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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要問的人沒問,該說的沒說

    張倫、吳佳瑞一路匆忙把人帶進醫院掛號, 看醫生時才發現一個更為棘手的問題,他們忘記把宋阮戴耳朵上的設備帶上,現在宋阮壓根聽不清。好在宋阮最近不怎么出門, 醫生問及飲食情況他們多少知道點。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宋阮此刻溫度退了些,但是仍然處于低燒狀態,臉色蒼白看起來差到極點。輸液區的座位是鐵質的連排矮椅, 坐椅沒靠墻,腦袋沒有支點靠, 宋阮閉著眼坐著坐著人就開始往下滑。

    吳佳瑞怕他直接摔了, 好哥們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示意讓他靠自己身上

    宋阮一開始還拒絕, 幾次三番屁股滑身子歪, 最后腦袋一歪,輕輕往吳佳瑞身邊靠。

    靳越舟來時, 宋阮還在淺睡眠狀態。

    張倫正打著手游, 不時抬頭張望附近人來人往, 不經意抬眸間終于瞥見靳越舟急匆匆的身影, 立刻關了手機,站起身快步招呼他,“靳哥!”

    醫院輸液處一部分病人在休息, 不宜大聲喧嘩,靳越舟一邊朝里看一邊問張倫目前情況。

    張倫挑重點的先講,“檢查沒問題,醫生說估計是著涼, 正常輸液吃藥把體溫降下來點就行。好家伙下午那會兒子宋阮渾身發燙,嚇得我和老吳著急忙慌送醫院, 生怕出什么事。”

    靳越舟手里提著考試專用的透明袋,袋子里裝著學生證和文具,顯然是一結束考試看見消息就奔過來的。

    “謝謝,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在考試,手機靜音。”

    張倫隨意擺手,“沒事沒事,老吳給他買了碗白粥,不過只吃了一點。”

    宋阮旁邊的空位放著沒喝完的粥,外賣包裝盒被蓋上,塑料的透明包裝袋將里面的食物暴露完全,張倫說的一點都是夸張,因為一盒白粥面上幾乎沒怎么動。

    時間臨近傍晚,宋阮意識昏沉,病懨懨的。

    張倫和吳佳瑞一直在邊上照看不敢走開,現在靳越舟來了,兩人再沒什么呆的必要。

    靳越舟坐在吳佳瑞呆過的坐椅,讓宋阮結結實實靠在自己身上。

    宋阮覺淺,這么一番動作腦袋昏沉的意識清醒一陣,耳朵聽見的聲音很細微,耳膜輕微鼓震。

    知道身邊人起來又坐下,似乎感覺不太對,他迷迷糊糊半掀開眼皮,疲倦的眸子愣怔了瞬,同靳越舟視線相交。

    “靳越舟。”宋阮喊他,張嘴時可使額關節運動,響聲通過骨傳導到達內耳,耳膜陣響。

    聲線孱弱,無辜的雙眼茫然睜著。

    下一秒一只大手摸了摸宋阮的額前,粗糙帶繭溫熱的掌心似乎給了宋阮足夠安全感。隨后手掌稍用力,又將腦袋輕輕靠回肩上。

    吊水除了正在輸液的半瓶,架子上還掛著一大瓶藥物。

    藥水順著透明的輸液軟管通過靜脈輸入流進血液,藥物滴完一瓶,宋阮覺著舌苔陣陣泛苦。

    苦勁上來或許是藥效開始起作用,渾身上下的不適感削弱一大半,宋阮的睡意消散。一直以一個不動的姿勢放在坐椅扶手處的右手僵硬,胳膊發酸。

    但是宋阮沒動,腦袋仍舊輕靠在溫熱的臂膀處。他們對面坐著個吊水的男高,身上穿著整套的藍白校服,許是學業緊張,男生特意讓護士打左手,留有右手看書寫字,做題時神色認真,一副備戰高考的模樣。

    可能是對面男生的氛圍所感染,宋阮突然憶起自己的高三。

    **

    宋阮高中選的文科,數學奇差,其他科目再好,總分加起來也拉跨得可怕。

    只剩高三最后一年沖刺,高三樓后的橘子林是宋阮第一年入學時學校種下的,一年比一年長勢好,枝頭的青橘子從第一年果肉汁水酸不拉幾到甘甜飽滿,屬實是很大的跨越進步。

    可唯獨宋阮的數學成績分數仍在及格分數線徘徊,三年沒一點變化,并有越努力越退步的趨勢往下降。除去數學一門科目,宋阮其他科目在文科班總排名遙遙領先。

    而宋阮的班主任熊老師便是擔任教授數學科目,他對宋阮的成績單很是費解,不止一次把人叫進辦公室談心,一臉糾結問宋阮到底是對科目有意見還是對他這個班主任有意見。

    大課間,校園廣播的輕松音樂飄進辦公室,全年級人來人往熙攘嘈雜。

    再重的話班主任也說不出口,面前乖巧的小孩長得白凈,耳朵上戴著精巧黑色助聽設備,作為班主任,三年的相處下來,熊老師對宋阮的家庭情況了如指掌,身體不好,父母早逝,只有一個在隔壁中學當老師的奶奶。

    一貫的斥責和嚴厲不能對向宋阮,熊老師只好換套路苦口婆心,“要不要再找找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這次月考好幾道大題的題型平時咱們上課都有講過的,是平時上課就沒聽懂嗎?”

    宋阮吹腦袋,想搖頭也想點頭。平時聽課他聽懂了,但是一考試,題目換個模樣,自己又看不懂。他也很苦惱,找不到問題。

    熊老師用在其他學生的那一套不能實施,鼓勵式教育用了快三年同樣不奏效,他嘆了口氣,稍加鼓勁,“你要不問問班里其他同學?換個思路學習學習。不能輕易放棄要努力!”

    照常是雞湯式的加油鼓勵,宋阮喝了熊老師接連三年熬制的成功雞湯,雞湯味都快把人給腌入味,成績照樣一潭死水,不起一點波瀾。

    宋阮和班主任禮貌道別后想,真是要命。

    出門走了沒兩步,同一個高大的身影相撞,宋阮適時止步,抬頭發現是靳越舟。

    白日的陽光打落,金色光線勾勒出靳越舟高挺深邃的輪廓,眉目的疏冷在見到宋阮的瞬間頃刻消融。

    靳越舟問他,“怎么來辦公室?”嗓音介于少年和成熟之間,似薄薄的涼風,將宋阮心尖的燥意驅散大半。

    宋阮擰眉,雙唇微抿,嘴角弧度下垂,“月考數學成績又沒及格。”

    靳越舟垂落身側的手微動,克制住想摸宋阮腦袋的想法,修長骨節分明的五指向掌心攏起。

    兩人沒來得及交談,辦公室內翹首以待的老師早早等著靳越舟,往外瞅見人影立刻高聲將人喊進來。

    靳越舟進辦公室后,宋阮站在門口沒走,想多等一會兒同靳越舟一起回教學樓。

    辦公室是封閉式的樓道,宋阮側身避開人流,站在窗口附近等他。

    剛好靳越舟班主任辦公桌剛好在窗口處。

    老師的聲音頗為激動,因為此次月考意義重大,全省聯考靳越舟成績排名前十,此次成績重要性不亞于高考,往年全省聯考的排名同高考排名差距不大,省重點落在自己班上,他自然是格外珍惜。

    交談過程全部只有一個人不斷輸出,宋阮熟知的聲音沒出現。

    過了五分鐘,老師終于壓抑住興奮,認真詢問靳越舟目前的志愿學校,見半天沒回答,略有疑惑,“難道你目前不知道以后想去哪個學校嗎?城市呢?”

    許是靳越舟一直搖頭說不知道,老師有些感嘆,他知曉靳越舟家庭情況不太好,沉吟片刻后道:“如果要老師給你規劃,想要跳出當下,那就去首都吧。靳越舟,你是個非常優秀的學生,保持現在的狀態,穩住高考……”

    后面還說了什么宋阮不記得了,走廊人聲喧嘩,廣播切換歌曲時的滋啦電流聲一卡一卡,他沒等靳越舟出辦公室,一顆心似有起伏深沉。教學樓和辦公樓通過一條條走廊連接,宋阮垂頭喪氣穿過走廊回班。

    自宋阮從班主任辦公室回來后,臉色便十分凝重。具體行為有,平時就愛抱著張英語閱讀報紙翻找冷笑話看,此刻盯著數學月考卷,雙眼目光似要將試卷題目穿透。

    宋阮找同桌借了數學筆記,眉頭緊鎖打結,眸子認認真真鉆研筆記,一天下來,仍舊未參透數學題。同桌是個很熱心的女生,主動幫忙講解,只是事倍功半,成效微弱。

    后來同桌誠心建議,“咱們班的題目難度肯定是高一些的,要不買點基礎教材刷題?”

    宋阮聽取建議,在學校附近書店買了好幾本高中數學刷題本,算是把全身上下一股子的勁頭都放在上面。宋阮在班上人緣一向好,大部分都知道他在努力攻克數學,主動傾囊相授幫忙的同學很多。

    高三晚自習九點結束,但是九點結束,普遍再呆一個小時學生的占大部分。

    回家的最后一趟班車是十點半,靳越舟和宋阮約定每天在班上呆到十點結伴坐車回家。

    晚自習結束,靳越舟在樓下等人的時間不斷加長。

    靳越舟站在一樓斜側方的石柱邊上,目光從陸陸續續下樓的陌生面孔移開,對面一間間教室燈光通明,掛在教室后墻的鐘表正常運作。分針越過十,已經超過十分鐘,宋阮還沒下樓。

    沒再猶豫,靳越舟上樓找人,站在高三文科A班門口,他一眼就找到自己等待的人。

    宋阮伏在桌前,他桌側站著個少年,那人彎腰低頭,手上拿著一支筆在宋阮桌上寫東西,看起里是在教人寫題。

    兩人挨得極近,外人看過去正常的一幕,落在靳越舟眼里卻十分扎眼。

    認真學習的宋阮全身心投入數學題,靳越舟在教室門口站了兩分鐘,宋阮似乎聽懂了,唇角的弧度上揚,神色從糾結轉換成亮瑩瑩的喜悅,粉色的唇瓣開合,似乎在認真道謝。

    一個晚上沒弄明白的題終于弄懂,宋阮心里暖洋洋的,抬眸不經意掠過門口,唇角的笑頓時僵住,轉身看向后墻的時鐘才意識到自己忘記了時間。

    趕忙收拾好東西和男生告別,沒意識到后背的男生熱情驟然消失,仍然站在宋阮桌邊沒挪動腳步,同門口冷漠的靳越舟不經意對視。

    幸好兩人踩點趕上最后一趟末班車,車上沒座位,兩人一左一右站在下車口處,宋阮手扶著欄桿,靳越舟抓吊扶手環。

    公交車速度平緩,窗外黑色樹影不斷往后倒退。靳越舟一向話少,宋阮沒注意他神色的不悅。

    樓下等人的時長不斷增加,每次離校后奔向公交站趕最后一班車,宋阮心生內疚,對靳越舟說話時期期艾艾,建議道:“要不以后你別等我了,我想自己一個人在教室多呆一會兒。”

    沒有理由。

    老舊的居民房路燈常年失修早已陷入黑暗,窗戶還在點燈的人家少之又少。樓下偶爾傳來不知哪戶人家的嬰兒哭啼。

    靳越舟背影陷入墨色,瞳色陰翳,他想問宋阮多呆在教室的理由,是為了學習還是為了教題的人。

    要問的人沒問,該說的沒說。

    一個月后

    第二次聯考成績下來,宋阮坐在桌上盯著發下來的成績單,整個人周身都籠罩著一層憂愁。

    晚自習結束后十點未到,宋阮就早早在高三理科A班等靳越舟。

    靳越舟出門后見到人墨色瞳眸微怔,似乎是沒料到。

    突然一個月沒一起趕末班車,宋阮覺著兩人之間陌生不少。

    晚自習后的校園夜色靜謐,宋阮嗓音悶悶,十分失落地說道:“我應該是不能和你去首都了。”

    靳越舟頓住腳步,側眸看他,“誰說我要去?”

