“你不看看你自己給他惹了什么麻煩,站一個時辰都算是輕的了。”
一旁的梨花聞言,趕忙道:“江姨,都是我村子里的事情,才害得大小姐被連累。”
江娘子搖了搖頭:“你呀,別往自己身上攬,別說是你們村子里的事,不管是哪個村子,被她知道出了這種事,她都坐不住。這孩子,天邊的事兒她都要管。”
慕容錦嘿嘿笑了:“修煉武功,就是為了打抱不平行俠仗義,不然練武有何用。”
江娘子摸了摸她腦袋道:“得虧你娘我給你找了這么個愿意幫你收拾爛攤子的爹,你還總惹他生氣。”
慕容錦不是慕容九天親生女兒的事,鏢局里所有人都知道,就連父女兩人自己也沒有刻意隱瞞,梨花是真心佩服這個漢子,對待妻子之前的女兒也能毫無芥蒂,更是疼愛有加。
但轉念一想,自己對芙寶不也是如此,不僅是因為愛慕著董蕓而愛屋及烏,是芙寶本身就很討人喜歡呀。
江娘子見她發愣,道:“梨花,剛剛錦兒她爹回來了,說這一路上遇見大批流民遷徙,四處逃散,更有不少數往咱們這一帶來,你回去路上要是遇見了,要遠遠躲開;回去后也跟村子里的人說讓大家伙注意點,做好防備,萬一有流民偷偷進村,偷東西到此其次,萬一起了歹心殺了人,那就糟了。”
梨花見她這么鄭重其事地說起這事,趕忙回道:“謝謝江姨提醒,我回去就跟村正說,讓大家伙做好防備。”
江娘子點了點頭:“還有啊,讓村子里鄉親們也多備些糧食,一旦流民蜂擁而至,城里糧價就會大漲,到時候甭管你有再多的銀子,都買不到糧食。糧食也不要放家里,另外找個隱秘的地方埋好!”
梨花聞言,頓時心一驚,趕忙道:“好,我記下了,回去就跟爹娘商量安排。”
第67章 甜水
得了江娘子的吩咐后, 梨花等著慕容錦歇了一會兒,兩人又比拼了一場,打了個精疲力竭這才停了下來, 坐在練武場的一端大口地喘氣。
梨花便趁機和她說了交稅納糧的事,慕容錦一口應了下來。
說完正事, 梨花又躊躇了半天,最后終于扭扭捏捏地開口:“那個……你先前說的話本……有圖嗎,能借我看看不?”
慕容錦今日兩場鍛煉差點就榨干了她所有的體力, 這會兒正唧唧哼哼趴在地上,冷不丁聽到這么句話, 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瞪大眼睛看著她道:“你問我要話本?”
梨花的兩只小耳朵早已經變成了紅通通的, 扯了她的袖子道:“你干什么那么大聲,別把人都給引過來!”
慕容錦這才笑了,賊兮兮的,歪過來壓著她的肩膀道:“咱們的小梨花這是開竅了吧。”
梨花掙開她的壓制道:“你有沒有倒是吱一聲,不許老拿我當玩笑,你自己不也看了。”
慕容錦道:“對啊, 我也看了,嘿嘿, 那我也沒少被其他小姐妹揶揄,現在終于到我可以調戲別人了,我焉能錯過這次機會。”
梨花羞惱道:“你不給就算了, 我去吃飯,吃完就回去。”
說著就要起身。
慕容錦趕忙一把拉住她, “你看你,脾氣這么大, 玩笑話一點都開不得,給你就是,你要哪種?”
梨花疑惑:“有很多種?”
“男男的,男女的,還有女女的。”慕容錦東張西望著,口中卻是如數家珍。
梨花有些吃驚,居然還有男男的。
不過自己都是女女的了,男男能有什么奇怪,城里的大老爺們有錢有勢,玩得花也不奇怪。但她又不想讓慕容錦看出來自己喜歡女人,正想著要不要找個男男或男女的打個掩護,慕容錦卻開口了。
“最近有個小姐妹把前兩樣的都借了,就剩一本女女的,還帶著圖,你先拿這本去看,等另外幾本還回來了,我再拿給你。”
如此正中下懷,梨花心中竊喜。
慕容錦突然又轉過頭來道:“你說你,上次因為救了個女人,害得土匪進村,咱們不得不搞了金鳳樓圍魏救趙,這次為了你的那董姐姐,咱又搞了賭場,你這來來去去可謂是怒發沖冠為紅顏,你的女人緣是不是過于好了點?”
梨花面無表情道:“就準你行俠仗義不許我路見不平?這世道這么亂,受欺凌的多是女子,我救她們有什么奇怪的?”
慕容錦一聽,覺得有道理,但還是蠢蠢欲動道:“那些土匪對你救的那女子念念不忘,到底長成什么樣能讓人惦記成那個樣子?”
梨花把夏尋雁的容貌想了一遍,想描述一下,無奈腦中詞語匱乏,只得大概道:“就跟天上仙女一樣。”
慕容錦翻了個白眼:“那她和你董姐姐比起來,孰美?”
這話算是問錯人了,畢竟情人眼里出西施,梨花這個憨憨怎么可能會覺得天底下還有比董蕓更漂亮的女子?直接就回了一句:“不如董姐姐。”
好在慕容錦對她的眼光并不信任,直接拆臺:“得了吧,你眼盲,來了一個月才分清石頭和木頭兩人,這問題在你這兒就沒標準答案,我還不如自己去看。”
越說越興奮,“我去你家看看那位仙女吧,好不好?”
哪有專門上門去看人家長得美不美的,梨花下意識就拒絕,慕容錦越發來勁了,扯著她胳膊哀求:“好梨花,就讓我去你家吧,我小時候最喜歡就是仙女了,你得讓我圓了小時候的愿望,求求你了。”
梨花被她聒噪得不行,道:“今早這一通訓練下來你都快走不動路了,去我家還有二十多里路呢,你確定為了看仙女一眼再騎馬走二十多里?”
慕容錦趕忙爬起來道:“這有什么不行,只要能看仙女,再苦再累的都不怕。”
話音剛落,后院江娘子身邊的一小丫鬟跑來道:“大小姐,夫人讓你下晌不要出門,說晚些有客人上門,讓您跟著一起接待。”
梨花聞言,沖著她挑了挑眉。
慕容錦一張嘴高高噘起,滿臉不高興,哼了一聲,甩手往后院去了。
梨花則轉身去用飯,吃完飯拉著馬兒正要出門,突然沖出一個人影,悄摸著往她懷里塞了個東西,她低頭一看,竟是本發黃的小冊子,看樣子是被人翻了很多遍。
她慌忙將東西塞進懷里,忽略掉眼前一臉壞笑的慕容錦,道:“我回去了。”
慕容錦抱著手臂,意有所指,“東西我可給你了,等我有空了就往你家里去看仙女。”
梨花沒理她,拉著馬兒就出了鏢局,不過也沒急著立刻就回去,先去城中糧店對比了一下糧價,走了一遍,心中就有了打算。
見到有人在擺攤賣魚,便上前問價。
雖然大柳樹村是有一條小河穿著半個村子而過,但河里的魚極其難抓,而且村子里窮,要是有魚早就被水性好的男人抓回家去了,梨花少時就沒怎么吃過肉,更別提魚肉,如今見攤上大大小小十幾條魚,想著自己在鏢局用飯時,灶房那邊偶爾也會做魚肉,魚頭和豆腐一起煲湯,味道別提有多鮮美。
董姐姐不愛吃腌肉,想來這魚應該是符合她的胃口。
價格也不貴,和豬肉不相上下,畢竟魚有刺,窮人家要是有錢都買肥豬肉去了,也就有錢人才會有這個閑情慢慢挑著刺吃。
想著芙寶也是要吃,于是問了哪種刺少的。
聽那漁夫介紹,黃花魚和鱸魚刺最少,不過鱸魚清蒸更好吃,也更貴一些,黃花魚個小適合紅燒;草魚也不錯,個大肥美,紅燒切片水煮都成。
梨花看了看,最后選了一條六七斤的草魚,再挑了一條三四斤的鱸魚,本來還想買豆腐回去給董蕓燉湯,可自己騎著馬,就這么折騰再硬的豆腐都能爛個稀碎,只好作罷。
買好東西便出了城,城門口的幾名守城士兵見她幾乎天天早進午出,早就對她眼熟,久了也會問上一兩句。
今日守城的是一個叫做小八的小伙子,見梨花牽著高頭大馬出來,忍不住問道:“喂,妹妹,你這馬可真俊,是自己買的嗎?”
梨花眼盲,不過城門口守城來回就那幾個,看久了也開始認得臉,笑了笑:“我哪買得起馬,這是鏢局的馬,大小姐嫌棄我一天來回腳程太慢,不出鏢的時候就讓我騎。”
小八早前就聽說梨花在鏢局給慕容小姐做陪練,不過一直沒怎么相信,尤其看她那身板,感覺一個拳頭就能掄倒,只是這幾個月來,見她每日準時準點到達城門,風雨無阻,如今又見她牽著這么匹大馬,總算是信了幾分。
“你們大小姐對你可真好。”
梨花含糊道:“還成,可能是我皮厚耐打,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不怕摔打的人。”
“你多大了?看著也就十六七歲,怎么我看你比以前剛進城的時候還要高些,也壯實了些,別的姑娘像你這年紀早就不長個兒了吧。”
一旁的另外一名守城士兵調侃道:“肯定是龍威鏢局的伙食好,才去兩個來月整個人就變了個大樣。”
梨花笑了笑,隨口和他們胡侃了幾句,出了城門,翻身上馬,疾馳離去。
幾名守城的士兵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眼里盡是羨慕。
等進了村子,先拐往曾家小院,卻見門落了鎖,看樣子是出去干農活了,她將那一條鱸魚掛在門上,又上馬往曾家的田里奔去。
果然見兩個大人的身影在地里面勞作,一個小不丁點在田埂上跑來跑去。
雖然過了農忙時節,但田里的活還是不得斷,各家各戶這時候都在忙著翻地犁田,牛也不得空。曾家沒牛就得租借,曾婆子不舍得一天幾文錢,就只能人力就著耒耜翻地,翻得一點算一點。
不過婆媳兩人沒什么共同語言,一人在一頭翻,少有交流。
梨花到的時候,芙寶先發現的她,歡快著朝她跑來。
梨花迎著上去一把將她抱起,朝董蕓走去。
董蕓見到是她,停下手中的活兒,挽起耳邊垂下來的一縷發,問道:“怎么不回去歇著,又往地里來了?”
