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半夜看雪景
次日的宴會設(shè)在錢家的另外一處庭院, 比起錢璟的這個別院要氣派許多,規(guī)模也要大上數(shù)倍。
晌午錢家便來了人,幫忙布置。
申時之后, 賓客們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抵達。
董蕓矜貴,夏尋雁淡薄, 而梨花木訥不善言談,都不擅招呼客人,倒是慕容錦擔(dān)起了重任。
她雖左手受了傷, 但不妨礙做事。
生怕手上疤痕嚇到客人,纏了一層薄薄的紅紗, 一身紅衣站在門口, 身姿挺拔, 一臉笑瞇瞇的,既是半個官場中人,又不失江湖兒女的豪放大氣。
賓客得知她是晉城城主慕容九天的女兒,多少也給幾分面子。
加上那一張笑意盈盈的俏臉,將她與賓客拉近了不少。
這里是錢家的地盤,錢應(yīng)隆帶著大兒子和錢璟早早便來。
李氏一族自然是李蓮心姐弟做代表, 李文睿陪同。
吳青陽吳必先父子、顧氏兄弟皆應(yīng)邀而來。其他還有二三十名各世家代表,坐了滿滿一屋。
煬州州牧邱琦意料之中地沒來。
賓客到齊了, 董蕓也適時出現(xiàn)。
眾家主如今已對她身份心知肚明,恭謹(jǐn)有加。
也有部分人,今日過來, 主要是為了試探董蕓的底牌,態(tài)度算不上有多恭順。
有人真心投誠, 也有人暗懷鬼胎。
宴席開始,眾人把酒言歡。
董蕓向眾人介紹夏尋雁和梨花。
眾人得知是夏相孫女, 不禁神情閃爍。
莫非夏氏一族也投靠公主了?
又見兩位皆是女子,難免面帶輕視之意。
尤其董蕓介紹到梨花的時候,一聲冷笑在下方的席位中刺耳地響起,“哼,區(qū)區(qū)一個小女子,竟能擒住孫遷?這我可不信!”
梨花聞聲望去,只見一個身材壯碩的青年挽起袖子,臉上寫滿了不屑。
董蕓微微一笑,“敢問閣下是?”
“我乃吳興郡孫氏孫闖!蹦腥税寥换氐。
倘若只是一場毫無波瀾的宴會,董蕓倒是要失望了。
畢竟沒有沖突,又怎能看得出各家背后懷的是什么鬼胎。
如今見到孫闖冒頭,董蕓眼底瞬間生出了盎然的興致。
“哦,原來是孫將軍的后人!彼c了點頭,“孫公子的質(zhì)疑很有道理,如果都不能讓孫公子這樣的人信服,那也不過是自吹自擂自我陶醉罷了。卻不知公子想如何驗證?”
一旁的顧沖,明顯帶著看好戲的心態(tài),插嘴道:“這還不簡單,讓他們倆比試比試就知道了!
他如此插嘴,顧頜卻沒阻止。
董蕓又怎會不知,在座的這些人其實還在權(quán)衡,想看自己這個落魄公主到底值不值得追隨。
既然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遭,她順口便道:“誠如顧二爺所言,小統(tǒng)領(lǐng)是否名副其實,一戰(zhàn)便知。”
其他人聞言,竊竊私語。
這孫闖可是沱東第一勇士,力大如牛,單憑力量幾乎無人能敵。
而那小姑娘,看似是有些力氣,可再有力氣的一個女人,又怎么可能與一個男人相抗衡?
有些人之前選擇沉默,只是不想讓公主輸?shù)锰y看,但現(xiàn)在公主自己提出了比試,他們自然樂見其成。
至于李蓮心和錢璟二人,早就見識過梨花的功夫,只等著看孫闖笑話。
李文睿身為武探花,對這種事倒是有幾分興致。
孫闖挽起袖子,帶著幾分輕蔑說:“我其實不想和女人動手,但你的名聲吹得太響了。既然你說你能生擒孫遷,那我就得會會你。到時候輸了,可別說我欺負(fù)女人!
梨花站起身,抱拳回應(yīng):“如果孫公子輸給了我,也別說我欺負(fù)男人!
眾人為之愕然。
這小小女子,竟然如此囂張!
孫闖哈哈大笑,站起身來,“有意思,孫某已經(jīng)好些年沒遇上這么狂妄的對手了,小統(tǒng)領(lǐng),請吧。”
梨花從容出席,往堂外走去。
眾人也紛紛放下酒杯,興致勃勃地跟去觀戰(zhàn)。
只見二人已經(jīng)走到了庭院之中,相對而立。
孫闖身材魁梧,肌肉虬結(jié),站在那兒如同一座鐵塔,盡管梨花身材高挑,但在他的襯托下,卻顯得有些嬌小。
兩人眼神交匯,目光銳利如刀。
突然,孫闖大喝一聲,砂鍋大的拳頭直奔梨花面門,梨花身形靈活宛若脫兔,微微側(cè)身就躲過了這迅猛的一擊。
孫闖招式未老,一見擊不重,瞬間變招,改拳為爪,轉(zhuǎn)手又向梨花抓去。
梨花眼神冷靜,竟在這短短的一瞬之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住孫闖的手腕,再一個干凈利落的過肩摔,將這位鐵塔般的壯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眾人瞬間目瞪口呆。
更有人大呼,“這不可能!”
孫闖身形壯碩下盤穩(wěn)如泰山,別說梨花,十個梨花想要拉他都拉不動,可此時卻像一個破布娃娃一樣,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這才第一個回合啊,喝口水的工夫都不到。
沱江第一勇士上來第一個回合就被一個小姑娘干趴在地,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孫闖從地上爬起,臉色異常難看。
“好身手!”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來我得拿出真本事了!
隨著話音落下,他雙拳握緊,骨骼發(fā)出咯咯的響聲,仿佛要將全身的力量都釋放出來。
隨后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朝著梨花沖來,咚咚咚的腳步聲震得地面顫抖。
面對孫闖的沖鋒,梨花卻并未后退半步。
她知道剛剛那一招,孫闖必定認(rèn)為她是在討巧,多少會不服氣。
于是便穩(wěn)穩(wěn)地站在原地,不躲不閃。
可這一舉動卻讓人誤會了,誤以為她是被嚇傻了,眾人不忍細(xì)看,有的甚至舉袖擋住了眼睛。
而就在孫闖的拳頭即將擊中的那一瞬,梨花突然出手了,雙手緊握成拳,直接與孫闖的拳頭對撞在一起。
“砰!”
孫闖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反震力從拳頭傳來,讓他手臂一麻,雙拳痛得鉆心,整個人也一下子后退了三四步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
而梨花卻紋絲不動。
怎會有如此硬的拳頭!
孫闖面露痛苦之色,他知道在剛剛的撞擊中,梨花已經(jīng)收了力道,否則他的雙手此刻恐怕已經(jīng)廢掉了。
然而,心中的傲氣使他并不肯就此認(rèn)輸,沖著候在外場的隨從大喊一聲,“锏來!
隨從立刻拋來一對锏,孫闖那龐大的身軀在這一刻展現(xiàn)出了難以置信的靈活性。
他縱身一躍,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那對锏。
锏的分量非常重,非力大之人不能運用自如,且殺傷力十分可觀,即使隔著盔甲也能將人活活砸死。
這正是孫闖的拿手武器。
“用武器,方能見真章,你也拿你的武器吧!
梨花毫不示弱,同樣喝道:“取我槍來——”
一聲清喝,自有小兵將她慣用的長槍送上。
梨花順手一接,只覺手中一沉,卻是那熟悉而親切的觸感。
孫闖見狀,不再多言,雙手握锏,向著她沖去。
他身形魁梧,力大無窮,一對锏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風(fēng),仿佛能摧毀一切。
梨花則穩(wěn)穩(wěn)地握住長槍,身姿挺拔,眼神如刀。
就在孫闖的锏即將擊中的瞬間,她突然一個側(cè)身,巧妙地躲過了這一擊,同時長槍如游龍出動,迅猛地刺向?qū)O闖的胸口。
這一槍,既快又狠,充滿了殺意。
孫闖大驚失色,他從未想過這個女子不僅力量驚人,反應(yīng)速度和槍法也如此精湛。
眼看長槍已刺至胸前,他倉皇后退,憑借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才勉強躲過這致命的一擊。
但此刻,心中已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女子的實力遠遠超出了他的預(yù)期。
他之前對她的輕視,此刻儼然就是一場笑話。
適才所說的,她能生擒孫遷,此言絕對不虛假!
自己大意了!
越是如此,他越是心焦。雙锏越舞越急,每一擊都拼盡全力。
然而,梨花仿佛能預(yù)知他的每一次攻擊,總是能在關(guān)鍵時刻巧妙地化解。
她手里的長槍好似長了眼睛的銀龍,在他身邊游走,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隨著時間的越發(fā)往后,孫闖的體力逐漸下降。
他的攻擊依然兇猛,但攻擊威力卻已大不如前。
反觀梨花,卻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招式越來越犀利,每一槍都仿佛能刺中他的要害,讓人防不勝防。
兩人你來我往,一刻鐘之內(nèi)已然走了幾十招。
招招驚險!
就在孫闖被長槍攪得昏頭轉(zhuǎn)向之際,梨花突然改變攻擊節(jié)奏,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刺出長槍,直取他前胸要害。
孫闖大驚失色,趕忙回锏抵擋,然而對方卻突然一個旋踢,右腳準(zhǔn)確地踢中了他的手腕。
“!”孫闖痛得慘叫出聲,手中的锏也脫手飛出。
他踉蹌后退幾步,終于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上。
而梨花則收起長槍,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他。
此時孫闖哪里還有方才的狂妄之色,捂住手腕,苦笑著搖了搖頭,“我輸了,輸?shù)眯姆诜!?br />
梨花方?jīng)_著他抱拳道:“承讓了。”
孫闖掙扎著站起身來,“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先前我說你能擒下孫遷是虛言,現(xiàn)在我承認(rèn),你確實能擒下孫遷,你的功夫甚至比我孫闖還厲害!
梨花唇角微微一揚,“多謝孫公子替我正名。”
顧頜見狀,上前道:“既然兩位已經(jīng)較量結(jié)束,諸位何不進屋,繼續(xù)把酒言歡,暢飲一番?”
眾人這才如大夢初醒一般,相攜入內(nèi)。
梨花瞥向董蕓,正對上她那雙如水的眸子,她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
董蕓唇角輕挑,方轉(zhuǎn)過頭去,在眾人的簇?fù)碇逻M了大廳。
原本還帶著幾分質(zhì)疑的人,此刻也識趣地閉上了嘴。但也并未表態(tài)什么,有的則繼續(xù)悶頭吃酒,顯然,這次宴席上所用的酒水更能引起他們的興致。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嘹亮唱名:“張孝師將軍請見殿下,特來向殿下賀新春之喜!
屋內(nèi)眾人聞言一愣。
他來作甚?
董蕓卻顯得并不意外,道:“有請張將軍。”
門口小將傳道:“殿下有請張將軍——”
很快,隨著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來人正是張孝師,他目不斜視,朝前方大步走去,徑直走到董蕓座前,這才跪下行禮道:“末將張孝師,請殿下安,提前給殿下拜賀新春!
對于張孝師的到來,董蕓無疑是開心的,沖著他笑道:“張將軍快快請起,不必拘禮!
說話間,已有人在夏尋雁下首安排好座位。
張孝師從容入座。
董蕓關(guān)切道:“剛剛才聽說張將軍喜獲麟兒,孤還未來得及向你道賀!
張孝師聽她提到這茬,一張黝黑粗獷的臉上頓時擠滿了笑,起身拱手道:“托殿下洪福,末將又得麟兒又得糧,雙喜臨門。如今溿陽宣城上下一片歡騰,百姓們都盼望著殿下能再次蒞臨靖州,再布雨露恩澤!
董蕓笑笑:“張將軍公子的滿月宴,孤怎能缺席?既然今日來了,不妨與在做諸位打個招呼。大家都是老朋友了,無須拘謹(jǐn)!
聽到她此言,沱江各大佬頓時面露訕訕之色。
畢竟當(dāng)初他們欲選擇張孝師作為沱東代言傀儡,一來是看上他領(lǐng)兵打仗的能力,二來是覺得他出身低賤,毫無背景,方便操控。
可后來又覺得此人粗鄙不堪大任,擔(dān)心其崛起之后培植寒門勢利與他們這些權(quán)貴作對,這才放棄了他。
如今再次見面,雙方身份已經(jīng)齊平,怎能不尷尬。
不過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狐貍了,眾人紛紛拱手寒暄,好似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
但有支持的地方就會有人反對,畢竟一個梨花一個張孝師,都是一介武夫,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依仗。再跟著一個資源匱乏、身世落魄的公主,著實也不是什么亮眼的組合。
甚至有人提出道:“聽說殿下與長公主之間頗有齟齬,這事可是真的?照我說,姑侄之間,能有多大的仇過不去的!
“就是啊,長公主手握西塞主要兵力,若是殿下到她面前服一聲軟,也不用這么大老遠到咱們沱東如此辛苦奔波,想要安逸的日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問題算是問到了董蕓的軟肋上,因著五姑姑宇文慧的關(guān)系,她是憋著一股氣也不愿承認(rèn)與長公主之間的關(guān)系。
錢應(yīng)隆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幕,他微微抬眼,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臺上的公主。
其他人也停下話頭,望了過去。
畢竟,一個有無西塞撐腰的公主,其分量截然不同。
董蕓的臉色果然很是不好,若是其他,她倒能云淡風(fēng)輕,認(rèn)便認(rèn)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五姑姑的事,就像是一根刺一樣,刺在肉里,讓她沒有辦法親口承認(rèn)她與長公主之間的姑侄情感無虞。
就在她冷著臉想要駁斥時,卻聽外頭唱名道:“西塞長公主遣使,請殿下安——”
董蕓心頭一震,目光轉(zhuǎn)向門口。
眾人也齊刷刷看向大門方向。
只見一名三十來歲的男子,闊步而來。
梨花眼尖,脫口而出:“左齊師父——”
眾人聞言,心跳都漏了一拍。
這位小統(tǒng)領(lǐng)是公主的親信,竟稱呼西塞使者為師父,這豈不是意味著公主與長公主之間的關(guān)系并非外界傳聞的那般勢如水火?
左齊大步前來,沖著董蕓下跪行禮,口中道:“末將左齊,奉長公主之名,請殿下安。”
董蕓看著左齊,心中五味雜陳。
直到一旁夏尋雁提醒,她這才道了一聲平身,讓人給他看座。
左齊算是梨花的功夫啟蒙老師,又幫她把大根尋了回來,之后諸事,也得了他不少的幫忙,她對他,一直感恩在心。如今有好長時間沒見到他,對他格外熱情。
師徒二人坐在一起,低聲說著話。
一個張孝師一個左齊的出現(xiàn),一下就讓整個宴會氣氛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些原本心存觀望、對董蕓不以為然的大佬們,此刻態(tài)度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瞬間就生出了恭順的姿態(tài)。
吳青陽更是起身道:“殿下如今在沱東尚無宅邸,吳氏在熙華巷有一處占地近二十畝的寶地,愿贈予殿下,還望殿下不要嫌棄!
此言一出,在座所有人震驚不已,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熙華巷是吳郡鄴城較為繁華的地段之一,平日拿個鋪子都難。這老賊居然舍得拿出那么大的一塊地贈予這個落魄公主,想來是鐵了心要攀上這條大腿了。
董蕓能怎么辦,自然是笑納。
畢竟,這是投誠之舉,她豈能將人拒之門外呢?
吳家沒有顯赫的人才和關(guān)系網(wǎng),也不敢高攀公主這門親事,于是只能以錢財來表示誠意。
其他世家見狀也紛紛效仿,爭相表態(tài)。
時至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之際,眾人才盡興而歸。
臨行前,翠兒率人送上伴手禮——晉城特產(chǎn)的紙張、胭脂、蒸餾酒套裝以及幾個精巧的水車模型。
左齊自知公主不待見他,加上有要務(wù)在身,宴會一結(jié)束便匆匆告辭。
梨花依依不舍,將他送了又送。
張孝師孩子才生沒幾天,也沒打算留宿,得了公主給麟兒賜的名字,一臉喜意,趁著夜色,趕回溿陽。
等四女回到別院時,已是夜深人靜時分。
董蕓喝了點酒,雙頰酡紅,看上更是美艷絕倫、不可方物。
梨花沒讓小丫鬟們幫她沐浴,自己一人便把這些事操勞完了,洗了個鴛鴦浴。
等把人抱到床上,董蕓捧著她的臉道:“你今天可真給我長臉,挫敗了那不可一世的孫闖,我當(dāng)真快活極了!
梨花黏著她的耳邊道:“還有更快活的!
董蕓聽著她在耳邊低語著,溫?zé)岬暮粑?#8204;肌膚上躥過,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身子一緊,卻仍嘴硬著輕哼了一聲“別唬我……”
隨即又將蓋在身上的被子給拉開,口中道:“熱!
今天的炕燒得旺,加上董蕓喝了酒,又洗了個熱水澡,被這么一捂,竟滴下汗來。
梨花自更不用說,她本來就體熱,滾燙的身子貼在董蕓的后背,宛若一個大火爐一般。
見她當(dāng)真滴下汗來,梨花攬住她的腰道:“炕上熱,咱們?nèi)ゴ斑,看雪景。?br />
換個地方,讓翠兒她們少洗一天褥子。
說完從背后攬住董蕓,將她半抱著就下了地,倚到了窗口邊上。
董蕓生怕摔倒,趕忙伸手抓住窗欞,掌心瞬間被那涼冰冰的窗棱給刺激到,忍不住嘶了一聲,恍惚之間背后那人竟將她褻褲撥到另一邊。
身子瞬間繃緊,弓著身子緊緊抵住窗口,“你——”
隨即細(xì)長的脖頸高高揚起,口中嬌吟道:“……這外頭黑漆漆的……哪里有什么雪景可看……”
梨花緊緊貼住她,臉挨著臉,道:“有的,還有下雪的聲音……還有天上的明月……落入我的懷中的一番美景……”
“姐姐看到了嗎?”
董蕓搖頭,咬著唇,卻已下意識地將她手指緊緊箍住,嘴中喃喃道:“沒看到……”
“姐姐定是不專心,否則怎么會看不到!
董蕓斷斷續(xù)續(xù)反駁:“我很專心的……”
她不知道自己就是對方口中的那一輪明月,其實也不難猜出,但是她此刻實在沒辦法思考了。
外頭屋檐下的燈籠忽明忽暗,她的眼神跟著上下飄忽著。
就這么倚著窗口,看了半宿的雪景。
第162章 十二美男
西塞。
李昊一臉鐵青地坐在書房里, 一旁的李月娥也不敢去觸他的霉頭。
“真是混賬至極!”他猛然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茶盞都跳了起來,“李氏一脈, 同宗同源,本應(yīng)同氣連枝, 那李文昭小兒無知也就罷了,李福山這老糊涂,居然也分不清親疏, 反而去幫那些外人!”
李月娥這才出聲道:“李玄一碗水端不平,又是囚禁人親母, 又是縱容大房推人入寒潭, 這樁樁件件, 早已足夠讓姐弟二人對他恨之入骨。父親那封信還說要除掉他們姐弟二人,如今這信已落入他們的手中,您覺得他們還會向著咱們嗎?”
“至于李福山祖孫,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個利字。先前他大孫一直被李炯壓著,如今一朝翻身,決計不會再愿意回到過去的境地。”
“哎, ”李昊長嘆一聲,“都是這個李玄, 當(dāng)初要是不去招惹那個雪姬,能有今日這回事嗎,真是紅顏禍水, 為了一個女人,整個李家就這么葬送在他手里了!”
李月娥道:“如今沱東李氏已然離心, 父親還是不要繼續(xù)執(zhí)著的好,如何除掉宇文明月才是正事。”
儼然還在對上次阻攔她讓人第一時間殺掉董蕓這件事而耿耿于懷。
她算是看出來了, 宇文瑛那個女人,表面上看著對宇文明月不聞不問,但事實上,背后不知道幫她鋪平了多少路。
此女一日不除,她就一日寢食難安。
李昊頗為頭痛道:“如今李氏姐弟對她死心塌地,沱東其他幾大家族似乎也想趁機改換門庭,想要從他們那里入手,難上加難!
李月娥道:“宇文敬比我們更想要她死,父親何不將宇文明月在南邊的消息透露給京都那邊,讓宇文敬去對付她??”
李昊聞言雙眼放光:“我倒是忘記了這個,就照你說的辦!
說著又話題一轉(zhuǎn),“長公主那邊,你也得想辦法籠絡(luò),否則單靠我與昆仲,難成大事!”
李月娥點頭應(yīng)下。
……
京都,太極殿。
宇文敬面色鐵青地聽完李高的匯報,猛然間將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聲音中怒火的怒火根本就壓不住。
“這個妖女,我說怎么銷聲匿跡那么久,竟跑到沱東去了,還把沱南一帶攪得天翻地覆,真是無法無天!”
他的眼神如刀割般銳利,直視著李高:“如今與你同宗的李氏一族竟投靠于她,你有何話說?”
李高誠惶誠恐,額頭的冷汗直流,顫聲道:“陛下,沱東李氏一直是李玄掌管,多年來與臣交往甚密,對陛下忠心不二。誰料那二房姐弟仿佛被鬼迷了心竅,竟然做出弒父屠兄這般大逆不道的事來,還篡奪了李家的大權(quán),這才導(dǎo)致整個李氏一族誤入歧途。臣對此深感痛心!”
宇文敬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冷哼:“現(xiàn)在哭訴有何用?還不快想辦法扭轉(zhuǎn)局面!”
說完又氣惱道:“起初溿陽剛剛被反賊張孝師占領(lǐng)的時候,朕派了兩班人馬去收拾他,卻都鎩羽而歸。后來曹觀造反,朕不得不調(diào)轉(zhuǎn)矛頭對準(zhǔn)他,無暇南顧,不料靖州那些酒囊飯袋居然連宣城也守不!這樣下去,若他們聯(lián)手,朕的江山豈不是要被這些亂臣賊子瓜分殆盡!”
“陛下息怒,沱東地區(qū)也不全是人人都向著那妖女!
“哦?還有誰這般有骨氣?”
“是沱東煬州州牧邱琦!崩罡呋卮鸬。
“是他!對,朕與吳興郡世家早前是有那么一段淵源,得虧他還向著朕!”宇文敬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立即傳令,八百里加急,讓邱琦不要再等了,聯(lián)合青湖大營,務(wù)必拿下那妖女。膽敢阻攔者,一律殺無赦!”
“朕料想沱東大族還沒有蠢到輕易拿家族命運做賭注,把自己退路封死,將部曲借給他們。”
他眼中閃爍著冷光,“先保住沱東地區(qū),等朕收拾完曹觀,到時候再過江往鄞州,與沱東一帶兩面夾擊,對張孝師進行圍剿,收復(fù)溿陽和宣城。”
青湖大營的三四千精銳,再加上邱氏的部曲和征調(diào)的百姓,至少能組成八千至上萬人的大軍。
張孝師的兵馬在靖州,就算快馬加鞭也得一天的時間,哪里來得及救援!
如此一來,拿下那妖女應(yīng)是輕而易舉了。
……
大年初三,濃濃的年味還縈繞在沱東的街頭巷尾。
錢家小院卻迎來了一批意外的“客人”。
據(jù)周邊的鄰居回憶,那晚他們只聽到急促而密集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兵刃交擊的聲響,打斗與呼喊交織在一起,大約持續(xù)了一刻鐘便歇了。
早上醒來,只看到小院的仆人們正忙碌地清掃著地面,沖刷著殘留的血跡。
見到有人路過,還笑瞇瞇地打著招呼,跟沒事人似的。
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場夢。
然而沱東幾大家族的人都心知肚明,上頭覺察了,也行動了。
但公主那邊沒有任何表態(tài),他們也不想在事態(tài)還不明朗的時候卷入是非,只能按壓心思,靜觀其變。
暗路行不通,邱琦只能走明道。他從青湖大營調(diào)集了一百多名士兵,聯(lián)合三十多名衙役,由兵曹帶領(lǐng),浩浩蕩蕩地趕往小院。
以圣意為名,宣布逮捕宇文明月。
就在官兵要破門而入的時候,院門打開,一名少女出現(xiàn)在眾人跟前。
面對上百號身著甲胄的士兵,少女臉上毫無畏懼之色,道:“這里沒有妖女,只有正統(tǒng)的公主宇文明月。你們?nèi)粝雽ふ已,到別處去。否則,私闖民宅者,不管是什么人,一律斬殺!”
領(lǐng)頭的兵曹喝道:“大膽,圣旨在此,還不快叫宇文明月那妖女出來受擒!”
梨花冷笑一聲:“什么圣旨?我只認(rèn)先皇閔帝的圣旨,其他的,皆不作數(shù)!我也一概不認(rèn)!”
