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好。”
終于還是將那些問題全都咽下, 沈從殊輕勾起嘴角,應了一聲。
其實很多事情,不注意時沒發(fā)現, 可一旦去在意,就會發(fā)現生活中, 已經有許多的蛛絲馬跡。
宋樾以前的衣服從來都沒有標牌,但衣服質量款式都是極好的, 從前只以為是他在哪里淘來,畢竟他就是那行走的衣架子, 他自己本身的光芒已經極度耀眼奪目,只要見到,就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其他。
現在, 他的衣服都是由她來置辦,她不管領他去哪里,衣服貴還是便宜,他從來都沒有意見。只要她買來, 他便穿。
現在想想,如果他真如她所想的那樣貧窮,又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出入那些奢侈品專柜從來都游刃有余, 面不改色。她自以為在生活上已經給他足夠多,但其實不足他真實身份下的九牛一毛。
他年齡不大, 但自小奢侈富足, 所以, 他才從始至終都從容。
認識她前, 他也不會做飯,其實去酒吧唱歌, 也是很隨性的,隔很久去一次,一次只唱一兩首歌,這哪里像是做兼職應該有的態(tài)度?倒像是隨便玩玩。
那時他們公司和駿豐談度假村設計方案,基于信任,設計圖稿完全都給了駿豐,之后駿豐避而不見,項目陷入僵局。他們公司別無辦法,只能去尋求程守言的幫助,請客吃飯上趕著巴結討好。這件事被宋樾知道之后,他反應激烈,與她大吵一架,后來冷戰(zhàn)了許久。她只覺得他一個學生什么都不懂,他說那些不過是理想化后的天方夜譚,是吃醋。也不知道他那時候是怎么想,是不是在看她的笑話呢?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一想起心臟都隱隱作疼。
她那么喜歡的弟弟,全心的信任他,可他對她,似乎連一句實話都沒有。沈從殊不知道除了這些究竟他還騙過她什么。
沈從殊避不可免的去想那些事,往事紛雜,一件一件接連跳出來,全都浮現在腦海。
晚上沈從殊讓宋樾先洗澡,輪到她時,她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差不多一個來小時,原以為出來之后,宋樾會睡了,但是卻并沒有,他還坐在床頭,拿手機玩游戲。
他偶爾晚上睡覺前會打一兩局,沒有癮。
沈從殊平時不玩游戲,也不關注他這個,他玩游戲時,她做點別的或者刷刷視頻看看電視劇,有時候知道他會和朋友一起玩,即便他開著語音,也沒多在意他的朋友都有誰,總歸她也不認識。
“唉我去,宋樾快來下路,下路有埋伏,他們三個人都來抓我,求救命!”
“快快快,我要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啊啊啊……”
……
“還得是你啊宋樾!五連絕世,牛逼!我死也瞑目了哈哈哈哈”
……
從前,宋樾和朋友連麥時,沈從殊也偶爾從他的手機里聽見這個人的說話,那時候只覺得有點兒耳熟。現在仔細聽,可不就是湯隋的聲音嗎?湯隋說話,有點兒吊兒郎當,腔調挺獨特的。沈從殊只見過湯隋兩次,沒那么熟悉,但現在仔細去聽,也聽出來了。
奇怪的就是,從前那么多細節(jié)都明明擺在前面,如此顯眼,她究竟是怎樣做到的視而不見?
宋樾抬眼,也注意到沈從殊進來。
聽湯隋在手機里咋咋呼呼,皺了皺眉,伸手直接閉了麥,快速的幾分鐘推完了塔,這時候沈從殊也掀開被子上了床。
夜晚,按照往常慣例,只要宋樾住在這里,總免不了一些親密。
宋樾在這方面需求很高,一晚上沒有都不行。
兩人曾約定過,周日到周四的時候,只能有一次。宋樾倒是聽進去了,次次執(zhí)行都很徹底,抓漏的能力無敵,花樣頻出,一次時間能搞到近兩個小時。
熄燈之后,宋樾的手熟練攀了上來,攬住沈從殊細瘦的腰肢。
“姐姐……”
他低聲喊她。
現在只有在床上的時候,他才愿意這樣喊,更像是一種隱秘的邀請。
他垂下頭,去吻她的唇,細密綿軟,伸舌撬開她的嘴,有別于她剛回來那時在門口的熱烈,他在這時候,又格外的有耐心,不急不躁,一點兒也沒有尋常時兇勁。吻過她的唇,唇往下,又去吻她的頸。
翻身,想將衣服往上撩,沈從殊卻忽然伸手,將他推了一把。
宋樾被推離,黑夜里,就聽沈從殊輕聲說:“今夜就算了吧,最近工作強度很大,有點累。”
可宋樾哪里知道沈從殊究竟是因為什么。
從聲音里,也聽出了沈從殊的疲憊與倦怠。今天一晚上,沈從殊時常走神,不在狀態(tài),眉頭緊鎖的樣子,瞞不過宋樾。
宋樾轉身,手扣住沈從殊的腰肢,關心低問:“怎么了,工作遇到什么難事,還是身體不舒服?”
沈從殊不太想多說,只順著他的話,應了一聲,“嗯。”
宋樾不是什么心思細膩的人,他的出身決定,他從小做什么想什么也不需去太過顧及旁的人。但在遇見沈從殊后,對于沈從殊,總會不自覺多想一些,有比旁人更多的耐心,也更多別人不曾見過的溫情。
“說一說嗎?”
宋樾再問。
他不知道,引得沈從殊此時最煩心的,恰恰就是他。
沈從殊只搖頭,心知敷衍不了宋樾,于是勉強說一句:“其實也沒什么,睡吧,不說了。”
說完之后,干脆翻了一個身,直接背對著他。
這其實是很少有的情況,沈從殊一直比較照顧宋樾的情緒,即使睡覺時,也總是正面向著他。
他談起戀愛來是真的黏糊,如果背對他,他還會不高興。
只不過,今晚沈從殊實在是沒什么多的精力去照顧他的情緒。
隨著沈從殊這類似于拒絕閑聊的動作,室內徹底安靜下來。沈從殊只感覺宋樾的手,纏在她的腰上收緊,至于他有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生氣,目前她考慮不了那么多。
沈從殊閉上眼,她想睡,腦子里卻思緒萬分,無法入眠。
宋樾似乎也沒有睡得著。
大約十余分鐘之后,他頭湊過來,輕輕吻沈從殊的耳垂。
“沈從殊……”
輾轉反側,濕熱的氣息撲灑在耳際,他在她耳旁說著話。
“姐姐……只一次,就一次好不好?我快一點。”
男孩子血氣方剛,女朋友又在身旁,開葷之后,一天不做都覺難受。
沈從殊心中卻因他的舉動忽然涌起煩悶。
難道他與她在一起,就只為了做.愛,沒有其他?
沒錯,當初她撩拔他時是她目的不純,貪圖了他的肉.體,但是時間也過去這么久了,他們也互相表明心際,一切從喜歡的基礎上開始。她自覺在這段關系上沒有任何對不起他,可他連基礎的坦白都做不到。
還有他口中的外公外婆,爺爺,父親,真的有這些人的存在嗎,他對她說的那些話,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沈從殊干脆掙拖宋樾的懷抱,往前摞個身,離他更遠一點。
“我說了,今晚不想。”
在這深夜里,她的聲音,也變得極為冷淡。
宋樾被她撂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僵。
懷中忽然就這樣空了。
“沈從殊,你今晚究竟怎么了?”
過兩三秒后,宋樾問。他的聲音一直偏冷感,此時聽在耳旁,像是更冷了一樣。
宋樾其實是壓抑了自己的脾氣,放在從前,旁人捧他都來不及,又有誰敢給他臉色看呢?
“是不是例假要來了所以心情不好?”
沈從殊不說話,宋樾隔一會兒,又問。
也為沈從殊突如其來的脾氣,找了一個相對合適的理由。
沈從殊的例假確實再過幾天要來了。
宋樾又貼過來,他年紀雖然比沈從殊小,但卻比沈從殊要高太多,沈從殊被他攬進懷里,看起來也只小小的一個。
他的手附在沈從殊的下腹,掌心的溫度通過小腹傳遞到沈從殊身上,暖乎得像是一團小型火球。
他難得服軟,也不再說剛才那事,規(guī)規(guī)矩矩不妄動。
沈從殊的心稍稍軟一軟。
心里也明白,事情還沒有搞清楚,不能妄加定罪的道理。
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
“睡吧。”
始終還是背對他,她對他說。
……
沒怎么睡好,大約是凌晨四點,就忽然醒了過來。
耳旁,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宋樾還睡得正熟。
睡的時候是背對著,但身體的記憶,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翻了身回來,正面對著宋樾,被他環(huán)抱在懷中。
沈從殊將宋樾的手從腰上摘開,稍稍往后退一些,伸手,拿了手機來看。
沒有意外,手機信箱里,又進了一條新的短信。
這一陣,陌生的信息每天晚上都會發(fā)過來,差不多都在凌晨,沈從殊第二天早上睡醒就會看見。
「不會到分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他究竟是誰吧?呵呵,真可憐吶。」
沈從殊看一眼時間,是半個小時以前發(fā)送。
第一次回復:「你又是誰?」
然而,直至天亮,那邊沒有再回她-
第二天,沈從殊照常上班。
早上才到辦公室坐下沒多久,關明哲就從工裝部過來。
先關心一下她:“我看你氣色有點差,昨晚沒睡好?”
而后接著說道:“我跟你說一件事,你肯定想不到!”
關明哲也是昨天回去越想越不對勁,今天早上大早剛上班,就給駿豐的林輝打電話,以項目裝修工程為名,旁敲側擊當初駿豐為什么最終選擇與他們公司公司簽單。
明明當時駿豐的首選肯定不是他們,最后他們卻彎道超車,拿到了項目,簽合同的時候就感覺到很奇怪,一直找不到緣由。現在終于,事情定下來又已經開工了,林敬那邊也稍稍松了松口。
“你猜怎么回事?”
“原來啊,這都是他們小湯總的意思,纏著湯總一定要選我們公司!”關明哲越想這事情越覺得神奇,“你說,小湯總為什么要選我們?是不是因為你的男朋友和他說了什么呢?”
關明哲的猜測,無限接近于真相。
這卻是沈從殊早已經猜到的,聽關明哲說以后,心中半點也沒有波瀾。
從沈從殊平靜的神情之中,關明哲又肯定了這個事實。
雙手合掌,“啪”一聲敲擊:“我就說嘛!怎么會忽然給我們!原來如此啊!”
頓時,關明哲便笑一聲,陰陽道:“你這個小男朋友,看來的確是來頭不小啊!你是釣上金龜婿了!”
沈從殊懶得理會,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關明哲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糾纏,他還有別的事情和沈從殊說。
“今天下午,A大那邊有個整改項目要我們公司去看一看,涉及到房屋改造和裝飾裝修,你去不去?”
第 72 章
A大正好是宋樾在讀的大學。
許多次, 沈從殊都去過A大門口接送宋樾,但卻沒有走進去。
沈從殊微頓。A大這個單子,其實也不一定需要她親自去, 喊個設計師與關明哲他們工裝部一起,也行。兩三秒后, 沈從殊回答:“我和你一起。”
午飯后,沈從殊帶著方悅, 關明哲帶著工裝部的設計師和報價,一起去往A大。
關明哲和沈從殊從前大學不在A大, 但是讀書時,曾有朋友考進A大,他們也一起來過。大學時候還到各大高校串門子, 后來畢業(yè)就再沒有過了。
“這里還是和從前一樣,沒怎么變化。”
進學校之后,關明哲走一段路,說道。
景物是沒怎么變, 心境倒是變了許多。那時候正當青春年少,風華正茂,與現在來對接項目的心情,又格外的不同。
沈從殊走在綠蔭道上, 往來學生有許多,她知道宋樾今天下午有課, 也不知道他現在人在A大的什么地方。A大小占地面積很廣, 偌大的校園里, 基本上遇見的幾率很小。
接待他們的, 是此次整改項目的負責人李慶華李老師,李慶華也是通過朋友介紹, 才找到的關明哲這里。到學校之后,關明哲先給李慶華打電話,待他們走過去,李慶華已經提前站在約定好的教學樓門口等著。
A大此次是有一個美術館和階梯教室需要整改,還有一棟在建的新宿舍樓很快就要竣工。
沈從殊略略一聽,這中間大都是工裝部的事,需要家裝部的地方其實并不多,和方悅跟著走了一圈,項目看著加起來好幾個,但都還算簡單,只除了美術館需要一些設計上的支撐,其他地方都是按裝修標準來辦事。
李老師細心,將所有細節(jié)都一一講到,一個一個順著看下來,這一趟花了近兩個小時。
最后看的是新宿舍樓。這里的宿舍樓施工到尾聲,外面架子還沒拆,不能進去。李老師就帶他們遠遠的站在樓底下看一眼。
李老師手指著那宿舍樓說道:“預計是再過一個半月放暑假的時候竣工,到時候這里宿舍樓的裝修就要進場,爭取明年能讓學生住進來。”
時間上的安排是沒什么問題,只要這個宿舍樓能夠準時竣工。
關明哲應道:“裝修工期只需要兩個月,做完還能敞一段時間去甲醛,完全沒有問題。”
李老師那邊有裝修平面布局圖,全都拿給關明哲,讓關明哲先回去做個簡單預算,再過半個月,等外面架子拆了以后,再進去看里面。
看過宿舍樓后,便沒有別的事,教學樓和大門在同一個方向,李老師領著他們一起往前走。
來時是從美術館過來,不是同一條路,途經一個大操場,遠遠看去,有一處里里外外圍滿的人。
“那里是做什么,怎么那么多人?”工裝部設計師看見,順口問。
李老師走在最前頭,聽見以后回頭,手指著那一處:“那是籃球場,這里離宿舍樓近,打籃球的學生也多。”
他看著那些圍觀的學生,接下來笑著又說:“肯定是工商系又有什么比賽,不然不能圍那么多的人。”
“哦?”關明哲好奇,“為什么一定是工商系呢?”
據他所知,A大分好幾個大系,怎么就那么篤定是工商系?
聽他有這一問,李老師便就笑了。
朝著籃球場再看過去,篤定道:“那是你們不知道啊,我們校工商系,這兩年橫空出世一個大帥哥,不但成績好次次拿榜首,還長得帥,家世背景更是厲害,我們學校里啊,人人對他趨之若鶩,特別那些女孩子,迷他迷得不得了。你們看那球場上,是不是大半都是女孩子圍著?出現這種情況,那肯定就是他在打球沒有錯。”
究竟何方神圣,竟能得到學校里的老師如此夸贊?
李老師的話,成功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真這么厲害?”
“是哪一個?”
紛紛朝著球場那處看過去。但球場上圍著的人實在太多,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更別說找出李老師口中夸贊連連的男大學生是誰,光看人群了,里面圍著的是一個也見不著。
一行人從旁走過。忽而,球場爆發(fā)一陣尖叫歡呼,眾人聽見轉頭,只見一人從后場躍起,一只籃球順著那跳起的弧度在空中行程一個完美的拋物線,一個漂亮的三分球,球進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藺樾!藺樾啊啊啊……”
球場上的聲音,傳到極遠的地方。
起跳只在一瞬間,大家都沒有看得很清楚,只聽見了這聲音,一陣接著又一陣,震耳欲聾!
“咦,我怎么感覺剛才那人看著有點兒眼熟?”
