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61
被子將所有光線遮掩,只有手機屏幕的瑩光映照著她姣好的五官,流光在眸底一閃而過。
虞清雨心下一片柔軟,嘴角高高翹起,直到電話掛斷時也沒有落下。
她也想他,可想念的方式卻和他截然相反。
虞清雨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有關蘇倪的傷勢,有關她父親的這段聯(lián)姻,還有她那位沒有任何印象的母親,甚至還有偶爾打擾她生活的宋執(zhí)銳和馮黛青。
也沒有什么重點,虞清雨想到哪里說到哪兒,顛三倒四,自己都覺得沒什么邏輯,可是又不舍得放下電話。
直到講到嗓音低啞,她才換了口氣,掀開被子,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淺淺潤了潤喉嚨。
聽見謝柏彥那邊一聲低笑繞著她的耳尖,剛剛緩解過的喉嚨似乎再次干渴。
再次拿起杯子,卻沒急著送到嘴邊,虞清雨鼓了鼓唇:“你笑什么呀?是不是嫌我太吵了?”
“怎么會?”謝柏彥闔上窗簾,雨滴濺濺,還有她清淺的呼吸聲,將他獨守空房的夜晚填滿。
嗓音如玉低潤,沁透人心,將所有負面情緒一并拂去。
明明隔著耳機,他的聲音卻像羽毛似得輕飄飄地落下,不只是聽覺,還是觸感。
從耳尖酥酥麻麻的向下蔓延。
虞清雨望著天花板上微晃的琉璃吊燈,眉心折起又松開。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聒噪?”
“我剛剛說了那么多,你連我一半話都沒有說上。”
“謝柏彥,你就是不想和我說話。”
“……”
三言兩語,似乎已經將他定罪。
謝柏彥坐在沙發(fā)上,輕輕晃著手中的高腳杯,紅色的液體攀上透明杯壁,再落下時,只留下一點粘連的印痕,無聲無息。
雖然是指控他的話,但語氣已經比之前哀怨絮叨時要舒緩許多。
他的視線悠悠轉向修長指骨中捏著的玻璃杯,透過暗紅的液體,映照著一雙笑意漸濃的長眸。
薄唇閃著一點水光,是紅酒留下的印痕:“bb,是想怡情了嗎?”
耳尖發(fā)燙,虞清雨放下手中的杯子,再度蒙上被子,掩住那一絲燎起的熱意。
她小聲嘟囔著:“才不要怡情。”
“我這會兒看不見你,到時候你欺負我,我想告狀都沒什么機會。”
吵架可以用怡情代替,情事也可以用怡情代替。
至于是哪個怡情,已經秘而不宣。
謝柏彥將杯底最后一口紅酒咽下,玻璃杯放在桌面上,細微的輕響,跟上來的是他清潤的低聲:“bb,如果想我是可以直說的。”
她拋出了一個魚鉤,他主動咬上,然后順勢拉扯著她一同墜入情海之中。
從絮叨的瑣事里,從不安的排解中,還有她驕矜的挑釁,大概是情人之間的默契,他們的怡情總是來得恰到好處。
怎么會不想他?
自然想他。
虞清雨彎起嘴角,望向窗外,夜色溫柔,群星閃爍,一片寂清中唯有花房里亮著一盞明燈。
她捂著面頰,掌心下覆著的是鋪滿嬌靨的紅暈,細聲呢喃:“可是京城沒有雨。”
雨夜清透,將所有情意毫無遮掩的暴露在外。
明晰清澈。
虞清雨拉開被子,光腳踩在地毯上,她站在落地窗前,望向窗外,一片寧謐中,心跳砰砰地幾乎異常,強勢地想要宣告著些什么。
手指點在玻璃窗上,將花房里的那盞明燈在視線中遮掩,她咬了咬唇,一點氣聲,幾乎聽不清:“沒有雨,但我也很想你。”
薄弱的一點聲音,已然被他準確地捕捉,悠然落下的笑音徘徊在耳畔,混著她私有似無的輕聲,繚繞繾綣,將曖昧點燃。
聲線低沉磁性,似是肯定:“乖寶寶,真的好乖。”
一點燥意涌上,慫恿著她心底按耐的悸動。
“老公,我有話想跟你說。”是藏在她心里很久,卻一直沒有機會對他說出來的話。
今晚氣氛極好,適合情人間互訴衷腸。
“bb,請講。”很輕很啞的嗓音,在靜夜中蕩出一點波瀾。
但有些話似乎更適合面對面說,看著他幽邃的眼睛,去凝望他每一寸表情。
虞清雨低頭溫笑:“我想和你當面說。”
“等我回去。”
她想親口對他說那個字。
蘇倪的手術安排得很快,從麻藥中清醒,只淺淺喝了口水,蘇倪便再沒動作,躺在病床上像一尊塑像。
虞清雨不想擾亂她的休息,只是靜靜在一旁陪著她。
眼波微轉,回神的第一秒,蘇倪先掛斷了來自虞逢澤的電話。
緊接著又掛斷了第二個,第三個,甚至虞逢澤助理的所有電話。
“你們吵架了?”虞清雨扶著蘇倪的腰慢慢坐起,在她身后墊了一個枕頭。
麻藥的勁兒剛剛褪去,蘇倪說話還有些含糊,看著再度響起的電話,她索性直接關機,不想再看那個單單看見來電就煩悶的人名。
她又喝了口水,勉強打起半分精神:“和你爸吵架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從相安無事,到現(xiàn)在看見他就煩,都是他應得的。”
虞逢澤不在面前,蘇倪也懶得去維護他們表面上的平靜。
他們之間是純正的商業(yè)聯(lián)姻,不談任何感情,只以商場為目的。蘇倪為他扮演好一個充當門面的總裁夫人,而虞逢澤則保證蘇家的利益關系和她的夢想。
所以蘇倪這些年對虞逢澤在外的鶯鶯燕燕,從來沒有任何意見。
虞清雨望著她蒼白的面容,斂下眸底神色,她輕輕揉著蘇倪青紫的手背,清瘦的身形下骨骼格外突出,一圈手指握過她的手腕也綽綽有余。
或者是已經超過正常舞蹈演員清瘦的程度,有些過于單薄了。
“蘇姨,你有想過和我爸離婚嗎?”虞清雨忽然問,她掌心的溫度漸漸沾染上蘇倪的皮膚,傳遞著涓涓熱流,“有時候我覺得我爸真的挺配不上你的,是真的。”
這段時間她對婚姻這件事似乎琢磨出了點其他的意味,不太明晰,也沒什么道理,但放在此刻,那些似乎都不太重要,虞清雨說這些,只是因為蘇倪的情緒。
她似乎并不愉悅,而且已經持續(xù)了許多。
“其實——”虞清雨斟酌著字句開口,卻被蘇倪忽然打斷。
蘇倪淡笑:“清雨,其實商業(yè)聯(lián)姻大概都是這樣,你想要的越多,那就在乎的越多,然后從中失去的精力就越多。所以現(xiàn)在對我而言,或者對于大部分我們這種家庭而言,別去談真心,也別去談般配,只要有利益就可以了。”
“雖然那份利益并不一定在我身上,但至少保障了我一部分利益。”
在最應該談感情的婚姻里,她卻只能去談利益。
其他的都是奢望,因為一旦惦記,便有無休止的心力要被灌注在其中。
蘇倪很緩慢地反握住虞清雨的手,語氣放得很慢,似乎是很認真地回憶那段故事。
明明也只是一年前。
“所以一開始你爸說要給你找個聯(lián)姻對象的時候,我是強烈反對的,我并不認為虞家的現(xiàn)在還需要什么商業(yè)聯(lián)姻去維系,我以為他是為了想要站得更高更遠,可是你爸說,你是女孩子,又不喜歡商場上的那些事,最后所有財產都落在你身上,也總要有一個人可以護著你的。”
虞清雨神思一恍惚,這些話虞逢澤那時也天天和她說。
半真半假,她也不想再去定論究竟幾分真幾分假,從結果推導,大概又是他的父親贏了。
蘇倪闔下眼,長睫在眼下落了一道斜影:“說到底,我確實沒有拗過他,既然這個決定無從改變,那我只能找一個好的,更好的,最好的來保護我的寶貝。至少,不要像我一樣,將日子過成了這副樣子。”
再次談及這場聯(lián)姻最初的模樣,虞清雨也幾分恍然,一點隱約的擔憂再度浮上,又被強行壓下。
微微笑起,虞清雨說:“蘇姨,其實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母親的角色。”
從五歲到現(xiàn)在。
虞逢澤那些層出不疊的桃花,還有理不清的關系,傷害的似乎也不止是年幼時候的她,還有那個時候剛剛邁入婚姻殿堂的蘇倪。
可蘇倪依然對虞清雨的婚姻留有信心:“見慣了這些真真假假的事情,大家心里大概都有那把尺,好便是好,真金一樣的好,不好的那也沒必要再提。”
她纖細的指尖點在虞清雨的眉尖:“我不敢說,你們一定會怎樣。但至少現(xiàn)在,或者可以看得到的將來,我覺得是好的。”
“起碼,我相信我的寶貝會好好經營這段婚姻的。”
“蘇姨……”虞清雨怔忡地張開嘴,又茫然閉上,有很多話想說,到了嘴邊似乎又沒了說的必要。
因為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蘇倪是明白她那個不安的源頭的。
蘇倪轉過頭,望向窗外明凈的天空,碧藍如洗,刺目的陽光照在她身上,似乎蒙上一層輝光。
她抬頭擋了擋眼睛,干咳了兩聲:“聯(lián)姻也有千百種,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像你爸這樣。”
忽又哂笑一聲:“說到底,你爸大概也有些可取之處吧,只是我太清醒。”
清醒的將那一瞬間短暫的心動匆匆略過。
蘇倪嫁給虞逢澤的時候剛滿二十三歲,心里揣著舞蹈,卻也有些少女的展望,對婚姻對兒女對未來。
心動得很快,抽離得也同樣快。
在她意識到她嫁給的男人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時候,她便已經收回所有心思,轉而將其全部投在舞蹈和她那個可愛又可憐的繼女身上。
重新回到虞清雨最初問的那個問題。
“其實離婚,對我而言都無所謂,因為現(xiàn)在婚姻在我人生中早就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登記在戶口本上是已婚或是離異,沒有任何區(qū)別。”蘇倪的神色淡了幾分,“但也很可悲,這是我花了很大代價才明白的事情,至少我不希望我的寶貝像我這樣。”
攥在腕上的手指緩緩蜷緊:“我希望我的清雨可以永遠走花路,彎路自動繞開,總之不要像我一樣。”
“至少證明我的眼光吧,相信我給你選的那位謝先生。”
一束光線照進她的眼底,影影綽綽中將彌散的茫然驅散。
虞清雨愣了許多,才掀唇:“我真的可以相信嗎?”
蘇倪只是輕輕揉著她的骨節(jié):“你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不是已經相信了嗎?”
反問中確信的答案。
虞清雨在京城待了快一周,每日陪著蘇倪住院復健。
蘇倪的復健比醫(yī)生安排得更早一些,她最常說的一句是舞蹈一天不練都會生疏,即使是剛做了手術,蘇倪也沒停下過堅持了幾十年的晨功。
時間悠悠轉到下午,正是日頭最烈的時候,虞清雨坐在陰涼座位處,等著復健訓練的蘇倪,連日的疲憊讓她有些昏昏欲睡。
陳姨扶了下歪過頭的虞清雨:“小姐,夫人的訓練還要幾個小時,不如您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揉了揉眼睛,虞清雨勉強提起幾分精神:“算了吧,來回好麻煩,就不折騰了吧。”
“陳姨,你幫我去接杯熱水吧。”
額角處錐錐刺痛,讓她注意力不太集中,是幾日來在醫(yī)院陪護沒睡好的緣由。
虞清雨呼了口氣,干脆站起身,在長長的走廊踩著自己冷清的人影,清瘦單薄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一步、兩步踢著自己腳尖,步子很是緩慢,直到她的身形被一道人影全然覆蓋。
視線也被擋住。
她停了幾秒,只望著落在白瓷磚地面上的拿到交錯又交融的那個人影。
兩個變成一個。
眼底蒙上淺淺水霧,虞清雨抬手抱住面前男人的勁瘦,一點淚光很快閃過,沾濕他的襯衣。
面頰埋在他的胸前,貪婪地嗅著屬于另一個人身上的氣味,直到將她心底的安全感填滿,她才仰起頭,聲音清甜溫糯,其中纏著一點干澀:“不是說了不讓你來,怎么還是來了?”
謝柏彥出差頻率很高,往常他們也有半個月一個月很難見面的時候,可是從沒覺得像這次這般難熬。
大概情人之間的分隔,總是讓人牽腸掛肚。
也或許是她太想將那句話訴之于口。
急迫又期待,向往又想念。
謝柏彥身上還帶著幾分霜氣,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矜然自若,他盯著她每一寸表情,沒有錯過半分她面上的疲憊。
薄唇微抿,薄涼散去些許,他輕揉著她的發(fā)頂:“知道我的小魚自立自強,一個人也可以解決所有,但我還是想在這個時候陪在你身邊。”
“就當是我的私心吧,不想看你一個人難過。”
清潤又縹緲的聲音,將她所有堅持拂去,只想不斷沉溺進他的溫柔鄉(xiāng)里。
陳姨拿著虞清雨的保溫杯站在一邊,在謝先生走近之前,她已經匯報過這幾天小姐的狀況。
不太好。
陪護也請了,但她依然不放心,幾乎親力親為。
謝柏彥的目光轉過去,一點深意漾開。
陳姨緩步上前,遞上保溫杯,說:“小姐,不然您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吧,這里我來看著,夫人今日沒帶外套,春天這時候最是受不得寒。”
尤其是每次蘇倪復健出汗量又大。
虞清雨揉了揉木著的面容,舒一口氣:“那我回去一趟吧,去老宅給蘇姨收拾一點衣物。”
清透的眸光轉向她身側的男人,后者已然牽住她的手,幾步之間將距離消弭:“我送你。”
謝柏彥畢竟不太方便進蘇倪的房間,便等在老宅外。虞清雨動作很快,收拾了幾件蘇倪常穿的衣物,拎著箱子下樓。
客廳電視柜下放著幾本相冊,虞清雨驀地想起之前虞逢澤說過的,讓她帶走的那場豪華奢侈的世紀婚禮的照片。
確實該把那些婚禮照片好好留作紀念。
她放下箱子,半蹲下/身,拿出那幾本相冊,隨意翻了翻。
大部分是她童年的照片。
每一張照片旁都有虞逢澤記錄的時間與地點。
翻到第二本相冊時,虞清雨發(fā)現(xiàn)空了一張照片。
那個空白的位置旁,附了一行小字——
“清雨十六周歲于紐約。”
不像是丟了。
虞清雨叫來管家,問:“這是我去紐約的照片嗎?”
“我爸之前一直留著?”
語氣似乎有些懷疑,大概是不信虞逢澤將這些照片保留得那么完好。
管家仔細回憶了遍:“是的,小姐您的照片虞總一直留著,每張都裝訂成冊。這張空了的照片,還是之前謝先生上門時拿走的。”
“謝柏彥拿走的?”水潤明眸劃過幾分不解。
八年前的紐約?
