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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隨手, 一具強健的身體擋住了所有光源。

    濕漉漉的頭發一直滴水,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林景年剛適應屋內昏暗的光線, 倏然燈光大亮, 刺的他眼前一片發白。

    他一副狼狽的模樣, 被麻繩綁在椅子里, 甚至有些皮膚被粗糲的纖維磨得泛血, 蒼白的臉色冷汗涔涔, 看起來特別無助可憐。

    商知許痛快的笑了:“當初在我和江眠之間橫插一腳的時候, 有沒有想到會有今天?”

    林景年甩了甩頭發掛著的水珠,冷冷的直視他。

    商知許挑眉:“怎么?現在想討好, 晚了。”

    他側身, 拍了拍身后的電子屏幕, 表情陷入回憶:“我在監獄里的這兩年, 沒有一天是不想復仇的。這期間我從未放棄過鍛煉、與外界聯絡,難道你就不覺得我會出現在這里很奇怪嗎?我觀察了你一年,知道發生在你身上的一切事情。如今終于找到機會我絕不會錯過!也絕不會再像曾經一樣放過你!”

    他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瞳仁里, 隱隱燃燒著恨意與盛怒,仿佛下一秒便能化作一頭兇狠的猛獸,把這里的一切都撕吃殆盡。

    “你仔細想想,從你繼承儀式那天開始,孟策舟有一次打算害你嗎?商業中針鋒相對本來就是常事, 可動輒以生死威脅實在是沒品。你跟江眠愛恨沉淪也好, 孟策舟反而在孟氏重用他,你難道就沒想過, 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嗎?”

    “閉嘴!”商知許怒喝,一把掐住他的下巴, 強.迫他抬頭,笑了,“可再怎么樣,你先在也是落到了我的手里不是?你是死是活,現在是我說了算!等解決了孟策舟,你和江眠就永遠也別想再見面!”

    林景年甩開桎梏著他下巴的手,“江眠被你這種人纏上,真是可憐。”

    商知許瞇眼:“還在嘴硬。”

    倆人對峙時,房門開關,一前一后走來了兩個男人,前頭的那個年齡半旬,頭發灰敗,臉色在白熾燈下透著淺淡的青色脈絡,那是一種很不正常的白皙,更像是多年不出房間的蒼白。

    后邊那個個頭很高,目光看向他時微頓,立馬變得猙獰恐怖起來。

    “林景年?他怎么在這里!快把他弄走啊!萬一孟策舟來了我們就全完了!”

    商知許側身擋了他一下。

    林景年微微喘息:“孟坤?”

    孟坤伸手制止了白茶,道:“我們是來清算和孟策舟的恩怨,不要把事情鬧大。”

    他看了一眼林景年,眼里閃過一絲狠戾,不過隨即被僅剩的理智壓制:“別忘了我們現在在哪,依靠的誰的人手。等事情結束了把他弄暈扔路邊。”

    林景年身體已經麻木到了失溫,他道:“既然不要我的命,那各位能不能先幫我松綁?或者,讓我見一眼我母親。”

    孟坤示意白茶,他掏出手機,調出監控畫面給他看,那是一間空蕩蕩的房間,宜君倒在一張軟墊上,看樣子應該是沒事的。

    潦草給他看了兩眼就收回去了。

    “你最好老實一點,如果事后敢透露出一個字或者報警,我們立馬撕票!”白茶瞇眼威脅道。

    這間屋子只有他們幾個,陳又安下落不明,商知許早就和白茶他們密謀這件事,如今鹿青源也摻在其中,這恐怕不只是清算恩怨那么簡單。

    林景年笑了一聲:“你們一開始綁架我母親,應該不是為了引我出來吧?你們只是想以我為籌碼,賭孟策舟會不會心甘情愿落入你們精心編制的圈套。孟坤,你向來不喜歡孟策舟,孟沁和宋憐死后,他把你關進孤島折.磨三年,這三年里你恨透了他,現在卻只敢龜縮在這間屋子里,你自己不覺得很窩囊嗎。”

    孟坤眼睛一瞪,拍案而起,因動作劇烈而身體一陣瘋狂咳嗽,半晌,才搖搖晃晃站住了腳:“混賬東西!我放你一條生路是心軟,真算起來你以為你能躲得掉!?”

    他情緒激烈,沖到白茶面前往下一扯,上衣掉在地板,順著脖頸一路延伸到腰窩,猙獰蜿蜒的疤痕猶如盤根錯節的樹枝,在他后背留下一條條凸起,以及遍布的大大小小紫青傷口以及一些駭人驚悚的刀疤。

    “這些,全拜孟策舟所賜!你以為被他關起來是一件什么好事嗎?這三年來我沒有一天睡過好覺!沒有一天不被傷口帶來的痛苦折磨!沒有一天不被那些人虐.待!現在窩囊一會又能怎么樣,等我們的人活捉了孟策舟,我一定會把我三年來所有的痛苦加倍還給他!”

    孟坤細薄的皮膚泛著噴涌而上的赤紅,眼睛瞪得碩大,血絲密密麻麻爬上來,幾乎行走在狂.暴邊緣。

    “至于你,我說了,你聽話我不會動你,如果再敢耍小聰明,我立刻下令把宜君從三十樓扔下去。”

    林景年表情一僵,掌心黏膩的全是冷汗。

    壞了!宜君不在這里。

    他來前已經報警,手機開了定位,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拖,拖到市里調來的特警找到他們。

    林景年瘋狂運轉大腦,迅速過了一遍《覆水不收》中孟策舟的那條線,從中抽絲剝繭想一套暫時能拖延他們時間的辦法。

    “我母親是宜家的獨女,你若真動他警方一定會查到你頭上,你三年好不容易出來為了這個得不償失。你想想,孟老爺子死了,何老死了,那對于孟策舟而言唯一重要的就只有我,要真想活捉他也很簡單,你直接帶著我去找他不就行了?”

    商知許皺眉:“你在說什么胡話?老實待著!”

    孟坤似乎聽到了哪個不得了的詞語,一下子彪了,“孟老爺子?那個老不死的東西?呵、他在地下要是能看到,最好慶幸他死的早!曾經——”

    孟坤一掌拍在控制臺,震動引發屏幕出現一連串的信號紊亂,“我是真心敬愛他、仰慕他,一心想要成為像他一樣的人,所以我從小事事以孟家家主的規矩要求自己、規束自己,在公司兢兢業業從未出過半分差池。可他呢?我只是喜歡田覃而已,結果她……死在了我親生父親的手下,尸骨都不肯給我,讓我第二個心愛的女人替他背鍋二十多年!讓我生生疑心宋憐二十多年!直到——”

    孟坤說著,身體開始哀痛的顫抖起來,眼角皺紋褶皺掉下一串眼淚,目光逐漸燃燒起難以形容的滔天恨意:“直到宋憐快死了我才知道真相,之后我被親生兒子關進像監獄一樣的地方折.磨整整三年,沁沁死了我沒能去送她,宋憐死了我也沒能見一面!這一切都不該是我承擔的,是那個老不死的錯,是他害死了宋憐和沁沁,把我的家主給了他的孫子,還有本該就屬于我的權利!

    孟策舟的一切都本應該是我的,我的權利、我的公司、我的股票、我的錢,我的錢!那是我的錢!!!”

    他眼珠血紅:“我回國拿回我的東西沒有錯!稀釋股權本來就該給他簽,我馬上就要成功了,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后來全被你給毀了!你現在還來跟我故技重施是不是》你別以為我不清楚你跟孟策舟的關系!一丘之貉,要不是局勢所迫我現在就殺了你!”

    屋外一記悶雷,混著著他尖銳的厲喝猶如來追魂索命的厲鬼,孟坤一張臉慘白如雪,兩只猩紅的眼珠子掛著尤為醒目,似乎能透過看到他眼底報復般的快.感。

    “時間到了,事情要結束了,一切也都該物歸原主。”孟坤從后腰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扔給商知許,警告似的看了林景年一眼:“不老實就劃一刀。”

    說完,帶著白茶馬不停蹄地離開了這里。

    熱鬧的木屋驟然寂靜下來,連屋外呼嘯的風聲都似乎刮在耳邊般清晰,商知許背對著他,指尖緩緩摩挲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你故意帶我進山里,之后迷暈我們,等的就是現在吧。”

    商知許悠悠道:“不是你要見孟坤?還有,我對你一再忍讓是為了江眠,不過現在——”

    他悠悠轉身,露出那雙不甘和嫉妒到發紅的眼睛,刀尖高高揚起,刺破空氣呼嘯而下——

    白刃反著的光在他眼前一閃而過,下一秒,他忽覺身上一松,幫著他的麻繩被悉數斬斷。林景年活動活動手腕,見商知許扔了匕首,蹲下幫他解開腳踝的死結。

    林景年一臉茫然。

    商知許悶聲道:“我這么做是為了江眠,我可不想他下半輩子抱著骨灰盒過日子。”

    解開繩子,商知許找來一塊破布撕成長條在匕首刀身裹了幾圈別在了林景年的懷里:“他們沒走遠,跟.蹤人會吧?趕緊去。”

    林景年摸了一下匕首,本能朝門口跑了兩步再停下,非常猶疑地回頭。

    商知許攥緊拳頭,銳利的眉眼似乎在壓制某種暴.虐的情緒,語氣冷硬道:“還不快走,等我一會后悔了把你抓回來三刀六個窟窿捅了你嗎!”