關明哲轉頭最快,晃到一眼,卻也沒有看得很清楚,就覺得那人跳起來后,那身姿那相貌,好似很熟悉似的。但就一眼也沒看清,也想不起來那究竟是誰。
關明哲到現在甚至還不知道沈從殊男朋友的名字,從來都是以‘那個大學生’‘你那小男友’‘那誰誰誰’來稱呼。
沈從殊站在關明哲身旁,關明哲問話時,便剛剛好問在沈從殊這兒。
沈從殊還看著那方向略略有些失神,沒有搭理他。
幾人再往前走一段時間,分叉路,李老師與他們說再會:“等方案報價做出來我們再約,我走這一邊回教學樓。”
李老師手指著大路:“你們順著這條路直往前走,就能到學校的門口。”
關明哲沈從殊紛紛與他說再見。
待李老師走后,一行人才又繼續(xù)走,走著走著,快到學校大門時,忽而感覺少了人,回頭一看,才發(fā)現沈從殊獨自落在了后頭。
“誒沈總,你倒是走快點兒啊!”
關明哲回轉頭喊她。
幾個人等著沈從殊走過來。
“怎么回事,看你失魂落魄的,難得進大學里來,難道是又被哪個大學生給勾了魂了?”
總之沈從殊交往小幾歲的在校大學生男朋友這事兒在關明哲這里過不去,逮著機會就明里暗里刺個幾句,不說心里不舒坦。
若是平時,沈從殊就駁回去了,哪里還有讓關明哲在口頭上占她上風的機會,但是這次實在沒有這個心情。壓根一眼也沒看他,沈從殊在學校門口追上他們之后,沒有繼續(xù)再往前走。
“你們先走吧,我剛想起,我在這里還有點兒事,等會兒事情辦完了我再回。”
只說完這一句話,轉身竟又往學校里去,根本沒給其他人留說話的時間。
快得像是一陣風,沒一會兒就走老遠,像是確實有什么要緊的事一般。可沈從殊和關明哲他們一起來,就為了A大改造項目這件事,除了這個,她在A大還能有什么事兒呢?
“怎么說走就走,什么事也不說清楚,奇奇怪怪!”
關明哲想半天沒想明白,只看著沈從殊越走越遠,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她。
也不可能跟在她后頭去追,左右是在大學里,出不了什么事。過一會兒,看沈從殊走遠了,關明哲轉身,招呼幾人:“走吧,不必管她,我們先回趟公司。”-
關明哲不知道那球場里是誰,沈從殊卻知道。
即使沒有聽見那些圍觀的女生喊的那個名字,沈從殊只看一眼也知道,那就是宋樾。
可這里的學生喊他,卻不是喊他這個名。
大約是走得太快的關系,沈從殊往回走時,心跳的速度比剛才要快許多,直到籃球場逐漸顯現在眼前,她才緩緩放慢了腳步。
圍觀的人確實很多,里三層,外三層。還不斷的有女孩子結伴往那里走。
時不時傳來歡呼聲,喊著同一個人的名字:“……藺樾!啊啊啊啊好厲害!……加油加油藺樾!!”
藺樾?
……
球場上圍著太多的人,沈從殊是擠不進去。
沈從殊視線轉一圈,看見不遠處有幾個長階,地勢較高,已經站了許多的人。那些學生的視線,也全都落在球場上,目測站在那里,也可以看清楚球場。
沈從殊朝著那處走過去,跨上臺階,沈從殊只一個人,隨便哪兒都能站,到最高階站定,隔遠望去,宋樾正在球場之上,他身高頎長,相貌極佳,在球場里就像是一個聚光點,投球搶球奔跑跳躍,格外引人矚目。
由于臺階上人也多,沈從殊站得偏,可即便如此,旁側也很快又站了人來,將空位填滿。這場球賽如李老師所說,是真的格外受歡迎。記憶之中,在她讀大學那時,關明哲也經常會去籃球場打籃球,可也從來沒有哪一場有像現在這樣,觀眾如此之多。
不過,知道球場里面那是宋樾,一切又顯得正常。
畢竟曾經的酒吧的頭牌,引得無數女人為之瘋狂,無論顏值還是魅力值均拉至滿點。
沈從殊隔遠相望,看著宋樾追逐著籃球,在人群之中奔跑。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聚光點永遠只有一個。
旁側的女孩子們,球場上的圍觀學生,全都只心系他一人身上,他跳躍的時候,她們歡呼,他投球時,她們尖叫,進球之后,更不得了。尖叫聲掌聲一陣陣,久久不絕于耳。拉拉隊里的主力軍,誰也熱情不過大學生。
沈從殊站在高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場上奔跑的宋樾,場下圍觀的人群,看了許久。
偶有一兩分鐘的休息時間或者罰球,那些圍觀大學生也看得目不轉睛,舍不得走神或是去做別的什么。其實,這是沈從殊第一次這么直觀感受到她與宋樾的年齡的差距。
這里圍觀的都是他的同齡人,一張張年輕的笑臉,沒有任何愁慮,在最美好的年紀里,擁有最洋溢的青春。
一場球賽幾十分鐘,沈從殊在之前耽擱許多時間,真正來看時已經是下半場,只站了十來分鐘,球賽便結束。宋樾這一方以絕佳的優(yōu)勢贏了外校,全場歡呼聲久久不歇。
她站得偏,隔得遠,從始至終,宋樾沒有看見遠處的她。
她卻看見宋樾,在結束球賽之后,被圍在人群最中心,他疏冷一張臉,垂眉斂目,身上散發(fā)方圓十米之內,生人勿進的氣場。
他向來是矜傲的,也一向疏離于人群。
這些沈從殊其實都知道。
只是在這時候,感覺尤盛,比之以往沈從殊看見過的,更勝一籌。
身旁站著圍觀球賽的女孩,在球賽結束之后,也沒舍得立即就走,就站在原處,視線還落在球場上。
宋樾不走,人群不散。
不過,沒有剛才觀看球賽時候的緊張情緒,她們一邊看著,一邊開始說起閑話。
“藺樾真的太厲害了,長得帥就不說了,成績排專業(yè)第一,打球還好,他身上究竟還有什么缺點,是我們不知道的?”
“沒有缺點!他就是完美的!”
……
“可能唯一的缺點,是不找女朋友?”
“……不是說,有女朋友?”
“傳言而已,有女朋友唐昕芮還追他?話說回來,唐昕芮好像最近一段時間都消停下來了?”
“藺樾太難追了,可能放棄了吧……”
“怎么可能放棄!唐昕芮不是因為藺樾才專程從國外轉校回來的嗎?哪可能那么輕易就放棄。而且,唐昕芮和藺樾兩家門當戶對,家族聯姻的話,不就是正正好?反正我們這些普通人是不要去肖想高攀了,想不著,攀不上!”
“知道攀不上,做做夢也不行?”
“……可以,夢里什么都有。”
“哈哈哈哈哈!”
……
幾個女孩子嘻嘻哈哈,關系要好,說起話來也沒什么顧忌。都是學校里所有學生都知道的事,也不怕被誰聽。
說了一會兒,球場上,宋樾喝幾口蘇打水,擰好瓶蓋,邁著長腿先行離開。他走時,擁擠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都不用任何人的提醒,在他要走的地方,自動開了一個道。待他走之后,人潮才逐漸散去。
見宋樾走了,這幾個女孩子也準備離開。
只是,才剛轉身,卻忽然被人出聲喊住。
“誒,同學……”
幾人轉頭一看,朝她們開口說話的這個人,剛才正好就站在她們的身旁。不經意時,她們也朝她看過好幾回。
畢竟,誰會不喜歡看長得美貌驚人的姐姐呢?
對于顏值高的人格外的有好的待遇,幾個人面對沈從殊時,都揚著一張笑臉。
“你有什么事嗎?”
她們問。
年輕人很容易就對人熱情,誠心相待。
沈從殊:“我想請問……你們說的藺樾,是剛才那個穿七號球服的男生?”
沈從殊剛才站著,聽了一會兒她們閑聊,感覺對于宋樾的了解,恐怕連這個學校的任何一個學生,知道得都比她要多。
殊不知,只這一句話,就已經暴露一個事實。
女學生:“姐姐你是從外面來,不是本校人吧?”
眼里明晃晃寫著——你居然連他都不認識?
沈從殊嘴角輕勾起一個笑,說道:“是的呢,畢業(yè)好多年了,今天回來學校看看,就看見球場上圍了這么多的人,挺新奇的,就打個球怎么人也那么多。”
沈從殊的話語里多少有點兒誤導的成分,幾個女孩眼睛倏然一亮:“原來是學姐!”
頓時又感覺熱絡了許多,看沈從殊比剛才更加親切。
于是,不用沈從殊再問,她們也滔滔不絕,將所有知道的,都和沈從殊說了:“學姐也看見了吧,剛才那個七號!他就是藺樾,超級大帥比,讀工商管理系大二,我們學校現在公認的校草!”
“他姓藺,不姓宋?”
雖然學校里的人似乎都這樣喊他,剛才一遍遍喊他這個名字震耳欲聾,沈從殊還是又再確認一遍。
女孩完全無從感受到沈從殊現在內心的紛雜,一張張帶笑的臉,答道:“當然不姓宋啊,一直都只姓藺!”
“大二?”
沈從殊微微抬眸。
她們又點頭,很是熱情解答:“對的呀,我們大三,他比我們還小一屆,十九歲還沒滿二十吧。嗐,比我們還小呢!”
“但也不影響我們仍然喜歡看他!帥成那樣,真的很難不去看啊!絕了!”
“而且,他不止長得好看,他成績還好哦,他們系次次期末考都是年級榜首。”
“家世也超牛的,學姐你看,他姓藺,你猜是哪個藺?你又猜猜他爺爺是誰?我賭你肯定猜不到,說出來真的嚇死人!當時我們才知道的時候,論壇都爆了,一晚上卡成狗!”
……
沈從殊順勢問:“……他的爺爺是誰呢?”
“是藺盛海啊!”
“恒陽集團藺盛海就是他的爺爺!藺樾是藺家這一代的獨苗苗,藺家唯一的繼承人!”
……
第 73 章
和幾個女孩子就站在那長階上, 說了挺久。直到周圍的人全走完,球場上還只剩下寥寥幾個人在打球,她們才結束。
女孩們和沈從殊八卦完宋樾, 意猶未盡與沈從殊揮手說再見,沈從殊也揮揮手。
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其他男孩在球場打球。奇怪的是, 明明都是同年齡段的男孩子,場中不乏也有長得高高帥帥的, 可卻偏偏沒有任何一個能有如宋樾一樣的光芒耀眼,場上缺少了宋樾, 就如夜空中缺少了星輝,夜還是那個夜,卻因星輝不在, 而黯然失色。
說不清楚現在是什么感受,大約是昨天已經猜出部分的事實,事先有鋪墊,所以, 在得知有關于宋樾這些她從前不知道的種種,反而比昨天還要來得平靜。
名字是騙人,生活拮據是騙人,不是什么留守兒童, 年齡也是謊報。
所有這些沈從殊對于宋樾的認知,全都被顛覆。
不過, 再往深里回憶, 宋樾好像也的確從來沒有正面回應過她說的這些, 一切都只是她一廂情愿的臆測, 她的種種猜想。他沒有說謊,但也就是不開口對她說實話而已。
沈從殊站了有十來分鐘, 男孩子們打球矯捷的身姿沒看進去多少,腦海里倒是想了許多別的其他。沒有久站,沈從殊看夠了,便準備離開。
只是沒走幾步,手機響了一聲,有信息進來。
沈從殊拿出手機一看,信息是宋樾發(fā)來。
「剛打完球,今晚你什么時候回?」
沈從殊看著這條信息,定定看了挺久,而后,才伸出另一只手,緩緩打字回復:「晚上約了許微。」
發(fā)出去后,沒一會兒,宋樾的信息就又回過來。
「和許微一起吃飯?」
沈從殊看一眼,而后將手機收起,沒有回復。
又過兩分鐘,手機再次震動。
宋樾沒有收到沈從殊的信息,又發(fā)來了一條:「姐姐,晚上早點回。」
不知道怎么,又破例喊了她這一聲。
只不過,現在沈從殊已經沒有什么心情去揣測他的心思。
尋常這個時候,宋樾下課以后,就會回去,沈從殊下班回家,通常他都已經在家了。宋樾會在家做飯,不做飯的時候就點外賣,或者去飯店。
現在,沈從殊不想回家。
可不回家,又有點茫然,忽然就有點兒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感覺。
車子停在門口不遠,離開A大后,沈從殊到停車處先上了車,大約兩分鐘,導了個航,開車走了。
這個時間點,許微的店還沒有關門。沈從殊到的時候,只她一個人在店里頭。
店員今天家里有事,請假下午五點先走,許微自己在店里守店。
店里這時候沒有顧客,抬頭看見沈從殊從門口走進來,許微還驚訝了一下:“你怎么來了?”
沈從殊其實是不知道去哪里,來這里也只是碰下運氣,看許微在不在,也沒有提前和她說。
“路過,不歡迎?”
沈從殊走進來。
許微坐在收銀臺,沒顧客時,她無聊正在追劇。看見沈從殊過來,她自然是高興。
揚起笑臉:“歡迎歡迎,沈小姐大駕光臨,本店蓬蓽生輝。”
許微的店里放有供顧客休息的沙發(fā),沈從殊也沒說什么,走過去坐在沙發(fā)上,疲憊揉一揉眉心。
許微的電視劇正看在關鍵處,她和沈從殊太熟了,也不用特地起來招呼。見她如此,只關心詢問了一句:“怎么了,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樣子?”
沈從殊此時不想多說,她自己都還沒想明白。
“累。你看你的,我休息一會兒。”
許微就點頭:“好。”
大約十五分鐘,許微把這集電視劇看完,關了視頻。
這時候才站起來給沈從殊倒一杯水,放在沈從殊面前,問她:“留下吃個晚飯?”
沈從殊來了就沒想走,點頭輕輕“嗯”一聲。
許微還以為她會拒絕。
其實就沈從殊談戀愛以來,宋樾黏得緊,不止是湯隋很難約到宋樾,許微和沈從殊約一起的時間也比從前少了。
她笑:“今天到我這兒來,你那個黏人的男朋友呢,怎么辦?”
沈從殊抬眸看她一眼,平靜的語氣說:“他十九了,已成年。”
成年人了,有行為能力,不用她一直管。
許微一聽她這話,驚訝了,
不止沈從殊說起宋樾的語氣極其不對勁,這句話里包含的內容,也不對啊!
眼睛都瞪大,許微:“宋樾不是已經大四了嗎?他都簽約恒揚馬上要畢業(yè)工作,你和我說他才十九?”
沈從殊到現在,也已經基本冷靜下來,看著許微,回答她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他并不是簽約了恒揚,他自己本身從出生開始,就是恒揚的人呢?”
說得許微更是一頭霧水。
許微大眼圓瞪:“???”
……
“所以上次我在酒吧聽到過的有關于宋樾的那些事,其實全是真的?”
待沈從殊將昨天和今天發(fā)生的事一一和許微說完,許微人都傻了,重復又問。
沈從殊靠坐在沙發(fā)上,臉色并不見有多好:“還沒有去和宋樾確認過,但應該八九不離十。”
許微微怔,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厲害了姐妹,你男朋友居然是恒揚繼承人!那得多有錢啊!身家千億?萬億?那么多錢我想都不敢想啊!”
沈從殊是沒想到,她居然先聯想到這個。不過也是,宋樾的真實身份,對于她們這種普通人來說,確實沖擊很大。
沈從殊抬頭只看她一眼,很輕的語氣:“所以你覺得,他都這樣了,我還能繼續(xù)和他交往嗎?”
只這輕輕一句話,如同平地一聲雷,將許微瞬間從滿是金錢的世界炸醒。
“你說什么?”許微一下愣了,“你想和宋樾分手?”
她今天真是從沈從殊這里受的刺激夠多了!
