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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第 91 章

    給謝瑱檢查完了, 兩個小士兵身上的壓迫感猛然一松。他們面對后面的顧廣峎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明顯就要輕松很多。

    顧廣峎看著他們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有點好笑。他一邊慢條斯理的脫下衣物, 一邊瞥了一眼已經進去的謝瑱背影。

    有的時候,謝瑱給人的感覺確實兇。不過這個有的時候, 大多數是針對外人的。

    謝瑱對待他們幾個人的時候,脾氣一直都是很好很有耐心的, 像個十分可靠且慈祥的大家長。

    “咳咳咳……”

    脫下衣物的顧廣峎被冷風一刺激,忍不住有一點不舒服的咳嗽了起來。

    他們檢查的時候是在個房間里, 為了防止里面的人作弊什么的,這個房間前后都是有門且敞著的。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 這個房間的保暖性并不算很好。一些身體比較差的考生, 在這個時候很容易感染風寒。

    顧廣峎有點害怕自己著涼了, 這個時候也不講究什么君子禮儀了,他手腳麻利的迅速脫完給他們檢查,然后又動作迅速的穿好往考場里走。

    檢查完, 就是唱保環節,這些他們都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而就在他們這邊進行唱保的時候, 后面檢查的考生里有人被發現了夾帶小抄。

    因為舉人,貢士, 進士的含金量比較高。

    哪怕后來的考試檢查越來越嚴苛,還是會有考生在考試的時候鋌而走險。

    謝瑱也在意會試,他還有個方便作弊的隨身空間。

    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要作弊, 在他看來不是憑本事得到的東西, 就算以后得到了也會戰戰兢兢。

    也不是他這個人多么光明磊落, 而是他清楚一個人若是沒有真才實學,就算靠著作弊進了官場也是走不遠的。

    只有有真材實料, 有真的本事,才能靠著個人的本事與魅力,在勾心斗角的官場上爭得一席之地。

    他們終于進了考場,京城的貢院似乎要比府城的大一點,號舍里的環境也稍微的好了一點。

    不過就算環境好一點,一想到如今還是寒冷的二月,情況還是跟鄉試的時候不大一樣的。

    鄉試是在八月,八月的天氣不算很熱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算冷。

    會試卻是在二月初,這個時候天氣還很冷的,哪怕這里在比較靠南邊,但是該冷的時候依舊冷。

    再加上,南方比較潮濕,對于習慣了北方干燥天氣的人來說,說實話也是一種十分殘酷的挑戰。

    就比如陶晴河他們,就有點受不了這邊濕冷濕冷的感覺。

    謝瑱的情況就要好一點,上一世謝瑱雖然是個北方的,但是后來上學是在南方上的。

    上完學,為了生活,他又在南方工作了好幾年,對于南方的天氣他還算能夠適應。

    唯一讓謝瑱覺得不大好的就是,今天的天氣似乎是一個陰天。

    陰天的話就不大妙了,因為陰天就有可能下雨。下雨天,又是二月,他們在號舍里待上三天,估計會有很多考生感染風寒。

    風寒,對于現代人就是一場小事,自己喝兩包風寒感冒藥就能好。

    但是對于古代,對于身體不好的讀書人,有的時候說不定是致命的。

    謝瑱心里有點擔心陶晴河他們,別人生不生病對他來說不重要,但是陶晴河,顧廣峎他們最好不要生病。

    大家一路一起走過來的,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情誼的。

    同樣的,如果他們能夠考中,對于謝瑱也有很大的好處。

    就比如,謝瑱想要進入國子監讀書,說不定還能夠走一走他們的門路。

    也不知道謝瑱算不算運氣好,今年會試的主考官之一正是他最近仔細鉆研的幾本詩集的正主黃大人。

    這位黃大人也是寒門出身,聽說當年考得并不算很好。但是由于他做官期間表現不錯,最近這兩年連續升了好幾品,在禮部那邊混得風生水起的。

    這一次主考官有兩個,同考官有二十多名,還有其他輔考等等。

    光是這些考官就有不少人,更別提考場里還有很多巡邏的士兵,在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考試,說實話還是有一定的壓力的。

    不過想到后面還有殿試,殿試的時候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殿試的壓力要比會試還要更大。如今他們早一點適應這種高壓的環境,也算是為了以后參加殿試打下基礎了。

    等到主考官宣讀完考場紀律,率先發下來的是被褥,蠟燭,炭盆,以及早上的吃食。

    考場里的食物都比較簡單,估計也是擔心考生亂吃東西容易拉肚子,吃的東西都是一些簡單的白粥,饅頭之類的。

    謝瑱飛速的解決了早飯,就開始一邊研墨一邊等著發試卷。

    試卷是在天微微亮的時候發下來的,一些考生因為夜里起得比較早,吃了一點熱乎的早飯,人就忍不住有點犯困了。

    所以當試卷發下來的時候,謝瑱對面的一個上了年紀的考生,就忍不住頻繁的開始打哈欠。

    這一次會試,一共有四五千人參加,最終只錄取三百人。

    與鄉試的情況一樣,這一次也分為正榜與副榜。

    正榜錄取二百名,副榜錄取一百名。

    不管是正榜還是副榜,錄取之后都可以參加殿試。

    唯一不同的是,副榜錄取的貢士,不能參加今年的殿試。

    也就是說,副榜的一百名貢士,要等到下一次的殿試才能參加考試。

    第一場試卷發下來之后,謝瑱和以往一樣先看了一遍試卷,就發現會試與鄉試考得其實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就是,會試的題目更加寬泛,更加難了一點。

    第一場主要考的是,經義,策問,散文,律法與詩賦。

    散文是新增加的考試題目類型。

    具體什么是散文呢?

    散文的典型代表作就是五經之一的《尚書》。

    在廣義上,散文是指除了詩歌,小說,戲劇之外的一種單獨成篇的文章。

    在科舉之中,大多運用于政論之中,也會結合各種史料,讓考生單獨寫一篇文章。

    在這些題目里,經義題目最簡單,因為它一般有標準答案。

    對于基礎比較牢固的考生,經義題是最簡單也是最容易得分的。

    然后就是律法,律法題也是有固定答案的,就是稍微比經義題答題的時候復雜一點。

    謝瑱比較擅長經義與律法,第一天就率先把這些題目給先寫了。

    此時的他,心態上已經調整好了,已經沒有了剛入場時的緊張。

    而就在他這邊奮筆疾書時,對面那個哈欠連天的年長考生,突然開始不舒服的打起了噴嚏。

    巡邏的士兵見狀,走來示意他小聲一點,不要耽誤其他考生做題。

    那個年長的考生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打噴嚏也不是他能夠控制的。對方在被警告過后沒有多久,就又忍不住開始打起噴嚏來。

    這一次不再是巡邏士兵過來警告他,而是一個輔考皺著眉頭來到了他的面前。

    這些考官們,包括兩位主考,在考試期間都會來回巡視,就是為了防止出現什么事情。

    不管是作弊,違反考場紀律,還是探頭探腦,制造出各種動靜,在考場里都是不被允許的。

    對方一而再的發出聲音,在被警告之后若是還犯,是很容易就會被趕出考場的。

    對方見輔考都過來了,明顯整個人緊張的不行,明明大冷的天卻一頭的汗。

    輔考見狀無聲的警告他的同時,還用眼神詢問他的身體狀況如何,若是真的生病了,這邊是不建議繼續考試的。

    雖然科舉考試很重要,但是考生身體也重要啊。不能因為想要考科舉,就不顧身體狀況死撐著,這是對自己身體的不負責,也是會給考場帶來麻煩的。

    但是很明顯,那人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問題,還是死撐著打算繼續悶頭答題。

    然后就在晚上的時候,他突然開始劇烈的咳嗽,這下子不僅影響到附近兩排的考生了,就連遠處的考生也被他影響到了。

    最后,不管這個考生如何不樂意,他還是被巡邏士兵請了出去。

    走的時候,對方還十分委屈,還在與一個輔考辯解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但是就是想要咳嗽,我想……我應該能忍住,要不……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他對面的輔考卻搖了搖頭,“沒關系,你回去好好的休息,身體重要。等到你的身體好起來,以后繼續參加會試就是。”

    “可是……咳咳咳,我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我真的沒有多少時間了。”

    然而不管他如何說,人還是被強硬的請了出去。

    會試那樣重要的時候,輔考不會因為他一個人,讓他留著繼續影響更多的人的。

    這一日,夜里下起了小雨。

    謝瑱隱約聽到有考生在埋怨,“天吶,下雨了,我怎么這樣倒霉啊?”

    是的,會試遇見下雨,確實是一件倒霉的事情。

    就是謝瑱這種不怕冷的,遇見這樣的雨夜也有點難捱,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樣了。

    其他人,陶晴河那邊有一點著涼了,他捂住嘴巴小聲咳嗽了一聲,忍不住壓低聲音念叨了一句。

    “真倒霉,下雨了,希望晚上不要下大,不然之后的考試就難了。”

    可惜,他這個人的運氣一向不大好,他想著最好夜里雨不要下大了,偏偏夜里的雨勢越來越大了。

    后半夜,有考生在號舍哀嚎了起來。因為雨下大了,號舍屋頂漏雨,不小心把他試卷給打濕了。

    “哎呦,我的老天爺啊!我的試卷,我的試卷啊!”

    “天啊,漏雨了!怎么會這樣?怎么辦,怎么辦?”

    漏雨的號舍好像還挺多的,所以夜里的騷亂聲此起彼伏。

    謝瑱的號舍也有點漏雨,他提前想到夜里可能會漏雨,就把試卷藏到空間里面去了。

    所以聽到外面的騷亂時,他也就看了看他的屋頂,確定漏雨的情況不算嚴重,就縮著身子繼續睡覺。

    若是極個別的出現騷亂,很快聲音就會被考官按下。但是由于這種漏雨的情況還挺多的,所以考場里的聲音鬧騰了好一會兒。

    慶幸的是,這才是第一天晚上,試卷被雨水打濕了,第二天的時候還能換一下。

    次日,雨繼續下,還起了風。

    謝瑱在號舍里無聲的動了動,這才吃了早飯開始繼續做試卷。

    然后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一個長得與顧廣峎很像的同考官。

    對方的年紀看起來,應該要比顧廣峎大上不少歲,但是眉眼間卻有幾分的相似。

    因為對方的長相,謝瑱忍不住多瞧了兩眼,然后就是這樣多瞧了兩眼,讓對方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那是一個三十多歲,器宇軒昂的同考官。謝瑱可以肯定,對方應該與顧廣峎有點血緣關系。

    他想到顧家是某個世家的旁支,顧家本家那邊還有人在京城當官,說不定那個當官的就是這個人。

    對方確實是顧家的,并且在謝瑱他們入場的時候,就已經在別處看到過他們了。

    他叫顧譽深,顧家本家的三爺,六年前的探花郎。

    顧譽深會認識謝瑱,主要是因為他一直在關注著顧廣峎。

    世家,一向注重后輩的培養。

    一個世家想要立足,僅僅靠著一兩個當官的是很難的。

    所以顧家一直在努力扶持小輩,而顧廣峎就是其中最被矚目的一個。

    顧廣峎手里的那些資源,也都是來自顧家本家的幫助。不然以他們家一個小小鎮子上的旁支,是沒有那個能力拿到那么多好東西的。

    同樣的,顧廣峎把手里的資源分給謝瑱,也是在顧家本家這邊的默許下的。

    謝瑱這個人,要比顧廣峎的性格更加的沉穩,一點也不像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他們是同窗,感情也情同手足。有了他陪伴左右,對于顧廣峎以后的路會更加有利。

    相較于謝瑱,那個自幼與顧廣峎關系親密的孔庭堯,顧家本家這邊是不怎么看好和喜歡的。

    所以顧廣峎在去府學讀書時,顧家本家這邊明明可以幫忙,把孔庭堯也介紹到府學來上學,卻故意告訴顧廣峎他們沒有名額。

    也正如他們所想那般,沒有了孔庭堯這個狐朋狗友,顧廣峎會更加專注于學業上面。

    事實上,雖然看起來顧廣峎與孔庭堯的關系似乎依舊很好很親密,但是一些明眼人卻能夠看得出來他們以后的路注定不同了。

    第092章 第 92 章

    顧譽深為了避嫌, 自從考試開始之后,就沒有去看過顧廣峎。

    哪怕他只是個同考官,出考題的人根本不是他, 在與顧廣峎有血親的情況,他也不方便與對方接觸的。

    不過他不能去看顧廣峎, 卻是可以去看看謝瑱他們幾個的。所以在考場巡視的時候,他就過去看過幾人的答題狀況。

    這種行為在考場是允許的, 只要他不與考生進行交談,只是過去看了一下對方的試卷, 對于對方之后的成績不會有影響。

    因為他們每個同考官負責的區域不同,他們負責的區域的考卷不會到他們手里, 而是隔了兩個區域以此來進行閱卷的。加上又是糊名制, 也是為了能夠更好的杜絕科舉舞弊的一種方式。

    他們五個人之中, 除去顧廣峎之外,里面學問最好的就是陳友席。緊接著是陶晴河,然后是謝瑱, 最后就是孔庭堯了。

    按道理來說,孔庭堯比謝瑱讀書讀得早, 他應該比謝瑱的學問好才對。

    但是有的人,就是這樣, 讀書讀得早,也有幾分讀書的天分,但是就是不愿意好好讀書。

    這種人說的就是孔庭堯, 孔庭堯在讀書上是有天分的, 只可惜是個本□□玩愛鬧的。

    加上他過早的接觸美色, 小小年紀就有點沉迷其中,就把不錯的天分都給浪費了。

    陳友席的天分也不錯, 不過他也有一個很大的缺點,那就是他的脾氣不怎么好,考試時心態也忽好忽壞的。

    這樣的人就不怎么穩定,哪怕僥幸進入了朝堂之中,也不適合走到太高的位置,不然很容易把自己給摔死的。

    陶晴河的心性也不行,相較于過于剛烈的陳友席,他的性格就明顯軟弱很多。

    他自己沒有太大的主見,娶的妻子還是個商戶之女,若是以后沒有領頭羊帶著他走,僅靠他自己不會有太大的前程。

    而謝瑱,是他們之中讀書讀得最晚的,也是看起來最適合讀書的人。

    是的,根據他們家找人打聽來的那些消息,顧譽深覺得謝瑱是一個適合讀書的人。

    什么叫做適合讀書?

    就是有讀書天賦,自己也喜歡讀書,在讀書上肯吃苦頭,心態還穩定的人。

    這樣的人,不能說他天生多么有才華,但是卻非常的適合考科舉。

    考科舉,表面上考的是學問,實際上考的還有身體素質,心理素質,以及個人運氣。

    一個人如果僅僅只有學問,卻沒有一個好的身體狀況與精神狀況,就算他的學問再好也沒有辦法支撐他考完試。

    同樣的運氣也很重要,運氣一直以來都是一個能夠改變命運的好東西。

    ……

    謝瑱一開始還在關注顧譽深,等到后來開始答題就不再注意對方了。

    不管對方到底是誰,如今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考試,至于其他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說。

    所以就算后來,顧譽深走到他的跟前來,謝瑱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顧譽深見狀,對謝瑱的贊賞就更多了一分,這樣的心性確實有夠沉穩的。

    第一場考試的雨,一直下到了考試結束,這就意味著,會有不少考生會生病。

    哪怕考場里,特意給他們熬了姜水,咳嗽和打噴嚏的人依舊有很多。

    這些人里面,有不少考著考著就被請了出去。大多數的考生還是挺要面子的,一般只要被請了就會很配合。

    但是也有很不配合的人,他們都會在考場里鬧騰一番,企圖用他們的鬧騰來表達抗議。這樣鬧騰抗議的人,也會在之后受到很嚴厲的懲罰。

    謝瑱從考場出來之后,臉色不怎么好看。因為他的周圍有不少人咳嗽,他總覺得他也有點想咳嗽了。

    為了防止被人感染了風寒,謝瑱一回去就請了大夫。只可惜這兩天因為下雨,有不少考生與普通人生病,就近的醫館大夫忙不過來,他這邊暫時請不到大夫。

    還是后來孔庭堯家的下人,為了給孔庭堯看病去了其他地方,這才終于請回來了一個郎中。

    既然都請郎中了,五個人干脆都看了看,省得耽誤了后面的考試。

    最后五個人里面,只有孔庭堯是確診生病了的。

    大夫給孔庭堯開了幾服藥,又給其他人開了預防風寒的藥。

    只希望明天休息一天,大家不適的情況能夠好轉一點。

    然而一夜過去,孔庭堯不僅沒有好轉,次日中午還發起了高燒。

    謝瑱幾人見狀,想要過去照顧他,但是又擔心被感染了。

    若是平日里,就算被感染了也無所謂,如今這樣關鍵的時候,大家都不希望自己被感染。

    不過好在,孔庭堯身邊有三個人照顧,后來謝瑱又拿出一小瓶烈酒。

    謝瑱讓他們用烈酒給孔庭堯物理降溫,孔庭堯的高燒到了晚上就退下來了。

    次日就是第二場考試了,孔庭堯這種情況是不能繼續參加考試的。主要是他現在坐都坐不起來,就算他想要去考試也很難。

    孔庭堯自己也不大想去考,他第一場發揮的不怎么好,如今這個狀態繼續考也考不好。

    他是個看得很開的,在他看來什么都不及他的身體,所以第二場的時候就沒有去參加考試。

    本來是一行五人,第二場就只有四個人了,一行四人心里還挺沉重的。

    第二場沒有繼續在下雨,不過天氣依舊陰沉沉的。這樣的天氣,也不比下雨天好多少,依舊是濕冷濕冷的。

    謝瑱他們進場檢查的時候,發現檢查的房間里放了炭盆,感覺要比之前好受了很多。

    除了炭盆,考場里的號舍也被搶修過,就算之后的幾天依舊會下雨,影響應該不會像之前那樣大了。

    第二場不如第一場那樣重要,第二場主要考的是四書五經以及算術。

    其中四書占了四篇,五經占了三篇,剩下的全部都是算術題。

    第二場的算術題會這樣多,據說是因為朝廷戶部特別缺人才。

    朝廷今年的偏重就在戶部,而戶部是管理國家財政,算術一方面就不能太差了。

    戶部又細分為:分管土地,戶籍,俸祿,會計,各種稅收等等。

    不管是哪一個部門,需要的都是能寫會算的,算術要是學得不好可不行。

    這一場可以說是謝瑱的主場,他有把握在這一場表現的很好,甚至說不定能夠靠著這一場,把他會試的成績往上提一提。

    因為第二場到了謝瑱擅長的考題,謝瑱做題的狀態就要比第一場更好,整個人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