    宋阮憂愁解釋,“可是你成績好啊,唉你不懂,雖然我很想和你考一個地方,但我這成績最多夠個榆大。”

    藏在樹叢間的蟋蟀蟲鳴發出陣陣噪響,晚風中樹影婆娑。

    長達一月有余的悶結頃刻間開解,靳越舟眸間的漠然融化,他的語氣篤定,“我們會在一起的。”

    清亮的銀色月光泄落,圓月掛在茂密樟樹的枝椏樹梢上。

    宋阮只當他在說夢話。

    不過他自我開解能力極強,就算自己去不了首都,但以后身邊多了個華清的好朋友也是夠有面子的,只是這種面子上的心理作用對宋阮而言微乎其微。

    再后來,靳越舟那晚說的夢話成真了。

    宋阮和他一起考上榆大,短暫的人生里,靳越舟滿滿當當的占據他此刻的全部生活,占據他曾經每個人生節點。

    兩人相處的日常像喝水吃飯一樣平常,宋阮辨不清從前心動的時候,只覺得在靳越舟身邊,安全感似乎化為實質。

    **

    對面那身藍白校服入眼,宋阮腦中回憶如潮水洶涌,久遠的回憶在腦中保存完好。

    宋阮心說好吧,好吧好吧。

    靳越舟就是個壞人。

    第32章 在喊他“阮阮”

    醫院的空氣中彌漫著藥水和消毒水的味道。

    宋阮四周沉靜, 聽不見動靜。燒了一整天,他全身疲乏,睡也睡夠了, 直了直身子。

    輸液的右手保持一個動作不變有些累,修長如玉的五指略微動了動試圖緩解僵硬。

    坐身邊的靳越舟忽然起身,宋阮視線緊隨著他的身影。

    靳越舟去了護士站找人說了什么,之后護士一路跟著過來。

    直到護士站宋阮身前, 熟練操作拔下輸液管,換了一瓶新的藥水。護士換完之后遞了一支溫度計給靳越舟。

    宋阮猜測是讓自己量溫度, 抬頭看靳越舟, 一張小臉蒼白沒血色。他應該伸手要那支體溫計, 手沒動, 只眨巴眨巴眼看人, 就是不動。

    靳越舟眸子墨色極重,兩人視線對接, 他只思考一秒。

    好聞的的青檸味闖進鼻腔, 靳越舟半彎著腰將體溫計放入宋阮衣物內。

    宋阮耳根子泛紅, 強裝鎮定非常配合對方。

    他身上穿著件短袖, 薄薄的衣領被靳越舟拉開,冷白的皮膚隱約能看見青紅的血管,瓷白一秒入眼很快消失。

    靳越舟手背青筋微微繃起。

    宋阮抬眸覷了他一眼, 又假裝不在意地移開視線。低著頭夾著左胳膊,手指摳褲腿棉質面料。

    靳越舟定定看宋阮,目光眼神聚焦半刻,唇角從平直到微起弧度, 伸手摸了摸宋阮軟乎乎的腦袋頂。

    趁著宋阮量體溫的功夫,靳越舟在樓層里找飲水機, 專門接了一杯熱水。

    開水里面摻了涼水,溫度略燙,宋阮抿了一小口,下一秒燙的吐舌頭。一雙眼瞪得溜圓,質疑靳越舟是不是故意的。

    靳越舟手上繭子厚,用一次性紙杯接水感受的溫度比常人高。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時間過了十分鐘,護士過來取,已經降溫恢復正常,交代靳越舟讓宋阮正常吃藥休息。

    護士離開后,靳越舟打開手機,點開微信置頂的對話框,打上一行字遞給宋阮看。

    【晚上回去想吃什么?我做給你吃。】

    宋阮看完消息,對著靳越舟眨巴眨巴眼,生病的人沒什么胃口,但是奈何自己一天壓根沒怎么進食,饑腸轆轆的,雖然喝粥墊了點肚,但是靳越舟下廚的精湛手藝勾著宋阮的胃,他小聲說,“溏心蛋。”

    因為害怕聽不見聲音,控制不了自己音量影響其他人,宋阮的聲音非常低,短促的一句話像是氣音,貼著耳才能聽清。

    擔心靳越舟沒聽清,宋阮拽了拽靳越舟衣袖,自己往他耳邊湊,繼而重復自己的答案。

    帶著藥香的熱氣呵在靳越舟耳垂以下,靳越舟的眸子墨色徒然加深,幽邃得化不開。

    直勾勾帶著隱忍欲望的眼神與宋阮直視。

    一下子,宋阮被他看得身上有些熱,耳輪廓周圍的細小絨毛輕顫。坐直身子,松開拽人衣袖的手,眼神極不自在到處亂飄。腳不老實,悄沒聲踢別人鞋跟。

    全部藥水輸液結束,護士過來拔針,靳越舟立刻起身站宋阮身后。

    微涼的風在眼前飄過,宋阮雙眼陷入黑暗。

    長著厚繭的大手遮著宋阮雙眼,粗糲磨著薄嫩的眼皮。

    因為突然,宋阮睫翼不住地顫,靳越舟感覺手心有輕微地癢意。

    拔完針,靳越舟幫著按壓止血。

    護士瞥了眼小心翼翼照顧人的靳越舟,半是調侃開口問,“男朋友嗎?”

    靳越舟抬眸,略微點頭算是承認。

    被認領男朋友的宋阮聽不清,只依稀分辨出朋友的音調。

    醫生開的藥在輸液時,吳佳瑞已經幫忙取好。

    離開醫院時,靳越舟緊牽著宋阮的手。

    因為聽力弱,宋阮還緊貼著唯一可靠的靳越舟。

    夜幕降臨,靳越舟出來時在手機上提前打了車,兩人坐進出租車后,緊牽的手一刻沒松下,不過兩人也沒松手的打算。

    車流燈影幻變,宋阮望了望窗外陌生的道路,看了好幾分鐘,發現這條路怎么既不像回校也不像回家。

    路程不短,出租車最后停在一個陌生的小區門口。

    宋阮暈暈乎乎下車,目光從小區門口轉移到靳越舟身上,滿眼迷茫。

    這兒比桐林那處的老式居民房環境好了不止五六倍,小區內綠化做的好,物業保安管理規范有序。靳越舟前段時間租著方便去中恒實習上下班的。

    靳越舟只來過兩回,一回是看房,第二回是給房子添置東西。

    來過兩趟的靳越舟對路線熟悉,上電梯時給宋阮租房子的事情,罔顧對方聽力不佳,只能聽見幾個字的事實。

    宋阮非常郁悶,靳越舟一張嘴開開合合的,說什么玩意兒,他病還沒好呢怎么就開始逗病人。

    靳越舟租在高層,出了電梯,宋阮打量環境總覺得自己來過這兒,太陽穴不自覺跳動。

    房門是智能鎖,靳越舟一點不避諱,當著宋阮的面按下密碼開鎖。

    宋阮只瞅了幾秒,便默默移開視線,白嫩的耳垂連著臉頰發熱。

    密碼是宋阮生日。

    “啪嗒”一聲,靳越舟開燈,亮堂堂的白光照亮全屋子,整間房子干凈簡潔,家具簡單,平面不大,但是顯得幾分溫馨。

    在宋阮發呆打量室內裝潢時,靳越舟彎腰從玄關鞋柜出拿出一雙新拖鞋讓他換。

    宋阮聽話乖乖換上,驚訝發現意外合腳。

    鞋柜里其實就放了兩雙新拖鞋,分別被屋內兩人穿上腳。

    靳越舟比宋阮高一個身量,玄關處的黃色燈光打落,給淡漠疏冷的瞳仁添上一抹柔情。

    宋阮仰頭看他,盯著靳越舟不斷開合的嘴,雙眼陷入迷茫。

    靳越舟到底什么毛病,平時他聽得見的時候一個字兒不愛說,現在自己聽不見了,又一副恨不得把這輩子的話說完的樣子。

    對方估計就是仗著自己聽不見,說完眉眼和唇角弧度毫不掩飾上揚。

    宋阮眨眼,抬手揍他胳膊一拳,“說什么呢?”

    說話時音量拔高導致耳膜鼓震,不太好受。

    兩個人在玄關磨蹭一陣,宋阮摸肚子,仰頭說餓。

    靳越舟抬手捏了捏他耳垂,示意讓宋阮坐沙發,他去廚房做晚飯。

    宋阮一個人呆著在客廳轉悠,隨后又站在全落地窗式包合的陽臺處,窗外景色極好,遠處滿目高樓大廈一片燈光流彩。

    電光火石之間,宋阮腦中遲鈍的神經末梢突然連接定點信號。

    從下出租車的場景到上樓進屋,最后定格窗前的景色,不曾再入夢的記憶這一刻鋪天蓋地席卷腦海。

    這里是靳越舟按照原劇情租的房子,而窗外景色中的其中一間宏偉建筑,就是靳越舟即將上班并找到親生父母的中恒集團。

    天。

    宋阮一顆心砰砰砰跳,呼吸驟然加快。

    他獨自在陽呆站許久,忘記了時間。

    廚房內抽煙機嗡嗡啟動運作,不斷吸收鍋內蒸騰上升的氤氳水汽,水燒開,靳越舟將一把細面作扇面狀下鍋,幾分鐘變軟,接著熟練下調料,鹽、醬油和剛切好的小蔥次序放入,趁著最后一分鐘,輕巧敲下兩個雞蛋,蛋白沒完全熟,隱約能看見汪汪溏心。

    這類半生不熟的食物靳越舟不愛吃,但是宋阮最愛的便是溏心蛋。

    靳越舟將雞蛋煮面做好后,出了廚房便見宋阮的消瘦背影孤零零站在床邊。

    他皺眉疾步走過,“嘭”地一聲將半開的窗戶闔上。

    眉眼極不高興,溫熱的手摸了摸宋阮被冷風垂得冰涼的臉蛋,“生病還吹冷風,今天發燒沒燒夠?”