萬萬沒想到,男朋友身份變成超級大富豪之后,沈從殊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分手。
不過許微隨后再想一想,也能明白沈從殊的感受。
沈從殊并不是物欲特別強的人,從來不攀比也不炫耀,對于她來說,富豪還是普通人,都沒太大區(qū)別,反而是此前以為宋樾只是一個貧窮的學生的時候,比宋樾是豪門繼承人還要輕松一些。原本沈從殊和宋樾之間,就存在有很多的問題,年齡差,性格差,為人處世方面,都各有不同,全都靠互相妥協磨合,心中互有愛意才能撐到現在。現在再出現一層身份差,無疑是雪上加霜。
貧民尚且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階層的跨越。但是這種跨越,也是有限的,真正的富豪上流階層,一般普通人根本擠也擠不進去。
也就是說,如果不以結婚為目的,沈從殊和宋樾根本不可能有未來。
但沈從殊又怎么可能和宋樾結婚呢?
且不說宋樾現在豪門獨子的身份。
宋樾與沈從殊,就年齡上,就相差七歲,不是沈從殊從前以為的五歲!宋樾十九歲,甚至還要三年,才到法定結婚年齡!
再退一萬步來講,就算等到宋樾法定結婚年齡,那時候他才二十二歲,哪個男孩子會想在這樣年輕的時候,就結婚套牢了自己呢?
更何況,沈從殊直到現在,也沒有想過要和宋樾結婚,至于以后,那就更不可能去想了。
所以無論怎么去看,這段感情似乎都只剩下一個結果。
逐漸理清了思路,許微看沈從殊,眼里也逐漸透露出些許的無奈和心疼。
許微終究不是沈從殊,她完全不能體會到沈從殊現在的感受。
不止是忽然出現的身份上的差距,那只是其中一點,更重要的一點是,再大的身份差,也難以掩蓋一直以來,宋樾欺騙她的這個事實。
“再說吧。”
越說越糟糕,越想越亂。
才稍稍平靜下來的腦袋,又逐漸開始脹疼。
沈從殊搖一搖頭,垂聲說:“我還沒想好。”
……
不管心情如何,飯總是要吃的。
沈從殊遇上這事,許微索性就關了店門,帶沈從殊去吃好吃的,去擼串。
沈從殊胃口不太好,吃得不多。
邊吃邊聊,大都是許微在說一些類似于寬慰的話,沈從殊聽。后來沈從殊不想聽了,又讓許微換了話題。
一頓飯吃了兩三個小時還沒完,從天亮吃到天黑。
擼完串,沈從殊又讓許微一起去深海酒吧,心煩想喝酒是一回事,到深海酒吧之后,又找那里的服務生重復打聽了有關于宋樾的事。
深海酒吧有關于宋樾的事情已經流傳很久,傳得比從前還要夸張。但究其核心,基本和學校流傳的版本一個樣。
在恒揚繼承人的基礎上,又多一層深海酒吧老板的身份。
“都說了就是這些,你還非要再跑一趟。”
看見沈從殊找吧臺調酒師旁敲側擊打聽完后,回來什么話也不說,只悶聲喝酒,許微嘆一口氣。
那頭,宋樾在沈從殊還和許微一起吃飯的時候,就發(fā)了信息來問沈從殊,還要多久時間回。
沈從殊看見了信息,但是沒有回他。
到酒吧之后,宋樾的信息陸續(xù)發(fā)來,甚至還給沈從殊打過兩個電話,沈從殊皆不回應。
一直到沈從殊喝得實在太多,到已經將自己灌醉的程度。
許微自認以她目前的力氣,搬不動一個已經喝醉的人。沈從殊不接宋樾的電話,她不接電話,導致宋樾的電話打得越來越頻繁,沈從殊關了靜音,但她手機屏幕一直在亮。
在確定沈從殊喝醉之后,許微終于拿起桌上沈從殊的手機,幫沈從殊接了這個電話。
深海酒吧,宋樾很久沒來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已經在酒吧里曝光。當然,就算知道,他也并不關心。
宋樾的到來,傳聞里的人物,這次著實是引起了一場不小的轟動。
導致許微就算是坐在角落里,聽見呼聲抬頭,便見到宋樾出現在門口,身旁圍滿的人,如眾星拱月。
電話里知道沈從殊喝醉,因為著急,宋樾這次沒有走后門。酒吧人太多,宋樾進來之后,一開始并沒有找到許微的位置。
放眼酒吧里,站起來和他揮手的人太多,酒吧燈光明明暗暗,一時間很難分辨。宋樾往里走了大約十來步,才見到角落站著不停向他揮手的許微,和趴在她身旁,已經喝醉的沈從殊。
宋樾朝著她們直接走過去。
他腿長,步子大,沒一會兒就走到她們的面前。
沈從殊居然一個人在外面喝醉。
宋樾冷著個臉。
老實講,許微真的很磕宋樾的顏,可他年齡雖然小,氣場卻很強,冷著臉的模樣,連許微都稍稍有點兒被他的冷臉嚇到。
“就……不小心喝多了一些。”
在宋樾躬身查看沈從殊究竟醉意有幾成時,許微想稍稍解釋一下,但真實原因,又不好由她說給宋樾來聽,說話時稍稍打了個磕巴。
宋樾朝著她點一點頭,說一聲:“謝謝。”
也不知是謝謝許微陪著沈從殊看著她,還是他不在的時候謝謝她幫他照顧。
許微來不及細想,就見他說完這兩字后,躬身,直接將沈從殊攔腰抱起。宋樾的這一個輕輕松松公主抱,驚呆酒吧除許微外的所有人。
宋樾也會抱女人?
怎么可能?!
……等等,宋樾抱的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呢??
……
在陣陣驚呼聲中,宋樾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將沈從殊收緊在自己的懷中,輕微調整沈從殊的姿態(tài),讓她在他懷里找到一個更舒適的位置,就這樣一步也不停的,直接抱出了門。
宋樾邁步極大,走得很快,許微跟在他后面,都要用跑的。
他開沈從殊的車來,車停得不遠,剛好門口就有一個位置,開車門后,宋樾再度躬身,將沈從殊安安穩(wěn)穩(wěn)放在副駕座上,給她系上安全帶,做完這一切后,起身。見到許微站在旁側,他看一眼車中昏睡的沈從殊,才和許微說道:“我今晚不能送你,你自己打車可不可以?”
按理說,許微是沈從殊的好友,又是和沈從殊一起來,他不應該只留許微一個人在這里的。
許微不需要送,聽后快速擺幾下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
待看見宋樾要繞去駕駛座開車時,許微開口,叫住宋樾:“殊殊今天晚上心情不太好,其實這么多年我也沒看過她喝醉酒時候的樣子,如果她做什么事,或者說什么話,你多擔待,醉話別放心上,一切等她酒醒了再說。”
宋樾聞言,略略點一下頭,應一聲:“嗯。”
隨即,許微就見宋樾坐進駕駛座,而后開車,載著沈從殊離開。
直到車匯入主路,轉彎不見,許微搖頭,輕輕嘆一口氣。才伸手,攔下一輛出租。
第 74 章
其實沈從殊這次喝酒并沒有比從前更多, 但可能是昨晚上想著事一直沒怎么睡著的緣故,喝點酒下肚,就格外的犯困。
宋樾和許微都以為沈從殊喝醉, 實際上,沈從殊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 睡著了。
在酒吧,宋樾抱她的時候, 她就有點兒轉醒的跡象,但實在是困倦, 眼皮沉重眼睛都睜不開。又依稀知道抱著她的是宋樾,也才放心的繼續(xù)睡了。
一直到宋樾將車子停進小區(qū)的地下停車場。車停好后,宋樾又繞一圈, 打開副駕座的門,彎身解開沈從殊的安全帶,再將沈從殊從車子里抱出來。
抱著人出來沒有抱人進去那樣簡單,宋樾小心翼翼, 未免撞到沈從殊的頭,將自己彎得很低。花了一點兒時間,才將沈從殊從車里抱出來。
可即便他如此小心,沈從殊還是在顛簸中悠悠轉醒, 首先是鼻尖聞到獨屬于宋樾身上淡淡的冷冽香氣,而后才意識到, 她被抱在宋樾的懷里。
“……宋樾?”
沈從殊眼睛還未完全睜開, 下意識先低喃一聲。
“嗯?”
事事有回應。宋樾發(fā)現沈從殊醒來, 低垂著頭, 輕輕應了一聲。
人還在往前走,到電梯時, 才停下站定。就抱著沈從殊從她背后穿過的手,伸出去,按了電梯。
到現在,沈從殊才算是意識終于清醒了。
在等電梯的過程中,沈從殊輕輕掙扎想從宋樾懷抱中下來,卻被宋樾懲罰一般,輕拍一記。
他沉著聲警告:“沈從殊,不想掉下去的話,就別動。”
交往也有好幾個月了,沈從殊對宋樾的脾氣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聽得出來他低冷的聲音里,暗藏的火氣。
大約是今天晚上她不接電話也不回他短信,還和許微去酒吧喝那么多的酒,徹底惹惱了他。
可那又如何呢?
論生氣,恐怕他的生氣也及不上她今天的萬分之一。
不過,沈從殊也不是那類為爭一口氣硬抗的人,她現在確實也因為酒喝得有點兒多又沒睡夠而渾身酸軟,沒什么力氣。
也就由著宋樾這樣抱著她了。
電梯很快就下來,門開之后,宋樾橫抱著她,走進去。
電梯門關,在封閉而狹小的電梯里,只有沈從殊和宋樾兩個人。
室內靜謐,只有一層一層紅色數字的變幻。忽然,宋樾開口。
“為什么不回信息?”
沈從殊被宋樾抱在懷里,一只耳貼在他的胸口,甚至可以聽到他強而有力心臟跳動的聲音。
已讀不回,自然是因為不想回,不愿意回。
除了這個,難道還有別的理由?
一直以來,由于宋樾小幾歲的關系,沈從殊對于宋樾,都是拿出了十足寵溺的態(tài)度,不管他要如何,也都會盡量順著他盡量給予滿足。
信息見到都是秒回,電話看見也是秒接。
但是現在再往回看,沈從殊又覺得和宋樾相遇之后的種種,她活像個笑話。他自身錢多得數不盡,她還總以為他窮到吃不上飯交不起學費,給他塞錢塞禮物,買衣服買鞋買表,她自以為給他已經足夠多,可實際上,還比不上人家的九牛一毛。
沈從殊在宋樾懷里,視線下移,便見到他一只手臂環(huán)在她胸前,手腕上,帶著那只她曾送給他的表。
沈從殊視線定在那只表上。
有錢人的手表隨隨便便上百個W,她這才五萬不到的表,他怎么能帶得慣?
屬實是委屈了他。
宋樾說話,沈從殊沉默沒有回答。
原本,宋樾今天一直給沈從殊發(fā)信息打電話,不知道發(fā)了多少條打了多少個,心里本來就揣著一團火。現在他不過問她一句而已,她還緊緊閉著嘴不說話。
垂頭看著在懷里又閉上了雙眼的沈從殊,宋樾的眉頭越皺越深。
對于宋樾來說,今天沈從殊屬實是反常,如果說剛才隱隱從沈從殊對他這樣的態(tài)度中,感覺到許微口中說的沈從殊今天心情不好的緣由恐怕是來源于他。那么現在,宋樾就是確定。
但是,沈從殊不說,他實在是不知道為什么。第一次被沈從殊這樣對待,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氣悶和煩躁,但更多,其實是藏在心底深處的不安與無措。在這段感情之中,恐怕連沈從殊也沒有察覺,從開始到現在,最感到不安的,一直是他。
隱隱約約,總能感受到,沈從殊其實并沒有那么重視,她能給他的愛和喜歡,都是有限度的,她將他劃定在一個范圍之內,對于選擇他做此后一生的伴侶這件事從來都不堅定。
也因此,他不敢告訴她那些真相,怕她無法接受。也總是擔心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忽然叫停,喊分手。
沈從殊沒有說話,閉上眼裝作困倦,拒絕閑聊。宋樾也沒有再開口。
一直到宋樾將沈從殊抱進門,躬身放在沙發(fā)上,沈從殊的一雙閉著的眼睛才緩緩睜開。
睜眼,便見到宋樾站在她的面前,離得很近,沈從殊的視線只及他的腰。
她沒有抬眸,從前最喜歡的宋樾的那張臉,現在也不想看到。
她不開口,宋樾也一直不說話,兩人就這樣在客廳里,一坐一站,靜靜對峙。
比冷戰(zhàn),比對峙,沈從殊從來比不過宋樾。她喝了酒,確實感覺渾身很難受,不想和宋樾繼續(xù)再在這里浪費時間。
她想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但宋樾就在她面前,擋著她路。
沈從殊一眼也沒有看他,用手輕按額頭,酒后后遺癥,感覺腦袋又脹又疼。
她先開口,聲音充滿疲憊:“宋樾,你讓開吧,我有點難受,想睡覺了。”
出乎意料,宋樾竟真的聽話,往后退一步。
只是,當沈從殊起身欲走時,卻倏然被他拉住了右手的手腕。
“姐姐。”
他低聲開口。
這時候喊她姐姐,就相當于是已經對她服軟,妥協。
“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怎么了?”宋樾聲音低啞,細聽之下,竟還帶著一絲絲的請求:“就算你生我氣,也總要給我一個理由。”
他這么驕傲一個人。
站在他的立場,她無緣無故生他的不接電話不回信息,回來也對他態(tài)度冷淡不理人,按他的性格,應該是早已經發(fā)火。
可他還是耐著性子,低聲下氣,只是想詢問她一個理由。
如果是其他別的什么小矛盾,宋樾能這樣,沈從殊早就心軟。但沈從殊現在對他,除了氣怒煩悶,卻是一點兒也生不出別的心思。
“再說吧。”
沈從殊不想現在和他談這個。
她喝了酒,喝酒上頭,沈從殊已經感覺隱隱有點兒控制不住脾氣的趨勢。她還是想冷靜下來再和宋樾來談,至少到那時候,該想明白的事情都已想明白,思路清晰,不會出口就傷人。
年齡原因,對于宋樾,她始終潛意識就維持著一種保護的心態(tài),這已經成了習慣,即便到現在了,也還沒改。
身體很累,但心更加疲憊。
從始至終,都未抬頭看宋樾哪怕一眼,沈從殊手腕輕輕轉一轉,想從宋樾手上掙脫,但是宋樾卻始終握著她手,反而是沈從殊越想抽離,他握得越緊。
沈從殊幾次抽不開手,到后來,也來了火。
不由得稍稍提高音量,抬起頭:“宋樾,我說我很累想去睡覺,你聽不見嗎?”
沈從殊一雙帶著濃濃倦怠和氣怒的雙眼,在今晚上,第一次對準宋樾,視線在空中相遇,宋樾心中一窒。
忽然沒來由的慌。
他不理解沈從殊,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變成這樣,明明昨天還好好的……不,想起昨天,其實昨天晚上,沈從殊就已經有點兒不太正常。
宋樾始終找不到沈從殊對他生氣的理由,這是沈從殊第一次這樣。
宋樾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眉頭越皺越緊:“沈從殊,是誰說過,發(fā)信息的時候,不能不回,看見有電話打過來,不能不接?”
宋樾反復揪著這一點,沈從殊抬眸:“不然你想怎么樣呢?”
沈從殊完全一副不予配合也不想溝通的態(tài)度。
宋樾脾氣算不上好,今天對于沈從殊也已經是一忍再忍,可忍到現在,也不由得窩火。
“就算你生我的氣,就算我哪里惹怒你,你也應該和我說明白。這么生悶氣不說話不理我,算什么?”
宋樾冷繃著一張臉,連音調也冷下好幾個度。
“我自問這幾天沒有惹到你,明明昨天以前還是好好的,昨天晚上回來你就不對勁,今天干脆不理我出去外面和許微喝酒。你生我氣,可以,但是你得和我說,我哪里不對我可以改,但是你不能這樣悶不吭聲不和我說話也不溝通,我不知緣由我又能從哪里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沈從殊,你這兩天真的很不對勁。”
宋樾也是越說越氣悶,一雙眼睛直看著沈從殊,手薅一把額際散落的碎發(fā),煩躁道:“沈從殊,你別這樣。你倒是告訴我,你到底怎么了?”