    相較于謝瑱這邊的好心情,陳友席那邊就不怎么好了。他在算術上面一直不算優秀,他知道算術也是必考項目,卻沒有想到會占比這么大。

    像是之前在鄉試時,算術題也就那么幾題。他以為會試這樣重要的考試,算術題的占比不會太大的。

    結果沒有想到,因為他不了解京城的情況,不知道今年大力擴招戶部的人,所以第二場的算術題才會這樣多。

    如今后知后覺的知道了,也為時已晚了。

    畢竟算術不擅長就是不擅長,它與其他的類型的考題還是不大一樣的,不是通過努力就能夠輕松提高的。

    就跟后世的數學一樣,數學不會那是真的不會。歷史,政治什么的,就算不會也能夠隨意胡謅幾句,數學是真的沒辦法胡謅。

    第二場謝瑱考的好,很有信心,出來的時候就比較早。

    這一次進去三天,頭兩天都是陰天,到第三天才開始下雨。

    第二場開考的時候,就少了不少的考生。結果沒有想到,第三天又下雨了,估計又要有不少考生生病了。

    其實沒有必要非要二月考的,可以稍微往后面挪一個月,三月考會試,四月考殿試,對于考生來說還能好接受一點。

    正如謝瑱預料的那般,因為天氣不怎么好,又有不少考生病倒了。

    第一場考試的時候,一共將近五千人參加考試。到了第二場少了二百多人,到了第三場又少了將近一百人。

    這些都是身體本來就不怎么好的考生,碰上比較惡劣的天氣就率先倒下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身體好,或者是還能撐下去的考生,還在堅持著參加第三場考試。

    第三場主要考得是策問,散文,詩賦,以及兩篇四書。

    這一次的考試題目不算很多,考試的題目難度卻不小。光是那道詩賦題的破題,就能夠難住不少的考生了。

    謝瑱是最后才做詩賦與策問的,所以一直等到第二天的下午,他才注意到這兩題的難度有點高。

    不過好在,他還有一天半的時間,足夠他慢慢研究慢慢答題了。

    最后一場,天氣要比之前好了很多。雖然大部分的時間依舊是陰天,不過天氣已經有轉晴的跡象了。

    謝瑱在策問一題上耗費了不少時間,這一次的策問主要是講君臣關系。他在答題的時候,整張卷面上都是君臣之道,把對君王的恭敬寫得滿滿當當。

    然而他的內心卻不是這樣想的,他不怎么看好現在的老皇帝,所以他注定不是保皇派的。

    他也不喜歡太子,太子生性弒殺,且猜忌之心頗重。

    這樣的天子,是不會允許權臣當政的。謝瑱想要在朝堂有很大的話語權,以對方的性格絕對不會允許,說不定還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除去太子,剩下的還有二皇子……不對,去年的時候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經封王了,如今要叫他們二王爺與三王爺。

    二王爺是四皇子的哥哥,兩個人都是一個母妃所生。他們的外祖一家是清流,是不大希望他們爭奪皇位的。

    小說里面,四皇子聽從了母妃的教導,一輩子當了一個閑散的王爺。

    但是他的哥哥卻不是一個安分的,后來帶著另一位皇子想要奪太子的皇位,卻被太子與主角攻蘇毅旸殺死在了半路上。

    蘇毅旸是保皇派,效忠當今的皇帝。太子是正經皇儲,那保皇派肯定也要保太子。

    謝瑱首先就排除了太子,加上他對蘇毅旸有奪夫之恨,又是一個文臣一個武將的,他們就真的注定水火不容了。

    如今對于謝瑱比較好用的,那就是二王爺與三王爺。

    老二是小說里蓋棺定論了會奪位的,雖然結果他失敗了,卻實實在在動手過。

    加上他失敗過,就證明他的本事不大,以后掌控起來比較容易。

    然后就是老三,老三脾氣不好,還好色,按道理來說,這樣的人還不如四皇子好用。

    但是老三好就好在,他有個很強的母族幫忙,且是個浮于表面的人。

    脾氣不好,好色什么的,其實只要掌握好了分寸,掌控起來還是很好控制的。

    這兩個不管哪一個,對于謝瑱往上爬都很好用。如果這兩條路都走不通,他也可以走四皇子這一條。

    只是這一條,不如前面兩條好走,四皇子也沒有看起來那樣好“欺負”。

    謝瑱就有點擔心,以后他幫助對方奪位之后,對方會來一個過河拆橋。

    本來謝瑱對于此次的會試沒有太大把握的,但是由于第二場的考試給了他不少自信,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他也許能夠考過。

    就算不上正榜,上個副榜,那他也是貢士了。

    貢士可以去國子監,也可以授官,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他都能夠接觸到很多達官貴族,對于他以后的前程會有很大幫助。

    其實科舉完全沒有普通讀書人想的那樣簡單,因為古代的書籍大多數是人工抄寫的,紙墨筆硯更是一種昂貴的消耗品。所以大多數的珍貴書籍,就掌控在了世家大族手里。

    書掌控在世族大家手里,通俗一點來說,文化就掌握在世家手里。

    文化掌握在世家手里,那朝堂里的官員也都是他們的人。

    自古以來,都是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

    朝堂上世家的人太多,對于掌控權利的皇帝就會產生威脅。

    為了讓朝堂不會淪為某些世家的一言堂,也是為了平衡整個國家的權利與安穩,很多皇帝除了自己應有的保皇派,還會特意扶持寒門子弟進入朝堂。

    寒門子弟大多數根基淺,背后沒有盤根錯雜的家族,很多甚至可以稱之為清流。

    他們的到來,是為了緩沖士族與皇權之間的矛盾的。

    所以很多皇帝都會有意無意的扶持寒門,當然了,這里的寒門并不是單純指謝瑱這種農戶,而是指像是陳友席這樣的落魄世家。

    是的,寒門也是世家,只是與那些世家不大一樣,他們是落魄之后的世家。

    然后就是農家子,農家子的背景會更加簡單,用起來也沒有那么多利益糾紛,算是在朝堂里最好用的一批人。

    就拿之前的拐賣案來舉例,如果皇帝真心想要徹查此事。他會找一個沒有太大背景,身份簡單的農家子或者寒門子去查,然后還會給與對方很大的權利。

    但是如果他不想徹查,覺得這樣一徹查下去,會得罪不少的世家大族。他就會找一個世家出身的官員,然后也會給與對方很大的權利。

    那這個世家出身的官員,手里還握著大權。他在調查的時候,發現里面有家族的人,或者家族人的手下。為了不把事情牽扯到他身上,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隱藏此事。

    而他隱藏了其中自家的人,就意味著壞人沒有一網打盡,那么這樣的行為就是腐敗。

    同樣的,對方還可以趁著這次的機會,他用手里的權利去打壓對家。

    一些不想被打壓,或者害怕被誣陷的,就會想辦法去討好對方,這樣也會形成腐敗。

    這也腐敗,那也腐敗,整個朝堂就會爛下去。

    它們就像是無數的蛀蟲,開始啃噬整個國家的根基,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出現塌陷。

    長坪縣拐賣的案子,皇帝選了個寒門出身的官員,本意上是想要鏟除一些世家的爪牙的。

    只可惜他選的人手腕不夠狠,觸碰的爪牙又是些銅爪鐵牙,最后不僅沒能動搖那些世家分毫,還連累四皇子被逼著去了邊境。

    正如之前說的那樣,四皇子他就是一個閑散皇子,不僅太子對他沒有什么忌憚,就連脾氣不好的三皇子都喜歡他。

    這樣的一個皇子,沒有人會特意針對他的。

    他會被逼著前往邊境,主要是拐賣案的事情是他掀起來的。這件事情又涉及到了某些世家大族,他們就對掀起這件事的四皇子很不滿。

    所以就想辦法,把四皇子送到了邊境去。

    是的,沒有看錯。

    一些世家大族可以左右皇子的命運,可以讓堂堂的皇子都要避其鋒芒。

    同樣的,當世家發展到一定的程度,他們還能有左右未來皇帝的力量。

    為了防止他們發展下去,一些有手段有頭腦的皇帝,這個時候就會大力扶持寒門。然后再通過這些寒門子弟的手,一起想辦法把這些世家給壓制下去。

    在謝瑱他們這邊參加最后一場會試時,與此同時的另一邊,一個頭發花白的小老頭子,正對著對面的華服青年嘆氣。

    華服青年長相普通,但是由于他有一雙異瞳,那雙異瞳看起來格外的神秘詭譎,倒是讓他顯得多了幾分的貴氣。

    青年聽到嘆氣聲微微抬眸,有點好笑的對著小老頭說道:“舅公這是怎么了?怎么你一看到本王,就天天唉聲嘆氣的?”

    青年是凌王云罹,也就是三王爺。

    去年,他與老二一起封王,按理來說他都封王了,也有了屬于自己的封地,應該去自己的封地才對。

    但是他自己不想走,他皇帝爹對他一直比較偏寵,他還有一個娘家很強勢的母妃。所以去年二王爺去了封地,他到了現在還在京城沒有離開。

    凌王受寵,是真的受寵。

    要不是他的眼睛有問題,估計現在的太子就該是他了。

    老皇帝一共有八個兒子,其中有一個夭折了,剩下的七個里面只有老大,老二,老三稍微的有點出息。

    而這三個兒子里面,老三不僅與皇帝長得像,脾氣上面也有很多相似。

    只可惜,老三的眼睛有問題,不能讓一個儀容怪異的皇子繼承大統,所以太子之位就給了皇后的嫡子也就是大皇子。

    也正是因為,很多人都看出來了,皇帝比較偏心老三。老大與老三的關系一直不大好,很多事情上兩人都有點針鋒相對。

    皇帝呢,他偏心老三,覺得原本太子應該是給老三的,如今他把皇位給了中規中矩的老大,老大作為大哥就應該讓著點弟弟。

    其實孩子多了,哪怕父母有心端水,也是會不自覺的偏心某一個的。

    老皇帝也沒有想要端水,所以他的偏心就十分的有目共睹,這點就像是埋在太子心里的刺一樣。

    凌王對面的小老頭是凌王母親的舅舅,是個早已經從朝堂上退下來的老油條了。

    他此番的老遠來見凌王,主要是勸對方離開京城的。就算皇帝偏寵凌王殿下,但是皇帝已經年紀大了,這個天下早晚是太子的。在他們沒有能力跟太子奪位之前,這個時候最好的就是乖巧的離開京城。

    “殿下,該啟程了。陛下為您挑選的封地那樣富饒,殿下不如趁著現在天氣轉暖,帶上你的人早早的前往封地。”

    “舅公,你老人家這般著急作甚?我不是說了嗎,等到這一次的科舉結束,我自然會帶著我的人前往封地。”

    “今年的考生里面,難不成有殿下看中的人?”

    凌王聞言搖了搖頭,一臉又坦然又欠揍的說道:“沒有我看中的,不過倒是有個太子大哥看上的。聽說叫什么來著……對了,他好像叫顧廣峎!”

    第093章 第 93 章

    “顧廣峎?老夫, 怎么沒有聽說過有這號人物?”

    “據說是云州府來的,偏遠之地,舅公沒有聽過也不足為奇。”

    “那種地方出來的讀書人就算真的有一些才華, 也不足以讓殿下為了他繼續留在京城得罪太子。”

    “舅公還是沒有明白本王的意思。”

    凌王這般說著,便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然后一邊往外面走去,一邊語氣猖狂的說道:“本王正是因為太子大哥看上了, 所以他要的人本王都是要帶走的。”

    至于這個人是誰,有著什么樣的身份, 有沒有世族大家支持,對于他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這一次科舉主要是為了給戶部招人, 而太子現在就在戶部學習和鍛煉中。很明顯這一批考生里面, 有不少人以后會是太子的人。

    而太子如今看上的那幾個里, 顧廣峎算是里面比較出挑的那個。雖然只是一個小三元,解元的名號還被人奪了,但是他年紀輕輕的, 就有這般的造化了,那就說明他要比那個中年解元更有潛力。

    加上又是年輕人, 太子要的就是年輕人。那些年紀大的大臣,大多數都是老皇帝的人, 太子想要培養自己的人,顧廣峎這樣的年輕人最適合了。

    小老頭聞言一臉欲言又止,他這一次過來就是勸凌王早日離京的。結果這個人是一點也不聽勸, 還非要留下來與太子殿下搶人。

    凌王的這個脾氣啊, 是真的被貴妃娘娘給慣壞了。

    當然了, 這里面也有皇帝的功勞。皇帝確實偏寵凌王,也確實喜歡凌王。

    但是凌王天生異瞳, 天生異瞳代表著不祥,皇帝不可能讓這樣一人成為齊國的皇帝。

    所以皇帝對凌王的寵愛是真的,但是這樣的寵愛里也有他的私心。他知道凌王的母妃娘家勢力大,擔心以后凌王會有奪位的心思,所以他在有意無意的溺愛凌王。

    在皇帝的溺愛之下,凌王的性格就被養得有點任性和暴躁,不管他做什么事情都喜歡爭強斗狠,尤其是喜歡與年長的太子爭搶東西。

    在凌王看來,太子之位本該是他的。他父皇更愛他母妃,在一眾皇子之中,他也是最受寵愛的那個。

    皇儲的位置本來是他的,只可惜他天生異瞳,才會讓老大白撿了便宜。

    也正是因此,凌王看太子就特別不順眼,總覺得太子占了不該占的位置。

    本來小老頭還想要勸一勸的,后來見凌王的脾氣突然上來了,頓時不敢繼續多說什么了。

    之后會試的最后一場考試結束,謝瑱他們一臉狼狽的從考場出來,隨即就回到住處好好休息了。

    放榜要等到七日后,也就是二月二十五那一日。

    這幾天貢院大門會鎖上,所有的閱卷考官都要關在里面。等到會試的成績出來,他們才能跟著被放出來。

    會試的排名不是最后的排名,但是成績會影響后面殿試的排名。

    殿試分為一甲,二甲,三甲。

    一甲只有三個人,分別是狀元,榜眼,探花,賜進士及第。

    二甲第一名,實際上就是第四名,又叫做傳臚。

    二甲的人數要比一甲多,二甲賜進士出身。

    之后還有三甲,三甲的人數最多,賜同進士出身。

    這里的“同”,其實意思是“不同”,就像是一塊很美的玉,上面磕了個口子一樣。

    說是同進士,實際叫做準進士,是真正進士的備選人員。身份上不及真正的進士,卻要比貢士稍微高一點。

    齊國的同進士也是可以授官的,只是官位一般都會比較的低微,上任的地點也會比較的尷尬,都是一些偏遠或者苦寒之地。

    謝瑱這一次的會試還是挺有信心的,他覺得他這一次考試的時候發揮的不錯,等到放榜的時候應該會榜上有名的。所以他現在就要,把之后的路想清楚。

    過了會試,就是殿試。他是不可能進一甲的,不過應該可以拿個二甲或者三甲。不管是二甲還是三甲,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都不差。

    謝瑱就這樣一邊謀劃一邊休息,一連休息了兩天的時間,才把精氣神給養回了一點。

    這一日,顧廣峎來他房里找他,跟他談起了會試的事情。

    以前顧廣峎在放榜之前,很少會主動提前考試的事情的,有什么事情他都會等到放榜后。

    如今已經二月下旬了,距離殿試只有不到半個月,由于時間過于緊迫的原因,顧廣峎就沒時間在乎那么多了。

    顧廣峎一見到謝瑱就說道:“今日來找謝兄,是為了會試結果來的。不知謝兄,對于此次會試有沒有信心?”

    謝瑱聞言看了他一眼,雖然他這一次還算有把握,不過也沒有把話說得太滿。

    “上副榜應該不成問題,至于能不能上正榜,這個我就不好說了。”

    顧廣峎聽到這話,心里似乎有了一點底。他在謝瑱房里的桌前坐下,這才不急不慢的繼續道:“謝兄與我也不算是外人,我就不在這里兜彎子了。我這一次考得應該不錯,要比鄉試時發揮的更好,名次應該在正榜前五十名。昨日我家在京城當差的一位兄長送了一封信給我,信上的意思是希望我能留在京城以后追隨東宮那位。”

    謝瑱正準備倒茶的手一頓,沒有想到一向謹慎多疑的顧廣峎,會這么直接的就把事情說給他聽。

    “你倒是信任我。”

    謝瑱這般說著,就給顧廣峎倒了一杯茶。

    顧廣峎一邊伸手接過茶湯,一邊語氣里帶著一點笑意。

    “我若是連你都不信,以后還能信什么人?你我有同窗之誼,又是至交好友,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謝瑱聞言心下感動,隨即忍不住開口提醒了一句。

    “東宮是那位不見得是個好的選擇。”

    雖然小說里面對方順利登基了,不過如今謝瑱來了,以后的事情就說不準了。

    不是謝瑱對自己多么自信,而是他心里十分的清楚,他是那個蝴蝶翅膀,隨著他的穿越而來,一切都會變得與原著不大一樣。

    就比如,林卿衍成了他的夫郎,蘇毅旸提前從邊境回來了,四皇子被逼著去了邊境,整個齊國的局勢都在不知不覺間變化著。以后會如何,就是謝瑱這個手握劇本的人都不清楚。

    “可是放眼如今成年的幾位殿下,看來看去也就東宮的贏面最大。就算咱們現在還是個小小舉人,很多事情也是要提前做準備的。”

    “你們家的意思,是想要你站隊東宮嗎?”

    “目前看來是的,我們顧家是小世家,在朝堂的根基不深。在東宮贏面最大的情況,家里肯定是站隊東宮的。”

    說到這里,顧廣峎抿了一口茶,隨即有點奇怪的看著謝瑱。

    “怎么,謝兄有更合適的人選嗎?”

    謝瑱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對顧廣峎說道:“你覺得三王爺如何?”

    顧廣峎的臉色變了又變,他想過謝瑱會提二王爺或者五皇子,卻萬萬沒想到謝瑱會提三王爺。

    “為何非是三王爺?三王爺雖然受寵,但是人人都知道,三王爺不可能繼承大統。”

    “對,正是人人都知道,三王爺不可能繼承大統。我覺得在我沒有人脈,沒有根基,也沒有權勢之前,三王爺也許是個不錯的人選。”

    這樣大家都會覺得,他們的站隊只是為了找個皇室靠山,而不是為了做什么謀權篡位的大逆不道。

    同樣的,也正是因為所有人,包括三王爺自己,都知道他不可能繼承大統。

    哪怕有朝一日,他們做出什么奇怪的舉動,對于別人看來也都是小事。

    在古代,不祥一直都是很嚴重的事情。

    只要國內哪個地方發生了天災人禍,大家都會把這件事情怪罪到皇帝頭上。

    因為皇帝是天子,他的品性,他的容貌,他的一言一行,都象征著天命。

    “可是他沒辦法成為皇帝……”

    “我也不打算讓他成為皇帝。”

    顧廣峎的手一抖,差一點把手里的茶湯給灑了。他連忙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隨即一臉不可置信的小聲喃喃道:“不打算……不是,謝兄,你還真是膽大妄為,這樣的話你都敢說出來。”

    謝瑱含笑瞥了他一眼,“那不是因為身邊是賢弟你嘛,若是別人我這種話可不會亂說。”

    顧廣峎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起身把門窗都給關上了。

    “那……謝兄的意思是,想要利用三王爺去對付太子?等到扳倒了太子,你……你再尋摸一個更好的皇儲?”