    宋阮眼神遲滯,下意識覺得好像是有點冷。許是對方下了廚,寬大厚實的手掌濕潤沾著一股子蔥花味。

    這次他大約知道靳越舟在說什么,指不定又在罵他吹冷風。

    按照習慣,宋阮平時沒理也得三分杠。

    吹冷風這件小事就跟踩了靳越舟埋在地里的雷一樣,臉色可臭。

    靳越舟將人攬進客廳后,還在絮絮叨叨。

    明明自己聽不見,還是要講。

    什么毛病。

    宋阮決定讓他閉嘴,下一秒微微踮腳,唇印相貼。

    兩片溫軟相貼,一觸即離。

    作用很有效,靳越舟愣怔半秒,瞳孔微縮,沒說話。

    靳越舟緩緩垂眸,深邃的雙眼如同平靜海面,深海處不斷沸騰升起火焰。他的視線從宋阮的眉眼掃到下巴。

    宋阮看著他輕啟唇說了兩個同音節。

    在喊他“阮阮”。

    宋阮的臉很小,因為最近生病頻繁,臉色透著不健康的蒼白,因為聽懂了他說的話,瑩潤的眸子淺笑,眼角完成小月牙,招人疼漂亮得要命。

    空氣滯緩十幾秒,宋阮腰側突然被大手扣住,貼靠上前,一聲驚呼未開口,密密匝匝的吻從上蓋來。

    纖細的腰身被禁錮住,后腦勺也被一把扣住。

    熱燙的鼻息纏綿吞吐。

    靳越舟摟人腰間的力度很重,四瓣嘴唇先是狠狠貼了一下,分開,然后再貼上。

    唇瓣碾磨之間,宋阮察覺到對方扣在腰間的手顫抖。那只手似乎帶著激動和不敢相信,一次次的貼唇是在確認。

    確認是不是夢,是不是面前這個聽不見的壞家伙在故意騙他。

    宋阮雙手摟住靳越舟脖頸,再次主動蓋章確認。

    氣泡水中的氣泡升騰在最高處,破了。

    不再是單純的親吻,溫熱的口腔相觸,對方的舌頭橫沖直撞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闖進來,強勢的深吻中,宋阮口中的涎水不受控制溢出。

    溢出來的被對方盡數吞進。

    宋阮臉紅心跳,呼吸長久被攥取。

    好像呼啦一下,火星子跳進一堆干燥秸稈,沖天的火勢瞬間竄起,兩人的理智盡數燒光。

    攀搭在肩上隨著不斷加深的濕吻無力下滑,最后緊緊攥住靳越舟的衣擺,棉質布料短袖被抓出一大片褶皺。

    靳越舟一次次想強裝鎮定,卻怎么都遮掩不住內心的驚濤駭浪。

    對方不像是在接吻,兇蠻吮吸舌尖和嘴唇的力度不斷加重,試圖要將自己肺中的呼吸全部攥取光才好。

    宋阮被親得滿臉通紅,眼睫不停顫抖,眼睛睜開又閉上,最后實在受不住,努力推面前人胸膛,費了極大的力氣才讓面前人的發瘋失控變回正常。

    比自己高一個身量的靳越舟緊緊摟著宋阮不撒手,腦袋窩在宋阮肩窩處埋首。

    落地窗清晰地倒影著兩人緊貼親昵姿態。

    暖洋洋的莫名熱流從心尖流過。

    宋阮紅著耳尖,抬起手,柔嫩的掌心順著靳越舟高大的脊背拍了拍作撫慰。

    摟人的力氣更緊了。

    宋阮覺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他擠出來,喉嚨里發出一個單音節詞,“疼。”

    面前人腦袋仍埋在肩窩處,不動彈,短發摩擦著宋阮脖子,扎著細嫩的頸部皮膚。

    宋阮瞧著他沒出息的樣,接著說話,“豬。”

    還是罵人比較能說動人,埋首不動的腦袋動了動。

    一道燙熱的氣息從宋阮殘留微弱聽力的耳廓吹過。

    身遭環境安靜,熟悉的聲線完完全全灌入宋阮脆弱的耳膜。

    宋阮聽后手指動了動,如鴉羽般眼睫微顫很快斂去眼中神色。

    靳越舟抬頭,黑漆漆的眸子直逼宋阮雙眼,他重復那句話,一字一字清晰,“阮阮,不許騙我。”

    第33章 人生底色

    黑夜籠罩榆城, 烏稠濃云遮掩大半月光。

    呼吸變得滯緩,宋阮抿了抿唇,很小聲說, “不騙你。”

    之前在酒店的不歡而散有了結果,宋阮坦然接受靳越舟的感情。

    靳越舟不清楚他態度突然轉變的原因,大腦已經被激動和喜悅占據滿滿,分不出一絲一毫的剩余空間去思考, 也來不及問。

    空氣只凝滯一秒,宋阮再次被人攬進堅實滾燙的懷抱中。

    兩人關系確定的猝不及防, 靳越舟緊纏著宋阮的長手長腳不放, 生怕人會丟掉消失不見, 最后等宋阮抗議喊餓才不情不愿松開手。

    鍋里的面涼透大半溫度, 靳越舟開火又熱了一遍, 將雞蛋面盛出,端正擺放在宋阮面前。

    熱氣騰騰的香味誘惑宋阮饑腸轆轆的味蕾, 他迫不及待拿筷子夾面條吃。

    宋阮吃相很斯文, 小口小口吃著, 熱乎的面條下肚, 胃里暖烘烘的,加上靳越舟廚藝極佳,簡單的面條都能煮得格外好吃,

    溏心蛋的火候與時間控制極好,軟嫩的蛋白被筷尖戳破,汪澄澄的溏心流出。

    宋阮似有察覺,下意識偏眸看。

    靳越舟早就吃完自己碗里的面, 碗里空空,視線灼灼黏在宋阮身上, 不知道這么盯著自己盯了多久。

    目光似帶有實質性,靳越舟眸中的情緒直白,看得宋阮耳垂發燙。

    宋阮裝作兇蠻瞪人,桌下的腿不輕不重踹他腿一腳,“不許看。”

    靳越舟唇角忍不住上揚,目光聽話挪移,消停了兩秒,黏黏糊糊地又湊了上來。

    吃完飯靳越舟沒讓宋阮動一下,收拾碗筷的動作麻利,高大的身影站在廚房,水池中嘩嘩流水沖刷碗筷餐具。

    宋阮短暫地欣賞了一下新任男友賢惠做家務的背影,開始在出租屋內到處轉悠,溜達沒兩圈,熟悉的氣息從身后擁來,宋阮的影子被一抹高大的身影完全蓋住。

    靳越舟雙手水跡未擦干凈,從宋阮背后抱著他,腦袋放在頸窩處蹭了蹭。

    噴熱的呼吸灑落,宋阮薄嫩的頸部皮膚一陣酥癢,只是臉紅耳熱沒一陣功夫,五分鐘后,宋阮盯著靳越舟端來的藥,兩人之間溫情旖旎頃刻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宋阮坐沙發上,盯著那杯黑乎乎冒熱氣的藥,眉頭擰緊,從頭發絲到腳后跟都是濃濃的抗拒,碰都不想碰杯子。

    他有些遲疑道,“我在醫院退燒了吧,為什么還要吃藥?是藥三分毒,我聞著這個味道就知道這不是什么好東西,靳越舟你把這東西倒了,我不喝。”

    按照常理,靳越舟早黑著臉命令人喝下去,現在今時不同往日,宋阮一點不怵他,大有一副你敢兇人的架勢看他。

    靳越舟面對他耍賴不吃藥的態度早就習慣,這回反應平常,一言未發,湊過來低頭啄了一下宋阮上唇。

    面對莫名其妙的親吻,宋阮眨巴眨巴眼睛,說話聲音干巴巴,“親我干什么?”

    靳越舟唇瓣張開閉合。

    聲音太小,宋阮壓根沒聽清幾個字,極弱的聽力迫使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靳越舟的動作上。

    桌上那杯藥物已經不太燙,靳越舟端起杯子,宋阮屁股挪動,默默拉遠兩人距離,下一秒,他看著靳越舟的眼睛瞬時瞪大。

    靳越舟嘗了一口藥!

    宋阮沒來得及驚訝,巨大的身影俯下身,完全將他攏住。

    唇瓣緊緊相貼,任憑宋阮雙腿雙手齊上陣推人都沒用,苦澀的藥物從對方唇口而出,禁閉的牙關被撬開,舌頭攪亂口腔全部氣味,暗色的液體從唇角流出,水跡順著雙方的下巴處滑落。

    悶哼聲與低喚不斷溢出。

    喂完藥后,靳越舟似乎嘗不夠,抱著宋阮一下一下親,將對方唇角溢出的藥漬舔舐干凈,動作充滿安撫和親昵。

    臭不要臉!苦澀的沖擊和靳越舟的流氓行徑都很可惡,只是藥還沒喝完,靳越舟手捧著杯子,好像在說,如果宋阮不喝,他能繼續剛才的喂人動作。

    宋阮氣呼呼接過那杯藥,本來可以一口氣喝了,現在他得嘗兩遍苦!

    他屏息閉氣一口氣,閉著眼一口氣喝光,苦不拉幾的藥味再次浸滿口腔,舌根子泛酸,“藥你也敢亂嘗,你真是一點不怕苦。”

    說完后,嘴唇再次傳來溫熱的觸感,宋阮刻意忽略那抹濕意,臉紅心跳兇巴巴,清秀的眉頭輕擰,“你是笨蛋嗎?你親了我照樣還是苦的!”

    柔色的燈光打落,勾勒出靳越舟流暢的輪廓和五官,他悶聲笑了笑。

    宋阮聽不見,靳越舟也不故意說話,多年的相處倒是有了幾分默契和心照不宣。

    房子里只有一個衛生間,靳越舟領著人進去洗漱。

    宋阮覺著身上出了汗,嗅了嗅自己,說想洗澡。

    靳越舟毫不猶豫搖頭拒絕,剛退燒的人本身就虛弱,他低頭認真聞了聞,高挺的鼻梁杵在宋阮鎖骨處,隨后抬頭告訴宋阮,“一點也不難聞。”

    宋阮被他這一舉動弄得耳根子熱得慌,下意識著急忙慌把人推遠,小聲嘟囔,“你干什么呢……”

    衛生間的鏡子和櫥柜連一體,靳越舟打開鏡子,櫥柜滿滿當當放了各式各樣的雙份物品,毛巾、牙刷、洗漱杯……方方面面都置辦得齊全。

    靳越舟為著工作租的房子,從房間到日常用品,不用宋阮問,就知道這都是為著自己備的東西。

    宋阮沒鬧著洗澡,兩人一高一矮站在洗漱臺,靳越舟看著宋阮刷牙,之后將手上打濕的溫熱毛巾給他擦臉,動作格外細致溫柔。

    睡前宋阮換了一身靳越舟的衣服,他腰纖細,無袖汗衫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大,細瘦的胳膊沒有贅肉,胳膊下的一點皮膚漏出,動胳膊時帶一陣涼颼颼的風。

    一開始宋阮以為兩個人可能睡一間房,進房間前磨磨蹭蹭,上床后將小毯子把自己蓋的嚴實,只漏出一對亮晶晶的眼睛朝外瞅,睫毛輕輕扇動。

    靳越舟彎腰親了親他眼皮,嗓音沉緩,“晚安。”

    質地極好的嗓音以微弱的聲息進入宋阮耳道,像是聽見了什么,耳膜的鼓震聯動胸腔的心臟,怦怦跳的瞬間失去了節奏。

    困倦和喜悅同時襲入腦海,宋阮眼皮打架,腦子模模糊糊試圖思考什么,隨著一聲“咔噠”響,房間灌滿黑暗,房門關閉,睡意戰勝所有情緒,宋阮漸漸入睡。

    靳越舟在陽臺處洗宋阮換下的衣物,洗衣粉在盆中發泡,兩手一搓,白色的泡沫不斷生成,皮膚顏色被泡沫襯得愈發深。

    擔心房子墻薄隔音差吵到房間內睡覺的人,水流刻意放得很小,每個動作步驟都放緩。

    晾衣服時,靳越舟無意瞥了眼窗外遠處的繁華大廈,燈火閃爍,流光點綴,其中一座大廈聳立中央,建筑外身熠熠閃光,如無數顆璀璨鉆石閃耀天際。

    光亮從遠處穿射而來,直中靳越舟漆黑深沉的眼眸,一閃而過的莫名在腦海中閃現,天生的敏銳讓他直覺不對勁,可一切無從而來。

    房子是為了實習租的,依靳越舟的習慣,他對生活品質沒什么需求,為了省錢他大可以去租群租房,不用特意找一個地段和管理都好的中檔小區。

    況且實習包住,但是靳越舟會想到宋阮,萬一宋阮會來呢。他不喜歡其他人看見宋阮。

    宋阮不喜歡熱鬧,愛干凈,人又嬌氣,懶得要命又十分挑剔。

    考慮到重重因素,靳越舟以為自己得看好一陣子房,結果一切都很順利,只找了一家便定下,像是鬼迷心竅,又像是理所當然。

    從頭至尾靳越舟只考慮宋阮,買兩床新床鋪和被褥時,店鋪老板經驗老道,開口調侃,“你這是快畢業了和對象出來租房工作嗎?”