沈從殊被他連串的質問給說得頭腦嗡鳴,見宋樾如此,反倒是先氣笑:“我怎么了?”
“應該說是你怎么了吧?”她微微偏頭,一雙隱怒的眼眸對上宋樾,終究還是說出口:“藺樾?今年十九歲,恒揚藺盛海的孫子,藺家的獨苗苗,唯一繼承人?”
“我還忘了,你還是深海酒吧的幕后老板?”
輕輕的幾句話,直接將宋樾說得怔愣在原處。
這時候沈從殊再抽手,幾乎沒有用力的輕輕一下,就將手從宋樾的掌中掙脫。
宋樾沒有半點防備,只這一瞬間,身體由腳至頭竄上一股冰寒,渾身被心慌,恐懼,無措全部席卷。
“……你都知道了?”
如兜頭一桶冰水,全部情緒褪去,那一雙狹長的眼眸只剩下驚慌失措,數度張口,都不知如何去說去解釋,最后只幾個字,艱難出口。
“宋樾。”沈從殊卻只靜靜看著他這幅模樣,心底里不知是如何的感受,只覺這場騙局極其可笑。難道是富豪的通病,怕她知道后去貪圖他錢財,貪圖他背后的財富。還是,覺得這樣很好玩?
“或者,我現在應該喊你藺樾?”
沈從殊不鬧不怒不罵的模樣,才是真正的嚇人,宋樾寧愿她此時情緒激烈的罵他,哪怕伸手打他也好,也好過她現在渾身冷冰冰,仿佛將他隔離于世界之外的模樣。
宋樾一時失語。
他想告訴她,他的名字就是宋樾,從前他一直用這個名字讀到了初中畢業(yè),才改名成了藺樾。想告訴她,他就是開始時候感覺有趣,才沒有糾正她對他的那些錯誤認知,誰知道他后來卻越陷越深。
宋樾有許多話堵在嗓子口,但他卻更知道,現在再來說這些,都是徒勞。
只一雙手,復而又去抓住沈從殊的。
沈從殊垂頭,朝他重新握住她手腕的手看一眼,沒有去掙脫。
她只看著宋樾,半晌,緩緩開口,問他:“藺樾,你這樣耍我,是不是很好玩呢?”
“我……從來沒有想過耍你。”
沒來由的恐慌,宋樾開口:“在很早前,我就認識到我的錯誤,我早想告訴你我的身份,有關于我的這一切……”
盡管徒勞,宋樾也試圖開口向沈從殊解釋,可是,沈從殊此時卻已不想再聽。
或許是酒精發(fā)揮了作用,她現在真的是頭疼欲裂。
她沒有和宋樾繼續(xù)爭執(zhí)下去的心情,也不想再在今天繼續(xù)和他來討論這一件事。
“算了吧,宋樾。”
一直抬著頭也很累,沈從殊將頭垂下,不再看他。
“我今天真的很累了,還有什么,等明天再說,好嗎?”
深知再說下去,免不了一場爭執(zhí),也不想將場面鬧得太難看,到現在為止,她還保留有些許的理智。再度將手抽出來,不想再多說什么,沈從殊轉身欲走。
“……姐姐。”
可走兩步,便被宋樾從身后抱住。他將頭埋入她的肩,在這一瞬間,沈從殊感覺有一滴溫熱的液體,通過他碰觸到她的臉頰。
沈從殊下意識伸出手去摸一摸,濕意沾染上她的手。
……宋樾竟是哭了?
“不要生氣。”
宋樾張了張嘴,啞聲說,“原諒我,好不好?”
眼睛酸澀難忍,猝不及防落下一滴淚來。他從來也不知道,他的眼淚,竟會說來就來,如此不值錢。
他尚且還記得從前沈從殊問過他一句話,會不會為女人哭。
往事歷歷在目。
那時候他是如何回答她的?
——死也不會。
可是,如果用哭能換得沈從殊不再生氣,換得她的原諒,那他哭也愿意,他愿意如此。
“你多心疼心疼我吧,姐姐……我沒有真的想要欺騙你,等我想和你解釋的時候,已經找不到機會。”
“姐姐……弟弟愛你,弟弟很愛很愛你。”
已經別無他法,沒人能知道他現在心底究竟有多么慌亂無措。知道一句姐姐,就能換取沈從殊的心疼與憐愛,從前礙于年齡的差距,他不愿意再隨意這樣喊她,現在卻是一聲一聲,不絕于耳。
顧不上其他,只要沈從殊不再生他氣,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不過,沈從殊現在已經過分疲憊無力負荷,心如止水到不會再為他這一聲聲姐姐,一聲聲愛語,而感動心疼憐惜。
他本身那樣富有,也不需要她那點拿不出手的憐惜。
“再說吧,宋樾。”
沈從殊掙脫他的懷抱,輕聲說道:“今晚你睡主臥室,我睡客房,我現在喝多了酒真的很疲憊,也沒有辦法去思考太多,你如果有什么想說的,等明天,行不行?”
第 75 章
沈從殊不再和宋樾多說, 她的一再拒絕,成功讓宋樾僵在原地。
沈從殊穿過客廳,轉彎走進客房, 進去之后,“咔噠”一聲, 客臥的門旋即被合上。
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宋樾頹喪坐下, 頭埋于掌中,猶如被誰扔棄掉的大型狼犬, 獨自坐在客廳里,久久,也沒有動。
這一晚, 在酒精的作用下,沈從殊竟然睡得挺好。
清早,她醒來之后,看著這熟悉卻極少睡過的房間, 隔一會兒,才回憶起昨夜那場與宋樾的爭執(zhí)。
沈從殊撐著手起身,另一只手搭在額頭上,宿醉讓她頭暈腦脹, 但她更頭疼的,是待會兒出去以后即將面對的宋樾。
但沈從殊深知逃避不是辦法, 待起床之后, 她如常打開客臥的門。
說不清在開門后看見空無一人的客廳, 是該慶幸還是失落, 宋樾不在。隔壁的房門開著,走進去看一眼, 里面還是昨天早上她離開時候的樣子。宋樾昨夜,并沒有在這里睡。
沈從殊昨晚沒有洗澡就睡,早上起床也不舒服,在主臥室拿了衣服,才準備去洗一個澡,就在這時,電話響起。
沈從殊拿起來一看,是喬玉華。
沈從殊接了。
電話里,喬玉華先問:“現在時間這么早,起床了沒?”
沈從殊:“剛起床。”
喬玉華嘀咕一句起那么早,而后才說正事:“前兩天,你爸身體感覺不太舒服,胸悶,氣緊,多走幾步都累,我昨天帶你爸去醫(yī)院檢查了,拍了個胸片,醫(yī)生說他心臟有問題。”
沈從殊聽著,第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沈方和平時那么健朗的人,怎么忽然心臟出了問題?急忙問:“我爸他心臟究竟怎么了,嚴不嚴重?”
喬玉華:“說是心衰,要安個心臟起搏器。嚴重醫(yī)生說倒也沒什么,年紀大了身體多多少少都有點毛病,以后注意保養(yǎng)就好了。”
心衰!
這還不嚴重那要怎么才算嚴重呢?!
沈從殊一聽,心都涼了半截。這些病里,和心臟扯上關系,就沒有說輕松的!
沈從殊心中焦急,對著電話問道:“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早告訴我說?爸現在感覺怎么樣了?是不是很難受?”
連著幾個問題,喬玉華才開始也急,沈方和身體看著那么健康,平時干個什么活兒比她還來勁,誰想到說生病就生病,還是心臟問題,起初喬玉華也嚇得不行,多少有點不敢相信。但是沈從殊隔那么遠,說這些也只讓她更擔心,喬玉華盡量將病情往輕里說。
“放心,已經安排住院了,醫(yī)生說還要做檢查,確定病情以后就可以動手術。聽著嚇人,其實就是微創(chuàng),成功率很高的。”
微創(chuàng)也怕啊!沈方和這么大歲數了,醫(yī)院都難得進幾次,何曾吃過這種苦?但喬玉華又不敢將自己的擔心和沈從殊說。
喬玉華今天早上還是偷偷打電話給沈從殊,她實在扛不住,在醫(yī)院熬了一夜沒睡著,清早上才打電話給沈從殊:“你爸說你工作忙,怕你來回又跑一趟,都不讓我和你說。”
心衰這么嚴重還要安起搏器,沈從殊哪里放得下心?還不和她說!
沈從殊氣道:“這么嚴重的病都不和我說,那他還準備瞞著我到什么時候?”
喬玉華一噎,也感覺到有點兒理虧:“……你急什么,我這不是偷偷打電話告訴你的嘛,我哪兒能聽他的。”
沈從殊在家等不得,當即問道:“我爸在哪個醫(yī)院?我現在回去。”
喬玉華驚了一跳:“你要回來?”
沈從殊不廢話,強調問:“醫(yī)院!”
喬玉華說了醫(yī)院名。沈從殊看一眼時間,才沒到早上七點。
“我現在開車回去,中午就到。”
說完掛了電話。
什么東西都沒有收,只拎個包裝了個證件,匆匆換衣服洗臉刷個牙,就出了門。
沈從殊的這棟住宅樓一層四戶,共有兩個電梯,沈從殊等電梯的時候,一個電梯往上,一個電梯往下。
電梯停下門開之后,沈從殊走進了往下的那個電梯。
電梯門關,正在這時,另一個上行的電梯門開,宋樾拎著一袋早餐,從電梯里走出。
宋樾昨夜一夜沒睡。早上坐在沙發(fā)上,轉頭看見窗外微亮的天色,想著沈從殊昨夜喝了酒,不會醒那么早。坐著也是胡思亂想,索性起身去到沈從殊最喜歡去的早餐鋪,給她打包了包子煎餃和稀飯。
早餐鋪清晨生意也好,排隊等了一會兒。可宋樾沒想到,就買個早餐這么短的時間,再回到沈從殊的家里一看,客房已經打開,里面人卻沒了。
僵立在客臥的門口,看著沈從殊起床后,被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宋樾一夜未睡本就不見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第一時間,給沈從殊發(fā)了信息:「沈從殊,你去哪兒了?」
沈從殊沒有回。
宋樾耐不住,等了十分鐘后,又給打了電話。
這次電話接了。
但沈從殊話不多說:“宋樾,我現在有點急事,我們的事,等晚點再說。”
宋樾話都沒說,電話就已經被沈從殊掛斷了。
電話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昨天拖今天,今天拖以后。
就根本沒想和他談。
“啪”一聲,手機被宋樾狠狠摜在地上。
手機屏幕四分五裂。
卻也比不上宋樾此刻的心情,滿腔愛濃,被沈從殊的輕描淡寫碾得稀碎-
沈從殊直接開四個小時回到了岱城,中途遇服務站,一個也沒有停。
趕在十一點到的病房,喬玉華給沈方和打完電話之后,回頭就把這事和沈方和說了,兩人知道沈從殊要來,但是沒想到她居然回來這么快,接到沈從殊的電話說到醫(yī)院了問病房號,喬玉華還特別驚訝。
等沈從殊按著喬玉華給的病房號找過去,才剛走到門口,就皺了眉。
沈方和住的是三人間,左右兩個床都是住的老人,沈方和住在最中間。進門最靠邊上,住的是一個老太太,病床上圍站著兩個年輕人三個中年人,幾個中年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在病房里吵起來,旁的年輕人拉都拉不動,護士也驚動了。門口堵滿的人,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病房門口一圈的人看熱鬧。
沈從殊再確認了一遍門牌號,艱難擠進去。
喬玉華本來站在病房里面就近吃瓜,見到沈從殊來,朝她招招手。
病房人多還亂,同樣靠著擠,才到喬玉華身邊。還沒來得及問沈方和的病情,就先被喬玉華小聲塞了第一手的瓜。
原來是隔壁床的老太今天要辦理出院,但是因為農村戶籍,為了省幾個錢,沒買醫(yī)保,出院要交一大筆錢。幾個子女誰也不樂意,為錢的事情掰扯不清,直接就在病房里干起架來。
大約又過幾分鐘,醫(yī)生都來了,才將他們給勸住出去說。
不知最后是怎么解決,總之本該出院的老太太,到下午一直住在病房里,沒有出院的跡象。
別人的事不多關心。
沈從殊來了醫(yī)院以后,先找醫(yī)生了解了沈方和的病情。
沈方和已經是到的岱城最好的醫(yī)院,可對于沈從殊來說,不管醫(yī)療還是醫(yī)生水準,都差榕城那邊一大截。連醫(yī)生的態(tài)度也是,沈從殊只多問幾句,他就不耐煩,直說病情已經早就告知家屬,怎么還一直來問?