    顧廣峎是真的聰明,謝瑱完全沒有透露太多,對方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沒有讀書人不想當官的,也沒有當官的不想封侯拜相的。

    若是他們就這樣選擇站隊太子,太子一路上不會遇見太大的阻礙,他們不管多么努力頂多當個普通的下屬。

    但是如果是充滿野心的“篡位”,后面一路除了滿是荊棘之外,對他們來說也充滿了機遇與挑戰。

    就算混得再差,也能夠憑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在新帝登基的時候撈個不錯的官職。

    當然了,這樣做是伴隨著很多的風險的,對喜歡穩的顧廣峎來說有點冒進了。

    就在顧廣峎想要勸一勸謝瑱,這件事情還是需要再三考慮時,門外響起了顧廣峎家下人的聲音。

    “公子,三爺來找你了。”

    三爺也就是顧家本家的老三顧譽深。

    顧廣峎聞言應了一聲,對謝瑱說了一句他回來再聊,就行色匆匆的轉身出去了。

    謝瑱看著對方遠去的身影,不急不躁的又給自己添了一杯茶。

    小說里曾經寫過,三王爺與太子關系不睦,從小就喜歡搶太子的東西。這個東西里面也包括,太子看重的一些人才。

    顧廣峎有才華,雖然算不上天縱奇才,但是在科舉里也算扎眼。

    以太子喜歡收攬人才的脾氣,顧廣峎這樣的人他肯定會喜歡。

    就像是有人喜歡收集物品的一樣,他們這位太子也有收集的喜好。

    只不過別人是收集東西,這位太子殿下是喜歡收集人。各種各樣的人,美人,才子,大儒,甚至江湖異士。

    然后呢,太子喜歡的人,事事都喜歡與太子爭搶的三王爺,肯定為了給太子添堵也會來搶。

    謝瑱敢把他想跟三王爺的事情告訴顧廣峎,就是猜到了以顧廣峎的才貌會引來兩位殿下的爭搶。

    加上老皇帝偏寵三王爺,謝瑱猜測只要不是什么事關國家根本的事情,老皇帝會下意識的更加偏袒老三那邊。

    最后顧廣峎自己很可能沒辦法做出選擇,而是要被迫的等著三王爺把他帶走。

    謝瑱會想要選擇三王爺,除了因為他之前的那些想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料到了,顧廣峎最后會跟著凌王殿下。

    他與顧廣峎感情好,在一起可以互幫互助。同樣的,他也可以借助顧廣峎,有個正當理由跟著凌王。

    到時候大家只會覺得,他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這樣的人設是很容易交到很多朋友的。

    顧廣峎出去見了顧譽深一趟,回來之后就沒有再提之前的話題,整個人看起來臉色一直不怎么好。

    五日之后,也就是二月二十五,會試放榜的那一天。

    顧廣峎昨夜著了涼,早上起來的時候,時不時的咳嗽一聲。

    他們一行人去看榜時,孔庭堯還有一點擔心的看著他,讓他看榜的時候找個舒服的地方待著。

    只可惜京城不比云州府,這邊的酒樓可不給他們面子。加上參加會試的人比較多,過來湊熱鬧的百姓也更多,整個貢院的外面人滿為患。

    之前就說過了,會試一共錄取三百人,其中正榜錄取二百,副榜錄取一百。

    孔庭堯這一次只參加了一場,注定與這一次紅榜無緣了。

    不過難得來一趟京城,他也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打算放榜之后再走。知道了大家的名次,他在路上的時候也不用猜來猜去了。

    會試放榜的陣仗很大,光是報喜差就一次性兩個人。一個負責報喜,另一個負責一路敲鑼,反正看起來就挺熱鬧的。

    這還只是副榜的報喜,等到正榜報喜就更加熱鬧了。不僅有三個人負責報喜,每一次報喜的時候,貢院門口還會放鞭炮。

    副榜一共一百人,等到整個副榜報完,謝瑱他們聽來聽去只聽到兩個熟悉的名字。

    一個是徐琛揚,謝瑱府學的室友,另一個是他們府學的另一個同窗,他們都在副榜五六十名那一塊兒。

    副榜,雖然也是貢士,但是不能參加今年的殿試,也就意味著與進士無緣了。

    所以副榜上很多人,聽到自己名字都很失望。明明只要他們稍微努力一把,就能夠爬到正榜的末尾了。

    爬上正榜的末尾,就意味著可以參加殿試。參加殿試不管他們考得如何,一般情況下都是會給過的,最差的三甲也一樣可以授官。

    可惜,不管他們如何的失望,落到副榜那就要再等三年。

    在副榜一群學子唉聲嘆氣聲里,謝瑱他們在正榜第一百七十名聽到林玉衫的名字。這個人上了正榜,也算是有一點本事在身上的。

    陶晴河這個時候突然有點緊張,“我頭兩場因為有點著涼了,考試的時候整個人暈乎乎的。我沒有上副榜,總覺得這一次有點懸了。”

    一旁的孔庭堯聞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沒有考上的話,下一次我們一起再來。”

    因為有一個人墊底了,陶晴河的緊張情緒好了一點,之后他就沒有那么較真了。

    他這一次來的時候,他家娘子就說了,他的學問不算差,就是心態不大好,這一次就當做來磨礪心態的。所以就算他沒有考中,他家娘子也不會生氣的。

    然后就在陶晴河這般安慰自己的時候,他們幾個人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這一次的名字是他們云州府的那個解元。

    對方鄉試考了個解元,本來大家都以為以對方的學問這一次能夠進前三十的。

    結果沒有想到,對方不僅沒有進前三十,還沒有進前一百名。

    會試的成績,雖然不算最后殿試的排名,但是還是與殿試有點關系的。

    一般頭五名,很有可能會是一甲。

    正榜前五十名進二甲,正榜五十名之后進三甲。

    對方沒有進前一百,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落到三甲里。

    這個前后的名次差距,不得不說還是挺大的。

    之后隔了一段時間,就在孔庭堯忍不住累得想要找個地方坐下的時候,大家在第九十七名聽到了謝瑱的名字。

    因為上一次顧廣峎與謝瑱聊過,猜到謝瑱這一次考得也挺不錯,所以這一次他沒有以前那樣緊張,聽到謝瑱上了正榜的時候也不驚訝。

    不過他不驚訝是他不驚訝,他不驚訝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樣不驚訝。

    此時孔庭堯就一臉震驚的看著謝瑱說道:“謝兄,你是不是有什么獨門的考試技巧啊?每一次我都覺得你可能會落榜,每一次你都能出乎意料的榜上有名。”

    若是別人聽到這話也許會生氣,但是謝瑱知道孔庭堯沒有惡意,此時的他就是單純的覺得意外。

    其實他自己也挺意外的,他知道他這次發揮的不錯,有想過很有可能會上榜,卻沒有想到會是正榜第九十七名。

    這個名次很不錯了,至少比他當初來京城時以為的陪跑好多了。

    不等大家喜笑顏開的祝賀謝瑱,緊接著大家就聽到了陳友席的名字。

    陳友席這一次考了第九十三名,他在詩賦上的天分比較高,還寫了一手特別漂亮的字。

    要不是這一次天氣惡劣,加上第二場有那么多算術題,他拿個前五十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這一次會試前兩場都在下雨。第二場還有一大堆算術,搞得他整個人特別的頭大,才會把他名次弄得這樣靠后。

    給謝瑱和陳友席報喜的喜差,算是一前一后找到這邊的。謝瑱與陳友席見狀也沒有時間說其他的,連忙從荷包里摸出喜錢分給他們。

    在幾位喜差一聲聲的報喜聲里,很多人也立刻注意到了他們這邊。之前周圍很多人都沒有注意過他們,如今看到他們之中連續兩人考中,大家對于他們的關注就多了起來。

    齊國也是流行榜下捉婿的,京城又是整個齊國最繁華的地方。有不少富庶之家,就會趁著這個機會,給家里的女兒與哥兒尋摸好親事。

    謝瑱生得高挑挺拔,站在人群之中格外扎眼。尤其是塞在一群讀書人之中,他整個人挺拔的像是一桿長槍。不是讀書人,更像是一個武將,那種稍微有點書卷氣的武將。

    一個老漢見狀特別的心動,他家里有一個剛及笄的哥兒,若是能夠給他尋一個這樣的夫君,不僅前途無量還是個身體倍棒的。

    就在他這般想著,然后大步朝著謝瑱奔去時,有一個膽大的婦人走上前來。

    那婦人年紀不小了,所以就沒有那么講究,她上前就笑著對謝瑱問道:“這位公子,不知家里是否婚配啊?”

    謝瑱原本正沉浸在他密密麻麻的謀劃中,冷不丁的聽到這樣一句話的時候還有點愣神。隨即在明白對方的來意之后,他頓時一臉尷尬的對對方道:“小生家里已有夫郎,還有兩個孩子。”

    那婦人聞言臉上閃過一抹失望,有了夫郎還有了孩子那確實不合適了。

    謝瑱這一句話聲音很大,不僅那個婦人聽見了,就是周圍其他想要榜下捉婿的也聽見。

    他是知道,有榜下捉婿這件事情的,不過卻沒有往心里去。

    他以為京城這種地方,大家喜歡的應該是顧廣峎這種的翩翩公子哥。

    他這種……嗯,比較高大的,應該不會多么受歡迎才對。

    但是剛剛的那一瞬間,謝瑱卻有一種他成了肉,被一群惡狼盯上的錯覺。

    難不成?是因為南方人看多了那種翩翩公子,所以突然看到他這樣的猛男覺得很新鮮?

    后面謝瑱與陳友席沒能繼續待在這里,哪怕他們說了,他們一個人有了夫郎,另一個家里也有了妾室,依舊有不少人過來纏著他們。

    不是他們兩個人長得有多么好看,而是他們兩個人都考上了貢士,那么他們就算是半個進士老爺了。

    很多人家,尤其是商戶,都想要來個榜下捉婿,然后提高一些家里的地位。

    所以在看見年紀合適的“準進士”老爺,很多人根本不在乎他們成沒有成親,只想著先搭上關系再說其他的事。

    謝瑱怕麻煩,他不希望在這種事情給林卿衍添堵,于是跟顧廣峎他們說了一聲就跑了。

    陳友席見狀也跟著跑,他的婚事族里已經說了,不能讓他再擅作主張,所以他也不能隨便惹事。

    就在他們這邊從人群里逃出來,然后快步朝著他們住處奔去時,旁邊巷子里突然沖出來一輛馬車。

    要不是謝瑱眼疾手快,拉了陳友席一把,陳友席就要被那輛馬車給撞到了。

    就在陳友席這邊心有余悸,想要躬身給謝瑱道謝的時候,那輛馬車連停都沒有停一下,就沖著主街那邊飛馳而去了。

    京城的街道有很多規矩,有些地方可以過馬車,有些地方不能過馬車,有些地方馬車可以跑起來,有些地方馬車只能慢行。

    還有一些地方,不能進馬車,馬匹,騾子,羊車……只能走路或者坐轎子。

    像是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貢院門口,可以過馬車,卻不能疾馳,只能慢走。

    對方這樣橫沖直撞的,也不知道是因為不知道京城的規矩,還是因為故意為之。

    就在謝瑱這樣想著的時候,那輛飛馳而去的馬車很快就被一群士兵給攔下了。

    下來的是個錦衣華服的哥兒,長得瘦瘦小小,白白凈凈的,但是眼里滿是倨傲與狂妄。

    對方仰著下巴,摸出了個令牌,那些攔住他的士兵立刻沖著他點頭哈腰的。

    看起來身份應該不簡單,不是某位哥兒殿下,就是某位大官家的哥兒。

    雖然律法上說啊,“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事實上能夠做到這一點的真的很少。

    很多皇帝對于自己的孩子,還是比較縱容與溺愛的。是不可能因為一點小事情,就真的讓京兆尹判他們罪的。

    第094章 第 94 章

    之后, 兩個人回到了住處。

    陳友席十分感激謝瑱,從以前開始謝瑱就一而再的照顧他。哪怕他有時候多有言語上的不恭敬,謝瑱也從來沒有因此就生他的氣。

    謝瑱也沒有比他大太多, 卻一直像個大哥,大家長一樣幫助他, 今天更是救了他一次。

    陳友席見其他人還沒有回來,好面子的他就趁著這個時候, 真心的朝著謝瑱道了一聲謝。

    “今日,多謝謝兄了, 要不是謝兄出手幫忙,小弟今日怕是要受傷了。”

    受傷還是小的, 就怕馬上就要參加殿試了, 到時候他有傷會不讓他參加殿試。那耽誤的就不是小事了, 而是他的未來與前途。

    想到這里的時候,陳友席想到了那個馬車上的華服哥兒,心里忍不住對他產生了幾分的厭惡之情。

    “小事, 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這……怎么能叫小事,上一次也是, 謝兄一直對我不錯,日后……小弟定會想辦法報答謝兄的恩情。”

    謝瑱聞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雖然學問不及你有天賦,不過總歸是年長你幾歲的,在很多事情上要比你有經驗。大家是同窗也是好友, 又不是什么大事, 當然是能幫就幫了。”

    陳友席聽到這話點了點頭, 心里卻沒有因為謝瑱說的輕松,就真的沒有把這份恩情當回事, 而是深深的記下了謝瑱的好,只想著以后找機會報答對方。

    在兩個人回來沒多久,很快顧廣峎他們也回來了。

    顧廣峎這一次考了個第三名,不出意外的話以他的才華與容貌,殿試的時候應該可以拿一個探花。

    他能在那么多的舉人里考到第三名,本來是一件非常讓人感到開心的事,但是由于他也被榜下捉婿了,整個人回來的時候十分的狼狽。

    顧廣峎與謝瑱和陳友席不大一樣,謝瑱已經娶了夫郎,陳友席也有個妾室,那些榜下捉婿的不好硬捉他們。

    顧廣峎明面上有個未婚妻,但是對于別人來說就是未婚配。他又生得俊秀,這一次又考得名次靠前,可想而知他剛剛遭遇了什么。

    再加上,這一次孔庭堯沒能考完,陶晴河也落榜了,顧廣峎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們是朋友,且家里都沒有什么根基。大家都是打心里,希望可以一起進入官場的。

    那個地方,不比書院舒服,到處都是爾虞我詐的。

    如果能夠一起去,大家也可以互相照應一番。

    只可惜,科舉不是那樣好考的。他們五個人有三個考中,本來就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了。又怎么可能,說考上五個都能考上的?

    因為孔庭堯與陶晴河要離開了,剩下的三個人也沒有心情慶祝。

    次日早上,他們一路把孔庭堯與陶晴河送出了京城,再次回到他們住的小院子的時候,三個人心里都免不了一陣的感慨。

    以前科舉太過順遂了,五個人一直都是一起的。本以為他們可以一起進官場,結果沒有想到,才走到這里就離開了兩個。

    以后……大家若是選擇不同的路,還不知道會是個什么樣子。只希望不管以后發生什么,他們三個都不會成為敵對吧。

    謝瑱讓陶晴河幫他捎了一封家書,之前他以為他沒辦法榜上有名,這一次來京城就是來陪跑的。

    可是現在他過了會試,之后還要參加殿試,殿試之后也不能立刻離開,還要等待兩個月后的授官。這樣一耽擱,估計要等到五六月他才能回家。

    這個時候謝瑱就十分慶幸,慶幸許繡娟他們來了府城,也慶幸把七哥兒一家以及蓮娘帶上了。

    若是家里只有聽雨,就算他們后來買了新奴仆,謝瑱對于新奴仆完全不了解,還是不會放心讓林卿衍與他們在一起。

    但是現在,許繡娟一家都搬來了府城,且現在就與他們家住在一起。

    家里還有熟悉的七哥兒和蓮娘,就算謝瑱一走就是這么久時間,有他們陪著謝瑱心里也能放心。

    今年的殿試安排在了三月十六,本來是安排在了三月初幾的,不知道為什么往后推遲了幾天。

    參加殿試之前,是要進行三次“培訓”的。為了防止一些考生殿前失儀,每一次殿試之前都會有這樣的禮儀指導。

    三次也就是三天,還會發給他們統一的服飾。殿試前一天需要進行大沐浴,有一些身上有狐臭,腳臭的人,還需要進行熏香等等。

    謝瑱經過了這幾天的“培訓”,并沒有覺得自己變斯文了,反倒是覺得自己個糙漢子,身上多了幾分脂粉的味道。

    反正就是……很怪!

    看著被洗的白白凈凈,細皮嫩肉的顧廣峎,像是話本的白面小生似的。

    而他呢,像是涂了脂粉的武夫。

    怪,他是真的怪。

    三月十六那一日,他們一大早就被送到了宮門外候著了。

    大家穿的衣服都是一樣的,除了高矮胖瘦不大一樣之外,猛然看過去全是一片藍衫學子。

    謝瑱比較鶴立雞群,不是說其他人長得丑,主要是他長得比較高挑,所以在人群里特別顯眼。

    等到宮門從里面打開后,他們一眾學子就跟隨宮人,依次排隊小步往宮里走去。

    進宮的時候,他們不能抬頭四處張望,不能交頭接耳開口議論。

    要噤聲,小步走,低著頭,快速的跟著前面的隊伍。

    這對于謝瑱是真的很為難,他個頭高,大長腿,一步可以抵得上別人兩步。

    如今卻要他小步走,還要走得畏畏縮縮的,他就覺得哪哪都不大對勁。

    好在這個過程很快,很快他們就抵達了考試的宮殿。

    殿試又稱之為“御試”,“廷試”。

    是為了區分通過會試的學子,進行最后的排名,以及官員選拔用的。

    只考一天,只考策問。

    清晨入殿,日暮交卷。

    在殿試之中,一甲可以直接授官職。一般都是翰林院里的官職,比如翰林院修撰,翰林院編修等。

    這一次顧廣峎在會試里得了個第三,不出意外他應該可以拿個探花郎。

    按理來說,他應該可以進翰林院的。只可惜對方現在被三王爺盯上了,不見得就能夠成功的進入翰林院。

    在謝瑱這邊想著的時候,他隨著大家做完一系列繁瑣的禮節,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來了。

    此時皇帝還沒有來,御座上還是空著的。

    皇帝沒有來,在發試卷的時候,太子倒是來了。

    太子過來的時候,主要關注的就是會試前三名。

    會試的前三名,第一是個世家子,第二是個農家子,第三就是顧廣峎。

    顧廣峎家不算是寒門,但是也不能算是世家,反正就是不上不下的狀態。

    相較于第一的世家子,背后代表著錯綜復雜的利益。第二的農家子與顧廣峎的身份,就要相對來說簡單了不少。

    所以很明顯,太子對于他們二人很感興趣,剛剛開考就過去看兩人做題。

    其實這位太子肚子里的墨水沒多少的,也不知道他裝模作樣的過去看考卷時能不能看懂?

    謝瑱也就瞥了太子一眼,之后就開始全神貫注答起題來。

    如此一專注,等到他手酸了活動手腕時,才注意到不知何時皇帝來了。

    對方一來就坐在了御座上,似乎對于下面的考生不大感興趣,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狀態不算很好。

    一直等到殿試快要結束了,御座上的皇帝才挪了挪屁股,然后在前面兩排轉悠了一圈。

    這一次的科舉,主要是為了給太子選人才的,所以皇帝才會看起來那么沒有精神。

    他有一種他真的老了,很快就要讓位給太子的感覺,這讓他的心里有一點不舒坦。

    別看太子是他兒子,就算是親生的兒子,有些人也是會嫉妒的。

    他們會嫉妒對方更年輕力壯,會嫉妒對方以后繼承他們的所有。

    終于等到殿試考完了,一群學子依次離開大殿,然后迅速的從宮里離去。

    一直等到出了宮門,憋了一天的學子們,像是爆發一樣議論了起來。

    “哎呦,渴死我了,為了不用出恭,我都沒敢多喝一口水。”

    “我也是,我都沒敢多吃東西,這會兒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走走走,咱們趕緊去弄點吃的去,這樣的殿試也是夠遭罪的。”

    ……

    有議論吃喝的,也有議論考題的。

    “陳兄,你這一次的策問答得如何?我這一次答的不大好,心里忍不住有點擔心。”

    “一般般吧,不過都到了殿試了,再差也能撈個三甲,你還是放寬心吧。”

    ……

    謝瑱三個人匯合之后,沒有討論殿試的考題,也沒有多說其他的事情。

    他們一起急匆匆的離開,換了衣服,吃了飯,又洗了澡,這才再一次聚在了一起。

    陳友席說起了他以后的打算,“我應該在二甲里面,二甲要等到四五月才能授官,到時候會去哪里還不一定。你們兩個人有什么打算嗎?”