梨花昨夜剛與她有過淺淺的親密接觸,只要一有空,就會把黑暗里的那一幕拿出來反復地回想,這會兒在大白天的見到她,突然有點不好意思。
尤其那兩張好看的唇,無時不刻不在吸引著她的目光,心里只想著什么時候還能再含一含。
見到董蕓逐漸羞惱的神色,她忙道:“我有正經事說的。”
董蕓沒好氣道,“那你別個時候來都是為了不正經的事了?”
梨花羞赧,她很多時候來找董蕓確實沒有什么正經事,單純是想見她,但眼下確實是有事,她將江娘子說的那些話轉轉述了一遍,最后道:“你們家有十幾畝地,要交三四百斤糧食,萬一真的如江姨說的,到時糧價攀升,曾奶要是和以前一樣,出糧交稅還要賣糧,等自家的糧食不夠吃了,又得去外頭買,到時候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董蕓也沒想到外頭的情況竟會如此嚴峻,但仍皺著眉頭道:“我婆婆那個人你不是不知道,為了給小叔籌錢念書,糧食舍不得吃也要賣了換錢,怕是勸不住。”
梨花想了想道:“如果實在勸不住,你就告訴她,她有多少糧食我們家全買了,外頭賣多少我就出多少價。”
正好自家也要囤糧,直接搬到自己家既方便又不回引起其他人注意。
“還有交稅的糧食到時候也一并搬來我家,回頭我拿銀子在城里買了糧直接拿去交稅,雖然要多出一些費用,但也省了這一來一回的功夫,比起另外花錢請攬納戶幫繳的劃算多了。”
董蕓聽她這么說心中就有了數,婆婆不愿囤糧,既然要賣,賣給誰不是賣,自己拿銀子讓梨花買再囤起來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于是道:“回頭我拿銀子給你,你來買,到時候你幫我囤起來,我再付一筆辛苦費。”
梨花聞言不高興道:“你非要跟我分那么清嗎?不管你囤不囤糧,到時候只要我還有一口飯吃,還能餓了你跟芙寶不成。”
董蕓見她露出這般神情,心中一軟,輕輕拉住她的手,壓低聲音道:“一碼歸一碼,你聽話。”
梨花不想聽,她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都給董蕓,對方這時候卻跟自己算得那么清。可若不聽吧,她又拉著自己的手,一分討好兩分懇求七分強勢地讓自己聽話,這樣的語氣和眼神,根本沒辦法拒絕。
她垂下眼簾,哦了一聲。
董蕓這才放開她的手,結束了這個話題。
梨花還在留戀著那殘留在掌心的溫度,戀戀不舍道:“我回來時候給你買了一條鱸魚,就掛在門上,剛剛還活著,不過跑了一路怕是死了,你回去就處理了。”
董蕓心里一暖,道:“好。”
梨花見她總算沒再提銀子的事,微微松了口氣,正要告辭回家,芙寶卻抱著她的脖子緊緊不放手,她只能笑道:“芙寶想跟我去我家玩嗎?”
芙寶點了點頭,小腦袋瓜緊緊地埋在梨花頸間,大有梨花去哪兒她都要跟著去的勢頭。
董蕓道:“鬧呢?梨花今天去做工可累了,得讓她回去休息。”
芙寶聽到這話,這才縮回了手,梨花卻攬住了她小小的身子道:“讓她跟我回去吧,反正我娘他們也下地翻地去了,我待會兒帶她一起跟著也去地里,跟杏花一起不礙事。”
這樣的話,晚點自己送芙寶回去,又能再跟董蕓處一會兒。
芙寶一聽,又順勢摟住了梨花的脖子。
家里就她一個孩子,二牛和杏花雖然大她許多,但也都還是孩子,跟著大哥哥大姐姐一起玩,也好過自己一人在田埂上玩泥巴來得好玩。
董蕓見女兒這樣,微微嘆了口氣,對眼前的這人終究還是有些愧疚。這段日子以來,母女二人很多事都麻煩她,里里外外,這姑娘也是任勞任怨,永遠都是在自己最需要幫忙的時候,永遠都是這么精力充沛地出現在眼前。
“只是怕你太辛苦了。”董蕓輕聲說道。
梨花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哪能累得了我,芙寶又乖得很,一點也不鬧人,還能逗人歡喜呢。”
芙寶嘻嘻笑了,捉著梨花衣襟作怪。
不過摸著摸著,手卻摸到了梨花胸前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伸著小手就要去扯。
梨花低頭一看,慕容錦的那本小冊子竟被她給扯出來了一截,瞬間嚇了一大跳,趕緊把小冊子往里塞了塞,再牢牢捉住那只作怪的小手,急急道:“那董姐姐,我先帶芙寶回去了。”
董蕓看她這慌亂的模樣,雖然有些不解,但也沒多問,只道:“那行,晚點我再去接她。”
梨花生怕小冊子被芙寶扯出來,捂著胸口連連點頭,接著轉身就跑了。
學堂那邊的活兒就剩木工,大根和大牛都不擅長,加上前頭父子倆又跟著忙活了一個多月,后面收尾就沒去了,今日開始也下田去翻土。
沒有牛,那就和曾家一樣,人工用耒耜和鏟子來翻,雖然效率低了一些,可在還沒研制出犁之前,祖祖輩輩不就是這么過來的?反正農家人,忙活著也就是地里的事,這時候不翻地還能干什么。
梨花回去后把馬拴好,喝了口水,和西屋里的夏尋雁打了聲招呼,帶著芙寶也跟著下了地。
眼下這個時節,天氣涼了起來,白天幾乎沒有太陽,正是干活的好時候。
熊氏見梨花來了,道:“你忙活大半天辛苦,回家待著去。”
梨花道:“翻地而已,又不是什么累活。芙寶,跟杏花玩兒去。”
兩小只干不了什么活,家里的主力主要還是夫婦倆和梨花大牛,幾人并排著翻,梨花順帶把慕容九天帶回來的消息說給父母聽。
熊氏聽說外頭亂了,不禁憂心忡忡,“咱剛分出來,好日子還沒能過上幾天,又出事了。”
大根安慰:“外頭那些受災的流民比我們還苦,只盼著不要往咱這邊來,這樣咱也能過幾天安生日子。”
“哎,外頭亂了,就得征糧,這次糧還沒交上去,下次也不遠了,這糧價是好不了了。”熊氏嘆道,“咱家幾口人飯量都不小,就這些糧食哪兒夠,萬一明年再多征幾次糧,稅都不夠交,就不用說吃飯了。”
梨花道:“只能買糧囤起來了,那稅糧我就直接在城里買了交上去,免得來回奔波。”
熊氏點頭,“照你說的做,好在咱家眼下還是有銀子,回頭多囤一些也好心安。”
梨花:“曾奶家每年都要賣糧,董姐姐說出銀子讓我們幫忙買下來,不過到時候她們也吃不完,少不了要勻一些給咱們,還有我平日從城里回來,每天馱一袋米,一個月能馱不少,一天一點,也不打眼。”
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給解決了,女兒如此有本事,又能想得遠,熊氏心里頓時舒暢了不少。
“不過娘,這糧食不能放家里,萬一真有流民,或者土匪趁機作亂,進村就搶,糧食放屋里哪里能存得住!”梨花道。
“那你說咋辦,難道要挖地窖埋起來?”
大根道:“大戶人家都有藏糧的習慣,咱也得選個地方藏糧,不然要是真遇上事兒,當真得餓死!”
這話倒一點也沒有危言聳聽,當年夫妻倆還小的時候,就聽隔壁縣有幾個村子遭了災,因為缺糧餓死了數百人,別的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梨花認同,“我想在咱后山找個隱秘的地方挖洞藏進去,反正咱家在村尾,上山下山也沒什么人注意,這時候動工也不惹人注意。”
熊氏想了想,道:“就聽你的,明日就上山找地方,到時候你們三就先緊著挖洞,我自己顧著地里的。”
說完這些,梨花這才道:“今天回來買了條大草魚,娘晚上回去做頓好吃的吧。”
熊氏一聽,心里的陰霾散去不少,笑道:“好,摘點茱萸回去做紅燒魚塊吃。”
芙寶跑過來,抱著梨花的大腿道:“吃魚。”
梨花沖著她笑道:“對,今晚吃魚。”
忙活了一下午,熊氏和杏花帶著芙寶先回去弄飯,梨花和父親弟弟繼續翻地,眼看天色不早,這才收工回去。
二牛也剛好放牛羊回來,家里約定,天氣不好的時候幾個孩子在家跟夏夫子念書,夏季天熱早上出門干活,下午晚上念書,冬季相反,上午晚上念書,下午參與家務和農事,如此就不會沖突了。
不過大牛和梨花都是家里的干活主力,這兩人只能是靈活教學,至于二牛和杏花,那是實打實地遵守這個時間來。
昨晚上回來梨花就把董蕓讓跟她學習的事情和夏尋雁說了,夏尋雁倒沒問什么,只是默默給她重新安排了教學計劃。
梨花回去后就去了灶房,一天下來全是體力勞動,身體消耗大,老早就餓得咕咕叫。
大根也在灶房,給魚刮鱗破肚,屋里擠不開身,杏花就帶著芙寶回房間玩了。
梨花在里面轉了一會兒又被趕了出來,坐在灶房門口的小板凳上舒展著身子,見到芙寶捧著個什么東西朝她跑來。
“梨花,糖,吃糖。”
梨花眼睛一瞇,覺得她手里的那小盒子看著極其眼熟。
腦海里的系統這會兒早已狂聲大作:“養顏丹,宿主,那是你的養顏丹啊!”
梨花心一跳,趕忙伸手將她抱住,拍了拍她的小屁股道:“小壞蛋,怎么把我的東西翻出來了?”
芙寶拿著小盒子聞了聞,里面香甜的氣息傳出來,饞得她直流口水,噘著嘴看著她:“糖——芙寶要吃糖。”
大有一副不給就鬧的架勢。
梨花拿過小盒子,“小祖宗,這不是糖,這是藥。”
芙寶道:“芙寶也要吃藥——”
杏花這時候趕過來,看到這場景,小心翼翼道:“大姐,我剛剛從柜子里翻衣服的時候它掉出來,讓芙寶給撿到了。”
這本是不小心的事,梨花又怎會去責備她,不過這養顏丹原是想給母親吃的,但系統又時時刻刻盯著,現在又多了眼前這一位小祖宗,得怎么分才能讓大家都滿意?