有關心臟方面的病,沈從殊也不太懂本身很急,脾氣差點沒壓住。要不是這是沈方和的主治醫(yī)生,沈方和的病還得靠他,沈從殊都得和他吵起來。
壓著脾氣忍著醫(yī)生的惡劣態(tài)度,把該問都問了,醫(yī)生說得模棱兩可,聽半天,聽了滿肚子廢話。回到病房以后,沈從殊就打電話給許微,讓她幫忙問問看看榕城那邊哪個醫(yī)院有治療心衰這方面的權威。
下午,聽說沈方和住院,大姑沈方嵐正好也在岱城,和小姑沈方青一起都到醫(yī)院來看。知道沈從殊想給沈方和轉院到榕城大醫(yī)院去做冠脈造影裝起搏器,當下沈方青一拍手:“還找什么?葉知予不就是榕北醫(yī)院心血管科的嘛!榕北醫(yī)院的名聲在全國都響當當,平時掛號都難,我們要動手術,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
說干就干,當即葉知予打了個電話過去,很快定好轉院時間。明天沈從殊出發(fā),將沈方和送過去就行。
沈方青辦起事來,風風火火。說起來葉知予是沈方青當初介紹給沈從殊的相親對象,但現在事關沈方和的身體健康,沈從殊也顧不了什么尷尬不尷尬。確實是有熟人好辦事,跟著心就定了下來。
沈方嵐沈方青下午在醫(yī)院里陪了一會兒,大約五點的樣子離開,沈從殊讓喬玉華跟著一起回去,順帶回家里收拾一下行李和證件,明天早上要一起帶走。晚上由沈從殊在醫(yī)院陪護。
等喬玉華走以后,沈從殊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既然要帶喬玉華和沈方和去榕城,沈方和住院,但喬玉這一陣肯定是住她家中。但她家中還有宋樾,這一去,不就正好撞見。
考慮到她和宋樾目前關系因著他的真實身份被揭開而正僵持,昨夜宋樾離開以后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什么時候他會回去。
房里還太多宋樾的東西,以及生活痕跡。這些全要在喬玉華去到她房子前抹去。
吃過晚飯,沈從殊找個時間走出病房,先將其他事拋在一旁,沈從殊給宋樾打個電話,想囑咐讓他收拾一下。但連著打幾個過去,都被告知無法接通。給宋樾發(fā)信息,也沒回。
睡覺前,看著兩個小時前發(fā)出去的信息,依然沒有回音,沈從殊心中煩悶無從紓解,躺在陪護凳上,翻一個身。
第 76 章
周六沈從殊來時沈方和就鬧著要先出院回家, 沈從殊沒讓。第二天早上,辦理完出院手續(xù)后,在沈方和的強烈要求下, 先讓他回去家中洗澡換衣,接著才由沈從殊將他兩載著出發(fā)去榕城。
由于開車比較遠, 沈從殊還專程問過醫(yī)生,以沈方和目前的狀況能不能坐車那么久。
好在沈方和病情發(fā)現得早, 還沒有發(fā)展得很嚴重。
回的時候,避免沈方和喬玉華坐太久累, 車子開一陣停一陣,花了五個來小時到榕城。到榕城之后,沒有去沈從殊家里, 而是直接將沈方和喬玉華載到了榕北醫(yī)院。
沈方青昨天已經打電話給葉知予將這里的事情安排好,病床給留著,沈從殊來了聯系葉知予就行。
沈從殊有葉知予微信。
上次沈方青托葉知予給沈從殊帶東西時候加上的。停好車后,沈從殊禮貌先發(fā)了一條信息給他。
「葉醫(yī)生現在方不方便?」
他們在這里等不了多長時間, 沈從殊打算他如果兩分鐘不回,就給他彈一個微信語音電話過去。
可沒有想到葉知予竟回消息很快,沈從殊信息發(fā)過去沒半分鐘,葉知予就回了一個語音過來。
葉知予的聲音清清冷冷, 大約是職業(yè)加持,聽在耳朵里還有莫名讓人感覺到一股子的柔和。
“沈小姐先帶叔叔阿姨來二號樓住院部大廳辦理一下住院手續(xù), 我會在二號樓這里等你們。”
沈從殊回了個好。
走幾分鐘到二號樓住院部, 遠遠便見到葉知予穿著白大褂已經等在門口。
葉知予長相俊帥高挑, 穿上白大褂往那兒一站, 甚是出眾。
沈從殊和沈方和喬玉華走過去,禮貌先打了招呼。
而后, 沈從殊對他說道:“這次麻煩你了,葉先生。”
葉知予淡淡的笑:“沈老師是我老師,你們都是老師的家人,這是我應該做的,沈小姐不必客氣。”
進去大廳,沈從殊拿著葉知予開具的住院單先去辦理了入院,而后再在葉知予的陪同下一起上到十五樓。
床位已經提前空出來備好,二人間靠窗,距離護士站也近。這樣好的位置,且不說榕北醫(yī)院短時間住不住得進來,就算住進來,也幾乎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優(yōu)待。
知道這都是葉知予幫忙,沈從殊一家在感嘆住院條件比在岱城好太多時,也對葉知予更為感激,連聲道謝。
而在沈從殊辦理入院這段時間,葉知予在大廳時就已經將沈方青的病情粗粗問了一遍,待他們在病房安頓好,又特地來病房細細詢問了許多病情相關。
末了,將沈從殊單獨叫去辦公室,給沈方和開了一些檢查的單子和近期服藥。
“沈叔精神狀態(tài)看起來還不錯,這幾天做完檢查,確定沒有其他問題之后會盡快安排一個冠脈造影,如無意外,在造影時便會安裝起搏器,整個過程下來住院大約是一個星期。需要注意的是,以后不能過于勞累,也不要劇烈運動,心衰是一個不可逆的長期慢性病,按時吃藥,定期復查,注意保持心情的愉悅,這些都很重要。”
葉知予對沈從殊講得很詳細。
沈從殊對沈方和的病情有不少的擔心,又多問了他一些,他都一一很耐心的回答。
回到病房,沈方和躺病床上,喬玉華正在收拾東西,將那些換洗衣服洗漱用品都往儲物柜里放。
沈從殊讓喬玉華坐下休息,接著去放沒收拾完的那些。她等會得要先回家收拾整理,再帶點兒她的東西過來,才能換喬玉華回去。今晚,沈從殊還要到醫(yī)院來守夜。
將醫(yī)院的一切都安排妥當,沈從殊離開醫(yī)院,開車回家。
此前,她給宋樾電話打不通,發(fā)信息宋樾也沒有回。在車子開進小區(qū)的時候,時隔一天,收到一條陌生的短信。
問沈從殊:「姐姐,現在在哪兒?」-
宋樾昨天將手機摔了之后,從沈從殊家里出來,打車回了公寓。
手機摔壞了,誰也找不到他。湯隋閑著無聊打不通宋樾電話竟找到宋樾家里來,正好陪心情差到谷底的宋樾一起喝酒,兩人拼了一個通宵,湯隋喝得比宋樾還醉。
宋樾這一覺睡到下午才起來,抬手一看時間,已經是五點,整整睡了一天。湯隋喝得比他還多,此時正大字躺在地上,睡得正酣。
他從昨天開始就沒怎么吃東西,卻沒感覺到餓,人清醒了以后,只感覺心底里隱隱作痛煩惱燥郁又回來。剛醒,摁著脹疼的腦袋從沙發(fā)上坐起,想拿手機,摸了個空,才回憶起手機已經摔壞被他扔在沈從殊家里沒有帶走。可一天不和沈從殊聯系已經是他的極限。
垂眸,見到湯隋睡地毯上,湯隋手機被大刺刺扔在一邊,宋樾走過去,撿起他的手機。
湯隋如草履蟲一樣的單細胞,手機解鎖密碼根本不用猜,用了十幾年扣扣密碼手機密碼銀行密碼沒換過。宋樾輕輕松松解鎖,打開湯隋手機之后,垂眸片刻,才伸手,用湯隋手機給沈從殊發(fā)了一條信息。
沒頭沒尾,也沒有自我介紹,但就是篤定,沈從殊只要看見這條信息,就一定知道是他。
信息發(fā)出去后,開始等待沈從殊的回信。
不知她能不能看見,看見以后,又會不會回。
回想起沈從殊戳穿他身份那一夜,感覺每等一秒,都多一分的煎熬。
整整等了十五分鐘又四十三秒,沈從殊的回信姍姍來遲。
點開一看,也只有寥寥兩個字:「在家。」-
沈從殊回家之后走進客廳,第一眼見到的,就是被宋樾狠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機。看著這手機,畫面感就有了,已經可以想象昨天早上她離開家之后,宋樾是如何的盛怒。
沈從殊走過去,撿起手機。
畢竟是斥巨資買的最新款,耐摔。除了屏幕壞了之外,其他功能還好好的,沈從殊拿在手上簡單操作幾下,手機就開機了。
宋樾將手機密碼改成他們剛確定戀愛的那一日,輸入密碼打開手機,沈從殊看見她昨天發(fā)給他的那些信息還靜躺在手機里,呈未讀狀態(tài)。
靜靜看兩眼,走幾步將手機放在了桌上。才給那個剛才發(fā)信息給她的陌生的號碼回復。
近段時間,喬玉華都會住在家里,喬玉華在,宋樾就不能來。給宋樾回了信息之后,沈從殊將手機放下,先拿了衣服去浴室洗個澡。
洗澡出來之后,拿一個大的袋子出來,開始打包這個房子所有屬于宋樾的東西。
宋樾收到沈從殊短信之后,從公寓開車來沈從殊,沒用太多的時間。開門后,視線第一時間搜尋沈從殊的身影,可沈從殊沒見著,卻先放在地上的兩個大袋子,其中有一些露出邊角來,只一眼,宋樾就知道那是他常用。視線再從那兩個袋上離開往別處看,桌上,書架,椅子,沙發(fā),陽臺,此前屬于他的那一部分東西,全都不見,甚至離他最近的這個鞋柜,他垂頭,便見那里從前他放鞋的位置上,全都空空如也。
心沒來由下沉,到沒有底的深淵。
為什么要收拾他的東西。
沈從殊……這是要做什么?
而就在宋樾為這些發(fā)現而僵立在門口時,沈從殊從房間走出來,也從房間提出來另外的一個大袋,里面裝的是衣柜里宋樾的衣服。
抬頭,見到宋樾站立在門口,沈從殊沒有意外在看見她回給他信息之后,他會回來。
回來正好。
沈從殊手指幾個袋子,對他說道:“宋樾,待會你把這些東西都帶走,最近幾天,你也不要再過來。”
前一陣子沈方和喬玉華來,只玩了兩天,又全程都有沈從殊的陪伴,將這些東西收了藏進她的衣柜倒是還好。但這次沈方和要住院至少一個星期,出院后還要調養(yǎng)身體,指不定要繼續(xù)住多久,這種情況下,宋樾的這些衣物再放在這里,就不行了。而且,這陣子沈從殊給宋樾又買了不少,東西一件件增多,全堆在一起,柜子都已經放不下,分分鐘有被發(fā)現的可能。而最簡單便捷的辦法,就是讓宋樾將這些東西全都帶走。
從前,以為宋樾只是窮學生只住得起宿舍,沈從殊多少還會擔心一下東西多了宋樾不好放,但是現在,沈從殊完全放下了這種無謂的擔憂。
宋樾不缺錢,也不可能缺房子。
區(qū)區(qū)幾個袋子而已,隨隨便便放哪里都行。
但沈從殊卻不知,她稀疏平常的語氣,還有這些話里所代表的含義,瞬間讓宋樾血液僵凝,眼睛脹紅。
“你要我把這些東西拿走做什么?”
如同心鑿了個洞,又如被燒了一團火,看向沈從殊,宋樾輕聲開口,問:“沈從殊……你想和我分手?”
宋樾此時的眼神太兇了。
神情也是。
好似沈從殊若敢在此時回答一個是字,他就能立即撲過來將沈從殊用手撕碎,吃下肚中。
沈從殊這時候才反思剛才她那句話,確實有點兒歧義。
她本意并不是要和宋樾分手。
或者說是,現在分手。
她還沒有想好。她從知道宋樾身份之后到現在,就一直處于一團亂麻,又遇上沈方和生病,更是理不清晰。
沈從殊:“是我沒說清楚。”
旋即將沈方和生病住院的事情和宋樾說后,解釋道:“我父母目前并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現在也不是坦白的時候,他們在這里住許多天,如果你的東西還放在這兒,就很容易被發(fā)現。”
“所以,就這一段時間,你先將你的東西拿回去?”
其實,宋樾住進來前,沈從殊的房子里沒有任何屬于他的東西,后來都是沈從殊一點一點為他置辦起來。牙刷牙膏杯子毛巾,買很多的衣服,很多男孩喜歡的鞋,還有各種手辦之類。
收拾這些東西的時候,沈從殊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一面感慨于她從前對宋樾的這些盡心盡力的付出和喜歡,又一面心底澀然發(fā)酸,他原來衣食無憂什么都不缺,吃穿用度哪一件不比她這里好?她的付出,不過全都是她自己的一廂情愿。
東西全拿走也好,眼不見為凈。
以免見到時,總像是在提醒她前幾個月的行為究竟有多傻。
沈從殊自認和宋樾解釋得很清楚。
可不管沈從殊如何解釋。有些東西,未曾想過還好,可一旦懷疑的種子從心底滋生,就如野草瘋長,很難拔除。
“沈從殊,我只是年紀比你小,但我不是什么都不懂,我不蠢。”
宋樾臉色難看,一字一句,對著沈從殊說:“是找不到時機坦白,還是你根本就不想去坦白?”
“這些東西是你給我買的,你現在要全部讓我拿走。當初是你讓我住進來,現在又讓我離開,別再過來。我就是你無聊時候打發(fā)時間寵物,你把我當成什么,呼來喝去全憑你的心意,要我走就走要我留就留,你究竟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不,你沒有。”
他心底里看得比什么都清楚。
“沈從殊,你根本就沒想過我們能一直在一起不分手,對不對?”
她沒想過與他有什么未來,所以,才吝嗇于向任何親友介紹他。在公司,在父母面前,在私底下,除了許微,他還見過她的誰?
宋樾質問。
沈從殊卻只覺得累。
為什么他總是執(zhí)著于這些?
什么未來不未來,他才多少歲,想那么長遠,難道他真以為想到就能辦到?如果真是這樣,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分手的情侶。
而實際上,可以在路上隨便拉個人去問問,看看他們曾經交往過多少男朋友多少女朋友,大多數人的回答,都絕對不止一個。
他太年輕,總是太過于理想化。
可人活于世,不能總靠著理想而活。
她不想一遍又一遍和他解釋,說到最后,又要產生爭執(zhí)。
問題太多,身份的問題還沒有理清楚,又開始吵別的。吵來吵去也吵不出來個什么結果,倒是將人搞得身心疲憊,難受不堪。
她昨天開車回岱城,今天又開車載著沈方和喬玉華回來,昨晚在醫(yī)院守夜,就著陪護的凳子睡了一晚,那凳子又硬又窄,病房里還有別的病人和家屬,呼嚕聲震天響,她幾乎一夜沒怎么好好睡著。
連著累了兩天,等會還要去醫(yī)院繼續(xù)守夜。
“宋樾,我覺得,或許我們正好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彼此冷靜。”
沈從殊看向宋樾,感覺此時他們兩個人的心就如同現在他們兩人身處的位置,一個人門口,一個在客廳,中間隔著很遙遠。
“不是想和你分手,只不過,也不想再繼續(xù)這樣下去。”沈從殊心底暗自嘆一口氣,宋樾即便冷怒一張臉,也是極好看的。可現在沈從殊終于明白,為什么玫瑰只適合養(yǎng)在花園里,它渾身是刺,他們這些見色心起的平凡人,就不應該隨意去觸碰,去采摘。
她抬眸,靜靜對他說:“這段時間,你讓我先想清楚吧,宋樾。”
第 77 章
她說那些話之后, 宋樾僵在原地,動也不動,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沈從殊看一眼桌上:“還有你的手機, 手機屏幕摔壞了,其他還是好的。我給你放桌上了, 要不要你都拿走,留在這兒等會我媽過來, 會看見。”
若是從前,沈從殊就讓他換一個屏幕了, 但是現在不必如此,他應該不缺這點兒。
說完,沈從殊轉身回房間, 她馬上還要趕去醫(yī)院,沒時間和宋樾多談。
簡單拿了一床薄被,一個小靠墊,還有一些零散用品。
待沈從殊收拾好準備出門, 發(fā)現宋樾還站在客廳里,沒有離開。
沈從殊走過去,主動說道:“我?guī)湍隳靡稽c兒。”
客廳里宋樾的東西真不少,估計宋樾一個人并不好拿。
她的東西一只手拎就夠了, 全集中在左手,右手空出來, 便要彎腰去幫宋樾提一袋。
只是, 手還沒碰到袋子, 就在空中被宋樾伸手抓住。
“沈從殊……”
宋樾握住沈從殊的手腕。
他這次過來, 是打定主意過來給沈從殊求和道歉,他知道他脾氣沒那么好, 還占有欲特別強,有時候吃醋起來,還無理取鬧。身份上的事,是他欺瞞了她,全是他的不對。
在路上已經想過許多,不管沈從殊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去做,不管沈從殊要如何懲罰,他都愿意接受懲罰,只要沈從殊給他機會,他全都會試著去改正。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進門第一眼,是看見被沈從殊收拾打包好的他的東西,沈從殊見面第一句話,是讓他拿著這些東西,一起走,近段時間不要再住在這里。
熱血上涌,一時間也讓他忘記他是來做什么,又對沈從殊言辭激烈,說了不該說的話。
沈從殊轉頭看他。
“姐姐。”
宋樾別說和她冷靜一段時間,就是冷靜個一天,都不能。
伸手,將沈從殊攬入懷。
萬般情緒在心底,匯成奔流的暗河。沒有任何一次比現在,更希望得到沈從殊的心軟和原諒。是他不好,被人寵慣讓慣,許多時候太自我沒有太多顧及到她的情緒。
因為沈從殊,宋樾那么驕矜的一個人,也愿意彎下他從來筆直的腰。
“……你答應過我的,我們不分手。”
才剛談戀愛時候,沈從殊曾答應過他的,不主動分手,要對他負責。
沈從殊自然記得。
只不過這一次,沈從殊是真的意識到,他們之間存在的問題和差距,不是說簡單幾句話,做簡單幾件事,就能補足。
直到最后,沈從殊也只輕輕“嗯”一聲,沒再說別的什么。
沈從殊和宋樾一起出門,兩人一路沉默到地下室,先將東西放上宋樾的車。宋樾的車還是原來那輛沈從殊坐過的,從前,沈從殊一直以為那是宋樾借的,借的誰的?深海酒吧老板的。
現在看見這車又一回想,深海酒吧的老板,不就是宋樾。
“這車是你的?”