    林景年抿嘴,推開門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商知許在白熾燈下兀自站了一會,指甲掐進□□里的指頭終于卸了勁。

    算了,放就放了。

    反正他現在也沒什么好在乎的了。

    他稍微思忖,破壞了定位控制臺迅速逃離這里,原路返回到他迷暈林景年的地方,那輛越野車還在,陳又安被五花大綁昏死在后座,林間風聲簌簌,寒風如刃刮過臉側。

    商知許掏出手機撥出一串號碼,指尖輕輕夾著剛點燃的香煙。

    瞇眼望向天邊,眼下天色暗沉,笨重的云堆擁擠成一團,嚴絲合縫遮住了清冷的月光。

    狂風四起,林景年的心跟打擂鼓般,不敢跟孟坤太近,只能等人走得非常遠才敢順著過去,最終到了一截廢棄公路。

    從這里通向盤山公路要穿過一片林子。

    烏泱泱包了一群膀大腰圓的大漢,里三層外三層將渾身是血的孟策舟圍起來。

    他現在已經筋疲力盡,手里一截斷了的棒球棒,撐著地面,自上掌心順著流落鮮紅的血行,另一條胳膊無力垂落,臂彎結結實實中了一槍子.彈。

    他咬著一嘴血,怒視孟坤:“既然我來了,放了宜君。”

    他這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孟坤看了痛快地放聲笑了很久。

    鹿青源二話不多說,上去朝他肩膀補了一腳。孟策舟跟這群人打游擊,已經激.戰一天一夜,如今已經耗盡了體力,全憑意志力在支撐他不昏死,這一覺,差點把他的五臟六腑踹出來。

    孟策舟踉蹌,勉強撐住了身體。

    “孟策舟,三年——不,從田覃死的那天開始,已經二十多年,我終于等到了今天,終于!”孟坤整個人都處于幾度興.奮:“終于要拿回我的孟氏!”

    “癡心妄想。”孟策舟半跪在地面,顫巍巍的擦了嘴角血跡,“孟氏永遠不可能落在你手里。我早就立過遺囑,我死后,孟氏會捐贈給政.府,名下遺產一半分給全體孟氏員工,一半……歸林景年所有。”

    鹿青源厭惡地擰了下眉。

    孟坤不屑:“遺囑,等你死了我燒了不就成了?”

    即便身體已經無法動彈,孟策舟還是輕笑一聲:“你又知道,我的遺囑被放在了哪里?”

    “……”

    氣氛凝固一瞬。

    孟坤怒喝,一把躲過身邊人手里的匕首,對準他的肩膀就是一下!孟策舟悶哼一聲,張著嘴半晌發不出一絲聲音,可身體依舊強撐這沒有倒下。

    他一把抓著半邊刀身,滾燙的血順著手腕滑落滴在地面匯聚成血灘。

    眼看他流的血越來越多,鹿青源若有所思的揮散了點人群,把沖動中的孟坤拽回來:

    “殺人犯法,要死,你自己去,別帶我,我還有,很重要的事。”

    孟坤揮開他,眼睛瞪圓:“殺了他這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合作不就是遮了這個,臨了你到開始優柔寡斷了!”

    鹿青源冷冷瞥他:“殺人犯法,差不多行了。”

    “你該不會心疼他吧,他不是一直跟你作對來著?還是說,你害怕林景年到時候會像上次堅定的站在孟策舟那邊而懷疑你?”白茶在一旁呵呵笑道。

    “你,閉嘴,死人妖。”鹿青源似乎很嫌棄他扭扭捏捏的說話方式,不動聲色的離他遠了一點。

    “你!”

    “好了,先說說現在怎么辦吧。”孟坤退讓一步:“這樣,人我帶走,林景年和他母親我隨后就放,自此咱們算合作完成,以后各不相干。”

    他自認為做出了很大退讓。他剛逃出來,孟策舟緊鑼密鼓的滿世界找他,他只能跟鎮子里的這個年輕人合作,一個出人力,一個負責把孟策舟引到這里來。

    按理說,鹿青源這種他也應該杜絕后患的。

    誰料鹿青源一聽立馬火了:“誰讓你們,抓他的!”

    第52章 第 52 章

    此時盤山公路已經被深夜濃郁的月色包攏, 凜冽的冷風直往骨頭縫里鉆。

    一輛SUV急剎停下,江眠神色匆匆的下來,兩步到了商知許車門前敲了兩下。他彎腰目光在車內掃視了一圈:“景年呢?”

    商知許翻了個白眼, “被我迷暈送到孟坤那了, 不過, 剛才趁孟坤他們離開把他放了, 你可別懷疑我, 我不會對他怎么樣的。”

    “然后呢!”江眠抓緊窗框, “然后他人呢?”

    “……找孟策舟去了。”商知許低頭, 手指點了幾下手機遞給他:“打給總部讓他們去南府十里街商廈35樓2號房救人,宜君被他們關在那里。”

    江眠是孟氏核心權利人物之一, 發號施令比他管用的多。

    江眠接過手機撥出總部的號碼, 報了地址又交代了幾句, 掛了電話擔憂的望向一眼看不到頭的山頂, 抬手脫了風衣跑到車里發動汽車。

    “你干什么!”

    商知許沖下車一把拽住他打開車門的動作,怒吼道:“現在山里全是他們的人,高毅在哪也不知道, 孟坤現在頂破天就是帶著孟策舟回到昭安,事后怎么樣自由解決的辦法,而且警察等會就來,你現在就這么莽撞過去是想送死嗎!”

    “景年也在里面,我總得把他帶出來吧!”

    “他是死是活也都是自找的!是他自己要來這里, 是他自己要去找孟策舟!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老實在這待著不許動!”

    江眠甩了一下,沒甩開他指骨的手, 冷聲道:“放開!”

    “放開就能不讓你去找他了嗎?”

    商知許怒目,因為嫉妒眼底染了一層鮮紅。江眠想也沒想抬手給了他一拳, 商知許被打的臉側過去。

    之后甩開他上了車,留下一串車尾氣揚長而去。商知許咬了咬牙,回到自己車上一腳把還在昏迷的陳又安踢下去,連帶那把雨傘一塊扔下來,跳上駕駛跟著一塊過去。

    山野闃寂,一輪殘缺的明月懸掛蒼穹,立在山林詭譎云涌之上。

    “他被關著好好的,你不用擔心。”

    “你們,抓他干什么!”

    “多個人多層擔保,孟策舟陰險狡詐,難保這不是他的圈套。”

    “既然這樣,那商知許,在哪?”

    “……”

    林景年躲在暗處,見他們掏出定位儀,臉色個個都變了,之后他便看到孟坤他們帶著一些打手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他趕緊躲起來,待人走遠了,才敢探頭探腦地出來。

    鹿青源斂回視線,月光照在他臉上宛若蓋上了一層霜雪,抬起腳不緊不慢朝孟策舟過去。

    “我不會帶你回小鎮,也沒心思犯法。”他從旁邊那人手提包里抽出來一份文件,扔到他面前:“簽了它我就放你離開。”

    孟策舟轉動眼珠看了一眼,什么話都沒說。

    鹿青源對他沒多少耐心,語氣微妙道:“你是害怕,沒了權利和金錢就無法強迫福福在你身邊對嗎?可你這種只能算強.制,逼出來的愛根本不算數。”

    在他眼里,孟策舟無非是利用從前那點所剩無幾的情誼,故意在林景年面前賣慘博同情罷了。所以總會讓林景年產生一種孟策舟還很愛他的錯覺。

    可林景年不應該和孟策舟這種人廝混。

    “福福被你迷得顛三倒四,我必須把他從你編織的美夢里拉出來,才能阻止他靠近你、再誤入歧途。”

    孟策舟嘶啞著嗓音反問:“你只是嫉妒而已,打著為他好的旗號屢次傷害他,你現在所作所為跟我有什么區別?”

    “怎么可能!”鹿青源喝道:“我跟他這三年來從來沒有過嫌隙和吵架,自從你來了之后把小鎮攪得雞犬不寧,這一切的源頭都是你!”

    那道聲音甚至帶著幾分恨意,與劃破蒼穹的電光轟鳴聲一起,震的林景年半邊心臟都在麻木。

    他從沒見過如此偏執的鹿青源,乃至追溯他的記憶中,也想象不出鹿青源這種兇神惡煞的模樣。

    刺眼的電光映亮了半邊夜色,林景年戰栗著咬著嘴唇,指甲幾乎嵌入樹皮。

    鹿青源退后了幾步,一揮手,幾個大漢沖過去摁住孟策舟,“拿著他的手,讓他簽。”

    得到命令,幾個人左右開弓,孟策舟還殘余了點體力,勉強撐了一會,可那些人毫不客氣,抬手朝他冒血的傷口一摁。

    蝕骨痛苦如雷電般侵.襲!孟策舟視線發黑,咬牙忍得脖頸一路青筋暴起,那感覺,幾乎要把他整個人活撕成兩半。

    他面紅耳赤,豆大的血珠幾乎連成一條線。才終于扛不住,被狼狽摁在地面,被掰出帶血的手指在那份長達幾十頁的轉增書上摁下指印。

    孟策舟咬牙咽了下喉間銹氣的血,“你就沒想過,就算模仿我的字跡簽下去,司.法部會不會看出來?我麾下下屬會不會認孟坤這個新家主?”