    靳越舟沒否認,胸腔卻充盈愉快。

    老板以為靳越舟不言語便是默認,當小年輕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幫著靳越舟挑選床單被套。

    兩人還就材質面料討論一陣功夫,老板娘剛結算一筆單子,撥賬單記賬笑著打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挑婚房呢。”

    老板理所當然回應,“你懂什么,這小夫妻第一回住一起的重要性可不比住婚房重要性小。”

    **

    事情發展得太順利,中間隱約有什么不對勁。就好像他在另外一個時空做過一模一樣的事,不然太難解釋這種心理的莫名。

    宋阮的心智單純,情感開蒙晚之又晚,靳越舟從未奢想過宋阮看透自己對他的感情,一切的轉變來得太快,名為人生幸福的刻尺一進再進。

    靳越舟前半段人生底色是灰黑的,他的好運自搬來榆城起,就同宋阮綁定在一起。他的運氣便是遇見宋阮。

    等量的痛苦總是和等量的幸福相平衡,靳越舟猜想,他應該攢夠了足夠痛苦,一點一點的積攢如今足夠兌換宋阮。

    人總是會轉運的,不然老天爺對他也太不公平。

    暗色的天際偶有星光閃亮,大團灰色云朵也藏不住的熠熠閃光。

    靳越舟忽然又想,老天還是公平的,遇見宋阮就足夠了,再要求更多,是他太安于不滿足。

    一向奉信唯物主義的靳越舟在這一天中,腦海中卻閃過無數次命運和老天爺。

    未察覺的齒輪以極緩慢的速度轉動,靳越舟只把不對勁當作今天情緒激動的正常反應,是巨大的歡喜把他砸懵了,砸傻了。

    整個房子不久后陷入黑暗與安靜。

    ***

    靳越舟在把人領進家門時,仗著宋阮聽不清,很小聲地歡迎他,“歡迎來到我們的家。”

    第34章 切實的進入

    回學校后, 宋阮沒覺得他和靳越舟關系有什么變化,除了靳越舟頻繁把他拉進沒人的地方摟著親,像是犯了肌膚饑渴癥, 恨不得將人從頭親到尾。

    宋阮朋友本身就不多,路垚是第一個發現他和靳越舟談戀愛。

    最后一回畢業晚會排練的夜晚,團隊在后臺等待上場。

    路垚照常姍姍來遲,挨著宋阮坐了沒兩分鐘, 眼神頗為詭異落在宋阮身上。

    宋阮疑惑看他,眼神茫然, 想問他在看什么呢。

    下一秒, 路垚沉默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他不說話, 將鏡子在兩人面前升高, 鏡子緩緩移動, 正正好放在一個宋阮剛好看得到的視角。

    然后宋阮在那面精巧的小鏡子中看見,自己脖頸處有一枚不深不淺的紅色痕跡。

    新鮮的曖昧痕跡落在白皙處尤為明顯。

    宋阮一激靈, 瞬間抬手“啪”地一聲捂住。輕軟漂亮的眉眼染出羞赧驚慌。

    今天靳越舟難得抽空, 從一堆圖畫設計中擠出時間陪宋阮來劇院。

    出發之前宋阮宿舍沒人, 靳越舟扣住宋阮的腰不放, 纏著人親,唇舌相抵交纏,溫熱的舌尖在口腔中翻動絞繞。

    宋阮一開始很配合, 許是無人的環境影響,后面親著親著,宋阮切切實實感受到某處的頂起,腹部的異物即使隔著幾層衣物, 存在感卻明顯得要命。

    再親下去恐怕得出事,不等宋阮制止, 靳越舟自發停止。

    鋒利的齒牙換地方,低垂腦袋,牙尖叼住宋阮脖頸下方的一塊嫩肉不停親吻啃咬,像一只黏人的大型動物。

    對方的呼吸和腹部的異物同步灼熱發燙,宋阮躲也躲不開,切切實實體會對方的滾燙體溫,臉頰至鎖骨一片泛著羞澀的粉。

    **

    若不是路垚提醒,他還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多久,也不知道多少人看見了。難怪來時陳璐幾個人表情總對他露出一張張意味不明的笑容。

    路垚以極緩的動作閉合鏡子,非常像電影慢鏡頭回放,他幽幽開口,“誰留的,別告訴還是你某位姓靳的朋友,我尋思你們朋友之間還玩挺大啊。”

    宋阮當然注意到他臉上故意的擠眉弄眼,掌心下的那枚留下痕跡的小塊皮膚,隨著路垚曖昧的話語溫度不斷上升。

    他小小吸了一口氣,清了清嗓子,然后小聲鄭重介紹,“不是姓靳的朋友,是姓靳的男朋友。”

    路垚一點沒驚訝,他聽后也非常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鼓掌的姿勢很有退休領導風范,“不錯不錯,看來進展十分迅速,所以到哪一步了?”

    宋阮雙目怔然,反問,“什么哪一步?”

    路垚在隨身攜帶的小包中翻找東西,里面的雜物瓶瓶罐罐嘩啦嘩啦響。

    聽見宋阮的反問,抬了抬眉毛,“所以還只是親親抱抱?你們倆還挺純愛的。”

    宋阮因為路垚直白的話語有些不好意思,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結結巴巴道:“除了這個,也不能……不能干什么了吧……”

    路垚終于在包里盤出一個類似化妝用品的物件,輕哼了聲,“能做的可多了呢。”

    說著他朝來往熟人要了個小粉撲,隨后讓宋阮別用手擋,他用遮瑕幫忙把痕跡遮了去。

    宋阮老實配合,微微側過下巴方便路垚上遮瑕。

    面對小白,路垚作為一個有著諸多豐富經驗前輩,十分貼心給人科普各種注意事項,“老處男憋久了肯定不會來事兒,你第一次時一定一定不能就著他的意愿,難受就喊停,不高興就喊停,不爽更得喊停!”

    宋阮面無表情聽路垚上課,話題不斷往十八禁的方向狂奔,同樣未經事的老處男宋阮本人聽得羞紅臉。

    路垚說得正起勁,掏出手機打開某寶,壓根沒把宋阮當外人,一點不避諱,試圖想給他安利某些他覺著好用的避孕套和某些品牌的潤滑劑。

    一條條見不得人的鏈接“叮咚叮咚”跳進宋阮手機頁面。

    這還不夠,路垚一臉淡定,“這可不算小事,手機拿出來,給我一條條加入購物車。其實這應該你對象找的,以后他要是準備好東西,你就一件件在購物車里對,東西對上了說明他對這事兒用心了……”

    之后,宋阮羞恥到想鉆進地縫,手機握在手中,手指遲遲不肯下落。

    路垚直接上手,點進某寶一條條加購,“這玩意兒你可不能不好意思,未來□□……”

    宋阮頭疼,好在后臺人聲喧雜,舞臺的擴音傳遍大小角落,沒人注意路垚大膽且直白的臺詞。

    路垚說得太詳細,太有畫面感,當晚深夜,宋阮饒是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么都睡不著。

    大半夜失眠,大腦里的小人在狂叫,然后下一秒,狂叫的噪音變成隱約模糊的兩個小人,一個是自己,另一個是靳越舟。

    夜色無聲沉寂,自宋阮上次燒得昏迷不醒,寢室空調不敢再開長期的低溫,恒溫26度,兩個舍友還依次提醒讓宋阮蓋好厚被子,不能貪涼。

    此刻的宋阮莫名燥熱無比,兩條勻稱筆直的長腿從悶熱被窩中伸出,腦袋重重窩在柔軟的枕頭上。

    胳膊在冷空氣中稍微涼了一會兒,再次伸進被窩,冰涼的指腹上移,不由自主覆上鎖骨處那抹吻痕。

    黑夜如水,刺激的話語在耳邊回響,似乎給宋阮打開某扇大門,迷迷糊糊陷入夢中。

    寢室空調正常運作,機器中的氟利昂在管道中流動時,外部的空氣遇到冷管子遇冷液化成水滴,沿著白色塑料水管滴落成細細的水柱,滴濺在干燥高溫的地面,濺濕的水跡而后不斷氣化蒸騰。

    意識昏沉,宋阮陷入朦朧的夢境,周圍籠上一層薄霧似的輕紗。他躺在一張大床上,目之所及,一切事物都不太清晰,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挑開輕紗,熟悉的臉跳進宋阮眼中。

    靳越舟一步步朝他走來,手指扣住宋阮下巴一陣摩挲。

    戰栗感猶如電流從粗糙的摩挲處傳至大腦感覺神經。

    隨后溫暖干燥的大手扣住宋阮后腦勺,夢里的靳越舟嗓音性感,低聲問他可不可以。

    宋阮腳趾緊緊蜷縮,格外配合地點頭,雙方都對流程生澀得不得了,兩條漂亮的長腿打開被人折疊成某字母狀。

    打開的過程格外困難,靳越舟一向對他的身體動作細致,就是在夢里都格外疼惜,期間一直詢問他疼不疼,安慰的吻不斷落下,從額頭到下巴,手上動作卻從未停下。

    靳越舟光著上身,銅色腹肌弧線流暢,明明沒做什么,貼著宋阮身體的肌肉因用力,薄薄的汗意明顯,抓著堅實臂膀的手心因濕意不斷滑落。

    細瘦的腰肢軟下,宋阮的一切反應都敏感得要命。

    水滴濺落,熱氣蒸騰。

    再最后,僅僅只是經歷前戲,宋阮就已經快化成一灘水,他還未感受到切實的進入,夢境戛然而止。

    宋阮再醒來,額前和背后沁出一層薄薄的熱汗。

    胸腔顫抖著興奮緊張的余韻。

    宋阮睜眼,腦子卻還未徹底醒過來。

    上身的貼身短袖濕乎乎粘著皮膚,更難以啟齒的是,下身短褲一小塊布料不正常濡濕。

    難以言喻的濕意不斷上竄,格外難受。宋阮兩腿僵住沒敢動彈,緩了好一會兒才將睡得亂七八糟纏在身上的毛毯掀開,混重的燥熱被揭去。

    宋阮捂臉,翻了個身,將整張臉深深埋進枕頭。

    因為身體緣故,宋阮從小發育就慢同齡人一大截,再加上身體一向不太健康,他對于某方面的欲望一向不怎么強烈。

    很多男生無師自通的東西,到了宋阮這兒,甚至連青春期的第一次都是靳越舟幫忙紓解,他還傻不愣登的弄不清對方在做什么。

    連小黃片都沒看過幾部的宋阮,活了二十幾年頭一回做春夢。

    宋阮睡褲是淺色的,布料那一塊深色痕跡明晃晃的,別人一眼就看得出發生了什么。床鋪上沒放能換的褲子,如果寢室有人,他打死也不招搖下床。

    好在兩個室友早上有一門考試,吳佳瑞和張倫卡著點起床洗漱,兩人相互提醒對方帶學生證和筆后腳步匆匆。

    宋阮早早佩戴好助聽設備,豎起耳朵聽他們動靜,宿舍門終于“哐”得一聲落鎖關上。

    在床上心虛裝睡的宋阮呆不住了,一秒拉簾子噔噔噔下床。

    還沒等他挨近衣柜,落鎖的門傳來“咔嚓”一陣輕響,門重新開了。

    宋阮僵硬偏頭,和門口莫名其妙出現的靳越舟眼對眼。

    張倫、吳佳瑞正著急去教學樓考試,雙方來不及多寒暄,用鑰匙擰開鎖打了聲招呼便匆匆離去。

    電光火石之間,宋阮一副像碰見了鬼的模樣,毫不猶豫轉身,噔噔噔又往床鋪上跑。

    “哐”得一聲,門被關上。

    靳越舟擰了擰眉,嗓音責備之意不輕不重,“跑那么快作什么,當心摔著。”

    等他走到床下,宋阮躲上面仍然保持一聲不吭的狀態。

    靳越舟將手上的早餐放在桌上,他沒直接拉床簾,指關節敲了敲床桿,問,“怎么了?”