兵曹怒不可遏:“好你個大膽的夜叉,竟敢藐視今上的圣旨!來人啊,立刻將此人拿下!”
幾名士兵迅速逼近,但梨花只是冷笑一聲,身形驟起。隨著她的身影掠過,那幾名官兵瞬間倒地不起。
兵曹大驚失色,高舉長劍呼喊全軍進攻。
然而,此時周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兵曹慌忙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百多人已被團團圍住。
為首的黑臉小伙高聲喝道:“繳槍不殺!”
官兵頓時面面相覷,方才已經(jīng)被少女的身手給鎮(zhèn)住了,如今再來這么多人,哪里能打得過。
不知是誰帶頭,將武器丟棄在地。
隨后乒乒乓乓聲響起,所有官兵全都繳了械。
此時的吳興郡州府衙門內(nèi),煬州州牧邱琦焦急地踱著步,正等著前往鄴城拿人的那群官兵回來,可等到天黑,鬼影子都沒見一個。
邱琦心中焦躁極了,忍不住抱怨道,“我說要直接派大軍圍城,你們幾個覺得過于冒進,擔(dān)心驚動四大家族,先進行試探,現(xiàn)在好了,人沒抓到,還打草驚蛇了吧!
幕僚果然不敢說話來。
事已至此,邱琦再責(zé)備也沒用。
“對方到底是何方神圣,派出去的人也有不少高手,怎的就拿不到人??”
幕僚忙回道:“聽說公主身邊有個叫小統(tǒng)領(lǐng)的,武藝高強,連孫氏的孫闖都不是其對手,妖女能安然無恙,想來就是因為那女子!”
“什么公主?”邱琦呵斥道,“那是妖女,陛下說是妖女便是妖女!”
“是,屬下失言!蹦涣炮s忙改口。
邱琦臉色稍緩,問:“依你之見,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他其實也不想出這個頭,只是受州里世家裹挾,不出頭不行。
吳興郡各世家認(rèn)為公主在鄴城,受四大家族支持,待她得勢,定更看重鄴城的人。他們吳興郡如今落后一步,怕是連湯都喝不上,何必拿熱臉孔去貼冷屁股。
再說了,一個落魄的孤女,拿什么跟當(dāng)今天子斗?
宇文敬如今處境確實不怎么好,可人家是實實在在的九五之尊,端的是天子的威儀。
就算當(dāng)初說他得位不正,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的皇位已經(jīng)坐穩(wěn),再翻舊賬也掀不起什么大浪。與其如此,不如忠心耿耿地效忠,還能落下一個忠臣的美名。
邱琦是把這些話聽進去了,所以一直沒把董蕓放眼里。
但這會兒連派了兩撥人出去,都沒能把公主給帶回來,著實讓他很是生氣。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膿艄穆暋?br />
邱琦嚇了一大跳,疾聲呼道:“何事?lián)艄??br />
立即有人來報:“大人,不好了,有強敵來犯,已然兵臨城下!”
邱琦大驚失色,這是他任職以來從未遇到過的情況,趕忙問道:“是何方來犯?”
“有三路人馬,三面大旗,鄴城的五千兵馬,溿陽張孝師的一萬人馬,還有一支名叫霧隱軍的,約一萬人馬!”
兩萬五千鐵騎圍城,邱琦面如死灰。
他原是想著今日拿不下公主,明日便發(fā)兵往鄴城。就算公主與張孝師已經(jīng)聯(lián)手,但短短一日,張孝師的兵馬根本就來不及到這里。
卻沒想到,自己還沒發(fā)兵,人家的兵馬就率先到了。
簡直未卜先知。
這叫他如何不吃驚。
他手頭僅有的三千部曲,再加上青湖大營可調(diào)動的三千人馬,與敵軍相比,顯然遠遠不夠。
頓時心中慌亂不已:“這可如何是好?我們要守城嗎?”
幕僚苦笑著搖頭,“大人,城內(nèi)百姓并無死守之志。單憑您的部曲,恐怕難以抵擋。鄴城的兵馬實力尚不可知,但張孝師的一萬精兵,卻是名副其實的虎狼之師一般隊伍難以與其抗衡。更別提那神秘的霧隱軍,據(jù)說他們是那妖女的親兵。那小統(tǒng)領(lǐng)便是霧隱軍的領(lǐng)頭,她已如此強悍,其余將士的實力定然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他咽了口唾沫,“即便我們能暫時守住城池,若無援軍,最終也只是徒勞送命!
邱琦頓時血色褪盡,道:“我們哪有援軍可言?本以為沱東的世家們會觀望一段時間,誰料他們竟能迅速集結(jié)五千兵馬支持那妖——公主,如此一來,我們便只能靠自己了!
更不用說還有張孝師和晉城霧隱軍早已守株待兔了。
幕僚偷偷瞄了他一眼:“大人這是想死守了?”
邱琦瞪大了眼睛,“守什么守!你剛才不是說了么,沒有援軍,守也是白守!難道你想讓我去送死嗎?”
幕僚連忙低頭:“那大人的意思是?”
邱琦無力地?fù)u了搖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為今之計,只有獻城乞降了。”
說著不再看幕僚,沖著身邊手下道:轉(zhuǎn)而向手下命令道:“去把二公子找來,再從城里挑選十余名美男子,獻與公主,以保全城百姓平安!
幕僚張了張嘴,到底也沒說什么,躬身退了下去。
城外的敵軍并未叫罵挑釁,就這么圍著。
見邱琦閉城不出,也不焦躁,直接安營扎寨。
邱琦一晚上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率十二名美男出城乞降。
張孝師看著眼前這些臉?biāo)⒌酶菈σ粯?#8204;白的公子哥,有些一言難盡地看向梨花。
梨花自然是不愿的,收這么多男人回去是膈應(yīng)自己嗎?
以她在董蕓心中的地位,若是不經(jīng)上報就直接將人退回,其實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可區(qū)區(qū)一個小統(tǒng)領(lǐng),如果擅自做主,這讓其他將士怎么想,讓沱東各世家怎么樣?
于是心里把這個邱琦給罵了八百遍,然后派人前往鄴城向公主稟報這件事。
董蕓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一愣,本能地想要拒絕。
但顧頜卻勸道:“殿下,邱琦之前之所以如此強硬,是因為有吳興郡的世家在背后攛掇。根據(jù)名單來看,這十二位……美男子,都是各世家的公子,邱琦特意挑選這么些人獻給殿下,一是表誠意,二來是泄憤。不過有這些人質(zhì)在手,各世家投鼠忌器,殿下行事也不必處處掣肘!
“就算殿下不用這些人,發(fā)配作他用也不是不行。”
董蕓沉吟一會兒,便點頭同意了。
梨花哪知具體詳情,乍一聽到公主要把十二個美男子留下來,一張小臉?biāo)查g就沉了下來。
但仍壓著滿肚子的火氣,有條不紊地指揮著手下占領(lǐng)郡城衙門各處,撤換原有的守備,換上自己的人馬。
隨后,又率領(lǐng)著隊伍,前往青湖,拿下大營,將所有士兵收編入霧隱軍。
一切的行動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而他們兵不血刃拿下邱琦,沱東地區(qū)各世家便意識到,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了,而今只有依附公主,方有活路。
待她們這些先行軍將前頭的一切安排妥當(dāng),董蕓這才擺駕來了煬州治所吳興郡。
隨行的還有沱東各世家代表。
而此番見面,已然不同于年前的那次設(shè)宴,雖未明確諸事,但行的卻是君臣之禮。
城外加上新收編的隊伍,近三萬大軍虎視眈眈,眾人心生畏懼,無不恭敬。
這便是董蕓要調(diào)動一萬霧隱軍來沱東的原因——不是為了打仗,而是要形成巨大的震懾力!
隨即,她宣布,將煬州治所改定為鄴城,并任命顧頜為煬州州牧,主管沱東一帶的政務(wù)。
封李文睿為煬州都督,主管軍務(wù),統(tǒng)領(lǐng)霧隱軍駐沱東的青湖大營。
前煬州州牧邱琦獻城有功,念其勞苦功高,保留其吳興郡郡守一職,繼續(xù)管轄一郡政務(wù)。
此外,董蕓還下令,自即日起,沱東地區(qū)所有稅收制度全部按照晉城方式的處理,廢除一切人頭稅等苛捐雜稅,世家大族及官紳一體納稅,若有隱瞞,嚴(yán)懲不貸!
而煬州府衙內(nèi)年前收上來還沒送往國庫的稅糧,以及往年的存糧,除部分存儲備用之外,全部運往靖州和晉城。
這一舉措主要是為接下來的戰(zhàn)事提供保障。
并命張孝師盡快拿下靖州其余三郡。
張孝師得了糧,又不用操心政務(wù),帶領(lǐng)一萬士兵屁顛屁顛走了。
幾個月以來的沱東之行,總算開花結(jié)果,塵埃落定。
梨花看著大殿上的董蕓,說話鼻子還帶著微微的鼻音,心里一邊怨著十二美男的事,一邊又止不住地內(nèi)疚。
前幾天一時候貪歡,擁著她在窗邊看了半宿的雪,導(dǎo)致她那日起就受了風(fēng)寒到現(xiàn)在。
聽著下頭沱東大佬紛紛勸慰,殿下要愛護身體,不太要操勞過分的時候,梨花耳朵就不禁發(fā)燙。
操勞是操勞了,但真不是操勞政務(wù)的事。
提心吊膽地看著上頭,生怕她多咳上一聲。
每咳一聲,都讓她心驚肉跳一回。
等安排完諸事,董蕓這才讓眾人散了。
事實上,若是以晉城那一套為準(zhǔn)則,董蕓要做的事情可多了,但那些細(xì)節(jié)不適用于沱東一帶。
而且既然以世家治州,只能盡量放權(quán)。
抓大放小,做好制衡,具體的,由下邊去做。
靖州不一樣。
靖州是實打?qū)嵈蛳聛淼,所有決定權(quán)都由她們這些管理層說了算。
經(jīng)歷了災(zāi)荒和戰(zhàn)亂的靖州,獨裁才是唯一出路,才能更好、更快、更高效地將各項政令徹底地執(zhí)行下去。
包括均地法,包括去奴隸化,以及強制女子權(quán)益提升的辦法等等,所有舉措和法規(guī)制定,從人本出發(fā),可無視以前的老規(guī)矩,新規(guī)說了算。
夏尋雁所有的聰明才智和抱負(fù)在這里也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
這也是為什么董蕓下令張孝師盡快拿下靖州,她想要更大范圍地將該地區(qū)進行統(tǒng)一,打造成為一個試點,以此來證明,她們的方法是能行得通,并且是最先進,受益人群最廣的。
因地制宜,分而治之!
這便是她們當(dāng)下的治理理念。
既然已經(jīng)定下了治理策略,董蕓就不會再去操心那些瑣碎的事情了,她的能量和精力都是有限的,需要放在更重要的地方。
沱東的事就丟給顧頜處理,靖州的事就去找夏尋雁和張孝師,后宅的事自有翠兒她們,就連吳青陽送的那二十畝地建造宅邸的事情,也由吳氏一手操辦,她只需等著建成了住進去就行。
眼下沱東的事情解決了,她又繼續(xù)坐鎮(zhèn)了幾日,看著事情有條不紊地展開,便覺得是時候往下一個目標(biāo)進發(fā)了。
于是決定次日出發(fā)返回晉城。
但這十二個美男如何安置卻是個大問題。
而梨花因為這個事情,已經(jīng)兩日沒有理會她了。
這兩天一直在青湖大營訓(xùn)練士兵。
董蕓眼見天黑了人還沒回來,無奈之下,只得派人前往大營傳話,告知她明日清晨出發(fā)的消息。
直到早上,人才從軍營回來,直接在城門口等著隊伍出發(fā)。
顧頜率各大世家十里相送。
梨花留了幾個年輕的霧隱軍骨干在青湖大營,以協(xié)助李文睿管理軍務(wù)。
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fā),梨花沒見到那十二美男的影子,原本氣鼓鼓的一團火氣總算放了下來。
但半途董蕓讓她上車,她卻沒上,還走得遠遠的,表示自己還沒氣消。
董蕓對此感到既無奈又好笑。
直到半晌宿在驛站,這人才扭扭捏捏地進了屋。
被她晾了幾天董蕓也來脾氣了,沒好氣道:“你這么有本事,還以為不用來找我了!
梨花嘟著嘴不說話,身體卻一個勁兒往她身邊湊。
董蕓氣得連擰了她幾下道:“嘴巴被鋸了嗎,不說話了?”
梨花去挽她的胳膊。
董蕓甩不開,只能任由她依偎在自己身邊。
過了好一會兒,梨花這才吞吞吐吐道:“反正我就是不高興嘛,誰叫你收那十二個丑八怪!
董蕓一下就氣笑了,“還丑八怪,可都是各世家的俊俏少年郞,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小姐追捧著,到你嘴里就變成了丑八怪!”
梨花可憐楚楚地望著她:“你果然還是喜歡那些人!”
“我什么時候說我喜歡他們了?”
“你要不喜歡你為什么要收下來?”梨花不依不饒。
“那是吳興郡世家子弟,吳興郡有很多世家是與宇文敬有往來的。邱琦當(dāng)初要與我們作對,就是這些世家攛掇,他送這么一堆人過來當(dāng)人質(zhì),我不收又不行!
梨花方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還是氣鼓鼓道:“那么多辦法,偏偏選了這么一個損招,哼!”
董蕓笑著安慰她:“不是要挖石墨嗎,剛好缺人手,讓他們?nèi)ネ诘V,物盡其用,豈不是更好。”
被押在后頭隔日才出發(fā)的十二美男突然覺得全身涼颼颼的。
理由很充分,但梨花就是不舒服。
她會忍不住擔(dān)心,如今姐姐得勢了,往后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給她送男人。萬一哪天她把持不住,真的把人留下來了怎么辦?
一時間,又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董蕓看在眼里,心疼著她的患得患失。畢竟將心比心,當(dāng)初自己不也以為她被李蓮心勾引了,發(fā)了好大一頓瘋嗎。
她難得主動,去解梨花的衣裳,道:“這幾日把我給弄了風(fēng)寒了,自己跑到大營去,你就是這么待我的?”
梨花聽她這么說,果然內(nèi)疚極了。
順服道:“你想怎么樣,我都依你……”
董蕓:“我也想倚窗看雪。”
梨花紅著臉,就要下床去。
卻被董蕓一把摟住,“這里可不比在家里有炕,我怎舍得讓你著涼!
梨花道:“我體熱,不怕著涼……”
董蕓笑了笑,往枕頭上一靠,媚眼如絲,道:“喂我!
梨花身下一緊,扯了褲子跨了過去,跪坐下來。
微微向前,正好對著董蕓的臉。
潮濕的氣息撲鼻而來,誘人得緊。
董蕓想起了那段在大柳樹村山洞里的日子,那些沒羞沒臊的夜,自己把墻上的石塊摳了一塊又一塊。
十八歲的小姑娘,在外戰(zhàn)無不勝,可內(nèi)里卻嫩得很。
她覺得,逃亡這么多年,上天也不全然都在虐著她,至少也有憐惜她的時候,就比如把這鮮嫩多汁的少女送到她跟前。
這是她應(yīng)得的。
如是想著,也不再客氣,湊過去,用力噙住。
第163章 小可愛
西塞王府。
李月娥和長公主正對坐著用晚膳。
看著對方一口湯都沒喝, 李月娥不由得輕嗔:“嘴巴怎么就那么挑?大夫叮囑過,你常有眩暈和手腳麻木之癥,應(yīng)多食天麻。可你偏偏嫌棄它的味道, 這可怎么好?”
長公主面無表情,淡淡開口道:“又酸又苦, 雞肉的味道全被掩蓋了!
“就你舌頭靈敏,怎的我就吃不出來?”李月娥沒好氣道。
她年紀(jì)不輕了,但底子好, 保養(yǎng)好,舉手投足之間帶著無限韻味。
長公主垂下眼簾, 沒有答話。
李月娥見狀, 又開口道:“我看你真的是越上年紀(jì)越沉悶, 我當(dāng)初若是知道你這么呆板,怎么會鬼迷心竅,被你誘惑了去!
聽到這句話,長公主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李月娥見她這副表情,適時閉了口。眼睛看著她,這么多年了, 還是當(dāng)初那淡雅清高的模樣,似乎歲月對她特別寬容, 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的目光貪婪地描摹著她側(cè)臉的弧線。
試探地問道:“阿瑛,我今晚宿在王府可好?”
長公主頭也未抬:“你以往也經(jīng)常留宿,無需問我!
李月娥看著她那修長的手指和好看的眼睫, 輕聲道:“我想與你同屋!
長公主微微一怔:“你不回,霖兒不鬧著想你嗎?”
“那么大的孩子了, 府里自有人伺候他。倒是你,身邊一個貼心人都沒有, 上次我早上過來,你剛起身的被褥中還透著寒氣,這如何使得?”
“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早習(xí)慣了!
李月娥:“可我習(xí)慣不了。阿瑛,自十六歲那年你吻了我,我便知此生不會對任何男人動心了!
果然,長公主的唇線緊繃了起來。
當(dāng)初兩人情竇初開,是宇文瑛先踏出了那一步。
那時的她,情難自禁,率先揭開了兩人之間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因著那一吻,她對李月娥總懷有一份虧欠,覺得是自己將她拉入這段不倫的戀情中來。
而在那之后,兩人之間也偷偷摸摸地有了一段甜蜜而美好的時光,這份感情確實是旁人無法比擬的。
只是隨著年紀(jì)上來,李家逼著李月娥要去結(jié)親,反反復(fù)復(fù)相看了好幾個人。
而當(dāng)宇文瑛從別口中得知李月娥家中已收了聘禮,連婚期都定下來的時候,痛不欲生,后來就發(fā)生了醉酒事件。
只因她年長,為了宇文慧不被責(zé)罰,事后強忍著身體不適,主動把黑鍋給背了。
再后來,她被封為西塞王,遠離京都。
李月娥自丈夫去世后,便去了西塞投奔父親,與宇文瑛又慢慢地有了往來。
年少時候深愛的戀人,再大的怨氣,總是容易撫平。
兩人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處在一起,就連李月娥的兒子蕭霖也是三天兩頭來請安,長公主對他,一向溫和。
在外人看來,兩人的關(guān)系很是曖昧,外頭不知什么時候生出的那些流言,長公主卻從未出面澄清。
如今再提起以前的事,長公主臉上明顯是抗拒的。
李月娥眼睛死死盯著她,見她緊緊抿起的唇,那是她平日想要拒絕人時候的標(biāo)志性動作。
李月娥對此再熟悉不過。
她桌子底下的另外一只手攥緊,臉上卻露出善解人意的表情,輕笑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想多陪陪你,聊聊天。我們多少年沒有像以前那樣,躺在一起聊到天明了?阿瑛莫不是連這樣的小請求都要拒絕我吧?”
長公主沉默了一會兒,“隨你,屋里兩張榻,你若想留,便留下來吧!
李月娥看她這般模樣,銀牙暗咬。
好不容易才將心里的那股氣壓了下去,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無奈:“我知道上次明月的事你還在氣惱我,我對那孩子能有什么想法?我做的這一切還不是為了你。”
見到長公主手中的湯匙微微一頓,她才接著道:“你與她姑侄關(guān)系,中間卻生出了那么多矛盾,我知道你心里其實是很在乎她的,便想著或許把她請了來,當(dāng)面鑼對面鼓地說開了,緩和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晌业鞘么人,我只得表面曲意順從他,你當(dāng)時又不分青紅皂白,只看到了我拿你信的事——”
“現(xiàn)在好了,人也不見了!崩钤露疠p嘆一聲。
“不過,聽說她現(xiàn)在人在沱東,我倒是松了一口氣。至少在那里,有錢家保護她,你也能安心一些!
長公主聽到“錢家”這兩個字,臉上雖然沒有什么變化,但眼底卻早已是一片大浪翻涌。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讓她回到年少的時候,她絕不會選擇在熱戀的時候,將身份的秘密告訴當(dāng)時的戀人。
倘若天下人得知,她宇文瑛不姓宇文,那她就不可能再是西塞王。
宇文敬一直想要廢了她,但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
因為她是長公主,是先帝的長姊,是先太后最為看重的女兒。
先帝封其為西塞王,名正言順,又無大過錯,宇文敬動不了她。
但如果天下人得知,其實所謂長公主,不過只是沱東錢家的一個普通孩子,只因父母舍命救過順帝而被偷偷帶回宮中撫養(yǎng),那將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宇文敬的削藩詔書必定會在第二天就送達西塞。
再加上酒后侵犯榮華公主的罪名一旦坐實,她將會被打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她會眾叛親離失去所有部眾支持,而李昊的軍隊會隨著削藩的圣旨一起到達,將西塞王府團團圍住。
一切將會陷入無法挽回的境地!
西塞要么徹底落入李昊的手中,要么被宇文敬又吃了回去。
不管是誰,只要吞下這一塊肥肉,都將實力大增,更有了攪動天下的資本!
當(dāng)然,李月娥不會蠢到將這樣的把柄送到宇文敬或父親手中,她唯有牢牢把握住這個秘密,把握這顆棋子,再捏住當(dāng)年的那些情分,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包括宇文瑛!
………………………………………………………
董蕓一行人回到晉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日后的事了。
兩人直接入住了之前梨花買的三進宅院。
這宅子還是之前鷹巢嶺的土匪攻打前夕,城中首富臨時出逃便宜賣出,被慕容錦幾人給收購下來。
后來就到了梨花的手上。
畢竟能配得上董蕓身份的宅子,晉城幾乎沒有,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大宅子離梨花娘家的院子隔著一個巷子,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兩人去沱東的時候,大根帶著一群工匠對里面好一頓修整,等她們回來剛好能住進去。
慕容九天夫婦親自前來迎接二人回府。
寒暄過后,董蕓問道:“數(shù)日前就已經(jīng)去信京都,讓錦兒大伯撤離,你可收到他的消息?”
慕容青山搖了搖頭。
董蕓眉頭皺了皺:“這么久了,按理說不應(yīng)該!
慕容青山道:“我另有熟人在京都,現(xiàn)在就派人去聯(lián)系。”
舟車勞頓,他也不敢這時候拿政務(wù)煩擾她,送到宅院門口便回去了。
董蕓一行進了院子,管家便迎了上來。
“芙寶呢?”
“回殿下,小小姐還在上課。昨晚聽說殿下和小統(tǒng)領(lǐng)今日回來,激動得睡不著覺。今天早上還不想去學(xué)堂,說要去城門口親自迎接殿下,但被蔡夫子嚴(yán)厲訓(xùn)斥了一頓,只好乖乖去上學(xué)了。”
蔡夫子是先皇時期的一名進士,學(xué)識淵博,本是在翰林院修書,不小心摔斷了一條腿。
宇文敬上位后,因他形象不體面,將他遣了出來,他只好回并州老家做教書先生。
后來,并州戰(zhàn)亂,蔡老拖家?guī)Э谔油龅綍x城。
因當(dāng)時晉城遭了匪患,人員流失百廢待興,董蕓下令大量招收識字的人。
蔡老先生就一瘸一拐來應(yīng)聘了,面試只需提交一頁書面的自薦或?qū)r局的見解,夏尋雁看了他的文章,驚為天人,親自去拜見,得知其身份后,第一時間進行錄用提拔。
因蔡老身子不好,夏尋雁去了靖州后,董蕓便想著請他專門給芙寶一人教書。
但他覺得孩子還小,應(yīng)該還是要集體學(xué)習(xí),更有助于交流和競爭,等后期孩子慢慢長大了,再根據(jù)其各方面情況進行單獨教學(xué)。
于是芙寶就被送去學(xué)堂念書,而他也被安排在學(xué)堂任教,芙寶的學(xué)業(yè)自然也是他一手負(fù)責(zé)。
這會兒聽說蔡夫子對女兒嚴(yán)格,董蕓眉頭一挑道:“就該有人治治她。”
梨花她娘是過著苦日子來的,如今日子好了起來,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孩子,對芙寶尤其溺愛,天上的月亮都想摘下來給她。
既然有人唱白臉了,那總得有人唱黑臉。
她和梨花也是,芙寶最喜歡梨花,梨花也特別愛她,自己就得唱這個黑臉。
芙寶畢竟不是普通孩子,自己如今走了這條路,將來若是不出意外,她也要步入這條路,她的教育更是不能松懈。
但董蕓還是慶幸芙寶是在鄉(xiāng)間養(yǎng)大,小小年紀(jì)見過貧苦百姓的苦,等將來一路上去,她能全方位地接觸各個層面,這對于她未來成長,是一種非常寶貴的經(jīng)歷。
等她沐浴出來,卻沒見梨花,一問,才知道接芙寶去了。
如今董蕓身份已經(jīng)不再是秘密,芙寶的安全問題也變得尤其重要。宅院周邊不僅安插了眾多暗衛(wèi),就連學(xué)堂里的□□和灑掃人員,都可能是由霧隱軍的精英秘密擔(dān)任。
平日里,上下學(xué)都是大根或熊氏去接,坐著馬車,不遠不近都有人跟著。
芙寶年紀(jì)小,哪里知道這些。
剛出書院門口見到梨花在外頭等著,立即撒開腿就往外跑,還沒等靠近就朝她撲了來。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長得飛快。上次見的時候還圓嘟嘟一小個,如今居然長高了一些,但小臉蛋還是肥嘟嘟白白嫩嫩的。
梨花一把將她接住,往上舉高高的,逗樂了一會兒,才問道:“想不想梨花?”
