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椒炒肉容易做,靳越舟用菜刀的動作嫻熟,青椒被和肉均勻切丁,開小火熱鍋放油。
豬肉放進鍋里差不多一分鐘后倒入朝天椒和青椒,醬油和鹽等一系列輔料一并加入,噴香的辣味順著食物的翻炒迸發。
一道家常菜被靳越舟炒得色澤鮮亮。宋阮早早聞著香味扒廚房門口,等菜上桌迫不及待夾了一塊肉和青椒入口,瘦肉厚實細膩,混著尖椒的麻。
宋阮在餐廳嘗了口菜后放筷,探頭瞅了眼廚房的背影,輕舔唇,彎腰身打開冰箱。
冰箱使用年歲太久,剛打開就發出嘎吱動靜。冷凍層功效很差,上下層都結了不均勻的厚重冰霜。
他扒拉出一盒凍冰塊模具,手指往冰蓋一按,圓球狀冰塊脫落至盒中。
冰塊兒化了是水,不是冰棒零嘴。宋阮腦子迅速偷換概念,早把幾分鐘前的保證拋擲腦后,偷偷摸摸塞了兩塊放嘴里,牙齦一瞬間冰得發涼。
靳越舟在廚房準備把鱖魚有料清蒸,配菜是雞胸肉、筍、香菇、火腿。
鱖魚早被攤販老板處理好,魚身脖頸處有刀切放了血的痕跡,如果魚血不放,整條魚的肉發灰,會又腥又灰。魚腹橫著切一刀,已經打好魚鱗。
因為時間稍長,魚身出現黏液的狀態。
靳越舟手握菜刀,“砰”的一聲利索剁了魚鰭,具有年歲的砧板留下刀痕。
鱖魚背部肉厚,用刀再從背部開一道,貼著骨剌到骨縫,倒了點味精里外搓一下入味。
宋阮嘴里的冰塊三兩下功夫被嚼碎,發出薄脆的輕響,口腔冰冰爽爽。
隨后溜達進廚房,站后頭看了一會兒便沒了耐性,站不住開始胡亂指令,“加鹽加鹽,你每次都不加鹽!我光吃肉吃不出味兒!”
靳越舟清楚宋阮站不住幾分鐘,沒理他,做菜的動作一貫沉穩,少年人精肉緊實的肌肉和臂膀隨動作起伏。
清蒸魚不能加鹽,適當加一點胡椒粉稍微腌制。雞胸肉切絲用擱點黃酒腌制下味,再切幾段蔥姜蒜放魚背上。
準備好一切,靳越舟從柜櫥翻出蒸鍋,上氣蒸魚十分鐘即可。
宋阮貼的太近,嘴里殘余的涼氣從吐息間散出。
靳越舟偏身,墨色的眸子凝住,指尖殘有水漬的大手鉗住他的下巴,語氣是不容置疑,“又躲著吃東西。”先前他聽見開冰箱的聲響就猜中了兩三分。
臉頰軟肉凹陷,宋阮嘴巴被迫撅起,含糊不清連聲罵他,“哎呀,就兩塊冰!靳越舟你是不是上輩子偵察犬投胎嗎?!撒手!!”
面前人不滿嘟囔,靳越舟松下手,眸間神色變換一番恢平常,語氣平淡,“待會兒我會和奶奶說把模具扔了。”
“不許!我不準你說!”宋阮聞言急眼,眉心不悅蹙起。
“不準個屁!”
姜老師教了幾十年的學生,對成績好性格又沉穩的靳越舟從小格外疼惜,靳越舟的分量在姜老師心里勝過親孫子宋阮千百倍,他要說什么,姜老太太指定聽。
靳越舟仍然不為所動,看也不看宋阮準備蒸魚。
平時只要宋阮吃東西適度,靳越舟不會多插手,去年夏天吃冰一次性吃多了,牙齦一夜之間敏感,連刷牙都得小心翼翼,使點勁兒牙神經牽著陣陣疼。
宋阮著急,不自覺拽他衣擺,“靳越舟你聽見沒!我牙疼都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你別總翻舊賬!”
蒸魚的同時,靳越舟迅速洗好鍋蒸魚豉油熬魚汁。兩邊同時進行得當,他將切好的筍絲鮮菇絲放好進全部放魚上,之后先呲油后澆汁,澆汁不往魚肉上澆,用魚肉蘸著吃。
靳越舟注意力似乎都放在魚上,鋒利的下頜冷硬,全程沒說話。
宋阮破罐子破摔似的,“扔吧!我自己又不是買不起!扔了我還買!你應該姓宋,不對!你應該姓姜!!都使勁兒欺負我!!”扔下最后一句話氣勢洶洶轉身回房間。
房間木門“砰”地一聲關上,關門的力道灌滿了生氣情緒。老房子結構差,連帶著廚房頂都跟著有余顫。
蒸鍋隨著火力不斷升溫,玻璃蓋面熱霧蒸騰,發出嗚嗚的悶響。
大火兩三分鐘,靳越舟調至小火,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漠然的眼神微暗。離開廚房,穿過窄小的過道,停駐在深棕色的老舊房門前。
宋阮正躺床上,蓬松的薄被蓋住腦袋,心里先是憤憤不平。
這不準那不準,就姓靳的心眼小!!沒幾分鐘他開始反思,罵自己不爭氣,二十多了像被靳越舟管兒子似的看著,憑什么不能吃冰!他顧及十幾年的感情示弱,靳越舟倒好,管自己還管上癮了!
再搭理靳越舟自己是狗!!