虞清雨捂了捂嘴,忽地想到了什么。
將相冊重新放回原位,她匆忙上樓,推開久久未回過的自己曾經的房間,矮身在書柜力翻找著什么。
在一沓屬于虞清雨的榮譽證書中,她找到了那張紙。
在她十六周歲時,收到的那封紐約兒童基金會的邀請函。
還有在下面印著的名字——Enzo。
第62章 Chapter 62
虞清雨出門的時候明顯腳步慢了許多,望著款款而來的謝柏彥,她立在轎車旁直直站著沒動。
謝柏彥替她打開車門,儀態(tài)翩然,溫潤淡笑:“小公主請。”
莞爾一笑,虞清雨搭著他的手,施施然坐進轎車。
可也就只是停在坐好,然后轉過身,一錯不錯地望著他,盈盈水眸中閃過一抹淺光,隱隱約約,看不仔細。
謝柏彥低身幫她系上安全帶,修長指骨捏了捏她的臉頰:“好像體會到謝太太工作時候那種專心致志的態(tài)度了。”
虞清雨茫然地眨了眨眼,幾分不解。
手指向上點過她挺翹的鼻尖:“不然怎么解釋太太的目光就沒從我的臉上移開過。”
虞清雨眼風橫過去,輕輕拍下他點在她鼻上的手指,輕聲細語:“大概是太久沒看見你了。”
掰著手指數(shù),這是第六天。
歪了歪頭,她靠在謝柏彥肩上,仰著頭去瞧他輪廓清晰的側臉,心緒一片寧靜。
“我們什么時候回去?”
側頭,謝柏彥去看虞清雨的表情,那停在他面上戀戀不舍的目光,讓他瞳色略深,唇角扯起一絲笑痕:“怎么著急回去了?”
昨晚他們打電話時,她還一句沒提過要回去的事情,只是這會兒看到他的身影,卻萌生了回港的念頭。
“我不是來催你回家的。”溫熱的指腹帶著她垂落下來的碎發(fā),輕輕挽在耳后,“我是來陪你的。”
虞清雨見他誤會自己意思,連忙搖搖頭,認真解釋:“這幾天蘇姨的情況也穩(wěn)定了,劇院也派了人來陪她,還有護工一起,我也沒什么不放心的。”
好像有那么一種念頭催著她回到港城,那張照片……
可話到嘴邊,就只剩下了——
“我怕院子里的野貓沒人喂。”
“怕我的魚缸沒人換水清理。”
“還有我那些古畫也要定期懸掛輪休的。”
“……”
謝柏彥漫不經心地點頭:“還有嗎?”
神情散漫,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是清明的目光似乎可以勘透一切她的偽裝。
虞清雨被他看得有些赧然,直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臉,努力回想著措辭:“還有……還有我的花園。我的那些花花草草還活著嗎?”
唇角勾起的笑意愈加疊起,謝柏彥抬手輕輕揉捏著她的耳垂,意味深長:“謝太太就只擔心這些?”
虞清雨肩背挺直,目光直直望向正前方,卻有紅云已經從耳廓攀上了面頰。
見她不說話,他的動作放得更輕,指腹略帶薄繭,細細摩挲下,將那里染上灼灼熱度:“太太大可放心,它們離了你還活得很好。”
語氣懶怠,搭著他微抬的眼尾,透過幾分不馴。
“但我就不一定了。”
動作跟著落下的尾音一同停住,虞清雨靜了幾秒,方才抬眼望向他。
毫不意外的望進他一雙幽深黑眸中,那里蘊著幾分流連的溫意,將寒池冰川也染上柔情。
“你怎么就不一定了?”聽著像是個陷阱,但虞清雨還是踩進去了,順著他的口吻去問。
皓月繁星在他深眸中湛然,謝柏彥放下手臂,慢條斯理地啟動車子,視線透過后視鏡定在她皎白無暇的嬌面上。
油門踩下,一句淡聲輕飄飄落下:“謝太太,不是都被你帶走了嗎?”
所有心神,早已經被謝太太帶走了。
虞清雨抿了抿唇,視線悄然轉向窗外,正對著的右視鏡上映著她的面容。
牽起的嘴角,還有明朗的笑顏。
作為謝先生的編外國語老師,虞清雨很不留情面地給出評價:“你的國語,真是走火入魔了。”
如入無人之境。
什么都敢說。
也什么都能說。
謝柏彥因著公事又在京城逗留了幾天,直到蘇倪出院回家,才帶著虞清雨坐上私人飛機。
只不過目的地并不是港城。
虞清雨是在機上睡過了一覺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事實的。
臥室里沒人,謝柏彥大概是去開視頻會議了。
她趿拉著拖鞋漫不經心地推開臥室門,懶洋洋地坐在謝柏彥平時辦公的座位上,視線木然地垂在整潔的桌面上,還有些沒回神。
半晌,虞清雨的目光終于挪動了幾許,在他整齊擺放的文件中,微微露出顏色不同的一角,似乎是……
虞清雨揉了揉眼睛,抽出了夾在文件中的那張照片。
十六歲稚氣橫生的年紀,高高束起的馬尾,還有明燦如春的笑容,是那年的虞清雨。站在來自各國代表的正中間,身后是紐約兒童基金會的會場。
上面還貼著那次的贊助商——Enzo。
她總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里聽過,放下照片,虞清雨擰著眉尖翻找著手機。
結婚前,她曾請人詳細考察過關于謝柏彥的背景資料,屬于他的優(yōu)秀履歷實在太長太厚,她只看了一半就沒再繼續(xù),可也隱隱約約有點印象。
謝柏彥回港出任謝氏集團總裁前,在紐約讀書時,創(chuàng)辦的那家公司——
Enzo UAV Technology Co.,Ltd.
無人機新興科技公司。
“想回港島就是要找這張照片?”忽然落下的一道男聲,驚擾了她的思考,驚嚇之中,手機落在了地面上。
不知何時歸來的謝柏彥半蹲下身,撿起地毯上的手機,輕輕放在桌面上:“bb,睡好了嗎?”
虞清雨茫然點點頭,又望向桌面上的那張照片,想問些什么又不知道要從何開口,視線默默又轉到了窗外。
層層疊疊的云霧之下,隱隱約約已經可以看到燈火璀璨。
“我們這是去哪兒?”
“紐約。”
飛機已經在降落了,謝柏彥沉靜地將外套披在她肩上,略過她幾分茫然的眼眸,氣定神閑,低涼好聽的嗓音纏繞著她的耳廓:“勞煩謝太太陪我一同重回紐約。”
人都已經被他帶到了這里,哪里還有什么勞煩之說。
虞清雨舒然笑起:“那確實有些勞煩了,那你記得好好照顧好知書達理溫柔大方的謝太太。”
原本以為下了飛機就會入住酒店,卻沒想到接駁的轎車彎彎繞繞沿著百老匯路開進了華爾街。
夜幕初上,華爾街燈火通明,照亮半邊天空,暈染出一片光暈。
轎車停在一棟高樓前,虞清雨跟著謝柏彥的身影踟躇地下車,望著高層樓宇之上分外顯眼的Logo,目光閃爍:“Enzo?”
她還在懵怔中:“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謝柏彥只是擁著她走進電梯,低聲輕哄著。
虞清雨看著電梯層數(shù)不斷上升,心跳砰砰。
隱秘的一點甜意暈開,像一顆糖果落入了白水之中,逐漸融化的顆粒,還有逐漸濃稠的甜津。
她靠在謝柏彥懷里,看著電梯上跳躍的數(shù)據(jù),神思飄搖,將那個問題重新問出:“你怎么要留著那張照片?”
話音剛落,她便轉過身,抬眼仔細地去瞧他,將他深斂的神色印在眼底,聲音低低:“你為什么都不跟我說說你的過去,明明我那天都跟你推心置腹說了那么多。”
原本那沓厚厚的關于謝柏彥的背景,她根本沒有耐心去看完,可現(xiàn)在卻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有關他的所有。
電梯門打開,五月底的夜晚還帶著習習涼意,可下飛機前,謝柏彥已經給她套上了外套,這會兒她沒有任何冷感。
溫熱的大手牽著她走向大樓天臺,輕描淡寫:“可能是因為我沒有什么過去吧。”
不是敷衍,而是確實沒什么可以特殊一講的,可以言談的只剩下那些寫在紙上的豪華履歷,只停留在事業(yè)上。
身前是高樓大廈,背后是霓虹璀璨,這是紐約最繁華的地段。
夜空清朗,無云無霧,只有暗自閃著淡光的星辰,富麗中的一點寧靜。
虞清雨不知他為何要帶自己來這里,可她卻對他寥寥幾句話帶過的以前產生了濃重的好奇:“那你就講講那個Enzo。”
只隔著兩個街區(qū)外,就是著名納斯達克交易所。
她曾不止一次看到過謝柏彥那張在納斯達克敲鐘的照片,他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在那里掛牌上市,閃光燈聚焦這他那張俊美至極的面容,儀態(tài)優(yōu)雅矜貴,金絲鏡框遮掩了半分他的清絕氣質,卻又增添了幾分沉穩(wěn)端方。
每次看的時候,心境也不盡相同。
“一個俗套且功利的故事。”若是虞清雨想聽,那也沒什么不可以說的。
只是那段經歷在他口中無足輕重。
“二十歲,一個意外成功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
“為了擴大名聲,選擇贊助了紐約兒童活動。”
“然后把我未來的老婆帶到了紐約。”
言簡意賅地略過了那曾經的努力,仿佛輕而易舉便可以達成的事情。
若是虞清雨沒聽過他曾經隨口提過的壓力太大去打野球,再去中醫(yī)館針灸推拿的事情,大概她也信了。
Enzo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隊,在紐約扎根的創(chuàng)新科技無人機公司。一經上市,股票高漲,以絕對的市場占有率,躋身五百強公司。
虞清雨眨了眨眼,她不喜商場上的這些事,只問她關心的:“那你對我有印象嗎?”
在那場紐約的會議上。
謝柏彥微微側身,為她擋住拂過的涼風,手指攏過她微亂的長發(fā):“要聽實話嗎?”
虞清雨搡了搡他,警告式地一眼瞪過去。
眉眼間笑意淡淡,很多記憶跟著重現(xiàn),謝柏彥緩聲說:“實話是,確實沒太有印象,我只記得當時會場上,有個亞洲女孩自信地甩著她的馬尾辮。”
指腹拂過她柔順烏黑的長發(fā),服帖地披在她的肩后,被挑起一縷繞在他的指骨上,帶出幾分繾綣的意味。
“可是現(xiàn)在,好像她不太喜歡扎頭發(fā)了。”
說起來,那大概對謝柏彥算是一場有些無聊的會議。
各色口音的英語混在一起,夾著磕磕絆絆偶爾用詞時態(tài)錯誤的辯論,聽到流利清晰的發(fā)言確實讓人耳目一新,尤其是那個女孩眉目昳麗,可之于謝柏彥也只是匆匆一眼,留下了些痕跡,很快又在時間長河中散去。
可是實話確實不太好聽,虞清雨鼓了鼓嘴,冷冷應聲:“好巧,我對你也沒什么印象,我只記得給我頒獎的是個亞洲人,連臉是什么樣子都沒看。”
不過,這倒不是實話。
她確實看了他一眼,或許不止一眼。那張幾乎長在她眼緣上的俊面,處處貼合著她的審美。
可年紀小,加之性格驕傲,他們也就只是止于那一眼。
霓虹照影落在她面上,映襯著她柔和的五官。
虞清雨輕緩開口:“說不定,我們之前見過很多次,不止在紐約,也可能在京城,在巴黎。”
只是一句戲言,也沒想到會聽到謝柏彥的回復。
“大概吧。”
黑眸靜深,低懸在她瓷白的面上,高樓間燈光明亮,照在她面上,淺淺映出一圈光暈,迷人灼目。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緣分。”
靜了幾秒,虞清雨怔怔地抬眸望他。
她曾經提過很多次,說不定他們曾在某處見過,意外的緣分,可都被他用清晰離職的事實否定。
但這次他說冥冥之中自有緣分。
“哪種緣分?”
高樓林立,他站在天臺之上,人影料峭,俯瞰紐約繁華,睥睨萬物。
嗓音低沉,冷雋不在,只余溫情:“這個世界這么大,或者我們也曾偶然在很多城市偶遇過,然后錯過,在記憶里也不曾泛起任何波瀾。”
“可我們還是在一起了,或許所有人定的姻緣,都不及天定的緣分。”
“這才是我們之間的姻緣。”
話音剛落,一道白光閃過,虞清雨還來不及去回味他那段話,視線已經下意識轉向了剛剛還寂清漆黑的夜空。
一行行無人機從各個方向匯聚在空中,然后匯聚成一個明晰的形狀。
虞清雨下意識地眼眶潮熱,捂住嘴,將所有驚訝掩下。
夜空為景,無人機在其中作畫。
最開始的是頒獎的畫面,一高一低的身影,從他手中接過的獎杯。
再是那場豪華的世紀婚禮,他在舞臺的盡頭牽過了她的手。
緊跟著是九百九十九本雜志疊好的愛心,還有他們在巴黎蒙帕納斯大廈拍下的第一張合影,受傷后一起在教堂前許下的心愿。
最后的畫面是從兩個變成一個,又重新變成兩個,而后分隔港城京城兩地的那對石雕。
上面印刻著百年好合形狀的石雕。
簡略地描繪了他們婚后至今的事宜。
眸間熱潮涌出,滲入指縫,隱于無痕,心中卻印下了道道痕跡,句句都是感動。
下一秒所有形狀四散開來,連無人機之上的燈也滅了,短短幾秒,方才陣列整齊的無人機已經在夜空中隱匿了身形。
近年來,聲勢最為浩大的無人機表演。
來自謝先生給謝太太的驚喜。
哽咽中留有一分啞聲:“你有報備過這場無人機表演嗎?”
謝柏彥啞然失笑:“謝太太,你看完表演之后就只想到了這個?”
錯落之中,一只無人機脫離了隊伍緩緩向他們飛來。
虞清雨當然不是只想到了這個,她隱隱約約有了些猜想,可卻又心跳隆隆鼓震著她的思緒,怦然的悸動中,她似乎只能說這些。
可心底的期待卻在不斷膨脹。
謝柏彥面上依舊是溫潤的笑意,他捉住她的手,輕輕卸下她無名指上的那枚鴿子蛋,聲音放得很輕:“有時候總覺得有些虧欠,可也總覺得彌補不夠。”
無人機飛近,虞清雨瞳孔微閃,視線緊緊跟著他筋絡分明的腕骨,看著修長的手指解下無人機下攜著那只方盒。
藍絲絨方盒。
期待成真。
單膝下跪的男人,一枚剔透晶瑩的粉鉆戒指,還有夜空中再度亮起的無人機。
搖曳著魚尾的小魚形狀,在璀璨星海之中留下淺淺瑩光。
“Aimes moi moins mais aimes moi longtemps.”
