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佳瑞把打聽八卦蜂擁進寢室的三兩句打發(fā)搪塞走,張倫坐凳子降火,胸口的一團火窩著,不上不下。
張倫性格火爆,點個火苗就能竄起一場烈火,吳佳瑞則相反,長相和性格偏斯文,他把門關上,沒坐下,雙手抱臂倚靠床桿詢問,“宋啊,我看他馮韋軒突然發(fā)癲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宋阮全身泄力,腦袋懨懨低垂,今天一整天的雞飛狗跳,就連晚上也沒結束,他好累。
面對兩個室友,宋阮沒什么可隱瞞的,實話實說,“馮韋軒誤會我和靳越舟是情侶關系,可能還誤會挺多年的。”
吳佳瑞眼神閃過訝異,張倫聽后驚訝,火氣也跟著瞬間消失大半。
兩人算是明白這短短時間發(fā)生一切的原因,馮韋軒既誤會宋阮和靳越舟的關系,又恐同。
張倫腦回路簡單,腦子有什么說什么,聲音耿直,“宋宋,我說了你別生氣,其實我們倆之前也懷疑過——”
話說一半,就見吳佳瑞白他一眼,張倫反應過來,自己這是火上澆油再添一把火,猶豫半晌開口安慰宋阮,“你可別誤會,剛開始那還不認識才這么想,現(xiàn)在認識這么久咱們當然清楚,每個人都不一樣,誰規(guī)定了男人和男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就得一樣,靳哥是真疼你,也是真把你當兄弟疼!雖然我沒碰見這么貼心的兄弟,那算我命不好。”
前面說得好好的,后面的話又開始跑題山路十八彎。吳佳瑞扶額吐槽,“你可別說了,越抹越黑。就算宋宋和靳哥是情侶,那和馮韋軒也沒半毛錢關系,反應這么激烈搞得宋宋是男同能看得上他。”
張倫一聽有道理,腦子線條拉回正路,“是啊!馮韋軒可真逗,還挺自戀,盡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也不撒潑尿照照自己什么樣子。我呸!就算全世界男的死光了就剩他一個,男同餓死了也看不上他。”
吳佳瑞聽后笑了笑,冷靜道:“先平復一下你激動的情緒。”
張倫望向仍舊低垂頭的宋阮,試探性開口,“宋啊,我們替你給靳哥發(fā)個消息?”
像是觸及某根神經,宋阮有了反應,霍地抬頭,回答干脆果斷,“別告訴靳越舟!”
吳佳瑞和張倫此刻才看清宋阮的表情,忽而一怔。
大學寢室樓防止學生使用違規(guī)電器,普遍電壓低,寢室的燈泡工作時間久,電流將燈絲燒得通紅,發(fā)出的燈光照舊微弱。
宋阮眼梢濕潤泛紅,長而卷的睫翼濕意明顯,面色白透更襯無辜和三分憐意。
白熾燈光黯淡,卻足夠看清楚宋阮臉上的可憐巴巴和倔強。
張倫一時間傻眼,他第一次見宋阮哭,心下不知所措,摸了摸后腦勺,再次建議,“要不還是……發(fā)個消息吧……”
“不行!”宋阮的拒絕一次比一次堅決。
張倫難辦了,開始瞅吳佳瑞,使眼色問怎么辦。
吳佳瑞想了想,道:“宋宋,你別因為這事兒靳哥生矛盾,畢竟外人不了解你們,我和張倫還不知道嗎?你倆好得跟親兄弟沒差別,不能因為馮韋軒這么個神經影響感情。”
一席話說得頭頭是道,但架不住宋阮鉆牛角尖,嗓音帶著鼻音,“我就是感覺……感覺……”
宋阮一句話不全,張倫越聽越急,“啥?感覺啥?”
“感覺兩個人確實有點太近了……”宋阮鼓起勇氣整句話說完,對面兩人反倒啞然,他繼續(xù)問,“你們真的覺得我和靳越舟的關系正常嗎?”