梨花看著一旁一大壺的涼白開,心里瞬間就有了主意,直接就將養顏丹丟進水壺里,“好好好,芙寶跟我一起吃藥。”
看著那一顆藥丸在水壺里融化后,她倒了一碗出來,端到芙寶嘴邊:“來吧小祖宗,你要喝的糖水。”
芙寶開開心心張嘴就喝,可喝了兩口,見品不出什么味道,嫌棄著把碗推開道:“不甜,芙寶不喝。”
梨花沖著妹妹道:“你也喝。”
杏花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不過好奇心作祟,倒了小半碗,嘗了一下,感覺還是白水,但喝了一口了,又不好留著,只好硬著頭皮干了。
梨花又把她那一碗滿上,“端去灶房給娘喝,就說大閨女孝敬她老人家的白水,得喝光咯。”
熊氏在屋里聞聲道:“我大閨女孝敬的,就算是苦水娘也得喝得一滴都不剩。”
杏花嬉笑著端了滿滿一碗水進灶房去。
大根吃味道:“咋地大閨女只孝敬娘不孝敬爹呢?”
“爹要留著肚子喝酒,喝什么白水呀。”
大根聽了樂呵呵笑了。
一里一外說著話,看到杏花端著碗出來,喝得干干凈凈,果然一滴也不剩,梨花這才放下心來,把芙寶喝剩的那一碗全干了,還有壺里剩下的,連干了幾碗,最后還剩一碗,實在是喝不下去了。
系統叫道:“你已經浪費一碗半給你娘和你妹妹了,剩下的必須喝完!”
梨花沒有辦法,端起碗喝了一口,這這時門外正好走進來一人,是董蕓,她摸著肚子放下碗,打算先歇一歇緩一緩。
董蕓走過來,見大根夫婦在灶房里忙活,于是站在門口把話說了。
晌午梨花回來跟她說的那些,她回去問過曾婆子,曾婆子答應賣糧給他們家了,看著什么時候方便就把糧食搬過來。
熊氏道:“還不急,我看這幾日讓她爹打個板車,哪日梨花下工回來就用她那馬兒套上板車給拉回來。”
董蕓得了答復,放下心來,帶著芙寶就要回去。
熊氏趕忙追出來道:“都煮好飯了,梨花今日還買了一條六七斤重的大魚,今晚留家吃魚。”
董蕓一聽就知道梨花沒跟她母親說也給自己買魚的事,于是也沒提,笑笑道:“我家飯也都煮好了,就等著帶芙寶回去吃呢。”
熊氏沒法子,鍋里油又開了濺得噼里啪啦響,沒工夫再攔她,只得道:“行吧,下次一起吃。”
說完又趕忙跑進去翻魚。
梨花坐在門口,看著喜歡的女人就在眼前,一股難以名狀的情愫在心間彌漫,見四周無人注意,便壯著膽子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女人的半截手掌。
董蕓感受著手心的溫熱,沒有掙開,任憑她握著,轉頭若無其事地沖著女兒道:“芙兒,要回家了。”
芙寶卻指著旁邊凳子上的那一碗水,嘟著小嘴抱怨道:“糖水,不甜,芙寶不愛喝。”
董蕓聞言,瞥了一眼梨花,見她另一只手正摸著肚子,微微挑眉:“喝水喝飽了?”
梨花捏著她的手,心里正噗通噗通跳著,不敢正視她的眼睛,也不舍放手,聽著她這么問,鬼使神差地問道:“姐姐渴不渴?”
董蕓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你都喝過了,還讓我喝?”
梨花頓時羞得耳根發紅,她以為董蕓在嫌棄自己,有些難為情地收回手,然而董蕓卻俯身端起那碗水送到嘴邊,輕啜一口笑道:“剛好我也渴了。”
梨花的心跳瞬間加速,耳朵更熱了,剛剛是難為情的熱,這會兒是另外一種熱。
芙寶瞪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問:“娘,甜不甜?”
董蕓看了一眼梨花,把剩下的喝完,最后回應道:“甜。”
芙寶眉頭皺了起來:“我剛剛喝都不甜。”
董蕓放下碗將她抱起,“好了,玩夠了,回家吃飯去。”
梨花忍著心口的悸動也站了起來,她輕聲道:“我送你出去。”
董蕓嗯了一聲,抱著芙寶走在了前面。
第68章 對策
家里要開飯了, 董蕓又不讓她送,梨花只能站在院門口依依不舍地看著這一大一小離去。
好心情一直維系到了晚飯,魚肉肥嫩鮮美香氣四溢, 一家幾口連帶著夏尋雁都吃得一個美。
吃過飯后,時間尚早, 梨花帶著鐮刀和父親一起上了山。下晌在地里說的,要在山上找個隱蔽的地方藏糧,這事得趁早定下來。
梨花前些日子經常上山打獵, 對這片山林算是了如指掌,況且她腦子里還有個系統在, 早就定位了一個隱蔽的地方, 只需要把大根帶到那兒就行。
等尋到地方再下山回到家, 天已經黑透。
直到結束功課,洗完澡后躺下來,已經是夜深人靜,一旁的杏花早就夜會周公去了,她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將小冊子拿出來,就著昏暗的油燈仔細瞅了瞅上面的幾個大字“禦女心經”, 很遺憾,只認得第二第三個字, 不過倒不妨礙她翻看里面的插圖。
然而剛隨意打開其中一頁,畫面映入眼簾,整個人瞬間面紅耳赤, 啪的一聲合上冊子,轉身滅了油燈, 一把將棉被往上一扯,蓋住了腦袋。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心中依舊狂跳不止, 黑暗中那畫面卻異常清晰地印在腦海里,一女子長發披散衣衫褪盡半躺半坐,雙腿分開,另一女子則伏在其間……
梨花捂著心口,掌心下邊是劇烈地跳動。
先前她幫董蕓按摩回來后,是做了一個很是有感覺的夢,但夢中朦朦朧朧的,一切都不真切,如今那一幕就這么清晰地攤在眼前,活色生香,直懟眼球。
她抓著被子蒙在頭上,直到呼吸不過來,這才探出了腦袋。
四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被子外邊清涼空氣使得腦子稍微清醒了一些,但隨后又被繼續勾到剛剛的那幅畫面里。
若是把上邊的那兩人換成自己和董姐姐……
梨花的腦子又再一次夯機,想著自己要是趴在那兒,姐姐會不會像那日給她按摩時候的那樣,發出那樣輕吟聲,她臉上會是怎樣的反應,她會難耐地仰起下巴,她眼睛是睜開的還是閉著的,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也會那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嗎……
要是換過來,梨花身子一顫,心再次亂了。
姐姐那樣的女人,就如同住在寒宮的嫦娥,怎么可能會匍匐自己身前,□□自己呢?即便覺得不可能,可還是抑制不住自己要往那方面想,一想到董蕓會跪在自己的腿間,梨花覺得整個身子都繃緊了。
腦子里各式各樣的想法在泛濫著,身子可恥地也發生了反應,黑暗里,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膝蓋緊緊地夾在一起……
……
不管昨做了多荒唐的夢,第二天還是要按時起來。
梨花騎著馬兒出了門,只是在路過曾家的時候總免不了要望過去,期待能在院子附近看到那人的身影,可惜今天沒見到。
到了鏢局,例行和慕容錦進行訓練。慕容九天也來了,親自指點。然而看著二人對抗之時,慕容錦竟被梨花一個肩膀撞飛十幾步,不禁大驚。
這孩子剛來時,好像也沒這個力量,怎么不過一個多月的功夫,竟有如此大的變化。
他又豈知梨花身上除了身體本身的力量之外,還另外多了31點的體魄屬性。一時技癢,也上臺和她淺淺較量一番,胳膊拳腳竟被對方震得隱隱發疼。
待收手后,他撫須道:“進步很大,不枉我在李縣丞面前認下你這個徒弟,將來出去,也不算給我丟人!”
梨花一聽,先是一愣,隨后看了看慕容錦,對方也在笑著看她,頓時心中一喜,趕忙跪下叩首,口中叫道:“多謝師父厚愛,徒兒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慕容九天哈哈大笑將她扶起:“本是權宜之計,但如今看來,倒是我占了這個便宜。”
慕容錦湊上來問道:“爹,昨日那李縣丞請你去吃飯,都說了些什么?”
梨花也是一臉殷切地看著他。
慕容九天道:“得虧你們先抓住了那個冒充吳舉人的人,如今證據在我們手里,他雖不愿把我放在眼里,但又忌憚你大伯,也只能做伏小狀,只說下邊的人不懂事,既然你們已經贏了一千兩銀子,如今事情傳得到處都是,使得他們賭場名聲受損,這兩天又不得不關門歇業,連續下來虧損多達數千兩,說這事要不就算了,讓你們以后也別再去他們賭場,大家也算兩清。”
慕容錦聽了這話,不滿地哼了一聲,“兩清?他們想得倒美!先是用下三濫的手段設了陷阱,又強行進村擄人,還把村民打傷打殘,如今輕飄飄一句兩清就算了?對了,您是怎么回答他們的?”
慕容九天嘆了口氣說道:“我能怎么回答他們?他說這事情如果鬧大了,鬧到白虎山莊那邊去,他們不好,咱們也討不到好!”
慕容錦急了:“所以您就答應兩清了?”
“也沒立馬就答應,說還要回來征求徒弟和家里小祖宗的意見,你們說清了就清了。”
慕容錦不悅,但眼下也只能這樣了,但仍不解氣道:“行吧,先吊著他們兩天,讓他們這幾日賭場也照樣開不了門,多損失點銀子我才能消氣。”
慕容九天怎會不知道自己這個女兒的性子,道:“最多三天,三天后我得給人家答復,損的銀子多了,賭場交不上去,白虎山莊那邊也會查過來,到時候大家都不好過。”
慕容錦這才轉過頭來問梨花:“梨花,你覺得怎么樣?”
梨花點了點頭:“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不過還請師父在答復他們的時候,讓他們的人承諾以后不許再踏進我們的村子一步!否則就算沒有師父庇護,我自己也要把他們賭場給弄垮了!”
慕容九天倒沒想到自己這個新徒弟竟這么硬氣,點了點頭:“這個不是什么難題,到時候為師自會與他們講明白。”
……
向家。
自從村正宣布兩天后將召開全村會議,商討如何處理向家的問題后,這一大家子難得地慌了。
村里雖然沒有辦法對村民的行為進行判決,可皇權不下鄉,村鎮里邊的治安糾紛主要是由里正村正和耆長負責管理,再加上得到各村老支持,對村民進行驅除懲罰仍在便宜之內,是以這一家子終于意識到大事不妙,幾日來皆惶惶不安。
而意見最大的要數大房的向有才一家,自調包事件曝光后,一家子的生活如同從天堂掉到了地獄,如今兒子被流放在外生死不明,剛剛才站穩腳跟又遇上這么個事,豈能不氣。
向有才直逼到二房,揪著向大郎的衣領就要往外拖,被向老二和周氏死死拉住,周氏哭喊著道:“你這個天殺的你要對我兒子做什么?你這是要殺人嗎,你怎么連自個兒的侄子都不放過!”