    夢境暗啞惑人的聲線與現實重合,宋阮一陣耳熱心跳。

    雙方靜默半分鐘,靳越舟也只能忍半分鐘,想要再次沉聲詢問。

    眼前的簾子“嘩啦一聲”驟然拉開,宋阮一張緋紅的臉暴露徹底。

    第35章 哪里臟?明明是香的

    “你——”宋阮開口就卡殼, 細密的眼睫卷翹顫,眼神飄忽不定。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使喚人,“你去柜子里隨便拿條褲子給我。”

    床上布簾拉開的幅度不大, 但是恰好能將宋阮看個完整。

    靳越舟聽完沒動,頎長的身高優勢和敏銳的察覺力,視線立刻鎖定宋阮……,某處藏著掖著的濕濡略微可見。

    兩人性別相同, 宋阮發生了什么靳越舟一目了然。

    明晃晃的視線灼燒,宋阮立刻慌了神, 才意識到靳越舟這人比竹子還高, 迅速將踢在床尾處皺巴巴的毛毯一把胡亂蓋住身下, 床簾再次“嘩啦”, 整個人再次躲進殼里。

    “你走吧!”

    極不情愿的嗓音悶悶響起。

    聽聲音估計整個人已經埋進被子里了。

    靳越舟挑眉, 反問一句,“我為什么要走。”

    隨后輕車熟路順手打開衣柜。

    柜子門軸缺乏潤滑, 空氣中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宋阮埋在被窩的耳尖動了動, 沒動彈。

    衣柜的衣服不算多, 晾干后隨手疊了兩下丟進柜子, 一摞摞衣物東歪西倒。靳越舟翻出一條宋阮日常穿的褲子。

    靳越舟考慮十分周到,嗓音沉靜體貼問,“內褲呢?要換嗎?”

    寢室空間沉默尷尬幾秒, 宋阮在黑暗中燒紅了臉,胡亂嗯了兩聲。

    靳越舟從柜子中摸出一條短布料,粗糲的指腹拂過短短一節的絲滑面料。

    白皙的手適時從簾子中伸出,動作迅速帶風。

    幾秒后, 床上一陣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動靜。

    宋阮換了身干凈衣物下床,臉上緋紅早已退散大半, 瞪了眼唇角含笑的靳越舟,腳步極快走到陽臺,把換下來的臟衣服丟進塑料桶中后,舒心順暢,命令靳越舟在他座位上呆好。

    寢室格局洗手間同陽臺分隔開。

    宋阮在洗手臺刷牙洗漱,外面忽然傳進一陣流水聲,心覺不對勁,手上刷牙的動作不停,腦袋剛探出門就瞅見靳越舟站陽臺水池邊上,自己的塑料水桶在水龍頭底下嘩啦啦接水。

    “靳越舟你不許洗!”宋阮兩眼瞪圓,一口牙膏唾沫,說話含糊不清。

    靳越舟朝他瞥了眼,渾然沒聽見似的,在水池底下找到宋阮的洗衣液,手上步驟明了,特自然倒洗衣液。

    宋阮三兩下洗漱完幾抔水洗臉,火急火燎跑陽臺上手想制止人,可是靳越舟早他一步,已經動手開始搓衣服了!

    雖然對方已經洗過好幾回貼身衣物,當著他面洗是頭一回,宋阮眉眼薄粉漸染,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會洗的……”

    某人不為所動,宋阮索性兇巴巴做兇蠻狀,雙手叉腰,“靳越舟你不嫌臟啊!”

    下一秒,不理人的靳越舟微微側身,低頭親啄了一下宋阮嘴唇,挑眉,“哪里臟?明明是香的。”

    然后宋阮眉眼的薄粉蔓延整張臉,他面無表情道,“靳越舟,我現在正式宣布,你已經徹底瘋了,你的大腦是個難得稀罕的標本,小心被實驗室抓去研究腦切片……”

    極其稀罕的活體標本靳越舟,正站水池邊認真幫對象搓衣服,過了兩遍清水,洗衣液生出的滑膩和泡沫洗沒了。

    宋阮正打算接過來拿去晾,腰上一緊,整個人猝不及防跌入滾燙堅實的胸膛中,還沒等他出聲,靳越舟早忍不住低頭輕啄,親熱的鼻息緊緊相纏,“我稀罕?我有什么稀罕的,還能有你稀罕嗎?”

    曖昧的話音一落,唇齒相接,宋阮口腔殘留水果味牙膏的清香。

    靳越舟貪戀那一抹清香,親吻的力道這回格外輕。

    宋阮雙手環抱對方脖頸,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沉溺于對方的溫柔和親昵。

    一吻結束,靳越舟順著白嫩濕潤的尖下巴親,齒貝廝磨,宋阮回憶起一件事,毫不客氣拍他一巴掌,“不許咬,你昨天是不是故意咬出痕跡,被人看見多不好啊,下次不許這樣。”

    溫熱的雙唇下移,落在仍留粉痕的鎖骨處,鋒利的牙尖蹭了蹭,幾乎是默認昨天罪行。

    宋阮推開腦袋,“松開你的牙,別人看見還以為我偷摸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呢。而且你是狗狗嗎蹭來蹭去咬來咬去。”

    長條的大狗不說人話,兩條長腿牢牢并緊宋阮的腿,寬大的掌心掐住細腰,嗓音低沉微啞,“那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夢?”

    宋阮瞬間噤聲,唇瓣抿得緊緊的,打死他也不可能告訴靳越舟。

    沒得到答案,靳越舟的腦袋不斷蹭人頸窩,高挺的鼻梁和溫熱的唇邊不斷摩挲皮膚,明明每天都有見面,靳越舟卻表現得一天比一天黏人。

    靳越舟沒和宋阮談戀愛之前就將人管得死死的,性格霸道,確認關系之后強蠻的控制欲沒減絲毫,反而有愈加高漲的趨勢。

    具體表現在宋阮要坐位子上吃早餐,沒多余凳子,正打算拖室友凳子給他坐,靳越舟伸手,輕輕松松將宋阮纖細的腰攬下。

    宋阮毫無意識被迫一屁股坐靳越舟大腿上。

    青天白日,禮義廉恥在宋阮腦海中呈現3D環繞旋轉播放。

    宋阮想掙脫,腰上的力道令他起不來一分。

    靳越舟只是單純想抱他,沒其他意思,可大腿上柔軟的觸感不斷增生。

    三秒后,宋阮突然停止掙扎。

    ……………………

    全身氣血以呼嘯的速度瞬間沖上頭頂。

    兩人動作都略微僵硬。

    靳越舟原本禁錮不放的手松開,手臂青筋脈絡凸起,流暢利落的下顎線順而緊繃。

    宋阮僵著表情起身,瞥見靳越舟全身極其不自在的狀態,沒好氣罵他一聲“活該!”

    幾分鐘后,靳越舟老實坐邊上,默默看著宋阮敲雞蛋。

    宋阮剝蛋殼的手法稀碎,一個極容易剝下蛋殼的雞蛋,蛋白表面坑坑洼洼,自己剝的宋阮一點不嫌棄,還將不愛吃的蛋黃順手塞進靳越舟嘴里。

    靳越舟和導師約好了見面,時間臨近,他走前想親人,宋阮死死捂住嘴不讓,搖頭抗拒,“你吃蛋黃了我才不要親!你嘴巴臭!”

    靳越舟臉色臭得難看,沒強迫親人,最后泄憤似的張口咬宋阮脖子側頸。

    ***********

    徐慶惟因為出國名額的事情一直不肯見靳越舟,導師躲著學生在院里難得見。

    設計項目的結算需要導師過眼,院里德高望重的老教授頭一回不講道理耍脾氣,手底下的學生好說歹說才把人哄好,好不容易說通,徐慶惟回過頭又指定只能靳越舟來找他。

    辦公室的綠蘿吊蘭養的朝氣蓬勃,葉子一片片開得綠油油,葉片的脈絡尖尖朝花盆底下垂落。

    徐慶惟先是把人晾在一邊忙辦公,靳越舟神色平常。

    氣氛沉默,最后是徐慶惟憋不住沒沉住氣,吹胡子瞪眼好一頓教訓人,從人生哲學談到事業理想,將這段日子對得以門生的憋悶通通說了個夠。

    說到結尾,徐慶惟舒了口氣,眼神覷他,口氣探問,“保我老頭子研究生的機會也不要?”

    答案是否定的。

    徐慶惟嗓門亮堂,偶爾路過的門外人能聽見只言片語。

    一個中年男人正被人帶路指引到門口,通過其舉止外表就能猜測此人身份不凡不可小覷。

    秦宏宇氣質透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他不輕不重批評兩句自己兒子,“在榆大讀這么多年書,怎么連徐老師辦公室都弄不清楚在哪。”

    秦安羽耷拉腦袋不說話。

    旁邊引路的李老師掛滿笑臉,幫忙打圓場,“學生忙學習,哪有天天往老師辦公室跑的道理。”

    李老師不知道,領兒子親自趕來院長辦公室的中恒集團老總秦宏宇,正是為了兒子期末找人代考作弊當場被抓獲的事。

    秦宏宇雖人至中年,輪廓依舊英俊,身上商人的氣質不顯,聽完對方的話后,唇角微微扯動,如鷹般的銳利眼神從秦安羽身上一閃而過,“他還學習,不出點什么亂子就算是給我燒高香了。”

    徐教授聲聲嚴厲,看起來在忙正事,秦宏宇打算等里面忙完再敲門,陪同李老師忙說不要緊,解釋道:“也不是什么正事,徐教授在訓學生。”

    秦宏宇來了興趣。徐慶惟教授脾氣溫和,朝學生發脾氣的次數屈指可數,尤為少見。

    李老師撿重點把里面情況說了,“里面是徐院收的本科生靳越舟,徐院特別稀罕他,就連院里幾個保外的名額都違規幫他留著,可惜里面這小子居然瞧也瞧不上,不知道要另謀什么高就。”

    秦宏宇對靳越舟這個名字頗為熟悉,再次從別人嘴里聽見他的事跡,許是有著相同的經歷,他感嘆一句后生可畏。

    李老師,“您感嘆后生可畏,但對徐院來說這人不往下深造是暴殄天物。”

    秦安羽本來一副興致缺缺的態度,聽見靳越舟三個字頓時來了精神,拳頭攥緊,眉眼中的厭惡尤為明顯。

    里面正談得差不多,李老師適時敲門,木質門發出節奏規律的一陣輕響傳至室內。

    只聽里面傳來一聲“進”,李老師擰開把手,半個身子探進去告知,“徐院,秦總來了。”

    門敞開一半,辦公室內的兩道視線同時朝門外人看去。

    靳越舟只略微掃了一眼秦宏宇,見到他身邊的秦安羽后,漠然的視線很快又撤回。

    秦宏宇見到辦公室內站直的陌生青年,身材頎長高挑,鷹似堅毅的眼神忽然愣了一秒。沒等他多呆愣,徐慶惟開口就將他的注意力拉回。

    靳越舟劈頭蓋臉地挨了一上午的教訓,好在項目報告徐慶惟已經簽名,他打算告別走人,徐慶惟在他開口前,一個眼神橫過來警告他不許動。

    第36章 “那小子平時就這么對你?”