張倫反坐椅子,雙臂抱椅背,茫然“啊”了一聲。
吳佳瑞神色復雜,下意識和張倫對視。
寢室陷入沉默,一分鐘后,張倫略微遲疑道:“好像可能或許是有那么一點點的不太正常。”
宋阮和靳越舟的相處他們看在眼里,一個每天呵護備至,把人當眼珠子似的疼,放在親兄弟之間是正常,若放在其他身份,雖奇怪,但架不住兩人關系好啊!
吳佳瑞對這件事沒怎么發(fā)表觀點。
而宋阮即使聽完解釋,仍舊掩面,喪喪的,情緒不好。
心里反復掙扎,他突然振作起身,大喊一聲:“不行!”
張倫和吳佳瑞更茫然,異口同聲問,“什么不行?”
“首先我是直男,其次我還是直男,最后,”宋阮略路拖長尾音,煞有其事道:“成年人適當保持安全距離是必要的。”
吳佳瑞挑眉,笑了笑,“你要和靳哥保持距離?”
宋阮鄭重其事點頭。
連身邊人都認為他們的關系不清白,更何況外人。今天是鋪面而來的直白厭惡與惡意,那明天呢,以后呢,沒有當面也會有背地的,就像白米飯里的魚刺,看不見但扎人。
對外界,宋阮不是很重情緒的人,最近接連發(fā)生的事讓他腦袋一團漿糊咕嘟咕嘟,李子昂、馮韋軒,后面還有誰。
馮韋軒不知何處的嫌惡讓他心里難受,腦中反復周旋靳越舟三個字,貿貿然決定,應該保持適當?shù)木嚯x。畢竟,按照原劇情,靳越舟屬于另外一個世界,早點理清關系。
某種看不清摸不清的東西,突然襲擊宋阮,讓他心臟悶悶漲漲,鼻尖連著眼睛同時發(fā)酸,難受。
吳佳瑞幾次想開口,看宋阮全身籠罩低落情緒,也不是滋味,終是開口勸解,“這件事和你是不是直男沒聯(lián)系,別人腦子的想法我們管不到也沒必要管,如果僅僅因為別人的議論和看法影響你和靳哥這么多年的關系,我只能說非常不值得。”
張倫贊同,“老吳說得對,馮韋軒那類人你根本不用在乎,他就一整個大變態(tài)!我們正常人和變態(tài)的心理能一樣嗎?不能啊!清朝老古董都沒馮韋軒封建,男人喜歡男人,女人喜歡女人,有什么可激動的,這玩意兒又不分高低貴賤。”
兩人一唱一和勸解,話進了宋阮腦子,沒一會兒又全出去了。
吳佳瑞了然這類事只有旁觀者清,只能靠宋阮自己想明白。
等至深夜,宋阮心里事多,精力在白天耗光,翻了兩個身昏昏沉沉睡去。
可張倫輾轉反側還沒睡,一雙眼睛盯著天花板提溜提溜轉,心里放不下事,再次翻身把手機摸出來,瞇著眼打開微信找到吳佳瑞,【今天這事兒真不和靳哥說?】
消息發(fā)出去,另一張床簾閃現(xiàn)微弱的手機光亮,【?宋不是不讓你說嗎】
張倫:【可靳哥總得知道吧】
吳佳瑞忘了他們寢有靳越舟小粉絲,宋阮的生活事無巨細只要知曉立刻發(fā)給靳越舟,盲目崇拜得簡直沒有道理。
他以前問過很多次張倫原因,畢竟大家專業(yè)不同,領域崇拜也不對口,大學接觸不頻繁,怎么就對靳越舟就死心塌地的,張倫一個大男人藏著掖著不肯說,一根筋比誰都軸。
吳佳瑞:【。。。。勸你別說】
張倫:【為什么?熊貓疑惑.jpg】
吳佳瑞:【?你怎么越看越像靳越舟小弟】
對面很久沒回,就在吳佳瑞以為對話結束時,屏幕跳出消息,【我想當啊,靳哥不收。】
吳佳瑞:【。。。。。】
行吧,他服了。
吳佳瑞在對話框內刪刪減減,最后發(fā)出:【你靳哥脾氣有點暴,你現(xiàn)在告訴他這件事,能立刻從北區(qū)跑南區(qū)找宋阮問清楚。】
張倫:【脾氣暴躁?我看還好吧】
吳佳瑞:【。。。。反正你不用急,晚點再說也不遲。】