“想,”芙寶一把托住她的臉,吧唧一下親在她臉上,“想你,想娘,每天都想,”
梨花笑道:“我們也想芙寶,天天都想。”
芙寶高興得手舞足蹈,在她懷里歡快地蹬著小腿。
“今晚要和娘和梨花一起睡覺。”小團子撒嬌道。
“好,芙寶睡中間!崩婊ㄒ豢趹(yīng)了下來,抱著她往門口馬廄走去,“今天不坐馬車,咱們騎馬趕回去!
“耶耶耶,騎大馬咯!”芙寶興奮地歡呼起來。
回到家,又一陣風(fēng)地跑去找董蕓。
董蕓剛沐浴完,小姑娘一頭扎進她懷里,左聞聞右聞聞,最后看著母親笑嘻嘻道:“娘好香啊。”
董蕓許久不見她,此刻看著她那可愛的模樣,眼神里滿是憐愛。
“想娘嗎?”
“想!”小姑娘回答得超級響亮。
雖然不是親生,可被叫了那么久的娘,身上的母性早就被激發(fā)出來,她探過頭去親這小小的團子。
芙寶仰著臉,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這個親親。
在小姑娘的認(rèn)知里,董蕓的味道就等于娘的味道,即便平日娘親再嚴(yán)厲,可這層關(guān)系卻永遠無法取代,就算是被罵哭了,還是要往娘懷里鉆。
“在書院交到新朋友了嗎?”董蕓一邊往臉上抹著香膏,一邊問道。
芙寶趴在她膝蓋上,眼神緊緊鎖在她的那些胭脂上,口中回道:“交到了,但是他們都怕我,我想去村里跟狗蛋和虎子他們玩!
董蕓聞言道:“老朋友要維持關(guān)系,新朋友也要交,明日蔡夫子會來見我,他若是表揚你了,就讓梨花帶你村子里玩一天!
芙寶一聽能回村子,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但聽說要得到夫子的表揚才行,一張圓嘟嘟的小臉?biāo)查g就沒了笑意。
蔡夫子那人那般古板,平日里對她可嚴(yán)厲了,想要從他口中聽到一句表揚的話,簡直比攀登青天還難。
想到這里,一張小嘴不禁翹得老高,轉(zhuǎn)過身去,將小小的背部對著董蕓。
“娘不想讓芙寶回村里就直說。”
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董蕓見她這小模樣,哭笑不得,又覺得好玩極了。
小孩子也就這個時候軟糯可愛,等再大一些,可就沒這么好逗弄了。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轉(zhuǎn)過身去,輕輕扯了一下那粉嫩的小裙擺。
小團子伸出肉爪子,將裙擺拉了回去,完了將頭擺回去,表示一點都不愿意理睬她。
董蕓又輕輕碰了碰她的圓嘟嘟的小肩膀。
小團子肩膀往里一縮,又哼了一聲。
“芙兒——”董蕓討好地叫了一聲。
“娘錯了,娘不該——”不該干什么了,董蕓突然一下子迷糊,自己是哪里惹得女兒不高興了。
芙寶聽她道歉,嘟起的小嘴卻微微放了下來,但沒完全消氣。
董蕓輕笑著伸出手來,揉了揉她頭上柔軟的細(xì)發(fā),“那芙兒告訴娘,娘要怎么做你才不生氣呢?”
“我不管,我要和狗蛋一起玩!
董蕓總算想起了這小家伙是為了什么生氣。
“好吧好吧,那就稍微放寬條件。只要夫子不訓(xùn)斥你,休沐的時候,娘和梨花都陪你回村子好不好?”
“真的?”芙寶這下不氣了,眼睛也亮了起來。
蔡夫子雖然古板嚴(yán)厲,但從來沒有無故訓(xùn)斥過自己。想要得到他的表揚雖然難,但不讓他訓(xùn)斥,這個條件應(yīng)該還是比較容易實現(xiàn)的。
董蕓點了點頭:“真的。”
芙寶聽她承諾,又嘻嘻笑了,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就去摟她。
“謝謝娘!
董蕓一把將她抱起來,讓她坐在懷里,低著頭親了親她肥嘟嘟的小臉蛋,問道:“念書累嗎?”
芙寶原先是想說累的,可看到母親那充滿希冀的眼神,又想起平日大家對夏夫子和蔡夫子的崇拜,便覺得念書這事是很了不起的,若是說累了,豈不顯得自己很沒用?
于是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下去,搖了搖頭道:“不累!
董蕓笑瞇瞇地夸道:“娘的芙寶可真棒。”
芙寶一聽,驕傲極了。
果然就是不能承認(rèn)自己不行。
見母親與自己親昵,她開心極了,抬著下巴就要去親她那嫣紅的唇。
董蕓往后撤了撤,道:“芙寶大了,不能再親嘴嘴了!
“為什么?”芙寶不高興了,“娘能和梨花親嘴,卻不親芙寶,娘偏心!”
董蕓被女兒的話嚇了一跳,自己和梨花的事,親昵是親昵一點,但是親吻和做那檔子事,可從來沒當(dāng)著孩子的面。
小心翼翼地問道:“芙寶什么時候看到娘親梨花嘴了?”
“就是之前下雨的那個晚上,打雷很大聲,芙寶突然醒來,有閃電,亮亮的,芙寶就看到了!
董蕓咬著唇,想起了是有這么一回事。
下雨天又是打雷又是下雨,聲音大,不容易吵到人,她們二人總是會莫名激動,甚至?xí)绕饺?#8204;里更激烈。
卻沒想到居然被這小家伙看到了,幸好只是看到親嘴的部分。
不禁懊悔著那天過于猴急,沒有把簾子拉上,也更堅定了要和孩子分房睡的決心。
分房肯定是要分,但眼下還不能做得那么明顯,免得孩子警覺。
她眨了眨眼,道:“芙寶,娘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芙寶趕忙湊著耳朵過去。
在學(xué)堂里,分享秘密就是好朋友了,娘是個大人,居然有秘密跟自己分享,芙寶瞬間生出一股被信任的感覺來。
董蕓稍微斟酌了一下道:“芙寶羨慕別人有爹嗎?”
芙寶搖了搖頭:“我有梨花,梨花可厲害了,什么都會!”
有娘疼愛,梨花更是有求必應(yīng),芙寶覺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一個爹來彌補什么。
同窗的學(xué)子們經(jīng)常炫耀自己的父親如何有錢、如何勇猛,但在芙寶看來,這些梨花都有。
而且,她一想到爹可能就是像熊爺爺或者狗蛋他爹那樣的人——臭臭的,丑丑的,她就不想要了。
董蕓見她這反應(yīng),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又道:“娘和別人不一樣,娘喜歡女孩子,娘會和梨花過一輩子,會親吻,會一起睡覺。將來芙寶也會有要一起過一生的人,也會和那個人親親。芙寶明白嗎?”
“芙寶不要別人,芙寶只想和娘和梨花一起過一輩子。”芙寶一聽說還要有另外越人介入,不依了。
董蕓拇指撫過她粉嫩的臉頰,道:“娘和梨花都會陪著你。但是娘比芙寶大那么多,將來會和奶一樣老去,到時候就照顧不來芙寶了,所以還要找多一個人來愛芙寶。”
芙寶聽說娘也會一輩子陪著她,原本吊起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來,“娘不會老,娘一直都是漂漂亮亮的,像仙女一樣,娘是大仙女,芙寶是小仙女。”
董蕓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小不知羞的!
芙寶害羞著笑嘻嘻躲藏著,直到董蕓不逗她了,這才眨巴著大眼睛問道:“芙寶以后是不是也要和娘一樣,也要找女孩子一起?”
董蕓笑了:“這個問題提得還為時尚早,只有長大以后,芙寶才能分辨出自己喜歡的是誰,至于那個人是男還是女的,就已經(jīng)不重要了!
芙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芙寶還能和娘和梨花一起睡覺嗎?”
董蕓輕笑出聲:“當(dāng)然能,睡中間!
芙寶這下開心了,摟著她的脖子在她臉上一連啵了好幾下。
又不放心地問道:“娘會一直愛著芙寶嗎?”
“會,永遠愛芙寶,永遠疼我的心肝!
說著,抵著她小小的腦袋,鼻尖碰著鼻尖。
芙寶埋在母親懷里,幸福得直冒泡。
第164章 回村
西塞與梁州漢中郡交界。
此時正下著雨。
任誰也想不到, 這樣一座默默無聞的小鎮(zhèn),一家看似古老而破舊的客棧里,竟然坐著兩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一位是攪弄風(fēng)云的曹國舅, 一度將大魏朝的皇帝給逼得顧頭不顧腚。
一位是看似偏安一隅的長公主,惹得各方勢力虎視眈眈, 想方設(shè)法將其拉攏到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
原本看似毫無交集的兩人,卻在這蒙蒙的陰雨天氣里坐在一起喝著茶。
宇文敬若是見到這一幕,怕是要大吃一驚了。
不過此時的曹國舅卻是滿面愁容, 前幾日在魏興與宇文敬的一場對戰(zhàn)中,他剛吃了敗仗, 正是士氣低迷的時候。
更不巧的是, 糧草告急, 他不得不四處奔波,尋求援助。
首先要找的,當(dāng)然是這位一直以來都在背后支持他打仗的大東家——西塞王長公主。
曹國舅能堅持這么久,和長公主的支持密不可分。
當(dāng)初他心生篡位之念決定起兵時,還是這位長公主私下主動派人與他接觸,表示愿意為他提供后方的支持。
長公主的領(lǐng)地內(nèi)有一塊廣袤的平原, 名為塞西平原。那里土地肥沃,水渠縱橫交錯, 是糧食的盛產(chǎn)之地。
若是有塞西平原作為后方,何愁不成大事?
曹國舅信心倍增,對長公主更是感激涕零, 但仍質(zhì)疑其動機。
長公主哂笑:“宇文敬的皇位是怎么得來的,后來又如何對我步步緊逼, 國舅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多此一問?”
曹國舅細(xì)想也是, 當(dāng)即承諾,只要自己打敗宇文敬,愿與長公主共享天下。
只是仗打了一年多了,長公主后方支援一直沒斷過,倒是他自己這邊,好幾次失利,如今已經(jīng)被宇文敬逼進了秦州一帶,實在憋屈得很。
數(shù)日來,他與謀士苦苦研究,已經(jīng)想出了破敵方案,只等著重振旗鼓,要打宇文敬個措手不及。
豈料后方來報,說糧草緊缺。
他這才想起最近連吃幾場敗仗后,長公主似乎也在有意無意地縮減了后方的糧草。
這讓他很是難受,不得不親自找上門來。
此時坐在這里,心里早已急躁得不行。
“殿下,咱們當(dāng)初可是說好了,我在前頭沖鋒,殿下保證我的后方無虞,可如今糧草卻斷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長公主淡淡道:“仗打了這么久,我的糧草少有耽擱的時候。然而,國舅你拿著我的糧食,戰(zhàn)況卻是節(jié)節(jié)敗退。國舅不反思自己的戰(zhàn)術(shù),倒是質(zhì)疑起我來了!
曹國舅心中暗恨,但臉上卻堆出笑容:“勝敗是兵家常事,趙云那樣的常勝將軍,不也在箕谷遭遇了慘敗嗎?長公主,您太過苛責(zé)了。”
長公主面無表情道:“趙云百戰(zhàn)九十九勝,可國舅這一路卻是敗績連連,我不得不擔(dān)心著若是繼續(xù)這么下去,先前所有的投入就成了肉包子打狗了!”
被罵成狗的曹國舅哪有資格生氣,賠笑道:“如今正是關(guān)鍵時機,只要這一仗能贏,就能扭轉(zhuǎn)局面。之前的投入,會帶來數(shù)百倍的回報。長公主,您的目光應(yīng)該放得更長遠一些!
長公主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國舅也知道,如今我是騎虎難下啊,若是這時候放棄你,那么先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都打水漂了,可你要是屢屢失利,我仍繼續(xù)跟進,那損失就更大了!
“按理說,及時止損,才是明智之舉!
曹國舅聞言,趕忙接口:“長公主此言差矣,正所謂富貴險中求,風(fēng)險越大回報也越大。若是平平順順,小王何須找你靠背不是?況且我若是輸了,宇文敬的下一個目標(biāo)就是你了。西塞雖然富饒,但內(nèi)有李昊牽制,外有宇文敬威脅,你這個西塞王的位置可就難保了!
“依我之見,長公主沒有更好的選擇,支持小王是唯一的途徑!
長公主果然蹙眉不語。
曹國舅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長公主終于開口,“如此國舅先回去,糧食不日便送達秦州!
曹國舅大喜過望:“長公主真是英明果斷!小王不勝感激!
長公主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還望國舅拿了糧食,就要好好打仗,莫要再讓我失望了!”
曹國舅滿臉堆笑:“那是當(dāng)然!”
說完,便起身帶領(lǐng)眾人離去。
見這些人走后,左齊這才上前,輕聲問道:“殿下,卻不知這曹國舅還能支撐多久,他若是一直拖著,咱們是不是也得一直支持他?”
長公主搖了搖頭:“如今咱們把糧食這么一卡,他心里自會有數(shù),只要再輸上那么兩回,就拿不到糧草了。所以接下來這兩場仗會打得尤其激烈,咱們只需作壁上觀即可!
左齊沉吟,“若是真如他所說,接下來的戰(zhàn)役會有轉(zhuǎn)機,那么宇文敬勢必要被拖垮,再騰不出手南下,明月殿下至少又能穩(wěn)健發(fā)展一年半載。”
長公主點頭:“如今宣城和溿陽在新政令的推動下,已經(jīng)開始回暖。其他各郡人心浮動,百姓只認(rèn)糧食不認(rèn)皇位上坐的人是誰,民間輿諤對她很有利!
“加上沱東一帶已全然歸順于她,再有那邊糧草支援,張孝師又是一員虎將,這些時間夠她拿下整個靖州了。”
左齊又問:“倘若這次曹國舅真的能扭轉(zhuǎn)乾坤,殿下是否還要繼續(xù)支持他?”
長公主輕哼:“當(dāng)初之所以支持他,就是為了讓他拖住宇文敬,如今目的達到了,誰還繼續(xù)浪費餌料。這次不管誰輸誰贏,都是咱們最后一次給曹觀送糧。曹觀敗,宇文敬肯定也損失不小。曹觀贏,充其量也不過是險勝。二人兩敗俱傷,實力必大不如前,想要緩過勁來,也得要兩三年!
左齊笑了:“這兩三年,也夠南邊發(fā)展的了。殿下為了能讓明月殿下在那邊站穩(wěn)腳跟,也是煞費苦心了。”
長公主聽到這話,臉上的笑意又漸漸隱了去,起身道:“回去吧。”
……
芙寶盼了好些日子的休沐終于到了,一大早起來就興奮不已,早早便由小丫鬟為她穿戴整齊。
跑了娘的寢室好幾遍,還不見人起來。
她許久沒有回村里,想給小伙伴帶禮物,娘說了,買禮物可以,但是得答應(yīng)她一個條件,就是要自己睡一屋。
為了禮物,她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
不過未睡覺之前,娘來自己這邊屋子,陪著自己睡著了才走,約等于和娘一起睡了。
可是娘好懶呀,天都亮了許久,還沒起床。
芙寶心里有些不高興,但為人子女,又不能去敲門催母親起床,只得耐著性子站在門口等著。
隨著吱呀一聲,寢室的門緩緩打開,梨花從里面走了出來。
見到小氣包氣鼓鼓地站在門口,不禁心虛:“芙寶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
芙寶噘著小嘴,指著天邊說:“已經(jīng)不早了,你看,天邊都已經(jīng)開始發(fā)白了。再晚些,等到了村里,就已經(jīng)很晚了!
此時正是二月,天空陰沉,沒什么太陽。
梨花討好地笑了笑:“別擔(dān)心,我們待會兒騎馬回去,很快就到了!
芙寶原本一張緊繃的小臉這才放了下來,“娘呢?娘也和我們一起騎馬嗎?”
在她的印象里,娘不管出行去哪里,都要坐著馬車,她都懷疑娘會不會騎馬的。
梨花笑道:“娘也騎馬!
董蕓雖為千金之軀,但作為皇室長大的孩子,君子六藝和騎術(shù)多少還是會涉獵,只是精不精通而已。更何況這么多年來逃亡,寒冬的江水都下過了,更別提區(qū)區(qū)騎馬。
正說著,正主出來了,穿戴整齊的,但臉上還帶著隱隱的紅暈。
芙寶跑上前去摟住她娘的大腿道:“娘,你好晚才起床哦!
董蕓聞言,沒好氣地瞪了梨花一眼,這才伸出手去牽女兒的小手道:“走吧,出發(fā)。”
兩匹快馬早就備好,芙寶掛在梨花胸前的小背兜里。
十來名侍衛(wèi)不近不遠地跟著。
如今的侍衛(wèi)都是千里挑一,由慕容九天負(fù)責(zé)進行地獄式訓(xùn)練,遠非霧隱軍那些普通士兵所能比擬。
馬蹄飛揚,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大柳樹村。
晉城如今推廣雙季稻種植,這時候的老百姓已經(jīng)早早下地做準(zhǔn)備,等著三月份開始插秧。
一路過去,道路兩邊都是三三兩兩的農(nóng)人在勞作,開渠引水,耖田布秧好不熱鬧。
熊氏和大根這兩日也早就回了村。
仗著家里勞動力多,家里八畝地也不舍得租出去。
農(nóng)人的土地情結(jié)不論在什么時代都是一樣,如今女兒兒子都這般有出息了,夫婦二人也不敢把地給丟了。
二人早早便起來準(zhǔn)備,殺雞湯羊。
張老五夫婦也趕來幫忙,狗蛋一聽說小仙女要來,屁顛屁顛跟上,搬著小凳子就在院門口坐著,眼巴巴地等待著芙寶的出現(xiàn)。
其他村民倒是想來湊熱鬧,但如今董蕓身份今非昔比,也不是他們想湊近就能湊近的。
尤其后邊跟著的護衛(wèi),一個個身形健碩,胸肌隆起,能把人嚇得半死。
秦老漢和秦大山父子如今在城里的農(nóng)具坊干活,不得空回來,否則少不了來湊熱鬧,苗氏要在家里給秦大寶帶娃不得空,秦家就只有秦大娘過來。
芙寶大老遠就看到院門口的狗蛋,高興得直叫嚷著。
狗蛋看到有馬兒疾馳而來,再聽到馬背上傳來小仙女的聲音,趕緊起身跑來迎接。
跑的太急,一下子就摔了個狗吃屎,等站起身,圓滾滾的肚皮上沾了不少的泥巴,也不在乎,樂呵呵地又邁開了小短腿。
梨花怕馬兒沖撞到他,大老遠就勒停大黑馬,解開了背篼提溜著小團子的領(lǐng)子將她放下來。
兩個小伙伴大呼小叫地雙向奔赴,看得董蕓忍不住嘴角上揚。
小手牽著小手蕩啊蕩。
“狗蛋啊,你肚子上沾了泥巴呢!
“……不……不小心摔的,擦擦,擦擦就好!惫返坝悬c不好意思地?fù)蠐项^,他比芙寶還要小半歲,說話剛利索,但天生帶著點結(jié)巴。
但這并不影響他們之間的交流。
“走,我?guī)闳ハ炊嵌!?br />
狗蛋趕忙跟上。
很快,五六個小朋友也從四面八方趕來,有虎子、金鳳、柱子……喜鵲年紀(jì)大一點,不好意思來,被張春景給送到了門口。
這次回村,本就是為了芙寶,與她交好的小伙伴們自然是一個不落地被邀請到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昨晚上翠兒陪芙寶去挑禮物,董蕓讓她給村里所有十歲以下的孩子都備上。
至于和芙寶玩得好的,讓她另外自己挑。
只是在策馬奔過曾家小院的時候,董蕓還是忍不住回頭張望。
那是她生活了三年多的院子,在這里,她學(xué)會一個農(nóng)婦所有的技能,砍柴、生火、圈養(yǎng)牲畜、下地耕種,甚至養(yǎng)育孩子。
如果不是北鎮(zhèn)撫司的人追到這里,或許她這輩子就永遠當(dāng)一個農(nóng)婦下去。
造化弄人。
抬眼瞥見曾家地里那個彎著的背影,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曾婆子誠然不是個好相與的婆婆,但若不是有她在上頭庇護,自己這三年來又如何能躲得過那么多次追查,又如何震懾得了村里村外那些心懷不軌的懶漢和光棍。
更何況,曾大有確確實實為了自己而死。
曾婆子也曾真真切切地把芙寶當(dāng)成自己的親孫女。
知道芙寶不是大有的孩子那一刻,她歇斯底里咒天咒地,可到了最后一刻,還不是沉著臉配合著自己逃出生天,將芙寶送了出去。
就算被梨花打得下不來床,也沒透露出半點消息。
再后來,為了芙寶,她還和劉有鐵干了一架,又弄了一身傷……
董蕓微微嘆了一口氣,下了馬。
熊氏也從院里出來,把她迎進去。
見她頻頻回望著曾婆子的方向,道:“她呀,老說城里住不慣,進哥兒給她雇了個下人伺候她,她也還是不愿待,沒事就往鄉(xiāng)下來了。好在地大部分都租出去了,她想忙也忙不起來!
說著,又把曾婆子在城里總來院門口偷看芙寶的事一一告知。
“我讓她進院光明正大地跟芙寶說話,她又不愿意進,一把年紀(jì)倔得跟頭驢似的,勸也勸不動!
聽到這些,董蕓的眼睛微微發(fā)酸,道:“哎,就隨她吧。我回頭再跟廣進說說,她現(xiàn)在只聽小兒子的話!
田間地頭,芙寶和小伙伴們玩得不亦樂乎,二月份的天氣硬是跑出滿頭大汗來。
梨花讓系統(tǒng)隨時監(jiān)控著她,又讓兩個侍衛(wèi)遠遠跟著。
幾個孩子追逐打鬧著,跑累了,就圍坐在一起,興致勃勃地觀看一群螞蟻忙碌地搬家。
突然,有個小伙伴好奇地問:“芙寶,你娘是公主,你以后是不是也是公主,要不要住在皇宮里?”
芙寶愣了一下,她當(dāng)然被告知了娘是公主的身份,但她還真沒想過這些問題。
她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娘沒說。”
狗蛋道:“芙寶,你去皇宮,我也去皇宮,陪你!
虎子道:“狗蛋,男人去皇宮,要么當(dāng)侍衛(wèi),要么當(dāng)太監(jiān)。你肚子沉沉的,跑也不快,能當(dāng)?shù)昧?#8204;侍衛(wèi)嗎?”
狗蛋想了想,說:“那……就當(dāng)太監(jiān)吧!
虎子:“當(dāng)太監(jiān)是要把雀兒給切了!”
狗蛋看了眼小仙女,猶豫了一下,道:“那就,切了吧。”
眾小孩大驚:“狗蛋,切了小雀兒,你就不是男人了!”
狗蛋有些迷茫地看著他們,“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分別嗎?”
虎子呃了一聲,想了想道:“男人可以站著尿尿,你割了雀兒,就得和女人一樣蹲著尿了。”
“能尿得出,就好啦,女人,也沒有被尿,憋死過……”
幾個小腦袋面面相覷,竟覺得好像有幾分點道理。
“可你要是切了雀兒,就不能討媳婦了……”
就在這時,芙寶出聲了,“宮里好像也有不割雀兒的男人,我回去問問娘,到時候再跟你說哦狗蛋!
狗蛋忙不迭點頭,要是不用切就能進宮,那也挺好。
虎子躍躍欲試地說:“芙寶,我要當(dāng)御前侍衛(wèi),那樣我也能進宮了!
其他小伙伴紛紛表示也要一起進宮。
只有喜鵲默默不語。
芙寶問道:“喜鵲姐姐,你不想跟我進宮嗎?”
喜鵲著急得紅了眼睛,“我也想去,可我什么也不會……”
芙寶忙湊過去給她擦眼淚,道:“喜鵲姐姐,你不用做什么,只要你每天叫我起床就好了。被喜鵲叫醒,那一整天肯定都是好事發(fā)生。”
喜鵲一聽,頓時破涕為笑。
說著,就見梨花遠遠走來。
芙寶眼前一亮,立刻站起身來,興奮地?fù)]舞著小手喊道:“梨花——”
梨花笑瞇瞇的,幾步就邁到了孩子們身邊。
“聊什么呢,這么開心?”