    靳越舟不清楚徐慶惟的用意, 但是師命難違。

    徐慶惟笑容和氣,他和秦宏宇熱切介紹,“這是我學生靳越舟, 臭小子一點話不聽,宏宇在外面聽笑話了吧。”

    秦宏宇聞言,目光不由自主再次落在容貌俊朗的青年身上,雖然只是第一回見面, 他從心里覺得和青年親切。

    他笑道:“我從前也沒怎么聽徐老師話。聽安羽說過,小靳同學也是我們安羽的室友吧。”

    靳越舟頷首, 疏冷不失禮貌, “叔叔好。”

    徐慶惟“嗐”了聲揮手, “他要是能有你的成就, 我才沒管他的心思, 恨不得早點撒手眼不見心不煩的。”

    辦公室內安置了一張待客茶桌,厚重的茶桌木紋雕刻精巧, 線條優雅顏色古典, 一派老教授的學者風格。

    徐慶惟吩咐靳越舟給客人泡茶。

    師命難違, 靳越舟這幾年在徐慶惟手底下學習, 泡茶技術單拎出來雖不到精湛的地步,唬一唬外行還算湊活。

    靳越舟長相出色,身上穿著雖都是沒牌子的廉價衣物, 但一舉一動并不拿腔作勢,同齡人的浮躁輕慢通通沒有,氣質自是超然的沉穩內斂。

    徐慶惟主動和一直耷拉腦袋情緒低落的秦安羽問話。

    秦安羽從小到大就和老師這個職業犯沖,看見老師就心虛, 一米八的大個子和人交往一點不利落,說話畏縮, 半天說不出個屁。

    秦宏宇的注意力本被煮水、洗杯的靳越舟吸引,看見說話連成不了一句的秦安羽心里嘆氣,“徐老師,我這是專門領著犬子來道歉的。”

    上等的茶葉被開水沖燙,第一道茶香撲鼻,熱氣氤氳上升。

    榆大對于誠信考試的要求極其嚴苛,每一堂考試都指定要學生帶上證件,落下一個都得被趕出考場。

    秦安羽花高價找人替考的事嚴重到能直接下通報退學。但架不住他親爹今年還給榆大捐了幾千萬,作弊替考顯得微不足道。

    秦宏宇接到電話通知時,胸膛的火氣煩悶竄滿全身,他第一反應就是讓不成器的玩意兒退學,實在丟不起這人。

    妻子呂美君心疼兒子,得到消息后推開一個重要會議,直接回家,一再勸慰丈夫。

    早年夫妻二人奔波事業,疏忽了對小孩管教,反應過來時早已錯過最佳教育時段,這是他們的過錯不能讓孩子耽誤學業。

    秦宏宇嗤笑,“他能耽誤什么學業,說不定退學才中了他秦安羽的本意!他能學會什么?吃榆大一口飯都是浪費。”

    有了母親撐腰的底氣,秦安羽不服氣嘟囔,“榆大的破飯我還不愿吃呢。”

    話音一落,秦宏宇直接揚手,重重的巴掌聲破風落下,秦安羽猝不及防被打得頭偏向一邊,嬌生慣養的皮膚被扇紅,火辣辣的疼鉆心。

    空氣中彌漫著暴怒的情緒。

    第一次挨打,秦安羽先是愣了下,雙眼轉瞬溢淚,轉身負氣跑上樓。

    終究是自己孩子,秦宏宇眼底閃過后悔,但還是忍不住嘆氣,“沒出息。”

    呂美君因為秦宏宇動手的事,當場和他冷戰至今。

    當年以優秀學生的身份畢業的秦宏宇,二十幾年后領著兒子為他低劣行為向自己老師道歉,丟人又丟面。

    徐教授說得也是場面話,“小孩子難免犯點錯,就當作個教訓也是好的。”

    這種場合本不應該出現的生人靳越舟,表現得恰合其處,安分當著泡茶工,斟茶方向朝身體內側,動作熟練沉穩。

    裝滿茶水的白釉素杯遞至秦宏宇時,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投向靳越舟。

    即使還未正經同對方交談,秦宏宇心里便開始暗暗欣賞面前素不相識的年輕人。

    秦安羽從見到靳越舟起,就格外緊張父親對他的態度,他也不清楚突如其來產生的害怕情緒。

    想讓對方出丑的心情迫切,茶水遞至他眼前時,他故意伸手干擾,靳越舟顯然沒預料這一出,手指捏杯的力氣很輕,一瞬間杯子連帶茶水直接翻灑。

    高溫的茶水大片灑落在靳越舟手背上,他也只是皺了皺眉。

    空氣凝滯一秒,杯釉摔碎聲清脆。

    徐慶惟著急忙慌問燙沒燙著,拉著靳越舟去衛生間開流水沖洗。

    明眼人都看得清秦安羽閑著沒事干故意弄翻茶盞。

    徐慶惟沒忍住在心里罵了一句草包。

    靳越舟皮膚不白,暗色的手背微微看出茶水燙紅的痕跡,冰涼的流水沖刷殘留的燙痛,他不在意道:“老師我不礙事,皮糙肉厚慣了。”

    徐慶惟眉頭緊皺,一眼看穿秦安羽愚蠢行為的擠兌心思,“那小子平時就這么對你?”

    教授的話一語戳中核心,靳越舟其實一點不在意,“不太記得,就是有點煩。”

    徐慶惟快把下半輩子的氣給嘆沒,“你這傻小子成天到晚的心思全放哪兒去了。”

    嘩嘩的流水聲掩蓋住師生二人的交談。

    秦宏宇此刻也搞不明白這個蠢兒子又在作什么幺蛾子,他真心發問,“秦安羽,你手出了什么毛病?別人遞茶你不接還要弄翻是吧?”

    秦安羽也自知魯莽過頭,可從心底里他就看不起靳越舟,最后等靳越舟和徐慶惟出來時,道歉的狀態也極其不愿意。

    時間臨近飯點,秦宏宇本來是想請徐院單獨吃飯,臨時起意開口邀請靳越舟。

    秦安羽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蚊子。

    不等靳越舟拒絕,徐慶惟一臉笑瞇瞇搶先替他答應。

    徐慶惟特地讓靳越舟今天來辦公室的用以便在于此。他是打心眼里喜歡靳越舟,看重靳越舟,既然學生留不下,不愿意繼續在學校呆,出了社會他作為老師自然是能幫就幫。

    意外之喜便是秦宏宇同靳越舟十分合緣,靳越舟年紀雖小,但是能力和見識遠超同齡人,氣質沉穩遂力。一頓飯下來,除了秦安羽插不進話,三人談論話題皆是有來有往。

    趁著靳越舟離開包廂去廁所的功夫,秦安羽早早候在走廊門口,等他出門便跨步攔住,語氣尖酸刻薄,“你別以為和我爸說上幾句話就當自己是個東西,你敢進中恒信不信我讓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秦安羽滿腔怒火充斥著不甘心。雖說因替考一事,被父親強行要求向徐慶惟道歉心中十分恥辱,但是他并不覺得此事有多嚴重,中恒每年給榆大投入大筆高額資金,對榆大來說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但是本以自己為中心點的飯局,父親的目光完全被靳越舟吸引,不屑和嫉妒的情緒占據秦安羽大腦每一處角落。

    走廊燈光明亮,靳越舟身高挺拔,光線落在后背在地面勾勒出陰影。

    眼前出現一直礙眼打轉的蒼蠅,靳越舟眼眸冷酷閃著一抹寒光,眉宇輪廓不解又煩躁。

    他不是很喜歡多費心思在蠢人身上,對他而言,就連多交談一句話都是對時間的浪費。

    秦安羽看他不說話,還以為自己的威懾力起了作用,揚了揚下巴,眼神輕蔑至極,繼續宣言,“秦宏宇那是我親爹,中恒以后都由我接手,你靳越舟有幾個破老師喜歡屁用沒有。別以為自己在學校有多大本事似的,出了學校,你就會明白,我這種階級是你輪回轉世幾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

    空氣靜默兩秒,靳越舟身形上下疏冷之意外溢,掀了掀眼皮,他不緊不慢問,“所以秦少爺說完了?”

    許是他剛發表完階級言論,少爺二字一出,諷刺之意格外刺耳。

    不知道戳中秦安羽什么敏感點,氣息極不平穩,他嘁了聲,繼續道:“放古代你撐死了就是給我端茶倒水的小廝!”

    下一刻,一聲暴雷似的喝罵響徹整條走廊。

    “秦安羽!”

    秦安羽渾身一顫,心里抖腳也抖,僵硬轉頭。

    秦宏宇不知何時便出現,站在離他們三四米處的位子。儒商的氣質盡散,眼中怒火勃然愈發。

    靳越舟面不改色,適時頷首,開口平靜稱呼,“秦總。”

    冷冰冰的稱謂從叔叔變成秦總,秦宏宇滿臉怒色忽轉凝滯。他并不崇尚棍棒教育,但聽完秦安羽的一堆混賬話后,真是不明白二十幾年的教育里哪一步出了紕漏,他恨不得讓秘書找出平日最趁手的高爾夫球桿一桿子揮過去。

    “爸……”秦安羽心虛喚人,眼神飄忽就是不敢看人。

    秦宏宇恢復冷靜,沒搭理秦安羽,幾步上前,首先安撫靳越舟,話語之中濃濃的歉意明顯,“小靳,是叔叔教子無方,實在是太抱歉了。”

    靳越舟側頭同秦宏宇對視,他的身量要高許多,面容依舊平靜,并無一點遭受羞辱而產生的憤怒波動。按照他的習慣,這場飯局他直接一走了之即可,可是徐教授從中安排的好意他不愿毀掉。

    秦安羽見父親沖靳越舟道歉,雙眼瞪大不可置信,面子里外被踩,屈辱之心上涌,他口不擇言什么話都往外說,“爸!他靳越舟就是個窮學生你不至于吧。”

    再往后靳越舟直接進包廂,他一個外人不便于摻和,直接遠離這場父慈子孝的場合。

    徐慶惟正奇怪三人一直不回來,見靳越舟進門,開口問,“怎么去了這么久?”

    靳越舟言簡意賅,“可能有點家庭矛盾。”

    在外面不便多說閑話,徐慶惟一個文化人都忍不住吐槽,“這個秦安羽真是渾身上下一絲一毫都沒遺傳到他爸媽。”

    提到遺傳,徐慶惟目光不經意落在靳越舟外貌,輪廓清晰流暢,氣質沉穩冷酷,眉宇軒昂之中,隱約有著一股同秦宏宇年輕時相似的氣質。

    他玩笑著說了句,“我瞧著你才像宏宇親兒子。”

    ***

    第37章 么么

    傍晚, 落日西沉,天際只剩淺色微渺的余暉點點。

    夏風吹拂,帶著草間的溫熱與沉香。

    榆大劇場燈火通明金光閃亮, 一波波看熱鬧的學生盡數涌進。

    初夏蟬鳴蟲叫在樹木草叢之間爭先恐后發出動靜,燥熱的空氣中充斥愉快和熱鬧的氣息。

    宋阮等人的節目排在中間時間段,既不用等候太長,也不必早早登場。

    饒是排練多次, 從沒拋頭露面在上千觀眾面前表演的宋阮心下仍然有些緊張。

    好在他只是個小配角,臺詞不算多。

    后臺演員以及工作人員擠得滿滿當當, 路垚領隊將隊員圍攏湊齊加油鼓勁。

    宋阮滿臉掩不住的緊張焦慮, 盯著手機看了好幾回, 最后臨上臺才得到消息

    靳越舟:【我在臺下, 別緊張, 加油。么么】

    最后么么兩個字,眼皮跳了下, 宋阮下意識以為自己太緊張看晃了眼, 眼睛化了精致妝容不便揉搓, 他努力眨眨眼, 像是汽水瓶打開,滋滋冒響的大小氣泡朝上涌。

    宋阮臉上不自然的粉意被妝容掩蓋,嫩白的耳垂不斷冒紅。

    心下的緊張一剎那間消緩大半, 宋阮來不及多想靳越舟是怎么面無表情打下“么么”兩個字,策劃老師在幕布前催促他們上場。

    靳越舟回學校時多耽誤了些功夫,進場時間較晚,和大部分湊熱鬧看表演的學生不同, 他手上捧了好幾扎單束花。

    許是來的路上,瞥見學校里的學生在路邊擺攤販賣的鮮花, 各類品種都挑了一些,最后用一張體裁合適的報紙包裹,將一根絲帶將全部花束系住,各色鮮花嬌艷,散著淡淡的余香。

    邊上人一眼看過去便能猜測,大概率是這人的女朋友今天在臺上演出,特地買花來捧場。

    靳越舟很耐心地等待宋阮的節目上場。

    為滿足觀眾的聽視體驗,讓場上的對白清晰易聽,舞臺的音響設備不僅昂貴還有專人長期維護,以保證高保真的頻率響應,旨在得到完美的舞臺效果和音質。

    聲效震耳之間,靳越舟唇角抿成直線,眉宇皺起。他第一反應是擔心宋阮的耳朵,場地聲音會不會太大,會不會對宋阮間接造成影響。

    前段時間太忙,靳越舟將宋阮送到排練廳就得趕回去制圖,他并不清楚演出的環境。好在過度的擔憂只是一瞬,以后類似活動,宋阮也不會再參加。

    似乎是思及至此,緊皺的眉宇舒展,攥緊花束的手掌微松動力氣,

    前半段的歌舞精彩不斷,全場叫好掌聲連連,歡呼叫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觀眾席都是年紀差不多的學生,氣氛熱鬧活潑。靳越舟前座一個男生從開場起就不斷舉手機錄制,旁邊坐著一人吐槽,“你對象全場主持人,你兩只胳膊舉一晚上不嫌累啊。再說了,你看沒看見臺子下專門有攝像機錄著呢。”