從他口中念過的那句話,如玉清潤,微顫的小舌音卷著風聲的翅膀,鼓震著她的耳膜。
一聲比一聲重的心跳聲,淚光微閃,又被她掩下。
面上只有笑意,明媚的,嬌燦的,柔旖的,還有遞到他面上的手指。
愛我無需多,愛我需長久。
愛我需長久。
需長久。
“我愿意的。”輕軟的聲音泌著甜,她撐著一點笑,掩下所有眼眶中所有酸脹澀意。
“還有,我一直想和你說一句話。”
她望著指間那枚晶瑩無暇的粉鉆,完美地貼合她的尺寸,澄凈剔透的暖粉色,漾著舉世無雙的明燦光芒。
所有猶豫,都變成順理成章地吐露心聲:“我會的,長長久久愛你。”
謝柏彥站起身,指腹將那里的濕光撫過,低語應聲:“長長久久。”
仿佛約定。
愛我長久。
五月二十八日。
他們來紐約的第二天。
謝柏彥帶著虞清雨出門的時候,她還在研究著手指上的那枚粉鉆戒指。
指環(huán)上刻著YQY,虞清雨眨了眨眼,幾乎懷疑是不是匠人刻錯了。
抓著他的手,她又去瞧他手上那枚婚戒,意外發(fā)現(xiàn)一圈素凈的指環(huán)上也同樣刻著YQY。
YQY,虞清雨。
“是不是搞錯了?”借著傍晚清光,她去望身側的男人。
謝柏彥重新戴上自己的那枚婚戒,帶著她走過步行街。
“沒有搞錯。”
他停在紅燈前,薄唇勾出一點淡弧:“我的小魚永遠是屬于自己的。”
“我也是。”
在戒指上印上屬于她的名字。
她的,他的。
虞清雨抿嘴笑:“那我要在你身上印下兩個字——家夫。”
“可以。”謝柏彥也不惱,縱著她的肆意,“或者六個字更好,虞清雨的丈夫。”
有名有姓,唯屬于她。
綠燈亮起,謝柏彥牽著她順著人潮向前走:“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人流擁擠,可是握著她的手卻一直溫熱有力。
虞清雨彎唇笑起:“當然知道。”
“某謝姓男子都已經把結婚證帶在身上了,我還能忘記嗎?”
日暮時分,四十二街盡頭的都鐸天橋。
在擁擠的人潮里,謝柏彥緊緊牽著她的手,一抹懸日驀地躍入橫縱街道之間。
余輝傾灑,映著車水馬龍的繁忙,還有他們靜謐一角。
同無數(shù)人一起見證的曼哈頓懸日。
“你之前來看過嗎?”虞清雨問。
謝柏彥下顎抵在她發(fā)間,手臂環(huán)過她的腰肢,撐起安全的包圍圈。
“聽說過,見過照片,身邊的朋友也去看過,但我沒有去過。”
“以前總是很忙,將所有的時間放在工作上學習上,別人走一步我要走兩步,在某些限定方面,大概算是做到了我想要的那種認可。”
春光絢爛,夕陽金暈照在他們的面上。
耳邊是一句壓低的法語。
“Si tu marches toujours la tête baissée,Alors tu risques de manquer la personne dont vousêtes tombéamoureux au premier regard.”
虞清雨掀起眸子,清輝漾過她的曈底,自動將他的法語翻譯成中文:“低頭的時候,可能就會錯過那個一見鐘情的人。”
謝柏彥緩緩點頭:“還好,我沒錯過。”
還好,他抬起頭,望向了他的太太。
“年紀小的時候,看過《剪刀手愛德華》,那時總覺得畫面怪誕,可卻記住了一句話——
I love you for who you are.But for who I'm with you.”
我愛你不是因為你是誰,而是我在你面前可以是誰。
絲絲入耳。
“一周年快樂,謝太太。”
第63章 Chapter 63
燦燦霞光鋪滿整個天際,余輝落在橫縱街道和往來車流中,跳躍橘紅不斷疊染,在天際蘊成另一片紅海。
“我之前見過一次曼哈頓懸日。”虞清雨靠在謝柏彥肩上,最后一縷輝光映照她眼底,只留下閃閃晶瑩。
和朋友一起。
她其實對這種美景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興趣,也沒有什么到了這里必須要打卡一次的必要。
但好像和謝柏彥在一起,做些什么她都很想記錄下來。
如今,倒是有些惋惜,那場辦得盛大奢侈的世紀婚禮,倒是沒有留下多少影像。
“笑什么?”順著人流,謝柏彥牽著她向外走,兩道斜斜的身影在路燈下交映在一起,走過紐約的街道。
虞清雨站在街頭,微微仰頭望著亮起的路燈,五官似乎都柔和了許多:“突然想起我們的結婚照了。”
那張放在婚禮現(xiàn)場大屏幕上輪換播放的婚紗照,虞清雨也不知道究竟是從哪里找來的素材P成的。
只要大手筆花錢,以假亂真效果同樣顯著。
后來他們也在巴黎有了新的合照,蒙帕納斯大廈頂層,俯瞰整個巴黎,微風撫過,也是這樣一個黃昏,拍下了他們第一張合影。
至今還保留在謝柏彥的社交平臺的頭像上。
那時謝夫人還為她請了專業(yè)團隊的攝影師,想為她在法國補上婚紗照,還被她婉拒了。
如今虞清雨也搞不懂自己當初為什么要這樣選擇,大概是那時候還覺得沒什么所謂,對有關紀念意義的所有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沒等謝柏彥回答,虞清雨自己已經換了話題:“我們晚上吃什么啊?”
“今天可是結婚紀念日哎。”
謝柏彥腳步微頓,借著微弱的路燈光線去瞧她,黑眸略深,低眉間拂去她肩上落下的綠葉:“回去就知道了。”
揚起眉梢,虞清雨面上略過一點浮光,彎起嘴角:“原來真的有驚喜。”
她見過謝柏彥在京城陪她的那幾天,每日通宵達旦,幾乎是擠出的時間去陪她見蘇倪。
虞清雨看見眼里,這會兒休閑的度假時光同樣有了些實感,和他先前說的陪她一起去度個假聯(lián)系到一起,嘴角不由翹起。
回到酒店的時候,夜幕初上,星空暗寂。
客廳的燈被打開,虞清雨的視線先落在餐桌下食材的打包箱上,還有廚房流理臺已經放好的廚具餐具上。
這人已經都準備好了。
她望著他輕車熟路地解開打包箱,拿出其中的食材放進水槽里。
虞清雨在他身后張望著,只動嘴不動手:“你做?”
“自然是我做。”
謝柏彥戴上一旁已經準備的圍裙,虞清雨有眼力勁兒地幫他系上了帶子,卻沒放手,順勢抱著他的勁腰不放:“那可以點菜嗎?”
襯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清健的小臂,還有腕側的那枚紅痣,他低頭認真處理著食材,微微搖頭:“可能不太行,食材已經準備好了。”
虞清雨也不覺得惱,下顎磕在他的肩上,看著他熟練的動作:“那也行吧,那就由持證上崗剛滿一周年的謝先生來安排吧。”
她懷疑謝柏彥給她下了什么迷藥,不然怎么解釋她的目光根本不想在他身后挪開。
緊緊環(huán)著他的腰,看著他洗菜,切菜,然后炒菜前,虞清雨終于被他趕出了廚房。
“油煙大,你先出去坐一會兒,bb。”
虞清雨乖乖點頭,在沙發(fā)上只坐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往廚房走,站在廚房外,透過一扇透明的玻璃門,視線緊緊焦灼在他身上。
“就這么好看?”他端著盤子,一回頭就看到了視線久久不移的她。
虞清雨摸了摸自己的臉,跟著他的步子又走進餐廳:“也就還行吧。”
她向來嘴硬。
這個男人嘴上說著食材已經準備好了,不能點菜,可是飯桌上卻都是她喜歡吃的菜。
謝柏彥拿出已經醒過的紅酒,給她的酒杯添上,一旁的蠟燭也被點亮。
燈光被熄滅,燭光晚餐,氛圍浪漫。
虞清雨晃了晃酒杯:“今天居然還有紅酒?”
“難不成想要灌醉我,套取個秘密?”
“那不如,謝太太直接省略這一篇章,可以直接坦白了。”謝柏彥貼心地為她切好肉排,換到她的面前。
虞清雨輕抿一口酒液,酒香濃郁,刺激著她的味蕾,揚了揚眉,放下酒杯,她微微笑道:“那你問吧,今天日子好,我一定滿足你的求知欲。”
一周年結婚紀念日,還有謝總親自下廚,還破天荒地讓她喝酒,她自然很給面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聽蘇姨說,你小時候是很惦記以后的婚紗照和婚禮的。”
這趟去京城,謝柏彥和蘇倪聊過幾次,平日里陪虞清雨最久的大概還是蘇姨,她最了解虞清雨的所有喜好。
虞清雨咽下一塊肉排,方巾擦拭過嘴角,儀態(tài)端莊地望向他:“你這是想來試探我的口風?”
她是有所猜想的,這次度假,謝柏彥的所有目的都是為了她。
從那場求婚開始,大概是要將他們婚姻中的所有遺憾補齊。
放下刀叉,她認真思考了下:“不知道,好像沒什么特別想要的。”
虞清雨是從小被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見她過太多繁榮華貴,對這種類似的奢侈除了收藏之外,都沒有太多興趣。
婚紗也是一樣,白色的層層疊疊眾達二十公斤量身定制的高定婚紗,說起來似乎也和平時所穿的高定禮服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在那場世紀婚禮上穿過一次之后,她也沒有再穿一次的想法。
抿了兩口紅酒,酒香混著肉汁刺激著味蕾,大概就是一頓西餐美味的奧秘之處。
她托著腮,紅云飄上頰面:“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大概是只有兩個人的那種婚禮吧。”
“不需要那樣夸張矚目的世紀婚禮,也不需要熱搜媒體上了個遍的宣傳方式。”她靜靜凝望著他的清雋俊朗的面容,燭火映下影影綽綽的淡光,灼在他面上,襯出他深邃的瞳光,那里蕩漾著幾分暖意。
如夢如幻。
明明酒意還未上頭,但人已經醺然,只是這樣單單望著他:“我喜歡簡單的這種,只要兩個人,許下諾言便好。我不需要向全世界宣告我有多幸福,只要我自己知道我現(xiàn)在很好那就夠了。”
“大概婚紗照也是類似的吧,我對這個其實沒有特別的執(zhí)念,如果一定要有的話,那我更希望有些屬于我們自己的回憶。”
不是那種華服在身,或者日常的也好,只要有一些屬于他們獨有的記憶留存。
“明白了。”謝柏彥慢悠悠地回,薄唇染上一點紅色酒液,在燭光寫贏下彌漫著幾分幽然情愫,“太太給的太詳細了,都不需要我去揣測了。”
虞清雨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微紅的唇瓣,下意識覺得嗓音干渴,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喉嚨間的干渴被壓下去,心里的那點干渴卻愈加漫開。
她清了清嗓子:“我這可是給謝先生降低難度呢。”
“猜猜樂只適用于感情升溫的曖昧期,我們現(xiàn)在都已經老夫老妻了哎,時間好快,都已經一周年了,感覺都沒什么新鮮感了,還去浪費心思猜來猜去做什么?”
尾音微微翹起,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謝柏彥眸底閃過一絲笑痕,眉梢微微揚起。
“老夫老妻?”
“沒有新鮮感?”
“浪費心思?”
薄唇輕攏,笑意彌深:“聽起來,謝太太好像對我不太滿意的樣子。”
“滿意是滿意。”虞清雨杏眸彎起,上下打量著他,語速變得更慢,“就是你知道吧,一樣東西吃得久了,總也會膩。”
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她說話越來越大膽,分毫不考慮后果。
謝柏彥淡淡應了句:“是嗎?”
手中的叉子放在桌面上,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后,是他清冽的嗓音:“那怎么沒見太太對她難喝的蔬菜果汁膩?”
虞清雨擰著眉,冥思苦想了幾秒,語氣很是懷疑:“你確定,你要把自己和那個難喝的東西一起類比?”
又瞥了他幾眼,意味不明:“還是綠油油的那種。”
謝柏彥難得被他噎了一句,靜默幾秒后,嘴角弧度重新彎起:“那不如今晚玩點新鮮的。”
輕易捕捉到她眸底一閃而過的僵硬,謝柏彥解下腕間手表,慢條斯理又解開了領帶,嗓音低涼環(huán)繞:“畢竟是結婚紀念日,總得慶祝一下,你說是吧?”
“謝太太。”沉沉落下的三個字,已經在無形之中昭示著什么。
已經空了的酒杯被優(yōu)雅放下,虞清雨從容微笑,肩背停止,儀態(tài)萬千地對上他幽深的瞳孔。
下一秒,她已經拎起裙子,就往房間里跑。
臥室房門被關進,然后很快落鎖,虞清雨呼了口氣,還沒平順呼吸。
不疾不徐邁過來的腳步聲,激起她心底隱秘的悸動。
“小魚,你應該不想我找酒店工作人員來卸門的吧?”
虞清雨不忍再回憶那次卸門的經歷,激起緩慢地挪著步子,慢吞吞地打開房門,小聲嘟囔著:“謝柏彥,我真的是……”
謝柏彥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房門剛一打開,壓上來是密密麻麻的吻,腳步迷亂間,醇厚的酒香彌漫,帶著一點清甜,在呼吸間醺然醉人。
略帶薄繭的指腹從修長纖盈的頸子上摩挲,一點點向下探索的熱度,讓她本就不清明的神智更加迷蒙。
想要推脫的手掌還未遞上他的胸口,就被他牽引著落在他的腰腹間。
掌心下是塊壘分明的肌理。
隔著襯衫,其上的溫度在呼吸間已然灼熱,透過皮膚,綿密的電流淌過,然后所有的抗拒已然消弭。
“不要,還沒洗澡呢。”錯開的一點呼吸落入耳中,只剩延綿的氣聲。
暈暈沉沉間,一聲清冽的嗓音繞著幾分啞意徘徊在她的耳邊:“那就去浴室……”
虞清雨驀地睜眼,光影晃動間,浴室門在身后被甩上。
他的動作散漫,眉宇間不復往常沉穩(wěn),似乎也帶著幾分急躁。
襯衣扣子落了一地。
燈沒開,虞清雨看不清路,迷怔間似乎踩到了什么,腳上一滑,又被清健有力的大手攔住腰肢。
再回神時,人已經被抱進了浴缸里。
拖鞋橫七豎八地躺在白瓷磚上,一旁還有散落一地的襯衫扣子。
凌亂,靡麗。
淅淅瀝瀝水聲漸大,花灑中撲出的熱水,卷著裊裊水霧,讓視線也變得模糊。
虞清雨睜著一雙水眸,只有臥室里透過的一點燈光,讓她勉強看到面前男人的俊面,貼得極近的距離,讓很多細節(jié)在模糊中清晰。
輕顫的睫毛,還有不斷落下的啄吻。
衣衫在潮濕中被打濕,濕漉漉地黏在身上,又在水聲中被染上熱息。
解開的襯衫,還有百褶裙,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剛剛抽離而察覺的一點涼意,很快又被熱水覆蓋,再次被新的熱源染上溫度。
落在頭頂?shù)臒崴虻盟龓?#8204;乎睜不開眼,覆在面前的黑影再度擋住她的視線,暗昧之中,唯有旖色在升溫。
觸覺被放大到極致,掌在她后腰處的大手,牽出更灼熱的溫度,遠比花灑撲出的熱水更熱。
她分不清究竟是哪個更熱,或許也還有更熱的。
可根本由不得她拒絕,潮濕的吻已經堵住她所有喘息,唯有落下的水聲窸窣不斷。
“沐浴露好滑,我差點滑倒。”虞清雨避開他的唇,吸了吸鼻子,小腿戰(zhàn)戰(zhàn),幾乎站不穩(wěn)。
掌心覆在他的胸口,那里的溫度灼熱,還有亂序的心跳,鼓震著她腕側脆弱的脈搏。
沉聲中帶著些啞意,淺淺繞著他的耳廓,讓紅意之上再度染上更深的色澤。
謝柏彥幾乎是貼著她的唇瓣說:“踩我腳上,bb。”
她聽不仔細,也動彈不得,纖薄的身形像是被箍在高架之上,周遭都是他的氣息,哪里還有她的半點主動權。
暗色之中,滋長的如潮情愫,在淋淋水色之中帶上更深的旖旎,拉著人不斷墜落。
也還有人,在這時候還落井下石。
舌尖撬開她咬緊的唇,登堂入室,攪動著她迷蒙的神智,溢出那聲壓得很低的細吟,在空蕩的浴室中回蕩,來回鼓震著她的耳膜。
“不過,你確定那是沐浴露滑嗎?”謝柏彥磁性好聽的聲音緩緩落下,混著花灑水聲,在耳膜之上不斷添加新的震顫。
虞清雨勉強從迷離之中撥出一縷清醒:“這個時候你可以不說話的。”
他輕拍著她的后背,似是低哄:“沒關系,小魚滑一些也是正常的。”
虞清雨聽不得他說這些荒唐的言論,恨恨地咬在他鎖骨上,牙齒磕著他的骨骼,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
一點刺痛彌漫開來,換來的是他更加無忌的肆意。
“明天都由你好不好?”肆意之后,還有一點甜頭,是謝柏彥給出誘人的交換條件。
日光高照,虞清雨才懶懶起床,揉了揉眼睛,她望向正在處理公務的謝柏彥:“我們今天去哪兒?”
