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越舟這傻子不會一直在自己宿舍樓底下逮他吧。
宋阮默默盯著手機屏幕里不斷靠近的小圓點。
路垚推開玻璃門走出燒烤店,手里拿著兩罐冰可樂,放在宋阮桌前后落座,“怎么盯著手機發呆?”
熱溫空氣遇上可樂冰涼的罐身液化,不斷沁出水珠下滴。
宋阮回過神,指腹捏住可樂罐身,說了聲謝謝。半秒后,神色略微尷尬,開口,“路垚,我朋友剛找我,估計等會兒得過來。”
路垚還算輕松的坐姿忽然僵硬一瞬,笑了聲,“靳越舟?”
“你還記得他啊。”宋阮頓時有些窘迫,尷尬點頭,黑發藏住耳廓尖的紅意。
路垚隨手扯下腦袋后的小啾啾,發圈在指尖來回翻繞,“我本來還想問他今天怎么沒跟著你過來。以前你來動漫社開會,五次有四次靳越舟得跟過來,別人還以為他也是社員,迷得一批批小學妹誤會,動漫社招新始創新高。怎么,兩個人吵架?”
靳越舟大學生活很單調,平時不是兼職打工就是學習,沒時間加社團,但輪到宋阮參加動漫社的活動,他又往往能騰出時間陪他一起。
宋阮一直習慣兩人同頻率出現去做一件事,從沒覺得不對。
提及往事,宋阮又被外人幫忙喚起回憶,腦子里一霎時閃過什么念頭,想法消失太快沒抓住,只剩茫然無解。
宋阮看著路垚把長發全部扎起,在腦后綁了個小丸子,整個人氣質看起來更加清爽,左耳一顆黑鉆耳釘露出,隨著他的動作在燈光下熠熠反光。
這個問題有點說不清的怪異,宋阮沒多想,挺坦誠,“這么多年朋友哪有什么架吵。”
“朋友?”路垚聽后意外又玩味地重復了一句,隨后像是喃喃自語,“看不出來,靳越舟倒是挺能忍的。”
“啊?”宋阮時不時瞄兩眼手機,注意小圓點還有多久來,沒聽明白路垚的話。
他揚起臉,白皙又細膩的皮膚在廉價的白熾燈下透亮,連細小的絨毛都能看清。
路垚灌了口飲料,罐身放在桌上時發出清脆的碰聲,“宋阮,你這么多年沒交女朋友嗎?”
“沒。”宋阮拉開環扣,碳酸飲料發出滋滋的冒泡聲,冰鎮后的液體流過喉管,舌尖是氣泡的炸裂,焦躁撫平。
“都快畢業了不打算談個戀愛?”路垚繼續追問。
宋阮捏緊飲料罐身,又喝了一口,“沒想法。”
飯店時間,周圍來往路人增多,身邊的空桌都坐滿人,嗚嚷嚷的噪音和亂哄哄的交談聲一齊鉆入耳,聽得宋阮心也亂糟糟的。
路垚沒再問,眼神忽然越過宋阮,朝他輕抬下巴示意,“你朋友來了。”
宋阮下意識循著他的視線側身看去,下一秒呆坐在塑料凳上。
靳越舟站在幾米之外,五官和身材筆挺硬朗,惹得路過的女生時不時偷瞄。他的視線越過眾人,直直地落在宋阮身上,雙眸墨色極重,神色晦暗難辨,黑沉沉得可怕。
宋阮一顆心突突突直跳,只有他才知道這是靳越舟氣極了的神態,冷硬著張黑臉不說話,一副閻王從閻王殿殺出來索命的樣子。
上一回這場面還是在高中,路上遇見隔壁職高的混混攔住他收保護費,宋阮兜里沒錢,被一群人推搡到巷子里差點挨打。
后來是靳越舟及時趕到,手里握著兩塊板磚,臉色黑沉。
等他視線落在半蹲墻角略顯狼狽的宋阮身上,眼睛瞬間充斥紅血絲,上來就和他們玩命似的打架,以一敵五。
搶點零花錢打桌球的混混們哪見過這場面,被他不要命的打法嚇到不敢再動手疊疊求饒。
若不是宋阮死死攔住靳越舟的腰,嘴里不停喊他名字,那天差點鬧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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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阮是見識過靳越舟發瘋的,心里發虛,雙肩慫慫下垂,默默挪開視線不敢對視。
不至于吧?他反復詢問自己,試圖從記憶力搜尋以往有沒有故意不回消息的情況。一番探索,好像沒有。
更要完蛋。
路垚眼神隨意逡巡兩回就明白其中肯定有事,起身上前大大方方打招呼。靳越舟的眼神這才移開視線。
宋阮沒聽清他們說什么,沒幾分鐘就重振旗鼓,恢復自信。
真是奇了怪,自己本來就沒做錯什么,靳越舟倒一副像來捉奸對象的派頭。
兩人沒聊幾句,路垚說坐著聊。
靳越舟一言不發走向前,沒坐下,站在宋阮身后,高大又黑壓壓的影子完全將宋阮遮擋住。
宋阮沒回頭,白皙的脖頸彎成漂亮的弧度,雪白如玉的手指依舊放在飲料罐身。
路垚見氣氛仍然凝滯,抬手想說點什么緩解尷尬,剛要開口,靳越舟抬手捂住宋阮雙耳,眉心緊蹙,臉色依舊冷硬,“耳朵不難受?”