車的后備箱打開,將幾個包都放上去,沈從殊輕聲問了一句。
宋樾才將這些東西在后備箱里擺好,也想起從前那些事,渾身一僵。
他臉色并不好看,可上天對他的確優(yōu)待,不論何時看他,忍不住驚艷。他緩緩直起身,眉頭蹙著,薄唇緊抿,轉頭看向沈從殊,微顫的眼睫透出幾分欲言又止。
好一會兒,宋樾才開口:“……沒有想騙你。”
是,沒有想騙她。
只是誤導了她而已。
車是老板的。
老板就是他。
他將車借給自己,沒毛病。
沈從殊聞言略略點頭,她車停在另一個區(qū)域,將宋樾東西送過來之后,還要走過去開車。
宋樾于她一前一后,保持兩三步的距離,跟在她的后面,直到她上車。
車子啟動后,沈從殊偏轉頭,視線從立在車旁的宋樾身上掃過,他目光只落在沈從殊的身上,一個人站著,肩膀微垂,有一種尋常時候沒有的寂寥。
撇開心底里涌起來那些對他的不忍,沈從殊終是狠心下,腳踩油門,將車開走。
后視鏡中,宋樾越離越遠,沈從殊沒來由涌起一股強烈的酸澀感,這酸澀的感覺直沖雙眼,沈從殊視線也變得模糊。沒有誰比她更知道,他與她,恐怕再也回不去從前。
沈從殊到醫(yī)院之后,先將帶來的東西到病房放下,這時候沈方和喬玉華已經吃過晚飯,沈從殊去醫(yī)院外的餐館草草吃了個面填肚子,回來病房后,喊喬玉華先回家。
夜晚沈從殊守夜。如沈從殊所想,宋樾沒有去修手機屏幕,他又買了一個新手機。
大約晚上九點半,沈從殊手機收到一條信息。
沈方和住的這個雙人病房,另一個病床是一位五十出頭的大叔,從前一直在工地工作從事體力勞動,心血管阻塞住進來,要冠脈造影后搭橋。妻子守在身邊,都是很好相處的人,病房里熄燈早,現在兩個人都睡了,沈方和那張床上,也傳來細細的鼾聲。
沈從殊是熬慣了夜的人,又在醫(yī)院這種陌生的環(huán)境,熄燈后,已經在拉平的躺椅上翻來覆去好幾次。
信息進來,發(fā)信息的是宋樾。
沈從殊點開,看見三個字:「睡了嗎?」
沈從殊沒有立即回,只見對話框的頂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只是就這樣等了好幾分鐘,宋樾的第二條信息,也沒有發(fā)過來。
又過幾分鐘,宋樾:「……姐姐,想你。」
看見信息這一刻,沈從殊甚至能想象出宋樾只手握著手機,看著手機屏幕,眉頭緊鎖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沈從殊打一個字回復:「嗯。」
「病房里大家都睡了,你也早點睡吧。」
宋樾輸入了兩分鐘,回了一個字:「好。」
沈從殊:「晚安。」
宋樾:「晚安。」-
第二天,喬玉華一大早就來,還帶了親自熬好的粥。
沈從殊吃了,等早上九點醫(yī)生上班之后,過來查房。這一次,不是只有葉知予一個人,來查房的醫(yī)生有好幾個,由一位主任醫(yī)生領頭。
待詢問過病情,葉知予單獨又留下來,多問幾句才走。
這天是周一了,葉知予昨天開的許多檢查單,都排在今天。沈從殊怕喬玉華一個人弄不來,公司那邊早上沒去,陪著沈方和將檢查做完。下午只剩下一個檢查,要去背一個動態(tài)心率檢測儀。沈從殊陪著他去把檢測儀背上,才又匆匆趕到公司去。
今天有一個客戶要來簽單,是提前就約好的,已經配合沈從殊的時間從上午挪到下午,客戶為了簽單是專程請的假,時間不能夠再挪。
趕在約定好的前十分鐘回去,沈從殊到公司的時候,客戶都已經到了,坐著等了一會兒。好在客戶隨和好說話,前期已經全部談好,單子只花半小時就簽了。客戶走之后,沈從殊背靠沙發(fā)上,才用手揉一揉眉心,終于松下一口氣。
連日來的連軸轉,幾天來沒有一個夜晚睡好覺,沈從殊是真的難受,眉心都在疼。只不過這時候還停不下來,太多的事情等她去做,本該早上開的部門會議,沈從殊早上沒來,也挪到了下午。接著又讓方悅召集了部門的所有人開了一個會。
交代完接下來一周的事情。
這一周沈從殊都要在醫(yī)院陪護,公司里也沒什么大事,接下來她是不準備來了。
等一切事情交代完畢,快下班時,沈從殊準備提前先走。
關明哲和沈從殊交往多年,同時加有沈從殊一家所有人的微信,看見沈方和苦中作樂發(fā)了一條在醫(yī)院住院的朋友圈,地點顯示在榕北醫(yī)院。
關明哲專程過來詢問狀況,并表示想去醫(yī)院看一看。
其實交往這么多年,關明哲不止對沈從殊有感情,交往期間沈方和喬玉華都對關明哲很好,于情于理,沈方和生病,關明哲都認為自己應該去看一看。
只不過,卻被沈從殊阻止。
問候沈從殊替沈方和收了,關明哲想去醫(yī)院這件事沈從殊沒讓。既然已經是前任,那就最好保持一點社交距離為好。
沈從殊不讓,關明哲只好不去。不過還是打了一通電話給沈方和,以表關心。
后面的幾天,沈從殊沒有再去公司,沈方和的所有檢查在周三全部做完,葉知予看完了全部檢查單,沒有問題,將安裝起搏器的時間定在了隔天周四。
一切都很順利,除了沈方和裝完起搏器之后需要起搏器位置壓著鹽袋靜躺一天比較熬人。
沈方和這個手術是周四早上做的,沈從殊喬玉華盡心盡力照顧一整天,夜晚兩個人一起守夜。喬玉華睡陪護凳,沈從殊就隨便找地方打個盹,一夜幾乎都沒怎么睡。鹽袋壓了一整天之后,第二天摘開,葉知予清晨來檢查時將傷口仔細看過,沈方和恢復還不錯。
沈從殊這時心頭才終于落下一塊大石,輕松下來之后,人就開始有點兒撐不住,哪兒哪兒都感覺不舒服。
葉知予是負責沈方和的主治醫(yī)生,每天來查房沈從殊都在,又因為沈方青的這層關系,對沈方和多有照顧。知道沈從殊從沈方和住院進來以后,就一直在醫(yī)院陪護幾乎沒怎么離開。見沈從殊臉色蒼白,氣色也虛,不由得提醒一句:“沈叔目前已經沒有什么大礙,沈小姐可以適當回去休息一下,畢竟身體要緊。”
這幾天,喬玉華都是白天來,下午走,晚上睡在沈從殊家。平時怎么勸沈從殊都勸不了,聞言跟著也說:“今晚就換你回家去休息,讓你回你就回,你別和我犟!”
病床上沈方和也附和說:“這里不需要你,你今天趕緊給我回家。”
一比二,沈從殊沒法。
她陪床幾天夜里睡不好,特別昨夜,照顧沈方和的需求整夜沒睡,確實也累到不行,感覺隨時隨地都能倒了。
這次也就沒再反駁。
盡管如此,這才術后第二天,沈從殊還是陪房到下午五點在醫(yī)院和沈方和喬玉華一起吃過晚飯才離開。
沈從殊感覺自己精神不濟,頭暈腦脹,注意力難以集中,未免疲勞駕駛,沈從殊沒有開車,準備走到醫(yī)院門口攔一輛。
只是沒想到,現在下班高峰,不止路上空的出租車沒有,就連軟件上也約不到,排隊到半小時以后。
沈從殊站幾分鐘之后,看著手機上還排隊幾十名的打車隊伍,正考慮著要不要回去自己開車回家時,忽然,有一輛白色轎車從醫(yī)院開出,緩緩停靠在路邊。
車窗搖下,露出葉知予的臉:“沈小姐,這個時間車不好打,我與你的家正好順路,要不要上車,我送你一程?”
第 78 章
沈從殊別無他選。
上車之后先道謝。沈從殊實在困乏, 坐上車沒多久,頭靠在車座上,竟沒幾分鐘就睡著。
睡醒時, 發(fā)現車子已經停在小區(qū)門口的路邊停車位上,不知停了多久。
沈從殊手指揉著悶脹的腦袋, 轉頭,對著葉知予說道:“抱歉葉醫(yī)生, 不小心睡著了,到了多久了?”
怎么也沒有叫醒她。
葉知予只回答道:“剛到沒多久。”
沈從殊抬起手腕看一眼表, 已經六點多鐘,通常情況下,從醫(yī)院到家開車只要二十分鐘, 現在已經過去近半個來小時。
“你可以叫醒我的,葉醫(yī)生。”沈從殊為耽誤葉知予的時間倍感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等了十來分鐘,等到沈從殊睡醒, 葉知予卻并沒有什么不耐煩的樣子,淡淡回答說:“早回去回家也沒什么事,不必介懷。”
沈從殊和葉知予再次道了謝,伸手, 推開門下了車。
這幾天降溫,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 外頭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涼意撲在臉上, 糅雜著雨滴的冰冷, 沈從殊的腦子也霎時清醒不少。
才剛走幾步, 身后,又被人叫住。
“沈小姐。”
沈從殊聞聲轉身, 只見葉知予不知何時已經從駕駛座走出來,手撐著一把傘,朝她走來。
走近之后,葉知予將傘撐在沈從殊頭上,他始終保持與沈從殊大約一臂長的社交距離,而后將傘遞出。
“下雨拿把傘,才不會淋雨。”
葉知予對沈從殊說道。
葉醫(yī)生真是將禮貌和教養(yǎng),刻在了骨子里。
沈從殊接過了傘。
這一次,目送葉知予幾步走回駕駛座上車,將車開走后,沈從殊才轉回頭,繼續(xù)朝小區(qū)門口走。
只不過,步子邁出,沒走多遠,沈從殊卻緩緩停了下來。
雖是下雨,但這個時間點,小區(qū)門口仍有許多的人進出。或者帶了傘不緊不慢,或沒帶傘步履匆忙,隔著往來的人群,沈從殊的視線落在前排樹底下,站著的那個人身上。
連著降溫幾天,今天氣溫約么在十八九度,幾乎所有人都往身上加了一件外套,只他,不喜歡那么多的束縛,仗著身體底子好,仍還是只穿一件T恤衫。
算下來,從周日那天見了,到現在,已經近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宋樾。
沈從殊也沒想到,宋樾竟會在小區(qū)門口。
沈從殊停在原處,見宋樾邁出長腿緩緩朝她走來。縱然淋著雨,他卻半點兒也沒有感覺,只幾步,走到距離沈從殊大約兩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一只手握著手機,另一只手隨意垂放身側,眼瞼耷垂,碎發(fā)落在額前,遮了他的眼,面色蒼白看著沒什么血色,薄唇微抿,整個人看著有點兒頹。
他就這樣看著沈從殊,安靜的站著,沒有開口。沈從殊先問:“宋樾,你……怎么在這兒?”
宋樾還算平靜,難以想象,他在看見沈從殊曾經的那個相親對象送她回家,竟會如此平靜。
與沈從殊沒有見面這幾天,他每天都會來,有時候一兩個小時,有時候兩三個小時,有時是早上,有時下午,也可能是晚上。知道等來沈從殊的希望渺茫,可他只想離她近一點點。不知道她會不會回家,也不知回家是在什么時候。
他每天發(fā)給她信息,她的回復越來越少。
有些話有一些問題,透過手機,已經說不了也問不出口。
也不知道怎么就變成了這樣,明明一個星期前還好好的,一個星期時間全變了。
時間磨平宋樾的驕傲,磨光了他的脾氣。
沒有回答沈從殊的問題,他只視線對準沈從殊沈從殊,偏冷質感的聲音因著幾日沒有睡好而些微的啞,問道:“沈從殊,為什么會是他送你回家呢?”
沒有大吵大鬧,沒有生氣質問。
難以想象的平靜。
只那雙手垂落在身側,握成拳狀,青筋都冒出,泄露了手的主人此時的心思。
宋樾能感覺到,沈從殊近幾日的冷淡,逐漸遠離的態(tài)度,讓宋樾的心底沒來由惶恐。感覺就像是掌心一捧沙,任他再怎樣想用力的去抓握,去挽留,也從他手指縫間偷偷滑落。
硬逼著小心隱藏自己的情緒,連生氣質問,都不再敢理直氣壯。
沈從殊沒有在意到宋樾的那些情緒,或者說在意到了,也沒有旁的力氣去管,她只簡單解釋:“他是我爸的主治醫(yī)生,這次住院治療,全靠他幫忙。剛才回家打不到車,正好碰上,葉醫(yī)生好心載了我一程。”
字里行間,宋樾能感受到沈從殊對葉知予感激的態(tài)度,他們之間的關系,比上次以相親者身份見到時,不知親近多少倍。
宋樾要極力隱忍,才能讓自己保持理智,不要讓不該說的話脫口而出。
他占有欲就是那么的強,見不得她身旁出現任何的別的男人,也見不得她對別的男人產生什么好感,這會讓他深深的嫉妒很難以忍受。
但他卻悲哀的認知到,現在他在沈從殊的心目中,遠沒有從前那樣重要。從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之后,沈從殊對他的態(tài)度就變了。
他已經不敢,再將那些他對她的占有欲,那些嫉妒說出來給沈從殊聽,在沈從殊面前任性胡為。
可盡管他已經如隱忍小心,如此妥協自己,也沒能換來沈從殊回頭。沈從殊說完,定定看著眼前的宋樾。
這幾天沈方和住院,沈從殊陪床的時候,考慮了很多。
沈方和喬玉華生育晚,三十歲才有的她,再過幾年就六十了。沈從殊記憶里,他們一直身體硬朗,還和年輕時候一樣。可這兩次沈方和住院,看著病床上躺著的沈方和,不知不覺滿頭的黑發(fā)白了大半,沈從殊才真正意識到,父母年紀都大了,都正在逐漸走向衰老。
沈方和喬玉華都在岱城,他們只有她一個女兒,遠在榕城連他們生病都照顧不上。甚至為了不給她添麻煩,還要瞞著她。
“宋樾。”
沈從殊定定看向眼前這個出眾的青年,她真的好喜歡他,這種喜歡,比當初的關明哲還要純粹。
但是,她深知,她和他不可能有未來。
“我們分手吧。”
她終于將這句話說出口。眼睜睜看著宋樾的神情在聽見這一句之后,從隱忍平靜逐漸崩裂。
“為什么?”
宋樾不懂,他不能接受!他是隱瞞了她有關于他的真實身份,可那究竟有什么重要,富有也好,貧窮也罷,他也還是他。她可以生氣,可以懲罰他可以做任何別的,但是,就是不要分手,不可以分手。
“沈從殊,你當初和我交往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什么?是誰說不主動和我提分手,是誰說會對我負責,你說過的話,你自己說的,你是不是全都不記得?”
“我不愿意再和你一起糾纏不清,當初是你,要我當你男朋友,得到以后,你就不珍惜,你說開始就開始,你說分手就分手,說不想要就不要。你一句分手說得簡單,把我當什么?”
宋樾前所未有的激烈,心臟像是被人用手絞揉著一樣難受。他看著眼前的沈從殊,從前不管什么都順著他寵著他,好似不管他如何,她都能照單全收。可她絕情起來,卻又如此決絕,好似任何挽回的余地都沒有。
宋樾一字一字,咬牙似的對沈從殊說:“告訴你,沈從殊,我不同意!我絕不同意分手!”