    陳友席是這樣問他們的,但是實際上只是問的謝瑱。顧廣峎明顯是一甲里的,一甲都會直接留在京城。

    雖然陳友席沒有與顧廣峎談過心,不過他對于顧廣峎這個人的脾氣還是有點了解的。

    顧廣峎這個人喜歡穩,怕麻煩,性格容易焦慮。以他這樣的脾氣,應該會老實的在翰林院當值,然后靠著勤奮一點點往上爬。

    所以他這一句話,主要是為了問謝瑱的。謝瑱是他們之中,學問比較差的那個。

    若是落到了三甲,恐怕不會有什么好差事,到時候說不定還要他自己尋找出路。

    顧廣峎也是個聰明人,聞言下意識瞥了謝瑱一眼。

    謝瑱感受到來自兩位好友的擔心,忍不住輕輕的笑了笑。“能進二甲就去當官唄,不能進二甲……我也有去處。”

    見謝瑱沒有和陳友席說出他的真實想法,顧廣峎也就沒有說他可能沒辦法留在京城這件事。

    罷了,反正等到金榜一出,很快大家心里自然就明白了。

    第095章 第 95 章

    三月十六的殿試, 要等到三月二十出金榜。在他們焦急的等待最終結果時,另一邊喜報也遞到了各個州府。

    陶晴河是在三月十四回到府城的,一回來就把謝瑱的家書讓人送到了謝家。

    在看到回來的只有家書時, 林卿衍就隱約猜到謝瑱應該是過了會試的,不然以謝瑱的性格不會拖到現在還不回來。

    林卿衍感謝了送信過來的陶家下人, 隨即就打開家書認真地看了起來。在看到謝瑱不僅考中了,還要參加后面的殿試時, 林卿衍忍不住高興的不行。

    許繡娟不怎么識字,她見林卿衍一邊看一邊傻笑, 就忍不住焦急的詢問了一句。

    “怎么了?阿瑱那孩子,在信上說了什么?為什么陶家的回來了, 他卻沒有跟著一起回來?”

    認識字的聽雨就站在旁邊, 她大著膽子往信上瞥了一眼, 隨即就一臉歡喜的對許繡娟道:“嬸娘,當家的考上貢士了,之后還要參加殿試, 所以要等一等才能回來。”

    許繡娟一聽到這話,哎呦了一聲。

    “貢士?那……那之后是不是就可以當官了?天老爺啊, 我們家阿瑱是真的出息了啊!”

    聽雨聞言連忙說道:“哎呦,這樣的話可不能嚷嚷, 萬一被一些人聽見了,到時候對當家的名聲不好。”

    聽雨這樣說著,就連忙跑過去把大門關上了。

    許繡娟也知道茲事體大, 不過她這會兒是真的高興, 恨不得現在就回到老家去, 把這件事情告訴謝瑱爹去。

    不過很快她就冷靜了下來,回去的事情不急, 不急。

    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要幫助謝瑱把家里照顧好了,這樣謝瑱在外面才能沒有后顧之憂。

    這樣想著,許繡娟哈哈哈的笑了起來,然后伸手拉住林卿衍的手道:“好了,別站在外面了,咱們進屋里說。”

    謝瑱的書信十四到的家,十八那一日上午,府城的喜報就傳來了。

    這一次要比鄉試那一次還要熱鬧,因為他們整個府城一共也就六個考中的。

    知府大人十分看重這件事情,在得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就交代下去,一定要弄得熱熱鬧鬧的整個府城都要知道。

    所以他們縣衙公告欄上,一大早上就張貼了喜報。上午就有一群打扮十分喜慶的衙役,一邊放鞭炮一邊敲鑼打鼓的,開始挨家挨戶的給各家報喜。

    先報的就是顧家,謝家距離顧家很近,緊接著就來了謝家。

    林卿衍老早就聽到動靜了,他讓七哥兒他們準備好香燭和鞭炮,他自己也準備了好幾份的喜錢。

    這一次的喜錢,分為兩種,一種是給報喜的衙役的,一種是零散的銅板,是用來散出去散喜的。

    云州府有個風俗,那就是在大喜的時候,必須散出去一些喜氣。省的喜氣過重,會招惹來災禍。

    這個時候,通過發饅頭給乞丐,或者通過撒錢的方式,把太重的喜氣給散出去一點。

    這個一開始林卿衍不懂的,還是在云州府認識的幾個長輩告訴他的,他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風俗習慣。

    很快一陣敲敲打打的聲音就到了他們家門口,不等林卿衍這邊讓人去開門,三小只就跑過去幫忙開門去了。

    三個孩子長得都很可愛,一打開大門就與一群衙役對視上,三個小不點也不覺得害怕。

    董凌芮喊道:“是不是我大伯又考中了?”

    為首的一個衙役見他生得虎頭虎腦,膽子還這樣大,嗓門也亮堂,就忍不住好笑的開口說道:“你大伯叫什么啊?”

    “我大伯叫謝瑱,周圍的鄰居都叫我大伯舉人老爺!”

    “哈哈哈,看來之后他們要改口了,因為你大伯考中了會試,如今應該已經考完殿試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應該叫他進士老爺了。”

    與膽子大的董凌芮聊完,幾個衙役就大聲在門外報起喜來。

    “恭喜謝瑱老爺高中此次會試正榜第九十七名!”

    “恭喜謝瑱老爺高中此次會試正榜第九十七名!”

    “恭喜謝瑱老爺高中此次會試正榜第九十七名!”

    一連三聲報喜,又是一陣敲敲打打,不僅把周圍鄰居引來了,就是街上的路人也引來了。

    林卿衍連忙領著人出來,他先是給了幾位衙役喜錢,隨即就抬手往人群里撒喜錢。

    寶來見狀就去點鞭炮,他現在的年紀大了,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他自認為是家里的男子漢,一些比較危險的事情都會爭著搶著來做。

    而就在他這邊點燃了鞭炮,正傻呵呵的想要跟著去搶外面掉落地上的喜錢時,一個形容狼狽的哥兒突然朝著林卿衍撲了過去。

    寶來見狀眼皮子一陣狂跳,他家主夫現在還懷著身孕的,若是不小心被人給撞到了,那可不得了了。

    所以在看到這一幕的瞬間,寶來沒有多想就想要去抓住那個哥兒。

    然后就在那個哥兒快要撲到林卿衍的瞬間,前一刻還在溫溫柔柔與周圍鄰居客套的許繡娟,下一瞬間就面目猙獰的上前一腳就把對方給踹飛了出去。

    她是農家婦人,還是個獨自帶著兩個孩子長大的寡婦。

    哪怕現在上了點年紀,但是她的身手依舊比府城大多數的女子彪悍。

    那個哥兒撲上來的時候,她剛好就站在林卿衍旁邊,所以不等對方撲到林卿衍,她就一腳把人給蹬了出去。

    周圍與謝家熟識的鄰居們見狀,在這一刻也都紛紛的反應過來,一個婦人一個婆子連忙護住林卿衍,就指著被蹬出去那個哥兒罵起來。

    “你這個哥兒毛毛躁躁做什么?搶喜錢就搶喜錢,往人家懷孕的夫郎身上撲作甚?”

    “莫不是故意撞人的吧?”

    “就是,錢都撒出去了,不去地上撿錢,往人家身上撲什么?”

    這個時候,那些衙役還沒有走呢。他們瞥了一眼林卿衍的肚子,也覺得這件事情有點不對。

    于是其中一個衙役,上前就想要拿住那個哥兒,對方卻瘋瘋癲癲的又是咬人又是亂竄的。

    林卿衍隱約覺得對方有點奇怪,但是又因為擔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最后也沒有上前特意去確認一番。

    那個哥兒后來被衙役的人拖走了,不管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謝瑱現在都已經有功名在身了,又是在他們云州府自己的地界上,謝瑱的夫郎可不能隨便被欺負了。

    今天這件事情,讓許繡娟十分的生氣。她讓林卿衍去休息之后,就把家里所有人叫到跟前來。她覺得謝瑱養了他們這么多人,可不是為了養一群白吃白喝的廢物的。

    林卿衍現在自己懷著身孕,不方便管教他們這些下人,也不方便為了這件事情動肝火,那就由她這個老婆子來管一管。

    來到前院的眾人臉色都不大好,他們知道他們這次太大意了,都被當家的考上了貢士這件喜事沖昏了頭,所以才會疏忽了林卿衍的安危。

    所以在被許繡娟訓斥時,大家都沒有任何的不滿,反而都在心里自責起來。

    當家的去參加會試時,特意交代過讓他們好好照顧主夫與小公子。今日要不是許繡娟反應夠快,他們就要害得主夫出事了。

    許繡娟訓完人之后,董新寶就聽說家里的事情,立刻就從奇巧坊回來了。

    許繡娟看到他說道:“這邊還是需要安排兩個護院,家里只有一些女人與哥兒,萬一今天遇見的不是個哥兒,就是我在旁邊估計也沒有辦法。”

    董新寶聞言問道:“娘的意思,是打算等到謝瑱回來,讓他買兩個護院嗎?”

    “買的,也不見得都是心眼好的。聽說很多男的淪為奴籍,要么是家里犯了大事的,要么就是自己犯過罪的。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找自己人放心。你若是無事,就給老家寫一封信,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老實人?聽說那些當官老爺的,身邊都是要跟個跑腿的,最好再尋個長得好又機靈的,到時候給阿瑱當個小廝。”

    “那成,我先給老家去一封信,問問那邊有沒有合適的。至于謝瑱自己要不要,還要看他自己的意思。娘,你不要硬插手他的私事,他現在已經與以前不同了,就是我們對他也要客氣一點。”

    晚上,董新寶回到鋪子里,就說起了這件事情。

    薛小亭想到了他舅舅家,好像有幾個適齡的少年,就忍不住開口提了一嘴。

    “我幾個舅舅家,倒是有不少適合的,都是一些十五六的少年,可以當個書童什么的。”

    董新寶聞言卻立刻搖了搖頭,“你家早就把謝瑱給得罪透了,你覺得他會用你家的人照顧他的夫郎與孩子嗎?”

    薛小亭張了張嘴,他想說他們家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的。就比如他自己,他可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這邊的事情。但是看到董新寶那么厭惡薛家的模樣,最終他張了張嘴也沒有把心里話說出來。

    “那不用我家那邊的人,難不成用你們董家那邊的?你們姓董的,當年也有不少人欺負你們娘三個,以大哥的脾氣估計不見得愿意用。”

    “他用不用是他的事情,我該幫忙問的還是要幫忙問。我要多看,多做,多幫忙,在他眼里我才有用處,以后咱們家的日子也能更好過。你別看他自稱一聲大哥,其實他心里并不喜歡我,他只在乎我那個娘與弟弟,我這個人只是捎帶的那個。你也別真的把自己,當成進士老爺的弟夫郎了,以前如何以后也繼續如何。”

    薛小亭卻不以為然,他覺得謝瑱對他們一家真的挺好的,也不知道為什么董新寶總是會這樣想?

    次日上午,又有衙役找上門來。這次衙役過來謝家,是為了昨天那件事來的。

    他們已經查清楚了,那個哥兒為什么那樣瘋瘋癲癲了,說來對方其實也是一個可憐人。

    那哥兒的夫君與謝瑱一樣,本來也是農家出身的農家子,夫夫兩個人的感情也特別好。

    可惜后來,農家子搖身一變成了舉人老爺,為了更好的前途就把他和孩子拋棄了。

    昨日謝家門前格外熱鬧,他隨著眾人一起過來看熱鬧。然后隔著人群看著林卿衍,就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只是不同的是,林卿衍這個糟糠夫郎沒有被拋棄,這就讓他忍不住心里產生了嫉妒。

    他不明白,同樣是農家子,為何別人家的夫君沒有變心,偏偏就是他的夫君變了心呢?

    想到這些年,他一直帶著孩子四處尋人受的苦,那個哥兒就忍不住整個人突然瘋癲了起來。

    哎,說來說去,還是那書生薄情,才會害得他變成了這副模樣。

    當然了,書生確實可惡,但是也不是他沖撞林卿衍的理由。

    衙門這邊打了對方板子,又嚴厲的把人教訓了一通,這才在今早把人給放了。

    林卿衍聽完衙役的說辭,心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不過想到人家衙役負責,還為了這件事情專門跑來一趟。

    林卿衍給了點辛苦錢,然后才讓七哥兒把人給送了出去。

    之后他對著鏡子照了照,發現自己又變胖了不少。

    他這一胎依舊是個乖的,孩子不怎么鬧騰,他也就不怎么受罪。

    唯一不大好的就是,懷上這個的時候他比較貪嘴,總覺得自己天天十分的餓。

    這個想吃,那個也想吃,連以前不喜歡的肉食,最近這一段時間也吃了不少。

    很多人都說,這個有可能依舊是兒子。兒子都比較能吃,而且還喜歡吃肉。

    但是林卿衍卻不想要兒子,他們家已經有一個兒子了。再加上家里還有個董新寶的兒子,再多一個男孩那就真的要鬧死了。

    而且他覺得哥兒也有可能喜歡吃肉,因為哥兒一般都長得比較像父親,若是他們家的哥兒像謝瑱的話,喜歡吃肉好像也不怎么奇怪。

    這樣想著,當天晚上林卿衍就做了一個夢,夢里他成功的生了個小哥兒,小哥兒長得特別的像謝瑱。

    夢里謝瑱抱著小哥兒很發愁,說什么這樣的哥兒以后嫁不出去,他們就只能從外面招一個哥婿回來。

    然后一眨眼,也不知道怎么了,小哥兒就長成了大人,還自己從外面搶了一個男人回來。

    林卿衍是被夢里自己家的哥兒,扛著個男人回來的一幕給嚇醒了。

    醒來之后,他又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來,嚇得睡在耳房的七哥兒還以為他怎么了。

    七哥兒跑到他跟前來,聽完了林卿衍的夢,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這樣的哥兒也好,不用擔心他在外面吃虧。而且如果真的像當家的,當家的也能夠更疼他一點,以后總歸不會讓他受苦的。”

    林卿衍聞言一臉無奈,“我也沒有擔心他會受苦啊,我就是擔心……以后被他盯上的人受苦。”

    第096章 第 96 章

    三月二十這日, 天還不亮,謝瑱他們就起來了。他們換上禮部給準備的進士服,一大早上就排隊等候在宮門口。

    今日出金榜, 也是傳臚大典。

    傳臚大典之后,就是熱鬧的狀元游街。

    今日所有貢士都要到場, 前十名會被皇帝親自召見。他們一行人在進入宮門后,會在太和殿的外面等待著。

    謝瑱他們會按照會試的排名站好, 在來到太和殿外的時候,殿外已經站滿了文武大臣。

    這些站在大殿外面的臣子, 大多數都是四品以及四品以下的官員,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員可以待在殿內。

    就在謝瑱耐著性子等待的時候, 顧譽深從他的旁邊不急不躁的走了過去, 然后在站在前面的顧廣峎面前停頓了一下。

    他應該是與顧廣峎說了什么, 顧廣峎下意識的回頭想要找謝瑱,卻被顧譽深一個淡漠的眼神阻止了。

    “莫慌,面圣的時候謹慎一點。”

    顧廣峎聞言垂了垂眼眸, 然后他微微的點了點頭。

    隨后會試前十名要進殿面圣,看著顧廣峎他們一起進入太和殿之后, 站在謝瑱不遠處的陳友席忍不住有點羨慕。

    前十名進殿是為了定一甲與傳臚的,謝瑱他們在外面耐心等了半個時辰, 很快前十名就從大殿里出來了。

    隨之出來的,還有右丞相華令恩。

    齊國沒有首輔,設有左右丞相與太傅。

    老太傅已經年邁了, 早兩年就已經告老還鄉。

    如今朝堂上, 最有話語權的便是這位右丞相。

    隨著華令恩的一句, “諸貢士聽宣!”

    候在大殿外的所有貢士,包括之前進殿的那十人, 嘩啦啦的就跪了一地。

    “豐和十九年殿試二甲第一名宋岫!”

