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小文是剛畢業不久的學生, 剛暑假回家。聽說今天這里舉行比賽特意過來。她挽著麻花辮,鵝黃半身裙,上身配了一件收身花邊襯衫。
臉蛋微紅, 半咬嘴唇支支吾吾:“內個、就、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
林景年:“說說看。”
小文猶猶豫豫地遞給他一瓶冰水, 羞澀地給他指了個方向。
是江倦。
也是鹿青源聘來的老師, 脾氣好為人熱情, 他剛來那段時間江倦對他特別照顧, 他也不是沉悶的性子, 一來二去倆人就熟悉了。
也許是性格太開朗, 江倦能說會道加上長得帥氣,因此吸引了不少女孩青睞, 小文就是其中之一。
林景年明了, 順手幫了她, 把水給人送過去。
剛打完球, 幾個球員正躲在樹下乘涼,空氣里彌漫著熏人的汗臭味。
江倦半倚樹身,額間汗珠順著流暢的輪廓劃下, 一路沒進幽深的領口。
他低著頭,一手捏著毛巾,一手專注地擺弄手機。
刺眼的日光直勾勾落下,把林景年白凈的臉映得更加亮白如雪,連鼻尖掛著的汗珠都透著一層瑩白。
他長得秀氣, 平時舉手投足都透露著一股矜貴的氣質。剛來那陣, 小鎮上都偷偷議論他是從哪隱姓埋名來的貴公子,議論的多了, 他名頭竟然也跟著傳遠了。
最夸張那陣,他教課的門口經常趴著一堆男男女女偷看他, 情書經常被成堆成堆的塞。
只是后來一封也沒收過,日子久了,大家也逐漸對他死心了。
他動了動脖頸,不自在的盯著四處投來的視線飛快略過操場。
“喲?這誰啊?琴行那個新來的老師?”
半道,一個黃毛擋住了他的去路,目光上下打量他:“來送水?給誰的?我也想喝,老師,您跟我說說唄,怎么做才能讓您紆尊降貴跑半個操場送水喝?”
他活脫脫的一個痞子形象。
林景年握著冰涼的瓶身,忍著悶熱沖他揚起一個笑。
他也跟著討好似的笑了。
“你是高三的那個倒數第一吧?你的老師經常跟我們抱怨,如果你的成績能從一位數進步到兩位數,我想到時候給你送水的老師可能會排著隊。”
黃毛不以為然:“我不喝他們的。”
林景年哂然,剛想懟回去,忽然肩膀多了一條胳膊,下一秒,江倦那張帥臉探出來。
他沖黃毛抬頭:“哎!你個混蛋什么時候變這么惡心了?滾滾滾,再擋道回去找你班主任,你還想再被你爹斷三個月零花錢?”
“……你!”
黃毛瞪了他一眼,抱著球氣鼓鼓離開。
江倦大喇喇地搭著他肩膀,把他帶到樹蔭底下乘涼。邊走邊指點江山:“我可跟你說,以后找對象可千萬不能找剛才那種。”
“他怎么了?”
“長得不行,學習不好,人品勉強,一整個三無產品。”
“長的……也還好。”
“喂!不是我說,你什么眼神!”江倦驚訝,抓著自己的頭發比劃了一把:“就他那頭,跟潑了糞的大蒜似的。”
林景年抿嘴笑了一下。
江倦抱臂盯著他,突然笑了:“小景兒,你知道你適合什么樣的人嗎?”
林景年挑眉:“展開說說。”
“霸總。”
“……”
江倦喋喋不休:“最配霸總,那種長的牛逼開著一家特別特別大的公司,不茍言笑,行事霸道,錢管夠,你想干嘛干嘛,但——”
他貼近,悄咪咪道:“就是不愛你。”
林景年低頭,聲音勉強:“你知道的挺多。”
“當然了,電視劇里的霸總都是這樣的。”江倦傲嬌挺胸,虎牙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
“對了,你怎么突然來了。”他后知后覺,視線探到他手上那瓶冒著冷氣的冰水,突然笑了:“你跑這么大老遠,該不會是專門來給我送水的吧!小景!”
他最后一聲擴足嗓門,更像是說給旁邊人聽得似的。
嗓門之大,站在操場的隊友都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姓江的,你丫喉嚨里塞喇叭了,聲音這么大?”
鹿青源從休息區走來,聽到這里的動靜跟著轉身望過去。
見江倦笑瞇瞇地接過身前青年手里的冰水,炫耀似的沖他們揮手,惹得隊友一陣罵懟。
“你們就是羨慕,羨慕小景給我送不給你們~”
“艸!去你大爺的!”
“真的,寧愿輸都不想跟你一個隊。”
“好丟人。”
“……”
隊友走來,見他目不轉睛便問:“小鹿,看什么呢?”
“沒有。”
鹿青源淡淡斂回視線,冷峻的臉龐懶得做出一絲表情。從隊友手里接過籃球,就著塑膠墊若有所思的拍了兩下。
林景年扶額:“小文托我送的。”
“啊?她為什么給我送水啊?難道……”江倦摸著下巴:“她知道我前兩天去醫院了?特地關心我?”
“去醫院,你生病了?”
林景年關心道:“醫生怎么說?”
江倦眨巴眼睛:“刀客特。”
“……”
林景年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走了。
“哎!”
江倦疑惑地撓撓腦袋,攥著手里的冰水聳聳肩。
奇怪,怎么走了?
他哪里說得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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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擰開瓶蓋準備來個一口悶。
“咚”一聲。
側方飛速砸來一籃球,精準無誤地撞開了他的手,瓶子啪嘰砸在地面,清水汩汩往外冒。
江倦驚呼一聲,連忙蹲下去,十分惋惜地盯著還剩一小口的水瓶。
他咬牙,氣沖沖指著遠處鹿青源:“鹿鹿鹿鹿青源!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好好的一瓶水全給你浪費了!”
“抱歉。”
鹿青源勾唇:“手滑。”
他道了聲歉就走了,留旁邊隊友看得一愣一愣的,旋即撓撓頭,十分識趣地閉口不言。
鹿青源追上林景年,“喂。”
林景年回頭,一臉茫然。
操場外的一條主干道兩邊長滿整齊的梧桐樹,清風吹過樹蔭底下,林景年眸子跟被水洗過的透徹似的,倒影著枝繁葉茂的綠意。
以及鹿青源臉上劃過的一抹僵硬。
他把手里的禮盒遞過去。
林景年猶疑接下:“你買的?”
鹿青源錯開和他的對視,轉頭繼續走,“路邊撿的。”
“啊?”
相處這么久,林景年似乎也習慣了他這種說話的方式,于是抱著木質禮盒,邊走邊拆。
“這里邊是什么呀?”
鹿青源步伐更快:“狗屎。”
“……”
第42章 第 42 章
倆人一路去了林景年的公寓。
公寓款式老舊, 但樓道被打掃的很干凈,不算太寬敞的一室一廳裝修的很簡潔。
白紗窗簾飄揚,映著窗外亮白如雪。林景年把鹿青源送的那盆藍風鈴抱到窗臺, 雙手合十:“謝謝你送的花!”
“……”
鹿青源關門的動作一僵, 執拗地別過臉, “都說是撿的了。”
林景年后仰, 目光瞥到他赤紅的耳根, 抿著嘴識趣地沒有再說什么。
鹿青源父母去世早, 大學畢業就獨自創業, 剛好趕上經濟風口賺了不少錢,但因為性格被同行排斥, 聯起手暗地里坑了他一把。自知胳膊扭不過大腿, 鹿青源早早變現了資產, 回了老家購置成房子提前步入養老生活
后來覺得沒意思, 又騰出資金在鎮上開了一家音樂興趣班,跟學校合作的那種。但收費很低,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也沒哪個家長有這閑情逸致, 所以基本一直在賠本。
直到他去應聘,再加上江倦在鄰里街坊那一頓吹得天花亂墜,琴行生意才逐漸好轉,連帶他的工資也跟著水漲船高。
這三年來攢下了不少家底,再加上他之前的, 算算也差不多能在這無憂無慮一輩子了。
鹿青源平時除去月底結賬收租, 偶爾抽出時間看看營業報表外,就是去學校旁邊的操場打籃球, 剩下的就屬林景年這來的最勤快。
鹿青源掀起衣領嫌棄地皺起眉,換了鞋直徑奔向淋浴間。動作之熟練, 像是跟在自己家似的。
當然,從法律講,這確實是他家。每次比完賽他基本都會來這里洗澡,之后再蹭頓飯離開,久而久之,衣服和毛巾什么的也自然就多了他的那份。
林景年抱著換洗的衣服放在門口支架,再跑到客廳翻出一支筆在掛在墻面的表格打勾。
一個勾抵一天房租。
“伺候”完房東,林景年神采奕奕的進了廚房做飯。鹿青源洗澡出來習慣性的頂著毛巾往沙發一坐,玩了會手機覺得沒意思,便開展研究手邊這張矮腳茶幾來,
其實也沒什么好研究的,只是很普通泛濫市場的一張桌子。鹿青源心想自己確實是太閑了,抽下肩膀毛巾擦頭發。
繼而便瞥到手肘一道細微的血口子,應該洗澡的時候被什么蹭了一下。扔了毛巾,問了聲林景年創口貼在哪。
“就在抽屜里。”
他拉開,抽屜里堆滿了信封郵件,各種都有,他眉心聚攏,手指猶疑片刻,從里邊抽出創口貼。
“啪嗒”
一封開了口的信封被扯出來里邊的照片被甩出來一半,他看了一眼廚房的人影,不動聲色地拿出來看了看。
照片是偷拍的,背著光模糊能看到一個男人的輪廓,僅憑不清晰的面孔也不難分辨出男人英俊的長相,舉手投足間貴氣盡顯,而整個人帶來的氣質卻極其低沉,光是一眼,就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鹿青源瞇起眼睛,商業交際不可避免,因此他們總會掛著一張盈盈笑臉,如此拒人千里的冷峻感,總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孟策舟。”
他下意識說出這個名字,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當初創業風頭最盛時期,曾有機會見過一次這個男人,但也匆匆一眼而已。
可林景年……
他把照片放回去,瞥了眼廚房毫無察覺那人,掏出手機出去打了個電話。
等再回來,臉色已經全變了,連帶看那張照片,都覺得角度手法充滿了林景年的“愛意”。
其實在他的印象里,林景年和“同性戀”這三個字根本不掛鉤。
當初林景年剛來這里,因為長得好看性格也好所以特別招人喜歡,當初還有個男生膽子大當著很多人的面就跟他表白了。
誰知林景年格外抵觸,言辭拒絕了那個男生,之后把自己悶在房間里三天三夜。
這件事他是全程知曉的,以為林景年不喜歡男人,沒想到……
他又回到客廳從信封里抽出那張照片,沖進廚房懟到林景年面前:“既然當了孟策舟的情.夫為什么還要來到我們這種破地方!還是說你來這里根本就是有企圖!”
林景年剛倒上油,被他這幅沖動的樣子嚇了一跳:“什……”
鹿青源抬手關了火,舉著照片:“這張照片是你拍的吧?就放在抽屜里,還是說你們已經分手了,可你到現在還放不下他?”
他呼吸急促,一把將照片甩在地面。
“你是同性戀?”
他火氣沖天,林景年愣了愣,看著那張像素模糊的照片,不由得目光恍惚。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還沒有發生后來的那些事情,孟策舟還對他很好,那個時候他還會滿心期許的掰著手指頭算還有多久能見到母親和外婆。而這一晃就過了三年。
鹿青源見他觸景生情、一臉難過,一股被欺騙、隱瞞的怒火直躥頭頂。
林景年嘆氣:“他是我前男友,我來這里……也并不是之前說的想找份工作那樣簡單,而是為了躲孟——”
“那就是帶著目的來的!既然一開始動機就不純,既然是冒著風險,那就不要來這里連累我們!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鹿青源目光冷硬,一指大門:“現在就離開,這里不歡迎你!”
他的態度不容置喙,甚至別開臉不愿意看他。
林景年自知理虧,但打算掙扎一下:“可我的房租……”
“押金雙倍退你!”
“……”
房子不是自己的,林景年就這么被攆出來了。
他抬起頭,望著星光寡淡的夜空,長長嘆了一口氣——
混蛋鹿青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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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帕帕……”
林景年回頭,見樓道突然躥出一個小孩,情急之下下意識伸手去攔,結果小孩沒攔住,自己也在臺階崴了一腳。
疼的他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他摁著腳踝堪堪坐下,掀開褲腿腳腕已經開始泛紅發腫。
“嘶——”
鹿青源你個混蛋!
可罵的再多,他也沒辦法,畢竟鹿青源還年輕,以后要還想繼續往上打拼,像孟策舟這種級別的根本惹不起。
舍他一個事小,萬一得罪孟策舟就難說了。
林家就是個例子。林少川進監獄后,林家資金日況益下,旗下分公司接連破產,林懷信更是被氣的心梗住院,而宜君……
林景年鼻子一熱。
如今連自己都沒地方去,也管不了其他人了。
但鹿青源也不至于這么堅決把……他身份證跟存折還在里面沒拿,今天晚上恐怕連個能住的地方都沒有。
平時看著冷冰冰又傲嬌,但一直都覺得他是好人,算是他看走眼了!
他吸了一下鼻子,反正也不止走眼這一次了。
他蹲在臺階,樓道拐角沒亮燈,狹窄的窗口投射.進的月光輕輕鋪在他身后一層,顯得冷清無辜。
窗戶沒關,驟然吹進一陣冷風。他抬起眼,似乎察覺到什么,下一秒就看見鹿青源居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到他身后,居高臨下俯視他,一雙淡漠的眼睛冷冷地盯著他。
見他捂著腳踝沉默地轉回去,鹿青源忍了一下,沒忍住,過去蹲在他面前檢查了一下他的腳踝。
“我先帶你上樓。”
他起身,內心掙扎許久,才臉色尷尬地朝他伸手。
可等了半天,也不見林景年有動作。
鹿青源沉下臉:“你要是想作沒人管你!”
他甩手,咬著牙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林景年緩緩抬頭,望著他冷漠的背影。
一分鐘后。
樓道里腳步聲遠遠近近,鹿青源臉色冷硬,一聲不吭的把他從臺階抱起進了屋,接著就是清理、上藥,全程一言不發,等氣喘吁吁的弄完了,鹿青源往他面前一站,突然開始有幾分局促。
他想說什么,但看林景年不說話又欲言又止,就干瞪著。
“我回房間拿了手機就走。”
“林景年!”
鹿青源把他摁回去,“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聽懂我的話。”
“聽懂了,所以現在我離開。”林景年低頭,“我瞞著孟策舟跑出來的,萬一被他找到這里來你會被我連累,我理解你。”
“理解個屁!”鹿青源緩了幾口氣,盯著林景年猶豫半天,才別扭的開口:“我、生氣不是因為這個,我、”
他捏緊拳頭,“既然跟別的男人都行,為什么不跟我試試?”
林景年一頭霧水:“什么?”
鹿青源:“什么什么!”
“你在說什么?”
“我還能說什么!”
“……”
林景年目瞪口呆地靠在沙發,目光恍惚地聽著鹿青源一字一句的說“喜歡他”。
顯然事情已經朝他想象之外的地方狂奔,甚至連鹿青源什么時候有的這種心思他也不知道。
“可你不應該喜歡我,我會拖累你。”
“你是老師,我是無業游民,孟策舟管得了哪個?而且,”鹿青源深吸一:“你分不清哪些是氣話,哪些是真話?我剛才、說的氣話!最后那句喜歡……是真心的!”
他說完自己都覺得羞恥,大步跑到另一邊,惱羞成怒的一拳垂在墻面上。
林景年眼睛瞪大了一會,揉著泛痛的腳踝,若有所思地把和孟策舟發生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不過避開了穿越和重生。
“我、林景年,28歲,小名叫……福福。既然你剛才那么篤定,肯定是打電話找人問過了,我和孟策舟確實如外界傳聞的那樣。不過現在——”
他垂眸,遮下眸中失神:“都過去了。”
聽完那些,鹿青源的眉毛皺得更緊了,他想跟林景年道歉,可那三個字剛到嘴邊,便立刻被原地打回去。
想來想去,他臉憋得通紅,跟火燒了似的:“你來這里第一天我就注意你了,其實、在這里我還是有話語權的,你跟了我,我可以考慮保護你。”
林景年驚覺。
來的第一天……
“那個躲在角落里偷看的是你?經常給我發信息的也是你?”
