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桌似乎是朋友局,朋友四五作伴,下班抑或是大學生閑暇相聚,氣氛歡快,不時爆發陣陣夸張的大笑,氣氛愉悅又輕松,與宋阮這桌形成反差。
宋阮聽見“中恒”二字,心臟一下子從高處“咕咚”一聲跌落谷底,水潤的眼睛緩慢眨眼,腦子不經控制,走馬燈似跑過整本書的劇情。
中恒集團,全國排名前三并遙遙領先的房地產公司,創始人是仍在位的現任董事,中恒持股最大的股東秦宏宇——靳越舟的親生父親。
靳越舟天賦遠遠超過常人,又肯吃苦下功夫,從大一開始,被院里的導師欣賞并提攜,領著他與手下的研究生參加全國比賽。開始是試水,好苗子一旦被發掘,導師不滿足于比賽,大二就著手領他參與校外項目,利潤豐厚,給簡歷添上一筆筆濃墨色彩。
即使沒畢業,他的簡歷已經超于優秀的范疇,簡直是金光閃閃,國內各大建筑相關領先企業,對這樣的人才趨之若鶩。
如果沒有失誤,靳越舟就是趁此機會,瞄準中恒地產,誤打誤撞進入親身父親手下的子公司,作為一個實習生,能力優秀,設計作品項目完成度業內矚目,經此引起總公司的注意,一層又一層,最終被他的親身父親秦宏宇注意到。
雖然離父子相認的劇情還很長,忽略在公司被同事刻意打壓、小人暗算,算是個不錯起點。
而對宋阮,原劇情里,他是跟著靳越舟一起進入中恒實習,因專業不同,宋阮分在國際貿易部。
兩人雖不在一起工作,但上下班能相互照應,為了方便,兩人一起租了套房。
靳越舟進入公司后,明明只是個實習生,卻接連不斷地加班,工作到深夜回出租屋,白天又比誰都早出門。早出晚歸,漸漸的,宋阮和他經常性連面也碰不見。再后來,就是出租屋也忙得回不來了。
中恒就像個臨界點,宋阮和靳越舟的聯系不知不覺慢慢淡化,兩人之間那根似有若無的透明的線舊了,最后斷卻了。
一場車禍把斷線重新連接,可惜,原劇情的宋阮已躺在病床,看得見的生命流失迅速。
夢里宋阮作為第三視角,看不見靳越舟在公司具體發生的事,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似有屏障,離得很遠看不清。
冰冷的手術臺、死寂一般的四方白墻爭先恐后涌入腦中,宋阮不禁打個寒蟬。
一旦回憶起原劇情,就好似上輩子的事,宋阮不知道為什么忍不住逃避,他不要去中恒!
此刻他腦子一團漿糊咕咚咕咚,引得太陽穴陣陣跳。
靳越舟自然不清楚宋阮腦子里的千回百轉,說實話,這段時間是他最摸不清宋阮的時候。
他想摸清緣由,想問個透。
靳越舟不喜歡失控的感覺,對于宋阮,從他的頭發絲到每一個想法,恨不得全裝進自己腦子,全部都需要了解。
靳越舟的大腦像一個高度運轉的精密儀器,明明已經滿滿當當放著諸多信息,卻仍能為宋阮專門開辟一件檔案室,分門別類存儲他的大小瑣事,鎖上并在門上掛著牌“重點檔案室,閑人免進”。
要是放在之前,靳越舟可能忍不住發脾氣兇人,現在會忍住情緒,深海似的眸子按捺焦躁,問理由,“為什么?”
氣氛僵持。
宋阮低斂眉目,他現在說不出理由,掩飾般拿過熱飲喝,溫熱自喉管滑入胃里,暖意將他拉回現實。
開始心下琢磨腹誹,為什么?因為我中邪了,看見你和男人談戀愛!你姓靳的,以后有了官配忘了朋友,簡直過分!
店內暖黃的燈光打落,光暈在靳越舟優越的骨相上形成一小片陰影,平靜的外表下浮動著隱隱不安的躁動因子。
宋阮想把一肚子的焦慮不安統統一股腦倒出來,話到了嘴邊,看見靳越舟的不解茫然,心里悄悄嘆氣,只得換理由解釋,“大公司太卷,更何況是這類行業內top企業,我覺得累,不想耗精力。”
理由并不牽強,可能和身體以及家庭原因,從讀書起,宋阮性子便不爭不搶,有便是有,沒有他也不愿強求。
靳越舟接受了宋阮的說辭,他確實考慮不周,沒想到這一層,仔細回憶,隱約聽學長學姐吐槽中恒加班,慘無人道。如果工作強度太大,他也不愿意宋阮去,“那你想去哪?關于房地產,還有其他小公司,可能更輕松些——”
他話還沒說完,宋阮看穿靳越舟的想法,連忙打斷,圓潤的一雙黑眸微微睜大,泛著紅澤的嘴巴嘟囔,“你把上班當上廁所呢!還要手拉手牽著一起去,你自己去,我不跟你一起。”
宋阮見他皺眉頭,心里偷摸笑,這小子怎么比他還幼稚。
靳越舟一再遭拒絕,宋阮的抗拒明顯,不爽的情緒外露。
宋阮眼珠子咕嚕轉,其實他心里藏了個特自私的想法,一觸及心臟怦怦跳。
他喝了兩大口熱飲,胳膊肘緩慢碰靳越舟,烏黑的眸子亮晶晶,小聲提議,“你畢業為什么不去設計院?去設計院也很好啊。”
靳越舟的成績出色優異,學院去國家設計院的指標名額里,他的名字是其中之一。
原劇情里宋阮不清楚靳越舟不去設計院的原因,宋阮自顧自盤算,其實不去中恒,以他的實力在行業里大放異彩、同親生父親再秦宏宇相遇不是難事。
宋阮自動忽略靳越舟和官配在中恒相遇的事件點,全然只考慮一家團圓,談戀愛什么的,全世界這么多人呢,還怕找不到對象?