向有才氣得渾身發抖,吼道:“當初他和那幾個人透露董寡婦的消息時我就說過了,一旦連累到我們大房,用不著外邊的人動手,我第一個就收拾他!”
周氏哭得更兇了:“他有什么錯,要不是因為姓董的還有梨花那個賤人,他能在床上躺那么久嗎?真是老天不長眼,盡幫著那幾個賤貨了——”
老向頭此時也是愁眉不展,聽著眼前兒媳婦哭哭嚷嚷的,吵得他腦仁疼得不行,大聲喝道:“別喊了!現在喊這些有什么用?還不都是你教的好兒子,一天到晚在外頭惹禍,現在把災禍帶到家里來,害得一家子都不得安生!”
周氏一聽不干了,甩著手道:“他是向家的大孫子,家里都疼他,又不止我一人寵著他。你看婆母平時是怎么縱著他的,現在出事了倒是把罪都怪在我一個人身上了!”
向婆子聞言火冒三丈:“我生了三個兒子,也沒見哪個像你兒子那樣盡給家里惹事!你平日里地里的活不干,家里的飯也不做,連孩子都帶不好。現在還有臉怪起婆婆來了?天底下哪有像你這樣當人兒媳婦當娘的?”
周氏冷笑一聲,不甘示弱地回擊道:“娘當真以為村里要針對咱向家,只是因為董寡婦的事嗎?大郎惹的那么多事,可不及爹和娘當年換了孩子的那件事嚴重——”
“夠了!”老向頭一聲暴喝,打斷了周氏的話。他猛地站起來,將手里的煙袋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老二!”他喊道,“還不好好看著你媳婦?一整天就知道搬弄是非,還想不想過下去?不想過就把她休回娘家去!”
周氏一聽,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她都一把年紀了,家早沒了,還回什么娘家?
向老二見狀,趕緊上前拉住她,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壓低聲音警告道:“你少說兩句行不行?事到如今這個家還得靠爹拿主意,你干什么要招惹他!”
周氏被打得捂住嘴嗚咽著不敢再出聲。
向有才見到眼前這一幕,眼底盡是嘲諷,“做了又不敢認,若不是你,我們一家子又何至于淪落到這個地步!”
老向頭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破口大罵道:“讓你白白在富貴人家待了幾十年,享了幾十年的福,你倒好,反過來責備起我來了。我告訴你,家里這么多人,最不應該抱怨的人就是你!”
向有才冷笑一聲,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絕望:“你當真以為我愿意要這幾十年?我寧愿一出生就清貧,安安穩穩、踏踏實實地過日子。我也不愿意享了幾十年的福又被扔入地獄,更不愿意我兒子為了保住這個家而鋌而走險,如今生死不明!”
“都是你——都是你——”向有才越說越激動,他指著老向頭的鼻子,聲音因憤怒而變得沙啞,“是你害了我兒子——是你們倆害了我一家子——我沒有你這樣的親爹,沒有你這樣的親娘!我寧愿分家,寧愿自己去服兵役,也不愿意再跟你們這些人做一家子!”
老向頭突然大笑:“好啊,好啊——真不愧是我的種,眼看著村里就要把咱們向家驅除出村,你為了留下來,竟然不惜拿分家來做賭注。行啊,你分啊,你明天就去分吧!”
向老三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他急忙插嘴道:“爹,老大一家子分出去了咱們服兵役就少人了,這太不劃算了。二郎現在已經服了大半年兵役了,等兩年后我們這一房就能歇一陣子。你把他弄出去了,我們才隔三年又要出人,不成,這個家不能分。”
向老二埋著頭坐在一旁不說話,也都怪自己這個兒子,原本村里早就不計較當年掉包的事了,可他硬是要三番兩次去招惹曾家那寡婦,這才走到這一步。
只得硬著頭皮道:“爹,村里想要對咱家做什么,多數還是得聽苦主的意見。不然咱去求求大根和董寡婦他們,他們要是松了口不跟咱計較,其他人也沒多大氣。到時候再裝裝可憐,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老向頭聽到這,原本被向有才氣得直起伏的胸口這才緩了下來,蹲到一旁又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煙,思索了片刻,道:“上次我倆去大根家要大郎的醫藥費,那賤種一箭差點就要射中我的腦袋,咱倆去不合適,讓老婆子她們幾個女人去吧。”
向婆子一聽這話,臉立刻黑了下來,她是不想這個家散了,可她也不想上門去討厭嫌。
老向頭見她耷拉著個臉,橫了一眼道:“你不去誰去,要是被驅除出村子,我們這些男人倒是能討飯活下去,你們女人可沒我們這么好命,甭管你多老,多的是老乞丐要欺負你。”
家里女人一聽,面色都不太好。
老向頭又繼續道:“這些都是你兒子孫子,你這個當娘當祖母的,難道能丟下他們不管?”
向婆子只能妥協道:“那賤種早上去城里做工不在家,她若不在,剩下大根夫婦二人好拿捏一些,我明早趁她不在就過去。”
老向頭這才緩下口氣,“明日就得把這事辦妥,后日他們就要聚起來開會了,再晚就來不及了。董寡婦那邊誰去?”
三房媳婦們面面相覷,個個都像脖子被掐住的鴨子,嘴巴張了張,卻沒人愿意出聲。她們對董蕓的印象僅停留在村里的風言風語中,要去的話硬著頭皮也能去,但一想到曾家那個厲害的曾婆子,就心里發怵。特別是曾婆子最疼愛的小兒子,就是因為向大郎一句話引來的無妄之災,曾婆子現在對向家可是恨之入骨。
向有才媳婦直接道:“這事是誰惹出來的誰就去說,跟我們大房無關。”
老三媳婦也附和:“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三房又沒招惹人家,就算我們上門去求人家肯定也不認啊。”
老二媳婦周氏欲哭無淚,她上次跟曾婆子對罵就沒贏過,一想到又要去找罵,她心里就一百個不愿意。她只得把矛頭沖著床上的兒子罵罵咧咧:“都是你這個混賬東西,要不是你,我們一大家子怎么會走到這個地步!”
越說越氣,恨不得上去給兒子兩巴掌。
罵完,看著旁邊身子已經顯懷的向大郎媳婦石秀秀,突然眼睛一亮,道:“秀秀,這事得你去辦最好。”
石秀秀一聽就不樂意了,“我現在還懷著孩子呢,我不去遭這份罪!再說了,我丈夫出門去調戲別的女人被打,我這個當媳婦的倒還要去幫他擦屁股?我不干!”
周氏見石秀秀反應這么激烈,趕緊換了副嘴臉,苦口婆心地勸道:“哎呀,秀秀啊,正是因為你懷了孕,你去才最好呢。那婆子見你有了身子,不敢跟你動手,說不定還動了惻隱之心,把這事給揭過去呢!”
石秀秀搖頭,死活不答應。
其他人聽著周氏這么一說,也覺得石秀秀去最合適,看著她推三阻四的樣子,向老二氣得罵道:“你這人怎么這么不開竅呢?要是咱們家真的被驅除出去,你以為大郎還會要你?你連同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沒了爹,在外頭都不知道別人怎么欺負你!”
石秀秀被向老二這么一瞪,心里也有些發虛。但她還是嘴硬道:“要是被驅除,我就回家去,怎么說我也幫我哥換了個媳婦回去,他難道還不管我?”
“你想得倒是挺美,你難道沒聽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嗎,你說你哥現在是聽你的還是聽自家媳婦的?”
說著還指了指石秀秀的肚子,“你別忘了你肚子里還有我們向家的種呢!你哥愿意幫你養別人家的孩子?”
石秀秀倒沒想過這回事,一下子啞了口。
老向頭見狀發話道:“好了好了,都別吵了。老二媳婦和大郎媳婦明天去曾家說說情,老婆子你和老三媳婦去大根家,就這么定了!”
他原是想叫向有才媳婦去,畢竟如今她的身份就是熊氏以前的身份,過去哭哭啼啼一番,沒準熊氏還真的心軟,可如今這個大兒子已經跟他離了心,他叫不動。
柳氏雖不情不愿,但又不敢違逆公爹,只好忍氣吞聲應了下來。
……
梨花從縣城回來后,就先去了曾家。
如今已經找好藏糧的地方,接下來她得跟父親和弟弟一起上山挖洞整理糧窖,晚上還要學習,就不能有事沒事往董蕓這邊跑,只能趁著剛回來這會兒去看她一眼。
小肉團子芙寶一如既往地熱情,看到她就歡呼雀躍地撲過來,緊緊地摟著她的大腿要抱抱。
董蕓告訴梨花道:“午前向家來人了,說明日村里開會,讓我幫他們說說話。”
梨花一聽,小臉一沉,她當然知道董蕓不會答應,仍氣不過道:“當初他們做這種混賬事的時候可有想過今日的下場,一而再再而三,這一家子就是慣犯,永遠不會停手。上次要不是鄉親們能團結起來護著,你都不知道被那群人給帶到哪兒去了!”
“可是那個向大郎親自來請罪?”
董蕓嗤笑一聲:“你覺得,向家的男人會有那個臉面上門給人請罪嗎?”
梨花了然搖頭:“向家看似都是女人在作惡,但實際上,背后都是男人在指使。尤其是那個老向頭,他才是家里最壞的那個。當初換孩子的時候,明明是他和向婆子一起商量的,說不定就是他的主意,可事后他卻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向婆子也是個沒腦子的,被人當槍使還自鳴得意。以前向婆子虐待我們家,還不都是老向頭在背后指使、默許的。這種人,表面上看起來老實巴交,實際上內心陰險狡詐,說他是毒蛇都不為過。”
董蕓表示認同:“反正我沒給他們開門,也懶得跟他們廢話。我怕他們在地里堵我,今天也沒去田里,娘自己會處理。廣進受傷的這段日子里,她一肚子火沒處發,這些人正好送上門來讓她出出氣。聽說向大郎的媳婦挺著個大肚子去求她,結果被她罵得哭著回家了。”
梨花聞言,又是呵的一聲冷笑:“向大郎那頓打根本就沒傷到他骨頭。這么長時間了,他早就能下床走動了。現在還裝病呢?讓自己媳婦出來拋頭露面求人求情?他可真是個孬種啊!”