芙寶想起了剛才狗蛋提及的那個話題,于是迫不及待地問道:“梨花,宮里哪個官位,不用當(dāng)太監(jiān)就能進去的嗎?”
作為芙寶心中無所不能的神,就算不了解,也趕忙請教了系統(tǒng)。
隨后回答道:“常侍、侍中和給事中,這些都是與皇帝關(guān)系緊密的職位,常常陪伴在天子身邊,而且并不一定需要是太監(jiān)!
幾個小朋友一聽,都傻了眼了,這些職位名稱對他們來說太過陌生。
梨花道:“這些職位都需要讀書識字,你們啊,得先好好學(xué)習(xí),才有機會勝任這些崗位,否則,就只能選擇當(dāng)太監(jiān)了。但即使是太監(jiān),如果肚子里沒有一點墨水,也是不會得到皇帝和公主的寵幸的!
狗蛋聽后,急忙表態(tài):“那我,要好好念書!
梨花摸了摸他那胖乎乎的小腦袋:“嗯,好好念書,將來一定有出息。好了,開飯了,都跟我回去吃飯吧!
聽到開飯,大伙兒一骨碌都站了起來。
芙寶問道:“我們能坐一起嗎?”
梨花笑笑:“能,給你們安排了一桌,沒有大人,全都是你們自己人!
“好耶好耶——”孩子們歡呼雀躍著,一起向東山腳跑去。
熊氏這邊。
她看得出來董蕓看重曾婆子,于是親自下地去叫人回來吃飯,可對方死活不愿意來,熊氏也只好作罷。
吃完飯了,小朋友們拿了禮物依依不舍地告辭回家去。
芙寶看到熊氏提著一大食盒往外走,好奇地問道:“熊奶去哪兒,芙寶也要去!
熊氏道:“給你奶送飯去,叫她來吃她又不來!
芙寶一聽,急急忙忙道:“等我一會兒,我也要去——”
熊氏不知道這小家伙要干什么,道:“行,等你,快去吧!
芙寶噠噠噠地往董蕓那兒跑,摟著母親的胳膊道:“娘,芙寶想要銀子!
董蕓低下頭看著她,“你要銀子做什么?”
芙寶不告訴她,只說:“就想要嘛!
董蕓問:“你想要多少?”
這一下把芙寶問住了,想了想,道:“嗯……想要能買兩頭豬的銀子!”
董蕓身上怎么可能帶銀子,遣著梨花去拿錢。
梨花去屋里拿了一錠十兩的銀子遞給她,“這個能買五六頭豬了!
芙寶笑嘻嘻地接過來,又在梨花臉上親了一口,這才轉(zhuǎn)身跑開。
熊氏等來了小團子,牽著她就往曾家走去。
曾婆子剛剛忙完地里的農(nóng)活,回到家正準(zhǔn)備煮飯。
熊氏她們到的時候,她正提著一大桶的豬食去喂豬。
或許是最近兒子有出息了,駝著的背看上去稍微直了些。
見到二人進屋,沒好氣道:“你們來干什么?”
熊氏早就習(xí)慣了她的態(tài)度,道:“叫你去吃飯你非擰巴著不去,家里殺了雞羊,給你送口新鮮的嘗嘗。”
曾婆子總算沒再擠兌她,進灶房去拿了個海碗出來。
熊氏將肉倒到碗里。
芙寶站在她身后,扯著她的衣擺,小心翼翼地看著曾婆子。
曾婆子對上那雙稚嫩的眼睛,渾濁的眼珠子微微閃了閃,別開眼去,粗聲粗氣道:“你來便來了,帶她來干什么?”
熊氏不滿地嘀咕道:“我?guī)銓O女來看你,你還不領(lǐng)情?省得你偷偷摸摸地去看她又看不著!
“她又不是我孫女,我才不稀罕!痹抛拥。
話音剛落,就看到芙寶一臉的委屈地低下頭去。
她嘴唇努了努,到底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熊氏見她不識好歹,拉著芙寶道:“走,咱們回家去,不理這個犟老太太了!
芙寶卻不動。
熊氏跺了一下腳,自己往院門外走去。
到了外頭,又躡手躡腳地走了回來,扒著門縫往里瞧。
芙寶見熊氏走后,抿了抿唇,從兜里掏出剛剛從梨花那里得來的那錠銀子,遞了過去:“給你。”
曾婆子眼睛閃了一下,自從知道那女人是公主后,再見到她的孩子伸手就能拿出十兩銀子就不覺得奇怪了,不過她一點都不領(lǐng)情,道:“我作甚要拿你銀子!
芙寶嘟著嘴道:“一錠銀子,能買六頭豬。”
有了這個銀子,就不用養(yǎng)豬了,也就不用起早貪黑地起來伺候這些牲畜。
曾婆子看著腳邊的豬食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愿再回應(yīng)這個小小的孩子,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越覺得她可愛,就會忍不住將她奪過來。
不過奪過來有什么用,又不是大有的骨肉。
她不忍再看下去。
那一雙漂亮的眼睛,抓破了她的心。
她佝僂著身子,提起豬食桶,轉(zhuǎn)身就往灶房里走。
芙寶見她不領(lǐng)情,兩只小手不住地扯著自己的前襟,小小的鼻子被一股突然涌上來的酸澀給擊中,一動一動的。
明明以前她對自己也很好,雖然有時候會罵自己,可沒人的時候也會叫自己心肝,娘有好些天讓跟她睡覺,她都會把自己的腳丫子給捂在肚子上,暖暖的。
可現(xiàn)在她都不認(rèn)自己了。
“奶——”
曾婆子聽著這帶著哭腔的聲音,身子猛地一僵。
老半天,她才轉(zhuǎn)過頭來,可那小小的身子已經(jīng)往門口走去了。
銀子就放在旁邊的凳子上。
第165章 吃餛飩
芙寶回到家后, 整個人悶悶不樂,坐在院子的小角落里一言不發(fā)。
熊氏將門縫看到的全和董蕓說了。
董蕓看著角落里小小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緩緩走過去, 蹲到她跟前道:“芙兒,剛剛?cè)フ夷塘??br />
芙寶一聽到她提起曾婆子, 原本一直憋著的心情瞬間崩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董蕓見她如此傷心,心疼極了, 將她抱了起來,低聲細(xì)語地安撫著。
“娘, 奶為什么不要芙寶了?”芙寶抽泣著問, “是芙寶不乖嗎?”
董蕓緊緊地抱著她, 搖了搖頭:“芙寶是最乖的孩子。是娘不好,不得已騙了奶,奶心情不好,遷怒到芙寶身上了!
芙寶的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怔怔地看著母親。
董蕓伸出手,輕輕地拭去她眼角的淚滴, 問道:“芙寶怨娘嗎?是娘害得芙寶被奶疏遠了!
芙寶摟住母親的脖子,聲音軟糯, “不怨娘,娘是天下最好的娘!
董蕓親了親她,“別難過, 回頭娘去跟奶好好說,讓她解開心結(jié), 接納芙寶!
芙寶嗯了一聲,乖巧地依偎在她懷里。
眼看時候不早, 一行人準(zhǔn)備啟程返回晉城。
在路過曾家小院的時候,卻見曾婆子守在路邊。
二人趕忙勒馬停下,芙寶也從背篼里探出小腦袋。
曾婆子臉色還是一如既往地臭,見她們停下來,提著小袋子上前來。
董蕓趕忙下馬。
以前還是婆媳的時候,她還叫她一聲娘,如今已然不合適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稱呼。
曾婆子哪管這些,將手里的小袋子一把塞到她懷里道:“剛做的麻葉饃,她愛吃,拿去給她吃!
說著不待她回話,轉(zhuǎn)過身背著手又走了。
董蕓見狀,抿著的唇也放了下來,笑意隨著唇角的輪廓蕩漾開去。
沖著那佝僂的背影說道:“您保重身體。”
那背影微微頓了一下,隨即又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董蕓轉(zhuǎn)過頭來,沖著芙寶揚著手里的小袋子,笑道:“芙寶,奶給你送麻葉饃來了!
芙寶興奮叫道:“娘,芙寶要吃!
聲音稚嫩清脆,傳得老遠,自然也傳入了曾婆子的耳中。
董蕓打開袋子,拿一個饃饃遞給梨花。
梨花將包在外頭的那層芭蕉葉剝開,送到她嘴邊。
小姑娘哇嗚一聲大口咬了下去,混著芝麻的糖汁瞬間充盈了整個口腔,美得她嗷嗷直叫,原本陰郁的心情就在轉(zhuǎn)瞬之間一掃而空。
看著她吃完,梨花這才揚起鞭子,喝了一聲“駕”,馬兒揚起蹄子撒開腿向前跑去。
董蕓笑笑著,也趕緊策馬跟上。
回到城里。
剛進院門,董蕓就吩咐人去衙門把曾廣進叫來。
曾廣進如今擔(dān)任衙門的戶房主事,忙得腳不沾地,下了衙剛要和同僚出去喝一杯放輕松,聽到公主召喚,忙不迭就趕了來。
看著眼前這個叫了幾年嫂子的女人,如今身份已然高不可攀,他低著頭恭恭敬敬行禮。
董蕓示意他坐下,問道:“可還記得自己今年多大了?”
曾廣進忙回答:“二十有三了。”
董蕓道:“旁的人十六成親,十七生子,你都二十有三了,還沒有成家的打算,可是有何難言之隱?”
曾廣進嚇了一跳,趕忙回道:“沒有什么難言之隱,原先是因為一事無成,又忙著求學(xué),沒心思在這上邊。這兩年在衙門領(lǐng)了差事,一直忙碌,也沒往這方面想,就拖到現(xiàn)在了。”
董蕓臉色這才稍微舒緩了些,道:“不管事業(yè)成不成,你家里如今就你一根獨苗,你母親未老先衰,不求你光耀門楣,但求你能早日成家綿延子孫,讓她早日享受天倫之樂!
她自己嫁不嫁人沒關(guān)系,反正有芙寶。
她也不屑去強人所難,但既然曾廣進有意成親,那便不算逼迫。
曾廣進見她親自過問自己的親事,一張白凈的臉也瞬間臊紅,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回去就找媒人……給我說親。”
董蕓道:“我回頭讓江娘子幫忙留意,她人脈廣,認(rèn)識的人多,若是有好人家,便說與你——或者你已經(jīng)有了中意的人了?”
曾廣進躊躇了一下。
董蕓瞇了瞇眼睛,“是哪家的姑娘?”
曾廣進忙擦了擦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搖了搖頭否認(rèn),“沒有沒有——”
董蕓怎會看不出他試圖掩蓋的不自在,淡淡道:“給你一個月時間,一個月若是還搞不定,我便做主找媒婆幫你相看。”
曾廣進搔了搔后腦勺,嘿嘿地干笑了兩聲,總算是應(yīng)了下來。
董蕓這才揮手讓他退下。
……
自從慕容九天接手晉城以來,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里,晉陽縣便經(jīng)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去除人頭稅后,百姓無需再隱瞞生育,也不懼生娃,加上北邊流民加入,縣內(nèi)如今人口已經(jīng)大大超過了災(zāi)患以前的人數(shù),并一直呈現(xiàn)上升之勢。
對于董蕓和慕容九天而言,這無疑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人口的增長,不僅預(yù)示著社會的繁榮和經(jīng)濟的復(fù)蘇,更為霧隱軍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兵源。
城中秩序日益井然,街道兩旁的商鋪鱗次櫛比,即使是平日,街道上也是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一家布莊內(nèi),幾個老百姓正忙著選購布料。
“五花嬸,這才過完年沒多久,你怎么又開始大肆采購布料了?難道是阿毛發(fā)了大財?”
被叫做五花嬸的婦人笑道:“哪里有什么大財可發(fā),去年家里多分了兩畝地,又不用交稅,比往年多收了幾百斤米。這不,前天我讓阿毛挑了幾擔(dān)米去福臨酒坊賣,換了幾串銅錢。想到家里幾個孩子都好幾年沒穿過新衣服了,就打算多扯些布,給他們做幾身新衣裳。”
“哦?你賣米去了福臨酒坊?他們那邊收米的價格如何?”
“十五錢一石!
“咦,前天我們家的也挑米去順發(fā)米行賣,也是十五個大錢一石,價格差不多嘛!蹦侨吮容^道。
五花嬸兒道:“不過酒坊那邊的好處是,米質(zhì)稍微差點他們也收。我不管好壞,就全都挑去那邊了,省心!
“那倒確實是好事,F(xiàn)在有官府管著,各家價格都差不多,在哪家買和賣都一樣!
“說的是啊,雖然去年年頭不太好,但沒想到年底能過個好年了!蔽寤▼鸶锌。
“得虧有城主和公主他們!聽說啊,去年晉城的佐官就是公主擔(dān)任的,若是沒有她,晉陽怎么會有今日?你不知道,我有個親戚在隔壁郡,現(xiàn)在都沒米下鍋了,天天來我家打秋風(fēng),我見這著實可憐,也接濟了幾次,可次次如此,我們家也挺不住啊!
“哎,咱也是運氣好,托生在晉陽。你今日來買什么?”
“我家小子上學(xué)太費筆紙了,我得去筆店給他買些紙。你家老三不是也上學(xué)嗎?你不給他買?”
“正要去呢。要說一年前,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哪里敢想上學(xué)的事,更別提買這些昂貴的筆紙了。誰能想到現(xiàn)在我們城里的紙張就跟白菜價似的,家家戶戶都買得起。”
“你還不知道吧,也就咱們縣這樣便宜,去了別的地方,紙還是貴得要命!
“嘖,哎走吧走吧,趕緊的,再晚回去又該被家里人念叨了!
而與婦人們操心著家里衣食瑣事不同,男人們也湊在一起談話。
“聽說沱東已經(jīng)歸順公主了,現(xiàn)在正在逐步吞并整個靖州。前幾日就有消息傳來,張孝師已經(jīng)拿下了三個郡,再拿下剩下兩個郡,整個州就都是公主的了。”
“靖州去年年底遭災(zāi),百姓對朝廷不滿,公主看重底層百姓,又是送糧又是派人挖渠引水解決災(zāi)患,如今已是民心所向,剩下那兩郡不就是這幾個月的事?”
“要我說,如果我是那兩個郡的郡守,我也不想打了,直接學(xué)沱東州牧邱琦投降算了。公主看他識時務(wù),還讓他繼續(xù)當(dāng)吳興郡的郡守呢!
有人反駁道:“獻城乞降,這是要背著一輩子的污點呢!
“這什么能算污點?公主又不是別人,是先帝欽定冊封的,更是國師預(yù)言的天之驕女,她才是大魏朝的正統(tǒng),那個宇文敬才是竊國賊!他篡位不過幾年,就把天下攪得大亂,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就是,投奔公主,那是扶持正統(tǒng),此乃大義!”眾人紛紛附和。
人群外,兩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聽著這些言論,對視了一眼后,默默地退了出來。
“喬兄,你也看了,此乃大勢所趨,民心所向。”其中一人嘆息道。
被稱作喬兄的男人也是嘆了一口氣:“民心難違啊。即使我們堅持不降,等浪潮卷到咱們這邊,到時候也還是不得不妥協(xié)。不過要是現(xiàn)在投奔,說不定還能保住頭上的這頂烏紗帽!
另一男子道:“你們郡的情況還好些,可我這邊流民不斷涌入,百姓已經(jīng)沒有米下鍋了,我要是不尋求幫助,不等他們來攻打,城就先破了!”
說著像是下了決心一般,“喬兄,我顧不了那么多了。不管你去還是不去,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自己再考慮考慮吧。我明天一早就去城主府。如果你想通了,就在客棧門口等我。如果你想不通,就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去。”
第二天一大早。
董蕓剛起來,城主府就派人來請,說鄞州天門和武陵兩郡郡守前去拜訪慕容九天,欲投奔公主。
董蕓聞言,淡笑道:“果然靖州那邊一搞出動靜,這邊就開始坐不住!
梨花道:“如今晉城發(fā)展得好,周邊誰人不眼紅?既然打不過就只能加入,也算是識時務(wù)了。要是等到靖州整個被拿下,張孝師的大軍包抄過來,他們再想表態(tài)可就來不及了。”
董蕓點頭認(rèn)同,隨即讓人擺駕城主府。
待天門和武陵兩郡郡守回去后,董蕓立即下令,讓霧隱軍分別派遣三千精兵,進駐這兩郡。
兩郡郡守親自打開城門,迎接霧隱軍進城。
兩郡百姓聽說是霧隱軍來了,喜不自勝,甚至有人敲鑼打鼓放鞭炮迎接。
和當(dāng)初處理晉城的情況一樣,主要從剿滅亂匪、安置流民、平整土地、恢復(fù)耕種、統(tǒng)一政令、平穩(wěn)物價和糧食救濟等幾個方面入手。
晉城分別派出十幾名經(jīng)驗豐富的小吏前去協(xié)助兩郡郡守進行統(tǒng)一化管理。
這些小吏在晉城,不過是各部門的小主事,可到了各郡之后,搖身一變,變成各曹參軍,相當(dāng)于晉升。
故而一聽說要外派,各個爭先恐后報名。
曾廣進也想去,無奈董蕓沒批準(zhǔn),讓他先把終身大事解決了。
他別無他法,唯有接受。
……
而此時的靖州安成郡,形勢卻截然不同。
郡守盧成帶幾千守軍負(fù)隅頑抗,可又怎么能抵擋得住張孝師的三萬大軍。
城中百姓紛紛罵他:“你圖你的忠君之名,卻不顧我們這些小民的性命,我們家里都窮得揭不開鍋了,你還押著我們?nèi)ナ爻,是想要逼?#8204;全城的人嗎?”
“公主本來就是大魏的公主,是正統(tǒng)!她能給我們飯吃,我們就愿意支持她!你看看你這些年治理一方,給了我們什么?苛捐雜稅逼得人走投無路!你想死別拉著我們!”
“一樣受災(zāi),人宣城現(xiàn)在已經(jīng)拿到救濟糧了,你苦守著,宇文敬會給你發(fā)糧嗎?”
城中守軍更是疲憊不堪,連守三天兩夜不得合眼,也得虧張孝師沒有往死里打,不然哪里還能有他們的活路。
“郡守,實在不行就降了吧!笔剀妭兗娂妱裾f。
“就是啊,就算守住了,咱們還不是照樣過著上頓不接下頓的苦日子!
盧成聽著這些話,心里越來越凄涼。
他自幼苦讀圣賢書,走的是圣人教導(dǎo)的路,如今卻要讓他背叛今上獻城乞降,他實在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可他也知道,今上治理天下的能力遠不如先帝,更不如公主仁義愛民,可又如何,降便是降了。
一時間兩頭彷徨,再看搖搖欲墜的城池,還有城墻上橫七豎八的尸體,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最后選擇縱身一躍,結(jié)束了自己的性命。
守軍唏噓不已,但大勢已去,小頭目打開城門將張孝師的大軍迎入城中。
張孝師感慨盧成忠義,命人將其厚葬,并吩咐善待其一家老小,不追究其連帶責(zé)任。
安成郡百姓見他們進城之后,沒有燒殺擄掠,對郡守的家人尚且如此,心中的大石終于落地。
張孝師更是喊話:“鄉(xiāng)親們,我乃咱們靖州奚族人。過去,世家蔑稱我們?yōu)椤晒贰撇黄鹞覀。如今承蒙公主不嫌棄,不僅接納了我們,還承諾讓我們吃得飽,有學(xué)上,甚至有機會做官。這樣的公主你們不追隨,難道更愿意去給那個宇文敬當(dāng)牛作馬嗎?”
群眾是容易被煽動的,而張孝師出身當(dāng)地,又能切中痛點,百姓無不信服。
大軍入城之后,安成郡的守衛(wèi)被全面替換,同時第一時間占領(lǐng)郡府衙門。
隨后發(fā)布告示,讓原先的官吏正常出勤處理日常公務(wù),等待新的靖州州牧前來具體安排工作。
而此時新任靖州州牧夏尋雁,正坐著馬車一路搖晃著,從宣城趕往安成郡。
安成郡內(nèi)外士兵們嚴(yán)陣以待,更是有不少士兵在守衛(wèi)巡邏,但張孝師下令,除了進出城需要盤查之外,不得干擾百姓正常生活,非必要不得隨意盤查路人。
故而大戰(zhàn)結(jié)束不過兩三天,但街上已經(jīng)有了些許行人。
一些膽大的小販甚至開始支起攤子做起生意來。
兩人到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
原本想尋著一家酒樓吃點飯,但無奈店鋪都不開業(yè),走了許久,才在東門出城口附近找到了一個賣餛飩的小攤子。
夏尋雁為了方便出行,做男子裝扮,一身淡藍色的長衫,襯得她愈加清雋矜貴。
而一旁的慕容錦,一如既往的黑衫紅裙,美麗而張揚。
買餛飩的是一對老夫婦,衣衫破爛,但勝在干凈整潔,旁邊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托著腮看著來往路人發(fā)著呆。
剛說完要兩碗餛飩,卻見一匹高頭大馬不知道從哪里奔來,朝著小攤子沖了過來。
眼看就要從那女孩身上踩過去,路過的行人嚇得尖叫不已,有人捂住了眼睛。
老夫婦更是嚇得渾身發(fā)軟,想要回身去抱孩子,卻已經(jīng)來不及。
正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隨著一聲嬌叱聲傳來,一道紅色的身影像利箭一般沖了出去,躍上馬背,一把抓住韁繩用力向后一拉。
發(fā)狂了的馬兒吃痛,兩只前蹄高高揚起,隨著馬頭一轉(zhuǎn)終于改變了方向,沖向另一片開闊處。
等跑出幾丈的距離后,后面跟著跑上來的兩名士兵趕忙拉住繩子,將馬兒給固定住。
慕容錦這才從馬上躍了下來。
兩名士兵一眼就認(rèn)出了人,嚇得渾身發(fā)抖。
慕容錦不悅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兵顫聲回答:“回…回慕容小姐,這匹馬在前幾天圍城時的火攻中受到了驚嚇,之后就一直狂躁不安。今天馬廄的人疏忽了,讓它逃了出來,已經(jīng)傷了好幾個人了!
慕容錦板著臉道:“帶上馬廄的人,自行去找張將軍領(lǐng)罰!”
士兵們?nèi)缑纱笊猓B忙牽著馬離開了。
慕容錦這才拍了身上的灰塵,朝餛飩攤走去。
老夫婦感激涕零,沖著她下跪磕頭,感謝她救了孫女的命。
慕容錦將二老扶起道:“舉手之勞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他們,看管馬匹不當(dāng),該罰!
這話老兩口可不敢接,老漢忙道:“恩人請坐,我這就去煮餛飩,馬上就好。”
慕容錦笑笑,“有勞了!
夏尋雁一臉擔(dān)心地問道:“左手有沒有事?”
她注意到方才對方抓住韁繩的時候,也用上了左手,之前大夫就說過了,那只手還不能用力。
慕容錦道:“放心吧,左手沒用力,只是用來搭在上邊保持平衡而已。”
夏尋雁還是不放心,將她的手拿過來,仔細(xì)檢查了一番,但外邊看不出什么來,只好作罷。
剛剛被救了的小姑娘,站在一旁,偷偷抬眼看著慕容錦,眼中滿是崇拜和好奇。
看著兩人這親昵的模樣,突然鼓起勇氣問道:“你是他的誰呀?”
慕容錦沒料到這小姑娘會有此一問,她瞄了夏尋雁一眼,揚起唇角道:“我是她妻子!
這話落在夏尋雁的耳中,仿佛一顆驚雷一般炸開。
她當(dāng)然明白對方的心意,可這樣堂而皇地宣告出來,卻是頭一回。
一顆心沒來由地,噗通噗通地狂跳個不停,一雙耳朵也染上了紅色。
先前孫遷尋到晉城的時候,張口閉口就是尋妻,她一聽到妻這個字就厭惡得不行。
可如今這個字從她嘴中彈出來,瞬間引起了身體里一種微妙的感覺。
那是一種歸屬的認(rèn)同。
更是一種對極其親密關(guān)系的宣告。
她的妻子……
一股羞澀的感覺涌上心頭,向來從容淡定的女子在這個時候竟生出手足無措的感覺來。
老婆婆端著餛飩走了過來,也將她們剛剛的對話聽了去,笑瞇瞇道:“一看就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郎才女貌,都俊得很。”
夏尋雁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
她正襟危坐著,腰板也挺得直直,只有一對耳朵赤紅,暴露了此時的心理活動。
慕容錦斜睨了她一眼,笑道:“她就是個迂腐的書呆子,也就只得這一副好皮囊了。”
迂腐的書呆子微微抿著唇,將先端上來的那一碗往她跟前推了推。
慕容錦也不客氣,拿起湯匙便開吃。
很快,第二碗餛飩也端了上來。
這分量,顯然是老兩口特意多給的。
夏尋雁看著眼前這滿滿的一大碗,又瞥了一眼慕容錦,有些為難地說:“這么多,我恐怕吃不完。”
慕容錦頭也不抬地說:“你先吃,吃不完的給我!
