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阮不由自主把心里話說出口,路垚反倒沒在意,輕笑安慰,“其實也挺好的,靳越舟幫你擋了爛桃花。”
沉默片刻,宋阮嘆氣扶額,“我再思考思考。”
路垚勾畫細致的眉峰挑起,反問,“思考什么?”
“被誤會是gay三年和擋爛桃花兩件事到底吃沒吃虧。”宋阮的一顆心此刻糾結擰巴成天津大麻花,秀氣漂亮的眉頭緊皺,長長的睫毛低垂,白凈的臉十足秀氣。
正是飯點,食堂人潮簇擁,鬧哄哄的嘈雜聲足夠大,將兩人的對話隱匿其中。
路垚眼神不經意將他的側顏描摹一遍,心里感嘆宋阮實在是漂亮。
他們桌對面還沒坐下人,趁著沒人的間隙,性取向是個人隱私,路垚以前沒機會問,到現在實在好奇,趁此機會降低聲音,探究的語氣問道:“宋阮,我問你個事兒,咱倆畢竟認識這么多年,你也別生氣。”
宋阮漫不經心用筷子戳米飯,“什么事兒?”
“你是gay嗎?”
一句話猶如驚天雷朝他劈下,有那么幾秒,宋阮覺得自己被雷聲震耳鳴,耳朵上貨真價實的助聽器是假的,自己早聾了。
“我當然不是!”宋阮心臟一顫,慌不擇路果斷否認,音調不自覺拔高,附近來往人不自覺側目。
他反應過大反而顯不正常,路垚也嚇一跳。
飯是徹底吃不下了,宋阮心下懊惱,自己反應太大生怕與同性戀掛上鉤的樣子太恐同,畢竟,饒是他再傻,也看得出眼前的路垚就是實打實的gay。
太不尊重人了。
宋阮試圖縷清腦子的邏輯線條囁嚅解釋,“你別誤會,我不和馮韋軒那家伙一樣恐同……我就是……就是直的……你別介意……”
路垚一點沒介意,笑了笑,“哎呀,我就隨便問問,我介意什么,這都能介意那我心眼比針鼻大不了多少。”說著他悄聲繼續(xù),“那靳越舟……”
驚天雷再次從天劈下,宋阮懵了。
在他沒有意識到這個世界是一本巨大的耽美文學,他能迅速且篤定地否認,靳越舟是個死板的臭直男,可話到了嘴邊堪堪止住,靳越舟可是有男官配,大概或許可能是一枚gay。
宋阮不確定瞅了眼路垚對比,可是靳越舟和路垚不像,一點也不像。
不會化妝,不注意打扮,衣服黑白灰,身上干干凈凈沒飾品,說話冷硬,不像其他人gay見熟人就是一句親親熱熱地招呼“hey,baby”。
“想什么呢!”路垚半天沒等到回答,胳膊肘杵他,說著捏叉子叉了塊蘸滿低卡醬的蔬菜沙拉。
靳越舟也不會刻意減肥保持身材,宋阮默默又加了一點,他略帶遲疑回答,“應該不是gay。”
路垚笑了笑,不明意味,眼尾的淚痣跟著晃動,“行吧,不是就不是。你下午有課嗎,去不去排練?”
“這么快嗎,就定好節(jié)目了?”
兩人話題從gay的話題輕松揭開,動漫社這兩天定好了主題——羅密歐與朱麗葉。
因為畢業(yè)季號稱分手季,他們打算魔改劇本,把最后兩人雙雙自殺的劇情改成在小精靈的幫助下,主角沖破世俗與桎梏結合,并且還活著,皆大歡喜。
路垚興致勃勃問宋阮意見。
宋阮大致聽明白劇情,“我懂了,四大悲劇改兒童魔幻劇。”
路垚慢條斯理吃完最后一個蝦仁,笑瞇瞇看他。
宋阮心感不妙,果然下一秒對方悠悠然來一句,“全社投票你演小精靈。”
什么鬼?沒來得及出聲拒絕,路垚在道德和責任兩面雙重
施壓,“入社這么些年好不容易齊心協力排出劇總不好拒絕,再說了,你真的很適合演小精靈,你看你,一雙眼睛撲閃撲閃多大,多亮,全社眼睛加起來都沒你眼睛亮!”
不容置辯加一頂頂高帽把宋阮架上高處。
路垚笑瞇瞇時眼尾的亮片盈盈,宋阮不經意瞄了眼,心說對面人簡直扯淡,誰能有他眼睛亮。
一頓飯結束,宋阮還是半推半就地接受加入,但他最近今天沒時間去社里排練,還得去做家教兼職。
只要宋阮答應演戲,他說什么路垚都答應,“時間還早不著急,你放心努力掙錢去!”說完,路垚握拳恨不得搖旗喊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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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別墅區(qū)
宋阮搭乘地鐵輕車熟路到了學生家里。
學生李子昂,他帶了快一年,從開始的渾不吝黃毛叛逆少年到現在,學習成績已經全面進步飛升,如果能保持下去,重點名校不在話下。當初接手李子昂,他還擔心叛逆少年太難管教,錢難掙,哪成想小孩挺聽話。
宋阮坐書桌改作業(yè)感嘆,從開始單詞都背不出幾個的程度,到現在有模有樣寫完整套卷子,成績還頗為優(yōu)秀。
少年一瞬不瞬地盯著批閱試卷的老師,他神態(tài)認真,如翼長睫輕扇,打下一層薄薄的陰影,格外柔美。
李子昂攥緊筆,眼神掠過那抹細瘦的后頸,還未完全褪色的少年音略顯青澀,“我要能像宋老師一樣上榆大就很厲害了。”
榆大是榆城第一所重點,雖比不上首都top2,師資力量和校園建設在全國都能排上名。
宋阮分析,“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成績比我當年更好,如果繼續(xù)保持下去,去首都讀大學是穩(wěn)了。”
指尖的黑筆在布滿痕跡的草稿紙上做無意義的線條,李子昂莫名執(zhí)著,“宋老師,可是我想上榆大。”
宋阮聽出他的堅持,猜測道:“不愿離開家?”