等她回到家,問熊氏向家今日是否來人了,熊氏道:“我那會兒和杏花在地里呢,你爹和大牛去山上挖洞去了,向婆子和三房媳婦一起來的,先是來咱家敲了院子的門,夏夫子在屋里靜悄悄的,沒人應聲,她們就轉身去地里找我了。”
熊氏頓了頓,繼續說道:“她們一見到我就問大根在哪兒,估摸著是見我不好說話,覺得你爹人老實憨厚,想借著三十多年的養育之恩哄他為她們家說情,不過我可沒告訴她們你爹去哪兒了。”
梨花:“爹就是被他們夫婦二人給養憨了。”
熊氏也嘆了口氣:“是啊,以后得讓你爹離那一家子遠點才行。在他們眼里,什么生恩養恩都是屁話,你爹在他們家連一條狗都不如,還一天天想這想那。”
梨花安慰母親道:“無妨,反正明日就開會了,到時候您堅持咬住當初的事情不放就行,至于曾奶那里,恨他們都來不及,怎么可能會留情面。”
熊氏點頭:“行,娘知道了。”
第69章 我要你們
在慕容錦的軟磨硬泡之下, 梨花終于答應帶這位大小姐回家做客。
想起上次去的時候兩手空空不好意思進家門,這次去之前慕容錦特地拉著梨花上街去買了好些東西,有小朋友吃的糖果糕點, 聽說梨花幾個弟弟妹妹都在開始學習念書,又精心挑選了幾套文房四寶, 還有專門給大根買的酒和給熊氏買的錦緞等等。
買完禮物,兩人剛出城門,慕容錦突然一拍腦門, 想起今日可是特意去見仙女,可仙女的禮物卻沒買, 忙問梨花夏尋雁喜歡什么。
梨花想了想道:“夫子平日冷冷清清, 不好口腹之欲, 又不好妝扮,感覺也沒有特別喜歡得到東西,當真跟仙女一樣無欲無求,每日就是寫寫寫,也不知道在寫什么。”
慕容錦聽后,略一沉思, 便有了主意:“既然她喜歡書寫,那必定對書籍情有獨鐘。只是不知道她偏愛哪種類型的書。不如……”
她話還沒說完, 梨花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緊張地打斷道:“你可別亂來!”
慕容錦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你干嗎這么緊張?我是說,這樣的女子不愿意拘束在大家庭里, 反而選擇住在你們鄉下的小院子,想必是喜歡游歷山水、向往自由。我猜她應該喜歡看閑雜游記之類的書籍, 剛好我有一本珍藏版的游記,等會兒帶上給她。”
梨花聽了慕容錦的解釋, 這才意識到自己緊張過度,看著她騎著馬又轉身回了鏢局。
城門口的小八早就看到了一襲紅衣的慕容錦,見她返身進了城,忍不住跟梨花搭話道:“妹妹,你跟慕容大小姐關系挺好的嘛,看起來不像陪練,倒像是兩姐妹。”
這么說著,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梨花,感覺這丫頭好像和兩天前見到的又不太一樣了,臉蛋和露出來的手背白皙細膩了一些,連臉上的輪廓感覺都要好看了不少。
“兩天沒咋注意打量你,怎么感覺你又俊了不少。”
梨花只當他因為慕容錦的關系跟自己刻意套近乎,也只是敷衍笑笑道:“大小姐人很好的,她不在我們這些人面前擺架子。”
小八撇撇嘴表示不信:“這些高門大戶的小姐能有幾個看得起咱們這種人的?”
梨花也不爭辯只是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沒過多久,隨著一陣馬蹄聲,慕容錦騎著馬兒朝城門口奔來。
城門口的士兵哪敢阻攔這位大小姐。趕忙收起長矛立在一邊恭敬讓路。
梨花見她手上拿了好幾樣東西,一本游記和一個小盒子,還有一個貌似給小孩子玩的小玩具。
慕容錦注意到梨花的目光,沖她揚了揚手中的禮物笑道:“我的仙女姐姐有禮物,你的董姐姐也不能少,還有你那寶貝芙寶我也給她準備了小禮物哦。”
梨花一聽說董姐姐也有,抿著的唇這才放了下來,道:“行。”
說著她突然轉過身看向一旁的小八,又沖著慕容錦道:“慕容錦,這是小八。”
小八被點到名,愣在了原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慕容錦隨即綻開笑容,道:“嘿,小八,我認識你了哦。”
小八瞬間結巴,好半天沒說出話來,等再要張口,兩個眉眼明媚的少女已經駕著馬兒奔出城外,留下慕容錦一長串清脆的笑聲。
就在二人行至東坪,在距離大柳樹村僅一步之遙的地方,見到四馬一車走在前頭,一行人行色匆匆。
似乎聽到后面跟上來的馬蹄聲,馬車里的人撩開了簾子,見到慕容錦,愣了一下,張口道:“慕容侄女——”
慕容錦趕忙勒停馬兒,轉頭望去,笑道:“何叔父,真是巧遇,什么風把您這樣的大人物吹到了這鄉下來了。”
慕容九天與黑白兩道都均有往來,常年走鏢,進出城門,自然也要與城中的幾位官員打點關系,不然有些不識趣的人在城門口一攔,以檢查貨物為由,能卡上半天。
慕容錦作為他的掌上明珠,自小就跟隨父親出鏢,甚至有時候還會陪伴父親與那些大人物打交道,因此與縣里的這幾位官老爺見過幾次面,又經常與他們的家中小姐來往,可謂是老相識了。
此時的何主簿心情既激動又著急,但不影響他和眼前兩個小姑娘搭話。
就在今晨,牢頭來報,說先前放下去的幾條線有魚咬鉤了。大柳樹村向奎前來告發,說他們村子有個叫做劉大根的,收留了個陌生女子,該女子與先前畫上的人對上號了。
何主簿收到消息后,第一時間派人騎快馬先去把那一家子都給圍住,自己則坐著馬車后面跟上。
想到待會兒就能將人拿下,從此榮華富貴指日可待,他心情大好,對待慕容錦也越發和顏悅色起來。
“辦點小事而已,”何主簿笑瞇瞇地回答道,“侄女這是打算去哪里呀?”
慕容錦伸手一指前方,“喏,就是去前面那個大柳樹村,我師妹家。”
說著又指了指梨花。
何主簿聞言皺起了眉頭,打量了一旁的梨花疑惑道:“你爹什么時候收了這么個徒弟?我怎么沒聽說過?”
慕容錦嘿嘿一笑:“剛收的沒多久,她家的雞蛋特別好吃,我娘喜歡得不得了。爹就順手把她收下了,方便以后我娘吃雞蛋。”
梨花也被慕容錦的話逗笑了,她沖著何主簿抱了抱拳行禮道:“馬上不便行禮,還請何主簿見諒。”
既然梨花是慕容九天的徒弟,何主簿自然不敢為難她。他擺擺手笑道:“好說好說,對了,你既然住在大柳樹村,那可知道劉大根家?”
梨花心中一緊,瞬間提高了警覺。她不動聲色地回答道:“我爹正是劉大根,不知何主簿找我爹有何貴干?”
何主簿聽到這話,原本帶著笑意的臉瞬間一沉,立即勒停馬兒,下了車,攔在二人馬前。
對方是官,即便是慕容錦也不敢放肆,二人只得跟著下馬,慕容錦臉色也不太好,沉聲問道:“叔父這是何意?”
何主簿卻轉向梨花,咄咄出聲:“我且問你,你們家中是否藏有一名雙十年華的女子?”
梨花心一跳,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夏夫子為自己所救并被藏在家中的事還是沒掩蓋住,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
突然想起昨日董蕓說的,向家婆媳二人去找父母求情,先是去了家中,見家中無人應答這才又找到地里去,莫非就是這二人趴墻瞧了院內,把夏夫子瞧了去?
思緒如飛鴻過雪地,腦中的系統也報告:“宿主,你家已被六七名差役包圍,他們守住了前后所有出口,里面的人現在插翅也難飛。”
還不待她回話,一旁的慕容錦已經率先開口了:“我道叔父平日養尊處優,今日卻顛簸下鄉,原來皆有緣故,卻不知叔父您在尋找何人,需要如此大動干戈?”
何主簿被她這么一打岔,身上的戾氣瞬間少了不少,加上前頭已經派有人手,這才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慕容錦道:“大侄女,要是你爹的好徒弟藏了人卻沒報上去,就算你大伯隸屬鎮撫司,怕是也難逃干系!”
慕容錦聽到他這話,笑了,轉口問道:“何主簿說的那人是?”
“大侄女這是在跟本官裝糊涂?”何主簿瞇了瞇眼睛,“我朝為官者,誰不知先皇的血脈已流落民間五六年之久,圣上如今正四處尋找公主的下落,欲接她回宮享受天倫之樂。可公主卻被奸人蒙蔽,東躲西藏,至今下落不明。更有人知情不報,企圖間離圣上叔侄二人,豈不該殺!”
梨花的心在聽到這話的瞬間如被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千層浪花。她無意中救下的夏夫子竟然是公主!可為何公主卻對自己的身份三緘其口,寧愿躲在她們的小院子里也不愿回宮?
如今家已被圍,她又深陷其中不知全貌,生怕說漏了嘴,便也不打算作答,只抬眼暫且先看著二人周旋。
而慕容錦在聽到何主簿這么一說,臉上神情也微微變了變。又看對方此刻不緊不慢的模樣,便知此人必定已有先手。
此時就要進村,已然推脫不得,也只得強裝鎮定道:“倘若叔父說的那位是指先皇膝下唯一的公主——宇文明月,別說我沒見過,我師妹一個鄉下姑娘就更不可能見過了。就算她無意中救了人,對方要是刻意隱瞞身份,她又如何得知此人就是圣上要找的人?”
“看你神態,分明早就知道這事,”何主簿冷笑一聲:“你大伯身為鎮撫司指揮僉事,而你作為指揮僉事大人的侄女,更應該知道其中利害關系,遇到與年齡相仿的女子,更應該提高警惕才是,卻在這里與我裝聾作啞,莫不是想窩藏該女子,與天子作對?”
說到最后,語氣也變得咄咄逼人,看著慕容錦的眼神再無往日和善。
慕容錦笑著搖了搖頭:“且不管那名女子是不是明月公主,剛剛叔父也說了,公主地位尊貴,圣上對其更是關愛有加,可在叔父口中,我師妹好心好意救下公主,倒反成了窩藏犯罪的罪人,這讓人情何以堪?而對于先前挾持公主欲送往白虎山莊的那伙賊人,叔父又該如何定義?”
何主簿并不知梨花救下夏尋雁細節,聽到慕容錦這么問,瞬間啞口無言,眼珠子一轉,卻換了一副嘴臉道:“是叔父聽信讒言,說是有人藏有一名與公主相似的女子在家中,卻不知原來是令師妹從歹人手中救下來的,即使如此,那我們快快前去,免得發生誤會。”
他話鋒一轉又變得諂媚起來:“若是當真能迎回公主,那可是大功一件啊!我等幾人,連帶上指揮僉事大人,都能升官發財!”