夏尋雁怎么可能讓她吃自己剩下的,伸手就要把她的碗拿過來分一些過去。
慕容錦卻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就喜歡吃你吃剩的!
夏尋雁實在不知道回什么,又不好當(dāng)著人前與她爭這些小事,只得默默舀著餛飩吃。
直到最后,果真吃不完。
見她放下勺子,慕容錦便笑瞇瞇地將她剩下的那一碗端過去,沒有換碗,直接就吃了起來。
夏尋雁的臉頰不禁微微發(fā)熱。
等終于吃完餛飩,兩人這才付款要離開,老婦人卻死活不愿意收錢,說是方才的救命之恩還沒能報答,怎么還能收她們的銀子。
慕容錦看著老夫婦身上打著補丁的衣裳,又從懷中掏出幾顆碎銀子,塞到他們手里:“拿著吧,這年頭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我們稍微寬裕些,這些銀子對我們來說不算什么!
夫婦二人拒絕不過,只得千恩萬謝地收下了。
二人這才沿著長街,朝安頓的地址走去。
此時天色漸漸暗下來,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巡邏的士兵時不時從身旁走過。
天下起了蒙蒙雨,不大,但有些微微的涼。
慕容錦伸手,牽住旁邊那只纖長的手指。
過了一會兒,那只手也回應(yīng)了她的緊握。
兩人就這么默默地走了一路,直到走到安排的院落門口才松開。
玉兒早已提前過來將院子收拾好,見她們冒雨回來,驚呼道:“祖宗啊,怎么也不知道先躲躲雨,看這一身都淋濕了。”
慕容錦卻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對方眼眸幽深,在廊下燈光的映照下,像是跳動著兩朵火苗。
臉上淌著一層薄薄的雨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勾勒出她柔軟的側(cè)臉,一掃以往清冷的形象。
那淺淺的喉頭一上一下的,在水珠滾過的時候,泛著誘人的光芒。
慕容錦只覺得胸口那里突然竄起一團火焰,她攥住對方的手,不管不顧地,拉著她進了附近一間屋子,隨手將門啪的一聲關(guān)上。
屋里黑漆漆的,她一把將那女人拖了過來,摟住她的脖子,纏了上去。
夏尋雁心里的那根神經(jīng),瞬間被她這一舉動點燃,那一路激蕩而又洶涌的情緒,像是找到宣泄的缺口,她一把捧住慕容錦的臉,更熱烈地吻了上來。
兩副同樣玲瓏高挑的身子就這般擠壓在一起,鼓鼓的,脹脹的。
雨水順著頭發(fā)滴落,沿著脖頸滾下來,隱入衣衫之下。
濕漉漉的,如同兩個人的心情一樣,又冒著騰騰的熱氣。
走到門口的玉兒似乎想到了什么,頓時面色一紅,原本剛要敲在門上的手放了下來,轉(zhuǎn)身悄悄走開。
第166章 吃手手
西塞, 李昊看著京都方面?zhèn)鱽淼拿苄牛H有些焦慮不安。
李月娥問道:“父親是因何事焦躁?”
李昊將信丟到她跟前:“曹觀和宇文敬打得是越來越激烈,北邊如今已是狼煙四起戰(zhàn)火連天!
李月娥輕笑, “坐觀虎斗,不是父親最擅長的游戲嗎?今日怎么反而憂心忡忡了?”
李昊長嘆一聲, 道:“倘若南邊沒有宇文明月攪局,那當(dāng)然是打得越激烈越好。都這個時候了,二人竟是一點都沒覺察到, 南邊正趁著他們鷸蚌相爭之時迅速擴張!從沱東到靖州到鄞州,已然成了宇文明月的囊中之物!一旦她把瀝州交州統(tǒng)一起來, 她的勢力將遠超西塞、中京和左京任何一方。到時候, 她才是最后的贏家!”
李月娥聽到這話, 瞬間吃驚不小。
明明在這之前,這個小公主一路被追殺,毫無資源毫無還手之力,她是如何在短短的一年多兩年的時間里異軍突起,一躍成了各方勢力的心腹大患?到底是哪一步錯了?
“父親,我先前一直以為曹觀的叛亂會迅速被平定, 可竟然堅持到了現(xiàn)在,他不該有這樣的實力, 到底是誰在暗中幫他?”
“又抑或說,誰在給他提供糧草?”、
李昊嘆了一口氣:“普天之下,有這個能力為曹國舅提供糧草, 且還不被人發(fā)覺的,你覺得還有誰?”
李月娥聞言, 瞳孔一縮。
“她這般做,是為了什么?為了報復(fù)宇文敬對她的苦苦相逼嗎?”
李昊搖了搖頭, “是,也不是!
“父親此話怎講?”
“以曹觀的實力,并不能和宇文敬相抗衡,最多也只能拖個一兩年,長公主大可不必浪費這些資源,畢竟這些時間對她來說或許算不得什么。但對南方勢力來說,這一兩年卻至關(guān)重要。正因為曹觀在北境牽制住了宇文敬,讓他無暇南顧,才給了宇文明月發(fā)展的機會!
長公主這是明目張膽地在給宇文明月鋪路!
李月娥雙目怔怔,呆立在原地,只覺得自己這一刻像極了一個小丑。
“父親,我有事先走了!彼掖襾G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李昊看著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自從李玄死,沱東李氏落入那姐弟二人手中,他就覺得大事不妙,果然,事情如今已經(jīng)失控了。
眼下要如何破局,他還不知道。
李高在京都怕是翻不起什么風(fēng)浪了。倘若能從長公主的手里拿下西塞,他還能有偏安一隅的可能,若是不行,他李氏就不敢妄想天下了!
李月娥出來后,便直接去了王府。
長公主正全神貫注地審視著桌上的輿圖,筆觸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標(biāo)記著重要的戰(zhàn)略位置。
李月娥此時正在氣頭上,不管侍衛(wèi)阻攔,氣勢洶洶地沖進了書房。
侍衛(wèi)知道二人關(guān)系,也不敢得罪她,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
長公主聽到門口動靜,抬起頭來,擺了擺手,讓侍衛(wèi)退下。
還不待她開口,李月娥便質(zhì)問道:“我說這些年收的糧稅你都藏到哪里去了,原來是送給曹觀那老匹夫去了,為了拖住宇文敬給你的親親侄女多發(fā)展幾年,你可真是大方啊。瞞著我瞞得很辛苦吧!”
語氣中難掩憤怒。
長公主皺著眉頭道:“西塞是我封地,我如何處理這些糧稅,無須跟你匯報!
“哈哈!”李月娥怒極反笑,“宇文瑛,你有沒有心,我跟了你這么多年,到頭來卻換來了一句無須與我匯報?”
“你到底想發(fā)什么瘋?”長公主眉頭緊鎖,顯然對她的突然發(fā)難感到不悅。
兩人之間的對話,一旦發(fā)生分歧,總會拐到那個人的身上。
果然,李月娥逼近一步,“我問你,如果當(dāng)初,有人侮辱我,將我奸污,你會如何做?”
長公主撇開眼,“不要拿沒發(fā)生的事情來做假設(shè)!
“這不是假設(shè)!”李月娥眼淚滴落下來:“這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只是遭奸污的人是你!而我,作為一直深愛著你的我,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你明白我的痛苦嗎?你知道我有多恨她嗎?”
“難道因為她年紀(jì)小,她是個女子,她是你妹妹,你就覺得她無罪,你就覺得她沒有做錯!”
“你覺得這樣對我公平嗎?”
“我難道不應(yīng)該報復(fù)她嗎?我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長公主臉色僵硬,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我的確設(shè)計了她和衛(wèi)將軍,既然她拿了你的初夜,我也能讓她失身,這有什么不對?這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李月娥說著,臉上并無絲毫愧疚之色。
長公主怒道:“一碼歸一碼,我是讓你去把人救出來,不是讓你去把人設(shè)計到別人床上去,你不該辜負(fù)我對你的信任!”
“信任?你的信任就是用我的痛苦來換取的嗎?”李月咬著牙,“你真是偏心。∫稽c也不在乎我的感受,竟還想讓我利用夫家和李家的資源去救那個破壞你我感情的罪魁禍?zhǔn)!?br />
說完,已是熱淚滾燙,“你招惹了我,我陷進去了,我為你報仇,倒是成了我不是了!你耿耿于懷到現(xiàn)在,處處提防著我,我就問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招惹我!你究竟置我于何地?”
長公主背過身子:“你現(xiàn)在情緒太過激動了,不適合商討事情,有事下次再說吧。”
“趕我走?哈哈!”李月娥的笑聲里充滿了凄涼,“我護短,我小心眼,我睚眥必報,可當(dāng)初要不是把你當(dāng)成寶,就算有一百個人玷污你,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當(dāng)然,如果醉酒當(dāng)晚,你是自愿的,那就是我犯賤了!
李月娥說完,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
安成郡。
郡府衙門附近的一座宅院內(nèi)。
屋外的雨開始變得越來越大,屋內(nèi)熱度卻節(jié)節(jié)攀升。
慕容錦從來不知道,一向冷淡得如冰塊一樣的迂腐書呆子,動情時候竟會是這般地急促和熱烈。
她愛死了這人這么大的反差。
她含著她的舌尖,半刻也不舍得放開。
又覺得與她還不夠貼近,于是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腰后放,讓她緊緊攬住自己。
夏尋雁任由自己的手被她帶動著,游移在那緊俏的后腰向下,她不知道,原來女子的曲線能這么誘人,能讓人愛不釋手。
以前貪戀明月,不過是喜歡那種感覺,但卻從未付諸行動,也不敢過分肖想。
如今手里實實在在摸到彈軟的觸感,才發(fā)現(xiàn),兩個親密的人,能做的事情好多。
想用力地把她揉碎,揉進自己的血肉里。
但又覺得,再過分下去,便不符合規(guī)矩了。
于是強忍著沖動,輕輕放開她的唇,道:“錦兒……就到這兒吧……”
慕容錦旖旎的心思被打斷,忍不住擰了一下她的手臂道:“你可真是不合時宜啊!
不合時宜的書呆子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道:“先去洗洗,別著涼了。”
慕容錦輕哼了一聲,“你那么弱,要著涼也是你先著涼!
說著轉(zhuǎn)身打開門,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玉兒等人早已識趣地都退了下去,二人走到前頭的堂屋,才見到幾個小丫鬟正站在屋檐底下等著。
慕容錦可沒半點害臊,吩咐下去備水沐浴。
等終于都洗完了,玉兒領(lǐng)著夏尋雁去了給她安排好的屋子。
進門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有人鳩占鵲巢了。
夏尋雁道:“你住這屋啊,那我換另外一屋!
慕容錦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還不快過來。”
夏尋雁自不好拒絕,朝著床榻走去。
直到靠近的時候,慕容錦一把將她拉了過來。她一時候沒站穩(wěn),就這么跌坐在對方的懷里。
慕容錦扯來干的布巾,給她擦拭頭發(fā)。
“還想跑?”
夏尋雁呃了一聲,試圖解釋:“我以為這屋子是安排給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你的我不是我的嗎?”慕容錦道,“以后不許分房睡了。”
迂腐的女夫子怔了一下,好半天才道:“錦兒,咱們的事還沒跟你爹娘說呢……沒有他們應(yīng)承……”
沒有得到父母的承認(rèn)就行周公之禮,著實不太合適。
而且她這樣的身份,也不知道慕容夫婦會怎么看待,一時間不禁躊躇起來。
慕容錦翻了個白眼:“那你剛剛為何還要吻我,還摸了我臀,摸得那么用力?”
夏尋雁聽到這話,臉一下子騰地就紅了。
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向來講話口無遮攔。
她一個斯文人,實在遭不住這些虎狼之詞,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默默地坐在那里,任由對方幫自己把頭發(fā)擦干。
等終于熄燈躺下,拉上被子后,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將兩只手放在身子的兩側(cè),準(zhǔn)備閉眼入眠。
不想旁邊那溫?zé)岬纳碜影ち诉^來,摟住她的腰。
“錦兒?”
“還不想睡!蹦饺蒎\道。
她可是看過好多個小本本的人,連梨花都是靠她成才的,這樣的雨夜,她一點都不想睡覺。
而且方才在門后,這書呆子一副要把自己吃下去的模樣,她心里就癢得不行。
“不睡你想干什么?”書呆子心無雜念地問道。
“想親你!
聽著這一聲,夏尋雁沉默了好一會兒,接著,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朝著慕容錦這邊轉(zhuǎn)了過來。
借著廊外微弱的燈光,確定了對方嘴唇的位置,湊了過來。
慕容錦感覺她的呼吸靠近,微微張開了唇。
很快,口腔里淺淺就進來一截柔軟,溫柔地掃過她的齒尖。
就這么深深淺淺,細(xì)細(xì)碎碎地親吻著。
慕容錦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怎么會有人這么死板,又死板得可愛。
她真的想欺負(fù)死這個老實人了。
這么想著,也這么做了,她欺身上來,伏在她身上,手也不老實地探了進去。
卻不想對方突然身子一縮,變得僵硬了起來。
慕容錦眼前瞬間閃過晉城那座小院里,她破門而入的時候,女人整個人趴在地上,孫遷正扯著她的頭發(fā)往車上拖……
一顆心突然變得刺痛。
她縮回手,從女人身上下來,側(cè)躺在一邊,依舊淺淺吻著她。
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掌心底下,是撲通撲通直跳的心跳,溫度也炙熱得像是要燃燒起來。
“傍晚吃餛飩的時候,我說了是你妻子,你沒有否認(rèn),現(xiàn)在你妻子想要,你給還是不給?”
夏尋雁抵住她的額頭,又沉默了。
這些問題讓她如何回答?
對方等不到她回應(yīng),似乎也不著急,把玩著她的手指。
待她戒心降低,又拉著她的手一路向下向下。
當(dāng)夏尋雁碰到那黏膩的一片時,驚得快速縮回手。
不料慕容錦卻不依不饒,纏了上來。
更過分的是,她竟扳住自己的手掌,張嘴含住了方才碰到的那兩根手指。
夏尋雁心跳如擂鼓,輕吟一聲閉上眼睛,呼吸也跟著變得急促起來。
“想讓我用哪張嘴吃,你來決定。”
慕容錦一向清脆的聲音,此刻也變得沙啞,在她耳邊低低響起。
僅僅一句話,就已經(jīng)足以擊破夏尋雁所有的防御。
還未做什么,她便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干涸的身子,竟也潺潺出水,不似以往那般干澀,且無趣。
“錦兒……”
“錦兒在,阿雁還沒做選擇題呢!
恍惚中,夏尋雁聽到了自己顫抖的聲音:“……我……我都要……”
第167章 五姑姑
寒云雪山下, 隱藏著一個百余人的小村莊。
這里的人們以放牧為生,過著與世隔絕的寧靜生活。
村子里幾年前來了一位中原人女子,長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她身上帶著淡淡的花香, 讓人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上古神話中的瑤姬,慢慢地, “瑤姬”便成了她的名字。
瑤姬身邊有好幾名兇神惡煞的侍衛(wèi),但她人卻很隨和,當(dāng)?shù)氐哪撩?#8204;都能進到她的院子里, 與她聊天。
村里的小孩子也特別喜歡找她玩,聽她說起中原那些有趣的事, 幸運的話, 還能吃到甜甜的糖果。
村子里的年輕人聽了她對中原地區(qū)的描繪, 不禁生出向往之心,紛紛踏上前往中原的旅程。
然而,外面的世界并非想象中那么美好,有人黯然回歸,也有人在外面闖出一片天,便再也不愿回到雪山了。
這天, 外出闖蕩了兩年的卓瑪回村了,回來之后迫不及待地就去找瑤姬, 和她分享了自己這段時間在中原見到的種種見聞。
中原有浩瀚的長河,高大的城墻,琳瑯滿目的商品和各式各樣的美食。
但也有毫無休止的戰(zhàn)亂, 滿目瘡痍的村莊。
讓她津津樂道的竟是一位叫做榮華公主的女子。
“你不知道,”卓瑪一臉的向往, “聽說那位榮華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的男人無一不想得到她。”
聽到這話的瑤姬輕笑一聲, 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反駁。
卓瑪繼續(xù)道:“可惜這位美人命途多舛,一連三嫁,但都嫁得不好,人人都說她克夫,又說她紅顏禍水。”
瑤姬挑了挑眉頭,“哦,怎么個嫁得不好了?”
卓瑪一臉惋惜:“先是嫁慶國公的病秧子兒子,才嫁去兩個月人就死了;幾年后,又嫁給了衛(wèi)將軍,沒多久,衛(wèi)將軍也死了;第二任丈夫死后才一年多,又被皇帝給發(fā)送到羯族和親,你就說慘不慘吧!
瑤姬點了點頭道:“聽起來還蠻慘的呢!
卓瑪神秘兮兮道:“聽說羯族的人特別殘暴,若是嫁過去后丈夫死了,就要被當(dāng)成遺產(chǎn)被他的兄弟繼承。羯族兩年間就換了兩任首領(lǐng),那榮華公主長得那么美,怕是要慘了!
瑤姬躺在美人榻上,這是從中原帶過來的長椅子,保留著古樸的印花,墊著厚厚的墊子,一看就知道特別舒服。
她笑笑:“那榮華公主除了這些,就沒有其他傳言了嗎?”
卓瑪想了想,道:“有的,榮華公主有個長姐,就是現(xiàn)在的西塞王長公主,是個冷心冷面不顧別人死活的家伙。聽說當(dāng)年長公主遠赴封地的時候,榮華公主為了不想淪為皇室的聯(lián)姻工具,請求長公主帶她一起去西塞,可是長公主沒有答應(yīng),她后來就賭氣地嫁給了那病秧子!
“再后來,病秧子死了。皇帝也死了,新帝即位,他知道長公主和榮華公主自小關(guān)系就很好,為了逼迫長公主離開封地,威脅她若不回京,就再嫁一次榮華公主!
“但是長公主為了保住手里的權(quán)勢,沒有回京。三個月之后,榮華公主果然就被嫁給了那個衛(wèi)將軍!
“你說這個長公主是不是特別冷血無情!依我看,榮華公主的遭遇就是她一手促成的!”
“還有人說,是她殺了那個衛(wèi)將軍!”
聽到這兒,瑤姬勾了勾唇,問道:“無緣無故的,長公主為什么要殺衛(wèi)將軍?”
卓瑪聽她這么問,往四周望了望,低聲道:“聽說那個長公主有磨鏡之癖,喜歡女人,她喜歡自己的親妹妹榮華公主,當(dāng)年急匆匆去了封地,就是因為她醉酒侵犯了榮華公主,被太后發(fā)現(xiàn),一怒之下就將她趕出京城了!
瑤姬嘴角的笑意更濃了:“既然她喜歡榮華公主,去封地的時候為何不把她帶上?”
卓瑪擺了擺手道:“太后把人趕去封地,就是不想讓這對親姐妹給胡搞一起,怎么可能會放人。這榮華公主也真是個傻腦子,明明被那個了,居然還想跟這個惡魔一起走!”
瑤姬撲哧一聲笑了,又問道:“既然長公主去了封地,這段孽緣便該斷了,她為何又要返回來殺了衛(wèi)將軍?”
卓瑪也覺得好似不太合理,辯解道:“應(yīng)該是不愿榮華公主被別的男人占有吧,于是便偷偷讓人弄死了衛(wèi)將軍……”
瑤姬又搖了搖頭,“可這又如何,榮華公主最后不也還是被送去羯族和親了嗎?”
卓瑪嘆息,“所以我才覺得榮華公主可憐,又憎惡那位長公主的冷酷無情心狠手辣!要不是她殺了衛(wèi)將軍,榮華公主又怎么成為寡婦?只要衛(wèi)將軍活著,就算要和親,也輪不到一個有夫之婦去和親吧!
瑤姬懶懶地倚著美人靠,又笑了笑:“卓瑪,恰好我也認(rèn)識一位榮華公主,她的故事,和你說的怕是有點出入。還有啊,那些流言也弄錯了,長公主不愛榮華公主,一點也不!
……
年少時候做錯的一件事,需要用一生來償還。
作為大魏朝的榮華公主,我自小就出身好,長得好,說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都不為過。
偏偏我就喜歡黏著自家大皇姐,大皇姐去哪兒,總少不了我這條小尾巴。
而大皇姐也尤其寵愛我,對我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
直到十三歲,我來了葵水,身子也開始有了變化,連帶心思也跟著一起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依然會黏著皇姐,但已經(jīng)不滿足于以前那樣簡單的碰觸,甚至?xí)矚g往她身上賴,喜歡貼著她,喜歡靠坐在她懷里,喜歡她上清洌的味道。
我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只當(dāng)自己和大皇姐天下第一好。
誰要多和皇姐多待上一會兒,我就會噘著嘴巴表示不高興。
尤其那個叫做李月娥的世家女,三天兩頭被皇姐召進宮里,但凡我每次去皇姐的寢殿,那個女人都在。
對此,我十分不滿。
每每這時候,大皇姐就會溫和地跟我講道理,可不管說什么,我都聽不進去,也不愛聽。
直到十五歲那年,我窺到了大皇姐與那世家女親吻的畫面。
我如遭五雷轟頂,整個人幾乎被震碎了。
當(dāng)時倚在門邊的我,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嘴唇幾乎咬出血來,滿腦子充斥著各種憤怒。
我想上前去拉開她們,可我沒有。
自那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往日里的那些異樣是來自何方,那是因為,我對自己的大皇姐也產(chǎn)生了不倫之戀。
世家女雖然與大皇姐同為女子,但至少她不像我這樣,和皇姐有血緣關(guān)系。
她們可以肆無忌憚親吻,嬉戲,就算被母后發(fā)現(xiàn),最多也不過是一頓懲罰。
可若是換成我,那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擾亂了常綱倫理。
我想疏遠大皇姐,可是我做不到,甚至在夜里,做起了那些羞恥的夢,夢里的那張臉,都是大皇姐。
我覺得自己要瘋了。
我變得患得患失,最后病倒了,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母后心疼不已,把太醫(yī)給罵了一遍又一遍。
大皇姐也來看我,甚至晚上留宿我的寢宮,親自照料我。
我借著這些機會,貼近對方的懷里,小心翼翼地汲取那份屬于自己的溫柔。
我知道這樣很可恥,可我沒辦法控制自己。
甚至在對方感慨著這病什么時候好的時候,裝著糊涂道:“都說病從口入,你親我一下,把病吸走吧!