鹿青源否認:“我沒給你發信息。”
林景年讓他去臥室拿他手機,打開立馬的信息,從一堆拉黑號碼里隨便點出一條。
“這些都是被我拉黑的號碼,雖然ip地址不同,但語氣相似,應該都是同一人。”
鹿青源順著點開幾條,如他所說,都是一些稱得上騷.擾的短信,其中包括林景年吃了什么、去了哪里這種私密的行程。
“真是個瘋子變.態。”鹿青源記下了幾個號碼,心想等回去了找人查查。
林景年收回手機,喃喃道:“那會是誰呢……”
“先說我們的事。”
他不依不饒的,如果今天不給個答復,這事恐怕難以翻篇。
林景年有點頭痛。
雖然他性取向不直,但不代表是個男的就喜歡,而且他從前除了孟策舟也沒談過戀愛,之后也沒有這個打算。
況且他對鹿青源……
也不見得他連續談兩個男朋友都不會說人話吧。
“你年輕有為,而我的未來一片模糊,我們、并不合適。”
林景年其實想說,當初躲在陰暗的地方拿那種眼神看他是一種很讓他反感的行為,但話到了嘴邊也就拐彎了。
鹿青源再怎么,也只是偷看了幾次,比不上那個連續三年不間斷給自己發騷.擾短信的人。
鹿青源根本不死心:“哪不合適?”
“哪都不合適。”
“……”
“林景年。”鹿青源說:“你說話,很奇怪。”
林景年:?
“總之,”鹿青源收回拳頭,仰起下巴,“不死心前,我不會放棄的。”-
“帕、帕帕、帕帕、”
“帕什么帕,死小子給我站住!”
江倦伸手一撈,把四處亂竄的胖團子夾在腋下,伸手朝他屁股就是兩巴掌。
“閉嘴,不準叫了!”
胖團子鼓著腮幫,手腳并用地開始掙扎,張嘴一口咬在他后腰,疼的江倦嚎叫一聲,胖團子趁機跳下來溜之大吉。
“死小子給我站住!嘶、疼疼疼——”
江倦捂著腰,疼的齜牙咧嘴也得追上去,半道碰著林景年跟碰上救星似的,趕緊讓他把小齊抓來。
小齊就是剛才那個胖團子。
“上頭領導說今天咱鎮上來個大老板視察,說要開發這里,剛才火急火燎過來讓我把小齊摁住了。”江倦抹了把汗:“你知道那小子沒人管,平時到處野,萬一碰著人家大老板就難看了。”
林景年:“大老板?”
“對,聽說是從首都來的,級別大著呢,所以上頭才這么重視。”
林景年了然點頭。
倆人一合計,分別兩路出發找小齊。
頂著正午大太陽,江倦汗珠子跟不要錢似的直冒,找了半天也不見人影,心想這小子跑的真快,這么點時間就不知道哪去了。
他一路跑到街邊小賣鋪老板那里,老板翹著二郎腿打游戲,頭也沒抬的給他指了個方向。
——一輛加長版暗銀色雪佛蘭。
掛的還是連數首都a的車牌。
這該不會是那個大老板的車吧?
大老板來了??
江倦心里驟然升騰起警覺,四下打探了一下,確認沒人才小心地敲了兩下車窗。
等待幾秒鐘后,車窗冉冉落下,露出里面奢華的內襯。
撲面而來的冷氣倒是讓他頭腦清醒了點,也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在干什么。
抓小齊不就是避免打擾大老板談生意嗎?
他現在的行為跟小齊有什么區別。
他剛想起身道歉,只一眼立刻被驚得閉了嘴。
這輛車光是停靠在路邊就足夠貴氣四溢,可里面的男人才算得上真正的氣宇不凡。
整輛車里里外外他認識的只有男人手腕露出的百萬起步的理查德手表,其余的都閃閃透著金錢的味道。
他之前認識過干汽車的朋友,見過最貴的內襯,但跟這些比起來簡直望其項背。
剔透的鉆石、衣服上嵌著瑩潤的寶珠、從沒見過的西裝品牌,連男人腳下踩得毯子都比他見過的那些舒服,甚至連頭發絲兒都透露著“矜貴”兩個字。
江倦這會腦子都木了,平時的油腔滑調這會一個字也蹦不出來,直到被旁邊身形高大的男人擋了一下。
“請問是找剛才那個沒人管的小男孩嗎?往前面走了。”
雖然這個男人語氣客氣的很,但一舉一動都透著霸道。
江倦被他逼得后退半米,“啊、哦哦,好,謝謝,謝謝。”
剛走兩步,他煞有介事地折回來,“內個、各位老板,剛才實在抱歉,那小孩調皮的很,但我們小鎮還是很好的,各位別介意,我現在就把他帶到他爹那去!”
車外那個男人禮貌性地再次把他“請”走。
江倦離開后,男人才松了一口氣,轉身道:“孟總。”
孟策舟手肘抵著扶手,撐著額頭緩緩按壓,聞言,淡淡“嗯”了一聲。
高毅略顯遲疑:“孟總,視察的事兒……”
孟氏旗下房地產一片勃勃,可城市該開發的都差不多,像這種小城鎮全國還有很多。這座城市臨海,地理位置極具有娛樂性的開發。
孟氏打算在這里建一整座旅游城,剛好這座小鎮也在納入范圍。
孟策舟看了企劃書就來了,可到了地方卻又遲遲不下車。
高毅內心嘆息。他老板肯定顧慮從前那事呢。
三年前,孟策舟在兩個選項中艱難做了決定,決定放林景年自由。
可帶來的代價就是夜以繼日的頭痛折磨。起初還能依靠藥物治療,時間稍微久點,就痛的死去活來,請遍全國的名醫都束手無策。
高毅每天跟在孟策舟身邊,他最明白每回犯病時孟策舟鉆心蝕骨的痛苦。
一直到現在,這病不僅沒有得到任何緩解,反而每況愈下,每天藥不離身。
孟策舟緩緩睜開眼睛,一排頎長的睫毛下,露出那雙散著苦寒的黑眸。
“回昭安。”
“好。”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嚎叫。
高毅皺眉:“孟總,是剛才敲我們車的小孩。誒!不對!還有、還有林景年跟剛才那個男人。孟總,我們要不要下去看看!”
孟策舟眼神微動,沒有說話,似乎在仔細聽身后動靜。
絲毫沒看見,在街道另一側的那棵梧桐樹下,鹿青源正一臉陰沉地死盯著他們。
這應該就是被林景年甩了的前男友孟策舟吧?
嘖!
他微微瞇起黑眸,露出煩躁的目光。
半晌,他才掉了個方向朝林景年過去。
江倦不在,小齊亂撲騰根本不聽話,看見鹿青源過來突然老實抱頭蹲下,可那人繞過他,毫無征兆地把林景年一把攬在懷里。
林景年被嚇蒙了:“哎?你——”
“噓,別說話。”
鹿青源忽視他的掙扎,收力把人抱得更緊了。
“嘭!”
身后傳來一聲悶響,再抬眼,孟策舟已經一臉兇神惡煞的站在他們面前,一把掐住鹿青源的手臂,活生生把他從林景年身上掰下來。
一道冰冷至極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你們在干什么!”
而聽到這個聲音,反應最大的卻是林景年。他瞬間頭皮發麻,幾乎是驚恐的轉身,看到孟策舟惡狠狠的目光時,整個人下意識瑟縮。
那是一種日積月累下的肌肉記憶。
他害怕孟策舟再抓他回去。
他低頭,悄無聲息的躲在了鹿青源身后。
這一躲,直接刺痛了孟策舟,“你!”
“帕帕~”
小齊見鹿青源不揍他可高興了,舉起胖手就朝鹿青源要抱抱,嘴里還軟糯糯的喊著“帕帕”
“爸爸?”高毅驚訝,“你是他爸爸?”
鹿青源冷冷瞥了小齊一眼,小齊縮手,噘嘴一頭扎進林景年懷里:“帕、小帕……”
“小爸??!!”
高毅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置信的指著他和小齊:“他叫你小爸?!”
他抿嘴,先彎腰安撫不停哭鬧的小齊。
沒有說話,落在孟策舟眼里就是默認。
孟策舟攥得拳頭發抖,氣的五官都扭曲了幾分:“這是,什么意思!你從哪來的野種!”
“什么野種?”
鹿青源彎腰把小齊抱在懷里,小齊立馬勾這他的脖子,親昵的又叫了聲“帕帕”。
視線從孟策舟身上輕輕掃過,轉頭目光柔和望向身后的林景年:
“福福,他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畜生前男友?”
高毅瞪眼。
林景年低頭,避開了孟策舟目眥欲裂的審視。
鹿青源噗嗤一聲冷笑:“那怪不得你要和他分手,這么兇,可真嚇人啊。”
他抽回自己被掐紅的手腕,皺眉放在嘴邊吹了兩下:“好疼。”
第43章 第 43 章
林景年自然聽明白這話里什么意思, 十分配合地檢查了手腕,皺眉道:“先回去吧。”
三年之后的重逢實在太匆匆,起碼在林景年心里沒有一點準備, 眼下也只能慌亂地帶著鹿青源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沒走兩步, 手肘被一把拽住, 連人一塊被強行止步。
剛轉身, 便撞入孟策舟那雙比他還慌亂的眼神。
孟策舟緊緊抓住他的骨腕:“回家, 什么意思?難道你們在一起了?還是說你們、這孩子哪來的?”
說著, 目光移向小齊。
百無聊賴地被鹿青源抱在懷里, 而鹿青源又一手牽著林景年,兩個人互相拉扯的動作看起來親密無間。
高毅由衷道:“確實像一家三口。”
“……”
林景年掙了一下, 沒掙開, 不悅道:“放開我。”
“不放!除非給我解釋!”
孟策舟的語氣既霸.道又倔強, 在林景年面前, 一副“今天不說清楚不準走”的流氓架勢。
林景年喘息著,望了鹿青源一眼。
鹿青源立馬就看明白了那眼神里的意思,呼吸停了一瞬。
“……不, 我其實和他沒有——”
“沒有孩子。”鹿青源打斷他,臉色鐵青:“也沒有在一起,什么都沒有。”
率先松氣的是高毅,不過隨即疑惑地撓頭:“什么都沒有這小屁孩怎么叫你倆爹呢?”
鹿青源抬手搭上小齊的肩膀,小齊立馬來了精神, 狎昵地抱著他的脖子蹭了又蹭:“帕帕、帕帕、”
“……”
鹿青源歪頭:“你這位心腹, 聽力不錯。”
“不過,我好奇。”他抬眼, 露出意味不善的打量:“小齊,剛出生被母親拋棄, 沒人管,所以四歲也不會說話。一個這樣的孩子,竟然能讓你慌成這樣。”
他一邊說著,一邊默默觀察孟策舟的臉色。
孟策舟眼神變了變,沒有說話。
“只是不知道,”鹿青源繼續道:“如果有我和福福牽手的那天,不知道孟總,會是什么反應?是像今天這樣失態,還是落荒而逃?”
林景年驚愕:“你——”
“癡人說夢。”孟策舟扯了扯嘴角:“現在說算什么本事,等真到這么一天再說吧。”
鹿青源壓低眉眼:“我又沒有這天不知道,但你肯定不會再有了。”
他結尾特意加重了“不會再”三個字,似乎在強調他這個前男友的身份。
顯然,兩個人的僵持的氣氛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程度,眼波中暗潮涌動,空氣里彌漫著硝煙的緊張感。
孟策舟瞇起眼睛,知道這并不是說話的地方,胳膊一扯,想拽著林景年離開。可鹿青源不給他這個機會,擋著林景年寸步不讓。
“既然知曉我的身份,還擋在這里礙事。”孟策舟向他投去匪夷所思的目光:“你是不是有病?”
鹿青源不卑不亢:“他早已和你分手,如今與你沒有任何關系,也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有必要阻止你帶走他。”
“不是我的?他不是我的難道就是你的了嗎!”
“明明是你,蠻橫無理!”
“你再說——”
“誒等等等等——兩位消消火,這大熱天的在這吵起來了多熱啊哈哈哈哈——”
沈倦一個健步沖過來橫在倆人中間,推著鹿青源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距離。嬉皮笑臉道:“孟總您來了哈哈哈哈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房間都訂好了,咱進屋說,這大太陽馬路邊多不方便是吧哈哈哈哈,沒有專門選什么貴重的地方,但保證您舒舒服服的!”
江倦瞥了鹿青源和林景年一眼,低聲警告:“哎哎哎,領導都等著孟總呢,萬一這次開發黃了你們兩個兜不了吃著走。趕緊跟我把人請過去。”
縣城離海邊不遠,如今荒廢區如一片枯苗望雨之勢等著開發。而孟策舟作為一個商人,乃至放眼全國舉足輕重的業界地位與實力,地方領導也不敢怠慢。
孟氏給的條件誘人又利于縣城長遠前景,做得好了就是履歷上一抹濃重的政.績,誰又舍得輕易錯過?
沈倦和鹿青源都是這個縣城土生土長起來的,為了自己家鄉的未來,也只能忍讓退步。
鹿青源冷冷剜他一眼:“下次,絕不讓你得逞!”
他抱著小齊離開了。
孟策舟沒工夫理他,但見林景年也要走,忙不迭地在搶先兩步把人攔下。
架勢跟學生時代厚著臉皮把喜歡的人堵在小胡同里索要聯系方式的一樣,如今他的目的也并沒什么兩樣。
“我本意不想打擾你,只是今天沒辦法。”孟策舟覺得臉上難堪:“我以為那是你的孩子!”
林景年一聲不吭,想繞開他。可往左走,他也往左,朝右繞,他趁機朝右邊一擋。根本不讓過。
林景年咬咬牙,“你到底要干什么。”
“跟我吃頓飯吧。”
“不——”
剛說出一個字,又被江倦打斷了。
江倦見孟策舟半天不走,眼疾手快地繞到他跟前摩拳擦掌:“孟總?我給您帶路?”
孟策舟的視線略過他望向身后那人,緩緩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背。他低頭隨意整理了袖口,語氣不容置喙:
“今天是我沖突了,之后我會和你解釋一切。早上上課忙了這么久你估計也沒來得及吃飯,跟我走吧。”
他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強調道:“只是吃飯。”
說完,他快步回到車里,偌大的后排,只有他僵硬地坐在中.央。
即便車內空調開的很低可依舊壓不住他內心那團躁動的烈火,襯衫下緊繃的肌肉幾乎要止不住的顫抖,整個人因為呼吸過快而顯得眼底都染上了狂熱的欣喜。
三年了,已經三年了。
他終于又能和林景年說上一句話了。
三年前,江眠和車太田二人極力勸阻他不要來找林景年,他也是想過要放手。林景年在他這受到的傷害是真切的,任他怎么做也無法挽回,只是之前自負心高,不肯低頭,再到后來低頭也來不及。
林景年不在的這三年,他靠一遍又一遍的回憶安慰自己,可這回憶里實在沒多少美好的東西,反而起到了負面效果——
想著從前那些事情,對林景年的愧疚也越來越深。
件件累積,如山一般沉重地壓在他心頭,因此他總是不斷縱容自己情不自禁的想靠近林景年的心思。然而躲在車里再看多少次,也難以緩解一絲心頭想念。
孟策舟低頭看了一會掌心。
他剛才,應該直接抱上去的。
繼而抬眼望向窗外,隔著一層玻璃,在林景年看不到他的角度望著他。
耳廓短暫的刺痛毫無征兆的來襲,林景年抬手,撫上從前被子彈擦過的地方。
他的意識在那幾秒陷入無意識的空白,仿佛置身回到了那天洶涌的海面,他站在船頭等著孟策舟平安歸來,下一秒被冰冷的槍.口對準自己;又好像是他被囚.禁在別墅,大雪天逃跑差點凍死街頭。
他不覺得孟策舟愛他,不管什么時候,不管多少次,他從沒在孟策舟心里得到一絲信任。若非要說,他也認為是孟策舟自始至終都把他當做情.夫,一切都是自己在妄想。
也怪自己運氣不好,偏偏讓孟策舟順手開發的一個盤子里碰上了自己,現在人家要來秋后算總賬了。
難道他還要再逃一次?