筆尖停頓了很久,李子昂冷聲詢問,“宋老師,你那個姓靳的朋友,當年高考是多少分?”
“嗯?”整理筆記的動作停滯一秒,宋阮偏頭看他,意識到他在問靳越舟。
靳越舟偶爾會來地鐵站接他,李子昂經常把他送去地鐵站,兩人碰過面。
宋阮沒多心,只誠實道:“他很厲害的,高三成績一直穩(wěn)定在前三,高考失誤,只能呆在榆城。”
前半句不加掩飾的直白夸贊,嗓音清透。
李子昂繼續(xù)追問,“什么失誤?宋老師,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學習前輩經驗。”
別墅臨江,李子昂的臥室是看風景的最好視角,足以看出家里對他的寵愛,傍晚的風蕩過江水,薄薄的涼意飄窗而至。
宋阮不喜歡這個話題,眉頭輕擰,草草回答,“沒發(fā)揮好。”
“如果我上了榆大,老師能經常來看我嗎?”
少年嗓音低低,帶著渴盼的期望。
宋阮愣了下,他又不傻,十七歲的男高中生不想著打游戲、打籃球,擱這對他說什么肉麻話?
試卷早就批改完,宋阮腦子迅速思索,闔上筆蓋慢慢道:“等你上榆大,我都畢業(yè)了。不過有機會我會回去看你的,只是到時候你談了女朋友,沒時間和我敘舊。”
成年人驟然的禮貌疏冷。
房間乍然一聲,“不會的!”
李子昂猛然站立,椅子在地板上拖出長長的響音。
“宋老師——”像是猶豫很久,李子昂盯著宋阮解釋,“我不會談女朋友,換句話說,意思就是,我喜歡男生,我喜歡——”
宋阮心驚暗道不好,立刻打斷,“李子昂!”
“正好今天結課,你的基礎很不錯甚至是優(yōu)秀,課后自己多花精力,成績穩(wěn)定就行,現在我的作用了剩無幾。”宋阮態(tài)度冷漠,情緒冷淡,說完便匆匆收東西,看也不看他。
誰料對方壓根不接茬,甩出暴雷,“宋老師,我喜歡你——”
天雷滾滾,把宋阮劈得外焦里嫩,他恨不得一巴掌抽李子昂腦袋讓他住嘴!
“李子昂!你媽媽就在外面,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緒,你并不是喜歡我,你只是——”
“我是什么?我就是喜歡你,我打心眼里喜歡你,從高二你開始教我的第一天起,我就暗戀你!既然你說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歡,宋老師,你教了我一年的英語,你能教教我什么是喜歡嗎?”
天,對方徹底失了控,宋阮腦子轉得飛快,情緒上來連著耳后升起一抹薄紅,“你……李子昂,別再說這些不可理喻的話,我是老師,你是學生——”
“既然你前一分鐘說了結課,那我不再是你的學生,宋老師,我喜歡你,如果你嫌棄我年紀小,等我考上榆大,再追你。您能等我嗎?就一年……”
李子昂先是狠戾,像個流氓無賴,沒幾秒嗓音漸弱又開始哀求他。
“這是時間問題嗎?!”
宋阮只當他瘋了,澄澈的雙眸瞪大,平日散漫的聲線變嚴肅,“李子昂,我不想把事情弄大,就現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壓根就不喜歡男的,我是直的!ok?懂了嗎?”
“我不信!!!”
“你不信也得信。”宋阮不想再糾纏,心里嘀咕最后一筆補課費就當喂狗了,他不要了。
宋阮背起書包轉身作勢離開臥室,對他無所謂擺擺手,“算了,管你信不信,不許叫!”
轉身之際纖細的手腕猛然被抓住,一陣惡寒從手腕處爬上后梁。
李子昂劈里啪啦一頓輸出,“宋老師,你就這么喜歡那個姓靳的嗎?我185比他高,比他白,比他好看,還比他年輕有力氣,我能比他更喜歡你!”
“其實他189。”
無意識的反駁脫口而出,宋阮怔然片刻,皮膚接觸的溫熱之處汗毛根根立起,隨即甩開他的手。
“我真是瘋了跟你說這,再次申明,我不是gay!和姓靳的只是單純朋友關系,小小年紀別惡意揣度!再見!”
李子昂不死心對著宋阮的背影喊,“宋老師!我見過他進夜總會!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你不要再等他了!他就是渣男!我喜歡你,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嗎?”
落在臥室門手柄處的動作凝滯半秒,宋阮很想回頭問“你為什么會在夜總會看見他”,但他清楚再對話只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李子昂,最后一次申明,我是直男!”宋阮頭也沒回,最后一句話擲地有聲!
臥室內的動靜不小,雇主夫人早早在門口候著,雍容華貴的面龐滿是焦急,她試圖拉住宋阮,“小宋老師,你們倆這是——”
宋阮冷靜退步,拒絕肢體接觸,一向好說話的態(tài)度扭轉冰冷,“阿姨,這是最后一次結課,鬧得不愉快我也有責任,結課費用我不要了,再見。”
等李子昂循聲出門,只留樓下大門關閉的電子音效。
大高個頹喪無措又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