    二甲第一名也就是傳臚,傳臚是負責后面的唱名的。

    宋岫是個長相文雅三十來歲的書生,對方聞言立刻恭敬的上前接過了唱名名單。

    因為他之前也跟著進了大殿,所以對于一甲都是誰并不意外。

    前面十名都很穩定,位置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化。反觀后面的一些名次,倒是與會試的名次變化挺大的。

    一甲要唱名三次,第一名也就是狀元叫周瑾恙,是那個世家子。

    對方生得還挺不錯的,高揚眉,挺鼻,薄唇,一雙眼睛特別有神。

    第二名也就是榜眼,是個叫郎奉月的農家子,對方生得皮膚有點黑,眉眼清淡,年紀也不大。

    然后是第三名,也就是探花郎,正是最近備受關注的顧廣峎。

    顧廣峎這兩年跟著謝瑱鍛煉身體,明顯要比以前看起來健壯了一點。

    以前的他在謝瑱眼里,像個小雞崽子似的。雖然看起來挺好看的,白白凈凈的小書生。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少了一絲穩健,多了兩分的柔弱。

    以前的顧廣峎,謝瑱總覺得對方連個婦人都打不過。這樣文弱的一個人,再聰明,再有學問,若是遇見了不講道理的人也沒有辦法。

    所以在謝瑱看來,顧廣峎還是要多鍛煉鍛煉的。一個大男人太弱了,同樣不是什么好事。

    二甲一共六十人,剩下的全部是三甲。

    二甲和三甲都只唱名一次,唱名三次是一甲的殊榮。

    謝瑱與陳友席都在二甲,謝瑱在二甲第三十二名,陳友席在二甲第四十九名。

    謝瑱的名次一下子從后面跳了這么多,主要是他的字被一起閱卷的右丞相看上了。

    謝瑱的字與大多數的考生不大一樣,是他上一世按照字帖在一個書法老師的指導下學會的。

    他的字不算漂亮,但是卻自帶風骨,有一種說不出的自在與灑脫在里面。

    與他比較謹慎的性格完全不同,單獨看他的字的時候,會讓人聯想到一個喜歡田野的閑散仙人。

    只可惜,右丞相若是見到他本人,估計要對他本人失望了,謝瑱本人可沒有他的字那樣灑脫。

    他的性格沉穩,穩里透著世故與圓滑,可不是對方幻想中的什么閑散仙人。

    當然了,謝瑱的名次會這樣靠前,也不單單只是因為他的字招人喜歡,還有就是他殿試臨場發揮的不錯。

    之前就說過,謝瑱是那種越考越厲害的人,最擅長的就是面對各種高壓,在這樣的環境下他的頭腦會更清醒。

    很多考生來參加殿試時,因為見到皇帝感到緊張,所以就會發揮的不大好。

    但是謝瑱不緊張啊,上一世謝瑱經常會去各種古代宮殿游玩,加上對于帝王沒有古代人那樣敬畏,他對于皇帝也就沒有那樣的在意。

    在他看來,皇帝也就是個普通人。

    他們的這位老皇帝,也不是什么盛世明君。

    齊國會如此強大,主要是上一位皇帝的開明仁愛,與現在這一位可沒有關系。

    加上謝瑱手握劇本,知道老皇帝壽數不多了,對于他的敬畏之心就更少了。

    唱完名之后,就是最經典的狀元游街了。

    這個時候前三甲會換上新衣服,衣服要比普通進士服華麗一點,其他進士也都要頭戴紅色簪花。

    謝瑱在宮人的幫助下戴上簪花,有一瞬間覺得他有點像是金剛芭比。

    其實謝瑱不知道的是,他戴簪花也沒有特別丑。

    齊國的進士服都是紅色的,配上紅色的簪花很喜慶。他根本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丑,反而看起來有點像是新郎官。

    之后就是打馬游街,所有進士都要騎著高頭大馬進行游街。

    這一日,是整個京城最熱鬧的時候。不僅周圍的百姓都會出來圍觀,就是一些不能經常出門的哥兒,姑娘,都可以不戴帷帽面紗出來湊熱鬧。

    因為是大喜的日子,加上日子比較特殊,一些膽子大一點的哥兒或者姑娘還會朝著心儀的進士郎扔手帕,香囊,荷包,簪花之類的。

    因為大家都扔東西,很多人都是湊熱鬧的,就算做得比較出格一點,大家也不會揪著這一點不放。

    這個時候就比較容易釋放天性,那些被道德,貞潔,各種條條框框束縛壓抑的天性,就會在今天這個時候自由的釋放出來。

    一甲三個人長得都不丑,還都是斯斯文文的模樣,一路上就引來了不少人的追捧。

    顧廣峎是探花郎,探花郎還要去別人家里摘花。

    本來他是想要去的,但是顧譽深看他柔柔弱弱的模樣,有點擔心他進了別人家就出不來了,最后這個環節就被迫給取消了。

    一些小哥兒,小姑娘,甚至是男子,都朝著他身上扔繡帕什么的。

    還有一個生得珠圓玉潤的姑娘,十分虎的摘了金簪往他身上拋去。嚇得顧廣峎“花容失色”,差一點就從馬上跌了下去。

    謝瑱見狀剛想要笑起來,就聽到一聲爽朗的笑聲。這一道笑聲不是別人,正是他后面不遠處陳友席發出來的。這個時候能笑出來的,也就是他們這些損友了。

    謝瑱回頭看了一眼,剛想要陪笑兩聲,迎面就有個暗器朝著他投擲過來。

    是的,在謝瑱的眼里,這些花啊,香囊啊,荷包啊,都和暗器差不多。

    雖然他們沒有什么惡意,大多數都是為了表達對他們的祝福與喜歡。

    但是有一些東西,比如簪花,裝了銀子的荷包,發釵之類的,砸到人的時候還挺疼的。

    謝瑱的身手很好,在一個哥兒朝著他扔簪花的時候,他都沒有轉頭就一把把簪花拍了出去。

    那個扔簪花的小哥兒見狀,在旁邊樓上忍不住氣得哼了一聲。

    他見謝瑱可憐,都沒有什么人扔他,他才大發慈悲扔給他,想要給他一點祝福的。

    結果沒有想到,這個人這樣的不識抬舉,竟然把他一個哥兒送的東西給拍了出去。

    就……就像是拍什么臟東西一樣!

    這樣想著,小哥兒就來了脾氣,又摸出個荷包來。

    他就不信了,他就要砸他,狠狠地砸在這個不識抬舉的家伙腦門上。

    其實不是別人不想扔謝瑱,主要是謝瑱這個人看起來有點兇兇的,很多膽子小的姑娘與哥兒不敢扔給他。

    謝瑱長得并不丑的,在古代男人里面長相算是中上等水平,在現代男人里面長相算是上上等水平。

    因為現代人喜歡身材好的男人,古代的審美被一群書生帶歪了,就比較偏向于什么白面書生的。

    白面書生,白面書生,臉是看起來挺不錯的。但是身材……一群頭腦發達,四肢不勤,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身材也大多數都是白斬雞。

    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本來算是型男,酷哥,超模類型的謝瑱,在他們眼里就要稍微差了一點。

    不過嘗過這種男人的好的女人或者哥兒,自然會明白這樣的男人有多么的美味,再看那些柔柔弱弱的男人就沒什么吸引力了。

    樓上那個哥兒為了砸謝瑱,還特意從樓上跑了下去。外面的人群熙熙攘攘的,整個街道都被京城百姓擠滿了,這就導致了打馬游街走得很慢。

    小哥兒從樓上下來,謝瑱也沒有往前挪動多少步。然后就在這個時候,從側后方他感覺到了殺氣,有點無奈的伸手輕輕一抓,就把偷襲他的荷包給抓住了。

    他瞥了一眼,人群里那個矮矮小小,正一臉怒視著他的小哥兒,有點不明白他什么時候得罪了這個人了。

    不對,對方是哥兒。謝瑱可以百分百肯定,他絕對沒有得罪過對方。

    他是有夫郎的人,從來不會招惹姑娘與哥兒,這其中肯定有著什么誤會。

    謝瑱這樣想著,掂了掂手里荷包的重量,就隨手遞給了旁邊一個禁衛軍。

    “軍爺,麻煩一下,把這個荷包給那個小哥兒。”

    那個禁衛軍小伙聞言,頓時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他在這些進士老爺跟前,可不敢自稱什么軍爺。謝瑱叫他一聲軍爺,是真的抬舉他了。

    禁衛軍小伙道了一聲小事,隨即就把謝瑱給他的荷包交給了人群里的那個小哥兒。

    小哥兒看著扔出去的荷包又回來了,一雙大大的眼睛里滿是震驚和不解。

    他有點無語,又有點想笑,能夠隨隨便便把荷包連帶著銀子扔出去的人,家里很明顯是不缺這一點銀子的。

    很多人把東西扔出去了,也是抱著不要了的心態扔的。因為今天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東西沒有被那些進士郎拿了,掉在地上也會被其他人撿走的。

    結果他沒有想到,他扔出去的荷包,轉個彎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小哥兒忍不住在原地傻愣了一下,就被幾個追過來的奴仆給圍住了。

    “哎呦,小主子,你就悠著點吧。外面這么多人,萬一你有個閃失,奴才該怎么給上頭交代啊?”

    小哥兒聞言也知道今天外面人太多,他墊著腳再次看了一眼人群里的謝瑱一眼,隨即這才不甘不愿的跟著奴仆們走了。

    有一個奴才比較機靈,見小哥兒一直盯著那個高大的進士郎看,就忍不住一邊往回走一邊小聲說道:“小主子,你要是看上他了,要不咱們回去,就跟貴……夫人說一聲。就是一個二甲的進士,夫人應該是能做主的。”

    小哥兒聽到這話一臉無奈,“你煩不煩啊?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喜歡他了?我就是覺得他這個人可憐,一路上都沒有人給他扔東西。在這樣大喜的日子里,未免看著太凄涼了一點。我才不會喜歡他呢,那種人有什么好喜歡的。”

    第097章 第 97 章

    之后的游街一直持續到下午才結束, 謝瑱他們在游街結束后就一起回到了住處。

    也是這個時候,陳友席才知道顧廣峎沒有在面圣的時候被當面授官。

    按照往年的慣例,一甲的三人都是要當面授官, 然后直接留在京城進入翰林院。

    但是今年的不一樣,顧廣峎在面圣的時候, 不僅皇帝在,太子在, 三王爺與五皇子也在。

    最后只有狀元被收進了翰林院,顧廣峎與郎奉月兩個人, 一個被三王爺要走了,另一個被五皇子要走了。

    本來顧廣峎和郎奉月, 都是這一次凌王的目標。結果沒有想到, 五皇子這樣會鉆空子, 非要跟著湊一湊這個熱鬧。

    凌王與皇帝要人,只要不是狀元,皇帝是不會駁他的面子的。

    五皇子沒有凌王受寵, 但是怎么說也是個皇子。他跟著凌王一起要人,還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 不管皇帝心里樂不樂意,他給了老三就也要給老五。

    就算整個朝堂的人都知道, 皇帝心里偏寵凌王這個三兒子,但是皇家也是要一點顏面的。

    所以最后一甲三人,太子只到手了個世家出身的周瑾恙, 榜眼被老五要走了, 探花被老三要走了。

    老五還好說, 是個有賊心沒有賊膽的,從小到大心眼子有很多, 但是卻沒有太大的本事。不像老三,老三是真的敢跟他叫板。

    被老五鉆空子要走一個榜眼,雖然太子的心里有一點的不爽。不過跟帶頭搶人的老三相比,太子還是覺得老三更加討人厭。

    皇室,其實也挺可笑的。

    無權的皇子,連個世家子都敢擠兌他。

    被冷落的皇子,甚至有可能會被個宮里的奴婢欺辱。

    而有權有勢又受寵的皇子,不僅可以事事與太子爭強斗勝,還能當眾搶太子未來的班底。

    這樣一看,出身在皇室也不見得是好事,哪怕他們的身上流著差不多的血,卻一樣過著三六九等的生活。

    另一邊,太子一回到東宮,就氣得開始砸東西。

    別看他在大殿上的時候表現的很大方,人也看起來一直笑瞇瞇的很好脾氣。

    等到了自己的地盤上,就立刻撕下了臉上的偽裝,整個人開始忍不住大發雷霆。

    整個東宮的人頓時嚇得跪倒了一片,沒有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敢進去觸太子霉頭。

    這個時候,估計也就是太子妃能夠過去勸一勸,只可惜今天趕得不巧了,太子妃與娘家妹妹出宮了。所以整個東宮這邊特別的安靜,只有太子暴怒砸東西的聲音。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半個時辰,等到里面砸東西的聲音終于停歇了,一個美人這才笑著端著參湯進去了。

    美人是個纖細的哥兒,年紀看起來沒有多大,走路的模樣卻格外婀娜。

    他一邊往里走,一邊溫柔的對里面的人道:“殿下,你可不能氣壞了身子,不然奴家可要擔心了。”

    已經發泄了一通的太子,此時正在讓人給他整理衣冠,聞言朝著那個美人看了一眼,隨即就一臉失望的垂下眼眸。

    太子喜歡收集人,不管是才子,還是佳人,他的手里一直不少。

    尤其是像這樣的美人,除了他父皇后宮里的那些,幾乎沒有他得不到的人。

    不對,也是有幾個的。

    比如,穹國送來的那個質子,聽說已經被那些善妒的女子與哥兒給搞死了。

    說來也挺可惜的,畢竟那樣的美人確實少見,就這樣被整死了也挺可憐的。

    再比如,他家四弟的那個小侍,那個哥兒長得也挺不錯,性格也被養得潑辣帶勁,比他宮里的這些有意思多了。

    只可惜,對方是他四弟喜歡的人。他那個四弟啊,看起來像個紙老虎,好像誰都能夠踩上一腳。實際上,綿里帶針,柔中帶剛,他的性格完全沒有表面上那樣的柔順。

    當然了,他也不可能為了個玩物,就與四弟之間產生矛盾。

    正如他母后說的那般,這天下的美人有那么多,他沒有必要為了美人與自己兄弟產生矛盾。

    尤其是像四皇子這種,不會爭搶他的皇位,看起來比較老實本分的兄弟。

    萬一為了一個美人,把一個看著老實的人給逼急了,到時候就又給自己樹立了個敵人。

    那就得不償失了。

    太子漠然的看著那哥兒走到自己跟前,接過了給他梳理頭發和整理發冠的活。旁邊伺候的宮女見太子沒有阻止對方,于是行了一禮就順勢恭敬的退了出去。

    等到整個宮內就只有太子與哥兒了,哥兒便一邊給太子梳頭一邊輕聲的說道:“殿下,你也不必生氣,很快,他就要走了。就讓他得了個探花就是了,一個探花郎又改變不了他是個不祥之人的事實。他那樣的一雙眼睛,就算有一個強大母族又能如何,他們再厲害也沒有辦法擁護那種人啊。”

    “你不明白,不管是狀元,榜眼,還是探花,都需要再等上三年,孤沒有那么多的三年了。”

    ……

    如今整個京城的貴族,都以為當年的質子死了。說來這件事情,還要感謝當年的那幾個人。

    當年,謝瑱在破廟把人給偷走了。導致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謝瑱會把人弄到了哪里去。

    古代又比不上后世,想要找人可不容易。那些人當時找了一段時間,后來找不到人就不找了。

    為了不讓京城這邊的人覺得他們辦事不利,于是他們就約定好了,口吻一致的就說那個質子已經死了。

    人跑了,和死了,兩者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若是說他們那么多人,讓人把人給偷走了,他們肯定是要挨罰的。

    但是若是說人死了,那么結果就大不相同了。他們頂多被說一句不會辦事,之后是絕對不會有懲罰的。

    至于質子會逃到哪里去,會不會跑回到穹國去?對于他們來說都不重要。

    因為對方就算回去了,也不敢大張旗鼓的。

    穹國能把他送到齊國來,就說明他是個不受寵的皇子。

    穹國知道他敢逃回去,為了不因此得罪齊國,也不會讓他繼續當皇子。

    在這樣的情況下,質子那就是真的死了。

    死了好啊,死了,就皆大歡喜了。

    也正是因為這邊的人說林卿衍死了,才讓林卿衍與謝瑱的日子過得那樣輕松,說來林卿衍還要“感謝”他們一番呢。

    傳臚大典之后,就是恩榮宴了。

    恩榮宴又叫瓊林宴,瓊林宴始于宋朝。因為在著名的瓊林苑舉辦,故而又名“瓊林宴”。

    不過由于謝瑱所在的世界是個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有孔子有儒家卻沒有宋朝。

    沒有宋朝,也就沒有瓊林宴一說,所以在齊國瓊林宴就叫恩榮宴。

    宴會是由皇帝親自舉辦,宴請此次殿試的新科進士的。

    恩榮宴安排在了傳臚大典次日,次日恩榮宴的時候凌王過來與顧廣峎說話的時候,顧廣峎看了一眼謝瑱就順勢把謝瑱介紹給了凌王。

    凌王對于謝瑱不大感興趣,見顧廣峎有意介紹謝瑱給他,看在顧廣峎的面子上就與謝瑱說了兩句話。

    這還是謝瑱第一次這樣近距離觀察凌王,他的目光在對方那雙異瞳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就把視線轉移到了別處去了。

    天生異瞳,在古代被視為不祥。

    不管凌王的出身多么尊貴,母族那邊多么的強大,他這樣的眼睛都沒辦法當皇帝。

    這件事情,一直都是凌王心里的一根刺,也是他處處針對太子的原因。

    天生異瞳,就是放在后世也治不好。

    上一世,謝瑱也是異瞳,不過他的不是天生的,他的是后天受傷導致的。

    與凌王這種天生的,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天生的是因為基因遺傳,是沒有辦法徹底根治的。

    不過后世不迷信,就算異瞳大家也不會覺得這個人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放在古代,那就是不祥,是詛咒,是命里帶煞。

    這也是為什么,小說里連沒有權勢的二王爺都敢去奪皇位,但是有權又受寵的三王爺卻沒有動靜了。

    不是三王爺不敢奪,而是他不能奪,奪了也沒有用處。

    凌王也不是傻子,他看出來了顧廣峎的意思,顧廣峎想要帶著謝瑱一起去他的封地。

    若是以往只是多帶一個人而已,還是一個有些才華的讀書人,對方愿意跟著他本來是一件好事。

    可是……

    凌王盯著謝瑱看了半天,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總覺得……這個人讓他覺得不舒服。

    不是謝瑱的長相,也不是謝瑱的氣質,就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隱隱的讓他覺得有點不爽。

    所以他并沒有立刻答應顧廣峎,打算觀察一下這個人再做打算。

    然而不等他繼續觀察,就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他對謝瑱這個人突然就改觀了。

    這一次的恩榮宴除了那些進士,在京城的幾位皇子與太子也一起參加了。

    然后年幼的老九非要在宴席上,給御座上的老皇帝表演射箭。

    結果沒有想到,弓太重,人太小,他在拉弓射箭的時候,手一抖箭給射歪了。

    這種事情,以前他們跟著皇帝狩獵時也會經常發生。幾個年幼的皇子射出的箭亂飛,有的時候箭不長眼連皇帝都敢射。

    凌王是見識過老九的箭法的,所以在看到他要射箭的時候,就下意識的躲到了侍從身后。

    看到對方的箭射歪的時候他也沒有意外,唯一比較意外的就是那箭直奔顧廣峎去了。

    咳咳咳,他才要來的人才,甚至還沒有揣進兜里呢。

    若是就這樣,一箭被老九給射死了,他是要跟老九算賬呢,還是跟老九算賬呢?