他憂愁之際,一旁江倦也在孟策舟離開后沉默許久,難以啟齒道:“你說——大老板剛才為什么要跟我說那些話?他想表達什么呢?”
林景年安慰他:“沒事,他不會牽扯進你的。”
孟策舟不至于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他討厭的一直都是自己。
林景年失笑:“他……其實是我前男友。
“哦~”
江倦憂郁思考:“那你前男友跟我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呢——”
林景年:“……”-
吃飯也只是表面功夫,幾位領導齊聚這里肯定是要和孟策舟商議投資開發的事項,這顯然是個非常嚴肅的場合,鹿青源和江倦是小鎮里都是響徹巷尾且有資產實權的年輕人。
而林景年的出現就顯得突兀了。
但人是孟策舟帶來的,其他人也不敢多說什么。
餐廳裝修典雅古樸,自假山汩汩流著清水,他們坐在一側實木圓桌,靜聽一旁“高山流水”。
事實上沒幾個人能靜下來,自孟策舟一進門,鹿青源能刀人的目光就沒停過,林景年選座位的時候,差點倆人沒再吵起來,幸虧江倦反應快,拉著他嘻嘻哈哈坐自己旁邊了。
林景年頗為頭疼。
小插曲似乎無人在意,其余人開始逐漸步入主題。林景年識相的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掏出手機。
【福福袋:小齊呢?】
【冷漠哥:送走了。怎么和,孟策舟一起來的?】
【福福袋: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福福袋:離我們遠點吧,你不要牽扯進來。剛才的那些話以后也不要再說。】
鹿青源直接關機了,把手機扔一邊冷哼一聲。
林景年還在低頭噼里啪啦打字,突然被空氣里的粉塵嗆了一下,孟策舟離他近一點,立刻倒了一杯桌上的青檸汁。
孟策舟動作微頓,遲疑的拿到鼻尖聞了一下,低聲吩咐高毅:“把車里的茶葉拿來。”
他甚少出席聚餐和宴會,并非高冷,而是純粹吃不慣那些食物,且有潔癖,所以鹿青源創業多年只匆匆見過他一次而已。
他盯過去的眼神淬了一層冰碴。
高毅端著沏好的茶送來,孟策舟立馬倒了一杯遞給林景年。
江倦一眼認出,那是來自華國的茶葉,制作工序繁復艱難,廣有“一兩茶葉一兩黃金”的稱謂,整個縉洲都種不出來。孟策舟手里的是上等品,大概八兩能賣到十二三萬。
此時,他看向林景年的眼神都是羨慕。
好兄弟,分一口給他。
林景年沒接,因為半道被鹿青源灑了。
空杯沿口殘留幾滴濃香的茶水順著滴滴答答,鹿青源抬手給他扔回去。
江倦痛心疾首地跟著拋杯弧度轉過去,看到了孟策舟晦暗的眸子。
“茶葉不錯,也很名貴。”鹿青源說:“可以看出你只會把覺得珍貴的東西給他,卻從來沒考慮過福福喜不喜歡。其實比起幾十萬一斤的茶葉,福福更喝的慣的就是這壺青檸汁。”
他說著,倒了一杯放在林景年手邊離開了。
林景年抿嘴,喝了那杯一點也不酸的青檸汁,面對針鋒相對的二人,選擇心疼地偷看了一眼剛才被鹿青源倒掉的茶水。
畢竟一壺值好幾萬,都頂他半年多工資了,他心里盤算這壺茶能頂他多久生活費,一邊實在忍不住朝鹿青源傾身悄悄道;
“你剛才說話竟然如此流利。”
鹿青源驟然一噎。
江倦笑笑:“這是他生氣的副作用。”
幾個人交談間,飯桌上的暗潮涌動還在繼續。
孟策舟顯然是生氣了,那這些人自然也識趣的不再多言關于開發的事情。
“今天只吃飯,不談事。小鹿,來點菜,讓孟總嘗嘗咱這里的土特產。”
其中一位領導道。
鹿青源拿著平板,勾了幾道招牌菜,江倦狗熊抱著他指指點點要了好幾個,鹿青源翻了個白眼,都一一勾進去了。
孟策舟只在最后點了羅宋湯結尾。
鹿青源放下平板:“為什么要選羅宋湯?”
孟策舟挑眉:“你們這有不喝羅宋湯的規矩?”
“那倒沒有,只是今天你是客人,得點你吃得慣的。你喜歡喝這個嗎?”
“你管的太多。”
“不多。”
鹿青源抬手消除了羅宋湯的選項,隨手選了另一樣湯品。
孟策舟低喝:“為什么不選。景年身體弱,你點的那些菜只一味的補充蛋白質,又有什么用!”
江倦生怕再吵起來,立馬兩邊順氣:“沒事沒事,景年平時喜歡吃零嘴,那也是補營養的。就選孟總點的吧,人家畢竟跟景年熟,景年該吃什么不比我們清楚?你這會就別跟人犟了。”
“比我們熟?比我們熟所以選了景年最討厭的食物?羅宋湯里有大量的西紅柿,而福福他從不喜歡吃這些!”鹿青源說著突然沒忍住一聲嗤笑:“哦,對!我差點忘了,孟總和福福可是有足足大半年相伴的日子一點也不像我們只是跟福福當鄰居生活了三年而已,我們這松散的三年比不上您實打實的半年。”
孟策舟眼廓猛睜,“砰”的一聲拍案而起,怒視著鹿青源。
孟策舟生氣時周身散著低氣壓,渾身冒著盛怒的寒氣。飯桌上的人被嚇得戰戰兢兢不敢說話,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江倦大氣不敢喘,背過手瘋狂拍打鹿青源,示意他趕快停下。
鹿青源視若無睹,嘴里仍滔滔不絕:“你總是強加給他你認為好的東西,認為只要給了值錢的他就得感恩戴德的接受就像——你覺得你們還能舊情復燃一樣。福福他很討厭你你還沒看出來嗎?”
不知是真被戳中內心,還是懶得再跟他爭辯,孟策舟咬牙擠出兩個字:“結賬!”
他一把拽起林景年,帶著人就朝外走。可他似乎忘記了強龍難壓地頭蛇,這里不是昭安。
還沒走到樓下便立馬圍上來幾十個兇神惡煞的打手,朝他們步步緊逼。
高毅立馬嗅到危機,手指悄悄伸向腰后隱蔽位置。
孟策舟把林景年拽到身后,微微仰起頭顱,不由得嗤笑:“光天化日,你敢這么來?”
一群彪形大漢里,鹿青源從他們中間進來,目光立馬追蹤到林景年身上,“不敢比你們昭安那群人。放開福福。”
“放屁。”
鹿青源冷著臉,朝他們一揮手,幾十個人立馬把他們層層圍起來。
想曾經,干這種事的向來都是孟氏,如今風水輪流轉,現在到是他成了弱勢方。
孟策舟勾唇:“這么點人,真以為能把我怎么樣?高毅。”
高毅意味不明地瞇起眼睛,剎那間,晝光更亮,風吹落葉,周圍靜得落針可聞,一道短暫的利刃聲劃破空氣。
“停!”
林景年出聲制止,高毅立馬收回了動作。
“停,停。”林景年從孟策舟身后出來,面對幾十名膀大腰圓的壯漢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內個,你們吵完了對嗎?現在終于能輪到我說兩句了吧?你們先把東西放下,等會領導該出來了,法治社會你們是要判.刑的。”
聞言,他們似乎才想起來縉洲還有法律這種不經常出現的東西,紛紛后知后覺的把家伙什藏起來。
隨后林景年嘴說干了才把他們勸走。
鹿青源:“我也走?”
“嗯。這里又不是昭安。”
孟策舟不在自己的地盤,總歸是要收斂很多的。
就算他惹孟策舟不高興了,量也不敢輕易拿自己怎樣。
林景年說:“我和他的事情,就我和他解決吧。”
“……”鹿青源沉默了會,不知那句話觸怒了他,甩手走了:“誰管你!”
場地瞬間變得空曠,好在這會人少,剛才這場鬧劇沒什么人看見。林景年稍稍松了一口氣。
“景年。”
孟策舟叫他,他瞬間麻了半邊身子,整顆心都被攥起來。
“剛才多謝你。我帶你出來,是因為想解釋上午的事情。我、”
“不用解釋,也不用謝我,因為我剛才根本就不是在幫你。你在這受人壓制,一定會通知昭安總部來人,屆時弱勢的就成了鹿青源了。”
林景年背對著他,看不清表情,卻肉眼可見的肩膀在細微的抖動,像是隱忍到了極點:
“我以為我逃不出來了,可我逃出來了;我以為你再也找不到我,結果你又找到了。為什么總在我低谷時給我希望,在我生活的最好的時候毫不猶豫毀掉?你不是自己說的,你不來找我了?”
孟策舟搖頭,沒忍住上前一步:
“你……怎么知道?不過不重要,我是不想來打擾你了,可是景年,你明明知道我不來打擾你并不等于忘記你。”他抬起攥緊的手,在半空即將觸到那道模糊的背影時又頹唐垂下,拇指死死摁著指骨:
“我可以接受你的離開,也可以接受你一輩子不見我,但這并不代表你能和別人相愛,我也絕不會接受,更會想盡一切辦法拆散你們,就算你打我罵我,也當是我自私。你從前不是說我是反派角色嗎,那我現在真干點反派該干的事情,也是無可厚非的,對嗎?”
第44章 第 44 章
這句話使林景年從下到上一陣發寒, 連他指甲都顫抖一蜷。
他知道,孟策舟向來說得出做得到。
晝光亮白如雪,把他本就白皙的皮膚照的幾乎透明。肩膀戰栗良久, 最終拳頭一握, 緩緩闔眼:
“你有錢, 底下一群人伺候你呼風喚雨, 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做了。”
孟策舟些許困惑地皺眉。
林景年臉色蒼白的離開, 孟策舟趕緊箭步沖過去擋住他, 看到人臉色白的可怕, 皺著眉緩緩撫上他的眉心。
“沒發燒……你別擔心,我不會強迫你的, 你繼續安心在這里生活。我、我就陪著你什么都不干。”
林景年抬起眼。
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五官英挺, 一身裁定合體的手工西裝, 任何時候都是器宇軒昂的,很容易和那天甲板上居高臨下俯視他的人聯系到一起。
矜貴、冷峻、霸.道,無一不顯露在他身上。不管三年前還是三年后, 不管先在看向他的目光是何等溫柔,都還是一樣未變。
他側身,躲開了孟策舟的觸碰。
孟策舟看著心里日思夜想的人,欲言又止:“這三年,我很——”
話沒說完, 人就已經走了。
清瘦孤冷的背影平緩地夾在兩側蔥郁樹木間, 模糊虛化,最終形成微動的光點。
孟策舟抬手, 停在鼻尖小心翼翼地嗅著上面殘留的香味,是一種很溫和清香的味道。他幾近癡迷的在享受這種來之不易的溫存, 連指尖都在顫抖。
他怕失去這一切,又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白日當空,穿過兩道笨重的梧桐樹,落在水泥地影影綽綽。枝繁葉茂的樹葉幾乎能伸進琴行的窗戶里,在烈烈夏日添上一抹翠色。
林景年半邊身子暴.露在光影里,映得皮膚雪白瑩潤,秀氣的指尖如會跳舞的小人般悅動在鍵帽上。
律動的音符鉆過窗戶的縫隙,落在孟策舟黑沉沉的眼珠里。
他透過潔凈的玻璃,看到林景年背著光,從臉龐、脖頸、肩膀勾勒出一條好看的輪廓,如一塊剔透的天然白玉。
江倦看著自己倒影在玻璃的影子,笑道:“自從小林老師來了我們興趣班,不僅生意翻了好幾翻,更多的是能讓這些孩子能有能力接觸到更好的教育水平。不僅我們老板喜歡,我們更喜歡,所以老板您就把心放盆骨里吧,只要開發了我們小鎮,保證讓您生意從此紅紅火火更上一樓,這……更主要的是這些孩子也能見識更廣袤的世界不是?”
孟策舟側眼:“你們老板是?”
“鹿青源啊!他……”江倦棘手道:“他性子跟別人不一樣,又拗又悶,當年干生意就是這么被別人擠走的,前兩天純粹是個誤會,平時人挺好的,當年小林老師就是他留下的。”
“……是嗎。”
這句話聽不出喜怒,孟策舟繼續看了幾眼,見快下課了就離開了這里。江倦也忙不迭地跟上。
之后的幾天,孟策舟都會出現在琴行窗外。江倦想來好奇,看不出來,這大老板還這么喜歡音樂,癡迷到天天都要來看幾眼?
不過由于上邊交代的任務,他只好也跟著孟策舟每天來觀光。
這天,林景年在屋里投電影看,突然聽到隔壁桄榔持續了好一陣的響聲。他推開門,見隔壁一群人搬著沙發、空調一些家具往房子里搬。
來新鄰居了?
這地方人少,經濟、醫療都屬于偏遠地帶,很少會有人搬來這種地方。林景年想著,回去拿了一些新鮮的蔬菜,再去開門的時候,門口已經從一群裝修工人變成了健壯的男人。
孟策舟沒想到林景年會在這個時候開門,林景年沒想到孟策舟會來敲門。
突如其來的巧合讓倆人都呆愣了一會。
林景年抬手把菜扔了,抵著門業就要關門,孟策舟趕緊一掌摁著門板,阻止他的動作。
“我不進去,你先別關。”
“進不進來,這里都不歡迎你。”
林景年咬牙專注的推門關上,孟策舟擋著,皺眉道:“你先松手,你推不過我的,等會會傷到你。”
“……”林景年松開,微喘著氣,怨憤地看了他一眼。
“別走。”見人又要離開,孟策舟連忙喊道:“我是來告訴你,今天我搬家,從今以后我們就是鄰居了。”
說到后面,他語氣透著生疏和僵硬:“他們都說新鄰居……都要串門打個招呼,不是嗎?既然現在見了面,也算是打招呼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孟策舟不舍地將視線從他后背扒下來,離開了。
等腳步聲漸遠,身后又開始響起裝修音,林景年甩手關了門,一刻不停地跑到雜物室抽出行李箱拖到臥室塞衣服。
動作之慌張,腦子里只留下一個念頭:離開。
和手忙腳亂了半天,衣服沒裝進去反倒整個房間都被他攪得混亂不堪,杯子被碰碎了好幾個,最后堪堪塞滿了行李箱,還沒拉走兩步,生了銹的輪子咔嚓掉了倆,拉桿也被氧化的搖搖欲墜。
“嘭”
一聲,脆弱的箱子崩開了卡扣,皺巴巴的衣服散落了一地。
行李箱是三年前買的,當年他東躲西藏離開了昭安逃到這里,他記得,這個行李箱是買來以備不時之需,現在終于用到了,結果沒走兩步就碎的七零八落。
仿佛連行李箱也知道,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孟策舟也會再次找到他。
林景年失魂落魄的坐在沙發上,兀自一個人從中午呆到了深夜。期間孟策舟來敲門,以為沒人,把東西放在門口又走了。
慘淡的月光落在他掌心,不管握緊或松開,都會被月光淡淡覆上一層躲不掉,正如他自己。
林景年感到無比窩火和憔悴。生氣在他又沒做錯事情,也沒有干一些殺人放火惡行,為什么事情結束了,一切的后果都要他來承擔?就算東躲西藏,那個人也不應該是自己吧?
況且就算要躲,他又能躲到什么時候、躲在什么地方?
他也是普通人,沒什么大抱負,唯一的心愿就是闔家團圓好好過日子,想要回去是不可能了,但日子總得過,他也是要生活的。
東躲西藏是老鼠該干的事情,而他林景年是人。
第二天早上,他看到了孟策舟掛在門把的兩條處理好的龍利。
“小景兒,走!拉磨去!”
江倦上樓,一把勾著他的脖子。
“什么拉磨?”
“就上班。”
林景年把手里的塑料袋遞給他,江倦夠頭一看,立馬嫌棄地撇嘴:“兩條活了三十年的水蛭?”
“龍利。”
二話不說,江倦立馬奪走了,摟著他一路嘻嘻哈哈的去了琴行。
“哦~原來你跟大老板還有這段露水情緣呢,看不出來啊你小子!”
江倦豪放的往他背上一拍:“以為是兄弟,原來是前老板娘!”