雖是陪她度假,但謝柏彥也還是有些必要處理的公事,只在她休息的時間處理,等她醒了,便收起了電腦,不想妨礙她的度假好心情。
謝柏彥把電腦放在一旁,緩步踱來,拉著還賴床不動的虞清雨起身,推著她去衛(wèi)生間洗漱。
浴室昨晚一片狼藉,這會兒倒也整潔了許多,是他收拾的。
把牙刷擠上牙膏再遞給她,謝柏彥溫聲徐徐:“去給你補一場婚禮。”
虞清雨嚇了一跳,差點咽下了嘴里的白色泡泡。
她是有想過謝柏彥會給她驚喜的,或者是彌補上之前的遺憾,但也沒想到他就這么直接告訴他,一點神秘感都不留。
漱了口,虞清雨素著一張臉,眸色閃著幾分晦暗不明的意味,小手扯了扯他的身上的睡衣:“你就這么直白地告訴我,都不準備給我留一點驚喜?”
謝柏彥抽出一張洗臉巾,慢條斯理地擦過她剛洗過的臉,直到將最后一點水珠都擦盡,才開口說:“不是你說老夫老妻不需要驚喜了嗎?”
“那——”確實是虞清雨說的。
可也沒想到謝柏彥會當真吧。
搞得她這時倒是啞口無言,若是推翻自己的言論,又拉不下臉,可是不推翻,又總覺得有些后悔。
謝柏彥薄唇溢出淡弧,瞧著她面上變換的神色,那一點弧度更起幾分:“bb,安心,只是想留給謝太太充足的時間準備。”
她的眸光一閃,望進他的黑瞳之中。
“不想給太太留遺憾。”
所以提前告知她所有安排,讓她從心所至,留下紀念的回憶。
這人又逗她!
虞清雨的五官瞬間舒展開來,扯下他手里的洗臉巾,拉著他在衣柜前擺弄著衣物,行李是謝柏彥收拾的,衣物她帶得不多,她一向本著旅程輕快,大不了再買就好的觀念,只是這時就不免有些為難。
猶猶豫豫,她先問身邊的男人:“你要穿什么?”
“太太穿什么,我和你配就好。”
謝柏彥說由她安排,虞清雨便真的從心選擇,按照她想要的那種簡約風,穿了最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
而他身側的謝柏彥也是同樣的穿著打扮,不系領帶,干干凈凈的白襯衫,莫名幾分少年氣。
和往日不同的風格,卻讓她的心跳卻鼓震著怦然的悸動。
是她想要的那種期待。
回歸最簡單的,只有兩個人的婚禮。
他們坐在樸素莊嚴的教堂的最前排,著裝干凈簡單,低頭默默許下最虔誠的誓言。
溫煦的陽光,窗外的鴿子,還有漸濃的花香,一切都剛剛好。
一束白玫瑰忽地遞進她的懷里,虞清雨掀開眼皮,望向面前矮腰向她懷里送進一捧新鮮花束的男人,嘴角向下落了又落,眼眶中有潮濕在蔓延。
良久良久,一聲低低的“小舅”從紅唇中溢出。
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薄敘言揉了揉她的頭,漫不經心:“來紐約都不知道來見我?”
虞清雨唇瓣囁嚅:“我這不是怕……”
怕從小最疼愛她的小舅還生她的氣。
畢竟那時候他因為生氣也沒有出席過她的婚禮。
薄敘言確實不理解虞清雨接受聯(lián)姻的原因,他勸她再考慮考慮,那是她的人生大事,可虞清雨沒有再考慮,也不想再考慮,直接把自己嫁了出去。
一開始薄敘言確實對這個找上門的外甥女婿沒什么好感,哪怕早早在美國華爾街知曉了他的名號,依然對他冷言相待。
但往來過幾次,也有所改觀。
至少虞清雨是幸福的,不就好了。
尤其是謝柏彥每次來訪時,投其所好送出的禮物。
薄敘言是個通透的人,這位謝先生對虞清雨的親友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對自己的太太呢。
“怕什么?這都多久了,你是準備一輩子不跟我聯(lián)系嗎?”薄敘言毫不留情地戳了戳她的額頭。
虞清雨有些委屈:“那你為了不參加我的婚禮,還特地跑到南極去看企鵝,我還以為你真打算一輩子都不搭理我了呢。”
“那我現(xiàn)在不是來了嗎?”薄敘言推了推鏡框,慢條斯理,“現(xiàn)在來參加你真正的婚禮。”
沒有那些浮華的裝潢修飾,只有簡單的儀式,在證婚人的見證下,在西式教堂前,許下的諾言。
薄敘言搖搖頭:“哭什么?”
長姐離世得早,看著從小寵愛長大的外甥女結婚,他也頗有感觸。
食指捻去她眼角的水漬:“今天我可是你的證婚人,要是這小子以后欺負你了,回紐約,來我這兒,小舅養(yǎng)你。”
虞清雨吸了吸鼻子:“他才不會欺負我的。”
瞧了眼站在她身后,默默扶著她的細腰的男人,甕聲甕氣:“只有我欺負他的份。”
“你啊……”薄敘言也跟著望向虞清雨身后的男人。
雙眸對視,似有深意流淌。
謝柏彥默然點頭,無聲之間已有承諾定下。
無論貧困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都愿意永遠在一起,直至死亡。
在教堂里,在她關系最近的親友前,鄭重許下的諾言。
虞清雨倏然覺得圓滿了,對于他們的婚姻,于她,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薄敘言的行程繁忙,見證了他們簡單的婚禮儀式后就匆匆離開,只說讓她有空再去他的莊園。
走出教堂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些,夕陽美景無限好,從一片金色漸漸轉濃,再到耀眼的紅。
分不清是否比那日曼哈頓懸日更動人。
好像只是有他在身邊,每一個落日都很美。
“剛剛坐在教堂里的時候,我一直在想。”風也輕輕,聲音也同樣輕輕,在那斜暉照人間,似乎所有動作都放得很輕,虞清雨挽著他的臂彎,連腳步也很輕。
謝柏彥問:“想什么?”
虞清雨半斂著眸子,認真地問:“如果明天地球就毀滅,一切結束,我們會怎樣?”在教堂那種莊嚴的場合,難免也會想要一些沉重的話題。
她是有思考過這個問題的,從前她想趁著最后一天,將所有未盡的遺憾全都實現(xiàn),無論結果。
可看過《泰坦尼克號》之后,她似乎又有了些新的理解,就像電影里那對老夫妻相擁而抱,一同被海水淹沒,似乎也是另一種絕美。
謝柏彥轉身去望她的神情,霞光絢爛映照在她面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芒。
他將那雋永的一幕映入眼簾,再開口時,只余幾分散漫:“不會怎樣,大概就是像平常一樣,和你一同睜眼,洗漱穿衣,然后去花園里澆澆水,喂喂魚。”
低笑繾綣:“只是有些可惜,沒辦法和你一起白頭到老。”
輕描淡寫,淺淺幾筆,水墨暈染,仿佛將所有畫面都鋪在她面前,震得人心怦然,將那一點寥寥的負面情緒全都揮散干凈。
虞清雨靠在他肩上,舒了口氣:“我以為最后一天,你還要去把你的工作處理好,給它好好地結個尾呢。”
謝柏彥聲線溫潤如玉,將身側嬌小的女人攬進懷里:“都到最后的時間了,不如用來想你。”
若是單純想她,總覺得時間遠遠不夠。
這種情話,在往常,虞清雨也是不敢想會從謝柏彥口中講出來的。
可輕易所致,很多話都順理成章地說出口。
她抬頭,望著徐徐落下的希望,視線驀地定在迎面而來的一群嘻哈少年身上,忽然有了些新靈感:“白頭到老,或許也簡單。”
虞清雨側過臉,視線在謝柏彥修剪得體的短發(fā)上逡巡,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其實去染個發(fā)就可以了。”
對于一向端方自持的謝總來說染發(fā)大概有些太出格了,虞清雨連忙補充:“是一次性的那種。”
“你說過的,今天都由著我。”生怕他拒絕,虞清雨連忙拖出昨晚的交易條件。
昨晚他的肆意妄為,今天總要換回來的,該輪到虞清雨肆意妄為了。
謝柏彥的反應倒也淡定,他只是微微頷首,看著她交代著聞森給她買一次性染發(fā)膏,也不阻攔,只是矜然地站在她身邊,單手叉著口袋,風度翩翩的模樣。
“我在想,若是太難看的話,到時被媒體拍了照片,丟了太太的人怎么辦?”
虞清雨眼皮一掀,隨意的口吻:“誰說我要讓你出去丟人的?”
幾乎一字一頓。
“你就在酒店里。”
“我給你染。”
“只給我一個人看。”
“不讓其他人看。”
嘴角掛著笑,虞清雨也不去看他的表情,重新牽住他的大手,自顧自說道:“你要相信我的技術,雖然說我也是第一次給人染發(fā),但總歸是會孰能生巧的嘛。”
謝柏彥跟著她放緩的腳步,徐徐點頭:“確實,你第一次接吻也不會換氣。”
瞧一眼她已經漫上紅霞的面頰,散漫低笑:“不過,現(xiàn)在技術也不太好。”
第64章 Chapter 64
“你以為你接吻的技術好?”虞清雨最是聽不得這種話,謝柏彥稍一放鉤,她就直接咬了上去,“明明是半斤對八兩,也就那樣。”
謝柏彥步調緩緩,低涼的嗓音里繞著點笑:“是嗎?”
“也就那樣,也讓你每次都害羞?”笑音絲絲縷縷卷上耳廓,將灼燙的熱度一同帶來。
虞清雨捂了捂耳朵,步子忽然加快,走進酒店電梯里,目不斜視:“我裝的,行不行?”
“行。”謝柏彥一如往昔地云淡風輕,慢條斯理地拿出房卡刷了電梯門禁,望向電梯墻壁里映射出的那個嬌小人影,昂著頭,隱隱不忿的模樣。
薄唇溢出一抹笑痕,清冽的聲線慢悠悠地落下:“謝太太,角色進入得這么快,或者可以考慮進軍戲劇行業(yè)。”
這話上一次聽,還是他們婚禮那天,她裝模作樣地和他扮演親密夫妻,謝柏彥調侃她的一句話。
這會兒再聽,仿佛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虞清雨鼓著唇,只望著不斷上升的電梯字數(shù),卻沒發(fā)現(xiàn),剛剛還和她隔著半步遠的男人已經將距離消除,長臂一攬,就將鬧別扭的謝太太攏回了懷里。
低聲懸在耳側,酥酥麻麻的呼吸撲過來,鉆進她的耳蝸:“畢竟太太演技好,意迷情亂的樣子演得也著實逼真了些。”
“……”熱燙的紅意在耳廓上滿眼,逐漸加深,鍍成一片深紅。
虞清雨想再頂嘴回去,說句床上也是裝的,可思量了下后果,還是悶悶咽了回去。
她怕他真的會較真地整晚和她討論裝不裝的問題。
答案是什么無所謂,主要是腰有些吃不消。
再回到總統(tǒng)套房的時候,聞森已經把她要買的染發(fā)膏放在客廳桌上。
終于到了她可以找回場子的地方,不由分說,謝柏彥就被她按在了椅子上。
虞清雨找了件廢棄的外套披在謝柏彥的肩上,一邊看著說明書,一邊調配著染發(fā)膏,眉頭擰得很緊,水眸朦朧,似乎在認真學習著步驟要領。
嘴上說著熟成生巧,可真正要染的時候,虞清雨好像又不知道從何上手。
謝柏彥是有些不好的預感的,但看著盒子上大寫的一次性染發(fā)膏,又稍稍放了點心。
長眸微抬,看著她幾分手足無措的樣子,不忍低笑:“你真的染過嗎?”
虞清雨嘟起紅唇,絞著染發(fā)膏,在他身邊轉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動手。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染過的樣子嗎?”
她從小到現(xiàn)在其實還沒有染過頭發(fā),虞清雨是很喜歡自己的一頭烏發(fā),從來沒想過要染成別的顏色。至于染發(fā),也只是一時興起,剛好話題說到了那里,又是度假在外,嘗試一點出格的東西,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可臨到頭來又有些擔心,又擔心一次性染發(fā)膏會不會傷發(fā)質,聞森買來的染發(fā)膏品質好不好,幾番猶豫又太不敢下手。
“不太放心它會不會傷發(fā)哎,要不先用我的手背試試吧……”
話音剛落,謝柏彥眉心一緊,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小魚……”
虞清雨手抖了一下,差點沒拿穩(wěn)手中染發(fā)膏。
她抬眸望過去,眼底的驚嚇還沒散去,簡單地解釋一句:“我只是聽說有些染發(fā)膏會發(fā)燙傷頭發(fā),想先用我的手背試一下而已。”
謝柏彥搖搖頭,將她拽上前半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我的……”他忽然一頓,轉念又說,“bb,不用擔心那么多,直接染就好。”
他的話音溫沉,將她的擔憂不安很快拂去。
“那就直接染?”
虞清雨踟躇著上手,她是第一次給人染發(fā),格外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給他的短發(fā)抹上染發(fā)膏,虞清雨緊緊咬著下唇,紅潤的唇瓣被她幾乎咬得發(fā)白,眉頭也緊緊蹙著,很是專注的模樣。
謝柏彥看著鏡子里倒映的那個認真染發(fā)的女人,面色逐漸舒展開來,幾分隨意。只是他的視線刻意避開了鏡子里的那個男人的面容,還有他頭上隱約有些奇怪的顏色。
虞清雨越染越覺得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她摘下手套,仔細端詳了幾秒,猶猶豫豫地說:“怎么感覺不太上色?”
她讓聞森買的是銀色染發(fā)膏,可是落在他的黑發(fā)上,銀色大打折扣,只剩下了點灰色。
大概有因為她技術不太過關,染色不均勻,深深淺淺的灰色和黑色夾雜在一起,莫名帶出幾分喜感。
可是虞清雨笑不出來:“這和我想象的那種顏色也差太多了吧?”