    就在凌王這樣想著的時候,那直奔顧廣峎腦門去的一箭,就在下一瞬被人用個碟子擋掉了。

    擋掉這一箭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坐在顧廣峎身邊的謝瑱。他箭法好,以前還經常去打獵,反應能力一直很快。

    再加上,九皇子的力氣小,射出去的箭力道小,這一箭他想要擋下來很容易。

    剛剛那一幕可以說是千鈞一發,不僅當事人顧廣峎被嚇得不輕,就是御座上的皇帝也被嚇了一大跳。

    雖然普通人的命,對于皇室不算命。但是顧廣峎好歹是新科探花,若是就這樣在宴會上受了傷,傳出去了還是不怎么好聽的。

    老九見狀抹了一把冷汗,連忙哭喪著一張臉賠罪道:“父皇,兒臣錯了,兒臣剛剛不是故意的,兒臣也沒有想到……”

    皇帝聞言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好了,趕緊下去吧,少在這里丟人顯眼。”

    老九似乎還有點不滿,不過看到皇帝真的動怒了,也知道今天不適合鬧騰,只好不甘不愿的離開了。

    顧廣峎看著九皇子離去的背影,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覺的攥緊了。明明差一點被射傷的人是他,九皇子卻完全沒有想要與他道歉。

    也是,對方畢竟是尊貴的皇子,哪怕他現在成了探花郎,在對方眼里似乎也與別人沒什么不同。

    凌王過來安慰了顧廣峎一句,“探花郎莫要生氣,本王那九弟性格一向驕縱,他對你肯定沒有什么惡意,就是比較貪玩任性了一點。”

    就連不遠處的太子,也笑著附和的說道:“對,九弟是個天真爛漫的性格,做事從來不會考慮后果,他剛剛也被那一箭嚇到了,肯定不是有意嚇唬探花郎的。”

    顧廣峎聞言心里一陣無奈,很明顯今日就算他真的受傷了,這個傷他也不能怪到九皇子身上。所以在兩位殿下給足了他的面子后,他只能把剛剛那件事當成個玩笑揭過了。

    后面凌王就開始對謝瑱起了興趣,還坐到了謝瑱身邊詢問起了他的身手。

    雖然剛剛謝瑱就是丟了個碟子,看起來像是隨手一扔碰巧擋掉的,但是在場懂一點門道的都明白,他剛剛那一下有多少技術含量。

    太子惜才,他喜歡才子,佳人,也喜歡能人異士。

    這個謝瑱,不及顧廣峎他們學問好,但是剛剛那一手卻了不得。他見過很多的能人異士,但是像是這種能文能武的卻少。若是能夠收攬到自己身邊,以后絕對會有大用處的。

    然而不等太子這邊動,凌王那邊已經黏了上去。太子身為未來的皇儲,多少還是有點架子的。凌王卻沒有那么多的顧忌,他對一個人的喜歡或者討厭,幾乎都是明晃晃放在臉上的。

    就比如剛剛一開始,顧廣峎主動給他介紹謝瑱時,他對于謝瑱的態度就比較冷淡。

    但是此刻見識了謝瑱的本事,知道謝瑱是個文武雙全的能人,他對謝瑱的態度就一下熱絡起來。

    至于之前謝瑱身上,讓他覺得不舒服的感覺,早在看到謝瑱那一手時就被他拋之腦后了。

    謝瑱對此還挺意外的,本來他已經做好了安排,打算通過其他方式吸引凌王的注意。

    如今看到凌王這么容易就對他改觀了,心里想著這樣倒是給他節省了不少麻煩。

    這樣也好,這樣他就不需要在太子面前太過出風頭,之后就能夠順理成章的跟著凌王走了。

    謝瑱和顧廣峎追隨凌王,陳友席卻選擇了另一條路。他打算參加之后的朝考,然后通過朝考進入翰林院。

    是的,除了一甲可以直接進入翰林院,進士還可以通過朝考進入翰林院。

    這一次參加恩榮宴,陳友席就沒有與他們坐一起,省得到時候凌王也看上了他,然后想要把他也一起給帶走了。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們三人以后的路就不一樣了。

    第098章 第 98 章

    恩榮宴結束之后, 陳友席就從這邊搬走了。他與幾個新科進士,打算重新租個院子,一起等待之后的朝考。

    顧廣峎想要回云州府一趟, 一來把他考上探花的事情告訴家里,還要回到鎮子上開祠堂祭拜祖先;二來他與宋家的婚事也要辦了, 之前就說好考完試就辦婚事的,總不能食言讓人家姑娘等著。

    還有他跟了凌王的事情, 也需要回去與家里好好謀劃謀劃。畢竟這件事事關重大,他現在代表的是整個顧家, 做什么事情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于是他便拿他要成婚的事情,推遲了跟隨凌王去封地的時間。

    剛好凌王也不想走, 他還想在京城陪他母妃過完生辰。他就給了顧廣峎與謝瑱半年的時間, 讓他們半年后來到京城與他匯合, 到時候他們再一起南下去封地。

    凌王的封地在南邊,那邊物資豐厚,百姓生活富饒, 地理環境也不錯。他們跟過去不會吃什么苦,那邊也比較適合搞些小動作。

    凌王又是明面上最不可能奪皇位之人, 就算他們以后折騰出來點什么,大家也不會把事情往奪位上想。

    與凌王辭行后, 第二天,他們便一道離開了京城。

    這個時候已經是三月末了,等到他們下一次來到京城, 估計差不多就應該是九月份了。

    終于離開了京城, 顧廣峎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這幾天, 他的心情一直很壓抑。

    正如陳友席之前想的那般,顧廣峎是個凡事都求穩的性格。他其實是不想跟著凌王走的, 相較于凌王他更喜歡太子一點。

    然而有的時候,很多事情不是他喜歡不喜歡就能夠決定的。他被盯上的時候,顧家這邊就提前知道了,可是依舊沒有辦法改變結果。

    顧譽深上一次來找他,就是為了跟他說這件事的。讓他提前做好心理準備,讓他跟著凌王的時候萬事小心。

    如今再次回想起之前他與謝瑱談話的場景,好像那個時候謝瑱就猜到了他的結果一樣。

    “謝兄,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被凌王帶走?”

    謝瑱坐在馬車上,卻沒有回答他的話。

    顧廣峎見狀看了一眼馬車外面,知道他們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身份了,在外面說話做事都要比以前更加小心才行。

    他想了想,最終也沒有繼續多說什么,而是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兩個人回去的路上,沒有來的時候那樣順遂。

    不過好在,只出了個小意外,等到后來他們上船之后,就要比在陸路上安全很多。

    四月中旬,他們終于抵達了云州府。

    此時整個云州府,已經知道了顧廣峎考上探花郎的消息。

    同樣的,謝瑱考上進士的喜訊,也一起傳到了謝瑱家里。

    所以等到他們到達云州府渡口時,這一次過來接他們的人特別多。

    謝瑱下船的時候,發現前面的都是些生面孔,就有點急切的想要擠過人群,去尋找人群外的林卿衍他們。

    過來接他們的人,大多數都是云州府的百姓。

    不管這些人過來接人的目的,是為了趁此機會與謝瑱他們攀上關系,還是單純的為了表達對他們的恭賀之情,都無法阻擋此時謝瑱急切想要回家的心情。

    所以他完全沒有心情與這些人多說什么,客氣的與周圍上前攀談的眾人說了兩句,就著急的朝著人群外面擠了出去。

    謝瑱只是個二甲進士,相較于他這個二甲進士,顧廣峎這個探花郎更受歡迎。

    謝瑱這個時候,也沒有時間顧念好兄弟了,他沖著另一邊大喊了一句,“賢弟,為兄就先行一步了。”

    然后他就仗著人高,腿長,別人又不敢真的擠他,很快就沖出了人群的包圍圈。

    還被圍在里面的顧廣峎,聽到謝瑱那一句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他在心里罵了一句,真是不講義氣,就飛速的想著他要如何才能擺脫掉這些人?

    此番來接人的里面,確實大多數都是沖著顧廣峎來的。有一些不知道顧廣峎有婚姻在身的,還想要趁機拉攏關系給顧廣峎做媒。

    顧廣峎這一次回來,主要任務就是回來成婚的。他與孔庭堯的性格不一樣,在沒有把妻子娶進門之前,是絕對不會搞些亂七八糟的。

    加上他這個人啊,相較于男女情情愛愛這些,心里更加看重的是搞學問。他覺得妻子要一個就足夠了,一個他就要抽出很多時間陪她,若是再多他是真的沒有那么多時間。

    另一邊,謝瑱從人群里擠了出來,還沒有來得及四處尋找,就聽到一聲響亮的叫聲。

    “父親!”

    叫聲是來自于,一個胖嘟嘟,圓乎乎,可可愛愛的小崽子。

    謝瑱聽到這個聲音,面上就忍不住一喜,隨即就循著聲音看過去。

    就看見謝君傾撒開董凌芮的小手,從不遠處一路朝著他這邊奔來。

    別看他那雙小腿有點短,真的撒丫子跑起來時,那速度還是挺快的。身后追著他的聽雨,都有點追不上他。

    謝瑱連忙把背后的書箱放下來,然后在小家伙沖過來的一瞬間,十分輕松的一只手就把人抱了起來。

    謝瑱把人抱起來之后,稍微的在懷里顛了顛,確定了孩子沒有瘦之后,這才對孩子問道:“你爹爹呢?”

    謝君傾聞言在他臉上蹭了蹭,看起來似乎有一點想念他了。等到蹭完了,他便指著身后對謝瑱說道:“爹爹懷孕了,在那邊樹蔭下坐著呢。”

    奶奶說了,他家爹爹不適合在人群里擠來擠去,就讓聽雨和七哥兒帶著他們在這里等著。奶奶和爹爹就坐在不遠處的樹蔭下,若是他看見了父親就讓他告訴他們。

    剛剛謝君傾突然看見父親,心里只顧著自己開心去了,就忘了先告訴爹爹他們了。此時他想起來了這件事,就立刻示意謝瑱往那邊走。

    這個時候聽雨剛好趕過來了,她想要伸手幫謝瑱把書箱拎回去,但是那個書箱里裝了不少東西,她一個姑娘根本沒有辦法拎起來。

    最后書箱還是謝瑱自己背上了,然后他就這樣背著書箱抱著孩子,一路找到了在樹蔭下林卿衍與許繡娟。

    許繡娟看到謝瑱的時候開心的不行,不過轉眸看到身側直勾勾盯著謝瑱的人,也就沒有急著上前去和謝瑱說什么。

    她走到一旁,把也想上前湊熱鬧的董凌芮給拉住,然后就示意七哥兒他們把馬車給牽過來。

    林卿衍看見謝瑱的時候,就下意識的站了起來。他的肚子五個多月了,已經開始有點顯懷了。

    今天他穿了一身寬松的衣服,戴上了一個素白色的面紗,哪怕最近看起來又發胖了,整個人在謝瑱眼里依舊很美。

    謝瑱把書箱交給了七哥兒他們,又把懷里黏人的謝大寶放下來,便上前伸手輕輕拉住了林卿衍的手。

    林卿衍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朝著四周路過的人瞥了一眼,紅著臉頰想要把手給抽回來。

    結果他抽了兩下沒有抽動,手掌心還被謝瑱撓了一下,只好任由謝瑱拉著他上了馬車。

    他們這次過來時帶了兩輛馬車,許繡娟很想讓小夫夫兩個獨處一下。

    結果沒有想到,謝瑱與林卿衍剛坐上前一輛馬車,大寶就立刻跟著也爬上了馬車。

    大寶已經不是那個只會爬的小寶寶了,如今的他上躥下跳樣樣在行,只是爬上個馬車對于他并不困難。

    在馬車上,大寶一直抱著謝瑱的脖子不放手,害得謝瑱想要抱一抱林卿衍都不行。

    后來謝瑱還是沒忍住,隔著個胖大寶把林卿衍也抱進了懷里。

    這種感覺太美好了,懷里是孩子與嬌夫,謝瑱覺得他這一生簡直太圓滿了。

    當然了,如果下一個孩子是個哥兒,那他們一家四口日子會更幸福更快樂的。

    林卿衍本來還好,看起來挺有當家主夫的風范的。等到被謝瑱抱進懷里的一瞬間,整個人的一雙眼睛就紅了。

    “我有點想你了。”林卿衍輕聲說道。

    不等謝瑱開口,大寶立刻開口接話道:“父親,大寶也想你了。”

    謝瑱聞言,先是親了親大寶的臉頰,隨即伸出大手蓋住大寶的小臉,趁機湊到了林卿衍臉上也親了親。

    林卿衍頓時滿臉羞紅,有點嗔怒的瞪了他一眼。

    而謝大寶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還以為父親一回來就想要陪著他玩呢。

    他拿起父親的大手,自己往自己臉上蓋去,一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里滿是天真無邪。

    謝瑱見狀在心里罵了一句傻孩子,就開始詢問起了他離開這段時間家里發生的事情。

    “這段時間,你和孩子還好嗎?家里有沒有發生什么事情?”

    “家里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奇巧坊那邊的生意一直很不錯。大家都以為那鋪子是董新寶開的,董新寶名義上算是你半個弟弟,所以別人對于奇巧坊一直還算客氣。前不久你考中貢士的消息傳回來,老家那邊有人捎來了不少東西。因為不清楚哪些東西能收,哪些東西不能收,那些東西我都沒有動過,都被我鎖在了你的書房里。你回去的時候抽空看一看,能收下來的我記下來,以后說不定還要回禮呢。”

    說到這里林卿衍停頓一下,然后他輕輕地把頭靠在了謝瑱的肩膀上。

    “不說家里了,說說你在京城那邊吧。你有沒有被人欺負,或者遇見什么危險?”

    謝瑱聞言笑了起來,“我是去考科舉的,又不是去參加武舉,會有什么危險啊?”

    “那你說說唄,我就是想要聽你說。”

    他都好久沒有聽到謝瑱的聲音,光是這樣聽著說話他都覺得很開心。

    謝瑱以為兩個月不見了,他們之間多少會有點生疏。如今看到林卿衍這樣熟練的撒嬌,看來他之前的那些擔心多慮了。

    “那好……那我就從我參加會試跟你說起……”

    林卿衍得知謝瑱今天會回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出來了,在渡口等了大半天時間,本來孕夫就容易感到疲倦。

    如今等到了要等的人,并且人就在他的身邊。聽著謝瑱熟悉沉穩的嗓音,林卿衍靠在謝瑱身邊很快就睡著了。

    謝瑱見狀拍了拍懷里的謝大寶,示意他一個人在馬車里玩耍,就把懷里的位置騰出來給了林卿衍。

    謝大寶見狀有點不滿,不過看到辛苦懷著弟弟的爹爹后,還是十分懂事的自己滾到一邊去了。

    之后謝瑱一路抱著林卿衍,就這樣一起坐著馬車回到家里。

    回到家里的時候林卿衍也沒有醒來,謝瑱干脆把外衫脫了裹在林卿衍身上,然后就這樣直接把人抱著抱回了后院。

    聽雨與七哥兒見狀,忍不住偷偷笑起來,他們都覺得當家的與主夫感情真好。

    也難怪主夫非要再生個長得像當家的孩子,他們兩個人的感情這樣好,就會忍不住想要個像對方的孩子。

    一回到家里,謝大寶就格外興奮。他平日性子挺小大人的,今天謝瑱從京城回來了,整個人就忍不住有點亢奮。

    他一回來,就跑去找董家小哥兒,告訴對方他父親回來了。然后他又跑去找蓮娘,又跑到寶來面前炫耀,弄得一家子的人哭笑不得。

    晚上的時候,董新寶帶著薛小亭過來了,來的時候還正正經經帶了賀禮。

    謝瑱見狀笑了笑,也沒有看他們準備了什么,就把東西交給了林卿衍處理。

    白天,林卿衍睡了一下午,此時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他是很喜歡收禮,也喜歡拆禮物。

    這幾年謝瑱屢次考中,每一次家里都能收到很多賀禮。

    什么鋪子啊,什么田地啊,什么房契啊,什么銀票啊,還有各種布匹,酒,藥材,食物等等。

    這一次謝瑱考中進士,前幾天衙役又來報喜了。之后就有不少人來送賀禮,其中蘇家就一口氣送了兩個鋪子。

    云州府的鋪子,可不是什么便宜東西,一個好一點的鋪子就要上千兩了。

    本來林卿衍有點不敢收,不過想到他們家與蘇家的關系,蘇家這兩年也沒少沾謝瑱的光,收下兩個鋪子并不是大事情。

    這件事情,林卿衍睡醒之后,第一時間就告訴謝瑱了。

    謝瑱并沒有說不妥,還說蘇家的好處該拿的就拿,讓他不用跟蘇家那邊太客氣。

    等到晚上休息的時候,屋里就只有謝瑱與林卿衍了。

    謝大寶原本不樂意走的,非要纏著謝瑱想要晚上跟謝瑱一起睡。結果后來被謝瑱拍睡著了,緊接著人就被聽雨給抱走了。

    終于可以獨處了,謝瑱看著許久不見的美夫郎,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歡喜的緊。

    他把人團吧團吧,抱進了自己的懷里,一會兒抱著親親臉頰,一會兒拿起手指咬咬。

    林卿衍被他弄得一陣好笑,忍不住伸手把他的臉推開了一點,開始一本正經跟他聊起了正事來。

    “娘跟我說了,想要給你安排個書童。我也覺得,你身邊也該安排個人了,不能事事都要你親力親為。我的意思是在府城買一個,娘卻想要你回老家選一個,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啊?”

    第099章 第 99 章

    “書童的事情不急,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你聽完了之后,答應我先不要著急,聽我慢慢把事情說完。”

    林卿衍聞言下意識有點緊張, 因為謝瑱很少這樣與他說話,他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什么事?”

    謝瑱把他往懷里摟了摟, 然后低聲在他耳邊說道:“我與顧廣峎九月份要去京城,到時候要跟著三王爺南下。”

    原本溫馨的氣氛頓時沒了, 林卿衍一臉震驚的抬起頭看向他,有一點不確定的開口問道:“你……你怎么會跟三……三王爺牽扯上了?”

    “此事說來話長, 我現在慢慢解釋給你聽。主要是顧廣峎被凌王盯上了,而我又不想當個芝麻小官, 于是……”

    謝瑱以前只想當個山野村夫, 過著與世無爭平平凡凡的生活。

    但是他這個人眼光高, 偏偏看上了個大美人,還與對方有了兩個孩子。

    如果大美人的身份是個普通人,他們在那個小山村也能過得很好。

    只可惜大美人身份特殊, 謝瑱也不舍得他與孩子跟著他過苦日子。

    那么就注定了,他要帶著他們走出去。而走出去就注定了, 林卿衍會被人注意到。

    為了能夠保護好他,謝瑱就不可能只當一個小官。謝瑱這個人又是個性格軸的, 不做就不做,要做就做大事,要當官也要當大官。

    謝瑱把其中的利弊與林卿衍說清楚了, 也說明了他以后不會一直跟著凌王的。

    如今選擇凌王, 只是暫時的, 凌王是最適合對付太子的。也是搗亂的時候,最不容易被人詬病的。

    其他皇子折騰, 別人就會懷疑他想要謀權篡位。弄不好一點就會蓋一個謀逆的帽子,他們這些當屬下的也會跟著遭殃。

    但是凌王不會,凌王他天生異瞳。就算他的母族強大,就算他父皇疼愛他,就算他有本事篡位。

    世家,士族,百姓也不會允許一個不祥之人當上皇帝。

    在這樣的情況下,選擇跟隨凌王的人,在外人看來也都是一些沒有大志向的。

    就算謝瑱以后折騰出什么來,大家也頂多夸他一句聰穎過人,覺得他這樣的人跟隨凌王真是可惜了。不會覺得他折騰出那些東西,是想要造反,是圖謀不軌。

    聽完謝瑱的前因后果,林卿衍心里十分清楚,謝瑱這樣做主要是為了他與孩子。

    擔心以后有朝一日,他的身份被人點破了,他會和孩子遭受到傷害。

    其實他并不想要什么榮華富貴,如今的他也不在意那個身份了,他現在只想與謝瑱在一起,他們一家子在一起就足夠了。

    但是現在謝瑱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前面一路他有多努力多辛苦,林卿衍陪著他看得比誰都清楚。

    這個時候距離謝瑱想要的很近很近了,謝瑱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回頭的,同樣的他們現在也沒辦法回頭了。

    “那……那我和大寶怎么辦?我不想跟你分開,我……”

    謝瑱聞言有一點心疼,不過想到凌王與林卿衍十分熟悉,凌王妃還是當年謀害林卿衍的主謀,所以他還是狠心對林卿衍說道:“我向你保證,我會回來帶你們走的。但是現在不行,現在你還懷著身孕呢,不適合跟著我長途跋涉。同樣的,你現在也不適合與凌王見面,他也許已經對你記憶不深了,他的那個王妃卻依舊恨著你。”

    對于當年害林卿衍的人,林卿衍自己是不大清楚的。他只知道他礙了別人的眼,有不少人想要把他鏟除掉。但是具體是誰主謀的,他到現在還不大清楚。

    此時見謝瑱這樣篤定,說那個人就是凌王妃,他還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

    “凌王妃,也就是當年的三皇子妃,我記得他,他是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小哥兒。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嫁給三皇子,當年在宴會上他不小心崴了腳,還是我上前把他扶到一旁的。沒有想到……真正把我害得那樣慘的人會是他?”