一向?qū)ξ?#8204;有求必應(yīng)的大皇姐卻沉默了,她沒有如我所愿親吻我的唇,只是輕輕撫了撫我的腦袋。
我失望極了,越哭越難過。
而自那以后,大皇姐就開始疏遠了我,我知道,她已經(jīng)覺察到什么了。
我開始后悔自己的魯莽。
沒有大皇姐在身邊,日子變得蒼白又無趣。
直到我偷偷發(fā)現(xiàn)了,她們兩個開始有了隔閡。
原因是世家女家中正在給她說親。
大皇姐變得郁郁寡歡,她們甚至偶爾會爭吵。
每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忍不住生出隱秘的希望,希望她們能吵著吵著就厭棄對方了。
但事與愿違,吵架過后又是更濃稠的甜蜜。
我嫉妒得發(fā)狂。
直到有一次,大皇姐得知,世家女家中早已收了別人的聘禮,婚期就在次月。
而這一切,都是從旁的人口中聽到。
她傷心至極,喝得酩酊大醉,幾乎不省人事。
見心心念念的女人痛不欲生的模樣,我心碎不已,遣走了宮女,親自照顧。
而這一照顧,便照顧出了事。
我睡了大皇姐。
我知道自己鬼迷心竅,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大皇姐醒來,看著兩人不著\寸\褸的模樣,一貫淡定從容的臉,一下子血色褪盡,變得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直到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我腦子幾乎炸開,手忙腳亂地將衣服套上。
母后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幾乎要暈厥過去。
大皇姐已經(jīng)率先一步下了榻,強忍著身子的不適,跪倒在母后面前,說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喝醉了酒釀成了大錯,請母后懲罰。
明明是我自己的錯,我怎么可能讓心愛的女人為自己頂罪,我同樣跪倒在母后跟前,訴出實情,要把自己的罪責(zé)擔(dān)起來。
誰知話還沒說一半,母后卻沖著身后的嬤嬤一使眼色,嬤嬤上來捂住我的嘴,將我抬回了我的玉華殿,并命宮女守住宮殿,不允許我踏出門口半步。
我被關(guān)了整整一個月。
通過小宮女之口,才得知大皇姐被封為西塞王,不日將離開京都前往封地。
而與此同時,我還聽說,母后給我定下了一樁親事,是裴王府的世子。
我仿佛如同天塌了一般,逃出自己的寢宮,去找皇姐,央求我帶著自己去西塞。
可皇姐只是淡淡地看著我,搖了搖頭。
我被追著來的宮女給架了回去。
大皇姐終于走了,她走的那日,正是世家女成親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她的心情如何,但我哭得不能自已。
她走后,這個世界就像是死了一般,我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
我不愿意嫁給裴世子,因為那男人是個武夫,身材健碩,一看就是命長的人。
逃不開皇家女的命運,只能想辦法過得順?biāo)煲恍?br />
于是找了母后,說嫁人可以,我要自己挑。
母后被我以命相逼,只得妥協(xié)。
我最后選了慶國公的病秧子作為夫婿,聽說那個男人身體羸弱,大夫都斷言他是個短命鬼,他若是死了,我就當(dāng)個悠閑的寡婦,到時候誰也不敢再來逼自己了。
果然,嫁了過去后,慶國公府上的人便把我給供了起來,誰也沒來煩我。
就算是新郎,也是時至兩個月后他病逝,我才見了他第一面。
我如愿以償?shù)禺?dāng)了寡婦,每日在府邸里看美人跳舞,醉生夢死。
在當(dāng)寡婦的那幾年里,只有明月來看我,那小姑娘就像只小兔子一樣,隨便說說點胡話,便能惹得她心驚肉跳面色通紅。
直到后來發(fā)生的一件事,讓我幸福的寡婦日子走到了頭。
母后薨,皇兄薨,這天下成了宇文敬的天下。
前國師預(yù)言明月是真命天女,宇文敬對這個十分忌憚,第一時間就命人去捉拿她,我也一改頹勢,每日早出晚歸,聯(lián)絡(luò)提以前舊友,想盡一切辦法幫她躲過那群爪牙的追蹤。
除了要除掉明月,宇文敬還要除掉各個威脅,尤其是西塞那邊。
這幾年來,那人在西塞暗中發(fā)展了不少的勢力,宇文敬自然得到風(fēng)聲,對她忌憚不已。
他想借著皇兄的喪禮逼那人回京,對方借著身體有恙,不能長途跋涉為由,沒有回來。
宇文敬又不知道從哪里得知,我與長公主自小交好,于是便直接威脅,倘若我不回京,便將我再嫁。
長公主還是原來的那套說辭,拒不回京。
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笑置之。
我在奢望什么?
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卻等來了那個世家女——李月娥。
對了,她也成了寡婦。
但她夫家的人脈很廣,廣到她可以瞞著所有人把我帶走。
那個女人來見我之后,告訴我是長公主派她來把我接走。
聽到是她的指令,我的心又再一次沒出息地活了過來,我與李月娥上了馬車,馬車沒走出去幾步我便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切為時已晚。
衛(wèi)將軍實屬無辜,只是碰巧著了對方的道,這才釀成了大錯。
他不知道身為寡婦的我,竟然還是處子之身,內(nèi)疚不已,說愿意去向皇帝求親,對我負(fù)責(zé)。
我那時候正值萬念俱灰,又沒了皇兄母后的倚仗,想到至今還在四處逃亡的明月,心中黯然不已。
想到此時的衛(wèi)將軍正是宇文敬手下的權(quán)臣,或許他能幫幫明月,我終于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心中也對那人生也怨氣來。
但轉(zhuǎn)念一想,我要了她的初次,她的情人將我的第一次設(shè)計給了別人,這也是我活該了。
自己造的孽,該自己償那個果。
可衛(wèi)將軍不依,他也是受害者,他不愿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被設(shè)計,決定去問清楚。
卻在從西塞回來的路上,摔下馬來,死于非命。
一名武藝高強的大將軍,竟然摔死在馬下,實在匪夷所思。
為了讓我失去倚靠,為了讓我坐實克夫之名,李月娥著實用盡了手段。
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更糟糕的是,我發(fā)現(xiàn)我有了身子。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但我知道,衛(wèi)將軍能死,我這孩兒又豈會有活路?我只得把這事瞞下來。
就在這個當(dāng)口,羯族與大魏產(chǎn)生在邊境產(chǎn)生沖突,宇文敬不愿與對方開打,于是雙方展開和談。
對方居然指定要我這個所謂的“大魏第一美人”前往和親。
宇文敬的圣旨很快下來,讓我作為和親公主,遠嫁羯族。
我一個新寡的婦人,竟然成了兩國之間的談和條件?羯族遠在北蠻,如何得知我這樣一個已經(jīng)嫁了兩次的婦人?
其中定有人從中作梗。
到底是誰攛掇異族求娶于我,我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西塞守軍統(tǒng)領(lǐng)鎮(zhèn)西將軍李昊,與羯族有過往來,而李月娥正是李昊的女兒,攛掇對方在和談條件上加上這么一個我,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畢竟我是個貨真價實的公主,又不是宇文敬一脈,如此一來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宇文敬又如何不答應(yīng)?
與此同時,他對明月的追捕行動步步緊逼,并已將人給擒獲。
我走投無路,只得與他談條件,讓我去和親也不是不行,但他必須放過明月,否則我寧愿自戕。
只因羯族指定要我,因此我的威脅還具有一定的震懾力,宇文敬答應(yīng)了我的條件,將明月放了。
我以亡夫剛死不久為由,將和親的日期又往后延長了幾個月的時間,足夠我把芙兒生下來。
自知此去羯族,定是歸來無望,我把小小的孩兒交給了明月,心里暗暗祈禱她們表姐妹二人能遠走高飛平平安安。
明月帶著她,在夏相的掩護下,連夜離開了京都。
而我休整一個月之后,也終于踏上了去往羯族的路途。
讓我沒想到的是,送親隊伍在到達邊界的時候,遭遇了一場風(fēng)暴,我昏迷過去。
等再次醒來,就已經(jīng)在這寒云雪山下了。
沒人告訴我是誰把我送到這里,但我知道是誰。
我不糾纏她,她該燒高香了,卻還要費這番功夫來救我,是多仁慈才能做出來的事?
雪山與世隔絕,單憑我根本不能走出來。
我也沒有要走出來的心思,除了擔(dān)心明月和芙兒。
就在這里住了兩年多的時間,她來了。
十多年不見,她已年逾不惑,身上多了成熟的氣息。面容還是一如當(dāng)初的模樣,清冷的,美麗的,令人不可高攀。
就是瘦,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似乎不著多少肉,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將她吹倒。
但她那沉甸甸的氣質(zhì),卻像是一座古鐘一般,沉穩(wěn)而又厚實,讓人安心。
原以為已經(jīng)死掉的心,再見到她的那一剎那,又活了過來,卻在鈍鈍地痛著。
十多年的時光,也讓我變得波瀾不驚,掩藏著心思,淡笑著接待了她。
她神情溫和,也并無我想象中的疏離,但也沒有過分親近,就好似我們之前并沒有發(fā)生過那些糾葛,只是普通人家普普通通的兩姐妹。
她與我吃了一餐飯,席間輕咳著,似是身體不適。
她告訴我明月和芙兒的情況,說她們在大柳樹村的日子。
得知一直掛念的人的近況,我很開心。
我很想念明月,也想念那個與我母女緣淺的孩子。
“想知道她的近況不容易,明月不喜歡我,我費了一些功夫!彼穆曇舻,沒有太多的起伏。
明月脾氣很倔,她不知道我和大皇姐之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嫁給病秧子的時候,我那時正在賭氣,加上她年紀(jì)還小,我又怎么會告訴她這些事。
更何況我與大皇姐同是皇室的親姐妹,如此亂\倫之事,我如何向她開口?
在我二嫁之后,正是被李月娥陷害之時,心里充滿了怨懟,又如何能給得了她客觀的信息?
關(guān)于我和大皇姐還有李月娥的糾葛,她從人們口中得到只言片語,慢慢地湊成了自己心里的一套看法。
她太在乎我了,見不得我受一絲絲的委屈。
我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她會如何地恨大皇姐。
如今聽到大皇姐輕描淡寫地說著明月的抵觸,我內(nèi)心不禁生出些許的自責(zé)。
“明月身邊有一個憨厚老實的小丫頭,人雖不算機靈,但武藝高強,對她又忠心耿耿。是左齊的徒弟,有她在,明月性命無憂,你大可放寬心!
左齊是她最信賴的手下,她能把左齊派出去,必定對明月是真的上了心,我又如何不放心的。
但我終于還是沒忍。骸爱(dāng)初宇文敬逼我二嫁,你為何派李月娥來救我?讓自己的情人,來救我這個傷害了你的人,這事不是很可笑嗎?”
她聞言,臉上果然閃過一絲痛苦之色,輕輕地咳了一會兒,好半天才道:“月娥嫁人后,我便與她結(jié)束了關(guān)系。只是后來她丈夫死了,跑來西塞投奔鎮(zhèn)西將軍,我們這才繼續(xù)有了往來,卻也不是世人所說的那樣……”
“宇文敬不是個守信之人,就算我回京,他也不會放過我們二人。月娥夫家有龐大的關(guān)系網(wǎng),她告訴我她有能力把你救出來,我信了,并把這件事拜托給她!
“當(dāng)初醉酒那件事,母后將所有知情人都處理掉了,我原以為她是不知情的,所以才將搭救你的事拜托與她!
“衛(wèi)將軍冒死來西塞告知,我方得知她在背后做的一切。我不知道她會變成這樣,她以前一直很好,她善良純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女孩。”
我聽她這么形容著那個女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意識到當(dāng)初醉酒的那件事,不僅改變了我和她的命運,也同樣讓李月娥這樣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的大家閨秀,轉(zhuǎn)變了另外一個歇斯底里的模樣。
試想,不管是出于何種原因,當(dāng)深愛的人被別人玷污了,誰人能忍?
換作我自己,大皇姐若是被另外一個人玷污,我怕是要親手挖出她的心肝。
無論男女。
她恨我,天經(jīng)地義。
她給我下藥,也算是為心上人報復(fù)成功了。
對待仇人就該步步緊逼,不留活路,就算她攛掇異族求娶于我,那也是她的本事。
我不能因為自己技不如人,就批判她的狠毒。
如此想著,我便不恨李月娥了,她對我的一切手段,我都能理解,并接受。
也算是兩清了。
有些傷害無法衡量,但也只能這么粗暴地計算了。
但,一碼歸一碼。
她欲置明月于死地的種種算計,便不可饒恕,那是她另有所圖,為她自個兒算計的私心。
她為了報復(fù)我,將原本無辜的衛(wèi)將軍拉入旋渦,并要了他的性命,又何嘗無辜?
我不愿與大皇姐清算她的種種,這些不是我分內(nèi)之事。
如今明月已然得勢,終將有一日,她會自己親手慢慢清算。
眼前這人,她與李月娥朝夕相處,必定也早已心里有數(shù)。
一個要助明月登頂,一個要為親子謀劃,又與其父利益相連,兩人本就站在對立面,將來勢必會成為敵對的一方。
我又何必再去多此一舉。
“一切起源,皆因我而起,你本也應(yīng)該恨我,讓我去羯族受苦便是,卻為何又要救我?”我問道。
宇文瑛放下手中的杯子,睫毛輕顫著,語氣卻一如往常:“身為皇室長女,維護皇家聲譽和顏面是我的責(zé)任,我與世家女子胡混,讓皇室蒙羞,錯在其一。身為長姐,我沒有做好表率,甚至將你引入歧途,錯在其二。有錯便改,我只能盡量彌補。而身為母后的孩子,我的責(zé)任是護著她的這一支血脈,保你們平安,盡自己所能,守住宇文家的江山!
聽完她這一番話,我不禁怔怔。
她吃完飯就走了,甚至都不留下來宿上一晚。
我也只是淡笑著看她離去,躺在美人榻上,目送她出門。
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我才敢讓眼淚流出來。
所有災(zāi)禍,源自十幾年前的一場鬼迷心竅。
我才是惡人。
第168章 三州一統(tǒng)
鄞州與靖州的推進情況非常順暢。
要對新納入地區(qū)的土匪流寇進行圍剿, 安置流民,維持區(qū)域內(nèi)的治安,梨花又開始變得忙碌起來, 每日幾乎都是在外頭奔波。
甚至有時率軍遠征,駐扎野外, 數(shù)日不歸。
董蕓已經(jīng)有四五天的時間沒見她了。
她自己也不得閑。
為了塑造親民的形象,日日忙于與各路官員商討未來發(fā)展大計,不是與這個郡守會晤, 就是和那個縣令交談。
不過最近喜事不斷,曾廣進那邊據(jù)說已經(jīng)有了眉目, 如今已是納征階段。
請期之后就能辦酒了。
年頭是張孝師孩子的滿月酒, 這個月月初又接到了錢家的喜帖。
看到上邊寫的錢璟的名字, 董蕓不禁愣了一下。
隨即將喜帖遞給翠兒。
沱東路遠,她是去不了了,少不了要備上一份厚禮。
然而接了喜帖沒兩天,李蓮心來了。
她說想往南方的瀝州和交州走走,為董蕓打個前鋒,走一波輿論, 爭取一波民心,將來聯(lián)合這兩州也能少費些工夫。
“如今沱東大局已定, 李家族內(nèi)也已與李昊劃清界限。州牧那邊有文睿盯著,我閑在家中無所事事,愿為殿下盡犬馬之勞。”
董蕓卻意有所指地問道:“是因為錢璟的事嗎?”
李蓮心笑笑:“是, 也不是。之前與她不過是見色起意,她也并不喜歡我, 既然如此,就不必糾纏人家了。人生在世, 也并非情情愛愛不可,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去挑戰(zhàn),有很多好玩的人和事去接觸。好歹如今我也是殿下的人了,去哪兒都能狐假虎威一番,豈不威風(fēng)!
董蕓聞言笑了,“你能幫我探路,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你這一走,你母親怎么辦?”
“我?guī)О⒛敢黄穑崩钌徯难鄣讕е?#8204;意,“她被囚在銅樓近二十年,所見不過方寸之間,憋壞了。她想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邊的山清水秀異鄉(xiāng)風(fēng)情。”
董蕓贊賞地點了點頭:“你六歲學(xué)鳧水,欲登島救母,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沒有放棄過,這樣的孝心不是每個人都能有,我也十分欽佩。不過你們母女二人都是好相貌,出門在外要多帶些人才是!
“多謝殿下關(guān)心,蓮心必定不負(fù)所望,將您的威名散播在南邊兩州十三郡之間,讓百姓對您向往,心甘情愿臣服于您!
董蕓不禁啼笑皆非,擺了擺手,讓她趕緊滾蛋。
而隨著鄞州三郡被董蕓方拿下后,政務(wù)革新,經(jīng)濟復(fù)蘇,郡內(nèi)外秩序也變得井井有條,百姓的權(quán)益得到了進一步保障。
日子有了奔頭,人們奔走相告。
剩余的兩郡見狀再也按捺不住,不到半個月便紛紛投誠。
鄞州州牧一時間搖擺不定,不想投降又怕霧隱軍打過來,最后連夜卷著鋪蓋跑了。
就這樣,董蕓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整個鄞州,任命原州別駕為州牧,主管政務(wù)。
而慕容九天則出任鄞州都督,執(zhí)掌軍權(quán)。
晉陽城則恢復(fù)當(dāng)初的縣級管理制度,曾廣進被提拔為縣令,掌管本縣政務(wù)。
與此同時,張孝師也傳來了捷報:靖州已全面落入掌控之中。
一時間皆大歡喜。
而此時的北邊。
曹國舅費盡心機在御湖關(guān)布局,成功伏擊了宇文敬率領(lǐng)的兩萬精兵,一時間士氣如虹,乘勝往東擴張。
宇文敬眼看戰(zhàn)局不利,親自掛帥,統(tǒng)領(lǐng)十萬大軍全力出擊,意圖一舉扭轉(zhuǎn)乾坤。
兩軍在梁州邊界展開了激烈的戰(zhàn)斗。
最終,曹國舅戰(zhàn)死,其殘部在混亂中向西潰逃。
宇文敬雖勝,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損失了近半的兵力?粗鴿M地尸首,不禁大罵曹國舅這個竊國賊,狼心狗肺的東西。
等他回到京都,各項奏報早已擺在他的案頭。
沱江以南的沱東、靖州和鄞州三州已然易幟,皆歸順宇文明月。
至于瀝州和交州,被這三州從中間劃一道攔截,和京都這邊已經(jīng)失去了聯(lián)系。
宇文敬聞訊暴跳如雷。
下令將曹國舅的尸體拖出,狠狠地鞭打,以泄心頭之恨。
若不是因為姓曹的橫插一腳,自己忙于應(yīng)對,怎可能任由南邊那妖女坐大?
但眼下已是多說無益了,他只能派兵對沿江要道進行布防,以防南邊勢力突然渡江襲擊。
同時傳旨鎮(zhèn)西將軍李昊,命令他立即采取行動,務(wù)必阻止宇文瑛與宇文明月聯(lián)手,以免對北方造成更大的威脅。
李昊接到這道圣旨,一時間焦頭爛額。
因為長公主剛剛接受了曹國舅西逃的兩萬部眾,加上她暗中發(fā)展的兵力,他如今已經(jīng)無法摸透對方究竟是怎樣的實力了,更不敢貿(mào)然動手。
只得叫來女兒和眾謀士前來相商。
李月娥自知道了長公主籠絡(luò)曹觀,為宇文明月爭取發(fā)展時間后,如今再得知她接收了曹觀的兩萬兵馬,心中就如一潭死水。
李昊道:“絕不能讓長公主和宇文明月聯(lián)手,否則陛下那里,沒有辦法交代,就連我們的處境也岌岌可危!
只要他一天不自立門戶,他就一天是朝廷的兵,受宇文敬之約。
謀士嘆道:“宇文明月如今的發(fā)展之路,明明就是我們當(dāng)初所布局的方向道路,怎么她成功了,我們卻輸了呢?”
他當(dāng)然不知道,當(dāng)初李文通前往晉城城主府,試圖拉攏慕容九天時,向董蕓與慕容九天展示李昊李高等人的計劃和勢力發(fā)展布局,董蕓當(dāng)時的心里,同樣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李昊咬牙切齒地說道:“張孝師背叛是其一,沱東四大家族淪陷是其二,而沱東淪陷的罪魁禍?zhǔn),?#8204;是李玄父子,導(dǎo)致對方勢如破竹,無法抵擋!
李月娥心如死灰,道:“當(dāng)初在大柳樹村,本就該殺了她!怪只怪你們自己,要留著做籌碼,看吧,現(xiàn)在這一顆籌碼變成了你們的掘墓人!”
那事之后,李昊又何曾不后悔,可后悔也無濟于事。
如今再聽到女兒舊事重提,不禁惱羞成怒,吼道:“你這個廢物,若是你爭點氣,宇文瑛早就被拿下,這么多年了,沒能說服她就罷了,反倒被她給吃得死死的,我怎么就養(yǎng)了你這么個沒用的東西!
……
長公主剛回王府,就聽到侍衛(wèi)來報,說李娘子來了,在后殿等著。
她臉上沒多大變化,沖著左齊道:“你先去完成我方才交代的任務(wù),其余事宜過后再議!
左齊遲疑道:“那太醫(yī)……”
“我自有安排。”
左齊只得躬身退下。
長公主這才抬腿朝后殿走去。
此時已經(jīng)入夏,外頭烈日炎炎,而后殿內(nèi)卻是一片清涼。
偌大一個宮殿里,只站著一個人影,看上去十分寂寥。
“你來了!遍L公主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沉寂。
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水。
李月娥看著她,眼里夾雜著哀怨與憤恨。
“宇文明月如今徹底地站穩(wěn)了腳跟,你又收納了曹觀的殘余兵力,接下來,你們姑侄二人是要聯(lián)手一統(tǒng)天下了吧?”
言語中,盡是譏諷。
長公主似是聽不出一般,嗯了一聲,“如果條件成熟,會這么做!
李月娥聽到這話,眼底迸出恨意:“你現(xiàn)在是裝都懶得裝了嗎?”
長公主回道:“我沒有裝什么,也沒有要故意隱瞞什么,從頭到尾,也只做這么一件事!
李月娥冷笑:“你從頭到尾做的,就是為宇文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嗎?”
長公主看著她,認(rèn)真道:“月娥,這個天下是宇文家的,我既然冠了宇文家的姓,勢必要維護宇文家的利益,這一點從未變過。這些年,我以為你早已看清!
李月娥噙著眼淚:“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長公主輕嘆一聲:“你若是不爭,我們便是摯友;你若執(zhí)意相爭,那我們只能是敵人。”
“哈哈哈,摯友?敵人?”李月娥笑得凄涼,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宇文瑛,你真是無恥!”
“十多年前,我被逼婚,我沒有一日不在想辦法解決問題,可你卻轉(zhuǎn)頭一聲不吭就去了西塞。留下我一人面對一切,現(xiàn)在你跟我說摯友?”
長公主:“我當(dāng)時只知道你婚期已定,成親在即,一切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
李月娥搖了搖頭:“不,你是因為與宇文慧發(fā)生了那種事,羞于見我!”
“而且,我們的事,并非沒有辦法!”
“你不知道吧,當(dāng)初我耗盡一切費盡心思托人拿到假死的藥,我本以為我們的事總算是有了解決的辦法,一切都還來得及。滿心歡喜去找你,可你卻避而不見,隨即便傳出你要去封地的消息…如今你卻將責(zé)任都推到我身上——”
長公主痛苦地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我后來才知道。若不是因為這個,單憑你做的那些事,都足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了!
她們之間,有信息不對等,有誤會,有猜疑,種種原因,才造成了今日的境況。
就算算出來誰虧欠得更多,那又如何,還能回到當(dāng)初嗎?
不能了。
更不用說,現(xiàn)在所求利益,都在背道而馳。
李月娥從未見過她這般狠戾的模樣,心中發(fā)涼,臉上卻冷笑:“這么說,我還得感謝你情深義重,感謝你大發(fā)慈悲了?”
長公主:“這么多年前的事了,便讓它過去吧,再翻出來,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
李月娥突然問道:“我爹派人去大柳樹村劫走宇文明月,后來去接應(yīng)的那些人,是你殺的吧。”
長公主坦然承認(rèn):“是我。”
李月娥的心猛地一沉,她自嘲地笑道:“原來你早就知道我們的計劃了,到頭來還是我被耍得團團轉(zhuǎn),我可真傻!
長公主定定地看著她,語氣中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疲憊:“月娥,再多的情分和愧疚也有耗盡的時候。我們之間,摻雜了太多的怨恨、利益和身份的糾葛。我們的關(guān)系既然已經(jīng)不再純粹,再提過去,也是徒勞。”
“從今往后,過去的事,在我這里,便是禁忌。”
“你若安安分分,我們便可和平共處,如若不然,便是敵人,是對手了。”
說到最后,語氣已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李月娥聽到這話,淚水涌上來,“你就不怕我把你身份泄露出去?”
長公主搖了搖頭:“現(xiàn)在的形勢,就算我的身份被曝光,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了。而且,這樣做對你來說,也不會有什么好處。”
李月娥緊緊地咬著牙,心中充滿了不甘和憤怒。
最終一言不發(fā),恨恨離去。
長公主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眶通紅,突然一股氣頂上喉嚨,連連咳了幾下。
她捂住嘴,等再攤開手,掌心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
靖州安成郡。
慕容錦醒來,外頭天已大亮,日光從屋檐下的縫隙照射進來,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線。
床前不遠的地方,一個身著緋色衣裳的長發(fā)女子正伏案奮筆疾書。
聽到床上傳來動靜,轉(zhuǎn)過頭來,對上一雙半瞇著的眼睛。
她笑笑,放下筆,起身走過去,坐到床沿邊上,掀開了被子。
慕容錦微微坐起身,就往她懷里黏去。
“今日怎么還沒去衙門?”
夏尋雁摟著她,看著她那迷迷糊糊的樣子,回道:“不著急,等你醒來再去。睡夠了嗎?”
慕容錦窩在她臂彎里,搖了搖頭:“春困秋乏夏打盹,怎么睡都睡不夠!
夏尋雁笑道:“那就繼續(xù)睡!
慕容錦:“不要,再睡下去就成小懶豬了!
夏尋雁:“小懶豬有什么不好,小懶豬很可愛!
她喜歡。
慕容錦嘻嘻笑了一聲,看了她一眼,突然湊過來,挨到她的耳邊道:“昨晚好舒服,今晚還要!
夏尋雁呼吸瞬間一滯,身子也在一瞬間發(fā)緊。
抱著她的手臂跟著也縮緊。
慕容錦感受到她身體的變化,臉上露出得意的笑,推開她道:“快去出工了,堂堂一州州牧,日上三竿還在閨房里打轉(zhuǎn),羞不羞啊你!
夏尋雁素來克制,可自從跟慕容錦在一起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克制力越發(fā)難以控制,就比如現(xiàn)在,她甚至連最喜愛的工作都顧不上了,今日就想窩在家里,窩在這小小的閨房里,與她廝混。
可想歸想,這不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
她揉了揉對方的腦袋道:“在家好好待著,我走了!