謝柏彥瞥過她一臉難色,做好了心理準備才去看鏡子里的他自己。
大概是因為那張臉足夠俊美,可以撐起那一頭微亂的短發(fā),還是端出溫和的微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染這種顏色,應該先用漂白膏的。”
“可是用了漂白膏,就不是一次性的了。”謝柏彥自然還是黑發(fā)時最好看,尤其是還要出席各種嚴肅場合,也不適宜染上其他發(fā)色。
這會兒虞清雨看著他一頭亂發(fā),面色越來越難看。
兩個人面面相覷。
謝柏彥低笑搖頭,眉宇間釋出幾分無奈:“小魚,你不會把我染成這個樣子,還要我來哄你吧?”
一如既往的清潤語調。
本是一句正經的話,卻驀地讓她笑了出來。
手指戳了戳他的短發(fā),嘴角彎起:“像奶奶,哦不,爺爺,還是那種白了頭發(fā),不服老,還要自己給自己強行染上黑發(fā)的爺爺。”
雖然顏色確實不太好看,但也說不上難看。
畢竟謝柏彥的那張臉足夠清絕驚艷。
謝柏彥又掃了一眼鏡子的那個熟悉又陌生男人的面容,若有其事地點點頭:“所以,這不是陪你白頭到老了嗎?”
虞清雨只是定定看著他的發(fā)色,忽地涌上幾分感慨,白頭好遙遠的一個詞,卻又莫名鼓動著她的心潮,浪濤卷來脈脈深情。
不過,陪她白頭到頭?
虞清雨捂了捂自己的頭發(fā):“我才不要染。”
實在是顏色不太好看。
謝柏彥從善如流,修長的手指圈過一圈她纖細的手腕,低沉的嗓音里帶著磁性,溫聲細語:“你不需要染,你到了奶奶的年紀也沒有白頭發(fā)。”
虞清雨忍不住想了一下那個畫面,眉間漾出一絲柔旖:“那我不成了老來俏?”
“現(xiàn)在也俏。”嗓音徐徐,下頜輕抬,清雋的面上滿是認真。
這種話對虞清雨很是受用,她低頭前笑,視線卻不期再次定在他的發(fā)梢上,微微頓住,又有點笑不出來了。
“可是,你這個發(fā)色真的好丑啊。”
她認真想了想,忽地眉尾提起,只留下一句“等我一下”,就匆匆跑開。
虞清雨走進臥室,從她的首飾盒里翻出了一條澳洲白珠項鏈,珍珠呈著冷艷的銀白色光澤,顆顆圓潤分明。
她尋了把鋒利的剪刀,沒什么猶豫地剪斷了串聯(lián)其中的銀鏈,一串珍珠落入盒子里。
聲音清脆。
謝柏彥看著她拿來的一盒珍珠,黑色發(fā)卡,還有定型噴霧,面上笑痕紋絲不動,只靜靜看著她操作:“又要整什么花活?小公主。”
看起來又是一個大工程。
虞清雨手上動作忙碌,認真地給他做造型,抽空回了他一句,圓潤水眸輕眨:“你可是說了,今天都由著我的。”
又把這句話搬了回來。
有用且好用。
“只給太太一個人看,于我,如何都可以。”謝柏彥說得是云淡風輕,只是視線在觸及鏡子里那個被虞清雨拾掇得越來越離譜的發(fā)型時,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虞清雨方才僵硬的五官柔和了許多,眼波流轉,嬌艷昳麗的面上一點笑意淺淺暈染開來。
樣子似乎很是滿意自己這次的大作。
她饒有其事地點頭:“雖然你這副悉聽尊便的模樣很討我歡心,不過你能不能給個笑臉,表示一下你的愉悅。”
“你確定是愉悅?”謝柏彥看著鏡子里蓬松被挑起的凌亂發(fā)絲,被噴霧定型出亂中有序的發(fā)型,而后又用發(fā)卡將她剛剛拆下的珍珠別在短發(fā)間。
甚至還有,虞清雨拿著大概是什么白色眼線筆在他臉上畫的什么形狀,最后在他面頰上鋪滿一片腮紅霞色。
垂下的長發(fā)遮擋了他的視線,讓他看不清她在他的臉上搞了些什么。
在這精心打扮的過程中,每每謝柏彥稍微想說句什么的時候,就被虞清雨用那句“你說過今天都由著我的”打斷。
謝柏彥視線微垂,看著她晃動的長發(fā)繞在他頸側,時不時鉆進他的衣服中,發(fā)尾打著旋擦過他的皮膚,微微刺癢,喉結分外明顯地滾動了幾周。
刺癢過后,是心癢。
若是知道今天會有這種改變風格的體驗項目,他就昨天不該在她昨晚鬧著喊“不行”的時候,就這樣情意地放過她。
不過,也沒事。
大不了,今晚償還回來也可以的。
最后拿著紅色眼線筆在他眼下點上一枚淚痣,和她面上那顆紅痣一樣的位置,虞清雨剛扣上筆帽,猝然對上他的眼神,神秘又危險,仿佛望進了一片冰河深海之中。
她不由愣了一瞬,嗓音綿軟:“你這是什么眼神啊,感覺想把我活吞了一樣。”
謝柏彥薄唇掛上一點笑痕,聲線溫淡:“還好,小魚也可以蒸熟了吃。”
“清蒸小魚?”虞清雨又打量了一番她的“杰作”,更是滿意,嘴角的弧度不覺間已經翹起,幾乎壓不下,也還是掂量了一下后果,“那我還是喜歡生魚片,一刀一刀切開的那種。”
謝柏彥單是聽著她這話,已經料到自己的形象大概率不太好,畢竟謝太太已經做好被切成生魚片的準備了。
掀開眼皮,撩開擋在他視線前的長發(fā),謝柏彥望向鏡子里的那個男人。
面上雖然是毫無波瀾,但一點嫌棄隱于眸底被虞清雨清晰地捕捉到。
是日韓花美男的風格,灰色發(fā)絲都被她一縷一縷地挑起來燙成卷,眉宇間的那點淡漠被她用珍珠的圓潤緩和。尤其是他沒帶鏡框,瞳孔中壓不下的那點慵懶隨性毫無遮攔地溢出。
是和他平日完全不同的那種風格。
“你喜歡這種風格?”謝柏彥扶額,不知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
抵觸之中,似乎也還算得上順眼。
畢竟是謝太太的“傾情大作”。
倒是有點像彭稚檀的平日里的風格。
在意識到這個之后,謝柏彥又問了一遍:“你喜歡這種風格?”
“我……”其實是沒什么感覺的,只是單純覺得好看,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喜好,但既然他問了,虞清雨便故意說,“我喜歡弟弟。”
清了清嗓子:“弟弟年紀小,身體好,還懂得討姐姐歡心。”
端的是副淡然自若的模樣,謝柏彥依舊笑容溫潤,從容說道:“就像上次酒吧里那位?”
虞清雨想了好久,才將他說的酒吧里那位從記憶里搜尋出來。
是謝柏珊帶她去酒吧的那次,遇到的那個坎肩油膩男,一口一個“姐姐”,一口一個“腹肌”。
“我倒也沒那么餓。”是明晃晃的嫌棄。
不過見他這副情緒暗流的模樣,著實可愛。
“其實,這也簡單,把哥哥變成弟弟不就好了。”眼眸流轉,促狹在曈底一閃而過,虞清雨戳了戳他眼尾下的那枚被她點上的淚痣,理直氣壯的調子,“叫姐姐。”
面色依然矜持從容,只是溢出的那聲笑音卻似乎帶了點深意:“虞清雨,生魚片想什么時候吃?”
虞清雨下意識想跑,腿還沒邁開,就已經被他箍進懷里。
小小抵抗了下:“你不是說了今天都由我?”
她拿起擺放在一旁的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在他面前晃:“你看你看的,多好看,是另一種風格。”
“只有我能看的風格。”
謝柏彥似有似無地點頭,也沒看攝像頭里的自己,只是凝著她的清眸,聲線驀地壓低:“姐姐,我這么配合,那你晚上可不可以由著我的意?”
低涼磁性的聲音繞在耳邊,激起密密麻麻的電流一同涌向心房。
她的心里在尖叫,這男人怎么這么會撩?
“你這是犯規(guī)!”
一股熱氣冒了上來,暈染在眼尾,吊起一抹殷紅,靡麗動人。
“明明哪天都是由著你的意。”
謝柏彥指腹觸了觸她紅透的眼尾,輕描淡寫:“昨晚好像沒有吧,也不知道是那條小笨魚裝柔弱賣可憐?”
幾乎是明示了。
“不知道,反正我不認識。”虞清雨很是嘴硬,“要是真的有,那也是真可憐真柔弱。”
“哪里柔弱可憐了,弟弟幫你看看?”薄唇勾著笑,尾音挑起,幾分散漫。
虞清雨受不了他這撩人的語氣,明明只是幾句話,她就已經毫無反手之力:“謝柏彥,你真的太犯規(guī)了!”
“不要弟弟了,還是哥哥吧。”她環(huán)著他的脖子,將滾燙的面頰深埋在他頸窩中。
逼仄的空間,帶出綿密的曖昧。
虞清雨側過臉去瞧他發(fā)絲間夾著的珍珠,忽地說道:“我小時候看電視里那種時裝節(jié)目都很上頭,可惜周圍的玩伴都比我年紀大,讓我沒有什么可以施展的空間。”
“那時候我還挺想有個弟弟,可以任我揉搓。”
“或者小朋友也可以。”
手指捏著她的下顎,將她的臉轉了過來,雙眸對視,一點綺思在蔓延。
“這就惦記上你的小朋友了?”
虞清雨在小朋友的事情上是沒什么準備的:“我就隨口一說,你也隨耳一聽。”
謝柏彥倒也沒揪著不放,微微頷首,只是溫熱的指腹在她下巴處輕輕揉捏著,將暖意流連。
這會兒見他點頭,輕易地放過了那個小朋友的話題,虞清雨又覺得心里不是回事,食指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胸膛:“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
“難道你不想要小朋友嗎?”
“我的意見似乎不是很重要吧?身體是你自己的,如果你愿意生那就抽個時間,不愿意的話其實也沒什么必要糾結這件事。”謝柏彥淡漠掀唇,眸色微淡。
虞清雨認真凝望著他的面色,再三確認那里的神情沒有任何作假,又懶懶躺進他的懷里,手指間把玩著珍珠。
“抽個時間,怎么這件事被你說得這么輕巧。”
“因為有我在,不會把難事留給你。”掌著她的后腰,謝柏彥神色深沉又認真。
虞清雨一怔,咬著下唇,小聲嘟囔著:“說得好聽,你那么忙,到時候又沒什么時間,把小朋友一個人丟給我,我和他兩眼淚汪汪,聽著就慘兮兮的。”
黑眸微轉,定在她柔旖的面上,輕笑一聲:“一個小朋友也是帶,兩個小朋友也是帶,我以為新的小朋友至少會比你乖一點的。”
扣在她下巴上的指腹微微加重了些力道。
“至少我短期內不用擔心她瘋狂的追求者們。”
“少來。”她拍了他一下,又忍不住地面紅,可是眼前忽地又浮現(xiàn)他帶著小朋友的畫面。
似乎也沒什么不好的。
“折騰完了,可以出門吃飯了嗎?”謝柏彥頂著一頭凌亂的發(fā)型,已經耐心告急。
虞清雨連忙去拽他的手,不讓他去拆珍珠:“不要,好不容易折騰完,你讓我拍個照,留作你的黑歷史。”
“哦不,白歷史。”她連忙改口,笑瞇瞇,“我們弟弟真好看啊。”
明明是花美男的造型,當事人卻少了一點配合的笑容。
“認真點好嗎?這可是你送我的結婚照。”
聽她這樣說,即便謝柏彥再不接受這個造型,也耐著性子陪她拍照。
拍夠照片,天色已經暗了,謝柏彥去浴室洗澡,虞清雨躺在沙發(fā)上欣賞著她拍的照片。
怎么看怎么滿意,只有自己欣賞似乎太過小氣,虞清雨忍不住發(fā)到她和謝夫人還有謝柏珊的三人小群里。
虞清雨:【[圖片]】
虞清雨:【新鮮出爐。】
謝柏珊:【我靠!福利照!】
謝夫人:【居然?竟然?好像也挺合理的。】
謝柏珊:【嫂子,你怎么說服我哥的,他怎么就這么配合你拍照,平時我們在家拍個全家福他都板著一張臉。】
虞清雨:【嘿嘿】
怎么說服的自然不能說,反正就是代價有點大。
剛閑聊了會兒,謝柏彥已經從浴室里走出,又變成原來的那副謙謙貴公子形象。
“bb,你能給我解釋一下珊珊給我發(fā)來的消息是什么意思嗎?”
卸去一身裝飾,還帶著點潮濕的水汽,謝柏彥貼心地不忘把她的珍珠收好放進小盒中。
虞清雨一聽他說珊珊就覺得不好,宣告著牢固的三人友好同盟關系破裂。
緩步靠近,頎長的一道黑影打在她的面上。
謝柏彥慢悠悠地念著手機里的消息:“什么叫做,你要是早這樣收拾,我眼光早就不止高了幾倍,哪還有彭稚檀什么事?”
虞清雨撓撓頭,看著他一身清爽,拉著他的袖口:“不是說要去吃飯嗎?快走快走,我餓了。”
謝柏彥卻不動,又翻到下一條消息:“哦,我媽也發(fā)了條消息。”
“表現(xiàn)不錯,繼續(xù)保持。”
微笑,把手機丟到一邊:“說好的只有你自己看呢?”
虞清雨僵硬著轉頭,撿回他的手機,放進他的口袋,不期對上他幽然邃暗的眸子。
“那不是,好東西不能自己私藏嗎?得給我的家人一起分享一下。”
“家人?”
虞清雨重重點頭:“你媽媽不就是我媽媽,你妹妹當然也是我妹妹。”
生怕他再糾纏照片的問題,她站起身,踮起腳吻上他的嘴角。
一個很輕的吻。
“你不會現(xiàn)在還沒把我當成一家人吧?”虞清雨將他敞開的襯衫扣子一顆顆系上,直到扣到最頂端,眨了眨眼,又將最頂端的扣子解開。
矜貴冷淡中多了一點悠然。
謝柏彥低眸捕捉她的小動作,淺淺搖頭:“虞清雨,你這小嘴,從外交部門辭職多少有些可惜了。”
“是吧,我老師那會兒也是再三挽留我的。”說到這個,她還有些驕傲,明朗嬌笑,“恭喜你,看到了你老婆的魅力了。”
溫熱大手揉了揉她的發(fā)頂,閃爍的瞳光默然流淌,溫潤輕聲:“那你恭喜得有些晚了。”
很久之前,他早已淪為她的裙下臣。
踩著霓虹夜景,兩個人出門用餐。
經過廣場時,虞清雨看到鴿群遍布,慵懶地在大理石地面上邁著小步子,很是悠閑的模樣。
周圍行人路過,他們也不怕,仿佛早已混熟。
扯了扯謝柏彥的袖子,虞清雨眼睛睜圓,滿滿都是興趣:“我也想去喂鴿子。”
謝柏彥視線投過去,望著她綢緞般的黑發(fā),起了幾分逗弄之意,清冽嗓音輕飄飄地落下:“之前紐約鴿子泛濫,紐約人鬧著要制定法律條例,要處罰隨意投喂鴿子的人。”
“那我不喂了。”虞清雨立刻收回心思。
她只是覺得那些鴿子可愛,若是處罰就不值當了。
低笑:“逗你的,最后沒實施。”
謝柏彥走向街角賣鴿子飼料的商人,買了兩包,回身沖她揚了揚手。
虞清雨鼓了鼓唇,將他那副風度翩翩的模樣納入眼底,喃喃自語:“好像還是這副哥哥的樣子更好看一些。”
“小聲說什么呢?”還未回神,剛剛去買飼料的男人已經回來。
虞清雨很是坦誠:“我說還是穿襯衣的樣子好看。”
寥寥點點頭,謝柏彥幫她打開袋子,才遞到她手上:“我以為你更喜歡我不穿衣服的樣子。”
“那是你喜歡。”眼波橫過去,虞清雨幾分羞赧。
這人也就是仗著在國外,越來越放肆無忌了。
挑起眼尾,謝柏彥問:“你不喜歡?”