林景年:“……”
林景年翻了個白眼,默默抬手揉了揉發痛的地方,江倦開懷大笑又把他摟在懷里:“你這樣一解釋我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難怪這段時間大老板老往琴行跑,嗨~我尋思大老板相中我了呢,回去好幾天都睡不著覺。”
他跟孟策舟的蝴蝶效應還造成了這種奇葩誤會,林景年沒忍住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希望我這個決定不會影響小鎮。”
不然到時,也不用鹿青源攆他,他自己也沒有臉面再待下去。
倆人一路走到琴行,著眼就看到一群俊男靚女把琴行圍得水泄不通。以為是攤上什么事了,江倦感覺把人群里的小文拽出來詢問。
小文現在看見他臉不紅心不跳,冷哼一聲:“姐要換對象!”
江倦無語:“你什么時候有的對象?”
小文羞澀:“等孟總來了就有了。 ”
江倦摸不著頭腦:“這跟大老板有什么關系?”
“嘖。”小文白了他一眼,“孟總……是叫孟策舟對吧?好帥!又有錢,據說孟氏在世界上都有排名呢,好像前兩天搞得那個新能源特別火,沒想到背后大老板就是他……嚶~又帥又有錢的男人真的很犯規!還有他身邊的那個高助理,也好帥啊啊啊——”
江倦捂著耳朵回去,立馬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呼、打探完畢,從那花癡嘴里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沒套出來。”
正說著,孟策舟就帶著人來了,一群穿著深灰工地裝帶著安全帽的人拿著圖紙對琴行旁邊的居民樓比比劃劃。
“景年,來上班?真巧,我們正商量怎么開發這里。”孟策舟一眼從人群中鎖定他,一步不錯地走來:“你放心,工期會安排在周一至周五,暑寒假會避開你們上課時間,不會叨擾琴行。”
林景年愣了一下。
“等會下課我可以約你吃飯嗎?旁邊有一家餐廳還不錯,大廚做的蟹肉蝦不錯,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了。”
林景年皺眉:“你……”
自從昨晚打定主意,他現在看到孟策舟的態度更多的是靜觀其變。他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落腳,實在不甘心就這么走了,逃跑也被他列為下下策。
雖說那天孟策舟對他一字一句許下承諾,可這幾天不見,孟策舟和他記憶力的那個簡直天翻地覆。
林景年目光繞過他警惕地打探了一圈。孟策舟視線一動不動地盯著他,饒是他不看,也知道林景年心里在擔憂什么。
冷哼一聲,只是又帶著點苦澀:“我說了,不抓你。”
林景年對他這樣警戒,心里莫名一股說不出的酸澀滋味。饒是再難受,他也得牙打碎咽肚子里忍著。
他道:“你忙,我先走了。”
他轉身沒走兩步,林景年突然叫他:“等等。”
孟策舟立馬轉身。
“還沒問,江總監和車太田在昭安怎么樣了?沒有受我牽連吧?江總監最近過得好不好?”
孟策舟眼里的期待落空,江眠兩個字更是聽的他眼前一黑,咬牙道:“他過得很好,好的連今天明天都分不清。你走之后他立馬把你忘一邊了,前年娶了老婆,今年生了對雙胞胎,現在老婆孩子熱炕頭,過得可滋潤了。”
林景年怔了兩秒,幻想了一下江眠闔家團圓的溫馨,嘴角也不禁帶了笑容。
江眠幫了他很多,如今人平安無事對他而言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林景年為江眠的幸福而高興,然落在孟策舟眼里,就像是一把大砍刀狠狠朝他頭頂砸,劈得他五臟六腑都在鎮痛。
孟策舟難過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
第45章 第 45 章
那群擠在琴行的俊男靚女們見了孟策舟跟葉公好龍似的, 個個不吱聲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搡著對方,最后把小文推出來。
剛好攔路擋下孟策舟。
孟策舟腳步微頓, 冷冷地掃了她一眼。
看著男人天差地別的態度, 小文不由得一愣:“呃、你好, 叫我小文就好, 我是這的住戶, 呃、歡、歡迎你來到我們小鎮!你別誤會, 大家都喜歡看帥哥美女, 也只是都好奇,我們沒有惡意的!”
小文說話怯生生的, 因為她覺得這個男人和小林老師和江倦不一樣, 雖然沒什么表情, 但總覺得看向自己的眼神涼颼颼的, 仿佛下一秒就能掏槍把自己斃了。
她不敢再多說什么,摳著手讓開了路。
可人卻沒走,孟策舟側眼:“回來。鹿青源是你們——”
“是這里最大的房東!”一說到鹿青源, 小文一下子興奮起來,可對上孟策舟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又害怕的低下頭:
“聽說他大學還沒畢業就去創業了,剛兩三年就掙了不少錢,聽說是碰巧賣了市場上沒有的東西……具體不清楚, 只知道他回來之后買了這里的房子當收租公, 我們小鎮好多房子都是他買下來的。”
孟策舟敏銳地察覺出其中蹊蹺,可眼下饒是再多疑點也先按下不提。末了掃了一眼琴行烏泱泱的門口:“這里怎么這么多人, 你們在干什么。”
“當然是為了看……孟總您。”小文被龐大的陰影壓制著,此刻再好看的俊臉也和修羅沒區別, 甚至腿肚子都在打顫:“我們、我們小鎮人少,每次來長的好看的我們都會來看一眼,真的、只是好奇。”
不過也并不什么人都看,除非林景年那種長相氣質萬里挑一的,再么就是孟策舟這種又帥又有錢的。
孟策舟示意遠處處理公務的高毅過來。
“孟總。”高毅摘了耳機。
“鹿青源的資料。”
高毅跑回車里,從副駕駛抽出一沓資料給他送來,孟策舟大致掃過,重點查看了職業一側。
國內一家不錯的計算機學校,考了個三級證書,選修了電子信息與機械。乍一看,就是一份平平無奇的履歷。
“一個工程師最后進軍房地產行業。呵,我竟然不知道縉洲的房地產什么時候成了市場短缺!”孟策舟不耐煩地將資料塞高毅懷里。
高毅收好資料沒說話,而是轉身看向了小文。
高毅特工級別的身材,一身腱子肉,小文柔弱的一個大學生立馬嚇得臉色刷白:“我我我我我要回家吃飯了!對、對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來了!”
她驚懼地生怕聽到什么,慌慌張張的跑了。
見人差點當場哭出來,高毅回頭,洋洋得意,心想自己不虧是老板欽點的首席心腹。
“有我在,她們這些小桃花啊什么的,以后再也不會來打擾您了!”高毅拍拍胸脯。
孟策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高毅立馬老實了:“那就說明鹿青源這小子故意隱瞞自己的履歷,我們一定盡快查清這其中緣由。”
孟策舟瞥了一眼琴行,“嗯”了一聲-
自從孟策舟搬來對面后,倆人見面次數明顯增加,甚至有時會借開發的名義去琴行聽他講課。
不過既然做好了心理準備,林景年就由著他去了,反正自己權當看不見這人就是。
就這么還算相安無事地過了一段時間。林景年這天下班回家,在樓道里竟看到了久違的鹿青源。
從那天飯店之后,鹿青源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在他世界,發信息和打電話都沒回,后來從江倦口中得知人沒事,他才算沒去打擾。
從上次見面到現在,中間隔了太多事情,猛然見面,倆人一時都有些尷尬。
鹿青源咧嘴轉回頭,伸手一勾,拿走了掛在門把的東西——紙袋里放著的一本牛皮紙琴譜,以及紙袋附贈的一張便簽條。
鹿青源撕下來看了一會,嫌惡地搓成一團抬手扔了,之后把琴譜給他。
林景年接過,“誰送的?”
鹿青源撇嘴:“門把自己長的。”
“……”林景年看了一眼包裝精美的琴譜,眼神立馬亮了:“是《安東尼和他的小鎮》①!我找了很久,還以為絕版了,太好了!”
這首歌全曲由上世紀的五弦琴演奏的古典樂,他最近在教這節課一直發愁沒有素材。眼下算是現成的送上門了。
鹿青源沉默的移開了眼睛。
林景年又開始尷尬了,看樣子,這八成是孟策舟給他送來的。
進了屋,他把琴譜收藏起來,鹿青源本來心情就沒多好,見他這樣,就更窩火了。
他實在想不明白,林景年為什么一再忍讓孟策舟?究竟有什么好畏怯的?孟策舟是有點錢手底下養了不少聽話的狗,可他們平頭老百姓不犯法不犯事,孟策舟哪來的權利跟他們拿喬?
他無法理解林景年的所作所為。
鹿青源大馬金刀坐在餐桌椅子上,看著林景年在他面前忙來忙去,道:“那天,你為什么不說?”
林景年抱著花瓶的動作一頓,“說什么?”
當然說你跟我談戀愛了,說你喜歡我。
這樣,孟策舟肯定真的以為我們在一起了,就知難而退了,以后再也沒人能來打擾我們。
鹿青源收回視線,淡然道:“沒什么。”
林景年緩緩放下花瓶:“哦……”
林景年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鹿青源那種性子也不會怎么解釋,倆人的溝通最終以后者沉默的離開告終。
或許林景年確實搞不懂鹿青源的腦回路,沒過幾天人又自己提著東西過來了。
鹿青源又去打球了,拎回來的是一個漏了氣的籃球。
林景年看到他嘴角噙著的血漬,眉毛一皺:“你是……打球還是打人去了?”
孟策舟扔下籃球,強迫將林景年的臉從視線里挪走。這一側臉,另一側好幾塊淤青都露出來了。
林景年吃驚,居然還有人能把鹿青源打成這樣。
他先拽著人坐下,從柜子里拿出之前鹿青源留在這的醫療箱,打開取出鑷子沾了點碘伏給他清理傷口。期間他試圖從側面問出怎么回事,但鹿青源并沒有回答他的意思,而是另起話題。
鹿青源黝黑的眼珠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過幾天團建,去嗎?”
說的是興趣班的幾十個老師一起,每年一度,每到這種時候幾乎就全成了江倦的主場。
“去哪?”
林景年彎腰,鹿青源坐在沙發上,稍稍低頭就能看到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倆人近的幾乎能感受到噴灑在彼此皮膚的熱氣。鑷子上的棉球若即若離地掃過他的唇邊、下巴處,勾得他心尖一癢。
他迷離地瞇起眸子,連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看見林景年跟觸電似的連退好幾步,一臉不可置信的摁著嘴唇。
鹿青源“騰”地從沙發跳起來,滿臉難堪:“我、”
“別說了。”林景年放下鑷子,一指門口:“我是躲在這里但并非寄人籬下,你這樣真的很不尊重我,如果有下次我一定會動手。現在,請你立刻離開!”
看他如此抵觸,鹿青源心里的火也起來了,不知道想到哪里,表情都扭曲了。
他捏著拳頭:“今天,親你的是孟策舟,你也會,這樣嗎?”
林景年一怔。
鹿青源對他的心思本就不一般,如今有了孟策舟這個莫名其妙的存在出現,內心難免下意識攀比,況且,
況且鹿青源的腦回路他們一般人也理解不了。
想到這,林景年頗為頭疼,“這不是一碼事。我和孟策舟……早就過去了,以后也不會有結果——”
“撒謊。你留他在這,不就是想跟他重新開始?不就是還忘不了他嗎!”鹿青源蹭掉嘴角的藥水,喘著粗氣,越過他離開了。
林景年蹙眉,望著他氣沖沖的背影,心里難過的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么,事情又奔著不好的方向發展了。他在昭安是這樣,在這里又是這樣,每一次事情都因為他變得更糟糕。
林景年失魂落魄地轉過身,關上了門。
樓外白日當空,亮光刺的視線發白。
突然,一根手指騰空出現,擋住了半邊白日,隨著手指緩緩移動到兩眼中間,江倦那張帥里映入眼簾。
只見他扎進女老師堆里,神神叨叨的:“在這個世界上,最成功的動物是人,那最成功的動物是什么?”
一個奇怪的腦筋急轉彎瞬間難住了一群老師。
林景年路過。
又退回來,略一思忖:“植物人。”
他說完,和江倦核.善的目光對視了幾秒,直到對方給他豎起一個漂亮的大拇指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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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他呢。
還沒到暑假,學生都還在忙著考試,不至于讓這片小沙灘人滿為患,稀稀疏疏的一些游客在嬉戲打鬧。
林景年頭頂一片葉子,跑到不遠處的小賣鋪買了幾瓶冰水。
老板穿著樸素,白背心、工裝短褲,手里拿著個大蒲扇一邊吹風一邊搖啊搖,隨手一指:“喏,這掃碼,我這里新出了冰飲,等會,我給你弄一杯啊。”
老板叫萬橋南,辭職后來這開了家小賣店,當年他們這群老師第一次團建什么都不懂,還是他給當導游。
他在遮陽傘下等了一會,突然跟一雙黑黝黝的眼珠子對上,陳又安沉沉地盯著他,那駭人的陰冷感簡直和孟策舟如出一轍。
“嘗嘗,剛才也給小鹿嘗了說好吃。要是你也覺得行啊,我就多進點這個。”
林景年嘗了一口,“好喝。鹿青源他什么時候到的?”
“就剛才,你沒看見?”
萬橋南吊兒郎當的抵著桌沿,伸蒲扇朝海邊一指。
鹿青源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閃而過,緊接著從樹上忽然墜落一個小孩,人群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林景年嚇得冷飲一抖,抬腳就跑過去了。
在即將墜落地面時,忽然被一個高大的人影救下,高毅一臉無語地拎著那小孩的后頸,抬手扔一邊了。
“……”
林景年并未松氣,如果高毅出現在這里,那么——
他一轉視線,果然在一棵樹下看到了孟策舟,沒玩手機也沒像江倦那樣吊兒郎當的隨便一倚,挺拔的氣質與這里顯得格格不入。
見到他,孟策舟立馬過來了。
只是……他怎么穿著安全員的衣服。
林景年按捺下心中好奇,抿嘴,抱著冰水繞開了他。
“景年。”
林景年側身,躲開了來自他的拉扯,冷眼道:“不是說只要我不和別人談戀愛你就能一輩子不見我嗎?我沒有喜歡的人,你現在是不是也可以回昭安當你呼風喚雨的孟總了?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也不要……再碰我。”
孟策舟眉心緊緊攏著,不情不愿的縮回了手,自嘲似的笑了一聲:“我都腆著臉來這里當安全員了,就為了看你一眼,你,別這么說我行嗎。”
“你要是覺得難聽,覺得刺耳大可以回昭安,那里有大把你喜歡聽的。”
孟策舟輕輕搖頭:“他們的話權當放屁了,我只想聽你說的,我喜歡聽你說話。”
“……”
林景年跟他對視幾秒,再次繞開他走了。
“福福。”
鹿青源跑來,頭發凌亂,拉著他又回去了,“高助理,我手機丟了,借用一下你的。”
高毅沒多想,掏出來給他了。
孟策舟瞇起眼睛,“高毅。”
他喊了一聲,似乎在警告什么。
似乎已經遲了,號碼已經被撥出去。鹿青源不緊不慢地從褲兜抽出自己的手機,上面顯示一長串讓林景年覺得非常熟悉的號碼。
無他,只是他曾收到過來自IP為昭安的短信,當時是第一次收到騷擾短信,所以格外留意了這串數字,因此,他看到這個號碼的第一瞬間仿佛被天降之錘砸了一下似的,整個人都清醒了。
原來,這三年來不斷騷擾自己的、
林景年后背冷汗直冒。
遠處,孟策舟橙色衣擺被海風吹起,飛揚的碎發下,是一雙陰翳、盛著盛怒的黑眸。
是孟策舟。
第46章 第 46 章
鹿青源舉起還在通話頁面的手機, 頗為得意的朝孟策舟晃了晃:“當時福福說起這事我以為是一起很普通的電話詐.騙或誤觸了鏈接,可一般詐.騙電話都是套個一次性電話卡,等你再打回去就成了空號, 等我收集完所有的電話后發現只有這一個是實號, 在比對IP地址后就找到機主了。剩下的也不用查, 除了你能干這種事還能有誰。”
他們這邊鬧出了點動靜, 遠處江倦察覺起身朝這邊過來, 探頭新奇道:“你怎么說話又開始流暢了?”