說完不等二人回話,迫不及待上了馬車,催促車夫立即趕路。
梨花和慕容錦二人對視一眼,趕忙縱馬跟上。
連續兩批人馬進村,路過之處塵土飛揚,百姓紛紛避讓,看著這群人的背影,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唯有向家的門前,周氏和向老三等人看著一匹匹快馬從家門前飛馳而過,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見到隔壁有人在打聽是怎么回事,周氏立刻擺出一副知情人的架勢,神秘兮兮地說道:“你們還不知道吧?梨花那個小賤人,竟然把先皇的公主藏在家里!現在皇帝派人來抓公主回去了,大根一家子這次算是徹底完了!”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議論紛紛。原本張三爺打算今天召開大會商討向家的事情,但看到這種情形,也趕緊通知下去暫時延后。
見到周氏如此言之鑿鑿,一群人又跟著圍了上去,問道:“當今皇帝和先皇不是兩兄弟嗎?先皇的女兒怎么說也是皇帝的侄女,公主一屆女子,又搶不了皇位,叔侄之間,不是應該相親相愛才對,怎么會要把人給抓回去了?”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周氏環顧四周,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聽說數年前先皇去皇家寺廟求問國祚,結果方丈在前一晚圓寂了,只留下一張字條那字條上寫著,‘月明星稀,皇女承嗣,天下共寧。’
見到眾人聽不懂,一旁的向老三賣弄道:“這先皇的公主,名字就叫宇文明月,字條上的意思就是說公主像月亮一樣明亮耀眼,而其他人呢,就像星星一樣黯淡無光。后面的兩句就不用我解釋了吧?明擺著就是說這天下應該傳給公主才對!”
眾人瞬間倒吸了一口氣,自古以來都是男人稱帝傳位,從未見過女子上位的先例。先皇沒有男嗣只有一個女兒,而他的堂弟宇文敬就順理成章地成了皇位的第一繼承人,作為皇位繼承人若是見到這樣的字條,會如何做想!
是以,當今皇帝在登上皇位后,這位被預言承嗣的侄女出逃,他定然要緊追不舍!
人群中不知誰突然小聲嘀咕了一句:“聽說這位皇上登基后,想把先皇后納入后宮,先皇后寧死不從,最后撞柱而亡……”
此言一出,眾人皆感到背脊發涼,畜生啊,連自家嫂子都不放過。可誰敢說這話,要是被有心人聽到,那可掉腦袋的事。
“哎呀!大根一家子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有人哀嘆道。
“會不會連累到我們啊?”也有人開始擔心自己的安危。
周氏見狀趕緊安慰道:“大家放心吧!大根一家子窩藏皇女的事情是我和我婆婆發現,今天一大早我公爹就告到縣里去了,縣主簿答應我們只拿肇事者一家問罪,不會牽連其他人,大家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其他村民聞言,一時間如同吞了蒼蠅一般難受,面面相覷著。原以為今日要將這一家子清算出村子,沒想到竟鬧出了這么一出。
但眼下向家的事已經不是大伙兒關注重點,眾人對村尾的事好奇不已,一些膽子大的好事者按捺不住好奇心,已經前往大根家。
話說何主簿一行人急匆匆地趕到東山腳下,梨花遠遠便望見自家小院已被八九個差役團團圍住,前門后門都各有人把守,里邊的人儼然已成甕中之鱉,無處可逃。
梨花讓系統探詢屋內的狀況,系統道:“夏尋雁和董蕓正在你的屋子里,一站一坐,都默不作聲;你娘懷抱著芙寶,和杏花在院子里焦慮徘徊,芙寶在哭;你爹和大牛原本在山上挖洞,現已悄然下山,假裝是砍柴歸來,但在后門被攔截,無法進院;而二牛仍在山上放牛。”
一聽到董蕓也在屋內,梨花的心跳驟然加速,董姐姐明明知道自己上午不在家,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家,而且還與夏夫子共處一室,兩人平日里明明并無多少交集?
聽說芙寶在抽泣,她的心又忍不住揪了起來,姐姐沒有出屋子哄芙寶,這是怎么回事?
但此時都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而是要如何處理夏夫子的事。眼前的何主簿口口聲聲說要迎回公主,可卻是一副捉拿通緝要犯的姿態,不用想都知道,一旦夏夫子被他們帶走,后果不堪設想。
一時間心里七上八下。
這時,何主簿已下馬步至門前。前頭的官差立刻上前匯報:“大人,已全部包圍,里面的人就算是插翅也難飛!”
何主簿聞言,連道了幾個好字,揮手命令道:“來人啊,把門給我撞開!”
梨花聞言,趕忙出聲道:“且慢!我娘就在院子里,讓她來開門便是,何須撞門?”
何主簿不耐煩地瞪了梨花一眼,喝道:“那還不快讓她開門!”
梨花深吸一口氣,上前敲門,并提高了聲音喊道:“娘,是我,您開門罷。”
熊氏一聽是女兒的聲音,心中一松,想把芙寶放下,可這孩子一放就哭,東間門房緊閉,不知里面的情況,只得抱著她前來開門。
就在門打開的一瞬間,幾名官差如狼似虎地沖了進去,將熊氏撞得一個趔趄,懷中的芙寶也受到了驚嚇,哇哇大哭起來。
梨花眼疾手快地將母親扶起,抱過芙寶,壓低聲音道:“別擔心,后面我來應對。”
熊氏這才捂著胳膊站到一邊,梨花抱著芙寶輕聲安撫,小姑娘見到無所不能的梨花到來,終于止住了哭泣,但小鼻子紅通通的,看起來尤為可憐。
她吸著小鼻子道:“梨花,娘……娘……”
梨花將她摟進懷里,噓了一聲道:“沒事,有梨花在,娘不會有事,芙寶乖乖,不要哭,好嗎?”
芙寶抱著她的脖子,點了點頭。
而此時后門也被撞開,守在后頭的四五個人也一股腦兒地沖了進來。
幾名官差迅速地在各個屋子里搜查了一遍,最后跑到何主簿跟前道:“大人,除了眼前這間屋子,其他屋子都沒人,劉大根一家子除了小兒子,其他人都在這兒了。”
何主簿點了點頭,目光緊緊地盯著眼前的這扇門,眼睛赤紅,連帶著袖子里的手都跟著發抖。
只要這扇門一打開,這輩子榮華富貴享受不盡。
一旁的向婆子尖著嗓子,迫不及待地插嘴道:“就是這間屋子!昨日我來的時候,就是從這屋子里傳出一個女人的讀書聲。我好奇地爬到窗口一看,里面竟然坐著個二十歲左右的白衣女子,肌膚白皙鼻子挺巧尖下巴,跟當日牢頭和我描述的那個女人長得一模一樣。”
何主簿臉上難掩喜色,極力壓抑住內心的激動,聲音微微顫抖地命令道:“來人啊!給我把這扇門撞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梨花眼睛緊緊鎖住門口,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心里唯一的期盼就是,夏夫子千萬不要是那位公主。
倘若是,她需要下一步方案。
而慕容錦則緊繃著臉,一雙眼睛像獵豹一樣盯著門口。
幾名官差得令后立即上前,正當他們準備撞門的時候,門卻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出現在門口。
廣寒宮的嫦娥,應當就是這副模樣吧。
不食人間煙火,卻帶著一身書卷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女人的身上,那些官差的眼中露出了狂熱的喜悅,仿佛看到了獵物一般。
然而慕容錦原本緊繃的臉卻在看到夏尋雁的那一刻瞬間松下來,換上了一抹笑意。
傳聞那位明月公主身材豐腴,高傲不可一世,直覺告訴她,眼前這位,不可能是她。
氣質不對!感覺也不對!
原本一臉勝券在握的何主簿也愣住了,勾起的嘴角在一瞬間垮了下來,臉色變得難看。
向婆子則尖叫起來:“就是她!大人,就是這個人!昨日我見到的就是她!這家人偷偷把她藏在家里,上次那伙人進村找的就是這個女人!可是他們卻把人藏了起來!大人,您快把她抓起來!”
夏尋雁站在門口,目光如寒冰,掃過眼前幾十個黑壓壓的人頭,冷冷開口:“諸位如此大費周章,就是為了找我夏某人?”
何主簿臉色黑如鍋底,一巴掌扇在了向婆子的臉上。
向婆子被打得一個趔趄,整個人都蒙了,捂著臉哭喊道:“大人,這是為什么啊?”
何主簿怒吼道:“你他娘的是不是眼瞎了!”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夏尋雁道,“你看看她!身形豐腴?下巴尖尖?眼神犀利?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向婆子被打得委屈極了:“冤枉啊大人,當日牢頭只說是高鼻梁尖下巴,我見這女子長得極美,言談舉止無一處不透露著高貴,和牢頭大人說的一樣不差,這才報了上去,民婦冤枉啊。”
外頭亂糟糟一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徐徐走來的夏尋雁。
然而,在這門后的一處角落里,有一個人卻靜靜地站立,仿佛一道隱形的影子,只有梨花,熟悉自己房間的每一寸地方,從門縫里捕捉到了那若隱若現的身影。
聽到芙寶張嘴要喊娘,她只能將她嘴巴捂住,貼近她的耳朵輕聲道:“不叫,不叫,等人走了再叫,有梨花在……”
芙寶有些不知所措地憋紅了眼睛,又不敢張口,眼睛里滴出大顆大顆的淚。
梨花看著,心如針刺,極盡溫柔安撫著。
何主簿原本高漲的情緒此時就像是被一盆冰水從上到下淋了個通透,對通風報信的向家人恨得不行,又對那位執行不力、辦事不妥的牢頭氣惱不已,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要找的目標,抓回去也無濟于事。
只能強壓著火氣,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你這女子是何人?可有身份文牒?”
夏尋雁站得筆直,聲音不徐不疾:“我乃京都夏家長女夏尋雁,已逝鎮南將軍之妻,在途經晉陽縣的時候遭遇山賊被擄,幸好得大柳樹村梨花相救才使我免于受辱,而身份文牒也在此期間遺失。我正打算前往衙門報官補辦,不想今日官老爺卻主動上門,如此便一并報官辦了。”
何主簿聽完這話,早已嚇得渾身發抖,他到底招誰惹誰了,這一招惹直接招惹上了前相府家的大小姐,雖說夏相已經致仕歸家,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朝中不少大臣皆是其門生舊故,豈是他一縣小小主簿能招惹得起的!