虞清雨不想和他繼續(xù)繞著這個話題糾纏,怎么說都是她害羞:“喜歡,喜歡死了,你最好天天都不穿。”
恨恨瞪他一眼,她拿著鴿子飼料,尋了個鴿群多的地方,半蹲下/身,安靜地喂著鴿子。
“其實這些鴿子也挺幸福的,一個個都肥嘟嘟的,可以自由自在地飛,回來的時候還有人喂它東西吃,甚至還可以挑挑揀揀,只吃自己想吃的東西。”
她知道那個人影就站在她身后。
“我小時候其實還挺向往那種自由的,那會兒總覺得好像一切都挺遠的。”
虞清雨轉頭去望身后那個高挑挺拔的男人,忽地笑起。
“可現(xiàn)在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眼前。”
是謝柏彥給她的安全感。
他說她想要的都會有,他也確實給了她所有。
白鴿,喂鴿的女人,還有她身后站著的男人。
身側行人匆匆,繁華的紐約廣場一角溫情靜謐。
落入畫家眼里,是涌入腦海的新鮮靈感。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小姐,我可以給你畫一幅畫嗎?”
卷發(fā)白人男子站在她面前時,虞清雨還未起身,周遭糟亂,她沒太聽清:“什么?”
“這是我的名片。”
虞清雨攏起長裙,站起身,幾分懷疑地接過他的名片。
Adrian,當代印象派新銳畫家。
虞清雨對他是有點印象的,她在拍賣會上曾經見過他的畫作,是位在國際上小有名氣的畫家。
“這位小姐,不好意思,我剛剛看了你很久,你給我了一些新的靈感,請問我可以為你畫一幅畫嗎?”
所謂的靈感Muse。
Adrian眼底的激動做不了假。
“現(xiàn)在?”
街頭的搭訕她倒是經歷過很多次,可是突然說要為她畫一幅畫,確實從來沒有遇到過。
虞清雨退了半步,重新靠進謝柏彥懷里:“不好意思啊,我們現(xiàn)在要去吃晚餐,可能不太方便。”
Adrian看向她和謝柏彥相牽的手,不由幾分失望,但又不想就這樣放棄:“那我可以和你拍一張照片,讓我留下一點什么影像延續(xù)那個靈感嗎?”
“可以合照一張嗎?”很真誠的祈求。
虞清雨有些為難,畢竟是國際知名的畫家,她私心是不想拒絕的。
輕輕嘆口氣,她先看向一旁不說話的謝柏彥,后者微微頷首,她才溫聲應答:“可以的。”
Adrian很是喜悅,很快調出相機。
虞清雨面對鏡頭溫溫而笑,想上前一步,更靠近鏡頭幾分,可是腳步卻停在空中。
謝柏彥牽著她的手還沒放開。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虞清雨低眸定在他們相牽的手上,笑盈盈地說:“謝先生,可以先暫時放開我的手嗎?”
謝柏彥扯起唇角,淡然一笑,握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不太可以,謝太太離不開我。”
夾著一點笑意,還有幾許慵懶。
水眸流轉,虞清雨小聲嘀咕了句:“小氣鬼。”
可是嘴角又忍不住地翹起,她可太喜歡看謝柏彥這副吃醋的模樣了。
沉吟幾秒,她再度轉向Adrian:“或者,你可以畫成雙人的嗎?”
“啊?”Adrian愣了一下,很快轉向面前的男女,他們相牽的手一直沒有松開,看上去感情很好的樣子,他瞇了瞇眼,在腦海中描繪著大概的輪廓,呈現(xiàn)效果似乎比剛剛的構圖更好。
他點頭:“其實也可以的。”
“那……我可以為你們兩個人拍一張照片嗎?”
自然可以。
照片很快拍好,虞清雨笑著和他揮手告別。
Adrian沒有顧及她的告別,只是低頭看著鏡頭里的兩個人。
路燈暖光斜斜映下,一點光束在身后綻開,鏡頭里的男人擁著他的太太,微微低身,高挺鼻梁抵在她的發(fā)間,一個輕吻落在她的額上。
查閱過照片沒有問題后,Adrian再抬頭時,早已沒了剛剛那對男女的人影。
他忽然想起他還沒有問他們要地址,好生可惜,沒辦法把這幅畫郵寄給他們了。
Adrian也沒想到,幾年后的蘇富比拍賣會,這幅畫被一位神秘的中國買家以八位數(shù)添加拍下。
他心里有個猜想,想要去見見那位先生,卻只被告知——
那位先生姓謝。
第65章 Chapter 65
水光閃爍,頂層總統(tǒng)套房的獨立泳池。
虞清雨游過一輪,懶懶地靠在泳池邊翻看著謝柏珊發(fā)來的消息。
謝柏珊:【嫂子,我哥過生日,你準備送什么禮物?】
濕發(fā)披在肩上,虞清雨擦去額角淌下的水珠,擦了擦手,才回復她的消息。
虞清雨:【不確定,還沒想好。】
謝柏珊:【那你去年送的什么?】
去年的時候。
她不是特別想回憶,去年謝柏彥過生日的時候,她還在京城里躲清閑。
雖然早就從各種證件資料上得知那是他的生日,虞清雨也不是很想做一點表示。更況且,謝柏彥似乎并沒有什么舉辦生日聚會的準備,更省得她清閑。
虞清雨記得很清楚,那日她早早起床,從藏品室里尋了件什么古董,讓陳姨包裹好。她甚至做好了兩手打算,若是謝柏彥半路給她發(fā)消息,那她就趕最快的航班去港城給他慶生。
畢竟是備受矚目的新婚夫婦,總要面子上過得去。
當然若是他不提生日的事情,那她就差人將古董當做生日禮物給他送過去。
也算是成全了面子。
誰成想,當天謝柏彥根本沒提過他的生日,甚至連一條消息都沒給她發(fā)過。古董被她原封不動又拆了包裝,送回了藏品室。
雖然最后她那些古董藏品還是搬來了港城,但意義到底是不一樣的。
如今這會兒再思索謝柏彥的生日禮物,虞清雨也沒什么頭緒。
腳尖撥動著水波,實在想不到什么特別的新意,謝柏彥和她一樣,更是什么都不缺。
虞清雨:【你哥有什么喜歡的東西嗎?或者什么興趣愛好嗎?】
謝柏珊:【跑車,手表吧。還有那種高新科技產品。】
“跑車,手表……”虞清雨小聲念叨著,普通的跑車和手表對于謝柏彥也沒有什么送的必要,若是限量版的或是珍稀版的,就算預定也要等一陣子。
大概來不及了。
還沒等她想好,聊天框里傳過來的下一句已經將這條路堵死。
謝柏珊:【不過,我哥對于這些東西應該都收集得差不多了。】
虞清雨倒吸一口氣,無奈地揉了揉眉尖。
也是,她仔細觀察過他衣帽間里那一整面墻的表盒。稀有款,古董款,大概只有她想不到,沒有謝柏彥收集不到的。
至于車庫里的跑車轎車,更是不需要細數(shù)。
謝柏珊:【我想到了,我哥以前也送我媽我爸什么翡翠寶石什么的,嫂子要不你瞅瞅這個吧。】
這個難度倒是小了很多,虞清雨正和交好的收藏經理人聊著生日禮物,身后突然響起一道悠然男聲,差點讓她的手機落入泳池中。
“泡在泳池里還沒忘記玩手機。”款款走來的男人,金絲鏡框還沒來得及摘下,襯衫筆挺,袖口微微挽起,一派風度翩翩。
虞清雨匆忙結束對話,把手機放到一邊,身體埋入水中,一個輕飄飄地晃動,像一尾小魚很快滑到了泳池對岸。
她揚著頭望向正在靠近的男人:“你突然出現(xiàn)嚇死我了,手機差點都掉下水了。”
謝柏彥半蹲下/身,凝著她素凈的小臉,點了點她濕漉漉的額頭:“做什么虧心事了被嚇成這樣?”
蕩漾在泳池里的女人,一身紅色連體泳衣,剪裁合宜的布料在腰上剪出利落的造型,露出一截窈窕的曲線。
大膽又不失脫俗的泳衣。
謝柏彥真的很了解她,虞清雨干笑了兩聲,扯了扯他的袖口,將干凈的白色襯衫上沾染上水漬。
歪了歪頭:“我那這不是在等你嗎?”
說好陪她一起游泳的,結果她都游了幾個來回了,才見他姍姍來遲。
忍不住又扯了扯他的袖口,莞爾笑起:“沒有你,我寸步難行。”
“看起來和珊珊聊得很開心,你都要唱起歌來了。”謝柏彥漫不經心地搖搖頭,由著她的小動作將自己的襯衣弄濕。
虞清雨見他縱容,揚起手,又潑了點水,濕意在襯衣上蔓延,將很多細節(jié)明晰。
比如溝壑分明的肌理,還有上下滾動的喉結。
“也就一般般開心吧。”虞清雨嘴角上揚,帶起一點昳麗的笑容,“出來度假挺開心的,老公不在身邊也挺開心的。”
“虞清雨。”暗暗壓低的聲音,隱含幾分警告。
虞清雨聳聳肩,手臂扶著池壁,身體慢慢向下邁入水中,只露出一張清透動人的小臉。
偏偏還是那副楚楚無辜的模樣:“沒辦法的呀,我老公太忙了,我總得自己找點樂子吧,可惜你不讓我去下面的泳池游泳。”
她向外瞥了一眼,酒店水上中心的泳池就熱鬧很多。
鼓了鼓唇:“合理懷疑你是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的完美身材,才不讓我去的。”
常年鍛煉,瑜伽塑型,飲食清淡,虞清雨的身材確實保持得很好。
不是那種干瘦的類型,隱隱露出一點線條的美感。
謝柏彥似有似無地點點頭,透過波光粼粼的水紋望過一眼,薄唇染上一點薄涼的笑痕:“確實很不錯。”
“可惜了,只有我一個人欣賞。”
虞清雨擰緊眉梢,聽著他這話有些奇怪,輕哼一聲:“你也可以不欣賞,非禮勿視懂嗎?謝先生這么紳士的人,我以為是會把這四個字刻入骨血的。”
尤其是他們現(xiàn)在這副樣子,她一身清涼,而謝柏彥衣冠楚楚,倒好像她在將高高在上的謝總從神壇上拉下來一般。
這般想著,虞清雨美眸流轉,漾起星點瑩光,挑出一抹明艷的灼熱笑意。
接收到虞清雨刻意的誘/惑,影綽的笑痕漫上清雋面龐,謝柏彥長舒了口氣,冷峻的下頜線柔和了許多:“謝太太,知道什么叫做路遠難返嗎?”
虞清雨瞇了瞇眼,有些不懂他的用意。
“親密關系一旦突破,很難再回到非禮勿視的關系。”低回的聲線繞著她的耳廓,將他的氣息席卷而來,“bb,我是堂堂正正欣賞的。”
虞清雨毫無防備地撞進他的包圍圈里。
一點危險感緩緩漫上。
謝柏彥也同樣向外望了一眼,樓下擁擠的泳池喧鬧嚷嚷。
他收回視線,清健手腕撥動了下身前的泳池,水色清澈見底,甚至可以看清她腳趾上染上的紅色指甲油。
“下面是公眾泳池,不干凈。”
虞清雨接受了他的解釋,但還是忍不住嘀咕:“我真的懷疑,你有潔癖。”
聞言,一點淡笑映上他嶙峋俊美的五官,偏冷的氣質被溫潤的笑容沖淡了許多。
謝柏彥從善如流地應聲:“確實想把我的身材完美的謝太太藏起來。”
“不過確實水不干凈。”
虞清雨忍不住笑,心里已經將他的兩句話顛倒過來。
總覺得聞到了點隱隱約約的酸。
看破不說破。
虞清雨又在泳池里游了一個來回,腦袋探出水面,視線眺向岸邊還半蹲著的男人。
指尖帶過去一點水,潑在他面上:“你不下來游嗎?”
“你先玩。”謝柏彥眉宇間似乎凝著一點濃云,似乎還對剛剛的公事煩躁。
他最近似乎很忙,抽空回復的郵件,還有清晨早起的開會。
“出來度假,還沒忘記你的工作呢?”虞清雨也有些心疼他過于疲累,故意說道,“看來不到世界末日,我是沒辦法排到你的工作前面的。”
謝柏彥眉尖郁氣散了許多,漫不經心地低嘆:“謝太太的角度還挺刁鉆的,是又想怡情了?”
指腹戳了戳他挺翹秀氣的鼻尖。
誰要和他怡情。
最后沒什么好下場都是她。
眼波微轉,漾起一絲渺渺情意,扯著他的領帶,將人拉下,微一仰頭,是在他唇上落下的一個輕吻。
“不想跟你怡情。”嬌聲在抽離的偷吻中響起。
只是還沒來得及脫離他的包圍圈,已經有鋪天蓋地的網將她籠罩。
“晚了。”深眸中蘊著些秘而不宣的情緒。
他知道她懂。
下一秒,謝柏彥已經扯著她的手腕,將人從水里抱了出來。
“水里不干凈,去屋里。”
這人好像還真的有點子潔癖。
謝柏彥的生日,虞清雨計劃了幾天。
旁敲側擊了一番,他不喜歡隆重的生日宴會,最后還是變成了兩個人的私密空間。
一大早,謝太太已經對今天的壽星公下達了指令:“你今天過生日,所以得聽我的。”
“聽你的?”謝柏彥剛鍛煉結束沖了個澡,一身濕意,隨意地擦拭著頭發(fā)。
他微微瞇眼,看向正在客廳里不知忙碌著什么的虞清雨,后者掐著腰,氣勢足足地揚著下顎,仿佛對他的回答很不滿意。
“當然聽我的。”幾分嬌矜的笑容,“誰讓我的家庭地位那么高呢。”
這可是謝先生曾經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
于是剛剛吹干頭發(fā)的謝柏彥被虞清雨催著去換衣服。
褪去西裝,她給他搭了一件灰色開衫,配著她的灰色褶裙,任誰看都是情侶的模樣。
虞清雨甚是滿意,拎上包,沖他揚手:“我們去超市吧,我還沒有和你一起逛過超市。”
謝柏彥是沒想過她會是這樣的安排,不過他倒是樂得配合她所有的小情調。
平時他工作繁忙,虞清雨也是五指不沾陽春水,他們很少有時間體驗這種煙火氣的生活。
兩個人推著推車走在排排貨架中,也是別樣的感覺。
大概是早有準備,虞清雨拿著她寫好的小紙條,在貨架前挑挑揀揀,路過蛋糕區(qū)的時候,她忍不住瞥一眼他,又瞥一眼保鮮柜,宛然一笑:“巧了,居然有冰淇淋蛋糕哎。”
謝柏彥是說過他不喜歡吃蛋糕的,所以她也沒有特意準備,只是生日缺了蛋糕好像缺了點感覺。
“原本我都沒準備給你買的,撞見了,我們就買一個吧。”她拿出一只六寸小蛋糕,“大不了,許完愿之后,我來吃。”
他向來不會拒絕她的,謝柏彥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嘴角溢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似乎格外喜歡她這副有生氣的模樣。
遠比被束縛著手腳裝著溫婉可人的大家閨秀的樣子更撩人。
“想吃什么?”來到生食區(qū),謝柏彥掃了一眼貨架,問她。
虞清雨回答得很快:“想吃魚。”
話出口后,才反應過來,似乎有些不對,她靜了幾秒才掀開眼皮:“啊不是,不是應該問壽星公今天想吃什么嗎?”