提分手,是這幾天深思熟慮后的結果。但見到宋樾言辭如此激動,沈從殊心臟也悶疼,手微微蜷起,握著傘柄的手也因用力過度而呈現無血色的白。
“宋樾……你不要這樣。”
明明是她提出來,可是她卻似乎連說話都艱難,一字一頓,啞然失語。
隔幾秒,才說道:“你才十九歲,二十都沒滿,你的人生還很長,還會遇到許多許多的人。你現在只是遇見得太少,才會舍不得我,再往后走,你會發(fā)現,比我優(yōu)秀的女人比我更合你心意的女人,會更多。到時候你再回過頭來看我們這一段,會覺得像雨過彩虹一樣風輕云淡。”
“我不要別人。”宋樾拒不接受,思考都不用便說:“我只要你,沈從殊!”
沈從殊只回答道:“現在的你并不理智。”
宋樾覺得好笑,但卻連想勾一勾嘴角都辦不到,怒氣勃發(fā),眉宇緊鎖:“你都要分手,我還要理智做什么?”
“你家境優(yōu)渥,我只是很普通的普通人,你我差距天壤之別。”沈從殊卻似乎什么也沒聽見,只徑自說道:“宋樾,我倆不適合。”
“我們不合適,那你和誰才合適?”宋樾問道,終究還是被沖昏了頭,沖動說,“……剛才那個男人嗎?”
“他是不是不管任何方面,年齡,家世,職業(yè),各方面,全都比我適合?”
話開了頭,止不止不住。
一雙燃火怒眸就這樣直視沈從殊,仿佛熊熊怒火能將沈從殊燒穿。
沈從殊張了張嘴,想解釋什么,卻又忽然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既然都要分手了,何必解釋那么多。
“算了。”沈從殊低垂下肩膀,像是一個忽然泄氣了皮球,疲憊的感覺再次像狂風一樣席卷全身,只覺得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也不再看宋樾,邁開步子,繞開宋樾,向門口走。
只是,在路過時,被宋樾一把握住了手。
力道極大,將沈從殊的手捏得很疼。
沈從殊頭也沒轉,只看向前方,視線沒有焦距,只見一路的綠樹。
“宋樾,我很快就要離開榕城。”沈從殊輕聲道,微哽著聲,視線悄然變得模糊,卻終究沒讓眼淚落下來。
“我們遲早要分手。”
“對不起,宋樾。是我食言了。”
第 79 章
“所以你真的要回岱城, 公司也不要了?”
許微聽說沈從殊和宋樾分手這件事之后,問沈從殊。
知道沈方和心衰住院,作為沈從殊在榕城最好的閨蜜, 許微曾在沈方和住院期間就去醫(yī)院探望過一次,等沈方和在周日辦理出院時, 許微也來了,還帶來一束鮮花, 預祝沈方和早日康復。
出院之后不太適合長途立即回岱城,沈從殊的意思是至少讓沈方和在榕城多住一個星期, 等身體養(yǎng)好一點再說。
生一場病,來來回回檢查接著做手術,雖只算得上一個微創(chuàng)沒有一般手術那樣復雜, 但沈方和這一個多星期也受了不少身體上的苦,肉眼可見削瘦下去,這幾年多長的肉全掉了不說,精氣神也沒從前好了。
沈方和還想回岱城不給沈從殊多添麻煩, 但沈從殊先說通了喬玉華,母女兩統一戰(zhàn)線,沈方和丟失話語權只能聽從。
許微知道沈從殊已經和宋樾分手,是在沈方和出院之后。許微和朋友去深海酒吧喝酒, 竟看見許久不去酒吧營業(yè)的宋樾竟又出現在臺上唱歌。
當即拍了一段視頻給發(fā)給沈從殊。
問她:「你家弟弟在外面招蜂引蝶你知道嗎?」
過了大約二十來分鐘,得來沈從殊的回復:「我們已經分手了。」
許微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臺上宋樾唱歌還是從前那個調調, 只是感覺和從前確實有所不同, 從前他只能說是淡漠疏離, 拒人千里, 硬要想的話卻也不是不能靠近,但現在就只讓人感覺到冷, 看什么都冷冰冰沒有溫度,骨子里透出一種厭世感,上臺之后除了唱歌一句話也沒有說,坐在臺上,比從前更頹喪更冷漠。只這種厭世般的頹廢更引得女人的喜歡。
臺下的女人瘋狂尖叫,像是瘋了一樣。
許微看得心癢難耐,這樣的絕品,真是不知道沈從殊怎么舍得分手。
在宋樾唱完最后一首歌,一個字不說,話筒留下轉身就走。竟忽然有幾個離得近的女人奔上臺去,試圖強行擁抱他,拉他手,場面一度失控。
許微啞然看著這一幕,給沈從殊發(fā)一句:「你可真行!」
這一對,在一起的時候全無動靜,分也分得悄無聲息。
隔天,許微就約了沈從殊出來吃飯。
現在沈方和住在家里,每天只需按時吃藥,正常飲食調理,隔一天換次紗布就可以,比在醫(yī)院時候輕松很多。沈從殊也終于有時間空出來,和許微約飯。
許微前一晚在酒吧拍了好幾段的視頻,見面就拿出來,全給沈從殊看。
大都是宋樾在臺上唱歌的,唯有最后一段視頻,宋樾坐在吧臺前的獨凳上,酒吧的燈光明明暗暗,色彩斑斕,照在他優(yōu)越至極的臉上,視頻正對他的側臉,他垂下眼睫,眉眼收斂捎含著無盡的冷意,修長的手握著一個酒杯,微仰著頭,正在喝酒。調酒后勁大,別人喝時,輕輕一小口,他卻如喝水一般,只幾口一杯酒全都下肚,鋒銳的喉結隨著酒水咽下而上下滾動。
在他面前,已經放了好幾個空杯,可見,他不只喝了這一杯。
“稍稍去打聽了一下,聽說這幾天他天天晚上都去酒吧,這一陣酒吧爆滿,他功不可沒。”
沈從殊在垂頭看視頻的時候,許微說。
沈從殊沒有說話,視頻只看一遍,便將手機關了,還給許微。
許微見她神色淡淡,實在看不出究竟此時在想什么。
許微嘖嘖兩聲:“你看你把人折磨成什么樣?”
“怎么就分手了,難道一點兒挽回的余地也沒有?”
這幾天,沈從殊都盡量避免想起宋樾,也就問的人是許微。
她先靜靜看著許微,問她:“許微,于你而言,是愛情更重要,還是親情呢?”
這點,許微也難以解答。她的父母曾逼迫她一手斬斷她的愛情,那時她的愛情萬般美好愛意正濃,她恨也恨過,哭也哭過,可那終究是她的至親,到現在幾年過去,也唯有原諒他們與自己達成和解。
沈從殊見許微沉默,微微勾了勾唇,她輕垂下眼眸,看著剛端上的冷飲,底下金黃上面翠綠,呈現好幾種不同的顏色,漂亮極了。
“我和宋樾差距太多,本就不是一路人,沒有未來可言。”
許微曾經經歷過,那時候她難受到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感覺天都是灰色,好幾個月沒能走出來,感覺這次沈從殊分手分得過于平靜。就算和關明哲分手,沈從殊也不是這樣的。那時候沈從殊該哭哭該罵罵,許微全程陪喝酒陪吐槽,那時候許微至少能感覺到沈從殊情緒上的波動起伏。可是現在,許微看沈從殊,卻像沒事人一樣。而本身這種過于正常,就是一種不正常。
“我很好奇,你真的愛宋樾?”
許微不由得問。
“愛啊,怎么不愛?“沈從殊嘆道:“但是許微,你也知道,人活于世,身邊最重要的,不是只有愛情。”
許微不由得想起從前,深以為然,感觸頗多。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后來才說到,沈從殊準備離開榕城的事。
回去岱城生活,是沈從殊這幾天做下的決定。
她在榕城,本來沒有什么留戀。從前還有公司要經營,可這幾個月,和關明哲成為單純的合作伙伴以后才發(fā)現,原來她與關明哲許多理念都不合。在公司里三番兩次爭執(zhí),沈從殊早有離開的念頭。
正好這一次沈方和生病,又發(fā)現宋樾的真實身份,幾樣事情加在一起,沈從殊最終做下這個決定。她與宋樾本就沒有未來可言,也不想讓自己有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的遺憾。
“公司那邊,關明哲怎么說?”
待沈從殊說完,許微又問。
沈從殊輕輕一笑:“你以為他還是原來的他?他恐怕才是最想我走的那一個。”
這半年時間,已經足夠沈從殊認清關明哲的真面目。
公司現在已經形成規(guī)模,有她沒她其實都造不成太大影響,屆時她離開,大不了關明哲弄個管理上來統管家裝部。而她不走的話,每年還要分走公司一半的分紅,每年工裝部的業(yè)績都比家裝部多,賺錢能力更強,從前他們還是情侶的時候這些還好說,分手之后,他又怎么愿意再分給她那么多?
許微嘖嘖兩聲,評價道:“我從前怎么就沒看出來,關明哲是這樣的人呢?”
關明哲從前的確不是這樣的人。
但人是會變的。
許微很舍不得沈從殊。
“你以后回岱城,我再要看見你就難了。”
沈從殊反而沒那么傷感:“房子還在這兒,不賣。以后每半年我還要帶我爸來做復查,其他時候想來時也隨時可以來,有的是機會見面。”
飯后,和許微分別回家。
沈方和出院后,沈從殊也已經將想離開榕城回岱城的這件事,和沈方和喬玉華他們說過。喬玉華在從前就一心盼著沈從殊能回老家,終于盼到,自然是高興。反倒是沈方和,還猶豫再三,怕是沈從殊顧及他的病情而不得已做的決定。在沈從殊一番心理疏導下,才坦然接受了沈從殊即將回岱城這個事。
術后,沈方和留在榕城養(yǎng)病一個星期,終于待不住極力想回岱城,沈從殊開車將他們兩人送回。接著,沈從殊就開始著手離開榕城的事。其實也沒什么,只不過公司那邊手上許多的事情需要往下交接,同時,也和關明哲將錢財進行分割。她離開之后,公司將徹底只屬于關明哲。
公司的人知道她要離開,為她舉行了歡送會,當天晚上全家裝部一起吃晚飯,吃哭了一整個家裝部的人。
歡送會后的隔天,沈從殊便要回岱城。礙于第二天要開四個來小時的車,沈從殊喝酒都很克制,但盡管如此,前后都有人來敬酒,也喝了不少。晚上十點多鐘送完家裝部最后一個人上車,片刻后,沈從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
“妹子,去哪兒?”
上車后,司機問。
沈從殊說了家的地址,司機很快開車上路。
前方十字路口,紅燈停車。
直往前開,是回家的方向。
紅燈倒計時十秒,九、八、七、六……沈從殊忽然開口:“師傅,先去叢樹路。”
司機聽見,偏頭確認:“確定哦?”
沈從殊:“嗯。”
紅燈過后,車子右轉,偏離了原先回家的路。
十點以后的榕城,路上熙攘的車輛漸少,滿路華燈,人行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沈從殊坐在后車座,轉頭往外看。明天過后,有關榕城這一切,將不再與她有任何瓜葛。
一路暢行。十五六分鐘之后,車子轉彎,進入叢樹路。
“妹兒,要去哪兒?”
司機開著車,一邊問。這里是酒吧一條街,還以為沈從殊是要去喝酒。
深海酒吧在叢樹路中末段,但司機開車走的另一端,一轉彎,沈從殊只消轉頭,便見到深海酒吧的大門。
現如今,深海酒吧已經是這條街上最火爆熱門的酒吧,臨近十一點,進出的人也絡繹不絕。
見到那扇門,沈從殊腦子里浮現與宋樾第一次的見面。正好是在下雨,那個身高頎長,漫不經心,對誰都漠然以待的青年,正在門口,被一個年輕女孩糾纏。沈從殊不用閉眼,都能在腦海中勾勒出他的隨意散漫卻只在她面前顯得生動的眉眼。
車子逐漸往前開,一直沒有得到沈從殊的回復,司機將車開得很慢。
可盡管如此,也很快開離了深海酒吧的范圍,那扇門逐漸消失不見。耳邊,是司機不停在問:“妹兒……妹兒?在哪兒停啊?”
直至連宋樾倚靠著打電話的路燈也消失不見,沈從殊才緩緩轉回頭來。
“不用停,回華城首府。”
沈從殊開口,對司機說。
由于繞了路,沈從殊回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一點鐘。到家先洗了個澡,行李這些已經收拾好,該寄送的也已經寄走,其實也不多,就是一些常用的衣物,大部分東西還留在這個家中。
以后每周請家政來打掃一次,回來做復查的時候,不至于沒法住人。
十二點以后才躺到床上,酒精作用下,很快便睡著。
第二天直接睡到早上九點,沈從殊從床上醒來。宋樾的信息,是沈從殊洗漱完準備離開,打開手機想給喬玉華打電話時才看見的。
昨夜凌晨三點多鐘發(fā)來。
「沈從殊,我忘不了。教教我,怎樣才能做到像你一樣絕情?」
十來分鐘后,還有一條。
「……可不可以不分手?」
以宋樾骨子里的驕傲,分手之后,理應老死不相往來。
可他在昨夜,還給她發(fā)來這樣兩條信息。
可見,是真的沒忍住。
沈從殊拖著行李箱,腳步微頓。
視線落在這信息上,十余秒后,退出對話框,找到宋樾的名片,點擊刪除。
第 80 章
回岱城之后, 在家住了一段時間。這些年,沈從殊只身在榕城,與沈方和喬玉華住一起久了反倒有些不習慣。總歸已經打算久居岱城, 手上余錢也多,大部分拿去做了理財, 剩下的沈從殊在岱城另買了一套房,就離沈方和喬玉華的家一條街的距離, 走路也只要十來分鐘。
裝修以后敞幾個月,在年底時搬進去住。又在岱城找了一份輕松的工作, 也是老本行,做家裝設計。不再做老板,離家近, 工作輕松,每天時間充裕。下班后先去沈方和喬玉華那里吃晚飯,飯后,再步行回自己家中。
日子就在這樣輕松悠閑的步調中一晃而過。
轉眼, 沈從殊在興欣裝飾已經工作近三年。家裝行業(yè)其實算得上是一個員工變動比較大的行業(yè),沈從殊能在興欣裝飾一待三年,已經算是興欣裝飾里妥妥的老員工。
在岱城,好的裝飾公司也有幾個, 這里面,興欣裝飾只能算得上中下游水準, 員工規(guī)模十個以內, 還連老板一起算的。沈從殊之所以選擇這家公司, 主要是它離家很近, 騎個共享單車去上班,每天只要幾分鐘, 連開車都不用。
公司每個月的出單量也并不算多,每天閑散度日但也不至于沒有事情做。
回到岱城,于沈從殊而言,就像是提前步入退休養(yǎng)老生活,如同開啟擺爛一樣的人生。
上個月,有一個樓盤開始交付,單量也比之從前稍多一些,清晨,沈從殊準點打卡上班,這一天她早上下午都分別約了客戶。早上的客戶約的十點,到公司打卡不過才九點鐘,還有時間讓沈從殊慢悠悠泡一杯花茶,給辦公桌上的綠蘿添個水。
沈從殊是植物殺手,這幾年在辦公桌上綠植養(yǎng)了不少,好養(yǎng)如仙人球都能被她養(yǎng)死,原因是澆水太多。最后只這一盆綠蘿幸存,成為沈從殊辦公桌上的唯一一抹綠色。
沈從殊寶貝得很,三天兩頭看一看水夠不夠,生怕一個養(yǎng)護不精心,連唯一的綠也保不住。
老板程浩九點半鐘才踏入公司,進公司的時候還在打電話,底下的包工頭偷奸耍滑偷工減料,被業(yè)主發(fā)現,一狀告到程浩這兒,要求將房里已有的裝修推翻重做并索要賠償,大清早程浩為這事著急上火,電話里頭把負責這個工地的包工罵到臭頭。
“我不管你怎么搞,你給我盡快解決這件事!說了多少次,強調又強調,施工要精細,料要給足給夠,我們公司經營六年,誠信為本!布線的時候要遵守橫平豎直,不要拉斜線!現在的客戶天天刷裝修視頻很懂行不像是從前那么好唬弄!給你說多少次你偏不聽!現在客戶找我頭上來,你說我能怎么做?”