更不用說她夫家那邊的身份了,即便是丈夫去世,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其中的關系又豈是說斷就斷的。
說來說去,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好在眼前女子未擔任官職,又并非誥命之身,好歹不用跪地相拜,他只得硬著頭皮拱了拱手道:“誤會,誤會,竟不知道是夫人在此。實在是有小人作祟,前往衙門造謠,說村里窩藏不法之人,我等擔心村民安危,這才匆忙趕來,不想竟鬧了個大烏龍,還望夫人見諒!”
夏尋雁看著他,面無表情道:“既是烏龍,還不速速離去!”
何主簿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連忙拱手告辭,然而剛轉身出門,又聽到身后傳來清冷的女聲:“吾路過貴縣,遭歹人劫持,此事還望大人回去稟報縣令大人,早日抓獲那幾個賊人,為我伸張正義,也以免這些人繼續作亂,傷害了路過百姓性命。”
何主簿一聽趕忙回頭應道:“此事本官回去后立即著手調查,必定不負夫人所托。”
“有勞了。”
“不敢。”
何主簿說完一揮手,眾差役如蒙大赦般涌出門口。
眾人上馬后,何主簿越想越覺得憋屈,沖著牢頭怒喝道:“將向奎夫婦帶去衙門,謊報假案,戲耍官差,罪加一等!”
說完駕著馬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向頭夫婦二人被官差連拖帶拽,一路哭號著遠去。
其他村民沒想到見到是這樣的結局,一時間不知道什么情況,也三三兩兩地走了。
慕容錦看著眼前冷若冰霜的夏尋雁,再想到剛剛就是這個女人,懟得何主簿冷汗直流,只覺得這女子好生厲害,心中越發想要親近,笑嘻嘻叫了一聲夏姐姐,黏上前去。
而此時梨花抱著芙寶已經入了房間,反手將門關起。
門后的女子,仿佛沒有知覺一般,伸手一摸,才發現她指尖冰冷,再摸過去,似乎沒有一處不冰冷,唯有那雙眼睛還殘存著一絲生氣。
直到見到她進來,那雙眼珠子終于轉了一下,盯著她,怔怔的。
梨花心都要碎了,一把將她摟在懷里,道:“沒事了,都走了,我在這。”
懷里的芙寶也終于見到娘親,伸出雙臂去摟她的脖子,哭著叫娘。
董蕓的眼珠子這才轉了轉,伸手將她抱過來,口中喃喃道:“不是娘不要你……不是娘不要你……”
她今日已經做好了被帶走的準備,芙寶跟著她,不會有好的結果。
梨花將她母女二人抱住,道:“沒有誰不要誰,你們還有我,我要你們。”
董蕓頭一偏,抵住梨花的腦袋,淚水順著臉邊滑落。
第70章 劫后余生
屋外吵吵嚷嚷一片, 屋內三人抱在一起,女孩身上的熱度透著衣物傳過來,董蕓終于感知到了溫暖, 一直以來漂浮不定的心,在這一刻有了片刻的安定。
眼前這人口中輕聲地叫著姐姐, 那溫熱的手溫柔拭過眼角,將自己臉上一顆顆眼淚擦去,黑色的眸子里盛著對自己的心疼。
這一切, 讓她再次覺得被放在了心間上,五年來亡命天涯顛沛流離, 即便到了這個村子里, 還是時時刻刻擔驚受怕著, 時至身邊又出現了另一個守護的人。
董蕓抬眸望著梨花,突然一只手捂住女兒的眼睛,歪過頭,朝她湊過去,一把吻住了近在咫尺的唇。
只有當唇邊感受到對方的溫度,她的心才能定下來, 只有含住了對方柔軟的舌頭感受著對方溫熱的鼻息,她才能感覺到自己是被在乎的。
梨花冷不丁被吻住, 整個人呆立在原地,她知道董蕓這是受到驚嚇了,知道她在尋求安全感, 故而更不敢推開她,只得伸手扶住她的腰, 讓她至少能支撐的地方。
只是唇上,實在不得要領, 只能微微張著嘴,在對方的帶動之下,輕輕地舔舐著,學著對方的樣子,含住她的唇,含住她的舌,一遍一遍。
直到被擠在中間的芙寶受不住了,眼睛看不見又被擠壓著又悶,抗議地嚶嚶出聲,兩人這才分開。
梨花耳朵發熱,佯裝鎮定地從她懷里把芙寶接來,問道:“好些了嗎?”
董蕓別開臉去,點了點頭。
屋外,夏尋雁一邊無意識地回答著慕容錦的話,眼睛卻時不時地盯著緊閉著的房門。
直到吱呀一聲門打開了,兩大一小從里邊走了出來。
年輕的女夫子看著最后面一個出來的董蕓,目光掠過她微紅的眼角和水光瀲滟的唇瓣,只是一瞬的恍惚,她便輕輕收回視線,轉向了慕容錦。
“你剛才所言何事?”女夫子的聲音,清冽如山澗清泉。
慕容錦見她走神,也不惱,畢竟仙女做什么都是對的,尤其剛才僅憑幾句話就直接把何主簿那個老東西懟走的仙女,簡直就是她心中的神祇。
“我是問夏姐姐是不是喜歡游歷山水,可都去過了哪些地方?”
夏尋雁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她的問題,回道:“心中自是向往,但真正踏足的地方卻寥寥無幾。這次初到晉陽,便遭遇如此變故,若再走得遠些,安知有沒有命活著回來。”
慕容錦趕忙道:“我自小就跟我爹走南闖北四處走鏢,我功夫很厲害的,夏姐姐,你若愿意,以后她我可與你同行,保你周全。”
夏尋雁看著她一身勁裝,又看著期盼的眼神,覺得她此時是可信的,于是點了點頭,“若有機會,定當同行。”
董蕓出了房間后,徑直走到熊氏跟前,道:“秀芳嬸,那日賭場的人上門擄人,我實在是被驚到了,適才聽到有人圍著院子,就下意識躲進屋子,勞煩您幫我看著芙寶,實在是過意不去。”
熊氏將心比心,若換作自己,或許也是要被嚇到。不過那日明明見她臨危不懼的模樣,與今日怯弱大相徑庭,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是能理解,于是笑道:“不礙事,你沒事就好,眼下進村的不是土匪就是官兵,都是一樣喊殺喊打,誰能不怕。回頭好好安撫這個小家伙,都被嚇壞了。”
董蕓趕忙點頭表示明白,也暖心著這一家子的守護和理解。
而熊氏交代完董蕓,這才想起剛剛將人給喝退的女夫子,趕忙拉著一家子走到其面前,屈膝就要下跪。
夏尋雁趕忙將他們拉起來道:“我祖父如今已經不在朝為官,夫君戰死,我現在與你們一樣,都是平頭小老百姓,更何況我還受你們一家子天大的恩惠,實在受不得如此大禮。”
熊氏忙道:“夫人言重了,救人不過機緣巧合,也剛好梨花有這個本事,您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夏尋雁輕輕搖了搖頭,“你們還是叫我夫子吧,如今我已離開鎮南將軍府,也不愿回娘家,倘若可以,我倒是想厚著臉皮繼續留在你們家,我身無長物,愿為幾位弟弟妹妹開蒙學習,以報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
夫婦二人聞言,臉上皆露出了驚喜,他們以為,如今夫子的身份曝光,恐怕不日就要離去,沒想到她還愿意繼續留下來,更別說還愿意繼續教孩子們讀書。
“您愿意留下來,我們當然求之不得。”熊氏激動地說道,“我們這幾個崽子何德何能,能得相爺家的小姐管教,那真是我們一家子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大根樂呵呵地跟著道:“我們鄉下人家屋子簡陋,您能不嫌棄愿意住下來,我們求之不得啊。”
夏尋雁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旁邊的董蕓,眼前的這些人只道自己身份高,卻不知與旁邊這位真正的天潢貴胄相比,自己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微微一笑,“如此,我便繼續叨擾了。”
慕容錦見他們敘完,便急忙插言道:“根叔,嬸兒,別忘了還有我呢!”
比起一旁的夏尋雁,眼前的慕容錦明顯就接地氣多了,大根等人也稍微去了一點約束,熊氏趕忙笑著一臉感激道:“今天得虧大小姐你跟著一起來,不然那些官老爺一進門,我們一家子都得慌了神。”
慕容錦笑了,擺手道:“叔嬸,別那么見外,叫我錦兒就好。咱們不做虧心事,行得正坐得端,怕他們干什么?倒是夏姐姐剛才幾句話就把他們打發了,真是大快人心!”
熊氏擔心道:“那后邊他們會不會趁著你們不在故意來找碴?”
慕容錦搖了搖頭:“放心吧,梨花現在可是我爹的徒弟,他們想動咱家,那還得自己掂量掂量,況且有夏姐姐在這兒呢,雖說夏相已經致仕在家,但如今天不寧,皇帝還想再請他老人家出山,只是夏相這幾年身體抱恙,一直沒有回復圣意,可也不難看出皇帝對夏家倚重。地方官員再小,但沒有哪一個不關注時局,不揣摩上頭的意思,這些人精得很!他們不敢來!”
夏尋雁聽著慕容錦的這番話,沒有反駁,算是認同了她的分析。
之前她不愿暴露身份,一來確實是想暫時遠離喧囂,二是怕把更多人引到這小村子里來,致使董蕓身份暴露,但今日那樣的情況,不暴露也得暴露了。
大根夫婦聽到這番話,頓時安心不少,正準備再聊幾句家常,外面卻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趕忙出門一看,原來是村正帶著一群村老聞風趕來。
剛才東山腳的事已經傳開,大根家里住了個前相爺的孫女,連主簿都不敢得罪,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了。村正一聽,豈敢怠慢,趕忙組織村老前來見禮。
夏尋雁見狀不禁苦笑,她本想找個清靜地方躲躲清閑,沒想到現在反而更熱鬧了。
只得將剛才和熊氏說的那番話拿出來又說了一遍,讓鄉親們速速離去。
張三爺忙道:“前幾年夏相在位,提出利國利民政策不知幾許,百姓日子也過得富足,如今他老人家致仕,以前的法度被推翻,百姓日子越過越難,大家伙兒是真心念著他老人家的好啊。”
“一切法度國策皆是朝廷深思熟慮最后敲定,并非一人之功,祖父只是盡了他的本分,他老人家若是在這兒,也是愧不敢當,我這個當孫女的,自不敢替他認下這個功勞,否則他日相見,必讓他老人家責備。”夏尋雁道,“如今夏家不過布衣之家,鄉親們不必對我區別對待。”
好說歹說,張三爺這才帶著眾村老離去。
離去之前,三爺又對大根道:“今日剛好遇上衙門來人,原本要聚大家一起商討向家的事也暫時擱置,不過你們放心,明日,最遲后日這事咱就把這事辦妥了。”
這幾日來的幾件禍事,都是那一家子給招惹來的,村民們早就受夠了他們的胡鬧,更不想再留著這些個禍害,畢竟誰知道這家人以后還會做出什么事來。
何況如今整個村子里,每家每戶前頭可是拿了梨花十兩到十五兩不等的銀子,這種事,自然站她們這一邊。
更別說還有個相爺的孫女在這兒坐鎮,該討好誰,這不是明擺著嗎?