    鹿青源臉色一冷。

    股權轉贈僅憑一份合同書是遠遠不夠的,其流程繁復甚至需要孟策舟本人到場。若是這樣,除非孟策舟自愿。

    鹿青源眼神黯下,踢開了那份文件,抽出腰間匕首,二話不說,對準那只染滿血跡的手被利落劃下!隨即高高一舉,匕刃直直嵌在孟策舟手邊泥地里。

    那一刀不深不淺,剛好皮開肉綻。孟策舟對這種傷口似乎已經麻木了,連流出來的血都覺得是冰涼的。

    “給你一分鐘,不然我一直切到你同意。”

    孟策舟那只手已經抖如篩糠,掀起沉重的眼皮拆穿他:“一分鐘?你是擔心山路困不了高毅他們太久。”

    鹿青源耐心徹底耗盡,倏然起身,撇了一眼周遭環境。這片山林幾乎在山頂,從這處廢棄公路往下的雜樹外,便是料峭的陡坡。

    “……”

    林景年眼廓陡然瞪大!

    他隔著層層疊疊的雜樹雜草,看到了那人眼底的意思——立刻手腳并用從掩體后爬出來,在有一道轟然落下的雷電中大喊:“鹿青源!”

    一時間狂風呼嘯而過,在張牙舞爪的林葉中吹出尖銳哨向。

    這時候時間已經進入夜色最濃重的時候,潮濕空氣中,武裝特警車隊疾馳而過,車隊緊鑼密鼓朝山腳駛去,直升機緊隨其后。

    鋪天蓋地的的螺旋槳的轟鳴聲迅速驚動了鹿青源以及孟坤他們。

    來不及細想,鹿青源沖過去扣住林景年的手,慌張道:“跟我走,快!”

    他隨即手一揮,那群人松開孟策舟紛紛撤逃。

    “快,警察來了。”

    “跑啊!”

    “……”

    人群如驚弓之鳥般四散逃離,林景年卻遲遲不見動靜,甚至避開了鹿青源的拉扯。

    他似乎遲疑了一會,抬腳朝孟策舟奔去。

    “林景年!”

    鹿青源抬頭看了一眼,山林已被警笛聲席卷了半座山頭,估計已經快到他們這了,如果被抓到,他可能就、

    鹿青源回頭望了一眼,低聲怒罵一聲抬腳跟過去了。

    他心里窩著火,過去兩手一環林景年的腰身,把人錮在懷里半拖半拽想把人弄走,可林景年一點不配合他,一個勁的推開他。

    “你鬧夠了沒有!跟我走,等會警察就找到他了,孟策舟又死不了!”

    他搖了搖后槽牙,左右一抓,把林景年兩只手腕攥在掌心,暴躁道:“你聽著,我這次來只是跟孟坤合作,他要孟氏,我要孟策舟徹底離開這里就這么簡單!他的命我沒興趣要,聽懂了嗎!”

    孟策舟現在太狼狽了,破損的襯衫被鮮血染透半邊,頭發凌亂,左臂中了一彈,掌心汩汩冒著血,幾乎整個人都跪倒在血泊中。

    他一雙潑了墨的眼睛沉沉注視林景年,連抬起手的力氣也沒有,鼻腔涌出的鮮血順著脖頸一路往下滴落。被冷風吹動的碎發孤零零地垂著,時不時會碰到被濺了紅點的眉骨。

    林景年眉心緩緩攏起,被鹿青源拽著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可這個時候已經太晚了,孟坤已經從木屋趕到了這里,看到林景年時似乎早有預料,滿目決絕地沖上一輛停放路邊的越野,一腳油門踩到底!

    ——要與林景年和孟策舟他們同歸于盡!

    天空又是一聲鬼厲轟雷!騰蛇游走的亮光映在孟坤慘白的臉上,宛若活生生從地底爬出的白骨骷髏。

    鹿青源眼疾手快立馬推開懷里人,可孟坤一轉方向,直沖沖奔向林景年!

    “咣——”

    一聲,越野車保險杠嵌在斷裂的樹身。

    林景年懵然地從孟策舟懷里爬出來,剛才孟策舟抱走他的那一摔,像是摔碎了五臟六腑,咬著牙又突出一大口血。

    “孟策舟……”

    就在他慌張的剎那間,孟坤像瘋魔了一般甩了甩摔出血的頭,調了個方向還想再來。孟策舟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從地面爬起來,跌跌撞撞的把林景年塞進他的那輛紅旗車里。

    肺腑像有一雙大手死死掐著般發緊、發痛,一條胳膊幾乎沒有了知覺,連指尖都脹痛到失溫。孟策舟咬著牙,咽了一口涌到嘴角的血,集中精神甩開身后緊咬著的越野。

    這段廢棄公路僅有幾百米,繼續朝前就是山林,這種車型根本過不去,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往下,陡坡下邊就是公路,只要到了公路山頂盤旋的直升機會立即發現,他們便能獲救。

    可是,這陡坡坡度太高,他并不熟悉地形,下去了也是九死一生。如果被孟坤抓了,依照他現在理智喪失的樣子……

    前方已經到了盡頭,孟策舟一腳踩下剎車,望了一眼副駕駛那人。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極.端緊繃的精神下,他一直將林景年抱在懷里,只用那條中.彈的胳膊開車。現在人被自己染了一身的血。

    “孟策舟,你別動,我下去和他周旋。只要我再拖一拖就能等到警察。”

    林景年把那把纏了布條的匕首遞到他手里防身,可車門還沒推開就被重新拉回來。孟策舟緊張的看了一眼后視鏡:“沒時間了,我下車,孟坤不會把你怎么樣的。”

    兩車幾乎首尾相連,他們沒有時間互相膩歪,只能草草打定主意。可就算這樣也晚了,孟坤根本沒打算停車。

    對他而言,山下全是警察,鹿青源壓根不跟他真心合作,左右都是死路一條了。

    于是,他油門踩到底,沖著紅旗車車尾直接撞過去,孟策舟毫不猶豫朝右擰方向盤,以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角度調轉方向,直勾勾沖向右側的防護欄,朝坡邊雜樹和灌木叢沖去!

    清涼的山風貫穿林間,此起彼伏的樹木連綿成山脈,倏然一聲巨響,飛鳥驚林。

    聽到這一聲的時候,江眠下車的腿都軟了,差點沒直接跪下去。他找到那棟木屋,看到被暴.力破壞了的設備以及一個匕首刀鞘。

    “景年……”江眠直接跌坐在地面。

    林景年睜開眼睛,適應了一會昏暗的光線,感覺全身都特別炙熱,跟火燒的一樣,很快,他發現這種悶熱來自身邊的人。

    “孟、孟策舟!”

    他嗓子跟刀割似的又干又疼,掙扎著從孟策舟懷里爬出來,剛落地額頭一片眩暈,視線天旋地轉,等緩解了一會,他才開始觀察起周遭來。

    他們運氣不好,并沒有落地在公路,而是一處不知地點的山林,不知道在車里滾落了多久、不知道從哪個方向滾落。

    好在一點,這車不錯,撞斷一棵粗大的樹干,保險杠凹進車頭,車架彎彎曲曲的變了形,幾側玻璃全部撞成了碎塊,但人卻沒有受多大傷,林景年除了頭暈和身上的擦傷,沒有其他傷。

    他甩了甩頭,盡量讓自己視線更清晰一些。孟策舟被安全氣囊悶得都快沒了呼吸,方向盤、后視鏡全都不成樣子,不知道從哪來的一截樹枝整個從車門刺穿,直接把孟策舟一條腿嵌在駕駛室里出不來。

    林景年從后座找到那把沒甩出去的匕首扎破了氣囊,又從自己身上切下一條布條綁在孟策舟掌心和胳膊止血。

    “孟策舟,我只有一把匕首,木頭把你的腿和車門嵌在了一起,我沒辦法替你弄斷,如果你還有意識的話不要睡覺,我、我想辦法帶你出去。”

    林景年咬著嘴,往口袋里摸出手機,商知許還給他留著,他立刻用急救撥出了報警電話,可目前烏云籠罩,透不出一絲月光,無法辨別方向,他只能就著附近大致的模樣描述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他剛才那番話起了作用,孟策舟倒在座椅里,額頭被撞了一大塊口子,血行蜿蜒到耳邊。他整個人像是從血缸里撈出來的一樣,還算干凈的眼皮微微閃動。

    不過沒睜開眼睛,因為方才那場驚險的逃跑已經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景年……”他聲音已經啞得聽不清字了,剛顫顫巍巍吐出兩個字,喉間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

    林景年抿嘴,用布條在他額間纏了一圈暫時止血,道:“你千萬不要睡,在這等著我,我去探路,看看這里離公路多遠。”

    “……不用了,我,八成活不了了。”孟策舟閉著眼睛卻紅了眼眶,一排頎長的睫毛變得濕潤,緩緩的聲音響起:“你來做什么,他們又、又不要你的命。”

    林景年頓了一下,掐了一下指尖:“你別耗力氣了,我去找找哪有信號,發個定位也行。”

    “景年、景年,”

    聲如蚊蚋的嗓音輕輕響起,雖然沒有起伏,但林景年從中感覺到他的挽留。

    這個人,這個氣若游絲的男人不想他離開,接下來肯定要說一大堆肉麻的情話和依依不舍的遺言,試圖在最后的時間換來他的原諒以及日后愧疚。

    林景年下意識是要逃離的,但這雙腿怎么也不聽使喚,就呆愣的坐在那里。

    “你看的這本小說,叫什么名字……”

    林景年反應了一會,想起自己跟孟策舟提過,他們都是小說世界里的人,所以才心甘情愿的摻和進他們的恩怨斗爭里,是因為想完成任務回家,還有——

    還有……

    還有喜歡孟策舟。

    他垂下眼簾:“《覆水不收》,‘孟策舟’是我最喜歡的一個角色,我認為他太慘了,被所有人背叛,淪落到一個流浪漢都不如的人,直到最后死的時候,都死在了最信任的人手里。‘孟策舟’比他們都有人性,我覺得他可憐,可悲。”

    看小說時在書外無能為力,后來陰差陽錯真的進了這本書,其實是真心想過要疼他愛他的。

    只是這世界上的陰差陽錯太多,一旦開啟,就會一錯再錯下去,乃至最后一發不可收拾。

    他想著,心里覺得難過。

    一開始明明那么快樂,他和每個人都在開心相處,以為自己能拯救,改變這里的一切,結果到了最后死的人卻越來越多。

    林景年眼睫顫了顫。

    “那樣啊……我覺得、咳咳、這一切都挺好的。”孟策舟用盡了力氣,努力扯出嘴角的一點弧度:

    “原來我這兩輩子,你都有在喜歡我。”

    林景年抬起眼,詫異地望向孟策舟。座椅里的人又咳出幾口血沫,但嘴角一直在笑。

    那一瞬間孟策舟就覺得值了。

    從前總覺得他沒人疼愛,爺爺只是為了孟氏的未來培養他,連親生父母都棄他棄如敝屣。

    親人害他生不如死,東山再起,他還是死在了最后能信任的人手中。

    所以重生之后,他恨;他怨;發誓絕不重蹈覆轍,一定要殺光那群曾背叛過他的人!