“……我不管那么多!這件事你自己解決,線給我全拆了重新布,損失你全權負責!”
說完,程浩怒而掛了電話。
罵完工頭,抬頭一看,再走幾步路就是沈從殊的工位,沈從殊此時正坐工位上悠悠閑閑喝花茶,茶水還燙,能看出來才剛倒不久,她對著水杯輕吹兩口氣,而后再小小抿一口,那悠哉的模樣,看到程浩心里一梗。
員工悠閑至此,而他這個老板卻成天雜事纏身累成狗,天理何存!
“殊姐。”
程浩走兩步上前,在沈從殊工位上站定,開口喊沈從殊。
沈從殊在公司工作這幾年,第一個月就成為公司開單量最多的設計師,往后的日子里單量也遙遙領先,是經濟下行的這幾年,興欣裝飾開到現在不至于倒閉還有錢賺的最大功臣!金菩薩一樣,程浩這個老板都得要尊稱一聲殊姐,拿腦袋頂上供著。
看程浩似乎有話要說,沈從殊放下手中茶杯,輕抬起眼看向他:“嗯?”
“下個周你看能不能把你請假時間往后挪一挪,或者提前兩天回來?我這里才得到一個內幕,君悅尚府樣品房正在找裝修公司合作,君悅尚府是錦華建工一手打造,光錦華建工你就應該知道這個樓盤的含金量究竟有多少?這個樓盤兩年前開始修建,現在一期工程即將打造完成,樣品房裝修項目也正式開始啟動,聽說后面還有二期三期四期。”
程浩作為半個行內人,了解比外界還要多一點。君悅尚府還還沒開賣,外面的人就已經開始摩拳擦掌等著,光錦華建工這個招牌,就是質量的保障,買到就是賺到,現在房產業(yè)不景氣,其他房子買了或許就貶值,但唯獨錦華建工的房子,增值空間極大,絕對不可能虧本!
錦華建工名聲響亮,興欣裝飾在岱城的裝修行業(yè)之中根本排不上名號。若在平時,程浩對于這種項目也就遠觀的份,根本不可能想要參與。這次之所以會對這個項目這么積極,得益于昨天晚上因偶然機會去參加的一場飯局,正好錦華建工的某劉姓經理也在,他正好是這次樣品房裝修項目負責人,知道程浩在岱城開有一家裝修公司,酒過三巡,聊得開心,愿意給程浩一個機會。時間就是約在下周二。
雖然憑借興欣裝飾這個小裝修公司拿到項目的機會渺茫,但既然有這個機會,總要把握參與進去。
程浩今年三十好幾,從前也是做裝修出身,后來開公司之后逐漸轉成管理,他現在手下拿得出手的設計師,除了沈從殊沒有別人,其他設計師不是才工作兩三年就是剛從學校畢業(yè),根本擔不起如此重任,還有一個曾經跟他五年的設計師,去年結婚生子辭了職,于是程浩一心只把全部希望都壓在沈從殊身上。
“昨晚和錦華建工售樓部劉經理一起吃飯,他說愿意給我們公司一個機會,把和我們公司的見面時間約在下個星期二。”說完后,眼巴巴望著沈從殊,“殊姐,你怎么說?”
沈從殊下周請了假,而且是提前請了,請了三天,連著周末就是一共五天假期。要到下周四才回來上班。
大項目擺在眼前,程浩放棄尊嚴:“殊姐,你就當可憐可憐我!”
沈從殊也想可憐他,但她的時間都是安排好的。
沈從殊輕輕皺下眉頭,遺憾搖頭道:“程總你知道的,我每年都要回榕城,主要是給我爸復查,這個復查項目要提前兩周預約,如果這次去不了,又要再等兩周。而且,這周末我最要好的朋友結婚,我必須要去參加她的婚禮。”
要結婚的人是許微。
沈從殊離開榕城這三年,期間許微交了一個男朋友,是一家貿易公司的老板,只比許微大兩歲。兩人在酒吧認識,一見如故。人沈從殊去榕城時候也見過,長相周正,個性爽朗,方方面面與許微都很適合。
許微這周末結婚,剛決定好時間,就給沈從殊快遞了喜帖,就算有天大的事,也阻止不了沈從殊去參加這個婚禮。
程浩一聽,頓時哭喪一張臉再笑不出來。就如頭頂這片天沒有沈從殊撐著,就要垮下來一般。
可沈從殊并不是一個為了什么人什么事就輕易妥協改變計劃的人,就算程浩是老板,說話也不好使。說半天沒說通,反而被沈從殊勸服——是啊,反正其他大的裝修公司也去競爭,錦華建工無論怎么選也不可能選到他們頭上,他們就是去陪跑漲見識,沈從殊去不去又有什么所謂呢?
萬般無奈,沈從殊去不了,程浩唯有自己將自己說服。
說完正事,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程浩回辦公室繼續(xù)處理工地上的事,沈從殊安靜坐在工位上,繼續(xù)端起水杯,喝她的花茶。
“殊姐,殊姐……”
這時候坐在她旁邊工位的設計師小徐看一眼辦公室,偷偷湊過頭來,悄聲對沈從殊說:“還好你沒答應程總!”
小徐是前兩年進公司,那時候才從學校畢業(yè)一年,對裝修行業(yè)一知半解,來公司后沈從殊教她很多。
沈從殊挑眉,小徐:“我和你說,就君悅尚府這個項目工程,聽說不止邀請有風尚,還分別邀請了君逸,嘉豪,你說有這幾家裝飾公司在,我們公司怎么可能比得上?純粹浪費時間,去了也白去。”
風尚,君逸,嘉豪,這三家裝飾公司屬岱城前三,君悅尚府一次全請了,再看他們這個小公司,就如幾個大佬屁股后面跟著個小嘍啰。
話雖如此,但去了還有點機會,不去就什么機會也沒有。
程浩作為公司老板,其實也沒有做錯。
小徐年紀還小,只從員工的視角出發(fā),在這方面,多說也無用。沈從殊點一點頭,和她淺聊幾句,沒一會兒,沈從殊今早的客戶就來了。
上午順利簽了個單,下午陪同業(yè)務一起去見新客戶。客戶見完不需要再回公司,四點多,沈從殊直接回了家。
這幾年,沈方和喬玉華已經習慣沈從殊待在身邊。每年沈方和要去醫(yī)院做兩次復查,沈從殊信不過岱城的醫(yī)院,每次到復查時間沈從殊都準時帶沈方和去。唯獨半年前,正好葉知予有事回岱城,親自帶沈方和去岱城的醫(yī)院做了檢查,省得再跑榕城那一趟。
這樣說起來,沈從殊其實也已經有一年沒有去榕城。
沈從殊這次帶沈方和喬玉華去榕城,還要順帶給他們兩個做一次全身體檢。過兩天就要出發(fā),沈方和喬玉華卻都沒惦記著體檢的事。
“星期六我們到榕城,你提前通知知予沒有,讓他來我們家吃飯?”
沈從殊回岱城后,單了兩年。
從一年前宣布和葉知予交往之后,喬玉華和沈方和就對其改了稱呼。
葉知予以前是沈方和的主治醫(yī)生,現在成了沈從殊的男朋友,沈方和喬玉華對他別提多滿意,做什么都能聯想他。
沈從殊和葉知予是合約戀愛關系。沈從殊回岱城這幾年,每天都過得輕松愜意,只除了她小姑沈方青過分熱心,只兩年時間就前前后后為沈從殊張羅至少不下十次相親,沈方青性格強勢,沈從殊拒絕都不行,總有各種方法將男方帶到沈從殊面前,讓沈從殊不堪其擾。偏偏喬玉華沈方和看她年紀漸大,也逐漸不站在她的這一邊。
一次,沈從殊相親時偶遇葉知予。葉知予比沈從殊還大三歲,這方面困擾比起沈從殊只多不少。合約戀愛由葉知予向沈從殊提出,沈從殊考慮兩晚,點頭同意。
她現在和葉知予的關系,平時里不需要任何聯系,只逢年過節(jié)互相應付。特別葉知予常年都在榕城,只掛一個戀愛的名頭,得來了整一年的清凈。
只不過,這一次去榕城,沈從殊葉知予作為男女友,隔很久不見面,再不見一次說不過去。沈方和喬玉華提出想請葉知予在家吃飯,沈從殊心知搪塞不過去,已經給葉知予發(fā)過信息。
提前知會過,葉知予那頭也應了。沈方和喬玉華提起時,沈從殊便點頭,“放心,已經和他說過,會來的。”
周六早上起個大早,八點出發(fā),沈從殊開車載喬玉華沈方和去往榕城。開車四個來小時,到榕城時已經近一點鐘。
沈從殊的家中每個星期都有家政來打掃,光潔如新,鞋柜里有拖鞋,衣柜里還有衣物,一切如常,只需要將床鋪起,便就能睡了。
惦記晚上葉知予要來家中吃飯,才到沒一會兒,喬玉華沈方和又開始張羅著去趟超市,買東西做晚飯吃。
葉知予下午五點鐘準時來,坐在客廳陪沈方和聊了一兩個小時的天,飯后還在沈從殊家多坐了一會兒才走。
沈從殊送他出門。等電梯時,沈從殊轉頭對葉知予道謝:“今天謝謝你,葉醫(yī)生。”
葉知予略一點頭,回答道:“應該的,在岱城時沈小姐也幫助我很多。”
假裝歸假裝。私底下,沈從殊和葉知予其實交流不多,并不很熟。
電梯很快就來,和葉知予道聲再見,目送葉知予離開之后,沈從殊才往回走。她這個小區(qū)一層四戶,她房子的正對另一戶門,從前是一對小夫妻住在里頭,有時出門偶爾撞到還會互相點頭打個招呼。這幾年她回來榕城的時間少,倒是沒有再遇見。她抬頭往上看一眼,不知什么時候,他們在房門口裝了一個監(jiān)控。
但監(jiān)控裝在別人的房門上,她也管不著。沈從殊只看了那一眼,而后伸手開門,回了自己家中-
星期天是許微婚禮,第二天早上六點鐘,沈從殊就起床,洗漱完開車去許微家中。許微比沈從殊起得還早,沈從殊去時化妝師正在為她化妝,家中來了許多人,許微這次婚禮,光是伴娘就有四個。
沈從殊沒有做許微的伴娘。
“殊殊,我要先你一步結婚啦!”
等許微化完妝,還有一點時間,沈從殊就在房間陪著她時,她拉沈從殊的手,笑著說。
從她燦爛的笑容里,沈從殊能感覺到她此時的滿足,幸福感爆棚。
沈從殊也笑:“那我就恭喜你了。”
許微拉著沈從殊說了一會兒話,看見時間要差不多,欲言又止,最后才說。
“今天有可能關明哲和宋樾都會來,你沒問題吧?”
沈從殊聽見宋樾的名字微微一頓。
好幾年了,沒有人再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許微抬頭先看一眼沈從殊的表情,沒什么特殊,才繼續(xù)解釋道:“關明哲你知道的,但凡在還在榕城的大學朋友我都請了,不好不請他。至于宋樾,是因為蔣丞和他……”
蔣丞就是許微已領證的老公,這場婚禮的男主角。蔣丞開的貿易公司和恒揚分公司有點合作關系。蔣丞曾經在飯局上見到過宋樾一次,宋樾還曾給他一張名片。許微知道這件事后,曾玩笑著對蔣丞說了宋樾和沈從殊那段往事。他們準備要結婚辦婚禮,也不知道蔣丞怎么的,發(fā)喜帖時竟也給宋樾發(fā)去一份,許微知道時帖子都發(fā)出去兩天,想要中途攔下,都已經晚了。
然而,并沒有讓許微說完,沈從殊就已心平氣和打斷她,淡聲開口說:“婚禮是你們舉辦,要請誰都可以,不必顧慮旁人那么多。”
許微聞言,默不作聲。約么幾秒后,才不放心眨眼問:“你真不介意啊?”
沈從殊不由得輕輕笑一聲。
寬慰許微一顆不安的心:“幾年不見的前男友,長什么樣子我都快忘了,我介意什么?”
許微這才長舒一口氣,接著說道:“蔣丞也只和宋樾見過一面,發(fā)請?zhí)o他不過是出于禮貌,他來不來都還是個問題,他那么忙一個人,我估計是不會來的。我聽蔣丞說,他大學畢業(yè)以后正式進入恒揚,年紀輕輕卻能力超群,藺盛海很多事情都放手交給他做,已經有點兒要放權讓他接班的意思了。”
沈從殊沒想到參加許微的婚禮,還能聽見有關宋樾的事。默不作聲聽完,然后淡淡回一句:“他的父親沉迷藝術創(chuàng)作不管事,藺家只他一個繼承人,藺盛海年紀逐漸大了,著重培養(yǎng)他,是應該的。”
宋樾的這個話題,也就說到這里。時間差不多,伴娘們化好妝一個一個進來,很快,迎親隊伍也到了。
熱熱鬧鬧了許久,新郎才成功將新娘子接走。
去到酒店之后,沈從殊也一直陪在許微的身邊,直到臨近中午時,才去到宴賓廳。
宴賓廳里,許微的大學同學坐滿了一張桌子,關明哲也在其中。里面不乏從前認識沈從殊的,見到沈從殊來,紛紛和她招手。正好有一個位置給沈從殊坐下,就坐在關明哲的對面。關明哲身旁有個長相嬌俏的小女生,似乎知道她是誰,見到她坐下之后,雙手纏緊關明哲的手臂,一面偷偷好奇打量她。
在座都是大學時候認識,有些關系在那時還玩得很好。全都知道沈從殊和關明哲曾經是一對,也基本都知道關明哲和沈從殊究竟什么原因分的手。現在大家同坐一張桌上,關明哲還帶了新女友,場面略顯尷尬。
沈從殊卻沒什么感覺似的,一一和大家打過招呼,甚至連關明哲都沒漏掉,尊稱他一聲關總。
關明哲從沈從殊離開榕城以后,三年了沒和沈從殊再見一面。再見面倒是愣了愣,視線落在沈從殊身上落不下來移不開。
幾年了,感覺所有人多少都有變化,只她一個人,從學校出來到現在,感覺一點兒也沒變。
女友感受到關明哲的失神,用手搖搖他使性子掐他手臂。
關明哲感覺到疼,咧嘴輕呲一聲。
沈從殊坐在對面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但她不管對關明哲還是關明哲的新女友不感興趣,能維持基本的禮貌已經是大家一起共事多年,沈從殊能給關明哲的最大的體面。過后,沈從殊只和旁的人一起說話聊天。大家都是許久不見,倒是很有話聊。
坐在宴賓廳等了一會兒,在臨近十二點,忽然,門口出現一陣騷動。還以為是婚禮即將開始,眾人全將目光朝向那處,誰知只是又來了人。
看見來人,沈從殊微微一怔。
是宋樾。
許微以為他收到請?zhí)粫䜩恚撬麉s來了。
卻又和記憶中的宋樾,全然不同,仿佛變了一個人。
宋樾無疑是好看的,但三年前才十九歲的他終究還年齡太小,縱然姿容絕佳,卻也稍顯稚嫩,讓人一眼看出年齡。到如今,三年不見,那份稚嫩已全然褪去。旁人見他,第一眼已不會再關注他的年齡如何。他一身剪裁得體的手工西裝,冷漠一張臉,由新郎,新郎父母,還有幾個保鏢一路相護,從沈從殊所在的桌席走過,直接將他迎上了主賓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