梨花想起這一日來的擔驚受怕,又想起方才董蕓那神情恍惚的模樣,不禁后怕不已,咬牙切齒道:“這件事不能再拖了!必須讓他們自食其果!”
眾人紛紛附和,表示絕不會對這一家子姑息,這才紛紛離去。
大根夫婦見到危機解除,反倒還結識了一位貴人,也不禁喜上眉梢,趕忙張羅著煮飯。
董蕓見狀,抱著芙寶就要回去。
慕容錦趕忙上前將她攔住道:“董姐姐急什么回去,我才來一會兒,咱都沒得好好聊兩句你就走了,你看我來一趟多不容易。”
說著伸手去抱芙寶,口中誘哄道:“芙寶,看看錦姐姐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有甜甜的糖果,還有會唱歌的小鳥兒哦!留下來陪錦姐姐玩,咱們還可以去騎馬,好不好呀?”
梨花剛好抓著一只撲騰的雞走進院子,聽到她這么說,忍不住拆臺道:“你讓她叫你錦姐姐,你又稱她娘董姐姐,這輩分是不是亂了?”
眾人聞言哄笑起來。
看著眼前兩個美人也齊齊望著她,慕容錦尷尬地笑道:“口誤口誤!應該是姨姨才對!”
果然芙寶一聽說有吃的,眨巴著眼睛猶豫地看著母親。
董蕓雖然跟梨花交好,今天算是她們家來了客人,她非親非故的也不好留下來,再加上今日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她這會兒還心緒難平,想回家靜靜心。
于是笑笑道:“謝謝慕容小姐,不過今日出來時間已經夠久的了,得回去,家里的豬怕是得餓得嗷嗷叫了。”
慕容錦一聽,人家是真有正經事,不好攔,只得跑去馬兒那,把自己買的一堆禮物給提過來,掏出給大伙兒的禮物,一件一件發下去。
大伙兒拿到手,每個人臉上皆是露出喜意。就連一向淡然疏離的夏尋雁,見了這本游記,也是愛不釋手。
熊氏拿著手上的錦緞,笑得合不攏嘴,自是少不了一陣謝。接著轉頭沖著梨花道:“閨女,你陪芙寶娘回去,喂完豬了再過來吃飯,芙寶就留在這兒跟杏花二牛玩兒。錦兒啊,你就先陪陪夫子聊聊天,我跟她爹去準備飯菜。”
梨花與慕容錦對視一眼,竟在彼此眼中看出了求之不得的神情。
董蕓原不想再過來了,但實在是盛情難卻,不好再拒絕,只得應下。
梨花把手里剛抓的雞交給母親,舀水沖了沖手,就陪著董蕓出了門。
二人并肩出了院子,只是董蕓心緒未平,一路沉默,梨花也沒敢聒噪她,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邊。
回到家,曾婆子早已經把豬給喂了。
董蕓便直接進了屋,坐在竹榻邊上,見女孩欲步欲趨,沖著她道:“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梨花搖了搖頭,蹲在她身前,眼睛就直直盯著她道,“不回,從這會兒到晚上你睡覺前,我要對你寸步不離。”
董蕓雖然嘴上拒絕著,但聽對方這么說,心情果然又好了許多,伸手撩起她耳邊的一撮頭發,語氣也變得溫柔:“是不是打算這輩子都要對我寸步不離。”
梨花心中一跳,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董蕓輕笑一聲,聲音里卻帶著一絲自嘲:“我可是個不祥之人,你跟著我,日后怕是沒什么太平日子過。這樣,你也愿意嗎?”
梨花道:“要是沒有你,我怕是已經沒了,我又怎么會怕這些?”
董蕓的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她微微嘆息一聲道:“你果然還是對那三十兩銀子念念不忘。實話說吧,當初就算不是你,換做別的女孩被賣,或許我也還是會出這筆銀子。”
梨花才不會被她的語言陷阱給帶歪,也沒跟她掰扯著其中因果關系,在她意識里,董蕓救她那就是天注定的事,沒有什么如果不如果。
于是道:“當初你出銀子救下我,這是事實。”
“你已經還了我銀子了,我說過,我們兩不相欠了。”董蕓語氣聽著并沒有多好。
梨花道:“對,我們已經兩不相欠了,那就不存在什么救不救的了,我愿意跟著你,就不再是因為過去的那些事。”
董蕓一下子就被她繞了進去,氣道:“以前覺得你老老實實一人,看著可靠,可你現在不知道去哪里學的這種把戲,也學會用話來繞我了!”
梨花一聽,閉著嘴,略顯委屈地看著她。
她才沒有繞她,她不過是實話實說。
董蕓看著她這可憐巴巴的樣子,想著先前在房中時她說的,她要她們母女倆,心里一熱,兩眼對視之下,突然伸手將她的領子拉了過來。
梨花呼吸一滯,唇被含住了。
如果說剛剛在梨花屋子里的那個吻,只是董蕓劫后余生過后尋求安全感的方式,那么這會兒的這個吻,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吻。
梨花早在對方揪住自己衣襟的時候就已經心如擂鼓,此時身邊又再無其他人,于是不再克制,反客為主,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拉近。
與前兩次不同,此時的她,腦子里無比清醒。
一把將對方抱了起來,一個旋轉,變成自己坐在木榻上,而董蕓則雙腿跨在兩邊坐在她的腰上。
在這個過程中,兩人含著彼此的唇舌,一刻也沒分開。
董蕓被她這種不同以往的侵略感給激起了心中深處沖動,緊緊抓住她的手臂,指甲隔著衣服陷入皮肉中。
兩次下來,梨花已經逐步掌握了要領,從一開始的徘徊在外到攻城略地,含住對方緊追不舍。
董蕓這才發現自己低估了眼前的少女,舌頭被吮得發麻,渾身更是酥軟,好不容易將人推開了一點,喘著氣道:“你輕點,都要把我吃進去了——”
話還沒說完,少女的又追逐了上來,堵住她的唇。
一時間房間內水聲四起。
董蕓從來不知道,僅僅一個親吻,就能把自己給撩撥得身子發軟欲罷不能,可眼前的女孩明明還是以前的模樣,呆萌的,固執的,哦,對,眉眼似乎又長開了一些,變得愈加秀美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人,這時候卻對自己步步緊逼。
她好不容易再次將人給推開了一些,將手掌抵在對方的唇上,氣息不穩道:“停下……你……你怎么突然這么會了……”
梨花眼睛緊緊鎖住她,眼睛也同樣變得濕漉漉的,她搖了搖頭:“我不會,我只是想跟你親近而已……”
說話間,董蕓突然發覺掌心被一抹濕熱的觸感掠過,心臟似要跳出喉嚨,驚慌失措著要縮回手,然而還沒等她輕呼出聲,對方又欺身上來,將她的話給堵在嘴里。
亂了亂了,董蕓此時已然失去了原本的節奏,只能交由身前的女孩掌舵。
就在一片慌亂之中,原本緊緊把住腰間的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爬到前邊,董蕓這才想起了那個晚上,那個風吹滅油燈的那個晚上,她被抱住了,那日這只手也是如此作亂,擾了她一夜的安眠。
如今這只手同樣在作怪,董蕓被捏得發疼發軟,舌尖抵著牙齒不住地顫抖著。
梨花終于離開她的唇,鼻尖抵著她的脖子,輕嗅著她身上的味道,是她喜歡的屬于這個女人獨有的馥郁的香氣,這些香氣在此時也顯得尤為濃郁,鉆入鼻孔刺激著她的大腦。
濕熱的氣息噴在董蕓的脖子上,讓她肌膚不由微微一縮,又有些受不住地想要將她推開。
可對方牢牢把住她的身子,力氣之大,又豈是她能推開的,而且身子貪戀著這人帶來的酥麻的感覺,一時也舍不得離開,就這么讓她黏黏糊糊地黏著。
她至今還不明白,這個老實的少女是如何開竅的,早之前同樣在這個房間里,自己第一次親她的時候,她一動也不動,最后還在黑暗中待了許久才出來。
可今日卻已經化身兇狠的小狗,仿佛要將她喉嚨的血管撕扯破裂,喝干自己的血液,將自己整個人拆骨吞入她腹中。
她更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梨花腦子里卻閃到了那一夜自己翻開慕容錦給的那本小冊子,至今為止,那本小冊子她只翻過一次,但就那一次,那一幅畫,印在她腦海里,畢生難忘。
甚至她現在恨不得將眼前的女人壓在榻上,扯掉她的褲頭,將那一幅畫的情景再現。
然而此時外邊白日青天,她不敢。
她最多只能轉身將對方放到榻上倚靠墻角,再輕輕解開其腰束,將衣服向兩邊拉開,低頭埋了進去。
但這一切都是董蕓始料未及的,等她意識到這些,身子一震,才發現城池早已被敵人攻下。
怪只怪己軍大意,只當對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并未將她放在眼里。卻沒想到對方早不知去哪里學的野路子,學成下山,并入了她的營帳,摘了她的白桃。
意識到被偷了桃的董蕓想把人推開,可真的推開了,這人又咬著不放,酥酥麻麻,一番拉扯倒是自己被折騰得軟了身子沒了力氣。
到底是梨花舍不得大白天欺負她,再加上一個時辰之前人家還處在情緒崩潰的邊緣,自己又學藝不精根基不穩,生怕過于突進唐突了佳人,這才抑制住沖動直起身子,將對方的衣服整理好。
此時的董蕓早已軟成一灘水,身子仍在顫動不已,兩只眼睛媚眼如絲,就這么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梨花有些心虛,輕輕將她的小衣裳給拉下來,伸手往后面去系好帶子,再將被自己拉開的衣服攏了回來,系好腰束,一點一點將衣服上的褶皺給撫平。
董蕓伸出手,輕輕擰了她一把。
可惜身子還軟著,沒有力氣,這一擰,不痛不癢的,梨花又把另一條胳膊伸過來給她擰。
董蕓羞惱,伸腿去踢她。
梨花知道她并非真的生氣,一把抱住她的腿,討好地笑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