慕容錦嗯了一聲,見她站起身,又拉住她的手道:“要想我。”
不待對方回答,她又補充道:“可以工作空余時候再想!
夏尋雁心里淌過一絲暖流,點了點頭:“會想你的。”
說著這才收拾了案桌上的書本,抱在懷里,轉(zhuǎn)頭又看了她一眼,拉開門,走了出去。
慕容錦看著她那清雋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嘿嘿了兩聲,不知想到什么,又忍不住在床上翻來翻去,打著滾。
滾了一會兒沒了睡意,起床,洗漱之后見沒事做,轉(zhuǎn)身就出門去。
她如今跟著夏尋雁在荊州,并無官職在身,算是對方的半個護衛(wèi),剛來安成郡的時候,對方忙,她就跟著一起幫忙,現(xiàn)在各崗位的人員配置齊全,各項工作已經(jīng)落實到位,已經(jīng)沒她什么事了。
平日里四處逛逛,見到哪里有不平之事就上去插兩手,儼然成了郡里的督察員。
這日逛著,又逛到了小吃攤。
那對老夫婦見到是她,笑瞇瞇地招呼著她來吃餛飩。
慕容錦婉拒了,見到旁邊的小姑娘,還是坐在路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問道:“平日都是您二老帶著她嗎?”
老婆子嘆道:“她娘死得早,先前上頭打過來的時候,她爹又被抓去守城,戰(zhàn)死了,剩兩個小的,大的去給有錢人家做書童,小的這個叫小羽,還太小,就只能帶在身邊了!
這世道就這樣,慕容錦見得也多了,也只能安慰幾句就作罷。
隨即沖著小羽道:“跟姨姨去逛逛嗎?我們家也有一個像你這么大的小仙女!
小羽一聽,眼睛頓時一亮,轉(zhuǎn)頭去看祖父母。
若是別人,老兩口可不放心,可眼前這個聽說跟州牧交好,平日路過士兵見她,都低著頭行禮,哪里敢拒絕。
況且上次給的碎銀子都快十兩了,如今亂世之中,像自家這么大個孫女,十兩銀子都能買幾個了,人家犯不著來拐自家孩子。
小羽得了首肯,高高興興地跑上來,跟在她身邊。
慕容錦沖著老夫婦道:“我就帶她在前頭那片逛,你們轉(zhuǎn)頭就能看得見!
老婆子忙道:“貴人愿意帶我們丫頭去玩,是她的福氣,我們哪敢不放心!
于是兩人便手牽手往市街方向去了。
小羽抬頭問她:“姨,你相公今天怎么沒跟你一起出來?”
慕容錦笑道:“她忙呢,一天到晚忙得跟個陀螺似的!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忙著賺錢養(yǎng)姨姨呢!毙∮鹨桓焙芏臉幼樱吘挂郧澳镞活著的時候,就是爹去賺錢來養(yǎng)他們一家子。
慕容錦笑著點頭道:“嗯,養(yǎng)我可費錢了,她得好好干活,不然養(yǎng)不起!
正在這時,前頭走來了一大群人,男男女女的,穿著各色的官服。
中間那緋色衣裳的極為眼熟。
小羽看了看那人,又抬頭看了看慕容錦,道:“姨姨,那個人,好像你相公啊!
慕容錦聞言,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
還真的是呢。
“不過她是個女人呢!
“哦,長得像罷了!蹦饺蒎\說著,牽著小羽往旁邊讓開。
此時的州牧大人正因一個工程中途出了事,不得不丟下工作來現(xiàn)場看,發(fā)現(xiàn)是有人偷工減料造成的問題,氣得不行,若不是多年的教養(yǎng),早已破口大罵。
此時一張俏臉在這五月的天里冒著寒氣。
其他官員提心吊膽著,話都說得不利索。
一旁的小吏見到慕容錦過來,就仿佛見到救星一般。
衙門的人都知道慕容小姐和州牧交好,加上慕容小姐性子也好,心想著求她幫忙說句話,至少能讓州牧大人稍微緩一緩脾氣,懲罰也不至于下得那么狠。
于是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慕容小姐。
慕容錦笑笑,準(zhǔn)確地叫出對方的官職,拱了拱手道了一聲好。
夏尋雁聽到聲音轉(zhuǎn)了過來,見到是她,雖然臉上表情還是沒有多大變化,但身上氣壓總算是升高了幾分。
旁邊幾名官員趁機抽出手巾擦了擦頭上的汗。
夏尋雁沖著她點了點頭,嘴唇依舊緊抿著,隨即又轉(zhuǎn)頭和身邊的功曹繼續(xù)說話。
慕容錦看著那人一副沉浸工作不茍言笑的模樣,想著昨晚上兩人溫存時她那難以克制的樣子,哪有此時的清高和嚴(yán)肅。
出門那會兒也不是這樣的。
她笑瞇瞇地走過去,沖著那女人道:“州牧大人當(dāng)真是敬業(yè),這么大的太陽領(lǐng)著這么多官老爺出門做事,百姓見到,怕是心疼壞了!
夏尋雁原以為她會識趣走開,沒想到她還開腔了,臉上神色變了變,暗暗咬著牙,道:“在其位謀其政,僅此而已,慕容小姐若是無事,別耽擱了各位大人的正事!
慕容錦臉上卻依舊堆滿了笑,拱了拱手道:“諸位大人忙,小女子這就不打擾了!
說著拉著小羽道:“走吧小羽,咱們?nèi)ベI糖葫蘆吃。”
小羽趕忙跟上,沖著慕容錦道:“她好兇呀。”
這話不大不小,正好落在夏尋雁的耳里,她掃了一眼身邊幾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出的官員,原本繃著的臉色稍微緩了下來。
慕容錦聽到小羽如是說,笑笑道:“嘿嘿,不兇的,古板而已,但也不是每個時候都是這樣!
就比如早上出門都是那會兒,都快把人寵上天了。
哎,真的是,才剛離開就想她了。
她忍不住轉(zhuǎn)頭回望了一眼,卻見州牧大人正好也轉(zhuǎn)過頭來,望向她的方向。
瞬間揚起笑,嘴巴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要想我!
州牧眼神瞬間飄忽了一下,趕忙轉(zhuǎn)回身去。
火急火燎地率眾離開了。
慕容錦嘻嘻一笑,拉著小羽往集市走去。
她心情好,忍不住想多買,小羽喜歡的,也都一一滿足她。
路過附近的一個小面人攤,看著上面栩栩如生的小面人,瞬間就走不開了。
她沖著那手藝人道:“老丈,剛剛前頭那位州牧大人您可看清楚了?”
老丈道:“大人龍章鳳姿,目似繁星,看一眼就忘不掉!
“那你幫捏一個她,再捏一個我。”
老丈遲疑了,對方可是州牧呢,自己捏州牧的人像,萬一闖了大禍可就糟了。
慕容笑道:“我和她認(rèn)識呢,剛剛還跟她說話,放心吧,我拿了面人做紀(jì)念,偷偷藏起來,不讓外人看到!
除了給內(nèi)人看。
說著又拿出了一個銀稞子。
老丈眼神一亮,忙道:“行行行,我給你捏,不過你可千萬別往人前炫耀,也別說在我這兒捏的!
“行!
慕容錦問小羽:“你要不要捏?”
小羽搖了搖頭,她現(xiàn)在懷里抱著一大堆的東西,都是姨姨給買的,再要面人,就太多了。
這手藝活兒沒那么快,慕容錦帶著小朋友又往周邊逛了老半天,等回來的時候,老丈才剛好收尾。
旁邊州牧的小面人已經(jīng)完工了,當(dāng)真是捏出了九分的神韻,尤其那抿起的唇角,一臉古板無趣,當(dāng)真是栩栩如生。
倒是自己那個,一臉笑意盈盈,和旁邊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老丈殷勤地將兩小人遞給她道:“姑娘,真是對不住,我見過州牧大人幾次,就沒見她笑過,只能照著她原本的樣子捏,你可別見怪!
慕容錦手指輕輕點了點面人的小鼻子道:“她人不愛笑,就該是這樣!
說著拿了東西,爽利地付了銀子。
老丈拿著沉甸甸的酬勞,笑得見牙不見眼。
“走吧,小羽,回家咯!
說著先把人給送到了餛飩攤,老夫婦見到孫女抱著一堆東西回來,嘴上訓(xùn)斥了幾句,眼里的笑卻是藏也藏不住,千恩萬謝地與慕容錦道別。
慕容錦這才握著自己的兩小面人道別。
直到傍晚,夏尋雁按時放衙回家。
剛進院的時候就聽到院子里乒乒乓乓的聲音,她知道是慕容錦在練武的聲音。
自去年受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半年多的時間了,這半個月以來,她陸陸續(xù)續(xù)地把武藝撿了起來。
夏尋雁愛看她練武。
倒不如說是愛她練武時候的那一股活力,不像自己這般死氣沉沉。
每每慕容錦練武的時候,她若是不工作,就會端著書本坐在屋檐下,一邊看書一邊欣賞。
今日剛坐到老位置上,就看到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對小人。
等看清兩小人的模樣,原本平平的嘴角一點一點地勾了起來。
她有些嫌棄地將自己模樣的那一個擺到旁邊去,拿起那個巧笑倩兮的紅衣小面人,仔細(xì)端詳,手指從那粉撲撲的面上撫過。
愛不釋手。
“喜歡嗎?”
旁邊冷不丁一個聲音響起,將她嚇了一跳。
抬頭一看,慕容錦提著劍,站在跟前,額頭汗津津的,幾縷長發(fā)貼在細(xì)長的頸邊,看上去說不出的誘人。
她如實回答道:“喜歡!
慕容錦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捉起旁邊那嚴(yán)肅的小面人道:“我更喜歡這個!
夏尋雁心里歡喜著,卻極力克制著嘴角的上揚。
慕容錦問道:“餓了嗎?”
“天熱,不是很有胃口,你先去洗洗,我不著急!
慕容錦將手里的嚴(yán)肅小人放到她手里道:“要一視同仁,幫我好好保管它,待會兒我洗完了要拿的!
夏尋雁手里握著兩小人,嗯了一聲。
見她轉(zhuǎn)身去洗澡,她這才又將兩小人擺在桌子上。
端詳了一會兒,突然直起身子,往四周看了看,發(fā)現(xiàn)院子里面沒人,這才彎下腰趴在桌子上,捉起嚴(yán)肅小人,往紅衣小人身邊湊,臉對著臉,嘴對嘴,輕輕地,親了一下。
隨即又看了一眼旁邊,心虛地將小人收回來,互相依偎著擺放在桌子上。
第169章 廣進大婚
曾廣進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來。
原本走完六禮統(tǒng)共下來得要一年半載的時間, 但由于女方祖母已經(jīng)在病榻上纏綿數(shù)月,女方也已屆適婚年齡,若是祖母熬不過去, 就得守孝三年,大家都等不起。
于是便決定將前面步驟縮緊, 趕在六月份之前擺酒迎親,也算是沖喜。
曾廣進看上的女子是個商戶之女,晉城一個書店的女兒。
先前求學(xué)的時候經(jīng)常跑書店, 一是來蹭書看,再者是抄書掙點筆墨錢。
店主不在的時候都是女兒出來幫忙打理, 曾廣進跑多了, 兩人便熟眼了起來。
只是當(dāng)時的盧小姐已有婚約在身, 兩人的交往也僅限于禮節(jié)性的點頭之交。
雖然曾廣進心里暗戳戳地喜歡人家,但知道對方已經(jīng)定了親,加上自己家貧,也沒什么身份地位,便將這份心思給藏在心里面。
直到去年鷹巢嶺土匪攻城,盧小姐的未婚夫一家連夜逃走。
這一年多以來, 杳無音信。
店主托人四處打聽,發(fā)現(xiàn)他們已在異地安家, 準(zhǔn)女婿更是另娶新歡。氣得他大老遠跑上門去把人罵了一頓,把婚約給解除了。
盧小姐就這么剩了下來。
曾廣進得知這事后,心中竊喜不已, 但又怕盧小姐心里還念著舊人,一時不敢開口。
對盧店主來說, 女兒知書達理,相貌出眾, 本不愁嫁。
只是相了幾家女兒都說不合適,這可把他給急的啊。
后來他發(fā)現(xiàn),女兒在書店幫忙時,總是特意挑選衙門休息日或傍晚時分。這時來店的,除了一些生客,熟客就那么幾位。
那姓曾的小子就是其中的一個。
要是那姓曾的,盧店主如何不滿意。且不說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往他店里來抄書,人品各方面都還不錯,最重要的是,這小子最近出息了啊,在衙門的戶房當(dāng)主事了。
在他們晉城,這可是大官!
于是便看準(zhǔn)時間,暗中觀察。
果然那小子一來,伸長脖子就往里頭張望。
見到女兒在,他會慢慢踱步到柜臺附近的書架,隨手拿起幾本書,裝模作樣地翻著,眼神卻時不時地瞟向柜臺的方向。
磨蹭半個多時辰,這才挑了一本去付款。
可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
盧店主看在眼里,急得直跺腳。
戶房的主事,怎的就這點出息?
反觀自己女兒,落落大方,可比那小子看得順眼多了。
他等啊等,等了幾個月了,粗略算了下,那小子從店里買的書怕是幾年都看不完了,也沒等到對方行動。
盧店主坐不住了,于是便旁敲側(cè)擊地問女兒對那姓曾的小子是否有意。
女兒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任憑爹娘做主”,他心中便有了數(shù),這事就差那二愣子的一句話。
他想了,要是等到端午之前這小子還沒動靜,那他就豁出老臉親自去問。
好在沒過多久,這小子終于行動了。
此時的曾廣進正是被董蕓下了死命令了,不得不出手。
他寫了一首文縐縐的詩,趁盧小姐獨自守店的時候,請求她的評價。
盧店主終于逮到機會,當(dāng)場出現(xiàn),直接逮了那小子一個現(xiàn)行。
曾廣進給臊得滿臉通紅,被盧店主給推搡著進了后院。
盧店主裝模作樣道:“你這三天兩頭來,一來就往我家柜臺湊,再這么下去,我女兒的聲譽都給你敗光了!
曾廣進只得坦白自己對盧小姐有意的事,說若是小姐愿意,他愿派人上門提親。
盧店主這才板著臉,放他離開,回去準(zhǔn)備。
等人走后,又笑得一臉菊花。
曾婆子難得地來找熊氏,讓她陪自己去書店去偷偷瞄一眼。
這書店少有老婦人去,更何況兩個目不識丁的人,盧小姐猜得出來是曾廣進老母前來相看,雖然很是羞澀,但畢竟是商戶之女,這些年來幫父親看店,不至于小家子氣到躲起來,忍著羞意,客客氣氣地接待她們。
曾婆子回來后,表示對盧小姐很是滿意,細(xì)腰屁股大,看著就是能生。
其他的,都不重要。
于是接下來,就是納采、問名、納吉、請期一條龍。
在請期的時候,考慮到老祖母的身體狀況,便把婚期給提前了。
曾婆子求之不得,恨不得當(dāng)下就把人迎進門。
在籌備親事期間,鄞州全面歸順公主,慕容九天被任命為鄞州都督,負(fù)責(zé)軍務(wù)。
晉城改縣。
曾廣進被提拔為晉陽縣縣令。
如此一來,雙喜臨門。
人人都說這盧小姐是個旺夫的女人,剛要進門未婚夫就升了官。
曾婆子聽到這些恭維話,高興得合不攏嘴,素來刻薄的唇角這段時日就沒放下來過。
她沒見過什么世面,一輩子就圍著地里和家里那點事忙活,但如今兒子入仕,又升了縣令,這婚禮少不了要邀請曾廣進在官場上的同僚,她不會安排,也招呼不過來。
董蕓便把這事兒給接過去了,她現(xiàn)在手下有不少能用的人,安排給他們去辦就是來。
曾婆子近日都在城里,學(xué)堂休沐時,熊氏便帶著芙寶過去曾家。
老婆子心事了結(jié),如今再見到這小家伙,也沒了過去的別扭,雖然嘴上還是不饒人,但眼底的笑意卻是藏不住。
迎親之日定在六月初十,夏尋雁和慕容錦自年前去了靖州后就一直沒回晉城,也趁著這個機會回來與親人團聚。
婚禮當(dāng)天很是熱鬧,董蕓也去了,不過只是待在內(nèi)堂不出外頭去。
新郎新娘拜完堂后,特意回內(nèi)堂給她敬了酒。
盧小姐這才知道原來丈夫和公主居然還有這層淵源,心里是又驚又喜,恍然覺得去年前未婚夫逃去可真是件喜事,要不然也輪不到自己許到這樣的好人家。
熊氏看著人家這熱熱鬧鬧一屋,眼熱得很。
她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看熱鬧的大女兒,嘆了口氣,最終將目光轉(zhuǎn)向身旁的大兒子,開口說道:“你也快十七歲了,什么時候給我娶個兒媳婦回來,讓我也享享清福?”
騎在大牛頭上的芙寶道:“熊奶,大牛叔已經(jīng)有媳婦啦!”
不遠處的草兒聽到這話,有意無意地瞟了大牛一眼。
大牛嚇了一大跳,慌忙把芙寶從頭上放下來,看著草兒的方向急急道:“芙寶,你可別亂說,叔什么時候有媳婦了?”
芙寶笑嘻嘻,扭著小屁股跑開了。
大牛讓二牛去看她,自己噌噌噌的就往草兒那頭擠。誰知道草兒見他擠過來,轉(zhuǎn)過頭,面無表情地朝女人坐的那一屋快步走去。
看著那么多的女人擠在一塊,大牛只得站在門邊干著著急。
后院曾廣進的書房里。
與前頭的喧鬧不同,這里邊要安靜許多,旁邊的茶壺里的水在咕嘟著。
董蕓和夏尋雁面對面坐著品茶。
分析了一會兒當(dāng)前的局勢,夏尋雁猶豫了一下道:“明月,我和錦兒在一起了。”
董蕓明顯地愣了一下,好半天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表情。
“是真心喜歡的嗎?”
其實都不用問這句話,畢竟阿雁做事,哪有違心的,哪有自欺欺人的。
夏尋雁點了點頭:“喜歡的!
董蕓眼眶熱了一下,鼻子也有些發(fā)酸,好一會兒才道:“我……是有一半開心有一半惆悵。開心你能走出來,開心有人愛你,又惆悵著你終于是別人的了!
說完輕輕嘆了一口氣。
夏尋雁當(dāng)然明白她說的是什么意思。
得知曾經(jīng)的戀人找到了新的幸福,心中難免會有些酸楚和失落。
但不代表要生出其他的心思來。
美好的回憶就留在心底,它能一直美好。
董蕓輕輕吸了一下鼻子,打趣道:“倒是便宜了錦兒這小妮子。”
夏尋雁見她情緒又好了,嘴角也往上勾了勾:“她活潑率真,是難得的好女孩!
董蕓輕輕哼了一聲,她妹妹她能不知道嘛。
就憑當(dāng)初她將梨花撿了,又讓梨花拜在她父親門下,就知道她人好。
“你跟她,我也放心!
兩人說著,不禁有些感慨萬千。
就在這時,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探進一個小腦袋來。
董蕓眼角還微微有些濕潤,窘迫斥道:“怎么,進門之前連門都不敲了?”
門外有守衛(wèi),這時候能推門進來的,除了梨花和慕容錦,就是眼下這個小祖宗了。
芙寶委屈道:“娘,大牛叔說要揍芙寶!
門外的大牛聽到這話,嚇得像被雷擊中一樣,瞬間僵硬在原地。
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動這小祖宗一根汗毛啊。
而且他原話也不是這么說的啊。
董蕓臉色一沉,“胡說,你大牛叔從來就是個講道理的人,他只揍壞人,要是真要揍你,那就是你做錯事了!”
大牛一聽,趕忙沖著里頭道:“殿下,大牛不敢,大牛是和芙寶鬧著玩的。”
芙寶小臉兒嘟嘟,輕哼一聲,“你剛剛明明就有嘛。”
大牛急得抓耳撓腮。
董蕓讓二人進去說話,問是怎么一回事。
大牛怎可能把這事給說出來,多害臊啊,道:“殿下,是大牛錯了,大牛不該嚇唬芙寶!
芙寶撅起小嘴:“說得好像我欺負(fù)你似的。”
董蕓問:“大牛,你來說,我不偏心,若是芙寶錯了,我親自揍她!
大牛這下是不說不行,只得心一橫,吞吞吐吐道:“……芙寶說……說我有媳婦了……我哪有啊……”
說完滿臉通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董蕓壓著唇,強忍著笑意。
夏尋雁聽他這么一說,瞬間就想起去年去醫(yī)館看望慕容錦時,隔壁的那鋸了嘴的葫蘆,也笑了:“定是芙寶當(dāng)著大牛心儀的姑娘說了這話,大牛被誤會了,一著急就想找芙寶理論!
大牛頭上熱汗直流,慌亂地辯解:“……我沒想找她理論,我……我……”
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他哪敢真拿這小祖宗怎么樣啊,也就過過嘴癮罷了。
董蕓這才板著臉沖芙寶道:“給你解釋的機會,說錯一個字,我就當(dāng)真揍你!
大牛趕忙道:“殿下——”
董蕓一抬手,他立刻噤聲。
芙寶看著母親緊繃的臉龐,嘟起小嘴道:“上次和大牛叔一起坐馬車,他躺在馬車上打盹,結(jié)果說起了夢話,迷迷糊糊地叫了聲‘媳婦’……”
大牛的臉龐霎時變得紅黑紅黑的,仿佛被烈陽炙烤過一般。
張了張嘴,結(jié)結(jié)巴巴的,窘迫極了,再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眼前兩個女人都比大牛大上七八歲,一個身份尊貴,一個曾是大牛的夫子,自然說得了他。
夏尋雁如今也算是過來人,難得給人情感建議,笑瞇瞇道:“喜歡就去跟她說吧,解釋清楚就好,若是不趁早行動,萬一被別人搶先了可怎么辦?”
大牛一想到剛剛草兒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心里就直打鼓,哪里來的勇氣。
吞吞吐吐道:“她看著就不喜歡我……我不去!
董蕓輕笑:“你連試都沒試過,怎么知道她不喜歡你?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真的拒絕了你,你又能損失什么呢?”
明明是姐弟,姐姐當(dāng)初可比眼前這榆木疙瘩勇多了,扮豬吃老虎,把自己吃了個一干二凈。
弟弟稍微弱了一些,但憨憨的,也挺好玩。
夏尋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道:“草兒身世坎坷,她的遭遇你也知道,心里多少會有些顧慮和不安,你若真心喜歡她,一定要有耐心,不要她一使臉色你就想著要放棄,更不要輕易嚇到她、逼迫于她!
她嫁與孫遷,何嘗不是這樣的境遇。錦兒雖然看著大大咧咧,可卻心細(xì)如發(fā),不論是情感處理上,還是行房的時候,都尤其體貼。
大牛驚愕地看著夏尋雁:“夫子怎么知道是草兒?”
夏尋雁沒想到自己一時口快把人名字都說出來了,干笑了兩聲:“我掐指一算的!
董蕓接口道:“就照你夫子說的去做,去吧。”
大牛這才躬身退下。
芙寶追上來,問道:“大牛叔,你還要揍我嗎?”
大牛再次冒汗,老老實實回道:“大牛叔永遠都不會揍芙寶,大牛叔一輩子都會保護芙寶。”
芙寶一聽,伸手就去牽他,“那我們一起去找你媳婦吧。”
大牛恨不得捂著她的嘴,收回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
董蕓在屋里聽到她們對話,忍俊不禁。
隨即自責(zé)道:“我當(dāng)真是對她太過縱容了,想著平日她在學(xué)堂被蔡夫子管束嚴(yán)格,回來就沒怎么約束她,現(xiàn)在越發(fā)口無遮攔了!
說完又道:“不行,往后每天要留半個時辰,我親自教導(dǎo)她才行!
夏尋雁未置可否,畢竟親子教育和互動也十分有必要,不能全都靠學(xué)堂的夫子。
況且眼前這小團子,往后身份可不一般了。
……
西塞王府,書房內(nèi)。
左齊:“殿下,明月公主已經(jīng)連續(xù)派了三批探子潛入羯族地界,不過看樣子還沒探查到榮華公主的消息!
長公主嘆道:“當(dāng)初派去頂替慧兒的那小丫頭,真是可憐啊,不到半年就被折磨死了,這事要傳到大魏,勢必引起軒然大波,羯族那邊定會把消息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只是可惜了那小丫頭。”
左齊道:“殿下無須自責(zé),那罪奴本就是死罪,她愿意用自己殘余的生命換取殿下對其家人的庇護,殿下并沒有虧待她!