宋阮在心里下定最后宣言,房門發出規律的敲門聲。
被子繼續蒙頭,宋阮清楚是誰,憋著氣當作沒聽見。下一秒,“咔嚓”一聲,房門打開。
靳越舟個子很高,站在臥室里更顯得空間逼仄。
宋阮柔軟的黑發凌亂,像沒見著門口的人,彎身躺回床。因為左右耳都帶著黑色的精密儀器,只有一半的腦袋抵在枕頭上,掏出手機胡亂點開軟件上下亂劃。
靳越舟眉骨冷硬,此刻稍稍無奈,“誰欺負你了,我是讓你少吃。”
聲音低低的,磁性的尾音略略拖長。
宋阮垂頭,長睫遮擋住眼眸,屏幕上的指尖上劃,旋即點進斗地主。
歡快的背景音打破沉寂。
“宋阮。”靳越舟一字一字喊他名字。
宋阮被他喚著指尖抑不可止抖動,錯點搶地主。
沒看牌,隨手出了張最小的3,悶悶出聲,“不想理你,冰箱的東西你要扔就扔,反正也是你買的。”
靳越舟對自己的決定沒一點后悔,只慶幸自己去年沒買制冰機,一個破模具凍的兩三塊破冰塊宋阮都能鬧上十幾回,跨步走進床邊,他坐床沿,冷靜道:“周末去醫院掛號檢查。”
宋阮眼皮輕抬,瞥了一眼后不在意翻身背對他,“檢查你的腦子有多少水?”
“嗜冰可能是缺鋅性貧血。”靳越舟對宋阮的生活習慣了然于心,平時愛喝奶茶果茶,拿到的第一反應便是拆開杯蓋咬面上的冰塊。
他之前就想著帶宋阮去醫院查一查,最近事情太多被擱置腦后,現在正好借著機會又想了起來。
“啪”的一聲手機拍在床鋪上,宋阮一骨碌起身,忽略手機倒計時出牌的提示音,“不是,靳越舟你怎么老覺著我有病呢!我被蒼蠅踹一腳你是不是都恨不得我去醫院看病!!我哪天真躺icu眼睛睜不開、呼吸扯不上勁你才樂意啊!”
兩人平視,話音剛落,靳越舟深黑的瞳孔就像一張鋪開的網,臉上平靜閃過一絲宋阮覺得不妙的氣息,果然下一秒,“說什么狗屁!一張嘴整天沒一點把門!”
突如其來的厲聲質問讓宋阮立刻慫了心,靳越舟向來聽不得什么不好的話,尤其聽不得拿自己身體健康開玩笑的話。
一時情急話沒過腦子說出口,宋阮看清靳越舟眸子里強抑的怒火,瞬間軟下眉眼,皮膚跟瓷白似的發亮,聲音不自信,尾音漸弱,“我胡說八道的……”
“胡說八道自己咒自己!”
靳越舟現在的語氣和黑臉跟吃了槍子沒兩樣。
宋阮唇角下彎,蠻不講理拉回氣勢,“你別給我扯話題!靳越舟你進來是給我道歉的!!”
“道個屁,明天去醫院檢查。”
毋庸置疑的命令和指令。
三兩下功夫,宋阮被對方死死拿捏住,“不去!我沒病!靳越舟你這人怎么這么聽不懂好賴話!”
聽不懂好賴話的評價靳越舟想原句奉還用在宋阮身上。
見他仍然一副拒絕配合,渾然一身不愿意上醫院的孩子氣。
靳越舟倒不是拿他沒轍,人工耳蝸每年需要上醫院進行調機,過段時間就是宋阮調機的日子,正好掛號檢查。
宋阮不清楚靳越舟沉默的空隙是在謀劃上醫院,還以為自己發脾氣對方總算認真聽進腦子。
手機被遺忘在床上,玩家太久沒操作自動變成管理模式。
宋阮讓他一個人沉默呆著,摸回手機繼續牌局,整個人背靠枕頭歪斜在床頭,一副爛牌早被機器人打得七零八碎,索性還剩個炸彈在手里。
對方有來有回互相打配合,農民即將打翻地主,宋阮不想讓對方走得輕松,猶豫半天想打出炸彈攔截,眼前突然出現一只大手,手機從宋阮眼皮子底下被搶走。
靳越舟看不慣宋阮歪著身體玩手機,索性上手,沒兩輪,“要不起”的音效輪番出現,最后惜敗兩字出現屏幕。
“我本來要贏了!”宋阮奪回手機,罔顧事實出聲質問,聲音大一點也不心虛。
靳越舟淡淡瞥了他一眼,把他的心思猜得透透的,“一堆散牌還想出炸,出了只能讓你明天領那破救濟豆。”
宋阮紅了臉,也沒繼續玩手機的心思,撇過臉又開始新一輪的不理人。
客廳傳來開門聲,老太太回家了,緊接著腳步聲由遠至近,“小舟啊,你們在房間嗎?”
靳越舟應了一聲,起身站床邊,高大的陰影覆蓋住宋阮,隱隱的氣勢逼人,“起床吃飯。”
聲音頗冷,但含著一絲無奈。
宋阮半分鐘沒吭聲,奶奶在外面喚人,他好一會兒才從被子中露出一只眼睛瞅靳越舟,委屈巴巴抗議,“不去醫院。”
他實在討厭醫院的消毒水味,從門口到門診辦公室,所有人穿著白大褂。
宋阮沒理由的討厭醫院的裝潢到工作人員,每次去醫院都是心慌的厲害,加上之前的夢,抵觸的心理加劇。
靳越舟知曉他的心思,這次沒出聲反對,嗓音平靜答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