    自以為被別人視若草菅,可他不知道,在世界之外,已經有人愛了他一生。

    那些曾經不堪回首的一生,一直一直都有人陪著他。

    孟策舟緊緊閉著眼睛,可是都太晚了。

    有些東西,總在失去后才會后悔。

    他久久不說話,空氣中只有風過山林的聲音,刮在臉上涼涼的。

    久到林景年以為他昏過去了,就想伸手喚醒,但半空被孟策舟那只血手抓住,輕輕翻了個面。

    掌心朝上。

    一根猩紅手指顫巍巍舉起,在他掌心緩慢的一筆一劃輕劃。

    林景年不明所以,但還是撐住了掌心,暈乎乎的大腦這會跟斷了線似的,眼前發黑,除了掌心冰涼的觸感有些熟悉外,他緩了好一會。

    呆呆的盯著掌心淺淡的血跡留下的字。

    過了許久,腦子緩過勁,才反應過來孟策舟寫了什么。

    手心,靜靜躺著的是一個“福”字。

    第53章 第 53 章

    “……對不起。”

    林景年貼近了一些:“什么?”

    血淋淋的唇瓣顫巍巍地張合:

    “對、不、起、”

    “……”

    林景年還在朝上的掌心指尖抽搐似的蜷了蜷。

    對不起。

    他在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是為了從前那些誤會?傷害?還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那一聲明明那樣輕, 仿佛風一吹就能飄走的三個字落在他耳朵里卻如此沉重,震的他五臟六腑都在抽痛。

    從前往事不堪回首,陰差陽錯誤會是非, 林景年剛開始自信過、期盼過, 后來傷心過、心冷過, 有躊躇滿志也有心灰意冷, 只是后來隨著時間的流逝, 或許早就化作空氣里的灰塵, 早就隱匿在時光長河中的某個節點里。

    和那些怨懟不忿一起, 被歲月悄悄淡化,儼然成了一顆永遠不會跳動的心臟, 而如今, 被一點點注入血液, 竟也漸漸跳動鮮活。

    孟策舟倒在了車座里, 那只被鮮血染透的手無力地垂下,徹底不動了,連最后一絲求生的本能都完全湮滅了。

    “孟策舟……孟策舟!”

    林景年趕緊推車門下去, 繞道駕駛室,那條被木頭嚴絲合縫嵌入的小腿下流成了一條刺目的血河,傷口還在汩汩往外涌血,孟策舟露在外面的皮膚在月色下幾乎灰青。

    而山林外,警笛聲如同潮水涌來, 紅紅綠綠的警燈染透了半邊天。

    林景年死死捂著不斷涌血的傷口, 滾熱的血液順著指縫往外冒,他急得滿頭大汗, 昏昏沉沉千斤重的腦袋幾乎要漲到爆.炸。

    他聲音啞的不成樣子,撕心裂肺的沖著警車聲音源頭求救了幾聲, 就再也頂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孟策舟腿上。

    “找到了,裴隊,找到了裴隊!”

    “……在哪!這么多血……裴隊,好像死了一個!”

    “醫生!醫生!!急救!快啊!”

    “……”

    直升機、悍馬、越野,一群身穿制服的特警迅速包攏這片滿目瘡痍的山林,人群嘶吼聲、忙碌的身影、喧囂警笛交織纏繞,在沉重的黑云遮住的天穹下,上演了一場緊張又刺激的電影。

    轟隆——

    憋了半晚的云塊,在最后一聲電光閃電后,鋪天蓋地的落下大片豆大的暴雨,陣仗浩大,仿佛要將這座城市徹底洗滌一遍似的。

    林景年是在病房里醒來的,身上擦傷都抹了藥,手邊趴著不小心睡著了的江眠。

    蘇醒的動靜似乎驚醒了小憩的男人,江眠見他下床,趕緊拽住他:“景年,醫生說你現在有點輕微腦震蕩,需要靜養,你要干什么我幫你去千萬不要亂動!”

    “腦震蕩?”

    “嗯,應激反應,很輕,醫生給你開了藥,說只要按時吃修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我怎么回來的?”

    “鹿青源順著車輛的方向和墜崖的痕跡找到了你們,及時叫了警察。”江眠拉了他一下:“坐下吧。”

    林景年眼皮耷拉,繼而猛然抬起:“孟策舟呢?他怎么樣了!”

    “這……”江眠為難的抿了抿嘴。

    手術室還亮著醒目的燈光。一眾人肅穆的在長廊等著,有的失魂落魄的站著,有的已經癱坐在地板,還有一些焦慮的正在踱步。

    林景年一來,大家全都聚過來。

    鹿青源率先喊了一聲:“景年。”

    高毅道:“孟總已經送到手術室急救,不過……不過傷情太嚴重,里邊的人已經下了三次病危通知。”

    “全身失血過多,手臂中.彈,掌心幾乎被斬爛了半截,我推他進去的時候還看到露在外面的骨頭。”藍煙靠著墻,顫動地闔眼:“再下一次病危通知陳律就要當眾公布孟總遺囑。小少爺,你拿了這些錢以后就不要再怨孟總了,從今以后他的死活和你也都沒有任何關系。”

    她語氣太冷,空氣幾乎瞬間凝固了。高毅臉色僵了一下:“一切還是都要孟總做決策的。”

    林景年越過她,問高毅:“腿怎么樣?”

    高毅憂愁的皺眉,輕輕搖頭:“從小腿截斷了骨頭,而且嚴重失血可能局部神經壞死,就算萬幸接上,恐怕下輩子想正常走路也離不開外力了。”

    像一記重錘,林景年眼冒金星連連后退,最后抵到墻根,“車太田,車太田在哪,我要去找車太田!”

    在他手忙腳亂的時候,急診室大門開了一條縫,醫生帶著口罩出來:“病人失血過多,能用的血袋已經告罄,從隔壁市調來需要幾個小時,這期間你們去采樣部查一下,看看有沒有能匹配的血型。”

    說完,那扇門“嘭”一聲又關上了。

    幾個人就趕緊去各自抽血。鹿青源本來沒打算動,但一見林景年理都不想理他了,才板著臉不情不愿的去了。

    這些人和孟策舟非親非故,運氣也沒多好一個能匹配的都沒有。結果一出,林景年這次二話不說,掉頭去找車太田。

    盤山公路的事情迅速傳到車太田耳朵里,如此大事他早早來了醫院等結果。林景年在醫院后院的長椅找到了他。

    “福福?你怎么下來了?醫生不是說你明天才——呃!”

    林景年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小說里的反派會死嗎?如果按照故事里的時間線,孟策舟現在、現在是不是不會死?”

    “啊?”車太田差點沒反應過來,撓撓頭:“你的出現和孟策舟本人重生早早攪亂了主線,大結局早就結束了,之后發展也全看角色本身,再說……再說現在確實到了孟策舟死亡的時間線啊。”

    林景年急了:“什么?!”

    車太田目光奇怪的看著他,“你忘了?孟策舟東山再起之后也沒輝煌多少年,畢竟有主角光環壓制他。在游輪奇襲失敗后,孟策舟拖著一條斷了的左腿,被‘林景年’一碗毒湯送上西天。時間點就是三年后,而且腿也斷了,滿足孟策舟下線的條件除了孟氏破產指望基本都有了。”

    “那、也就是說……孟策舟也是會死的,他不再受劇情約束和保護,這次可能就死了對嗎?”

    “哎對對對,我想說的就是這種。畢竟咱這沒系統沒主神沒有混沌世界,其實和現實世界運行法則是相同的。也許孟策舟能活也許跟著劇情走直接死了。”

    車太田戳戳差點撕爛他衣服的拳頭,“先、先松開我,一切好說。”

    “沒有任何方法能救他?”