吳佳瑞打算關手機睡覺,對面臨了又發(fā)來消息打破砂鍋問到底,【不懂,晚點是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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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常過,建筑院接連大小周測驗,俗稱魔鬼周,設計作業(yè)成堆,院里學生忙得日夜顛倒,咖啡當水喝就為了出圖,通常是忙完了一件事手邊還剩一大堆。
靳越舟就是在如此繁重的學業(yè)中兼顧一些雜七雜八的兼職,還得擠出時間找宋阮。
室友王騰、張越看靳越舟一張圖接一張圖畫,不慌不忙搞定全部,游刃有余,兩人羨慕到流淚,只得苦逼繼續(xù)畫圖。
唯獨秦安羽既不看書也不看稿,機械鍵盤的噪音持續(xù)不停的打游戲,電腦是上大學起就配備的整套高標大屏臺式機,頭上罩著最新款的耳機。
王騰、張越被他影響也不敢多說話,只能沖著囂張肆意的背影翻白眼。
一場游戲結束,秦安羽不是沒感覺到舍友對自己的輕視,他無所謂。他不喜歡建筑,為了證明自己能繼承家業(yè),求著母親讓自己破格錄取。
可上了大學,秦安羽看見圖紙就頭疼,不過他無所謂,畢竟對他來說,大小測驗沒及格影響也輕如微末,別說院長,就算是校長,他爸媽早打好了關系。
秦安羽在校外有房子,若不是這幾年曠課太多,學分沒夠,影響大四出去實習,爸爸強制讓他住校上課,他才不愿意住校。
任何人的命運從出生起就已經被安排好了,他秦安羽不用費力,從名校到工作,輕而易舉,沒什么得不到。而靳越舟這類人,能力出眾,上至院長下到任課老師,沒一個不看好靳越舟。
在他眼里卻如低微的螻蟻無異,拼死拼活就為得到一個名額,參加項目、賺外快,都是入不得他眼的不體面舉動。
可就是這么一個人,明明生來就比他低一等,卻自視清高,從不把秦安羽放眼里。
老師和同學的夸贊對秦安羽而言,什么都不算,對秦安羽構不成威脅。直至上回父親帶自己去參加聚會,期間的小插曲讓他暗中不爽。
一個高校領導過來搭話,知曉秦安羽的學校,眼睛一亮,詢問秦安羽認不認識靳越舟,沒等他回答便自顧自斷定對方一定相識,好像靳越舟是個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并在父親面前不斷感嘆靳越舟是個難得一見的可造之才,言語溢滿后生可畏的感嘆。
對面人談得興奮沒注意秦安羽面色僵硬,身邊人提點才發(fā)現(xiàn)秦小公子臉色逐漸變臭才閉嘴不談,扯了別的由頭和父親探討。
秦宏宇聽完倒來了興趣,待人走后問秦安羽是否屬實。
秦安羽面對向來嚴肅的父親神色很拘謹,含糊道,“沒怎么聽說過,聽說他挺缺錢的,參加設計做比賽項目都奔著錢去的。”
酒會上燈火通明,來往皆是富商名流,交談間觥籌交錯,大廳中優(yōu)雅的鋼琴曲流動。
秦宏宇似乎聽見什么笑話一般,鷹般銳利的目光閃過一絲情緒,看著仍不成熟的小孩聲音穩(wěn)重道:“為了錢怎么,中恒怎么一步步發(fā)展成現(xiàn)在的規(guī)模,你以為光靠心里那么一點點溫度的熱愛就足夠了嗎?”
說著秦宏宇端起酒杯輕呷了一口酒,商界浮沉幾十年,寥寥幾眼就能把人看透,他接著說,“安羽,你看這場酒會上一個個人模人樣的,哪個不是為了利益?你該從我和你母親的庇護下長大,現(xiàn)在說的話完全不像能獨當一面的成年人。不過,聽起來你那個姓靳的同學家庭條件很差,依我看,你應該多和他學習學習,取取經,少在校外沾花惹草。”
秦安羽垂頭聽父親不輕不重的教導,心里卻憤懣懷疑靳越舟生來就是和自己作對的,學校被襯得透明,回了家同樣被拿來做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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