    小說里寫過這一段,凌王妃以為那個時候林卿衍扶他,是為了吸引宴會上凌王的注意力。

    實際上,那時候林卿衍連誰是三皇子都不知道,心里也十分厭惡那些看他眼神黏糊糊的皇子。

    他去扶凌王妃,只是單純的善良,只是單純的想要幫忙。卻沒有想到,會被對方曲解的那樣厲害。

    “他這個人天生就惡毒,因為凌王好色看上了你,就不惜一切代價去害你。他不僅把你趕出了京城,還用最下作的辦法折辱你。以凌王那樣好色的脾氣,估計他用這樣的手段不知道害死了多少無辜之人。說來也是可笑,明明錯在凌王的身上,但是由于對方是他夫君,他就不舍得對付對方,只是一味的對付被凌王看上的人。那些被凌王看上的人也是慘,明明他們對于凌王根本沒有意思,卻要被凌王善妒的王妃折磨與殘害。”

    “那你與顧公子追隨凌王,凌王還有那樣一個王妃,你與顧公子豈不是很危險?”

    “不會,凌王與王妃感情并不好。一個是備受寵愛的王爺,從小到大沒人敢忤逆他,他連太子的人都敢爭搶。另一個是國公府的嫡哥兒,也是被萬千寵愛著長大的。王妃總是害凌王看上的人,一次兩次的凌王還會看在老國公的面子上忍著他。但是時間久了,凌王心里肯定也會覺得憋屈和有怨言。如果能夠給他一個正當的理由,他是肯定樂意擺脫掉這個王妃的。所以此番南下,我會想辦法把凌王與國公府解綁,到時候再想辦法為你報仇雪恨。”

    聽到這里林卿衍皺了皺眉,“我的事情你不用太在意,當年的事情我已經不在乎了。我覺得上天是公平的,他讓我吃盡了苦頭,就是為了讓我遇見你。所以那些苦頭在我看來,其實都是為了遇見你的代價。這樣一想,我就不覺得苦了,反倒是覺得挺好的。我不希望我的事情最后成了你的執念,也不希望你為了我的事情遇見危險。”

    “也不全是為了你,你想想看他那樣善妒一個人,若是以后凌王又看上了誰,豈不是凌王看上一個他弄死一個人。人家好好的姑娘和哥兒,甚至都不想遇見凌王,憑什么就這樣被他給害死。就算不為了你,這樣的人也不能留著。因為他活著就會有更多的人倒霉,且倒霉的都是些可憐的無權無勢的人。當然了,最主要的還是凌王,起因也在凌王身上,最好是讓他們夫夫一起走,才能避免他們繼續禍害別人。”

    只可惜凌王不好弄,畢竟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加上謝瑱還要借助他的手對付太子,那么對付凌王的事情就要慢慢來了。

    謝瑱見林卿衍聽完,就一直皺著一雙眉頭,立刻笑著輕聲安慰他。

    “好了,好了,你不要多想,也不要擔心。你呢,就好好的養胎,好好照顧自己與孩子,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吧。”

    林卿衍一邊把頭埋進謝瑱懷里,一邊皺著鼻子說道:“那……你向我保證,你要事事以自己為先,絕對不能出現任何閃失。若是凌王他們對你不好,你一定要想辦法離開。”

    “好,我向你保證。”

    謝瑱很少說什么承諾,但是一旦他答應了的,他都會盡力的去兌現。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林卿衍才會逼著他向自己保證。

    因為突然聽到這樣一個大事,林卿衍也沒有心情與謝瑱談書童的事情了。

    他有點疲倦的縮在謝瑱的懷里,這一刻只想靜靜的與對方相擁在一起,祈禱著以后也能夠一直像這一刻一樣。

    次日一大早,謝瑱就起來了。他在院子里打了一會拳,陶晴河就拎著好酒上門來了。

    謝瑱看到他笑了笑,讓對方稍微等一下,之后換了身干凈衣服,這才過去與對方聊起了京中之事。

    “聽到須儀兄沒有進翰林院,我就知道京中應是出了變故。沒有想到……你們都跟了凌王,那……我們以后想要見面,豈不是就要十分困難了?”

    謝瑱聞言看了看他帶來的酒,大早上的好像不適合飲酒,于是他就把酒放置到了一旁,讓七哥兒泡了一壺清茶送來。

    等到有了茶湯,謝瑱喝了兩口,然后就開口對陶晴河說道:“不會的,我暫時不打算把夫郎他們帶過去,期間肯定是要偶爾回來一趟的。說到這里,我還要拜托你一件事,如今在府城的就只有你一個了,我家里這些人還要拜托你多多照顧。”

    陶晴河一聽這話,立刻拍了拍胸脯保證道:“這是小事,小事。你不在家里,我肯定會幫忙照看著的。府城有我,還有我岳家,絕對不會讓他們受委屈的。”

    “那就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之后兩個人又說起了京中局勢,陶晴河沒有多問謝瑱為什么不帶上夫郎和孩子。因為他能夠猜的出來應該是那邊有點風險,不然以謝瑱那樣疼愛他夫郎的脾氣,也不會把夫郎和孩子撇在云州府的。

    他們之間感情好,以前都是謝瑱照顧他,如今輪到他幫助謝瑱了,他定然會努力做到最好。

    陶晴河現在還只是個舉子,謝瑱覺得他還沒有入局的能力,也就沒有跟他說更深層的東西。

    下午顧廣峎也過來了一趟,他過來的時候心情看起來不錯,還有心情上來跟謝瑱開下玩笑。

    謝瑱見狀就忍不住說道:“怎么了?見到你那個未婚妻了?不然怎么突然這樣開心?”

    顧廣峎聞言有點不滿,“你以為我是陶晴河那家伙啊,我是因為馬上可以回老家了,所以這才心情這樣好的。”

    為了方便兩家辦婚事,遠在京城的宋家那邊,就把姑娘送到了云州府來。

    原本他們是打算在京城辦婚事的,后來因為出了凌王搶人的事情,宋家那位姑娘長得太過貌美,估計是擔心這期間出什么問題,人就被提前送到了云州府來。

    宋家并不是擔心家里的姑娘被凌王搶走,凌王再怎么好色也不好搶屬下的女人。

    宋家這邊主要擔心的還是凌王那個王妃,他們家這位姑娘與王妃發生過齟齬。

    之前大冬天被對方折騰到了河里,要不是宋家有權有勢請了名醫,估計好好的姑娘人就沒有了。

    為了這件事情,宋侍郎還彈劾過老國公,說老國公教子無方,教出個心思惡毒的哥兒。

    但是這個時候,對方已經是凌王妃了,肚子里還揣著凌王的崽子。

    皇帝就算知道對方的品性,這個時候也不可能治對方的罪,最后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前不久,也就是會試剛剛結束的時候,宋家這位姑娘再次遇見了凌王妃。

    凌王妃坐在軟轎上,笑瞇瞇的對她說:“你最近估計特別得意吧?聽說你那個未婚夫,考了個會試第三。大家都說他長得好,殿試肯定是個探花。加上本宮要與王爺南下了,你估計想著終于可以擺脫本宮了。只是可惜了,你怕是沒辦法如愿了。因為你的那個好夫君,應該會和王爺一起走的。也就是說,他以后會追隨王爺。你呢,也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乖乖的跟著本宮一起走嘍。”

    說來,這位宋家的姑娘只是個庶出,她與凌王妃之間的齟齬也是小事。

    就是在京中一群世家貴族姑娘哥兒的聚會上,凌王妃當眾要懲治一個長相狐媚的侍女。

    他說那侍女長得狐媚,走路的時候扭屁股了。他覺得侍女是個不安分的,就要當眾把侍女給打殺了。

    宋家這位姑娘覺得不妥,不應該因為侍女走路的姿勢,就隨隨便便打殺掉一個大活人。

    更何況,齊國有律法規定,就算是下人奴仆,也是不可以隨意打殺的。

    而且她也不覺得那個侍女走路奇怪,明明是凌王妃看誰都像是一個狐媚子,憑什么僅僅是因為他看別人不順眼,就可以隨隨便便把一個人打殺了。

    當然了,宋家這位姑娘也知道她的身份低微,她也沒有敢當著眾人的面說出心里話。

    她只是說了一句,“在這樣的聚會上見血不吉利。”

    然后就因為這樣一句話,她便與這位凌王妃結仇了。

    當然了,凌王妃脾氣是大,不過他也是挑人的。一般像是宋家姑娘這樣的,他確實是想要欺負就欺負。

    但是如果碰見皇家的,或者是比他身份更加尊貴的,對方就算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也不敢回嘴。

    就比如皇后生的那位哥兒殿下,對方就曾經當眾抽過他大嘴巴子。若是換做別人,這個人估計早就被他折磨死了。但是碰見的是皇子,還是皇后所出,是太子的親弟弟,他這邊也就只能認慫了。

    宋家這邊的意思是,先把人送到云州府來,讓兩個人把婚事趕緊辦了。

    最好是在顧廣峎去南邊之前懷上孩子,到時候就以懷孕為由不讓對方跟著南下了。

    這樣一來,宋家的這位不僅不用跟著南下,不用繼續受那位凌王妃的磋磨。

    同時,她還懷上了嫡子,不管這個孩子是哥兒還是兒子,她都有了顧廣峎的第一個孩子。

    就算她不跟著過去,顧廣峎在那邊有了其他人,她以后也能有了個孩子傍身。

    宋家的安排沒有瞞著顧廣峎,顧廣峎對于這點小心思并不在意。他也覺得先有個孩子比較穩妥,省得萬一他在南邊出了事,到時候就只剩下個寡妻了。

    顧家不是什么刻薄的人家,就算他真的不小心沒了,只要對方有了顧家的孩子,顧家應該也不會虧待她的。

    顧廣峎這一次過來,是為了詢問謝瑱要不要回鄉祭祖的?

    他打算帶著宋家姑娘回去辦婚事,顧家的親族什么的都在慶池鎮那邊,他就想要在那邊把婚事辦了。

    謝瑱考上了進士,之后還要跟著凌王南下,估計以后就沒有多少時間回去祭拜了。

    謝瑱想了想,就打算一起回去一趟。云州府距離慶池鎮不遠,回去一趟用不了多久時間。

    他回去祭拜一下父親,還要想辦法找個機靈的下人跟著他一起去南邊。

    本來謝瑱是不打算帶著林卿衍一起的,但是林卿衍知道他只能在這邊待上六個月,所以就算分開幾天他也覺得不舍得。

    為了帶上林卿衍,謝瑱就沒有和顧廣峎一起走。顧廣峎那邊急著回去籌辦婚事,他們走的時候就比較著急,路上估計也會比較的辛苦。

    謝瑱這邊帶著孕夫和孩子,路上就走的比較慢吞吞的,兩邊就不適合一起回去了。

    這一次回去,只有謝瑱他們一家子。為了能夠更加安全,謝瑱就找了鏢局的人。

    他現在是進士,身份地位不一般。身邊帶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他們路上說不定會遇見危險。雇了幾個鏢局的人跟著,這樣也省的出什么意外。

    他們這一次回去,除了謝瑱,林卿衍,與謝大寶,還帶了許繡娟,以及聽雨。

    原本七哥兒也想要回去的,上一次他們回去林卿衍沒有懷孕,這一次他們回去林卿衍懷著孩子,七哥兒的心里就不怎么放心。

    但是府城這邊又離不開人,林卿衍覺得他留在府城他更放心,所以最后七哥兒就只能留下了。

    路上他們走的比較慢,等到他們到達鎮子上時,顧家的婚事已經張羅了起來。

    本來按照顧家與宋家的情況,他們兩家的婚事光是走流程就要走個一年半載的。

    可惜時不待人,情況比較特殊,那些講究也就只能省下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謝瑱他們回到鎮子上那一日, 剛到鎮子上就下起了小雨。

    讓謝瑱沒有想到的是,也不知道韓曲一怎么知道他今日要回來的,對方竟然提前就等在了他們家的門口。

    謝瑱他們下了馬車, 許繡娟帶著聽雨去安置馬車,謝瑱就帶著林卿衍招待韓曲一。

    韓曲一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就是剛巧聽說謝瑱今日應該能夠回來,他在慶池鎮這邊有事就過來了一趟。

    他見謝瑱帶著一家子剛剛回來, 家里還有很多事情要張羅的樣子,于是進去說了幾句話就自覺要離開。

    謝瑱把人送到了家門口, 韓曲一笑著對他說道:“等你擺酒席時,到時候我再鄭重上門祝賀。”

    謝瑱笑了笑, “那好, 等著韓兄上門吃酒。”

    之后, 謝瑱看著韓曲一坐上馬車,正準備轉身回去的時候,看見對面的房門閃了個門縫。

    謝瑱心里正奇怪呢, 那門縫猛然被推開了,就從里面奔出來了個半大孩子。

    謝瑱隱約記得, 這孩子應該是柳氏生的,好像叫什么來著?

    就在謝瑱這邊想著他叫什么的時候, 那個孩子就直奔著他而來,然后在他面前噗通跪了下來。

    謝瑱見狀抬了抬眉頭,一邊伸手要把孩子拉起來, 一邊一臉奇怪的開口問道:“你這是作甚?”

    “我不起來!我不起來!我知道, 我知道你現在是官老爺, 大家都說你以后能當大官,你能不能去救救我娘啊?”

    “你娘?柳氏?她怎么了?”

    上一次他們回來, 柳氏還好好的呢。不過是一年的時間,他們家出了什么事嗎?

    小孩聞言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他一邊哭一邊指著他們家大門喊道:“我娘,不對,是我父親,我父親在外面養了外室,那個外室今年生個兒子,我父親就想把我娘休了。”

    謝瑱聽到這話似乎并不驚訝,男人嘛,尤其是古代男人,下半身對于他們就是天。

    一些男人因為妻子懷孕,就讓妻子給他安排通房或者抬妾,就能夠看得出來他們是個什么品性。

    而柳氏的那個夫君,明顯不是什么好男人。當初他還敢盯著林卿衍瞧,對于這種男人什么都比不過他下半身。哪怕是死,他估計也樂意死在那上面。

    所以聽到對方養了外室,打算為了外室拋妻棄子,謝瑱也沒有覺得有什么奇怪的。

    “這種事情,我是管不了的。因為在齊國的律法里,沒有規定男人不可以養外室。更何況,我現在也不是官老爺,是沒有辦法幫你的。”

    其實就算能管他也不想管,不是他不可憐他們母子,而是這種事情管不清楚。

    他要是以強權逼迫那人不休妻,對于柳氏母子也是治標不治本。那人若是不能休妻,說不定會心懷怨恨,以后打罵他們母子兩個。甚至說一句難聽一點的話,說不定他們還會被那男人給害死。

    就是法律完善嚴苛的現代,都有男人為了小三打死親生骨肉的,更別提這是對男人更有利的古代了。

    小孩卻不懂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謝瑱是官老爺,官老爺就能夠管住他父親。

    只要他父親不能休妻,那么他們就還是一家人,他就還有父親,還有母親。

    “不行,謝叔叔,你一定要管,你不管,我娘會死的,我不能沒有娘。”

    謝瑱聞言嘆了一口氣,剛想要蹲下來好好與他說,從對面就走出來了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

    對方應該不是良家子,因為她身上帶著一股很濃的風塵氣息,很明顯是常年在教坊之類的地方調教過的。

    女子大概是沒有想到,謝瑱一家子突然回來了,看向這邊的眼神愣了一下。

    “讓這位老爺見笑了,我們家這孩子不大懂事。”

    她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扭著細腰就要過來把那個孩子拉走。

    齊國的風氣其實并不算開放,講究一點的人家的女子或者哥兒,出門在外的都會戴上帷帽或面紗。

    鄰居之間不用那般的講究,但是女子與哥兒的穿著卻很保守,哪怕大夏天也是要里三層外三層的。

    面前的這個女子,卻衣著十分單薄。還不是大夏天呢,她不僅露出大半截脖子,就連衣襟也是微微敞著的。

    雖然敞著的衣服里還有件里衣,但是現在可不是開放的現代,她這樣的一身打扮算是很“不規矩”了。

    女子在走到謝瑱身邊時,身上濃重的熏香熏得謝瑱皺了皺眉。

    就在對方快要把哭鬧的孩子拉走時,謝瑱突然皺著眉頭開口阻止了她。

    “等一下,她母親柳氏呢?”

    不等女子開口,那孩子就喊道:“在,在柴房!”

    女子聞言眼底閃過一絲慌張,隨即想到這畢竟是他們的家務事,謝瑱就算身份不簡單也不好插手別人家的家務事吧。

    所以她的眼眸閃爍了一下,一邊用力地掐著手里孩子的手腕,一邊皮笑肉不笑的開口說道:“這位老爺不要聽他胡說,這個孩子最是頑皮了,就是喜歡胡說八道。我這就帶著他回去,不會再讓他來打擾您的。”

    謝瑱看著她的動作,目光沉沉的。

    “既然是小孩子說謊,那你就去把柳氏叫出來,我家夫郎與她感情很不錯,一回來就吵著想要見見她。”

    不是沒事嘛,那就把人叫出來給他看看唄?

    他是不好插手別人家的家務事,但是如果鄰居家里鬧出人命什么的,他身為個好鄰居報個官還是可以的。

    女子似乎想要說什么,卻聽到謝瑱不容置疑的又說道:“去吧,莫要讓我家夫郎等急了。”

    女人見狀急得不行,只能干巴巴的笑了笑,就倉促的拖著孩子回去了。

    一回去她就想抽那孩子幾巴掌,但是想到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最后只能先緊著其他的事情了。

    她隨手就把孩子給推到一旁,然后就紅著眼睛飛速去找她家當家的去了。

    她家當家的,叫許鄭有。

    其實現在還不算是她家當家的,因為在名義上柳氏還是許鄭有妻子,她現在還只是一個沒有名分的外室。

    她一路哭著找到了許鄭有,就把剛剛在外面的事情告訴了對方。

    許鄭有聞言眼皮子狂跳,忍不住開口抱怨了一句。“你是怎么看孩子的,怎么讓他跑到謝瑱那家伙面前去了?”

    “我不是怕孩子給弄死了嗎?擔心等到你那老娘回來了,到時候為了這件事情跟我鬧。結果沒有想到,我只是讓他在院子里走走,他這個孩子看起來挺老實,竟然敢趁著我不注意跑了出去。還這么趕巧的,他就遇見了那家人回來了。”

    之前這孩子一直表現的很乖很懦弱,就算大門開著她說不能出去就不敢出去。今天估計是看到謝瑱一家回來了,他這才突然大著膽子跑了出去。

    許鄭有氣得不行,對大兒子也厭惡到了極點。早知道這個孩子那么麻煩,他當初就應該狠下心來才對。

    這樣想著他連忙開始收拾東西,“不行,絕對不能讓謝瑱看到柳氏,我們現在就帶著他們離開。謝瑱最是喜歡多管閑事了,若是讓他看見了柳氏的樣子,他肯定會找我們的麻煩。”

    “可是……我們能去哪?我們的孩子呢,不帶上他嗎?”

    “你別擔心,孩子我會讓人送到娘那邊去,咱們先把這對母子處理了,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說吧。”

    就在他們這邊商量的時候,他們家大門被人敲響了。

    來敲門的人是聽雨,謝瑱一回去就讓她過來了,讓她務必把柳氏母子一起“請”過來。

    聽雨在門口敲了幾下,見里面沒有人回應,于是就扯開嗓子喊道:“有人嗎?奇怪了,剛剛不是還有人在嗎?”

    “有人在家嗎?我們家主夫來請許家娘子上門一敘!”