謝柏彥已經在挑選著今天即將上桌的魚,揉了揉她的發(fā)頂,溫聲說道:“沒關系,壽星公今天也想吃魚。”
鼓了鼓唇,虞清雨的視線轉向一旁剛剛被售貨員切好的雞,拉了拉他的衣衫,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那壽星公還想吃個手撕雞可以嗎?”
謝柏彥神色淡淡,冷雋的俊面上舒然綻開一點溫意。
“壽星公說可以。”
東西沒買太多,幾乎都是按照虞清雨計劃好的菜單來的,他們在紐約不會停留太久,也不會有興致多做幾次飯,所有只買了一些應需食材。
結賬的時候,謝柏彥剛掏出卡,就被虞清雨擋在身前:“等一下,我來付錢。”
“今天你過生日,當然是我來安排。”
還特意抽了張自己的卡付款,不是謝柏彥給她的那張副卡。
儀式感滿滿。
回到賓館,謝柏彥幫她把東西抬到流理臺上,看著她還在翻看著食譜,不忍失笑:“你確定你要親自下廚嗎?”
“我看起來不像會下廚的人嗎?”不滿地瞪他一眼,虞清雨繼續(xù)翻看著自己做好筆記的食譜,“而且上次你受傷時候,那些湯湯水水也都是我親手做的。”
謝柏彥回憶了一下上次喝了快半個月清淡無味的養(yǎng)生湯,眉心褶皺深了幾分:“那太太手藝確實還……不錯。”
將言不由心演繹到了極點。
搡了搡他的肩,虞清雨斜睨過去:“你這表情好勉強啊。”
“那我今天一定要給你露一手。”
謝柏彥不放心她一個人,站在一旁沒走,貼心地給她帶上圍裙,溫熱大手在身后系上細繩,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掛在她的身后。
可他卻沒松開手,手掌虛虛環(huán)在她腰側,將那一點溫熱逐漸暈染開。
微微彎腰,下顎抵在她的肩窩里。
他的視線靜靜懸在她纖細的手指上,正麻利地剝著菜葉,動作間額間的軟發(fā)垂下,擦過柔旖面頰,在空中微晃,落在他的頸側,像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石子,泛起一點漣漪。
其實這頓飯也不是非吃不可。
瞳孔蘊著的積云逐漸深沉。
虞清雨按照食譜上的步驟,拿出熱水壺,倒了些純凈水,再插上插座。
只是幾步遠的距離,身后的男人也沒松開她的腰肢,跟著她的腳步,步步緊隨。
高高低低的影子投在墻壁上,光影浮動下,有柔情蜜意在靜靜流淌。
虞清雨微微垂首,發(fā)絲蕩漾在她眸間,朦朦朧朧遮擋了一點視線,很快被他的指腹攏去,動作很輕地別在她的耳后,一點擦過的痕跡,也讓耳廓染上斑駁紅色。
“干嘛呀?”明麗眸子微轉,流光一閃而過,“你這樣我都沒辦法做飯了。”
謝柏彥沒動,鼻尖盡是她周身淡淡的百合清香,原本覺得這種清雅的香水百合香氛和她明朗嬌艷的氣質并不相符,可脈脈溫情間,也有些不一樣的氛圍在升騰。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看你做飯。”暗示性地揉了揉她的耳垂。
“什么意思啊?”歪了歪頭,隔開一點距離,虞清雨還惦記著要給他做一頓生日午餐。
但謝先生對午餐并沒有什么興趣,更好奇餐后小食:“不如快進。”
言簡意賅。
虞清雨直接拒絕,言之鑿鑿:“不行,你正經點,有點耐心,我準備了好些天呢,你再等等。”
大廚的做菜視頻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虞清雨對這頓午餐格外有信心。只不過紙上學來終覺淺,到了親自動手的階段,虞清雨望著水池里那只還活蹦亂跳的魚,手里的刀不知該放下還是抬起。
好像難度有些大。
“你給我殺魚。”說著就把菜刀送進他手里,虞清雨還向他身后躲了躲。
謝柏彥的視線剛轉過來,就被她的手掌擋住眼睛:“不許看我,天才小廚娘暫時熄火,需要謝總江湖救急。”
生怕他不答應,她還不忘補充:“你今天要聽我安排的哦。”
哂笑一聲,謝柏彥接過她的菜刀,似有似無地點頭:“看來以后都要聽太太安排過日子了。”
謝柏彥都遞上來了桿子,哪有她不上的道理:“那我回頭給你整理個一二三四條家規(guī),你記得好好聽話。不過——”
她又瞧一眼那條魚:“在那之前,你先把魚給我處理了。”
磕磕絆絆一頓飯,最后演變成了謝柏彥掌勺,虞清雨在一旁按照食譜指導。
做飯時間很長,用餐也就短短十幾分鐘。
吹過生日蠟燭后,就是她準備了好些天的生日禮物。
一個紅色絲絨袋子,是一條帝王綠翡翠山水牌。
種水足夠透,沒有一點棉絮,純粹的綠,上面刻著山水相依,船只停靠,水潭之上還有跳起的魚兒。
將所有美好的寓意都印在山水牌之上,是她送給謝柏彥的祝福。
“我聽珊珊說,你經常送爸媽這種東西的,而且我之前也聽過,好像你們商場上的老總很多都信這個的。”
她找了好些人幫忙選購,虞清雨自然清楚無論她送什么禮物,謝柏彥都會欣悅,但依然想為他挑選最好的。
“那你信嗎?”他漫不經心地問,指腹間摩挲著那塊精致雕琢的山水牌,透亮的綠落入他的眼底。
虞清雨自然是不信這些,她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比起這個,我更信自己。”
“我也信。”清潤的嗓音溫溫落下,像是柔軟羽毛刮過她的心房,將所有心緒都一并帶起。
他也更信她。
虞清雨怔了幾秒,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是什么意思,剔透水潤的眸子睜圓,曈底閃過一絲動情。
低低的笑聲縈繞,清雋眉目微挑,收起手里的山水牌:“不過,這個我也要。”
消炎捏了捏她的頰面,溫淡的吐息撲在她的面上。
“小魚,我很喜歡。”
虞清雨眨了眨眼,皎白的面上緩緩漫上明艷笑痕:“那你許個愿。”
淡眸悠悠轉向她,還有低涼磁性的嗓音淺淺落下,帶著他的愿望——
“祝小魚歲歲平安,得遂所愿。”
明明是他的生日,送出的愿望卻只有她。
仿佛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卻留下了銀河星光讓她留戀。
比他的心意,似乎她精挑細選的山水牌也沒有那么用心了。
“那個禮物你不喜歡算了,我回頭再給你挑一件。”
“喜歡的。”長眸沉沉,“我最好的禮物,已經在眼前了。”
深吻落下,那些午餐,禮物,蛋糕似乎都沒那么重要了。
餐后小食才是他的興趣所在。
白日里她總是有些放不開,虞清雨試圖從綿密的親吻之中和他討價還價。
“我說停就要停,不許玩奇奇怪怪的,也不許綁我的手。”眼前很快略過他們之前的情事,“不行,上次你都不讓我說話,這次我推你你就得停。”
謝柏彥沒回應,重重落下的吻將她的話音咽下。
迷晃的一點光線在她的視線中逐漸失焦,再回神時,虞清雨眼皮猝然一跳,向后縮了半步:“不是說不許用綁我的手了嗎,你還拿著領帶做什么?”
黑色的布料繞在他的指尖,冷白之上覆著暗沉的黑,帶著幾分神秘的危險感。
他的嗓音也帶上濃重的啞:“bb,誰說領帶就一定是綁手的。”
柔軟順滑的面料撫過她的面頰,綢緞絲質帶來一點涼意,然后迅速將那點溫度流轉,很快在一片紅霞之上燥意流轉。
黑色的布料蒙過她的眼睛,將所有視線遮掩。
虞清雨的手指在空中晃了兩下,什么也沒捉到。
然后是修長的指骨,探入她的指縫,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是溫存,也是禁錮,她的拒絕在無形間已然化解。
一點潮熱在深處擴散,帶著綿密的電流一瞬間涌上,虞清雨眼前一片空白。
在空中晃動的小腿被他掌在手中,戰(zhàn)戰(zhàn)顫栗。
“你……你在干什么?”軟綿的嬌聲帶著一點慌亂。
滅頂?shù)幕艁y。
視線中是漆黑一片,很多觸覺被放大到極致。
腰肢軟成深深的拱橋,帶著一點顫意,仿若坍塌的前兆。
“謝柏彥……”
清甜的聲音染上幾分迷離,逐漸轉濃,聚成靡艷。
調子逐漸拔高,接近尖銳的聲腔,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抬起頭,抿過唇角一點水色,一向清冽的聲線染上一點沙啞的綺色,壓下了幾分深沉:“bb,今天是我過生日吧?”
“魚沒吃飽,想要加餐,可以嗎?”
第66章 Chapter 66
迷沌之中,總想要抓到些什么東西。
虞清雨的手指在空中亂晃,在滋長的熱度中,她好像抓住了他的短發(fā),扎著她的掌心,將那流連而過的酥麻帶到頂點。
惶惶而起的一點悸動,帶著綿延的電流一同涌上,在戰(zhàn)栗之后依然有余溫在作祟,幀幀回放。
煙花在腦海中炸開,一簇一簇,將繁華盛景不斷延續(xù)。
抵在胸前的手慢慢松了下來,掛在他腰側的小腿也無力地落了下來。
呼吸纏上熱息,還有他壓下來的吻。
虞清雨掙扎著去躲:“不要,你去漱口。”
“怎么有人還嫌棄自己的呢?”低啞的嗓音繞在耳畔,鼓震著她的神經,將那份曖昧繼續(xù)糾纏。
“我不管。”虞清雨勉力去推,手腳瑟縮著向后,想要脫離他的包圍圈。
她抬手摸索去扯眼前的領帶,卻被他的手掌強硬地壓下,掙脫無果,虞清雨只得保留最后的底線:“我不管,你不去漱口就不要親我。”
謝柏彥顯然等不及去漱口,蓬勃的肌理覆下,帶著一觸即燃的危險感。
欲壑難平。
“那就不親。”火山噴薄前最后的聲音。
視線被阻擋,暗昧之下,有潮熱的大手貼在翕合的蝴蝶骨,仿佛捻過蝶翼,將那躍躍欲試的逃離抑下。
日光緩緩傾斜,透過窗簾一角,留下影綽的淡光,昏黃搖晃。
面上的領帶終于被虞清雨扯下,虛虛地握在手心里,只有一截綢緞垂在床邊,蕩漾出旖旎的弧度。
黑色的面料,染上了幾分水痕,印下更深的顏色。
一點晃影照在眼底,朦朧模糊,看不清楚。
只有他額前的短發(fā)被汗水粘連,恍然明晰,深色的瞳仁下,是掩住的半分侵略性。
不過,也沒多溫柔。
“差不多可以了,你這么大歲數(shù),也該適可而止。”啞然中出聲,嬌軟吐息,聲音甜津地讓她自己眉心猝然一跳。
面上迅速染上幾分惶然的驚訝。
同樣些許驚訝的還有面前的男人,剛剛過完二十九歲生日已經被太太嫌棄年紀大的謝柏彥,他慢悠悠地挑起眉尾,噙著一點笑。
低頭,順著她的秀氣的鼻尖向下吻,溫熱的唇瓣碾過她的唇珠,沒有任何阻擋地登堂入室。
還是讓他親了去。
虞清雨沒力氣去攔,手上的領帶輕飄飄地落在地毯。
無聲無息,暗昧卷上。
“多說幾句,你現(xiàn)在的聲音好聽得要命。”沙啞的聲線含著笑,將靡麗再次點燃。
這話太過羞恥,虞清雨臉皮薄,羞澀浸染之下她是打定主意不要和他說話的,可橫過去的眼波沒有半分力道,只剩軟綿綿的指控,落在謝柏彥眼底,只剩一點嬌意。
虞清雨抬眼看向墻壁上的時鐘,眼皮跳了又跳。
他們居然就在床上廝混了這么久。
“我困了。”忍不住還是開了口。
“我餓了。”出氣少,進氣多。
“真的可以了。”嬌軟聲線中尤帶一絲泣音。
逐漸肆意孟浪的動作,在她清甜的聲線中節(jié)制了少許。
潮濕的指腹捻過她額上細汗,謝柏彥面上還是云淡風輕,只是嗓音卷著濃稠的欲色,給了她半點喘息的空間。
“其實我是沒太大關系,只是怕太太沒吃飽。”
虞清雨閉了閉眼,緩了半口呼吸,咬著牙,努力將斷斷續(xù)續(xù)的聲線連成句:“謝柏彥,你不要太過分。”
到底是誰沒關系,到底是誰沒吃飽?
這人怎么還給人空口潑臟水的?
清雋俊雅的面上掛著一抹笑意,溫熱的手指沿著精致的五官向下,落在她的纖細脆弱的頸上,意味深長:“畢竟太太年輕體力好,正常情況下,是該多吃些的。”
將她剛剛的嫌棄他老的話輕而易舉地送了回去。
插得極深的回旋鏢。
虞清雨暗自唾棄自己自討苦吃,可又尋不到什么解,她深深喟嘆:“謝柏彥,我求你,別說話了,好嗎?”
謝先生選擇不說話。
謝先生選擇多運動。
一周的紐約度假,已經是謝柏彥目前可以調度出來最長的假期。
回程的時候,謝柏彥還在忙著積壓的工作。
她剛一抬頭,就望見正在直直望著飛機窗外的虞清雨,神色似乎有些恍惚。
“不舍得嗎?”他驀地問道。
停了幾秒,虞清雨才緩緩轉身,看著他桌上堆滿的文件,不由皺了皺眉。
手掌托腮,她抬手伸過去,將他的鏡框向上抬了抬,慢悠悠地回:“其實也沒什么不舍得的。”
她一向自由隨性,若是想走,隨時都可以走,不過謝柏彥這個大忙人可能就不一樣。
聳聳肩,她輕描淡寫略過這一篇章:“反正以后也還會來的,等結婚兩周年的時候。”
“更何況,那些記憶都已經記在我的腦子里了。”指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聽著很是體貼得體,只是謝柏彥卻眉心折起,放下手中的鋼筆,撞在文件上,悶重的一道聲響。
“想來的時候,隨時都可以來,不一定非要兩周年。”他思忖幾秒,又說,“我在紐約有幾處別墅,太太若是想來,回頭可以挑選一套長住。”
其實虞清雨已經說得很是委婉,可落在他的耳中,卻有了些不同的意味。謝柏彥沉眸思量著,是不是和他在一起,委屈了虞清雨,至少她之前也不會想要去哪里,還要等待什么時機才可以去的。
虞清雨意興闌珊地給自己杯中添上熱水,順手又給他同樣倒上,向他面前推了推。
她不清楚謝柏彥的想法,至于她,確實沒什么委屈的。可能是整個世界的繁華看得多了,其實她沒有那么多其他的想法。
這個短暫的假期之所以難忘,也是因為是同他一起度過的。
屬于他們兩個人共同的時光。
只不過虞清雨現(xiàn)在思考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你在紐約有別墅,那我們?yōu)槭裁催要住酒店呢?”