    車太田惋惜的搖了搖頭:“福福,我其實也只是意外穿越來這的現實世界的人,沒有外掛能改變任何結果。”

    如果有,他早用在許執身上了。

    林景年失魂落魄地回到急診室,聽到醫生第五次下達病危通知書,抬起渾渾噩噩的,連自己怎么簽的字都不知道。

    直到鹿青源把他拽到走廊另一側,冷臉問道:“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

    林景年抵著墻壁,目光空泛地抬起看他,搖了搖頭,“你的我的朋友,對我很好的房東,和曾對我做過一些不好的事情的壞人。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關系和想法。”

    鹿青源聽了,不知道是不是氣的,一個勁的點頭。

    “那就好。我現在去,自.首。”

    林景年沒有說話,沉默了。

    那片山林已經被警方層層封鎖,不少刑偵技偵已經進入現場取證,而且痕跡明顯帶有指向性,查到鹿青源頭上也只是早晚的事。

    他望了一眼手術室,那盞亮眼灼目的手術燈,赤紅的就像昨晚孟策舟一樣,渾身是血,跟從染缸里撈出來的一樣。臉色是那么蒼白和脆弱,和往日冷峻矜貴的孟策舟判若兩人,好像隨時都能被風吹散似的。

    他已經在書外經歷了一次孟策舟消失,如今身臨其境,他內心說不出的復雜。

    哪怕和孟策舟天涯相隔再也不見,哪怕以最惡劣的形象活在他的記憶里,那也是打破劇情桎梏最終得到應屬于他的一切,繼續當那個意氣風發的反派,總好過現在仍躲不過死亡的命運。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鹿青源不知滋味地走了兩步再回頭。目光聚焦在他那張英俊的側臉,虛化了身后的長廊。

    “不管在哪,從今往后,我都只喜歡你一個。”鹿青源眼神很落寞又摻雜了愧疚,多種情緒混合到一起,漸漸滑下一滴眼淚:“你多,保重。”

    林景年皺眉。

    對于鹿青源來說,這次犯下的錯還不至于要了性命,自.首是眼下最明智的做法。

    鹿青源做事向來干脆利落,林景年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一時間心里也不是滋味。

    而鹿青源沒走兩步,在拐角被沖上來的人影抬手給了一拳。這一下結結實實,鹿青源踉蹌摔跪地板上。

    江倦目眥欲裂,隱隱作痛的拳頭都在發抖:“鹿青源!你是失心瘋了還是腦子有泡,你怎么能對福福干這種事情?你知不知道,那輛車翻下來的時候他也在車里!你就沒想過后果嗎!”

    “想過,所以才干得出。”鹿青源蹭掉嘴角血漬,冷聲道。

    “你!”

    江倦青筋暴起,似乎還想上去揍兩拳,不過被林景年攔下了。

    “好,好。鹿青源你有種,那就算我當初看走眼,居然結交了你這種的朋友,品德敗壞,畜生不如,你算我什么朋友!”江倦推開林景年,吸了一下鼻子:“以后,我不認你你也別認我,咱倆,咱倆就當沒彼此這個朋友!”

    “好。”

    江倦眼底鮮紅,伸手一錘墻壁,冷冷地盯了他幾眼,拽著林景年反方向離開。

    下山找林景年途中,鹿青源摔出不少傷,這一拳讓他在地上緩了好大一會,才扶墻起身,跌跌撞撞的離開了。

    第54章 第 54 章

    昨晚在山腳, 商知許一路追上江眠,倆人在山林里兜兜轉轉,誤打誤撞碰到孟坤車禍的地方。

    那輛越野撞翻紅旗也未能幸免, 一頭撞到樹干上, 好在那棵樹粗壯, 只是車頭凹下去一塊。

    江眠一心全在林景年身上, 也沒管他, 這正好, 現在商知許就把人提溜來了, 粗壯的膀子一甩,孟坤跟小雞崽子似的一頭趴在地板上。

    “我提前繞過警方把他帶來了, 孟策舟不是缺血?喏, 他現成的親爹。”商知許努努嘴。

    林景年站在原地, 看了看孟坤, 又看看商知許,眼底閃過遲疑。

    “查過項目了,能用。”商知許說著踢了一腳, “你這邊一吭聲,我就找人來先抽兩大管子。”

    孟坤被踢得一哆嗦,嚇得渾身發抖,把臉深深埋進了臂彎里。

    雖然說著不靠譜,但也是個辦法。

    林景年就站在墻根, 人幾乎成了一座不會說話的雕塑。他拒絕了陳律的遺產宣讀, 目光聚焦在那道醒目的紅燈。

    在幾個人愁眉不展時,急診室傳出消息, 說孟策舟的血止住了。

    不止他們,連孟坤都松了一口氣, 接著,他又被商知許拽著移交警方去了。

    沒過多久,急診室門口的那盞燈滅了,孟策舟移到了icu,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林景年站在無菌倉外,隔著玻璃望著孟策舟,孟策舟左邊一整條手臂都纏滿了繃帶,身上其他大大小小傷口不計,醫生說左腿打了鋼釘,就算恢復得再好,以后也很難再站立。

    主治醫生說:“我從沒見過毅力如此剛強的人,竟然能帶著這么嚴重的傷口,在體力耗盡后還能吊著一口氣被送來醫院。手術的時候因為失血過多,他已經休克昏死了,當時整個醫室里所有大夫都覺得無力回天,可沒想他又全憑意志力醒來了,幾乎是用陽壽在吊著身體,在紙上寫下了這些字。”

    林景年接過紙,上面黑筆寫的比劃如春蚓秋蛇,好幾次扎透了紙面的“對不起”三個字。

    “他保持了兩分鐘的清醒,期間不斷喊你的名字,所以我們大概推斷,這應該是寫給你的。”

    “謝謝醫生。”林景年咬著嘴唇,鼻尖酸熱。

    主治醫師擺擺手,“客氣了。”

    他走后,林景年一直盯著紙張上的字跡,眼圈已經干澀的流不出一滴淚來。

    忽然他被人撞了一下,幾個身形粗獷的保鏢擋著他,藍煙風風火火的一路趕來。

    “既然孟總脫離了生命危險,剩下的請放心交給我們和醫療團隊,這里沒你什么事了,你可以回了。”

    林景年把那張紙收起來,掃視了一圈,“藍秘書,我看不懂你的意思。”

    “口頭意思。”藍煙一看到他,險些情緒控制不住,“當初,我以為你是真心待孟總,所以總是幫你維護。”

    她跟孟策舟年數多,自家老板是如何四面楚歌一步步走來的,她清楚看到眼里。所以她不想見孟總失去任何一個忠心的下屬,哪怕是床.伴的身份。

    “孟總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你的存在只會加深對他的傷害,所以,還請你以后不要再見他。”

    林景年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很可笑,“藍秘書,你告訴我,我蜷縮在小鎮茍活的那三年,又是因為誰?”

    藍煙一噎。

    “是我求著見他的嗎?是我突然出現打破他的生活的嗎?是我三年來無數次匿名給他發短信的嗎?”

    他明明句句實話,卻像說了很刁鉆的話題一樣,堵得藍煙一個字也說不出。

    “其實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只是找個由頭把怒火發在我身上罷了。”林景年又朝玻璃里看了一眼,道:“明天早上我會離開,學生還在等著我上課。麻煩你轉告你們孟總一聲。”

    他繞過這群人,離開了icu。

    他沒有停腳,驅車去了林家見了宜君。她被迷暈扔在房間關了一兩天,補了營養劑之后就沒什么大礙了。

    林少川入獄后孟策舟清算過林氏一次,林氏沒有根基輕輕一撥搖搖欲墜,林懷信直接氣到腦梗住院,沒多久撐不下去了。

    林家只剩宜君一個,孟氏也算既往不咎,期間孟策舟出手收購分給宜君不少股權,不過僅僅在她活著的時候罷了。

    宜君上了年紀,林家也沒有什么人,早年一病人也糊涂了不少,拽著林景年的手一個勁“少川、小景”的叫,后來護工提醒。

    “夫人,這是小少爺。”

    宜君眼神微動,混沌的瞳孔也恢復了一些清明,目光微頓。

    她抓著林景年的手緩緩松開,道:“是你啊,景年,這三年你過得怎么樣?”

    “挺好的。”

    宜君道:“那有沒有不開心?有沒有人欺負你?”

    林景年搖頭:

    “醫生說要靜養,很抱歉這次讓您受了牽連,萬幸你沒事。以后得空,我會常來看您,還希望您保重身體。”

    “我沒事,”宜君點點頭,年紀大了,她眼尾已經有了細紋。對視時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你愿意來探望我,我心里很高興,也很盼望你能常來,不過——”

    林景年離近了一點。

    “我的小兒子,小景,他還會回來嗎?”

    “……”

    林景年臉上露出了驚詫,退后了兩步。

    他試圖透過宜君的眼睛來證明她已經病糊涂了,可那雙溫柔似水的眼廓里,分明是一片清明,仿佛靜靜的,就能透過肉.體將他看穿。

    他聽到了自己干啞的聲音:“什么時候知道的?”

    宜君斂眼,露出一個干笑:“哪有媽媽認不出自家兒子的道理?少川都能將你一眼識破,而我這個媽媽,確實在得知你綠豆過敏之后。”

    “是嗎……”

    林景年也不知道想到了哪,憋了半天的情緒瞬間涌上酸熱的鼻尖。

    “少川只是鉆了牛角尖,他心里并沒想要傷害我們母子,他雖然對你……我代他道歉,但不論如何小景沒有壞心思,還請你不要遷怒他。”

    宜君遲疑了一會,從躺椅起身拒絕了攙扶,一把抓住林景年的手,滿眼悲戚:“你告訴我,我是要請大師還是拜菩薩?不管什么我都能做,我想在臨死前再見一眼他,就一眼,看完就走絕不多留。”

    林景年抿嘴,低下了頭,“他……回不來了,尸體已經涼了。抱歉,我沒有辦法救他回來。”

    “一點辦法也沒有?”

    “沒有。”

    “用我的身體也不行?”

    “……抱歉。”

    “……”

    他出了門,已經是夜晚了。天際昏暗,整個城市都攏著一層黯淡的銹光。

    方才的護工一路追過來,叫停了他。

    見了他,護工支支吾吾道:“夫人說,以后、以后您不用來了,她誰也不見了。”

    護工搓手,“她說見了您,可能會更難過。”

    “然后呢?”