靳越舟沉默,聽見“設計院”三個字也沒動靜,他的沉默持續到結賬出門。
天色不算太晚,回學校的路上沒有一絲風,道路兩邊的高大灌木在黑暗中靜立,精心栽培的綠化植物吐納清新,藏在林子里的花朵植株噴吐沁人心脾的馨香。
宋阮反倒越來勁,反復追問靳越舟不去設計院的原因,腦子轉得飛快,突然道:“你是不是想掙大錢呢!”
對比設計院和中恒的待遇,少了前后輩的論資排輩,后者個人發揮空間更大。即使沒有秦宏宇親生兒子的加持,靳越舟也能魚躍龍門,一路晉升變靳總。更何況,他本身就是條隱匿龍角的小龍。
靳越舟聞聲平穩的步伐一頓,倏而恢復。
宋阮揚眉得意,步子輕快,真被他猜對了,“哼,掙大錢還想著和我去小公司呢,去小公司可得做牛馬,曉得不?”
靳越舟算是默認,沒解釋。
宋阮心里悄悄嘀咕,這條小龍還挺有上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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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平靜,學校燈光通亮,靳越舟把人送至寢室樓下,宋阮揮揮手正欲上樓被喊住。
暖黃的路燈撒下光,靳越舟站在光線以外,黑夜薄薄地在他的臉上籠罩一面輕紗,看不出情緒。他開口提醒別忘記周末去醫院檢查。
宋阮站在兩步高的階梯上,下意識抬起手摸耳朵,體內的人工耳蝸需定時回醫院檢查調機。他乖乖點頭。
兩人離得不近,四五米遠的距離,寢室樓早就亮起白熾燈,茫茫的白色光線把宋阮白皙的皮膚照得更亮,皓齒朱唇,盈盈目光正認真盯著黑暗中的靳越舟。
靳越舟知他因聽力弱,有聽人說話時盯唇的小習慣,加上宋阮視力也弱,此刻兩人離得遠,自己身處暗處,才能用肆無忌憚又帶有極強侵略性的視線明目張膽放宋阮身上。
兩人渾然沒注意躲在附近的某道視線。
宋阮走進一樓大廳,一個怒氣沖沖的身影從身后狠狠撞來,沒防備不小心被巨大的力氣撞得腳步趔趄。
靠,宋阮心里罵了句,抬頭皺眉,看清背影,疑惑又火大,馮韋軒又發什么神經。
宿管阿姨正巧出門,看見這一幕吐槽,“現在小孩脾氣都這么大,真是不得了。”
宋阮爬樓回寢,帶著氣憤剛進門就聽見一句“真惡心。”
馮韋軒站在衣柜邊收拾衣物,腳下是打開的行李箱。
一句不輕不重的惡心指向明顯。
寢室內打游戲的吳佳瑞和張倫不明所以看向門口。
宋阮站門口,沒進去,垂落的手指微弱顫動,語氣平靜,“馮韋軒,你罵誰?”
馮韋軒收拾衣物的手沒停,回憶起前幾分鐘樓下的一幕,冷聲道:“裝什么純呢……惡心。”
張倫鍵盤前推,冷聲冷臉,“你今天吃大糞了嘴這么臭!”
宋阮雙手握拳,強穩聲線,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馮韋軒,你自己心臟別把別人看臟。”
馮韋軒冷嘁了聲,“我心臟?宋阮,我實話告訴你,看見你一副同性戀的樣我就惡心!”
他說完又轉頭對著另外兩人,“還有,你們愿意和同性戀住就住著,這種私生活混亂的惡心人你們倆不怕傳染病就繼續住。我忍了三年,忍不下去了!”
游戲徹底打不下去了,張倫站起身,“放你爹的屁!姓馮的我告訴你老子忍你很久了!”
對方身高體型威懾力足夠強,馮韋軒強裝鎮定,東西也不收拾,行李箱重重蓋上,音調拔高,“嚇唬誰呢!你情緒這么激動,怕不是也盼著當宋阮的姘夫吧,靳越舟一下位,你搶著上他。我告訴你,別做美夢了,你還得等著!前面還排著個路垚!”
“艸!”不干不凈的話一出,張倫一腳踹開凳子,“咚”的一聲巨響,火氣迅速竄上胸膛幾步上前就要揍人。
吳佳瑞見情況不對,手機丟出去一溜煙從床上躥下,大力拉住張倫,雖然他也很不爽馮韋軒,但不能出事。他給宋阮使眼色,讓他過來拉人。
馮韋軒趁此機會拉起行李箱就往外跑。
張倫身后被人拖著,費勁扒拉到門口吼,“姓馮的,你有種別回來!”
走廊盡頭遠遠有回音,“我憑什么不回來,當學校你家開的!”
這話一落,張倫火氣再次竄上,“媽的,你們倆別攔著我!”
這一鬧動靜委實不小,一層樓的人嗅到八卦的氣味循聲而出看熱鬧。人群漸漸涌上,樓梯間上下樓的男生聽見熱鬧也駐足幾分鐘湊熱鬧。
有和張倫一個班的兄弟實在激動,忽略張倫一臉的憤怒罵娘,“什么瓜什么瓜?!快給我講講!”
“哥!哥!別沖動別打架!!咱回寢室坐下來給我慢慢細講!”
“急急急!總結瓜的課代表呢!”
“我是急急國王,我要先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