“可太太也沒問。”謝柏彥薄唇似笑非笑,重新拾起鋼筆,牽出一點晦暗不明的笑痕,“況且,那套別墅里是沒有什么備用床單的。”
虞清雨面頰染上幾分紅意,挑了一顆葡萄咽下,冰冰涼涼的果汁順著喉嚨淌下,澆滅心口處的那團燥火。
床單,好吧。
這個理由非常好。
“好巧,其實我名下紐約也有幾套別墅,是小舅舅轉到我名下的。”虞清雨端著僵硬笑臉,語速很快地略過那個話題,“至于床單,回頭是得讓聞琳安排一下了。”
虞清雨拿起手機想要和聞琳提一句,打字打了一半又默默放下。
“算了吧,這個時候去紐約長住,傳到外人眼里就變成了分居,大概又要被說三道四,什么夫妻關系破裂,什么離婚倒計時了,我還是不自找麻煩了。”
她是真的有些煩那些亂說話的港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魚。”薄涼的墨玉眼,定在她的面上,攜著幽淡的思慮,“其實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看法。”
她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大小姐,本不該去擔心這些事情的。
“畢竟,不是外界盛傳你老公已經收購了整個港媒圈嗎?”散漫的聲線落下,仿佛什么棘手的事情在他面前都做不得數(shù)。
虞清雨水眸眨了又眨,似乎是在掂量著他話里的準確性。
“所以,真的收購了嗎?”
謝柏彥漫不經心地勾唇,重新將視線轉回電腦上:“正在努力中。”
努力賺錢,努力收購。
港城邁入六月,便是連綿的陰雨天。
虞清雨是北方女孩,很少看到這么長的雨季,她站在窗邊望向在雨中安然矗立著的玻璃花園,雨水打在玻璃之上,留下蜿蜒的水痕,而玻璃之下的花卉依然歲月靜好,兀自綻放。
“怎么又下雨了?”數(shù)不清這是回港之后的第多少個雨天。
聞琳關上窗戶,擋了下掃進來的雨氣:“太太,這個時候港城是雨水很多的。”
“不過,這種天氣很是方便草木生長的。”
至少虞清雨的花園最近長勢很好。
說到草木花卉,虞清雨卻想到了另一件事:“前陣子讓他帶了株克勞德莫奈花去辦公室,也不知道他養(yǎng)得怎么樣了。”
是他去年從法國遷回來的花種,一直在花園里精心呵護著抽枝發(fā)芽,最后開花。
虞清雨選了花園里開得最好的一株花,讓謝柏彥帶走,想要給他沉悶的辦公室添上一點色彩。
聞琳退到虞清雨身后,又看了一眼窗外淅瀝小雨,接過話來:“太太若是不放心那株花,可以去謝總辦公室看看的。”
虞清雨瞥她一眼,清潤眸底劃過一絲異樣。
聞琳面色不變,繼續(xù)說:“太太當然不是為了去查崗,只是為了去看花。”
確實是很好的借口。
成婚這么久,她還沒有去過謝柏彥的辦公室。
不過,她也有些顧慮,秀氣的眉尖輕輕攏著:“我記得他最近是公事很繁忙的,大概沒什么空余時間陪我吧,別又耽誤了他的工作。”
謝柏彥最近每日回家時都已經接近半夜,深雋面容下幾乎藏不住的疲憊,虞清雨不想這個時候還要打擾他。
聞琳面露難色,正思索著該如何勸導太太,沒想到虞清雨已經自顧自說道:“不過他工作這么忙,也是該去慰問一下的。”
邊說著,她還邊自己點頭:“還是應該帶點東西去慰問的,聞琳,中午燉的湯好了嗎?”
聞琳:“太太,我這就去看。”
虞清雨到謝氏集團的時候,是聞森親自下來接的:“太太,謝總還在開會,我已經跟他說您到了,要么您先去辦公室坐一會兒,稍等片刻。”
“沒事,是我自己臨時起意的。”虞清雨坐著頂層的直達電梯,只經過了安靜的秘書處,看了眼都在忙碌工作的職員,便推門進了謝柏彥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剛一關上,辦公室秘書辦就熱鬧了起來。
“是謝太太吧?是謝太太吧?真人比之前的照片好看多了。”
“謝太太來巡視還是查崗還是慰問啊?”
“人在謝總辦公室里坐著呢,你覺得是哪種?”
“我懂了,我真的第一次看見真人,真明艷富貴花,謝總平時也吃太好了吧。”
“噓,小聲點,珊珊回來了。”
剛從樓下檔案室回來的謝柏珊只聽了只言片語,就明白了個大概:“是我嫂子來了嗎?”
一旁的同事點點頭,扯了扯她的衣服,小聲問說了句:“我們就是隨意說個八卦,你別放心上。”
雖然大小姐是很平易近人,但突然被她聽到他們討論和她家人有關的八卦,他們還是有些心驚膽戰(zhàn)。
謝柏珊不明所以:“我放心上做什么,我和你一個看法,我也覺得我哥不配擁有我嫂子這么好看的老婆。”
同事有點尷尬地笑笑:“其實挺般配的,俊男美女真的挺般配的……”
謝柏珊也很久沒見過虞清雨了,思念心切,她放下文件,就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嫂子!”
看到正在沙發(fā)上悠閑坐著的虞清雨,謝柏珊兩眼淚汪汪:“你要幫我出氣,我哥剛剛又罵我了。”
虞清雨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一臉委屈的謝柏珊,又轉頭看了看身側站著的聞森。
聞森在一旁咳嗽,壓低聲線:“謝小姐,剛剛確實是您……”
謝柏珊當然不想聽聞森重現(xiàn)剛剛她被罵的場景,直接打斷他的發(fā)言:“不是說好了,在辦公室不要叫我謝小姐嘛。”
干笑了兩聲,聞森是不想叫她謝小姐的,但耐不住她直接推開辦公室的門就來跟謝太太告狀啊。
聞森拿的是謝總發(fā)的工資,總還是要維護一下謝總的面子的。
不過話一出口,頂著虞清雨和謝柏珊兩個人的視線,他的微笑維持得很好,只是后背浮起了一層冷汗。
這錢可真難拿。
“珊珊,這里是工作場合。”虞清雨輕輕拍了下謝柏珊的腦袋,將冷凝的氣氛終止。
謝柏珊吐了吐舌頭:“沒關系,我哥還沒回來,就不是工作場合。”
又想起兄長剛剛的批評,謝柏珊有一籮筐的話要和虞清雨吐槽:“嫂子,你都不知道我哥有多過分,季度總結會議,那么多高管經歷在,他讓只我一個人做會議記錄。他們說話說得那么快,又夾了些不知道什么語,還好我用錄音筆記下來了。這也就算了,會議剛一結束,他就來跟我要會議紀要,我哪里來得及整理那么快。”
虞清雨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這似乎……”
也沒那么難吧?
最后還是咽下了這句話,其實她之前幾乎也是同樣的工作強度。
但看著謝柏珊一臉愁容,虞清雨還是溫柔安撫:“是他的問題,應該多給你一點成長進步的空間。”
畢竟謝柏珊是初入職場,在工作上有所不熟練,也是在所難免的。
“嫂子,還是你對我好。”謝柏珊一臉委屈,忽地想到了些什么,矮身湊到她身前,“我能不能去你的基金會工作啊。”
至少虞清雨不會對她這么嚴厲。
說起基金會,其實虞清雨自己都有些慚愧,謝柏彥為她搭建好了足夠嚴密清晰的組織架構。即便沒有她在,也可以順利運行。
除了日常送到她辦公桌上的投資調查書,還有最后一道決定權的簽字環(huán)節(jié),所有流程都很清晰明了,運行果斷流暢。
但虞清雨還是在盡力找一點存在感,她在努力地學習汲取相關理論知識,雖然進步的速度不算太快。
她大概是知道謝柏珊的心理的,無非是想找一個更舒適更松弛的環(huán)境。
“其實我覺得還是應該在一個相對嚴格規(guī)律的環(huán)境下學習,高壓環(huán)境對你來說既是機遇也是挑戰(zhàn),等你學成歸來,再來我的基金會工作不是更好嗎?”虞清雨握著她的手,“到時候說不定就是你帶我的基金會更上一層樓了。”
虞清雨向來話說得漂亮,即便謝柏珊知道是拒絕,也無從指摘,找不到任何反駁的點:“可是我哥……”
話音剛落,身后一道冷聲驀地響起:“如果沒記錯的話,這里似乎是我的辦公室?”
辦公室門在身后闔上,帶著門鎖扣緊的咔嚓聲。
謝柏珊身形抖了下,小聲嘟囔:“完了,閻羅王來了。”
“閻羅王?”虞清雨訝異地抬眉,錯過謝柏珊的俏臉,對上謝柏彥一張冷漠俊面,抿了抿唇,壓下一點笑意,“你哥他真的有這么兇嗎?”
她是沒想到謝柏珊私底下居然是這樣稱呼他的。
謝柏珊翻了個白眼:“兇,兇死了,把我批得一無是處。我哥啊,哎,都不用我說了,嫂子,你自行體會吧。”
虞清雨確實沒有體會過謝柏珊所說的兇。
他在她面前一向很溫和好脾氣,除了在床上很難松口外,她真的尋不到一點錯處。
“謝柏珊。”緩緩壓低的聲音透著幾分威脅。
連一旁站著的聞森也不忍低了頭,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謝柏珊背后一寒,嘆氣著回頭:“我耳朵沒聾。”
“我是有跟你說過公私分明的吧?”謝柏彥冷淡地瞥她一眼,“工作時間進我辦公室需要事先通知,員工手冊上都寫了,若是你不清楚,就去把員工手冊抄三遍。”
高挑頎長的身影逼近,帶下幾分肅然的冷意。
謝柏珊很是不服:“那我嫂子怎么就可以直接進來,哥,你這未免也太雙標了吧。”
無端被扯入兄妹倆戰(zhàn)場的虞清雨很是無辜。
謝柏彥對上她清透的眼神,眸底清冷散了少許,緩步靠進,坐在虞清雨身邊,慢條斯理地回:“清雨不是我的員工,所以不存在員工手冊的限制。”
抬了抬金絲鏡框,倏然一笑:“更何況,我對我的太太雙標一點,又怎樣?”
“哦哦哦,我懂了,妹妹不重要。”謝柏珊吸了一口涼氣,感覺自己又吃了一嘴狗糧,她悻悻聳了聳肩,“沒關系,我會自我調理的,你們玩,你們玩,我會讓他們不打擾你們的。”
“謝柏珊。”冷而清晰的嗓音,帶著幾分警告。
謝柏珊最怕他這副調子,連走帶跑,很快消失:“我走了,不打擾你們了。”
聞森微微頷首,也跟著退出辦公室。
“原來你在工作場合這么兇啊?”看完了這出戲,虞清雨托著下巴,有些意猶未盡。
和他在家是完全不一樣的氣質,高高在上,睥睨的倨傲感,還有條理清晰,寸步不讓的氣場。
是只存在于那些冰冷的資料里的謝柏彥,而非在她面前時的謝柏彥。
“怪不得你工作時要帶著眼鏡。”虞清雨莞爾一笑,不然他過于俊美的面容帶出來的那點散漫和他氣場確實相悖了些。
謝柏彥摘下鏡框,將纖細的女人攬進懷里,大手在她后腰處輕揉:“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謝太太來查崗了。”
話里話外,似乎是很期待她這次到訪的。
虞清雨揪著他的領帶,唇角的笑意愈加秾麗:“謝太太忙里偷閑,找了個空檔,來審查一下謝總的夫德。”
淡矜的面容浮起一點笑痕,眉若青山,聲線清潤:“那看來太太的審查結果相當滿意。”
略帶薄繭的指腹戳在她嘴角揚起的笑容上,昧色叢生。
“怎么還有人自己給自己吹上的啊?”她懶洋洋地窩在他懷里,視線定在他辦公桌前的那株克勞德莫奈花,花枝綻放盎然,是被他精心呵護的。
夫德滿分的謝先生,虞清雨確實尋不到任何挑剔的點。
虞清雨從保溫盒里倒出一碗雞湯:“確實相當滿意,獎勵你喝湯。”
“湯先放一下。”謝柏彥牽著她往辦公桌走去,“我有件禮物想送給你。”
人被推著坐到電腦前,屏幕保護鎖被打開,虞清雨還有些猶豫:“我就這樣看你的電腦,是不是不太好……”
下一秒,她忽地怔住。
電腦屏幕上放映的照片,映照著兩個熟悉的面容。
親昵又恩愛。
是他們在紐約度假時被抓拍的照片,在教堂前一同宣誓,在廣場上喂鴿子,還有一同去逛超市。
日落,日出。
都被拍下了唯美的照片,兩張凝望的人臉,一對情深的情侶。
“你……怎么會……”虞清雨望著一張張向后翻的照片,忽地語塞,然后是逐漸濕潤的眼眶。
雙手捂眼,卻又將手指岔開縫隙,透過屏幕明亮的光線,張張都是他們感情的證明。
“不是說說不想要那種婚紗照嗎?”他溫潤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帶著觸動的怦然,仿佛將紐約的記憶重回當下。
是她說的,不喜歡那種濃妝艷抹,重工婚紗,昂貴珠寶的婚紗照,她只想留下兩個人共同的記憶。
簡約,干凈。
有人把她的話句句放在心上。
指尖捻去她眼角的濕色,他的聲線溫柔低回:“不知道這種是否符合太太的心意。”
當然符合。
完美符合。
照片放到最后一張,只剩黑屏,虞清雨的眼睛有些發(fā)澀,甕聲甕氣:“什么時候安排的啊,我怎么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謝柏彥揉了揉她的發(fā)頂:“那看來我安排得還不錯。”
“攝影師說他每天躲躲藏藏,像個小報狗仔一樣。”
吸了吸鼻子,虞清雨埋進他的懷里,這個男人總是會給她這樣的驚喜。
“就算是小報狗仔,這次也隨他報道。”將一點淚花蹭到他襯衣上,“那些港媒天天怎么就知道報道些負面的,拍得這么好看的照片怎么都不放一下?”
謝柏彥修長的指骨落在她的耳垂上,輕輕揉捏著,將一點暖意蔓延:“那聽太太的,我安排人放出去報道一下。”
“那還是算了,我還是自己留著欣賞就夠了。”
虞清雨不想將那些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照片曝光,那上面有深情凝望她的謝柏彥,也是最讓她心動的謝柏彥,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那一面的謝柏彥。
“好。”謝柏彥漫不經心,視線落在她手指上的那枚鉆戒上,灼灼光芒,璀璨耀眼,他啟唇輕語,“那印成畫報,貼在臥室里,讓太太每天睜眼都能看到。”
虞清雨終于舍得從他的懷里抬起頭,閃爍水潤的眸光落在他清雋昳麗的面上,低低道:“有真人在,我看畫報干嘛啊。”
不過,畫報她也要。
到了六點下班時間,秘書處的人不知道該不該走。
“謝太太好像在辦公室待了一下午哎?”
“是啊,就聞森中途進去了一次,房門緊閉,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說他們有沒有……”
謝柏珊咳了兩聲,打斷了逐漸走向奇怪的話題:“你怎么天天就想這些啊。”
頓了片刻,她同樣加入了導論:“不過,我覺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