“要怪,也只能怪宇文敬!此賊篡權(quán)奪位,卻無治國之才。面對小小的羯族竟也是這般軟弱無能,連仗都不敢打,只知道一味談和!不遺余力地搜刮民脂民膏去繳納歲貢,送女人去和親,當(dāng)真懦弱無恥至極。”
左齊本就是武將,說到這里更是拳頭緊握,激動不已。
長公主突然問道:“你說要是上頭坐的是明月,遇到強敵來犯,她會怎么做?”
左齊道:“若是面對羯族這樣由幾個大部落組成的小國,明月公主必定不會妥協(xié),更別說派人和親了。您想想,年前沱東煬州州牧邱琦,還沒做什么呢,公主就派三萬兵馬圍城了!明月公主絕對不是像宇文敬那樣的孬種!”
長公主聽著,點了點頭。
隨即又道:“給我說說你那位小徒弟吧!
左齊聽她問起梨花,笑道:“不瞞殿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她的對手了。明月公主近期能夠如此有底氣,跟這小丫頭分不開!
“哦?”長公主顯然有些意外,“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竟能成為明月的底氣和依仗?你當(dāng)初說她出眾,我還只當(dāng)她武藝超群。但成為明月的依靠,可不僅僅是武藝的問題!
左齊道:“其實我一開始覺得她就是個愚鈍的孩子,沒想到這孩子不知道哪里來的悟性,力氣極大,人又能吃苦,越往后越令人刮目相看。北鎮(zhèn)撫司接連兩次派人前去捉拿公主,梨花使了幾個計謀,將白虎山莊拉入局,借北鎮(zhèn)撫司的手,除掉白虎山莊,一個北鎮(zhèn)撫司指揮僉事一個指揮同知更是折在這個局里!
“后來,鷹巢嶺的土匪作亂,她組織村民抵抗,率兵馳援晉城,聯(lián)合慕容九天把土匪全部剿滅,那土匪頭子鬼見愁更是被她一刀給斬于馬下!
這些事,有一些他原不知情,還是在沱東過年的那次見面梨花告訴他的。
“再后來,李昊父女派人去大柳樹村劫持公主,她追上來,硬是把人給救了回去,這事兒我和您說了的!
長公主慶幸不已:“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你能找到這樣的人來保護明月,功勞不小!
左齊搖了搖頭:“梨花不是我選的,是公主自己選的。”
這才將當(dāng)初梨花拿著董蕓給的令牌前來大營找他的事詳細(xì)說了一遍。
“我初次見她,感覺她不是很聰明的樣子,明明不會騎馬,卻仍咬牙跟著上馬,第一次騎馬就跟著我走了兩天,腿磨破了也是一聲不吭。我便覺得這孩子是個不一樣的孩子,這才萌生了教她功夫,讓她保護公主的念頭。”
長公主聽到這,不禁大為贊賞:“真乃笨鳥先飛,更難得的是,她有極強的信念,非常純粹。這一方面,明月遠不如她。”
“是啊,”左齊感慨道,“剛遇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大字不識一個,如今能看書寫字,甚至研讀兵書了!
“不過這還得歸功于殿下!
“歸功于我?”長公主疑惑道,“此話怎講?”
“殿下派夏小姐前去大柳樹村,梨花的學(xué)識,便是夏小姐教的。”
長公主突然眼眶一熱:“我當(dāng)初并未想到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當(dāng)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左齊笑道:“于末將看來,這不是無心插柳,這或許是一個因果,種善因得善果。殿下盡心盡力為小公主鋪路,卻不知道這路同樣方便了別人。最終,這些福報都匯聚到了您的后人身上!
長公主聽到這話,笑中帶淚。
左齊等她情緒穩(wěn)定了,這才問道:“殿下,為何不告訴明月公主,榮華公主其實并沒有和親羯族這事?”
長公主面色這才又變得嚴(yán)肅起來。
“若不逼她一把,她如何去爭?她會一直窩在大柳樹村,當(dāng)她的小寡婦。山雞要變成鳳凰,沒有被燒過一輪,是沒有辦法涅槃!她想著要去救慧兒,她就得逼著自己向前走!
左齊:“這會不會太狠了?”
長公主搖了搖頭:“現(xiàn)在的這些,對她來說并不算什么。等她以女子的身份登上大位,會有更大的挑戰(zhàn)在等著她,如果這些苦她吃不下,到時候的下場只會更慘!
左齊明白了,但仍有些不忍心道:“只是這樣一來,明月公主對殿下您的誤會就更深了!
長公主:“我又豈會在乎這些?再等等吧,等她打敗宇文敬的那一天,就是她和慧兒見面的時候。”
說著忍不住苦笑道:“左齊,我其實也有私心,只想著逼她走得更快一些,這樣,我不管再怎么樣也能安心了!
左齊一聽,鼻子一酸,哽咽道:“殿下,您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緊。”
長公主背過手立在窗前,看著那一束束從瓦片空隙中折射在地上的光影,口中喃喃道:“梨花那小丫頭有信念,我也有信念,這便是我的信念啊。”
第170章 詔獄
迎親結(jié)束后, 慕容錦被母親拖著要回家。
她原本想讓夏尋雁跟自己回去,但兩人的事還沒跟家里報備,也還沒征得家人的同意。
夏尋雁自不愿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跟她走, 而是和董蕓回了她們的宅子。
慕容錦看著幾人上了馬車,嘟著嘴, 心里很是不甘愿。
江娘子擰著她的耳朵道:“你這死丫頭,在外面游蕩了這么久,現(xiàn)在到晉城了還不想回家。我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個不孝順的女兒。”
三個弟弟也圍著她道:“阿姐, 我們都多久沒見面了!
慕容錦看著個頭竄得比自己還高的大弟,無可奈何道:“行行行, 回家, 這就回家!
說完看著夏尋雁和董蕓那輛遠去的馬車, 一步三回頭,也上了自家的馬車。
回到家,慕容錦對母親好一頓哄,當(dāng)了大半天的乖乖女,這才把江娘子給哄得服服帖帖的。
江娘子道:“這次回來,就不再出去了吧。”
慕容錦一聽, 猛地坐了起來:“娘,好女兒志在四方, 怎么能偏安一隅不思進取呢!
江娘子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什么好女兒,你看看你的手,傷都還沒好全, 就好好在家待著!
“哎呀,已經(jīng)沒事了嘛!
慕容錦將手伸出去, 在母親面前張張合合地展示著,但不難看得出來左手關(guān)節(jié)依舊有些僵硬, 活動范圍也十分有限。
不過,比起殘廢來說,這已經(jīng)算是很好的了。
江娘子看著那原本漂漂亮亮的一只手,如今每一根手指頭上都遍布著蜈蚣狀的疤痕,心疼得不行,“這叫好了?你當(dāng)娘是瞎子嗎?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家,弄成這樣……也不知道將來你夫婿會不會嫌棄。”
慕容錦笑嘻嘻道:“她才不會嫌棄我!
江娘子敏銳地嗅出了那么一點點味道,盯著女兒問道:“你在外頭有人了?”
“娘——”慕容錦羞惱地瞪著母親一眼,“你說什么呢,我連屋里人都沒有,什么叫在外頭有人,不過嘛……我倒是想搞個回屋里頭放放!
江娘子恍然大悟:“你是想找上門女婿?我兒這是春心動了,哎,動了好哇!
她激動道:“上門女婿也挺好,你爹如今官升鄞州都督,家里產(chǎn)業(yè)多著呢,不怕不夠分。這樣咱娘倆一輩子都不用分開!
慕容錦心下感動,摟著江娘子的脖子道:“不管是嫁還是娶,我當(dāng)然都不會跟娘分開。”
江娘子享受著女兒的親昵,嗔道:“就算是招婿上門,那也不叫娶。一天天地,都學(xué)了什么亂七八糟的詞!
“哼,我說娶就是娶,我不想跟娘分開,就娶一個回來,皆大歡喜!
江娘子笑著伸出手去,輕輕頂了頂她的腦門:“這天下有哪個男人愿意嫁人的?他們聽到這個詞,還不得上躥下跳。”
慕容錦小心翼翼道:“男人不愿意嫁,就娶個女人唄……”
聽到這話,江娘子眼睛微微瞇了瞇。
突然之間變得銳利起來,身體瞬間坐直。
“慕容錦,你是不是在外面勾搭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了?”
慕容錦嚇了一跳,趕忙站起身,道:“娘,你說什么呀,我怎么可能會勾搭不三不四的人?”
我的女人可是天底下最高尚最聰明的女人了,才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江娘子眼珠子轉(zhuǎn)動著,她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zhuǎn),搜刮著這半年多來慕容錦的各種怪異表現(xiàn)。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間瞪大,緊緊地盯著慕容錦:“你是不是和夏家的那個丫頭搞上了?”
慕容錦的心猛地提了起來,隨即開始瘋狂地跳動。
她原以為,跟母親坦白,應(yīng)該不會是多難的事,大不了被揍一頓就是了,孫遷那事自己都挺過來了,她娘再怎么樣,也狠不過孫遷吧。
可如今被江娘子這般死亡逼視時,那幾乎要從喉嚨中蹦出來的心臟,讓她意識到,這件事,或許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但不容易也得要辦,自己這輩子要沒有阿雁,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區(qū)別。
就在她準(zhǔn)備硬著頭皮承認(rèn)下來的時候,門外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兩人雙雙朝門口看去,只見慕容九天正一臉焦急地正往屋里來。
江娘子從未見過丈夫這副模樣,哪里還顧得了慕容錦這破事,趕忙站起身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慕容九天緊攥著手中的信件,“剛剛收到密報,大兄被手下出賣,落入宇文敬手中,情況恐怕不妙。”
說完沖著慕容錦道:“錦兒,我們得立刻去見殿下!
聽到大伯被擒的消息,慕容錦的心也懸了起來,趕忙回道:“是,爹。”
說完,便緊隨慕容九天身后,匆匆朝外跑去。
江娘子站在門口,看著兩匹大馬疾馳而去背影,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這都什么事啊。
……
董蕓剛回到自家庭院沒多久,三人正湊在一起看輿圖。
下人匆匆來報,說慕容都督有要事求見。董蕓和夏尋雁對視一眼,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當(dāng)聽到慕容青山落入宇文敬手中時,皆大吃一驚。
慕容九天焦急道:“如今南方得勢,宇文敬得知我們慕容家參與謀劃,必定對大兄恨之入骨,我擔(dān)心他會對大兄下毒手!”
他們兄弟二人自幼父母雙亡,慕容九天全是靠他大兄一手拉扯大,兄弟二人情意深厚,慕容青山無妻無子,就他一個親人,知道大兄有性命之憂,他怎么能不著急。
董蕓原先急躁的情緒在聽了他這句話后,卻慢慢地鎮(zhèn)定了下來。
“宇文敬不會殺了他,至少眼下不會。”
夏尋雁點頭:“有這么好的籌碼在手中,不好好利用,豈不可惜。”
慕容九天聽到二人如是說,原本高高吊起的一顆心總算穩(wěn)了一些。
“那我們接下來要如何應(yīng)對?”
董蕓道:“等宇文敬來跟我談條件。”
慕容九天不安道:“他的條件,豈是什么好條件……”
“是啊,阿姐,”慕容錦插嘴道,“萬一他要拿你去換大伯,那豈不更糟?”
董蕓道:“不管是什么條件,只要他愿意談,我們就有機會找到突破口。”
聽到這,一直沉默著的梨花突然出聲:“我們能不能去京都把師伯救出來!
夏尋雁面露難色,“自宇文敬上位后,擴大北鎮(zhèn)撫司的規(guī)模以監(jiān)督百官,更是設(shè)下詔獄,這個詔獄相當(dāng)皇帝的私人監(jiān)獄,大理寺和刑部均無權(quán)過問。不出意外,慕容大人是被關(guān)在詔獄。據(jù)我所知,目前還沒有人能從詔獄里面逃出過!
梨花說:“先讓我試一試吧,要是不成功再答應(yīng)條件也不遲。”
董蕓看著她,沒有說話,似是在思索她這個提議的可能性。
慕容錦問道:“詔獄既然是皇帝的私人監(jiān)獄,那它是設(shè)在皇宮里面嗎?皇宮戒備森嚴(yán),怕是難以出入。”
夏尋雁回答:“詔獄不是在皇宮里面,在皇宮西北方向的北司胡同那兒!
慕容錦一喜:“不在皇宮里面,那營救的難度應(yīng)該會降低很多!
慕容九天卻皺著眉搖了搖頭:“你們別小看這詔獄,它雖然不在皇宮內(nèi),但防備卻同樣森嚴(yán)。詔獄由北鎮(zhèn)撫司的精英掌管,像柏宜春、魯晉這樣的高手比比皆是。更別提那北鎮(zhèn)撫司指揮使丁淵了,他的武功深不可測,至今還未逢敵手。再有一個是,我們對詔獄的情況不了解,沒有地圖,不知方位,如何策劃營救如何接應(yīng),都是個難事!
話音剛落,旁邊就傳來一個聲音。
“我去過詔獄!
所有人大吃一驚,齊刷刷望向了董蕓。
適才夏尋雁說了,但凡進入詔獄的人,幾乎沒有活著出來過,他們里邊居然有一個漏網(wǎng)之魚?
董蕓解釋道:“當(dāng)年我被北鎮(zhèn)撫司的人給抓住,下放詔獄,萬幸的是剛進去一個晚上,五姑姑就把我給換出來,我并未受到折磨!
身體并未受到折磨,但心里的陰影卻一輩子落下了。
她從過道走去,只見兩旁監(jiān)獄里的犯人,個個身戴枷鎖躺著,任憑成群的老鼠肆意啃咬,現(xiàn)場一片血肉模糊,牢房里充斥著各種腥臭的氣息,令人作嘔……
而當(dāng)時羯族指名道姓,要天下大魏第一美人榮華公主作為談和條件之一。
宇文慧威脅宇文敬,放過明月,她就去和親,否則,她寧愿自盡而死。
宇文敬當(dāng)時極其自大,加上第一次抓捕到宇文明月的時候,幾乎不費什么工夫,覺得放了,再抓回來也不是什么難事。
最重要的是,于文慧是羯族指定要的人,他不能讓于文慧死了!
于是便答應(yīng)她的條件,當(dāng)場將人放了。
董蕓道:“我就是這么從詔獄里出來,躲在五姑姑家中,最后在夏相的幫助下,帶著芙兒逃出生天!
“所以,我知道詔獄內(nèi)部的大致布局!
董蕓很少和梨花講述過以前被追捕和逃亡的事,如今她語氣淡淡說出這番話,梨花聽在耳里,想象著當(dāng)時她被投入詔獄時情形,疼在心上。
董蕓看著她道:“地圖我可以畫,但是你要是真的想去救人,一定要量力而行,如果找不到機會就不要硬闖,我們還是乖乖地等著他來交換條件!
梨花點了點頭:“你放心吧,我省得!
慕容錦聽聞要去京都救人,雙眼頓時放光,急切道:“我也要去!”
慕容九天也表示自己要去救兄長。
董蕓看了一眼慕容九天:“都督相貌太過顯眼,早年又在軍中活動,很多人都認(rèn)識你,更不用說北鎮(zhèn)撫司的人了。我估計一入京城就會被人給盯上了,你不能去!”
“至于錦兒,”董蕓頓了一下,“你的手傷還未痊愈,也不能去。梨花去就行了,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她一個人也能夠全身而退!
慕容錦一聽這話,頓時急了,“梨花一個人怎么行!阿姐你剛剛也說了,詔獄的囚犯都會戴著比普通牢獄重三到五倍的手銬腳鐐,那些都是純鐵打造的,到時候如何開鎖都是個問題。宇文敬痛恨咱們慕容家的人,大伯定會被這群畜生百般折磨,身體肯定虛弱,要是沒有人接應(yīng),如何能逃得出來!”
“接應(yīng)的事情,我會安排暗衛(wèi)去做。”
“阿姐——”慕容錦不依了,“我手已經(jīng)全好了,而且我一直都是用右手使劍,左手受傷根本沒影響。你就讓我去吧!”
見董蕓還是不松口,她又道:“去詔獄救人,不可能硬拼,只能智取,否則我們再多的人也打不過北鎮(zhèn)撫司數(shù)千人,這跟我左手好沒好沒關(guān)系!
董蕓聽到這話,眼神似乎也有了些許的松動。
慕容錦見狀,忙道:“我會聽梨花的話,她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成不成嘛!
說著,朝梨花方向擠眉弄眼著,想讓她幫自己說話。
梨花略一思索,開口道:“京都兩女子一同出游逛街是很常見的事,師姐跟我一起,會更方便我們偽裝和行動!
董蕓看了眼慕容九天。
慕容九天張了張嘴,老半天才道:“夫人要是知道我讓錦兒去京都,非得打死我不可!
慕容錦道:“大伯無兒無女,待我宛若親生,如今他落了難,您做弟弟的不能去,我再不去,他不知道會有多寒心。”
慕容九天直接就被她一個暴擊,說不出話來。
慕容錦趁機道:“爹,待會兒我就不回去了,直接和梨花一起出發(fā),您回去幫我好好開解娘!
想起方才母親咬牙切齒要跟自己算賬的模樣,慕容錦覺得,去京都,怕是比在家要安全得多。
慕容九天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反復(fù)叮囑:“你做事沖動魯莽,萬事一定要聽梨花的!
慕容錦趕緊表態(tài),“是是是,我一定聽梨花的,若有半句不從,回來您盡管家法伺候!”
慕容九天沒好氣道:“你就是個不省心的。”
慕容錦沖著他嬉皮笑臉地吐了吐舌頭,隨后往夏尋雁身邊擠了擠,趁著大伙兒不注意,袖子底下輕輕牽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手背,以示安撫。
夏尋雁反扣住了她的手。
眼看談妥,董蕓攤開白紙,拿了炭筆出來作畫。
唰唰幾下,很快就將北司胡同的大抵位置給畫了出來,同時標(biāo)明周邊建筑情況。
這對梨花來說,并不是很有必要,畢竟她有系統(tǒng)在身,到時候往胡同周邊十里之內(nèi)隨便一個鋪子一站,就能了解里面的具體情況。
但眼下她還不知道那邊的情況,如何接應(yīng)還是需要細(xì)細(xì)分析一下。
董蕓又在旁邊勾勒出了詔獄里面的牢房構(gòu)架。
“不過三年四年前的時間,就算他們更改了布置,想必也不會相差太大!
眾人圍繞著地圖展開了熱烈的討論,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不放過。
董蕓最后才道,“你們這次去,我也不指望著能把人救出來,但既然有那么一絲的可能,也該去探查一番,確定不可行了,我們再全力以赴尋找下一次機會。這樣,今后我們不會在回過頭復(fù)盤的時候,對這一個環(huán)節(jié)抱有遺憾。”
眾人點頭,均覺得有理。
翠兒已經(jīng)為兩人備好行囊和馬匹。
慕容九天看著即將出發(fā)的女兒,一臉擔(dān)憂:“你可最好沒事,不然你娘真的會打死我!
慕容錦笑著安慰道:“放心吧爹,您趕緊回去,娘這會兒指不定要怎么著急呢。”
馬上就要出發(fā)了,爹這么大個人還杵在這里,自己怎么跟阿雁話別,說說貼心的話?
慕容九天被她催著走,只得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上馬趕回家去。
慕容錦這才轉(zhuǎn)身,拉著夏尋雁的手,往旁邊一個沒人的房間里去,啪的一聲就關(guān)上門。
她環(huán)著夏尋雁的腰道:“你別怪我沒跟你商量就做了這個決定。其實剛剛在家我想跟娘坦白咱們的事呢。想著只要說開了,往后我當(dāng)著爹娘的面,也能大大方方地把你當(dāng)我媳婦,做什么事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這不,大伯的事就來了,等回來了,我會把這事兒辦妥,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夏尋雁摸了摸她的臉,溫和地笑了笑:“沒關(guān)系,我知道的,這事不著急。就是有點兒擔(dān)心你,但也知道不能阻止你去!
眼前這虎姑娘,當(dāng)初和自己八字還沒一撇的時候,就能豁出性命來救自己,更何況自家大伯。
她是重情義,不是魯莽。
慕容錦貼著她,道:“別擔(dān)心,我沒那么弱,況且還有梨花呢。”
“嗯,我等你們回來。”
慕容錦嘟著嘴,“這一去怕是好些天才回來,你親我一下嘛!
夏尋雁沒有拒絕,歪著頭湊過去,含住了她微微張開的唇。
慕容錦可不滿足這柔柔弱弱的一吻,一觸到對方的唇,她瞬間反客為主,將對方抵在門上,叩開她的牙關(guān),闖了進去,吮住她的舌頭。
書房里的董蕓和梨花明顯就克制了許多。
董蕓這會兒還在細(xì)細(xì)碎碎地交代她一些需要注意到的細(xì)節(jié)。
又幫她整了整衣領(lǐng)道:“你們先出發(fā),我回頭會派二十名護衛(wèi)分批次分路線進京接應(yīng)你們。你做事一向穩(wěn)妥,我從來就沒有不放心,就不再啰嗦,只盼你早日歸來!
梨花點頭,牽著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道:“姐姐要想我!
董蕓順勢摸了摸她的唇,“你還沒走,我就已經(jīng)開始想了!
……
梨花和慕容錦出發(fā)三天之后,京都的圣旨很快就派到了鄞州。
沒錯,是圣旨。
但如今鄞州已經(jīng)歸順董蕓,那黃澄澄的專屬皇家的傳旨儀仗隊伍到了城門口就被攔了下來,那太監(jiān)無奈,只得在城門外宣讀圣旨。
圣旨中,宇文敬以魏帝的身份,冊封明月公主為南王,兼任沱南大盟主,并特許她列席朝會參與政事。更賦予她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的特權(quán)。命擇日回京,接受冊封。
百姓圍觀,議論紛紛。
“女子上朝議政,古往今來,前所未有!
“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如此規(guī)格,只差九錫之禮了。”
“呸,這算什么,再怎么冊封,也不過是宇文敬的一條狗。公主何不自立為女皇?”
“宇文敬見公主打下了沱江以南數(shù)州,覺得不妙了,趕著來招安了,想著不費一兵一卒,就直接吞了別人的成果,當(dāng)真無恥至極!
“之前還發(fā)布通緝令,說公主是妖女,現(xiàn)在又來這一出,真是不要臉!”
“公主可不能接受冊封,否則軍權(quán)就得上交,各州又得被朝廷接管,那我們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三州之內(nèi),也不是人人都服董蕓,畢竟一些世家大族,權(quán)利被剝奪,官紳一體納糧,損害到他們的利益,巴不得回到宇文敬統(tǒng)治時代。
有人道:“你以為公主就一定能打敗皇帝嗎?萬一失敗,那就是萬劫不復(fù)。接受冊封,至少還能保住王爵,有權(quán)參與朝政!
“若是不領(lǐng)旨受封,南北兩邊怕是又要打起來,苦的還是咱們老百姓!
“公主是女兒身,就沒見過哪個女人執(zhí)掌天下的!
有人氣憤不過,回懟道:“女人又如何!你難道不是你娘生的嗎,能者居之,別跟我提那一套男的女的!”
兩邊爭吵著,畢竟世家人少,戰(zhàn)斗力敵不過底層的小老百姓,灰溜溜走了。
剩下的讓人越罵越氣,越發(fā)覺得皇帝可惡,將心中的怒氣發(fā)泄在前來傳旨的太監(jiān)身上,拿著石頭土塊往他身上仍。
那太監(jiān)何時受過這樣的待遇,但來的時候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他舉起慕容青山的腰牌,大聲道:“你們可看清楚了,我手里拿的是慕容青山的腰牌,慕容青山知道是誰吧,是你們?nèi)缃褊粗荻级侥饺菥盘斓男珠L。你們不去通報,等下次送過來的,就是慕容青山的頭顱了!”
說完,他將慕容青山的腰牌丟給守在門頭的小兵道:“速將此物交給公主,否則出了大事,誰都擔(dān)當(dāng)不起!
“咱家就在這城門口等著,等公主給咱家個信兒!
小兵自不敢擅自做主,將腰牌交給領(lǐng)頭的校尉。
校尉立即上馬而去,大約半個時辰之后又跑了回來,坐在馬上,也不下來,道:“公公,真是不湊巧,公主昨晚剛?cè)チ算麞|,剛剛已經(jīng)派人前去稟報了,但最快也得四五天才能回得來啊!
那太監(jiān)又怎會不知是董蕓的緩兵之計。
“從晉陽縣到沱東八百里加急,一天就能到了吧,想必咱家明天晚上就能見到公主了!
校尉道:“公公方才也說了,是八百里加急。我們這些當(dāng)兵倒是能跑,公主可是金枝玉葉,你讓公主也八百里加急趕回晉城見你,公公這不是想盼著公主不好嘛!
那太監(jiān)嚇了一跳,“你這莽夫,你自己咒公主,可別賴到我身上!”
說著咬牙道:“咱家只等三日,三日之后不見公主,耽誤了回京的行程,到時候皇上能等,就怕詔獄里的那位慕容大人可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