    聽雨喊了兩聲,見依舊沒有人回應,反倒是把其他鄰居喊出來,就打算撩起裙子踹門了。

    一個知道點內情的鄰居見狀,連忙跑過來小聲的說了幾句。

    “估計是不敢開門的,前幾天他們家鬧得可兇了。好像是許鄭有在打柳娘,院子里還有個陌生女子,聽說是許鄭有在外養的外室。嘖嘖……有了外室就不要糟糠妻了,真是喪盡天良也不怕遭報應。”

    聽雨聞言冷笑一聲,“今天讓我們家當家的知道,那就是他們的報應來了。”

    那人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亮,他們是小門小戶不敢多管,謝瑱現在好像是進士老爺了,聽說縣老爺見到他都要禮讓三分。若是謝瑱肯出頭,那事情就要好辦很多了。

    謝瑱之前是不想管的,但是后來看到那女人那樣對待個孩子。若是就這樣讓柳氏與她的孩子出事了,以后他們家對面就住了一對惡心人的夫妻。哪怕他們不會經常住在這邊,謝瑱還是覺得心里十分膈應。

    所以謝瑱覺得就算不為了柳氏母子兩個人,為了以后謝大寶與謝二寶能有更好的成長環境,一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他也應該鏟除掉。

    省得以后這樣的人家,做出什么更惡心人的事情。比如帶壞他家的孩子,傷害他家夫郎,或者欺負他家孩子等等。

    而且以他現在這樣的身份,想要解決一個鄰居并不麻煩,倒不如伸出手幫個忙,也算是為兩個孩子積善行德了。

    最后許家的大門,是被一個漢子踹開的。踹門的漢子是附近的一個混混,是個光棍,整天游手好閑的。

    許鄭有為了找個理由休妻,還造謠過他與柳氏有一腿。

    他是什么人啊,他是個小混混,不僅長得丑,還沒有本事。

    他年輕的時候,柳氏就看不上他,如今他們都年紀不小了,柳氏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不過后來知道了,許鄭有在外面有人之后,他就明白許鄭有為什么這樣說了。

    因為只有這樣說,柳氏的名聲毀了,許鄭有就能夠順理成章的休妻了。

    本來混混就看許鄭有不爽,剛好這時候有人要幫柳氏出頭了,于是他就過來也跟著湊了個熱鬧。

    大門被順利的踹開后,聽雨就帶著一群人沖了進去。她一直不是個膽子太大的姑娘,但是隨著這兩年謝瑱越走越高了,她這個當下人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他們一行人闖進去的時候,許鄭有正拖著柳氏準備從后門離開。柳氏雙手被綁著,嘴里還塞著布,正滿臉猙獰的掙扎著。

    她之前在柴房里,不知道前面發生的事情,也就不知道謝瑱他們回來了。

    此時見許鄭有要把她拖走,她知道她若是就這樣被他們帶走了很可能九死一生。

    一想到家里的孩子,她若是就這樣沒了,孩子就只能任人魚肉了。

    所以她就突然發起瘋來,就算是死也要拖著他們這對狗男女一起死。

    然后就在這個時候,聽雨他們聽到動靜趕了過來,大家一看到柳氏的模樣就亂起來。

    那個小混混看著她臉上的傷痕,率先開口大聲的喊了起來。

    “不好啦!許鄭有殺人啦!殺人啦!”

    也是多虧了他這一嗓子,后面都不需要謝瑱出手,事情就一下子鬧大了。

    很快鎮子上的捕快就來了,來的捕快還是一個老熟人,正是之前幫過蓮娘的老趙頭。

    老趙頭過來拿人的時候,得知是謝瑱家的下人發現許家的事情,心里就明白了謝瑱這是有意救人。

    如今謝瑱已經不是當年的謝瑱了,當年想要他幫忙說兩句話還要給銀子,如今謝瑱根本不需要親自出面,老趙頭就要賣給謝瑱一個面子。

    這就是身份,地位,帶給謝瑱的便利。

    也正是因為科舉帶來的巨大便利,才會讓那么多讀書人趨之若鶩。

    之后許鄭有一家被送去縣衙,謝瑱讓人去尋了許鄭有的老娘,把之前的事情說給了對方聽。

    謝瑱一家在從這邊搬走之前,與柳氏,柳氏的孩子,以及許鄭有的娘接觸的比較多。

    許鄭有的這個娘,不是個是非不分的,并且與柳氏關系不錯。

    柳氏的孩子,也是她與柳氏一起辛辛苦苦帶大的,他們三個人的感情一直很不錯的。

    所以許鄭有特意選在了,他娘不在這邊的時候,對付柳氏母子兩個人。

    一個能夠為了個陌生女人,就想要把發妻與親生骨肉害死的人,以后又怎么可能會是孝順的人。

    今日,他們把柳氏害了;明日,就能把柳氏的孩子害了;后日,就會把老太太也害了。

    只有把知情知底的人都封口,那個女人才能帶著她的孩子在這邊住的安心。

    謝瑱把其中的利弊與對方說清楚,就讓人把對方也送去了縣衙那邊。

    一路上老太太一直在哭,等到上了公堂看見滿身是傷的兒媳與孫子,老太太在那一刻終于下定了決心。

    古代以孝為天,兒子不能告爹,不然是不孝。但是身為老母親,卻是可以告兒子的。

    許鄭有的兒子年幼,又是對方的兒子,他是不好狀告他爹的。

    柳氏是許鄭有的妻子,之前還被對方造謠與個混混有染。許鄭有可以以此為由,來開脫他傷害柳氏的罪名。

    就算之后柳氏證明了,她與那個混混沒有關系。許鄭有也可以說是,他以為謠言是真的,才會情緒上頭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只有許鄭有的老娘,只有她反過來證明柳氏沒有與人有染,并且證明許鄭有在外面養外室還有了孩子,那么公堂的情況就會一下子簡單了很多。

    許鄭有看到他娘的時候也不害怕,他覺得跟兒媳婦相比他娘肯定更在乎他。

    只可惜這一次怕是讓他失望了,因為他娘一來就看著他冷漠的說道:“柳氏不曾與人有染,這一切都是他為了掩蓋他養外室的謊言。”

    許鄭有聞言猛然看向老太太,一臉不可置信的開口喊道:“娘,你瘋了嗎?我是你兒子啊,你怎么可以為了個外人……”

    不等許鄭有把話說完,堂上的縣老爺就皺了皺眉。

    “公堂之上,休得喧嘩!”

    他們這位新來的張大人,是個品性不錯的縣太爺。只要能證明柳氏沒有與人有染,他自然會還給柳氏一個公道。也正是因為知道張大人的品性,謝瑱才會那樣放心的沒有跟過去。

    就算許鄭有的老娘臨時反悔,不想告許鄭有了。最后張大人依舊能夠查明真相,就是要稍微的耽誤一點時間,許鄭有的罪名也會稍微輕一點。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柳氏未曾做出與人有染之事,而是許鄭有為了有個正當理由休妻,才居心叵測的親自給柳氏造的謠。

    許鄭養外室在先,造謠發妻在后,又企圖殺害發妻,還縱容外室虐待親子,此等行為惡劣至極。

    加上有許鄭有親娘狀告他,不忠不仁不孝不義,最后許鄭有被官府關進了大牢,連帶著他那個外室也被抓了。

    那外室與柳氏母子沒有關系,但是卻仗著許鄭有毆打,辱罵兩人。老太太不承認她的身份,那她就屬于一個陌生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許鄭有被判關押五年,外室被判關押三年。

    同時還判了,柳氏與許鄭有和離,孩子卻不能跟柳氏。

    孩子沒有判給柳氏,是因為老太太不松手。如今許鄭有進了大牢,雖然說是只關押了五年,但是以后的事情誰也不清楚。

    許鄭有得罪了人,大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的衙役不會特意虐待他,但是也不會對他特別照顧。

    在那種常年暗無天日,充滿著腐臭與潮濕的地方待上五年。過慣了好日子的許鄭有,能不能活下去也是個問題。

    在古代坐牢與現代可不一樣,在古代坐大牢沒有人常年花錢打點,稍微不留意人就有可能沒有了。

    許鄭有的小兒子老太太不要,那么大孫子老太太就必須把持著,許家的那些家產也要給大孫子。

    柳氏也沒有跟老太太搶,她知道她能夠這么輕松擺脫許鄭有,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老太太了。

    再加上,孩子跟了老太太,她也是能夠經常回去看望他的,其實與跟著她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這件事情處理的很快,次日結果就出來了。

    案子判下來之后,文書就被張貼到了慶池鎮的公告欄上。

    聽雨抽空跑過去看了一下,確定了柳氏母子已經無事了,就回去把事情告訴了謝瑱與林卿衍。

    次日下午,謝瑱正在招待上門的客人,柳氏一家子親自上門答謝。

    柳氏的性格與蓮娘不大一樣,是個性子比較爽朗且想得開的。

    她知道這一次多虧了謝瑱,要不然以她的情況就算以后能脫身,光是硬耗也要在這件事上耗掉一層皮。

    如今借了謝瑱的光,有了老太太幫忙,官府對待此事也比較看重,她與孩子才能這么快脫離苦海。

    這件事情了了,緊接著就是顧家那邊辦理婚事。

    謝瑱身為顧廣峎的好友,大婚當天一大早就去幫忙了。

    林卿衍沒有跟著過去,他的肚子已經不小了,不方便跟著忙前忙后的。

    加上家里也有不少事情,他要陪著許繡娟在家里收禮。很多人都知道謝瑱回來了,這幾天一直有人登門送禮。

    有些禮可以收,有些禮不能收,收了之后還要一一記下。

    誰送的,送了什么,日后要不要還禮等等。

    一些小商戶送的東西,收下來了是不需要還禮的。

    這些都是來蹭謝瑱喜氣的,商戶又是賤籍。謝瑱現在的身份,能收下他們的禮,本來就是紆尊降貴,是不需要刻意還禮的。

    謝瑱這個人怕麻煩,為了省的以后有太多麻煩事,很多人的禮都是不想收的。

    但是有一些禮,很多人都是扔下就走,弄得他們就是不想收也收下了。因為不清楚是誰送的,也就沒有辦法立刻還回去了。

    這一日,謝瑱去顧家參加顧廣峎的大婚。

    林卿衍閑來無事,就坐在院子里拆賀禮。

    他拆的這些,都是可以收的,都是謝瑱同窗朋友送的。

    就比如,韓曲一,秦楝,錢林河,周圍鄰居,以及謝瑱的以前的同窗。

    韓曲一這一次送了一個玉鐲,東西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弄來的,看起來玉質水潤明顯是上等貨。

    秦楝送了一對金珠子,之前秦楝家添了個哥兒,林卿衍做主送了個金鐲子。

    沒有想到最后,秦楝也是會省事,這一次干脆依舊送金,還是實心的金珠子。

    這樣的一對金珠子,可要比他送的金鐲子重太多了。不過想到是為了恭賀謝瑱考中進士,東西稍微貴重一點也不足為奇。

    一旁幫忙整理的許繡娟見狀,便提醒了林卿衍一下。

    “下一次你給秦家送禮,就不要送太貴重的禮物了。秦家也不是什么大戶人家,你若是送禮送的太過貴重,那邊再送就要給更貴重的。阿瑱現在的身份高,別人給他還禮,就要抬高一截,省得讓人家為難。”

    “娘,我知道了。我下一次還禮,會特意注意一下。”

    周圍鄰居,與謝瑱的同窗,給的禮物就要普通一點。

    然后除了這些人給的賀禮,還有之前在謝瑱這里借勢的那些商戶。

    商戶們也是有夠實在的,給的不是房契,就是地契,或者是直接給銀子。

    謝瑱考中貢士,又考中進士,光是最近在府城與鎮子上收的銀票就有將近一千兩了。

    林卿衍忍不住一陣咋舌,這還是謝瑱說了的能收下的,若是加上那些不能收下的……

    怪不得人人都說,“窮秀才富舉人”。

    如今謝瑱成了進士,還沒有開始當官呢,就能靠著進士的身份發財了。

    其實光是收不收禮,也是一門學問。

    就比如謝瑱,他若是走清流一派,不與朝堂任何人拉幫結派,他就可以誰的禮都不要。

    這樣做看起來確實有風骨,但是同樣的也容易得罪人。

    是的,當官了之后,收太多禮叫貪污受賄。一點禮也不收叫清高,也會因此得罪一些人。

    謝瑱不走清流一派,那么有些禮就要收下來。收了一些人的禮,就說明他們以后可以走動,有可能會成為一派的。

    那么這個時候,就要好好挑挑揀揀一番,哪些人是會成為一派的,哪些人的禮就能夠收下來。

    不打算走動的,甚至有可能成為對立的,這些人的賀禮就不用收了。

    如今謝瑱算是凌王那邊的,那么他就要適當與凌王的人走得近一點。

    因為凌王不可能成為皇帝,他們這邊“拉幫結派”也就沒有那樣小心翼翼。

    這樣的情況,對于前期沒有什么人脈的謝瑱來說還是挺友好的。

    可以讓他有個很寬松的環境,好好的茍著慢慢的發育起來。

    顧廣峎大婚這一日,也不知道是他太開心了還是心里有什么事,反正就是他在招待客人的時候一直在喝酒。

    謝瑱,孔庭堯想要幫他擋酒他都不樂意。一個不怎么會喝酒的人,愣是把自己灌成了醉狗,整個人也沒有了平日的風度。

    謝瑱與孔庭堯從顧家宴席上離開時,孔庭堯還忍不住摟著謝瑱肩膀問道:“他是不是心里不痛快啊?你們在京城發生了什么事情了嗎?”

    謝瑱聞言眨了眨眼眸,有點不確定的說道:“九皇子射了他一箭算嗎?”

    這件事情孔庭堯還不知道,一聽到這話差一點叫了起來。不過他也不是什么大傻子,知道這種事情不能大呼小叫,于是連忙把自己的嘴捂住了。

    等到周圍沒有了人,孔庭堯這才再次問道:“怎么回事啊?須儀與九皇子無冤無仇的,九皇子為什么要這樣對他?”

    “他確實與九皇子無冤無仇,但是他現在是凌王的人了。”

    孔庭堯愣了一下,隨即嘆了一口氣。

    “也是,就算須儀性格溫厚,不與人結仇,入了官場哪里又是他能夠說了算的。早知道當初我就小心一點了,說不定也能夠跟著你們一起走,這樣大家在一起也能互相照應一點。”

    謝瑱聽到這話笑了笑,一臉鼓勵地拍了拍孔庭堯的肩膀。

    “那這三年你要努力了,我們還等著你考上了進士,以后大家可以同朝為官呢。”

    “好的,我會多多努力,盡快追上你們的步伐。”

    次日早上,又下雨了。

    云州府地處北方,一般很少下雨的。

    但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場雨接著一場雨的不停下,弄得人的心情都不大好了。

    顧廣峎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長發,聽著窗戶外面嘩啦啦的雨聲,有點茫然的看著面前的妻子。

    對方正在為他輕輕梳理頭發,似乎感受到了他直勾勾的目光,她還露出了個十分嬌羞的表情。

    顧廣峎,昨日不小心喝多了,后面的事情全部不記得了。

    他看著凌亂不堪的床榻,以及妻子手腕上的痕跡,身體有一點僵硬的站起身來,然后朝著為他梳頭的人微微躬身。

    宋清沂見狀被嚇了一跳,不明白這個人好端端怎么突然這樣?

    她剛想要起身去拉起對方,就聽到顧廣峎語氣沉重的說道:“抱歉,昨日……我,我不是有意的,還請姑……不是,還請娘子多多見諒。”

    宋清沂聞言又是害羞又是想笑,她在嫁人前一晚看過夫妻行房事的畫集,自然是知道夫妻行房事時都會做些什么。

    其實昨晚顧廣峎被扶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她還想著不如就這樣算了,就算她急著想要一個孩子,也沒有必要非要這一晚。

    但是跟著她過來的奶娘卻不贊同,奶娘是她親娘的貼身侍女,一直把她當成親閨女一樣疼愛。

    奶娘為了她的以后,就仗著房里沒有別人,親手把她的衣衫給脫了。

    奶娘一邊給她脫衣裳一邊囑咐道:“這個時候,姑娘可不能怯了。姑爺長得俊秀,姑娘莫要覺得心里委屈。嫁了人的女人,都是要走這一遭的。”

    宋清沂并不覺得,嫁給顧廣峎有什么委屈的。

    她本來出身就不算很高,顧廣峎又是才貌雙全的探花郎,她并不覺得嫁給她自己委屈了。

    所以等到她被塞進顧廣峎被窩,她就大著膽子鉆進了對方的懷里。

    男人,不管多么不通風月,不管醉得有多么狠,在那方面總是無師自通的。

    雖然過程她受了一點罪,但是該辦的事情總歸辦了,之后她的心里就輕松很多。

    本以為早上醒來,她會更加的難為情,畢竟昨日是她主動的。這對于大戶人家的姑娘,總歸是一件羞恥的事情。

    結果沒有想到,有人看起來比她還要慌亂無措,倒是讓她的心里沒有那樣的拘謹了。

    之后兩個人收拾了一番,就一起撐著雨傘去后院給公婆敬茶。

    本來門口是備了兩把雨傘的,后來宋清沂的奶娘瞧見了,就隨手把其中一把拿走了。

    路上宋清沂身子不爽利,走路的時候有點慢吞吞的。加上雨天路上有點濕滑,她還差一點不小心摔了。

    顧廣峎藏在衣袖里的手動了動,最后還是抿著唇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他手上的力道微微用力,就把她身上一半的重量挪到了他的身上。

    宋清沂臉上紅得厲害,她小心的瞥了顧廣峎一眼,隨即小聲的說了一句。

    “謝夫君體恤。”

    顧廣峎聽到這話,臉上也有點紅。他想要說,她身體不舒服是他害的,她完全不需要跟他道謝的。但是他又不好意思說,只能干巴巴的點了點頭。

    顧家的規矩不大,見兩個人姍姍來遲也沒有給新媳婦臉色。

    喝了茶,給了禮,就放兩個小新人回去了。

    下午顧家開祠堂,按理來說宋清沂是不能跟著進祠堂的。但是如果顧廣峎要帶她進去,在慶池鎮這邊是可以帶進去的。

    這里面有一些說法,在他們慶池鎮想要跟著進夫家祠堂,那就要成為這一家的重婦或者重夫。

    重婦一般都是這一支里,下一任的當家人的正室。

    顧廣峎是他們這一支的繼承人,如今又是探花郎。

    他昨日已經與宋清沂圓房,宋清沂應當很快就會有他的孩子。

    他不清楚此番南下會如何,為了宋清沂在顧家這邊日子好過點,也是為了他們以后未出生的孩子。

    下午顧家開祠堂的時候,他就以重婦的身份把宋清沂也帶進了祠堂。

    看到一個新嫁娘,還沒有生育孩子,就以這樣的身份進入顧家祠堂的時候,顧家有不少人的心里是不樂意的。

    不過由于顧廣峎的身份特殊,宋家那邊也不是什么好欺負的人家。那些心里不滿的人也不敢說出來,只能在心里忍不住一陣的冒酸水。

    宋清沂不懂這邊的規矩,不過就算她不懂,她也知道進祠堂的意義。

    所以她跟著進去時心里很歡喜,與顧廣峎一起跪拜顧家祖先時,對于這位夫君也有了不同的感覺。

    他……似乎是個很不錯的人。

    哪怕他們之前從未見過,他對她卻是極好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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