    “沒了。”

    交代完這些,護工一路小跑回去了,林景年站在草坪外,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刮了很久的涼風。

    不過時間來不及他傷感,一路驅車去花店,買了一束桔梗,開著車去了墓園。他倒是第一回來這,被人帶著才堪堪摸到許執的位置。

    這是他第一次來見許執,待得時間很久,一直到深夜實在太冷,他擔心明天耽誤上課就匆匆出來了。

    “墓園,能帶吃的進來嗎?”

    “可以啊,有的那些守舊的家庭,回回祭祖都帶著貢品呢。”

    林景年點點頭,擦了一下眼角。

    下次等雞蛋花開了,他要做雞蛋花羹和炸一些帶來。

    第二天,他就回小鎮上課了。放了暑假,興趣班也會進行一個月的休假期,林景年心事重重的上完了最后一節課,去崗位和幾個老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

    江倦沒來,林景年猜測應該還在傷心鹿青源的事,畢竟從小長大的好兄弟突然像變了一個人暴露本性,而江倦的性子最不能容忍這種人。

    現在應該也在糾結吧。

    他幫忙一塊收拾了給人送去,然后才回了自己公寓。

    鄉下小鎮沒那么多規束,他在樓下公園挖坑種了一棵塔樹,在他住的地方剛好一眼能望的到。他回到家照例望了一眼。

    那棵塔樹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買錯了樹苗,枝葉旺盛拔節,可這三年來沒開過一次花。今年是第四年,還是枝葉瘋漲不見花苞。

    他無精打采的趴在窗沿,露在外邊的半張臉被陽光曬得緋紅,長長的眼睫垂落,打在手背一排陰影。

    “景年!這兒!”

    江眠再樓下叫他,一邊沖他揮手。林景年從椅子跳下來連忙跑下樓。

    江眠跟他一樣,被曬得兩頰通紅,一看到他,好像更紅了一點。

    林景年微微喘著氣:“江眠哥?你怎么在這。”

    “今天周末,我來看你。”江眠笑道:“去海邊走走吧!”

    日光如灼。

    車太田一臉生無可戀的站在樹底下,曬得冒泡,見他們來立馬有精神:“行啊你小子,這地方找的好啊,有山有水的,我都不想走了。”

    他拉著林景年,迫不及待的就想吃瓜:“哎哎哎,我跟你說,那邊那個小賣鋪老板,叫萬橋南的你知道吧,前兒在海邊撿的那個外國佬跑了!”

    江眠皺眉:“陳又安?”

    “啊對對對,就是他,聽說去了山里,結果一晚上,嘿!人找不到了,就跟蒸發了似的!”車太田抱臂,理直氣壯的分析:“這世界上有因必有果,一個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可能會平白無故找不到了?”

    江眠好像品出了一點,點頭:“所以你覺得,他穿越了?”

    車太田撇嘴:“難說。”

    倆人說了一會,林景年卻站在旁邊一言不發,車太田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不跟我們一起吃瓜?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沒有。”林景年說:“只是突然想到橋南哥最近心情不好,我應該去看看他。”

    “喲?”車太田歪頭看他,“怎么開始多愁善感了?”

    江眠不動聲色的拉了他一把,“車太田想玩潛水,我覺得還是帶上你比較好,你很熟悉這里,參觀的時候可以給他介紹的詳細一點。”

    車太田:“對,我聽說好像有什么……旅游大獎?”

    江眠掌心出汗,攥緊了兜里那張券。

    最后他還是沒去,并非掃興,而是實在沒心情。車太田見他不高興也沒再強求,乖乖跟著江眠去和教練轉了一圈子,收拾收拾下海了。

    下去前,車太田腿肚子打顫,死死抱著林景年不敢下去,仰個脖子鬼哭狼嚎,最后折騰太久都沒了耐心,被教練罵罵咧咧一腳踹下去了。炸起的水花撒了林景年一臉,半晌也跟著笑了。

    他也明白,這是車太田故意逗他高興呢。

    果不其然,玩完水,車太田拎著拖鞋就巴巴的來了,挨著他坐在棧橋上,腳丫蹚著海水。

    “怎么樣?高興了點沒?”

    林景年搖頭:“我沒什么不開心的。一個人住在這無憂無慮,挺好的。”

    車太田撇嘴:“你當我二愣子啊?前段時期晚上找許執去了吧?我以為你看開了終于肯去了。怎么回事說說唄,還是說因為孟策舟啊?”

    車太田掃了一下水,眼神若有所思:“雖然他是我寫出來的產品,但生死這種事情每個人都會有,早晚的事,所以我不心疼。你現在這么渾渾噩噩是因為你心疼,你覺得不應該如此,對吧?”

    林景年沒有說話,低下了頭。

    車太田笑笑,歪身撞他一下:“因為你是人啊。”

    陽光從發隙透過,在他眼睫鍍了一層澄澈的白光。林景年嘆了口氣,望著此起彼伏的海面:“他們讓我走我就得走;他們讓我來我就得去;他們棄我如敝屣我也得蜷縮在角落獨自忍受。”

    他就像一塊飄在海面的浮萍,無處落腳,隨波漂流。

    車太田問道:“所以,你并不打算原諒他?”

    林景年疲憊的闔上眼:“我之前心里對他是有怨的,我明明那樣真心對他,可現在……我不知道了,他好像是真的在認錯、真的在為從前而彌補。可是他知道錯了我就一定要原諒他嗎。”

    他說著,又想起那天高燒后聽到孟策舟和陳又安的談話。

    “或許是我自己在鉆牛角尖吧。”

    林景年起身,順著棧橋的方向離開了。

    他走后,車太田獨自玩了一會,江眠才剛換好衣服出來,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

    車太田:“他走了,應該回車里了吧。”

    說完手機響了兩聲,他看了兩眼:“哦,高毅帶他去昭安了,說……孟策舟醒了?”

    車太田放下手機,“他剛才還在跟我聊這個,說著說著就醒了。他估計是去做個了結吧徹底。”

    “啊、哦……這樣啊。”江眠語氣有點失落,掏出那張旅游券看了一會,再無奈的塞回去。

    第55章 第 55 章

    昏迷一周, 孟策舟才醒。這場爭分奪秒緊張對逃生太驚險,以至于他醒來時還在恍惚。

    “景年!”

    他掀開被子起身下床,可剛起身喉間便劇烈對開始咳, 疼的渾身肌肉牽動縫合線, 口子火辣辣對疼。

    他試了半天也沒能從床上起來, 反而耗盡了力氣重新倒在枕頭里。

    他又咳嗽了兩聲, 倏然耳邊響起林景年對聲音。

    “別喊了, 外邊沒人。”

    林景年坐在床頭, 坐著把藤椅, 表情淡淡的,在給手里的蘋果削皮。

    “……嗷。”孟策舟應了一聲, 側身想坐起來, 可打了石膏的手腳根本使不上勁, 一會疼的滿頭大汗。

    林景年把削完皮對蘋果放在盤子里, 起身扶著他,拿了兩個枕頭塞在他后腦,之后又起身出去倒了杯溫水放在床頭柜, 還問他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孟策舟見他這會忙前忙后,臉上不自在道:“叫護工進來吧。”

    “現在是飯點,我叫他們吃飯去了。你有什么事喊我。”林景年看著他。

    孟策舟對臉色比病床鋪著的床單還要蒼白,額頭纏了一圈厚厚的紗布,渾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和嘴巴能動, 看起來特別落寞和頹唐。

    孟策舟問道:“那你吃飯了沒?在這待多久了?我叫高毅他們去飯店給你——”

    “不用, ”林景年打斷他,“我吃過飯來的。”

    孟策舟悻悻地閉了嘴, 轉眼見他削好的蘋果,林景年就坐在他手邊, 一言不發的盯著手機。他咳聊一聲:“景年,喂我吃蘋果吧。”

    林景年放下手機,找來小刀就著盤子切成小塊,拿牙簽扎起遞到他嘴邊。

    孟策舟忙不迭一口含.在嘴里,兩只眼睛炯炯的盯著他對動作,心里對甜蜜都能溢出來似的。

    他現在跟做夢差不多,甚至想出去看看,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景年對他溫柔對樣子,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他真想永遠沉溺在此刻不出來,哪怕是一場即將崩逝的美夢。

    林景年目光微頓,眉毛一皺:“你笑什么?”