    拍攝的人渾不在意,話里話外驕傲,“學校錄的能和我的比嗎?你別吵吵。”

    “應該是不能,你的場內雜音比較多。”

    ……

    演出過半,報幕音落下,話劇舞臺式的帷幕緩緩拉開。

    觀眾仍沉浸在上一個歌舞節目,激動拉著左右同伴討論哪個舞者最好看,到處打聽別人是的名字和專業。臺下人本來對羅密歐與朱麗葉的老套劇情產生疲乏無聊,因路垚改編的舞臺劇風格異端,不一會兒就將觀眾的情緒驟然拉回,并且漸入佳境。

    宋阮黑發黑瞳,一身中世紀的宮廷裝束,清純的容貌清澧,五官長得恰當好處,眉眼如畫,多一份濃艷俗氣,少一分清淡無味。

    出場時的驚艷亮相,猛然間便攥住全場人目光,

    即使排練過多次,宋阮的站姿和一舉一動仍然有些僵硬呆板,許是上臺緊張,表情正努力假作鎮定,嗓音帶著可愛不自知的顫音。

    演員在臺上熠熠生輝,臺下不斷細細簌簌或高或低的討論聲,“那人是誰啊,長得好可愛!”

    “cao,說臺詞聲音都緊張得在抖,更可愛了。”

    “我的秘書呢,一分鐘,我要他的全部信息,否則天涼王破。”

    ……

    沒人注意觀眾席中某人眼眸沉郁,眼神緊緊跟隨臺上那抹驚艷又乖軟的身影,深刻的眉宇間攏起焦躁與不虞。

    演出結束,帷幕緩慢拉起,宋阮一顆心撲通撲通跳著,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熱熱鬧鬧下場,歡愉和慶祝聲如潮水鋪天蓋地涌來。

    夏夜月光低垂,點點星火暈光瑩亮,夜風吹拂湖面,伴著蟲鳴鳥叫的潮熱。

    身上衣服的領子硌得慌,穿著極其不舒適,宋阮下臺后跟著大家伙歡欣雀躍兩分鐘,隨后匆匆找到自己的衣服去男更衣室換。

    相比后臺的混雜嘈亂,更衣室清凈一些,宋阮整個人放松下來,高度緊張的精神松懈一些,強烈的耳膜鼓震退散。

    后頸某塊皮膚磨癢得厲害,更衣室沒空調,夏夜燥溫上升。

    宋阮滿頭大汗脫了外套,正愁怎么脫下繁復的襯衣,他從沒穿過這么正式的復古襯衫,雪白絲綢緞質地,前襟樣式是復興荷葉邊長袖,呈現輕盈優雅的風格。

    全身出汗,指腹滑膩,饒是領口的扣子解半晌,才解開一個。

    薄薄的門板不隔音,好幾道匆匆忙忙的腳步聲來往返回。

    宋阮正努力解開第二個扣子,指腹打滑,急得滿頭是汗,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從門縫地下鉆入。

    門外一道挺拔的陰影倒映地面。

    那人手指微攏,指關節叩響門,手背青筋脈絡清晰凸起。

    節奏有序的敲門聲落下。

    宋阮怔愣一秒,有些煩躁開口:“里面有人。”

    敲門聲未停,再次響起。

    反正衣服還沒脫,宋阮索性撥開門鎖拉環,未等他反應回神,一個巨大的身影裹挾清爽的青檸味擠進更衣室。

    “咔噠”一聲,門鎖落上。

    宋阮瞪圓眼,雙眸的惶惑在看清來人的臉后轉變驚訝,問道:“你怎么來后臺了?”

    靳越舟沉默不答,宋阮眼神下移,自是看見他手上握的一捧花束。

    花瓣嬌艷欲滴,顏色錯落粉藍漸染,馥郁的花香絲絲沁鼻。

    宋阮思緒斷了兩秒,抬頭繼續問,“你不會捧著這花在后臺溜達一圈找我吧?”

    聯想到靳越舟捧著一束花在一堆人中到處問自己在哪,一股熱氣莫名上涌,宋阮紅著耳尖,“讓別人看見是不是不太好啊。”

    靳越舟默不作聲,眼神赤裸深沉似海。

    極具壓迫性的目光下壓,宋阮愣了下,“怎么了?”

    門外偶爾人潮聲乍響。

    靳越舟極俊朗的面容凝涸看不透的陰郁,忽然道:“宋阮,你不想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嗎?”

    兩人貼得極近,宋阮鼻尖能聞到對方的溫熱氣息。

    莫名其妙被誤解,宋阮雙眸瞳孔縮了下,還沒來得及解釋,靳越舟繼續說些讓他匪夷所思蠻不講理的話,“你是不是覺得我拿不出手。”

    說的什么亂七八糟的話。

    宋阮清麗的眉頭蹙起,“沒有呀,我只是……”

    他略微停頓半秒,潔白的貝齒咬了咬紅唇,頭頂冒不知名的熱氣,似乎對接下來的話難為情,“只是有點不好意思……”

    一切誠實又可愛的反應,全部落在靳越舟眼底。

    宋阮眉心忽地一跳,主動伸手牽住靳越舟的大手,語氣可體貼,“你怎么突然這樣,是碰見什么事了嗎?”

    十指相扣,沒得到回答的宋阮更加確定心中猜測,仰著腦袋語氣著急,“問你呢,一張臉黑沉沉的不高興什么呢。”

    靳越舟扣住宋阮纖細的手腕,一把將人拉攏入懷,下巴放在溫暖柔軟的窩頸處,“碰見了個人。”

    “誰?”

    靳越舟隱下心中一閃而過的不適,老實道:“秦宏宇。”

    一再詢問的人得到答案,忽地又沒了聲音。

    鼻尖縈繞好聞的青檸香。

    宋阮唇瓣微張,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

    窄小的更衣室內,空氣流動變慢。

    靳越舟揮去干擾自己一天的無端情緒,將手上的花束隨意擱在腳邊的木凳上。

    滾燙粗糲的大掌自覺摸上細腰。

    猝不及防的揉挲,令宋阮腰身敏感一顫。

    他推了推人,耳熱心跳道,“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換身衣服。”

    銅身鐵臂一堵墻似的靳越舟巋然不動,占據一大半空間,宋阮轉身的余地幾乎都沒有。

    經過靳越舟這么一打擾,衣服沒換成,后頸嫩膚磨癢得愈加厲害,脖頸涔密細汗。

    “這衣服穿得難受呀。”宋阮渾身出汗,衣服領子悶得人愈加難受。

    精力緊實的胸膛終于拉開距離。

    宋阮耐心等了兩秒,見他不動,索性轉身背著靳越舟換衣服。

    沒什么大不了的,兩個人都是男的,能看的不能看的早被姓靳的通通看完了。

    宋阮低垂腦袋,手指笨拙地解開紐扣,指腹的汗漬越來越多,好半天才解開鎖骨處的紐扣。

    正準備接著往下繼續,一雙骨感有力的手從身側伸來,大一號的手掌覆上,表面滑膩難解扣子輕松解開。

    靳越舟雙手并無停下的意思,一路往下游走,宋阮保持僵硬不動的狀態。

    襯衫沿順扣子全部打開,薄薄的肌骨暴露,涼絲絲的空氣涌進,宋阮微微下扯襯衫,后頸磨蹭的布料終于離開皮膚,只是殘留的不適仍在。

    襯衣半落,半漏的肩頭似一團溫雪,皮膚細膩白皙。靳越舟微低頭,仗著身量高,將白雪滿色看個盡。

    宋阮茫然抬手,想摸一摸那處磨得疼的后脖子,下一秒,一陣風輕飄,極柔軟的觸感落在脖子處的皮膚,電流從后頸處竄遍全身直擊大腦。

    “你——”不等宋阮問出聲,纖細的腰身忽然被死死扣住,就著一前一后的姿勢,下巴被攥偏,接吻聲不斷響起。

    宋阮白潤的耳垂由淺紅變深紅。

    多日的親密無間的接吻練習中,無需多加再思考。

    宋阮的雙唇自然張開、合攏,無比順從配合著對方舌尖的探入。

    (ps。這段給審核看,現在的文字只是接吻,請不要多想好嗎?放過我ok)

    被迫偏頭接吻的姿勢不太舒服,唇齒貼合之間溢出不適的低呼。

    靳越舟吻人的力度不變,將禁錮在手下的宋阮轉過身。

    正面摟著他親,從臉頰到汗涔涔的脖頸。

    宋阮被親得暈頭轉向,他看不見靳越舟的臉,高大的身材此刻正微弓著腰,腦袋位置不斷向下。

    他的手無意識放在靳越舟寬厚的肩膀上,明明想推開,卻又矛盾地沒動,“我身上都是……”

    ……………………。

    宋阮聲音戛然頓住。

    他氣息特微弱,牙關吐著顫音放出最后一個字,“汗……”

    ……………………

    之前臺下的議論和目光激起靳越舟暗藏的偏執和占有欲,他恨不得將人關起來,長久鎖著,只有自己能看見。

    靳越舟此刻沉溺于眼前這一片疊云堆雪中,…………。

    門外人聲潮涌,間隔的粗魯敲門聲不時將宋阮嚇得心驚肉跳,在外可能暴露的禁忌行徑將羞恥、刺激提升好幾個度。

    窄小的空間添染愛意。

    宋阮死死緊閉牙關,生怕泄出一點曖昧不雅的聲響。

    ………………,靳越舟盡心盡責,非常好心地幫宋阮套上短袖,動作極其妥帖。

    衣物磨蹭胸前,產生絲絲痛意。

    宋阮紅著眼踹了一腳面前的罪魁禍首,“你是個什么不要臉的臭流氓。”

    靳越舟喉結翻滾,墨色漸深,他手上拿著宋阮的褲子,沉了沉聲道:“還有褲子沒換。”

    羞恥心滿滿當當沖破頭頂,一聲“滾蛋”,靳越舟毫不客氣被宋阮推出更衣室。

    榆城的天色早已黑透,湖邊嬌嫩的花朵在漸冷的晚風輕柔拂面中,攏起花瓣,升起朦朧睡意,等待清晨的露珠滋養。

    ****

    第38章 咬我能頂餓是吧

    期末周結束, 宋阮申請的中恒實習崗位面試結果通過郵件告知。

    宋阮右手食指輕點鼠標,電腦頁面網絡緩沖,三秒鐘后, 郵件信息騰跳轉出,[尊敬的宋先生,恭喜你獲得中恒海外部門實習機會……]

    立在書桌角的花束一大半枯黃,粉藍漸染的花瓣蔫敗。

    宋阮將電腦合上, 分出空閑時間瞅了一眼半已經枯萎但仍然舍不得丟的鮮花。

    按照世界原劇情,靳越舟進入中恒后先是以出色的能力被上層賞識, 偶然遇到一個機會同親生父親相識再相認, 現在卻提早認識了。

    從一開始宋阮害怕小命不保遠離靳越舟, 可是如今事情走向完全偏離他的計劃, 非但沒同靳越舟拉開距離兩個人談上對象, 關系越湊越近。

    宋阮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投中恒實習,冥冥之中好像他就得這么干。

    可能談戀愛會讓警惕心降低。

    不過, 如果后面如果真有什么變數出現, 他一定當機立斷躲得遠遠的!