亂哄哄的噪音驟然減弱,一雙掌心明顯粗糙的大手包裹住耳廓,些許溫熱從中傳遞,耳垂因突如其來的觸碰開始發燙。
宋阮瑩潤的眼睛微微睜大,像笨重的老式電腦重新開機,遲緩了好一會兒才啟動顯示,隨后慢吞吞回答,“不難受。”
靳越舟小時候碰著噪音大的地方就愛捂著宋阮耳朵,只因為宋阮奶奶提過一句他耳朵受不得驚。
但那是六七歲,宋阮才做手術沒幾年,老太太恨不得把自己放手心里捧著生怕摔了碰了。
路垚看清靳越舟的動作,突然恍然道:“太吵是會對……”他沒敢直接說明宋阮的耳疾,頓了頓后神情十分抱歉,“有影響?不好意思啊宋阮——”
“沒事沒事,其實沒什么影響。”宋阮擺手解釋,隨后反手抓住靳越舟結實的手腕,一下子居然沒給拽下來!
兩只手像鐵一般緊緊貼箍在宋阮耳廓處,精干的手臂一層薄汗滑膩,任憑他如何暗示靳越舟都紋絲不動,白凈的臉側跟著沾染溫度。
宋阮的心虛早在靳越舟靠近時就消散地一干二凈,知道他是故意不挪手后更是開始不斷在心里臭罵。
好在沒一會兒功夫路垚點的燒烤差不多熟了,老板端盤子上桌。
靳越舟自然松開手,嗓音低沉磁性,“付賬了嗎?”
宋阮耳根子被捂得發熱,捏了捏燙意明顯的耳垂,“還沒。”
靳越舟略微掃了眼桌上的菜,皺了皺眉,甭管綠色韭菜還是白色包菜,各樣菜式全被刷上一層層厚重鮮紅的油辣子、灑了孜然沫子。
路垚看出靳越舟的意圖,忙攔手道:“我請客我請客!難得聚一次,宋阮也好長時間沒來過動漫社,咱們就當敘個舊。”
靳越舟眉峰冷意,眼神銳意,“沒事,難得聚一次,我來請,我進去再挑點。”不容路垚拒絕,他便幾步離開只留下進店時挺闊的背影。
最后一絲暮靄沉落消散,夜色盡顯,東邊幾顆星星乍現。
路垚輕挑眉頭,半晌才開口,“靳越舟真是一點沒變,前兩年我幾次約你吃飯,他也是搶著買單。”
宋阮淡粉的指尖開始無聊摳易拉罐扣環,嘆了口氣,“不好意思啊,他就那德行,脾氣就是有點臭。”
兜里有兩個錢就開始愛往外面蹦。最后一句宋阮沒說出來,在心里默默吐槽。
“其實還好。”路垚似乎不在意,拿了串韭菜給宋阮,不經意提了句,“這次畢業晚會你來客串嗎?這學期結束咱倆老成員都得退了。”
宋阮用筷子把木簽上的菜在懟在碗里,點頭答應,“都行。”
烤串上的辣椒油是店主特意研究調制的,聞著香吃著辣,宋阮剛吃兩口,舌尖沿著喉嚨陣陣發麻,辣意瞬間沖上鼻尖。
飲料拿出來太久,冰度只剩下兩三分,灌了好幾口才勉強壓下去麻辣的舌尖。
靳越舟回座位時在宋阮面前放了瓶冰牛奶,瞥了眼他通紅的唇角,不輕不重說了句,“不能吃辣就別吃。”
宋阮梗著頭繼續用筷子夾了根韭菜放嘴里,“你才不能吃!”
厚重的辣椒油混著食物吞咽進喉管,又是一陣麻意,吃完后張嘴小聲嘶氣,就是不看靳越舟。
路垚對宋阮開玩笑道,“你當時提醒我重辣,我還以為你現在練得能吃辣,特意讓老板多放點。”
宋阮莫名的勝負心升起,“我當然能吃!”
說著便擰開牛奶喝了一大口,冰涼香醇的液體順入喉管,嘴唇被辣得微微腫起,色澤紅艷,清澈的眼睛蒙上一層潤潤的水霧。
就在他還想繼續吃的時候,靳越舟迅速拆了雙筷子,把剩余的菜夾起一口吃了。
“你能吃個屁!”
靳越舟吃完后面不改色,抽出兩三張紙巾,動作略微粗魯地往宋阮的嘴唇擦。
粗糲的紙質磨得宋阮嘴巴難受,“啪”的一聲,一巴掌用力拍開他手,瞪他一眼,別過頭又開始不搭理靳越舟。
路垚把兩人熟稔的互動看在眼里,靳越舟旁若無人的舉動有點暗地朝他宣誓主權的意味。
老板之后又上了一盤微辣的烤串,邊上還加了油炸的香蕉,炸的酥脆的面包糠上面裹了一層厚重的白色綿糖。宋阮見到油炸香蕉眼睛發亮。
靳越舟直接拆了雙新的筷子,上手把面包糠上的糖粉抖落一半,操作熟練。
宋阮不高興,心里更窩火,一張嘴開合速度極快,“靳越舟你別太離譜!自己不吃甜還不許別人吃!”
靳越舟不理會,手上動作也一刻不含糊,“半夜鬧牙疼的不是你。”
“就你愿意愛記這八百年前的事!”宋阮用筷子使勁戳空碗底部,不情愿嘟囔。
靳越舟聞言眸子微暗,后槽牙咬緊,小麥色的脖頸一側微浮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