    孟策舟搖頭:“只是覺得總算幸運了點。”

    林景年不明所以。

    “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你。”

    見他嘴角忍不住的高興,林景年愣了愣,躲開了來自他的視線,道:“直接說吧,你想我做什么。”

    “什么?”孟策舟目光茫然,半晌才反應過來這話里對意思,急的差點沒直接坐起來,不過半道,又斂了眼神,“我想你能不計前嫌繼續當我男朋友,和我像從前一樣生活。你能答應嗎。”

    他說了自己都覺得可笑,但臉上又怎么也笑不出來。

    其實倆人心里都知道答案,正因為這樣,他們總是怎么也無法心平氣和的說回話。

    “你始終不肯接納我,是因為在你心里有道過不去對坎那就是家庭,從開始到現在你沒有一天是釋懷的。對嗎?我……沒有辦法能幫你回去,反正咱倆是一輩子也別想扯干凈關系了,在這種前提下我想能讓你更寬松,更開心一點,所以孟坤利用宜君給我下套我還是去了,因為我知道如果宜君再沒了,你在這里真就沒有任何親人了。”

    孟策舟道:“你不肯和我當親人,想來和她當好像也差不多,我在那座山里和高毅他們走失,我獨自跟那群人周旋一天一夜,渴了喝山野水,餓了抓點野果吃,后來不幸仍落在鹿青源手里,我當時已經沒力氣了,滿腦子想的都是你那天在海里抱著我哭的樣子,就在想還不如直接死在山里好了,起碼在你心里還能落個‘好人’的名頭,以后再也沒人能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情。我死了,你應該會很開心。”

    林景年吸了一口氣,五臟六腑都在泛痛:“怎么會。”

    “你看,你總是這么心軟,其實比起你不忍心的善良,我更希望你能壞一點,對我不好一點、再不好一點,最好動輒打罵,”孟策舟繃著下顎,沒有失態的哭出來,一雙深邃的眼睛憋得鮮紅:“也許這樣,我就真的能忘了你,再也不來找你了。”

    林景年吸鼻子,沉默著沒有說話。

    孟策舟盯著他,身體好像微不可查的向他傾斜,“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在瀕死那會看到你甩開鹿青源向我沖來的時候,心里就在想我這輩子別說孟氏,連我這條命都能心甘情愿送給你。真的,你別不信,我孟策舟這輩子能遇上像你對我這么呵護、這么好的人真的值了,從前都怪我,是我眼瞎心盲腦子有病,怎么會把你這么好的愛人傷的心灰意冷了?”

    “我、”林景年哽咽開口,聲音啞的不成樣子:“我去救你,是因為——”

    “別說了,”孟策舟迅速打斷:“不管因為什么,我都是這么想的……反正你說出來的也不是我喜歡聽的話。”

    林景年蹭了兩下眼尾,起身道:“你先養病吧,我們的事情……事情以后再說。”

    “現在說完吧,以后說不定就不想說了。”孟策舟又把他叫回來,咳嗽了好幾聲,“景年,你心里應該是明白的,在你選擇我的那一刻,只要我能活下來就再也不會對你松手,我們兩個這輩子……都再也扯不清關系了。景年,你的行動我都看在眼里,要是說你心里一點也沒有我我是一點也不信的,我不傻。”

    孟策舟眼神柔和,但又格外分明。

    林景年慢慢、慢慢的挪開了位置,站起來,苦笑著搖頭:“這件事情之后,我們兩個一筆勾銷,我以后,原諒你了。至于其他的,其他的以后再說。”

    孟策舟忙道:“你的世界回不去了!你想要家,我可以給你一個家,景年,你不要因為過不去這個坎就放棄我們、放棄你未來的人生!我給你一個家,你也給我一個家,我們都放下這一切,重新開始。”

    林景年對上他的目光的那一秒,心猛地提起來,迅速躲開,逃也似的想離開這里。

    “景年、景年回來、”

    “林景年……”

    “林景年!”

    孟策舟急的怒吼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仿佛像最后一面,以后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似的,急的根本不管傷口,撐著床沿翻身想下去。

    可羸弱的身體根本經不動折騰,剛一落地就重重摔下去,隔著一層厚厚的紗布茵出血來。

    他悶聲一聲,渾身撕裂般的痛苦席卷,可也不及他內心十分之一。

    他撐起上半身,眼底被疼痛痙攣到跟潑了紅漆似的,哀切道:“我不逼你,我再也不逼你了,以后再也沒人強迫你了,景年……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能做,我什么都聽你的!留下來,你別走,景年!”

    林景年其實沒有走遠,因為他心里也在糾結。

    一邊覺得既然原諒了,不妨再給孟策舟一次機會吧;一邊實在……實在又不曉得該怎么辦。

    那股情緒就像是將所有的調味料全部混在一起,含在嘴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三年,就三年時間。”

    林景年攥緊了拳頭,緩緩閉上滾熱的眼睛,又像是在回憶品嘗曾經的苦澀,但也僅僅淺嘗輒止。

    那段回憶平白讓人心傷,又像是含了刀片的蜜糖不舍得吐掉,他只能試著塵封在內心最深處,試著再也不去觸碰。

    他道:“三年之后,如果我還沒有愛上別人,我們就在一起。”

    “……”

    他背對著孟策舟,不知道對方聽到這句話臉上是何表情。

    可能肯定比哭的還要難看。

    過了很久,他才聽到孟策舟顫巍巍的一聲“好”。

    那幾乎是用盡渾身力氣擠出來的,虛弱又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決絕:“這期間若我若和你碰面或刻意調查你的去處,那我孟策舟這輩子,都不準再去找你。”

    林景年一愣,震驚的轉過臉,他看見孟策舟傷口血跡斑斑,臉色被窗外陽光照的慘白。灰白的唇角彎起一勾弧度:“你以后隨心所欲,再也沒人能束縛你。三年來真是……辛苦了你,這次換我龜縮角落、每天提心吊膽的過完這三年。景年,或許你明天就要消失在我眼前,或許三年后你早就跑到了天涯海角,但三年一到我會立馬出現在你住的地方等著你,如果你不來見我,我就一直等你。”

    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只有內心深處最懼怕失去的東西。

    對孟策舟而言,這無異于毒誓了。

    林景年拇指扣著食指指骨,泛白的指甲幾乎要掰斷。他咬著唇瓣,不忍地轉過臉,飛快離開了這間病房。

    而他走后高毅他們進去了,沒幾秒傳來一陣嘈雜的嘶吼——

    “醫生,快叫醫生,孟總暈過去了!”

    “止血,先止血!拿繃帶來!”

    “快去準備血袋,通知急診室傷口二次縫合!快,快!”

    “……”

    “不行,血止不住,快來人啊,來人止血!”

    “……”

    林景年穿過來來往往的人影,期間差點被人撞得摔下樓梯,好在江眠及時出現,扶了他一把。

    不過那會,他渾渾噩噩的,連說了什么自己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兩只呆愣的眼珠只能簡單轉動,看著江眠把他安置在床上,端來飯店買來的雞湯給他,又去廚房匆忙炒了幾碟菜,先幫他對付了晚飯。

    之后一會也沒歇著,找了一圈才知道他家沒體溫計,風風火火開著車去街上買了測溫.槍和一些感冒藥,回來測了一下,有點低燒,少了熱水小心給他喂下。

    喝了藥,扶著林景年躺下睡了一會,他就坐在一邊用手機處理公務,時不時用溫度計測一□□溫。

    深夜。林景年終于退燒了,他關了手機接了盆溫水仔細替人擦了悶出來的熱汗,換上睡衣調了空調溫度才悄無聲息的退出去。

    外邊風一吹,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出了一身熱汗,伸手脫了西裝扔車后座。

    “他倆聊了什么,你在外邊不是聽得一清二楚?”商知許低著車門,弓腰撣了撣煙灰,嗤笑道:“現在,也想爭一爭了?”

    江眠挺直了脊背,目光冷硬,“當然了。我還有三年時間,以后我會和他越來越親密,直到取代孟總。”

    商知許朝他的方向看了一會,在夜色中連連搖頭:“晚了。”

    江眠沒理他,解開了領口兩顆扣子透氣,繞到駕駛室打算離開,可開門時動作一頓,失神道:“剛開始太遲鈍,沒早點看清對他的感情,之后又覺得我們不合適,他和孟總簡直是金玉良緣,然后下場就是一句告別也沒有分開三年,這三年任他們誰過得不好再委屈,難道我就不難過?”

    他拽著車門,語氣旦旦:“不管景年能不能接受一段藏在他身邊多年的感情,都算我自私一回,貪心一回。”

    然后關上車門,驅車離開了這里。

    第56章 第 56 章

    那輛車穿過清冷孤寂的街道、穿過燈紅酒綠的鬧市, 最后漸行漸遠模糊虛化變成一抹光點沒入聳立的深山。

    星河燦燦,輕薄的云塊被風卷殘云一掃而空,昏暗的天穹邊陲泛起魚肚白, 早晨第一抹金光順著水平線冉冉升起。

    迎著晨露白霧, 轎車穩穩停在一棟清雅的公寓樓下。

    早年孟氏重工開發小鎮, 建設大片旅游設施, 幾乎翻新了這座城市。這些年來隨著游客量增大, 政府有了資金也開始漸漸修葺這些老舊房屋, 連街上琴行都得到了擴張更新。

    這棟公寓樓下公園足足大了一倍, 草木旺盛,早起飄著帶著露珠味的香草氣。

    林景年趴在窗沿, 身上睡衣沒換。樓下草坪那顆垂危的塔樹。

    這些年來倒是生命旺盛, 葉子黃了綠, 綠了又黃, 一朵花也沒開,就這么獨自挺了三年又三年,今年熬過了冬天, 沒成想剛到開春就死了,而如今已經只是一條手臂粗細的枯干,光禿禿插.在草坪。

    看了一會,他打著哈欠去了隔壁,把還在被窩里的車太田揪起來, 車太田頂個雞窩頭眼神幽怨。

    “大夏天讓人多睡一會怎么了, 干嘛啊。”

    林景年按下遙控器,打開窗簾, 屋內瞬間明亮了,他撇了一眼凌亂的床鋪:“你昨晚又熬夜敲鍵盤了?”

    “昂, 我也總得吃飯,原主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商業我又不懂,只能干回老本行了,不過你別說,這里網文行業沒現實世界發達,以我的才智和驚艷絕倫的梗,早晚會紅透半邊天!”