鹿青源瞥他一眼, 沒有說話。
高毅奪回了自己的手機, “這、我、當時是個誤會,純誤會, 這是、是因為當時剛巧孟總的手機沒電了就順手拿了我的用——”
“不用說了。”孟策舟抬手打斷他潰不成軍的發言。
高毅不擅長圓場, 更不擅長撒謊, 聞言瞬間如蒙大赦, 退一邊了。
“高毅說的不假,其他的號碼也全出我手。”孟策舟語氣陰沉道:“能查到孟氏總部的頭上,你本事不小啊鹿青源。”
鹿青源冷笑:“跟您比差遠了, 您隨意舉槍差點殺了昔日的愛人,也不是我們普通人能做出來的。”
高毅立刻反駁:“胡說!孟總根本沒想下手!”
“住口。”孟策舟制止他。
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之久,是非對錯早就已經有了結論,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林景年。
他在意的是這個人心中所想,也從沒忘記他來到這里的目的。
“景年。”他走進, 避開了鹿青源他們。
林景年五官不媚不妖, 是一種非常秀氣的長相,皮膚白也沒有多余的痣特別干凈, 只是以至于在陽光下都格外寡淡。
眼神和神態都深深攏上了一層疏離,而這種冷漠是僅僅針對他的。
孟策舟看得既難過又心痛, 伸手撫上對方的鬢發:“你用這種眼神看我,還不如直接罵我兩句打我兩下來的痛快。”
以前林景年從沒用過這么傷人的態度對他,而且向來都是靈動和溫柔的,就算生氣了,只要自己稍微哄兩句就能立刻眉開眼笑。
林景年對他的關心、在意,如今已經灰飛煙滅,他想要極力挽回,可卻只能換來更糟糕的結果,仿佛他越做越錯。
他心里已經痛到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或許有誰能大發慈悲的給他指條路,究竟要怎樣才能把從前的林景年還給他,讓他上刀山下火海干什么都愿意,只要能把林景年還給他。
孟策舟聲音輕下來:“說句話吧,以你的性子,我這么做你心里肯定把我罵成了篩子。別憋到心里,這樣咱倆都不好受。”
林景年擋開耳邊的手掌:“我是不是說過,如果你到了最后要是敢跟我說一句什么‘忘不了我’的話,我一輩子看不起你。”
孟策舟微怔。
林景年的眼神冷冷剜了他一眼,轉身踩著沙子離開了。
“現在;從前;用的下作手段是如何傷害福福的,又是怎么騷.擾他的樣子,你今天最好記住了刻在心里留著懺悔一輩子。”
孟策舟轉身,眼里的哀傷還未斂去,鹿青源見了哈哈大笑。
當初他再怎么看不起這個人,眼下雙方比起來,確實他要狼狽許多。
“你這幅樣子,除了有點權勢能壓人,還有什么能讓人喜歡的?你根本不配得到福福的喜歡,更不配得到他的原諒!”鹿青源沖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機,隨手扔在他腳下,連眼神都充滿了厭惡:
“你自己也看到了,從今以后我們和你沒有半毛錢關系.別再來糾纏他!”
孟策舟咬牙:“今天算是進了你下的套,不過,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先管好孟總你吧。”
鹿青源說完,踩著林景年留下的那排腳印走了,孟策舟望著熱鬧的海邊,目光漸漸攏上一層難以言說的委屈。
江倦站了一會,覺得一個人跟他們湊著怪尷尬的,不過他也算大差不差明白了這倆人之間的恩恩怨怨,這個大老板的形象在他心里算是大打折扣。
于是很別扭道:“老板,今天是我們幾十來個人團建,純粹員工獎來玩一玩,大家忙了一年好不容易有這——”
孟策舟不耐煩打斷他:“有話直說。”
“啊……就是,剛才我看林老師挺不開心的,而且這事一兩天也解決不了不急這一會,你看,你能不能先……離開?”江倦試探地說出這些。
“你說什么!”
讓他離開?他憑什么離開!
江倦被他吼得肩膀一縮。
“……”孟策舟捏著拳頭的手指發抖,攥了良久,才道:“你去吧。”
孟策舟看了一眼海灘,甩手脫了身上廉價的安全員制服,連背影都透著不愉快的怒火。
江倦撇嘴,回到了他們大本營。
烈日炎炎,幾個女老師已經商量著玩水解暑去了,其他幾個見一下太陽都嫌熱,躲在太陽傘底下喝冰飲。
大家都玩的很開心,可林景年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江倦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覺得人繼續這么憂郁下去不是辦法,于是他調了個頭去找了鹿青源。
聞言,鹿青源攥緊了手里的礦泉水瓶,“我跟他,不熟。”
“嘶——”江倦后仰:“你怎么說話又開始磕巴了?”
鹿青源沒說話,視線繞過他瞥向躺在沙灘椅發呆的某人,從鼻腔里冷冷哼了一聲,別過了臉。
一個二個都不說話當謎語人,江倦左右聽不懂,索性無奈一攤手,踩著柔軟的砂礫屁顛屁顛就貼林景年身上了。
“小景兒,你——喜歡玩水嗎?”
林景年一個“不”字還沒出來,下一秒,天旋地轉,一陣失重的眩暈下意識抓緊了江倦健碩的臂膀。
“江倦——!”
鹿青源之間一道黑影從眼前躥過,反應過來立馬怒喝一聲。
不過來不及了,“撲騰——”一聲,平靜的海面炸出碩大的水花,林景年從里到外都來了個夏日的“透心涼”。
他扒拉兩下騰出水面,甩了甩頭上的海水,看著岸上老神在在的某人,火上心頭沒忍住:“你干什么!”
江倦雙手抱臂,挑眉:“怎么樣小林老師,現在心情有沒有好點啊?”
“你神經病吧!”林景年又抹了一把臉上冰涼的海水。
“呦呦呦,看不出來一向溫油的小林老師居然會罵人。”說完江倦還特別賤的嬌軀抖三抖:“啊~好怕怕~”
“……”
本來林景年冷不丁的渾身濕透還挺生氣,可這一下子跟吃了口狗.屎一樣,也沒心情跟他較真了。
見他心情確實因此好了點,鹿青源走來,把擦過汗的毛巾朝江倦臉上一扔,“新開的潛水項目,去不去?”
“什么時候開的,我怎么不知道?”江倦扯下臉上的毛巾。
鹿青源瞥他:“讓你知道,去調戲人家客戶?”
“……這就有點詆毀我了。”江倦哂然。
鹿青源沒理會他,而是看向林景年,“水里有很多,水母。”
江倦也附和:“去吧小景,剛才大老板已經走了,別害怕,以后他不會再纏著你了。”
在兩個人期盼的目光里,林景年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去掃興了,你們玩吧,我先回去了。”
“哎——”
江倦想再勸一下,可奈何他的臉色太蒼白,伸出的手還是猶猶豫豫的縮回來了。
“別攔他。他對孟策舟喜歡的緊,”鹿青源難受的陸陸續續地吸進一口氣:“讓他、去。”
海邊離小鎮還有一段距離,等林景年回到家時,天已經全黑了。
他掏出鑰匙走進樓道,似乎被什么軟乎的東西絆了一下。樓道沒開燈,他也沒在意,畢竟這種地方經常會有租戶放一些雜物。
再走上一層就到他住的房子,剛踩上臺階,樓道燈光倏然一亮,他剛巧和江眠來了個眼對眼。
驀然見面,兩個人都有些怔愣。
江眠心臟更是怦怦幾乎要跳出來,他暫且按捺下去,語氣還是露出興奮:“景年?”
林景年心底瞬間咯噔一下,扭頭就跑,但剛跑兩步,背后一陣紊亂的腳步聲擋住了他的去路。
抓著他的肩膀,江眠緊張道:“你……為什么要跑?”
林景年低頭:“對不起。當年招呼也沒打一聲就走了,你幫了我那么多,我不應該這么對你。現在我也沒臉見你了。”
聽了他的解釋,江眠懵了,繼而失笑:“是我該謝你,你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
第一次見面。
林景年不由得一怔。
那個時候,他還是大學畢業剛開始工作的悲催穿書者,第一次見江眠,是在那天餐廳里,主角攻帶著張學晨刁難江眠,他替江眠解圍。
“好多年前的事了,你現在……變了很多,不記得也正常。”江眠語氣勉強,繼而忽然想起:“對了,幫我個忙吧。”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團黑色的人影縮在樓道里,眼神低沉沉的,看起來特別頹唐。
孟策舟發燒了。
聽江眠說,是在后邊盤山公路半山腰的地方吹了一下午的涼風,接回來半路就開始起燒了,高毅有事回總部忙,他剛巧要來這里正好順著把人接來了。
可孟策舟一米八多七十多公斤的大男人,江眠扛了半天才上來。倆人一合計,一左一右架著胳膊總算把人整屋里去了。
這里離醫院很遠,林景年回去拿了藥和退燒貼再給他貼上喂藥,一頓折騰下來,倆人都累出了一身汗。
但好在孟策舟的燒是退下去了。
江眠長長舒了一口氣,疲憊的坐在藤椅上,捏了捏眉心:“我這次來是找商知許,真的很巧,竟然碰到了你。”
許久不聽到這么名字,林景年恍然了一下。
“我可能要待個三四天左右,這里有什么好玩的嗎?”
“嗯……潛水吧,聽說新開的。”
江眠一笑:“那我厚臉皮一下,有空可以帶我去嗎?”
“江眠哥的事情,我當然都行。”
倆人一說定,林景年起身就準備走,忽然,被身后一只手勾了一下,被.迫又重新坐回去。
孟策舟支起半邊身體,搖頭甩掉了退燒貼,透過凌亂的碎發看著他,臉頰泛著異常的緋紅。
“景年……”
發燒的聲音有些嘶啞。
江眠斂眸,有些低落。他起身:“我有東西忘車上了,先去拿。”
說完關上門走了。
林景年也想走,可又被腰上的那只手摁了一下,旋即纏綿地圈住他,孟策舟滾燙的體溫瞬間燙得他一縮。
窗戶縫隙鉆進的冷風都吹不散身后的炙熱。
“出息有什么用,被人瞧得起有什么用,不還都得不到你一個笑臉……我真的很后悔三年前放你離開,我為什么三年前沒有把你從這里帶回去,哪怕你天天打我、罵我,也總好過你現在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林景年用力掙扎一下,沒掙開,反而讓他鉆到縫隙抱得更緊了。
孟策舟下巴抵著他的頸窩,整個人被月色慘淡的覆上一層,連聲音都在疼的顫抖:“這三年來,我沒有一天是不后悔的,可是,我又不想讓你難過、不想再看到你對我失望的表情。我做錯了許多事,乃至這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想好好彌補你。”
林景年一直掙脫不開,怒火攻心,抬起手肘朝孟策舟胸口猛撞。
只聽到一聲喉管里發出的悶哼,腰間的手掌還死死扣著。
他喘著氣,冷喝:“放開!”
“再聽我說會吧,你很少這么安靜的聽我說話。今天都是我的錯,因為這三年來,我實在太——”
“住口!”林景年身體一抖,扭頭閉了眼道:“不準說!”
可燒糊涂了的孟策舟根本顧不了這些,抱著他呢喃出那天未說完的話:
“想你,我很想你。”
“這三年來,我每天都很想你。倒是要感謝鹿青源了,如果不是那天他伸手把你抱進懷里,我都不知道我還能忍到什么時候。”
“短信的事情你不要怪我,因為我除了這個能感覺到你之外,我什么都沒有了。”
“……”
“真的只是想你,除此之外,我沒打算干其他的事情,真的。”
林景年:“……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
“知道說了沒用,但沒用也說。這三年里我有很多話都想告訴你,我想說其實我改了很多也變了很多。”孟策舟終于體力不支,緩緩又倒回床上,兩只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好像生怕人走了。
“你沒發現,我現在說話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嗎?”
“……看出來厚臉皮了。”
林景年說完不再看他,轉身走了兩步忽而聽到一聲非常微弱的“別走”。
“你忙了這么久,肯定沒時間吃飯吧,我點個外賣。”
孟策舟掏出手機,忽然想起這種小鎮外賣不配送,于是立馬掀開被子下床:“我去做飯。”
鞋還沒穿上,又想起來,他不會做飯。
燒糊涂的大腦突然宕機,他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景年長嘆一口氣,去廚房冰箱里翻出一盒密封沙拉,撕開攪拌攪拌給他放在床頭。
孟策舟已經重新躺回去了,興許是真的燒的太高,糊涂到一見他幫忙拆了盒沙拉就立馬紅了鼻尖。
甚至不敢置信:“這是……你給我的?”
“冰箱里的,你吃吧。”
林景年后撤了兩步。
“等等。”孟策舟眨了兩下酸澀的眼眶,艱難伸出沉重的胳膊,搖搖欲墜地抓住林景年衣服一角不讓他走。
林景年已經有點忍不住了,便冷聲道:“你想干什么。”
孟策舟抬起病弱的眼睛,面龐本就蒼白,在月色下幾乎泛著駭人的灰敗。他虛弱地咳嗽兩聲,語氣虛弱:“就算在路邊看到條小狗,你也不會忍心扔下不管的,對嗎?”
第47章 第 47 章
林景年漠然地看著床頭那碗食物, 沒有想端的意思。
孟策舟拽著他的衣角又晃了一下。
“……”
林景年坐下來,端起沙拉遞到他嘴邊,孟策舟眼睛都亮了, 連忙坐起來張嘴含下。
對他來說, 這種日子簡直是夢寐以求, 不知道有多少個日日夜夜都在幻想此刻, 如今真身臨其境, 他反而感覺跟做夢似的。
林景年捏著勺柄的指甲泛白, 避開來自孟策舟赤.裸的視線, 在喂完第二口終于忍不下去,甩手把沙拉仍回桌子上, 倏地起身:
“你自己吃吧!”
“誒, 景年。”
孟策舟看著被甩上的門板, 仿佛心也跟著被甩了一下, 狠狠被砸在地面,再被碾上幾腳。
他無力地倒回床上,回味這剛才短暫的溫馨, 那讓人不禁眷戀的瞬間更讓內心酸楚。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那他和林景年會不會就這樣一直平淡安穩下去?
是他親手毀掉了這一切。
林景年逃也似的急匆匆出去,基本是腦子還沒反應門已經打開,腳尖便先做決定邁出去,來不及看來人直接和高毅撞了個對面。
文件“啪”一聲, 甩出來一截, 邊角露出“鹿青源”三個字,余下未來得及看, 高毅手一揮把東西撿起來暗暗蓋住了正面的字。
以及掩飾性地一笑:“辦公室新來了個小助理,我給孟總匯報一下背調。”
他既然要隱瞞, 就說明孟策舟沒打算讓自己知道,林景年也配合的裝作不知道,但顫抖的尾音出賣了他:“孟策舟燒得很嚴重,你去找人把他送醫院吧。”
“好。”高毅盯著他:“你……是不是有點不舒服?”
林景年揮揮手,沒敢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瞎想。可一回到屋,他輾轉反側睡不著,腦子里全是剛才看到的文件。
那是檔案袋,孟策舟怎么會有鹿青源的檔案?
他要干什么?
鹿青源不會有事吧……
深夜,他呆呆的盯著天花板,翻身爬起來,摸出手機給鹿青源打了電話。
對面幾乎秒接。
可接通之后話堵到喉間,又不知道怎么說,總不見得他大晚上平白無故打電話給鹿青源說“孟策舟可能要整你你現在抓緊趕快跑”吧?
那也太像個神經病了。
他還在糾結猶豫,對面已經率先開口。
幽幽夜色里,鹿青源的聲線像是被裹了一層寒霜:“怎么,是打算,離開這里。”
“什么?”
“一個人走還是跟孟策舟一起?我猜,是后者。”
林景年覺得匪夷所思:“你怎么會這么想?我沒有——”
“誰在乎。我說過,”對面鹿青源打斷他接下來的話,一字一句咬牙道:“你愛喜歡誰喜歡誰,跟我,無關!”
緊接著掛斷了電話。
他看著黑屏,眉心緩緩聚攏。
第二天,高毅樂樂呵呵的拎著禮盒就去琴行蹲他了,里邊裝的是孟策舟剛從一個富豪收藏家手里弄來的龜殼玳瑁,聽說一個能頂他們縣城一年GPD。
江倦在一旁聽得下巴掉三米,接東西前還擦干凈掌心,就差跪下來給他們磕一個了。
其余的沒說什么,只說了孟策舟想用這個換和他吃一頓午餐,問他同不同意。
林景年沒有同意。
下午,他從琴行下班回家,看到了門把掛著的極品血燕,沒留紙條是匿名送的。
他想到昨晚上和鹿青源鬧的挺僵,便下意識覺得,這也許是那個人來求和的禮物.
因為他還記得,鹿青源這個人和孟策舟有一個很大的共同點——口是心非!
這個想法下一秒強.制被他摁下去了,他搖頭摒棄了這些不應該有的念頭,拿著手機給鹿青源撥了一通電話。
往常都是秒接,再不濟頂多響三下就通了,但這次響了好一會,最后響起一道機械音就自動掛斷了。
他皺眉,又連續打了好幾通電話,可通通打不進。
以為被拉黑了,就退而求其次給江倦打過去,可江倦也說自己打不通,沒人知道鹿青源去了哪里。
忽然,一個非常不好的念頭沖上心頭,林景年慌了,先讓江倦去警察局備案,他掛了電話在黑名單里翻出孟策舟的號碼撥過去。
關機了。
“……”
林景年下意識屏住呼吸,咬著嘴唇給高毅撥過去,好在這個通了,他趕緊詢問孟策舟的位置。
對嗎猶猶豫豫的:“孟總吩咐,誰也不見。”
“我不信,他連我也不見!高毅,你快告訴我他在哪,求你、算我求你!”
“這……”
高毅再為難也架不住林景年的逼.問,斷斷續續的都吐出來了。
得到確切的定位,林景年片刻沒猶豫,抓起鑰匙就朝樓下沖,因為跑的太著急,拐彎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
來不及檢查傷口,他現在腦子里只有一個駭人的念頭在心中無限擴大。
啟動車輛,一路馳騁向海邊-
瘦弱的月牙掛在黯淡的天穹,不遠千里而來的海風海面撲面而來。孟策舟站在海岸線邊際。
夜晚涼風呼嘯,吹著能刺穿骨頭的冷風,他站在夜色中的影子被月色覆上了一層孤寂。
垂下手,指間輕輕攥著一束又小又嫩的雞蛋花。
胖乎乎的花瓣隨著晚間的風輕輕搖擺。
“孟策舟!”
林景年彎腰抵著膝蓋,大口喘息著起身,滿臉警惕的打探了一圈周圍:“鹿青源呢,你把鹿青源弄到哪里了?”
孟策舟剛彎到一半的嘴唇又收回去了,黑曜石般的眸子冷的幾乎能結冰碴。
不知道是因為嫉妒,還是被氣的了,從肺管里哼出一聲:“死了。”
他因不甘而面目扭曲地望著林景年,嗓音和刺骨的寒風混合在一起化作一把利刃,劈得林景年連連后退。
他整個人幾乎唰一下僵住了。
——那是一種從骨縫里鉆出來的蝕骨寒意,直勾勾往頭頂躥。
孟策舟與他相對而立,借著銀色的月光,他舉起手里那朵白嫩的雞蛋花:“你看,這是我從泰國空運來的塔樹,華國兩廣地帶搜遍了也沒有這種花,明天我送給你,如果你能喜歡最好——”
林景年渾身發抖,大腦沉浸在無聲的哀傷中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先動了一步,抬手沖孟策舟砸了一拳。
揮拳瞬間撞斷了□□,輕薄的花瓣簌簌落在腳下砂礫,不一會便被湍急的海浪吞走。
“你個混蛋,你個混蛋!孟策舟,你究竟還是不是人,為什么要這么做?鹿青源他做錯了什么……我們的事情你為什么總是牽連無辜!為什么!”
林景年痛苦地抱頭,面容哀戚。
見他情緒激動,孟策舟心里憋的火氣瞬間澆息了,趕緊把人拽來摟在懷里,掌心覆在他發抖的后背輕輕安撫。
語氣也自動軟乎下來:“怎么了這是?我開玩笑的景年,我、我剛才以為你來找我,結果你開口就是鹿青源,我只是給氣著了胡說八道。景年、景年?”
遠處海浪鉚足了勁騰騰撲來啪嗒海岸,水位上漲,倆人的褲腿都濕了。孟策舟緊緊抱著林景年作安撫,粗.暴地阻止了懷里人掙扎的動作。
他感覺得到,林景年現在的精神狀態很差勁。
不光是現在,早就在林景年看見他的第一面,因害怕而躲在鹿青源背后的時候,他就應該察覺到的。
林景年的身體抖得很厲害,他也開始害怕了,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也不敢不用力怕人跑了。倆人就這么糾纏著,期間踩到了無數貝殼,身上、頭發都沾了沙子,被風吹著,特別狼狽。
孟策舟迅速找到一個支撐點,抵著樹干,腳尖抵著林景年的雙腿,把人翻面徹徹底底圈在懷里。
折騰下來,他疲憊地嘆氣:“景年——”
“嗚……為什么,為什么,我明明已經逃出去了,我在這里已經活得很小心了,這三年來我從沒去過昭安、從沒出現在你眼前,為什么……你還是不肯放過我?為什么!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過我!”
林景年無力地從他懷里抬起頭,眼圈又紅又腫,頭發被海水洇濕貼在皮膚上,哀求道:
“孟策舟你去喜歡別人吧,你別喜歡我了,我求求你了,你別喜歡我了好不好?”
孟策舟心里比刀割還難受,只是把他抱得更緊了些:“你胡說什么呢,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林景年被迫抵著他的胸膛,水潤的眸子撲簌簌的往外冒眼淚:“可是我再也見不到媽媽了,再也見不到外婆,從前沒在他們膝下盡孝過,如今冷不丁的來到了這個鬼地方,我已經……沒有家人了。這三年來,我連祭拜許執都是委托的別人,在昭安的朋友也從沒有聯系過,我明明已經把自己隱藏的很好了,你為什么還要來找我,為什么還要來見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擺脫你!”
海浪拍打著抱成一團的二人,呼嘯哨向遠遠近近。遠方燈塔燈光360°旋轉,一掃而過孟策舟凄涼的神情。
聽著林景年小聲啜泣,他早已分辨不出內心是何種滋味,只得頹廢地癱在樹干:
“上一世,這一世,我犯過很多錯。信任親人,被親人背叛;信任下屬,被下屬背叛,我相信過許多人,也希冀他們忠誠于我,可是,可是到了最后最應該相信的一個人,我卻毫不猶豫的朝他開.槍,把他關起來,明明他再三抗拒過。”
這個彌天大錯,是他窮極一生都不敢回頭觀望的程度。
他做錯了,把林景年的心徹底給傷著了,事后還不知悔改,肆意揮霍這人最后一點真心。等林景年真走了,離開他了,他才發覺自己從前是何等的混蛋。
“我認錯的時間太長,足足有三年。景年,我也沒有家人了,一出生就沒有,看在在倆算是同病相憐的份上,你能不能不要趕我走?”
孟策舟捧起他的臉,替他拂去粘在臉頰的碎發,憐惜般地撫摸著。
對上他溫柔如水的眼眸,似乎又透露著某種不可撼動的堅定,林景年終于再也忍不住,抵在他懷里失聲痛哭起來。
海水愈發湍急,嘩啦地一次有一次撞擊沙灘的聲響,如同在歌唱絕望的交響樂。
襯托林景年那股悲傷的、崩潰的、幾乎撕心裂肺的哭聲。
孟策舟內心蝕骨鉆心的痛楚幾乎到了痙攣的地步,他極目望向無垠海面,留下了一滴眼淚。
倆人的運氣都不算太好,想要的都得不到,不想要的躲也躲不掉。真心總在傷心后。
也或許他們都知道,有些東西早在三年前就被上了一把沒有密碼的鎖,燒不斷砸不斷,牢牢的將那些過往永遠鎖在某處角落里,都回不去了。
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林景年歇斯底里的哭過之后,躲開了來自對方的觸碰,他不喜歡這種親密的舉動,掙扎般的一口咬在他掌側。
幾乎用盡了力氣,滾熱的鮮血順著掌紋滴落,匯聚在海水里淡淡暈開血色。
孟策舟連眉毛都不皺一下,一聲不吭的讓他咬個夠。
他胸膛不停的喘息,靜靜的看著林景過了很久很久,對方已經進入體力瘋狂消耗后的虛弱中,再也沒有力氣一般地躺倒在他懷里。
“我帶你回家吧。”
林景年又掙扎了一下:“鹿青源、”
“……沒死。”
“我明明看到他調出了他的資料。”
“就是看看。”孟策舟趕快結束了這個話題:“我對你保證不會動他,也不牽扯其他人。等會漲潮了,我背你回去吧。”
他又等了一會,感覺懷里人沒有動靜,他道:“那我當你默認了。”
孟策舟扶著林景年先自己站起來,脫掉還算干爽的西裝披在他身上,低頭自顧自找了一會,在旁邊找到被樹干攔下的那朵雞蛋花,撈起來擦干握在手里笑了一下,抬手給林景年別上。
就像從前林景年對他那樣。
天穹暗沉寡淡,在海岸卷積的海浪猛然后縮,再怒力猛沖,孟策舟背著林景年,蹚過海水,沿著海水與沙灘連接的岸邊那條線,在夜色中一步一步走著。
林景年被抽干了力氣,軟軟趴在他后背,悶聲道:“鹿青源在哪?”
孟策舟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從昨天中午之后,我就沒見過他了,我可沒派人時刻跟蹤他。死活不知道,也許真死了也說不定……”
“孟策舟。”林景年咳嗽了兩聲。
“不愛聽,就不要再提他了。”
林景年沉默。
孟策舟往上提了提他,“有個事我一直想問你。我昨晚上發燒,沒跟你說什么胡話吧?”
林景年繼續沉默。
那看來是真說了。
而且極有可能很丟臉。
不過,他現在背著林景年,就覺得一切什么都無所謂了,只要最重要的東西沒丟,他什么都無所謂的。
“其實,如果能背著你,就這么安靜的一路走下去,走一輩子,好像也不錯。”
孟策舟滿足喟嘆了一聲,帶著林景年穿過夏日濃濃夜色,和這個人在最深處愜意地向盡頭走去。
如果回不去,他真的很愿意就這樣,哪怕一直到不了盡頭也愿意。
第48章 第 48 章
那天晚上并沒有回家, 孟策舟一路帶著他緊急趕到附近城市的醫院。
他們在海邊吹了很久的冷風,又在冰涼的水里泡了幾個小時,林景年果然半路就起了高燒, 孟策舟急得滿頭大汗, 一路馳騁, 抱著人急匆匆的就要送急救室。
可他忘記了, 這里不是昭安, 得到的只有護士一個無語的表情:“你掛號了嗎?”
孟策舟愣了一下, 仿佛聽到了某個從沒出現在生活中的新奇詞語。
什么是掛號?
緊接著酒杯護士吐槽了穿的亂七八糟從山溝子里來的傻乞丐白瞎了這好身材和這張俊臉什么的, 一路邊吐槽邊把他帶到了掛號處排隊。
望著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隊伍長龍,慢慢朝前蛄蛹, 孟策舟緩緩蹙起了眉毛。
這得排到什么時候。
孟策舟跑去大廳長椅, 從林景年身上披著的西裝里掏出所有紅票, 挨個給他們塞了一張, 之后理所當然的站在窗口第一個位置。
白大褂護士意味深長的看了他幾眼,沉默的幫他掛了門診。
林景年突發性高燒,掛一瓶鹽水就沒事了。可孟策舟一顆懸著的心怎么也放不下, 思來想去出去打了個電話,醫院立馬給升級到了單間。
林景年還在昏睡,折騰一番下來渾身汗津津的,被海水濡濕的衣服皺巴巴地吸附在皮膚上,蒼白的臉頰泛著顯眼的潮.紅。
孟策舟給高毅打了個電話拿衣服, 自己又擼起袖子拿著水盆去打了盆清水, 打濕毛巾從臉、脖頸、胳膊、上身挨個擦了一遍,順帶脫下濕漉漉的衣服, 給他換上新拿來的干爽睡衣。
一系列干完,孟策舟不自在地摁了一下鮮紅的耳垂, 心跳莫名加速。
現在林景年已經換上柔軟的睡衣,頭深深陷入枕頭,因為高燒而噙著血一般紅的嘴唇,整個人特別乖巧的躺在床上。
孟策舟指尖蜷了一下,盯著他微敞的領口,內里肌膚亮白如雪引人遐思,然而事實他也真想了。
不過沒幾秒,林景年眼睫微動,撲簌簌地掙開,空泛的瞳仁還沉浸在高燒過后無限的茫然中。
孟策舟反射性后退了一步,“我、我只是給你、擦一下汗。你別誤會 ”
林景年還在迷瞪,壓根沒聽懂他在說什么,沉重的眼皮昏昏沉沉的又闔上睡著了。
睡著的林景年只安靜的躺在被窩里,孟策舟不再打擾他,捻捻殘有余溫的指尖,默默推門出去了。
……
“搖啊搖,搖啊搖
船兒搖到外婆橋
外婆好,外婆好
外婆對我嘻嘻笑”
“……”
黯淡的天穹掛著一勾彎月,千里之外的颶風風卷殘云般呼嘯而過,在夜色中直沖闃寂的城市。
吹過紅紅綠綠的城市、鱗次櫛比的大廈、寂靜深處的江邊,搖搖晃動那片茂密的蘆葦。
林景年掙開眼睛,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睜開眼睛,他看到一方矮茶幾放著堆積成山的文件和騰出一小塊空地放著的歪歪扭扭玩具泥塑。他躺在一個溫柔的懷抱里,背后被掌心輕輕拍背哄睡。
往上看,視線好似被蓋上一層薄紗,他極目要看清楚女人的臉龐,希冀的視線掃過,只模糊看到了她如燒般的紅發和疲憊的眉眼。
林景年恍然,他想起了這個場景。他用盡全力的想要托起沉重的身體,鼻尖猛然涌上酸熱,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這是年幼的時候母親在哄他睡覺!
“媽、媽、”
“……”
他張張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仿佛喉間被一雙隱形的掌心緊緊攥住,透不出一口氣。
抱著他的女人還在疲憊的揉著眉心,嘴里還在和下屬低語隱隱商議什么。
這就是記憶力母親的模樣,林景年無比確定這就是他母親,是他日思夜想的親人。他急迫的想伸手抱著她,但剛艱難邁出一步,穿破隱形中的禁錮,在畫面破碎那一秒,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被無數飛濺的碎片在慢放中盡數切碎。
眼前瞬間一陣天旋地轉。日與夜交替變幻,他又來到了白天。
蘆葦被一陣狂風撞倒兩邊,翱翔的禿鷲盤旋蒼穹,無數回憶的潮水向遠方迤邐奔遠。
林景年發現自己落在秋千里,被保姆輕輕地推遠。
耳畔掛著的是青草味的暖風,遠方江水靜靜,映著岸邊清晰的身姿——一群孩童蹦蹦跳跳地路過。
簡易的手工風車輕輕轉,稚嫩的嗓音在落日余暉下悠揚飄向江水天際:
“搖啊搖,搖啊搖,
船兒搖到外婆橋
外婆說,好寶寶
外婆給我一塊糕”
……”
金橘色的余暉輕輕落在他眉睫,淺褐色的瞳孔泛著空洞的單調,旋即如落石擊水猛然驚醒。他抬眼,看到了自己曾抱著孟策舟,一遍又一遍的期望他相信自己;看到自己渾身濕透,無助的不斷說著“不是我干的”;看到晨曦破曉時孟策舟羞紅的耳垂、看到那天海面上孟策舟舉槍對準自己,恨不得殺了自己的臉,也看到倆人被潮汐吞沒半個身體,孟策舟背著他走了好遠好遠的路。
時光回溯如電影版一幕幕投放在腦海,林景年抑住了呼吸,下一秒,混沌虛空中飛奔來一顆石子,畫面再次四分五裂。
而這一次入眼的,則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
他眨巴兩下眼睛,從耳尖摘下來一朵嬌嫩的雞蛋花。
平放在掌心,目光困惑的盯著看了一會,突然聽到門外微弱的傳來一問一答的對話聲。
“想人家想的緊,也不見得人家會當你老婆。”
“你也配說這種話?”