    “在你紅之前,不如先收拾一下房間。”

    林景年看著簡約大氣的裝修和價值不菲的高檔床,惋惜的嘆了口氣。

    車太田為避免落個炮灰下場早早和家里決裂,一個人拖家帶口來投奔他,他在在發愁房間不夠住,忽然想起孟策舟曾給他這房子的鑰匙,放著也是可惜,順手給了車太田。

    卻不想……被禍害成這種模樣,林景年心里難免愧疚。

    江眠將車停在車庫,拎著大包小包上了樓,一進門,就看到倆人坐在陽臺玻璃桌兩邊,各一把藤椅聊著什么。

    “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呢?”

    江眠笑道,把東西朝林景年提了一下:“新的毛板抓。”

    聞言,車太田比貓咪還興奮高呼一聲跑去組裝了,江眠朝他過去:“你的那個時間太久,貓都這么大了跳不開,我這次新買了個更高的。”

    陽臺裝了空調房,隔著玻璃江眠看了一眼窗外,最后目光停在林景年臉上。

    “江眠哥,你對我太好,而我實在沒有辦法報答你這些年來對我的恩情,江眠哥,你以后還是對我冷淡一點吧。不然以后我可能真的要整夜整夜睡不著。”

    這三年來,江眠除去工作日,一旦周末不加班就朝這里跑,哪怕開五六個小時的車也只為在他身邊停留一個多小時,三年從未間斷。

    量林景年再是個傻子,到了這種份上也該明白了。

    江眠斂眉:“好好的,怎么突然開始提這事了。”

    “早晚要說開的,我和你的事情,一秒鐘都不能耽誤。”林景年堅決道。

    “……你知道自己對我有多狠心嗎?”

    林景年低頭:“我對你絕不會做出任何壞的決定,因為江眠哥對我而言和別人不同。”

    “和別人不同?”江眠苦笑了一下,“那和孟總相同嗎?你對他和對我的感情,也是一樣的嗎?我不信一樣,這些年來你對我一點心動都沒有?為什么沒有?是因為你還放不下孟策舟嗎?”

    他一字一句的逼問,林景年一路逃到墻根,低頭不知道如何作答。

    見他沉默,江眠只覺得再問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于是輕輕笑了一下,給林景年緩口氣的時間。

    “沒關系,我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局。”

    早在六年前,就知道會是這種結局,林景年和孟策舟之間,他是從來都沒有機會擠進去的。

    金光千絲萬縷透過云層,旭日東升。

    江眠白襯衫、西裝褲、袖口挽至手臂,別著一枚沉甸甸的寶石袖扣,整個人像是鍍了一層光圈似的,連垂下的眼睫都變成了透色。

    “前段時間出去旅游,玩的開心嗎?”

    江眠坐下,也示意了他。

    林景年拉開椅子,道:“車太田帶我去了很多景點,不過還有一些沒來得及參觀,下次有空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去。”

    “那要等到年假了,不管那段時間我應該在陪家人。”江眠盯著玻璃里的倒影,問道:“那你回來見到孟策舟了嗎?”

    還記得他們之間有個約定,算算日子,應該早在上周就該見面了。

    而他在這并未發現關于孟策舟的任何痕跡。

    難道他們沒在一起?

    按理江眠不方便問這種私人感情,可他現在連自己的感情都無疾而終了,也無暇顧及這些。

    林景年怔愣,慢慢抬起視線,停留在玻璃外景色某處。

    “好壞對錯總要有個結論,你們談了嗎?什么結果?”江眠壓制心口酸楚,“你們在一起了嗎?”

    “……”

    “還是說,沒有?”

    “那你心里放下孟策舟了嗎,景年?你不愛他了?”

    “……”-

    其實林景年離開后,孟策舟才發現這個人在自己身邊什么都沒留下。

    他幾乎發瘋似的翻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沒有林景年的痕跡。

    那段狹隘的時光甬道,是他度過這三年又三年唯一慰藉。

    第一年。孟策舟花了一半時間養病,另一半時間復建。

    他的傷實在太嚴重,肋骨骨折、手臂中彈、小腿流血過多導致休克,醫生說能活下來都是奇跡。

    第二年。孟策舟出行基本依靠輪椅,偶爾能借助拐杖行走。

    第三年。孟策舟就基本全部用來忙于公務了。

    說來也奇怪,商氏早就灰飛煙滅,林氏也早就納入孟氏麾下,早幾年孟氏進軍房地產行業,如今也算領頭羊梯隊。放眼全國,能做到像孟氏全面開花,屹立業界不倒的巨無霸集團只此一家,別的企業望其項背的程度。

    孟策舟這輩子只要不犯法基本呼風喚雨,卻出乎意料的更忙碌了,忙到整天被公務堆滿辦公室,每天睜眼工作閉眼工作,除去必要的鍛煉外,甚至連吃飯時間也沒有。

    高毅每天進進出出孟氏,風風火火的跟著全昭安跑,累的每天固定跑去員工區叫魂。這三年來,孟策舟從沒有踏出過昭安一步,若重要決策也是視頻商議,實在不行就派高毅代表。

    藍煙彈了他個腦瓜崩:“工作了,再偷懶我會上報人事。”

    高毅吐魂,不情不愿的回去干活了。

    藍煙心想再這么下去不光高毅,員工也吃不消,左右一尋思聽了高毅的建議,試探性的在孟策舟面前提了一嘴“相親”。

    然后被扣了一個月工資出來了,高毅后來指著她嘲笑了半個月。

    倒也不算不管用,起碼孟策舟得知員工哭天喊地后規定到點必須下班,周末非重點項目不許加班,另加班費按日薪三倍結算,之后才消停了。

    整個孟氏就在這種正常工作日忙碌,有時候也會焦頭爛額,有時候也會閑的上吊。

    就這么春夏秋冬不知輪了多少輪,他們似乎都習慣了這種忽快忽慢的上班摸魚的生活。

    突然!有一天,孟策舟推掉了所有高層會議,把一些不重要的工作全部丟給財務部,騰出來約莫長達一周的空閑。

    搞得高毅他們一頭霧水,紛紛猜測,有人說孟總想開了要結婚了,有人說孟總活明白了想退休了,不過不管什么風言風語,最后結論還是在孟策舟身上。

    大廈樓底的那家咖啡店仍在照常營業,門口那顆粗壯的塔樹冬去春來仍然旺盛,漫天飄著雞蛋花的花瓣。

    白瑩瑩的,內里圈著一抹淡黃。

    孟策舟伸手摘了一朵,放平在掌心。嬌艷的花朵縮成一團,被他掌心整個包攏。

    “孟總。”

    江眠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他的身后,垂眼掃了一眼他左手攥著的手杖。

    那根手杖通體瑩潤,約莫到大腿,上面覆蓋一層精細的花雕,兩端嵌入象牙裝飾,手柄用象牙和金屬雕了一只鸚鵡螺,盤卷的條紋中.央放了一顆掌心大的雙色碧璽。

    金錢和權利帶來的壓力是無形中的,光一把沉重的手杖敲地的聲音,江眠的心就跟著恐懼戰栗。

    他壓下心頭怯意,道:“孟總是要去赴約嗎?”

    看見他,孟策舟下意識緊了眉間,“嗯,他在等我。”

    “你要阻止?”孟策舟很微妙的問道。

    “不是。”江眠搖頭,“他去旅游了,和車太田一起。現在應該在布列斯特或者威斯敏斯特,離這里很遠,也許他已經忘了。孟總,他們旅游不知道要什么時候回來,連我也無從得知,也許永遠不回來,您沒必要空跑一趟。”

    他話里勸說的意味很明顯,是帶著惡意的,甚至是從江眠嘴里說出來,就更耐人尋味了。

    所以孟策舟并不打算理他,手杖調轉了另一個方向。

    “孟總,就算去了,碰到林景年,他也不一定會,會心甘情愿選擇你。”江眠臉色也很為難:“已經很多年了。”

    咖啡店的雞蛋花都連年開了三次,店鋪老板換了一個又一個,咖啡早就不是原來的味道了,也不再有林景年最愛的那種口味,孟氏員工也來了很多新面孔,他們敬畏這個頂頭上司,崇拜孟氏響徹的威名,而聽到“林景年”這個名字時,大多數新人都認為這只是從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助理。

    時間無時無刻不在沖淡曾經和這里的一切。每個人都在遺忘他。

    話說到這個份上,基本很明顯,江眠也沒話再能說下去了。孟策舟背影沉默了少許,道:“這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

    隨后一頭鉆進那輛歐陸,頭也不回的駛離這里。

    三年來,他每一天都在度日如年,活在無窮無盡的深淵谷底里。在思念、病痛和殘疾的三重折磨下,孟策舟連自己怎么扛過來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論如何一定要撐下去!一定要以最完美的身體活下去!

    有一個人被他放在心里,生根發芽,三年里他呼喚過無數次的名字,早就融于血肉,占滿了他的胸膛。

    他無比思念這個人。

    到了那棟既熟悉又陌生的公寓,孟策舟站著恍惚了好大一會兒。

    夜色闃寂,星河倒懸。

    小區里家家戶戶亮起了溫馨的暖燈,一家三口坐在陽臺吹著涼爽的夜風逗著孩子,路邊偶爾經過一些老夫老妻和牽著手膩歪的熱戀情侶。

    唯獨孟策舟立在昏暗的燈光地下,遙遙望向樓上那戶在陽臺裝了玻璃房、燈光漆黑的住戶。

    那里的冷清和整個團員洋溢的氛圍格格不入,尤其被月色鋪上了一層寡淡的霜。

    高毅倚著車門,站的腿都酸了,以為孟策舟繼續這么呆下去,他還在糾結勸離的措辭時,孟策舟抬起手杖,一步一步,身影微跛的朝那一棵樹靠近。

    那是一顆早就枯死了的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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