林景年穿上鞋,走進了一點。
陳又安嘆氣,歪頭:“感情是相互的,那他愛你嗎?”
“他啊,應該不喜歡了吧。”說完孟策舟自己都愣了一下。
這話要是放在三年前,誰要是敢在他面前提一個字恨不得立馬吹胡子瞪眼把那人從樓上扔下去,再拖到大街上找人揍一頓解氣才算完事,如今,倒是能心平氣和的接受了。
孟策舟苦笑起來:“其實這三年我早就思考明白我們兩個的關系了,總而言之是我做錯了,他現在要是有一丁點喜歡我,我感恩戴德的對他也不建議,要是不喜歡,那再正常不過了。”
陳又安伸手挨個摸了倆人的腦門,嘀咕道:“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
“應該是你吧。不過,”孟策舟遲疑一瞬,“就現在我和景年這種,他喜不喜歡我我已經無所謂了,也不關我的事,我不求他一定愛我。”
陳又安抬手撞了一下他手里的熱騰騰的飯盒,“然后你就這么給他做一輩子的飯?”
“那怎么了,你以為,你以后不會跟我一樣?”
陳又安那一下拍灑了肉湯,孟策舟瞥了他一眼,“小賣店的那個你的救命恩人,我不介意幫你告訴他你爺爺的名字。”
陳又安輕蔑地“嘁”了一聲,“那我要是跟你似的,干脆一刀捅死自己算了。”
孟策舟搖頭:“我不能死,我想照顧景年一輩子。”
“……”
林景年視線從門板縫隙挪開,落在掌心里的雞蛋花上,那是一朵還很新鮮的,吐著露珠的雞蛋花。
“呵。”
一聲很輕蔑的嗤笑從背后響起。
林景年轉身,見窗邊鹿青源坐在那把藤椅,整個人都暴.露在陽光中,因為背著光而面色光線昏暗。
他面色晦暗:“聽夠了?現在心里,感動壞了吧?”
“你在胡說什么?我昨天給你打電話你沒接,然后我就去找你,你去哪了?”不過見他安然無恙,林景年倒是松了一口氣。
鹿青源別過臉,沉聲道:“去祭拜我爸媽了。”
“……那也不用關機的,我和江倦都很擔心你。”林景年將雞蛋花放在床頭,坐在床上,“不過我會記下今天的日期,等下次你不見了我可以去公募找你。”
“好啊,等會我給你地址,或者,再找兩個人,專門給你指路,省得你,再找到孟策舟的懷里去了。”
“鹿青源!”
他喝了一聲,鹿青源不情不愿的閉了嘴,“我胡說。來找你是有事,你在昭安待過,是不是聽說過,白茶?”
孟策舟身邊的臥底,曾和林少川聯手陷害過他,只是后來他被關在別墅里,很少聽說這個人的名字。
不過從鹿青源嘴里說出來,他總隱隱覺得不對勁,“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嗯,他也來這里了,當時我在郊區撿到他的時候,已經被人折.磨的面目全非了。”鹿青源起身,把照片扔他懷里:“江眠,是叫這個名字吧?他也知道,明天要去見他,可他說要見你。”
撿起那張照片,林景年嚇得驚呼了一聲,被血.腥的場面刺激的心臟狂跳。
“我、我為什么要見他?有困難找警察,我不是開救助站的。”
鹿青源從他手里抽走照片,晃了晃:“他變成這樣,你猜是誰干的?”
林景年看他。
鹿青源咧嘴惡劣一笑:“孟策舟啊,也不知道白茶做了什么,能讓孟策舟這么恨他,通過一些手段注銷了白茶的檔案,他現在完全是個連警方都不在乎的‘死人’!”
“那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白茶是如何陷害我的,我如今對他實在心疼不起來。”
難得見林景年冷情,鹿青源瞇起眼睛:“宜君病重也不心疼?”
林景年驚道:“什么?”
鹿青源笑了:“我也是,聽白茶說。其他不清楚。”
說著,給林景年甩下一張卡片,上面寫著一家酒店的地址和房間號。
“他知道孟策舟,很多事情,你明白我對你……這么做,只是為了讓你,早點認清這個人。”
林景年失笑,孟策舟的手腕,他早就領教過了。
“對了,你是怎么來的?”
既然孟策舟在外面,依照倆人的關系,鹿青源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和他獨處……
鹿青源不屑冷哼:“不用你管。”
說完,一手撐著窗沿翻身跳下去了。
林景年箭步飛奔過去,半個身子趴在窗臺外面看到了——鹿青源順著空調外機和下水管道徒手攀巖。
“……”
第二天,他還是來到了那個地址。
明知其中有蹊蹺,可他還是放心不下,猶猶豫豫的給車太田打電話詢問,自從他離開昭安后,宜君整日茶飯不思,早就成了沉疴舊疾,今年剛開年就病倒了。
他知道這件事不難,而白茶選擇把這個消息告訴他,這其中必有隱瞞。
至于什么隱瞞,他只有去了才知道。
踏入酒店前,他先聯系了江倦,十五分鐘報一次平安,如果超十分鐘每回消息就立刻去報警,并把地址拍給他發過去。
安排好這些,他和江眠、鹿青源一齊進去。
江眠見了林景年心里忍不住的開心:“我在這里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明天周一,你有時間嗎?”
林景年心事重重,大腦還沒反應過來,但被鹿青源搶先了一步:“你們孟氏員工,都這么悠閑?整天來我們這破地方里扎,我可真要想想怎么給福福做個形象推廣,興許以后我房子能賣個高價。”
“房子,房地產是和地方經濟區掛鉤的,房價如何也是市場說了算。你如果真的這么做,對景年恐怕是無妄之災。”
江眠說著真開始憂愁起來,從眉眼間一點也看不出其他意思。
要么是商場混久了演技出神入化,要么壓根沒聽懂鹿青源真正的意思。
“……福福碰上你們孟氏的人,也算是倒霉了。”鹿青源冷聲道。
江眠這次聽懂了,不悅地皺起眉毛。
倆人一路斗嘴,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房間門口。鹿青源沒心思再說下去,迫不及待的刷了房卡,手放在門把緩緩擰開。
林景年精神高度緊繃,忽然聽到里面一聲笨重的悶響,驀地心里升騰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
果然,大門一開,他看到了小文臉龐紅潤,衣服皺巴巴的掛在身上,纖細的胳膊被一雙大手死死錮著,那個上身赤.裸的男人似乎也沒想到門會被打開,赤紅的眼珠閃過一瞬的慌張。
不過看到門口站著林景年,男人似乎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跌跌撞撞地朝他過去,連忙道:“景年,快帶我走,他們給我噴了藥。我現在、我現在……”
第49章 第 49 章
江眠抿嘴, 朝屋里大致掃了一圈。酒店一間高標準情侶套房,除了狀態很不正常的倆人再無一人。
還有被甩在地毯凌亂的男士西裝和男士襯衫,在此之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先回去吧。”江眠很快做出反應, 掏出手機準備打給高毅來收拾, 可號碼沒播出去, 被鹿青源一把奪走。他急道:“你這個人!”
“你們孟氏可真會互相打掩護啊, 今天除了警察局, 你們哪也不準去。”
鹿青源冷聲道, 側身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林景年看了一眼已經到在地毯上昏死過去的小文, 覺得不妥,一手扶著身體滾燙的孟策舟先到走廊, 一手摸出手機叫救護車。
他這種意料之外的沉著, 仿佛狠狠刺痛了鹿青源的眼睛, 他一臉惱火:“都這樣了, 你還有心情,叫救護車?你可知道,一旦警察他們來了, 小文會怎么辦?”
“……我跟她,什么都沒有。”
孟策舟高大的身體屈身坐在冰涼的鐵椅里,面部、脖子、手臂都流著一種不正常的赤紅,額間大片大片覆著冷汗,艱難抬手拽住了林景年的衣服不松手。
仿佛一旦松開, 下一秒就沒人要了似的。
林景年擺脫甩手, 孟策舟再立馬抓上去。
他腦子里混亂成一片漿糊,但很清晰的知道現狀, 就是千萬不能讓林景年誤會。
江眠打破僵持:“不讓報警,也不讓救人,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自己處理?”
孟策舟昏沉的眼睛望向鹿青源:“你究竟想干什么……”
這里的一切都透露著不合理,而這種不合理也只有人為才能解釋。連林景年都若有所思地轉向鹿青源。
他們都在等一個合理的說法。
鹿青源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這應該問你吧!”
“你說什么屁話,告訴我景年生病的不是你?”孟策舟頂著猛烈的藥效,陸陸續續說完了接下來的話。
大概是聽說林景年生病后立馬來了酒店,半路才察覺不對勁,等轉頭要走便被人噴了大半瓶奇怪的噴霧,醒來就發現身邊躺著個陌生女人。
鹿青源聽了一聲冷笑:“為什么就不能是你虛情假意,在福福面前終于偽裝不下去了?”
孟策舟冷笑:“你也就在這種時候……胡說八道了。”
他現在身體又燙又虛,仿佛一股烈火灼燒肺管朝頭頂躥涌。
鹿青源趁他全神貫注壓制春.藥的勁,一把沖上去揪著他的衣領:“這種時候了,你還有臉狡辯,我今天就替福福教訓你這個爛人!”
孟策舟青筋凸起,眼睛跟潑了血似的,反手拍地翻身。倆人二話不說,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般纏在一起廝打起來,引得路過的客人紛紛側目。
江眠見情況不好,伸手擋著林景年想把人帶到安全的地帶。
林景年揮開他:“你們夠了!”
他一聲低喝,孟策舟和鹿青源立刻停了動作,齊齊望向他。
“要打就滾出去,沒人想管你們!”
林景年拳頭攥得發抖,憤怒的瞪了癱在地板的倆人,抬腿繞過去進了酒店。
身為男人他多少不方便,先叫了救護車,再去酒店的柜子里翻出新的浴巾給小文披上,等了一會救護車趕到,小文被送走,林景年聯系江倦告訴了她的家人。
他父母趕到醫院,一聽說前因后果,臉色一會青一會綠,最后母親一拍大腿,開始嚎啕謾罵孟氏。
“叔叔阿姨,實非尚未有定奪,警方還在調查。好在小文沒事,你們先冷靜一點,等會被小文聽到就不好了。”林景年勸道。
急診室門口,鹿青源不情不愿的跟著來了,臉上頂著青青紫紫的傷口。
聽他這話,立馬箭步沖過來一把拽住他,“福福!”
林景年垂了一下眼睛,“你告訴我,在郊區哪里碰到的白茶?”
“……十里外公路邊。”
“什么時候。”
“晚上,我早記不清了。”
林景年掙開他,“你半夜去郊區想去做什么呢?”
鹿青源僵了一下,眼神更冷:“你,懷疑我?他孟策舟都這樣了,你還愿意相信他,為他辯解?”
他氣的不打一處來,粗糲的喘.息在不算寬闊的走廊來回踱步,最后掏出手機打開錄像一把甩在他懷里:“你自己看!”
視頻里,停下一輛銀灰邁巴赫,飆車擋住小文的去路,之后下來一群黑衣保鏢粗.暴地把人擄進去。
“我調了所有房產的監控,交給警察,之后查出其中一個人,是高毅手底下的人。”
鹿青源微微仰起頭顱,眼神滿是不屑:“高毅是誰,你難道還不認識?”
他見林景年拉了一遍又一遍的監控,最終沉默的垂下手,笑了。
這次語氣放緩了很多,“我承認,那家酒店是我的,叫你去也是故意。不過如果這樣能讓你徹底認清楚這個人,也是值得的。”
林景年臉色無比蒼白,躲開了他的觸碰,“那白茶呢?他在哪?”
“……”鹿青源怔了一瞬,“今天發生很多事,等明天——”
“根本就沒有這些事情,宜君的病也與別人無關,這一切都是你在騙我是不是?”林景年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錄像還給他,“鹿青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景年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氣息微亂:“小文大學剛畢業沒多久,和我們同在一個小區生活,你這么做有沒有想過她以后要怎么辦?怎么面對別人!”
鹿青源臉色詭異起來:“鐵證如山,你為什么,還不信我?”
“孟策舟霸.道不講理,當街搶人他是做得出來,但也要分對象是誰。”
他還記得,孟策舟再小說中設定是一個很潔癖的反派。既然在生活中不明顯,他猜測,在x行為上大概是一個非常排斥的人。
如果真是孟策舟做的這些,那在酒店,孟策舟和小文的狀態是不符合常理的。
鹿青源:“你不信我。”
林景年:“我沒辦法相信。”
“那你就是喜歡他。”
“鹿青源!你夠了沒有!就事論事,你和孟策舟什么仇什么怨自己去解決,非要牽扯無辜實在讓人看不起,你現在怎么會變成這樣——”
“可我就是做了!你說怎么辦!你說為什么!”鹿青源忍無可忍,打斷了他。
“嘭”一聲,他把手機摔在長廊地板上,亮著的屏幕瞬間熄火。
鹿青源:“現在,應該整個小鎮都知道酒店發生了什么,過不了幾天,孟氏那幾個人,就會滾蛋。”
他攥緊拳頭,干涸的血跡還粘在手背指骨,微微發抖:“到時候,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那小文呢?”
“我在一家高企,有朋友,到時候她可以去。”
林景年目光變得怪異起來。
要么是他不懂鹿青源的思維,要么是自己不懂這個世界。于是看向鹿青源的眼神都變得陌生,因為實在想不明白,鹿青源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誰指使的你?”他問。
“我不信白茶能辦到。”
對這個問題,鹿青源好像諱莫如深,問多少次也閉口不談。
既然問不出什么,林景年也沒待下去的必要,安慰了一會二老就走了。
在這個科技化的時代,視頻傳播速度堪比火箭發射,沒過兩天,孟氏重工施工地便被發現被人惡意投擲垃圾,拆散了施工設備,去詢問周邊居民也都吃了個閉門羹。
大大推遲了施工進展,輿論發酵越來越大,好在公關部門及時出手,掐斷了網絡里的星星之火。
可小鎮居民怒火難消,前天聯名簽字遞給市里領導,強制要求停工。
可耗費如此大財力的項目,其中囊括多加企業,給擔保的領導也被迫牽涉進去,不能說停就停,大家都大眼瞪小眼等著孟策舟一錘定音。
可孟策舟這段時間,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總部遲遲等不到決策,藍煙扛不住壓力連夜趕到小鎮,跟高毅一起找,最終在盤山公路山頂找到他了。
越野開了一扇車門,電腦、手機、平板都亮著,畫面都停留在關于這件事的新聞報道上,而孟策舟失魂落魄的抵著輪轂,下巴一圈青茬,眼底掛著倆笨重的黑眼圈。
整個人看起來特別狼狽和憔悴。
藍煙狠狠皺眉:“孟總,總部員工已經連續加班一周,即便網絡輿論能被我們控制,但合作商明顯對此有顧忌紛紛中止了合作。現在您應該給我們這些下屬明確的指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龜縮在角落里喝得酩酊大醉。
她瞥了一眼后車廂堆成小山的酒瓶和易拉罐,心中難免驚愕,她記得,孟策舟向來不喜歡喝酒,哪怕再名貴的酒水,也一律清水或茶代替。
“辛苦了,這個月加班費按三倍報給他們。”孟策舟沉聲道。
而似乎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藍煙指出的問題。
“孟總,您還是回總部看看吧,最近時局動蕩,很多事情需要您著手解決。”
孟策舟離開的這段日子,一直都是她通過高毅或視頻向下發送指令,公務也全部運到小鎮。現在總部已經有很多員工懷疑,她在偷天換日,背地里已經篡位了。
孟策舟垂著頭,眼神空蕩蕩的,映著凌晨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山間升騰起的青霧,將他大半情緒隱沒。
他就失落的坐在地上,不說話。
良久,藍煙嘆道:“事情早晚要有個結果,您這又是何必呢。”
孟策舟抬眼:“被人冤枉我不在乎,可我心里不知道,景年會不會也會覺得是我。”
所以他不敢面對林景年,獨自開車跑到這里,思考了一個晚上又一個晚上。
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倒不是難事,查明白多耗費點人力物力,只是那一瞬間突然想起來,他好像也這么對待林景年過。
他搖頭:“不,比這還狠,我把他從孟氏趕走,真相是什么連查也沒查。”
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林景年會不會和他現在一樣難過。為了得到這種感同身受,他時刻關注這件事的最近動向,那些辱罵他的評論一個也沒放過。
“……不及他委屈的十分之一。”孟策舟長長的、斷斷續續地吐出一口濁氣。
三年來日夜懺悔一百次,不如置身同境遇真正遭受一次。
其實,林景年并非怨恨自己蠻橫的把人關起來,而是在事情發生后,不分青紅皂白疑心他、誤會他,乃至因此跟他吵架,分手。
曾經林景年還是一腔真心對待自己的。
可自己呢,口口聲聲承諾信任,信任,到了最后,在林景年最需要自己時,反倒是第一個懷疑的。
僅憑別人一面之詞,乃至查也不查,那天在艦艇被偷襲是真的被怒火沖昏了頭,下了船也是第一個就找林景年算賬。如今看來真是蠢到家了。
孟策舟和藍煙一起下山,回去后喚來了高毅,通知公關部放開輿論發酵,讓其將自己的體檢報告中“吸入過量xx藥物以及迷藥殘留”的部分重點公布在網絡。
視頻傳播無疑是從酒店開始,孟策舟用了一個最簡單粗.暴的辦法,那就是硬碰硬,找來孟氏的打手在半夜控制下整棟酒店,強.制奪回了那天完整的監控。
——孟策舟被迷暈的全過程。
有了這個,這件事算徹底翻篇,網絡一邊倒的開始攻擊酒店負責人,最后被匿名網友開.盒扒出鹿青源的全部信息,詳細包括當年創業如何偷梁換柱,用一份不具備法律效應的土地證給銀行做擔保,幫朋友從銀行里套出一個多億的貸.款,且這個項目賬務一直是鹿青源負責,直到最后向國家申請破產都沒爆出任何問題。
只是現在有了問題,這件事先后涉及多加企業和銀行,貸款總數目達到驚人的5.2億,落在鹿青源手里多少尚未可知,不過經過檢察院立案調查后就一切明了了。
而孟氏官博適機會半遮半掩透露出倆人勢如水火的關系,不少網友還順藤摸瓜扒出林景年,并不少人認出這就是當年因為在豪門狗血劇上演的旁邊,因為吃瓜爆火出圈的那個帥哥。
一時間又被廣大網友拿出來哭訴“和素不相識的男友分手了”之類的。不過一晚過后有關于“林景年”的詞條被全部清理。
經此,孟氏股票并未受到影響,一切依舊正常運行。
只是孟策舟聽到孟坤被另一波人從孤島乘小艇逃跑的事情,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天,林景年從琴行下班已經很晚,剛掏出鑰匙開門,突然被身后悄悄靠近的某人嚇了一跳。
“別怕,我什么都不做。”為表真誠,孟策舟敞開了手里的塑料袋。
里面放了一些新鮮靈芝和珍貴補品,別人千金難求的東西被他跟白菜似的都堆到塑料袋里,掛在林景年手里以及附帶一枚鑰匙。
林景年不明所以。
“收下吧,別再悄摸退給我了,房子留給你,我……要離開這里了。”
“什么?”林景年遲疑道,心里有股無法形容的吃驚。
“等我走了再高興慶祝吧,車在下邊等著,我最后跟你交代點事,說完了就徹底消失在你眼前。”
孟策舟說的時候心里是苦澀的,十分舍不得的,可又怕林景年不信,他只好故作輕松:“小文的事情我聽江倦說了,昨天在陳又安那里安排了閑職給她,各種補貼也都有,公司旁邊給她安排了三室大平層,可以接家人一塊過去住。醫院說她只是因為藥物過剩導致昏死,現在已經沒事了。”
他笑了一下,“可能你覺得我虛偽,其實也算畢竟我不是什么真心的,只是覺得你可能會對這樣的我提升一點好感。”
林景年抿嘴,躲開了來自他直勾勾的視線。
孟策舟捻捻指尖,帶著無比的眷戀與愛惜親了一下他細薄的眼角。
林景年像觸了電似的把他推開。
孟策舟一顆心已經痛到千瘡百孔,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天你在海里抱著我哭,我明白,我的存在讓你你壓力很大。希望我走了之后,你可以自在一點。”
第50章 第 50 章【新增千字】
孟策舟走的一步三回頭。
接著鹿青源也消失了一段時間, 林景年沒再去過問,安安穩穩度過了一段時間。
江眠的事情已經徹底了結,他先提前約了林景年去潛水。
“昨晚上連夜托人去昭安拿的潛水證, 不過話說, 自從我拿了證也沒有機會用。”江眠悄悄離他近了點:“希望以后每次逢假期都能來看你。”
林景年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海邊刮著輕柔濕潤的風, 吹得二人沙灘衣衣擺上揚。
天邊如燒。
“景年, 你怎么不開心?”
林景年頓下腳步, 愣了一瞬, “有嗎?”
江眠點頭:“有, 我很早就想說了。你之前……經常逗別人笑,每次哪怕遠遠見你一眼我都覺得很開心, 很想笑。”
他不自在的僵了一瞬, 找補似的說了一句:“我還問過公司的人, 他們也都這么說。”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自從我這次遇見你,你就每天像有很多心事,被很多擔子壓在身上。有時候我看著你, 都覺得你喘不上氣。”
江眠抿嘴,試探道:“聽說潛完水有抽獎,特等獎是全國暢游酒店免費,你有興趣嗎?”
林景年:“什么時候的項目?我來了很多次都沒聽過。”
“有的。”江眠笑道:“只要你喜歡,就都有的。”
倆人正說著, 林景年忽然停住腳步。
他看到不遠處從越野車跳下的男人, 一身壯碩的小麥色肌肉,穿著白背心, 手里夾著未燃盡的雜牌香煙。一轉頭,入眼便是粗糲的皮膚, 下巴一圈冒頭胡茬,傲氣的眉眼也帶了幾分沉重。
絲毫看不出,這曾是能和孟氏掣肘、風光無限的商家長子,商知許。
在這里看到他,林景年頗感意外,尤其見人變成了這幅模樣,看了好大會才堪堪敢認。
“商家現在就剩華蘭阿姨一個,當年他從監獄出來和孟總簽過協議,這輩子不踏入昭安一步,就保華蘭阿姨一輩子平安。算是互相交換吧。”
江眠走到他身邊,“所以他現在在這里干點雜工養活自己,我和他的交情深,這次來是了解最后一樁陳年舊事,也正因此,我才會在這里遇到你。”
老板走來,熱情地給倆人介紹了項目。
雖然這片海灘并不深,但潛水多少帶點風險,于是老板建議他們逐個下潛。
江眠道:“不用了,我有潛水證,可以帶著他,況且一個人下去多無聊,這水里還有很多有趣的生物,我想帶他看一看。”
老板有些遲疑,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溫文爾雅的,但說話時眼睛里總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決。
最終還是同意了,老板沖身后一招手:“小許,這有個情侶套餐。”
商知許從遠處踩著沙子走來,目光在他們身上快速掃了一眼,轉身道:“跟我走。”
在下潛之前,會派人專門帶游客參觀周遭景致、水深以及遭遇不幸后最佳自救方案。江眠靜靜地聽著,偶爾遇到專業名字會回頭耐心與他解釋分析。
林景年撓撓脖子,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哪里不對勁。
商知許的眼神不對勁。
在進房間換衣服時,商知許伸手拽了他一把,“等會。”
林景年回頭看了一眼旁邊已經關上門的換衣間。
商知許比之前曬黑了很多,聲音有一種被重重砸在人心上的重力感:“他很喜歡你。”
“那也總比喜歡你好。”想起小說中商知許在學生時代對江眠做過什么,林景年心里一陣嫌惡,抽回了自己的手甩上房門。
商知許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板,冷哼了一聲走了。
林景年沒有潛水基礎,在下海前,教練對他進行基本動作訓練,等能適應之后才帶著倆人下海。
倆人下海后,老板站在岸邊“嘖嘖”兩聲,心想剛才自己可真呆,竟然沒反應過來那個高一點的男人話里隱含的意思。
海面平靜,浪水泛著波光剔透的漣漪。寄居蟹笨重地爬到貝殼里小憩,留下一排細微的腳印,下一秒,被人類的腳印隱沒。
江眠剛從水里出來換上衣服,蹭了蹭赤紅的耳尖,趁林景年換下潛水服的空隙,從兜里抽出一張卡塞給老板低聲交代了一些事情。
過了會,林景年厭怏怏的出來,心想這潛水也沒什么好看的。
陽光亮如白雪,林景年半瞇眼睛,烏黑的頭發半干,一身皮膚在太陽底下白到反光。
江眠忽然呆愣愣的,梗著脖子把視線收回來,“景年,我剛才抽、抽獎,好像中了他們的——”
“福福!!”
林景年嚇了一個激靈,下一秒雙臂被一雙手緊緊抓住,一張鼻青臉腫的臉慌張闖入視線,因為受到極大驚嚇而體似篩糠。
“車太田?!”林景年驚呼。
江眠手疾眼快,檢查了他身上,果不其然,在腳踝發現嚴重扭傷,以及身上大大小小幾十處剮蹭傷口。
顯然是從高處摔落。
車太田哆哆嗦嗦膝蓋一軟,跪到在林景年懷里,沖他左邊指了個方向:“……孟策舟,鹿青源,還有孟坤,他們炸.了我們的車,我、”
之后嘴里就嘀嘀咕咕說不出來什么了。
他們也是聽得一頭霧水,不過還是叫救護車要緊,江眠掏出手機撥出去,林景年和教練倆人把車太田抬到太陽傘底下休息。
不知道在一旁看了多久的商知許終于動了,不緊不慢沖他們靠近:
“指的方向應該是盤山公路,是出小鎮的必經之路,也是唯一的出口,我運貨經常路過,還算熟悉。”
他瞥眼車太田不算嚴重的傷,道:“下落點距離地面不足七米,或者失重時被什么東西擋了一下,抹點藥就好了。”
江眠心里好奇起來:“怎么好好的車被炸.了?”
其實,林景年心里也有著相同疑惑。
他明明前幾天親眼看到孟策舟把房子鑰匙交給他乘車離開,怎么在幾天后在小鎮附近遭遇車太田口中的炸.車?
他仔細聯想最近發生過的一切怪事,試圖從中抽絲剝繭出最可疑的人。
唯一無人得知的就是那天酒店的事情,究竟是誰在暗中引導鹿青源,又有誰能策反高毅手下的人當街搶人。
他想的入神,絲毫沒有察覺到,此刻沙灘一側來了一輛疾馳而來的悍馬,沒走多遠便熄火了,下一刻下來一個風風火火的人,一把抓住林景年,“跟我走!”
江眠阻止:“小陳總。不管發生多緊急的事情,都要請您冷靜。請松開他。”
“事情突然,過后再和你解釋。走!”陳又安拽著林景年一個勁的往外走。
江眠眼神示意商知許,兩個人合理制止沖動中的陳又安,陳又安只得松開林景年,也掛了彩的臉神情肅穆:
“都怪我,以為是個小忙就幫鹿青源擄來了白茶,結果白茶那個是非多的,居然跟鹿青源合伙把孟坤整出來了!孟坤不知道從哪綁走了宜君,就等著林景年去呢!”
陳又安咬牙切齒,“這個畜生!”
林景年皺眉:“我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之前倒是往昭安通過電話,但她一直在醫院靜養。”
“你當然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你捏了孟策舟什么把柄,他先替你去了,當然得瞞著你不讓你知道了。”陳又安又抓著他:“跟我走!現在能把孟策舟活著帶出來的只有你了!”
江眠:“小陳總冷靜,目前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報警嗎?”
“報警有屁用啊!這小破城里有警察?從市里調來得多久?再晚點孟策舟就他媽死鹿青源手里了!”
林景年驚愕:“跟鹿青源……”
“你忘了是誰把孟坤整出來的?”陳又安氣道:“孟坤是孟老爺子獨子,孟氏那群想造反的肯定全力支持他啊。孟策舟在這跟你浪費了多少時間,總部早看他不順眼了,藍煙現在都被扣在總部,孟氏的人手根本過不來!你快跟我走啊!”
江眠反駁:“小陳總不要本末倒置,顛倒黑白。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景年無關。如果您再出言不遜,我會不客氣。”
商知許看了他一眼。
“宜……我母親還在他手里,”林景年問道:“那里面大部分是鹿青源的人對嗎?”
陳又安點頭:“所以我現在帶你去。”
林景年贊同,“江眠哥,你先報警,車太田也交給你,山里沒有信號,但我這種手機可以緊急呼救,如果沒事,我會給你報平安。”
“不行!太危險,不能去!”江眠抿嘴,五官都快憂愁的皺在一起:“就算去我也得跟你一起。”
“你去什么!”商知許雙手抱臂,無語道:“我經常送貨,清楚地形,應該能找到他墜落的地方,我們再順著痕跡,應該不難找到孟坤。”
陳又安夜跟著點頭,看了一眼林景年:“實在不行就摁著這位給鹿青源那小子服個軟,說不定他一感動,咱幾個還能毫發無損的出來。”
林景年:“……”-
盤山公路如春蚓秋蛇般纏繞在山身,公路兩邊雜草暗生,稍微一側,往下便是高達幾十米的料峭陡坡。
車輛馳騁而過,帶起一陣冰涼的風。
陳又安坐在后座,一臉無語的拎著雨傘,“為什么要拿這個。”
林景年:“車太田說今晚百分百下雨。”
陳又安一撩金黃的頭發,低聲用法語罵了兩句。
商知許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車窗外,呼嘯的颶風卷積著云塊,雷點如騰蛇般游走,閃爍的電光映在他深邃的眉眼忽明忽暗。
陳又安看了一眼車外,“你能把我們帶到地方嗎?”
商知許低聲道:“只要能把你們帶過去就行了。孟坤還不好找?”
商孟兩家針鋒相對幾十年,早就把對方研究的透透的,尤其孟坤這種人,從里到外什么性子,他們這些敵對關系的恐怕比他本人還清楚。陳又安蹭了蹭鼻尖,只一心盯著窗外。
“話說,”商知許突然開口:“你和江眠交情不淺啊,都三年了,以為你早把他一腳踹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你可真有能力,讓這么多男人整天圍著你團團轉。”
林景年別開臉,望著低垂的天際:“無非是把你和江眠之間的怒火撒在我身上罷了,可你不明白嗎?不論怎樣,江眠都不會跟你在一起,因為你自己清楚你對他做過什么。”
商知許攥緊方向盤:“你倒是了解他。”
林景年:“我一個外人對他認知尚且如此,你和他竹馬長大,不應該不知道的。”
“呵、”
長風肆意襲來,掀起鋪天蓋地的沙土蒙住了車輛的前路。商知許冷笑一聲,“所以,我現在要解決了你這個外人。”
他驟然踩下剎車,從車門掏出來棉布捂嘴,手里捏著一只精巧的噴霧,對著林景年鼻腔碰下大半瓶,后面的陳又安夜難逃,沒幾秒,車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商知許冷冷關上車門,在寒風中迎來遠方一隊車輛,數丈黃沙頃刻掀翻,沖著陡峭山坡飛墜。愈發清晰的視線中,緩緩駛來的神秘車輛下降一指車窗。
良久,才發出一道干啞的聲音:“帶走。”-
林景年醒來,立馬□□涸的嗓子痛到擠出幾滴生理淚水來,他痛苦的咳嗽兩聲,然后,他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被綁在了一把破損的椅子里!
林景年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突然,“嘩啦”一聲,一盆冰水給他從頭澆到尾。林景年咬牙忍住嗚.咽了一聲,大腦瞬間像按下開機鍵的一樣,徹底清醒了。
他覺得自己一動不動緩了很久,才從漸漸回溫的身體感覺到自己正身處一件密不透風的昏暗空間里,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糜臭的木頭味以及潮濕發霉的味道。
應該還在山里。
里面沒開燈,只有眼前一盞通過無線電聯通的電子平板,里面狼狽半跪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上半身襯衫布遍戰損后的火.藥灼傷,一張陰翳桀驁的面容肉眼可見透著疲態,眼圈下有一圈醒目的猩紅。
他應該是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激.戰。
不知道哪里受了傷,面色駭人的蒼白,眼睛空洞無法聚焦,他顫抖著想站起來,可緊接著一咳嗽,嘩然吐出大口粘稠的血液出來。
“……孟策舟。”林景年失聲道:“這是孟策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