    宋阮心里暗暗握拳發誓!

    下一秒, 手機叮咚來了信息。

    靳越舟的備注被他改成靳小船, 小船是emoji表情。

    靳小船要帶他出校吃火鍋。

    期末周結束,宋阮身心的緊繃放松。

    正值飯點,火鍋店客人陸陸續續不斷涌入。

    靳越舟替宋阮調制一份小料。

    飄滿紅油辣子沫的辣鍋燒開, 熱油滾燙,宋阮看也不看另外一邊的肉骨頭做湯底清鍋,將五花肉、羊肉卷傾數倒入辣鍋中。

    隨著咕咚咕咚氣泡翻涌,面上陣陣飄香令人食欲大開。

    氣霧不斷飄升。

    靳越舟隨便吃了兩口, 手上動作緊著宋阮,眼神一心一意全落在宋阮身上。

    宋阮碗里肉剛吃光, 下一秒,全自動牌男友已經順勢將一筷子肉放進他碗里。

    鮮嫩的肉卷蘸上調料無比美味。

    宋阮肚子吃得半飽,才記起來某件重要的事還沒說。

    開口前,要說的消息忽然轉個彎,他故作平淡告訴靳越舟,自己申請了一個地理位置和中恒相隔異端的公司實習,兩處位置遠到已經跨區,面試已經通過。

    靳越舟手上握筷,夾菜的動作凝固住,沉默了很久。

    火鍋店內氣氛熱鬧,人聲鼎沸。

    宋阮努力憋著笑,故意皺眉,胳膊肘碰了碰他,“干嘛不說話。”

    靳越舟神色不變,流暢的下頜線緊繃,像是在極力克制什么,他放筷子,沉默拿出手機翻看東西。

    宋阮湊過去,看清頁面內容后神情頓了頓,“你看租房軟件做什么?”

    靳越舟聲線冷靜,“找個離你實習地方近一點的房子,找好了再把我之前租的房子退了。”

    氣泡咕嚕咕嚕氣涌上升,宋阮心里樂得冒泡,但他面上裝著可瞧不上似的,哼了聲繼續逗人,“你自己住唄,咱倆又不是非得住一塊兒。公司還包住呢,我住公司宿舍離得多近,你和我住一塊兒是想大早上天不亮就趕路上班呢。”

    靳越舟全身雖然籠罩不高興,但他沒出聲埋怨宋阮工作地方太遠,只默不作聲垂眸繼續翻看租房軟件。

    室內燈光輕柔,光暈灑落,在靳越舟立體挺廓的五官上暈上一層朦朧的陰影。

    這一刻顯得高大的形象心里可受傷。

    宋阮終于沒忍住笑,“騙你的呀!怎么會這么笨,你平時考試的聰明勁兒呢,傻不傻,一下子就被騙住!”

    隨后他認真說了實話。

    靳越舟懸著的一顆心落下,他盯著身邊壞心思的白貓,宋阮吃肉吃得正歡,臉頰白皙的腮肉一鼓一鼓格外可愛。

    他扣住騙人的小貓下巴,趁人雙眸茫然,然后一口毫不客氣低頭咬下去。

    兩秒后,宋阮光潔細膩的側臉出現一圈整齊飽滿的牙印圈。

    宋阮懵然的眼珠子轉瞬怒火,“鍋里肉不吃,咬我能頂餓是吧!”

    隨后他將鍋里的肉盡數夾進自己碗里,一塊也不給靳越舟剩。

    ***

    自上次宋阮淋雨生病,靳越舟回過一次桐林,之后再沒回去的意思。

    姜老師告訴宋阮,靳成明還是老樣子,除了醉酒便是賭博,成天帶一幫狐朋狗友跑家里喝得醉醺醺。夫妻二人盤下的超市客流量不斷減少,門口已經張貼轉讓的告示。

    靳成明不止一次上樓找尋姜老師,要求對方透露靳越舟的消息,問不到消息便滿嘴罵罵咧咧,說著靳越舟翅膀硬了,現在連老子都不認,不知道成天在哪躲著老子快活。

    宋阮聞得此事眉頭緊皺,心下不安定,神情透著擔憂。

    姜老師看穿他的情緒,讓他不要過多擔憂,“看樓下來往的那一幫人估計就是喝喝酒,打打牌,你別告訴小靳,現在你們兩人都要參加工作,就不要讓這種多余的事干擾心神。”

    宋阮右眼皮跳動,低眸斂去神色。

    世界的原劇情發展是通過夢境了解的,宋阮太久沒做過類似的夢,一些具體細節在腦中也不甚清晰。靳成明應該沒什么影響。

    宋阮如是安慰自己。

    暑期如約而至,宋阮頭一回假期沒收東西麻溜回家,一放假就將行李搬進靳越舟租房的小區,開啟打工人模式。

    房子內有兩間房間,宋阮手推行李箱,在一道明晃晃赤裸裸的視線下,越過靳越舟房門進了另一間空房。

    靳越舟高大的身形占據整個門框,面色不虞到極點,超低的氣壓視線壓迫房內空氣。

    宋阮視若無睹,將自己心愛的藍色云朵被子放在床鋪后,慢吞吞抬眸看他。

    靳越舟生誰的悶氣,宋阮心里門清,他語氣半是責怪驚訝,“不許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姜老師說不定還得來呢,咱們倆躺一張床上你是想讓老人家犯心臟病啊。姜老師對你這么好,你想干什么!”

    說最后一句話時,靳越舟已經進門,高大壓迫的身影走近宋阮跟前。

    宋阮食指一下下戳著硬硬的胸膛,滿嘴道理。

    再下一秒,什么都還沒看清,宋阮被黑影撲倒在藍色云朵被上,嗷嗷叫喊兩聲,隨即粉嫩的唇瓣被攥取,只能發出無力的哼哼唧唧。

    實習生的日子不算忙,宋阮的翻譯能力出色,二外語言法語學得同樣好。工作上手快,加上他模樣斯文秀氣,嫩的出水的大學生單純又討人喜歡,身邊前輩不但不為難新人,還頗為照顧。

    反觀靳越舟的設計部,加班是家常便飯,一開始兩人還能結伴下班,趁著傍晚隱于人潮,手牽手走回家。漸漸的,臨近下班點,靳越舟提早給宋阮發消息讓他自己回去。

    自上次畢業匯演結束,由于某股不知名的外力,路垚一直約不到宋阮,好不容易到了暑假想約他出來玩,得知他和靳越舟已經實習,工作日壓根沒空。

    路垚非常會抓重點,電話那頭的音調驟然升高,“你倆現在同居了!?夠快的啊,我給你發的教學視頻用到沒有?要不我再給你推薦點東西,我最近感覺某個牌子避孕套特好,里外都帶刺,加潤滑還香……”

    宋阮接聽電話時面無表情,實則滿臉爆紅,他連聲打斷,“我們倆又不躺一張床!!!”

    言外之意是兩個人還沒到那一步!

    路垚話音戛然止住,語氣訝然,“你們不會還停在親嘴摸來摸去的階段吧?我靠,你們兩個是在練某種忍術嗎?還是說靳越舟……”最后兩個字對面忽然壓低聲線,說得神神秘秘,“陽//痿?”

    “哪個都不是!” 宋阮紅臉辯斥。

    “那是為什么,難道是不好意思嗎?”路垚說完一陣爆笑,緩了好半晌才歇停。

    餐桌上的晚飯現在是一口也吃不下,宋阮沒回答,一片無聲。

    沉默就是默認,路垚歪歪斜斜正躺在家里床上,本翹著二郎腿,腳丫子晃來晃去,現在瞬間來了精神,開始傳授經驗,“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晚上找幾部恐怖片,嚇人的片段手一摟小嘴一親,這不就來了氣氛。再不濟就放愛情動作片,電影里主角干柴烈火當背景音樂,你倆衣服一脫,兩腿一纏,多有氛圍啊!說得我又想找對象談戀愛。”

    路垚給他分享一大溜電影清單,什么片種的都有。

    宋阮臉頰至脖頸一片緋紅,上次就是路垚說些有的沒的,導致他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還被靳越舟逮個正著。理智讓他掛電話,身體很老實沒動作,面紅耳赤聽路垚說完全部。

    路垚大致將情侶必看恐怖片和愛情片通通發個遍,忽然靈機一動,“我是不是教學視頻還沒給你發呢!”

    宋阮茫然,“什么教學視頻?”

    電話那頭再次壓低聲線,“那啥的過程啊,提前了解一下。”

    路垚在網盤資源里找翻找了好一通,從一堆玩得五花八門的資源中找到一個略微正常的,沒用亂七八糟的夸張道具,姿勢也很簡單平常,不至于把小白嚇得縮回柜門。

    “還有還有!雖然你們知根知底,但是要必要措施一定要做哦親愛的小宋,男人心善變的很,萬一在外面帶點什么病回來,你記得喊上我,我買菜刀,你買磨石,咔嚓一下把他給剁了!”

    宋阮小聲插嘴,“靳越舟不是這樣的人……”

    路垚聽后立刻從平躺的姿勢坐起身,“你才談了多久就變成戀愛腦,你讓我很寒心啊親愛的!!”

    兩個人又聊了點有的沒的,電話掛斷后,微信聊天頁面顯示傳來的視頻資源。

    手機放在桌上,宋阮雙手捂面,臉上高溫熱度不退,好一會兒,指縫漏開,他瞇著眼瞅了一眼視頻封面,模模糊糊看見兩個赤條條的人以一種極其親密的姿勢躺在床上。

    只一瞬,宋阮迅速關閉軟件,長輸一口氣,強裝鎮定。

    ****

    第39章 頂撞

    路垚發的“教學”視頻見不得光, 宋阮盯著頁面的刪除鍵半分鐘,手指終究沒點下,套娃一般設置重重文件夾, 將視頻藏在文件夾里,做完這一系列掩耳盜鈴的舉動,宋阮心里還怪不自在的。

    同思想觀念都開放的路垚相比較,宋阮心里觀念保守許多。

    跨過那一步, 在目前對宋阮而言,速度實在太快, 光是想想腦袋就已經發燙到不行了。不過他很老實地保存視頻, 萬一以后能用上呢, 還省了在網上一通瞎找的功夫。

    路垚分享了一堆雜七雜八的鏈接, 其中的電影清單倒是有些作用。

    對于恐怖片, 宋阮人菜癮大!

    趁著周末,宋阮特地挑選晚飯后的時間, 興沖沖將電影從手機投屏至電視機上, 按了暫停鍵, 整個人窩在沙發一角等待還在廚房洗碗的靳越舟。

    靳越舟對電影一類的娛樂事項沒什么興趣, 洗完碗后再進衛生間,按了兩泵洗手液,紫色的液體在掌心不斷磨搓打出泡沫, 帶有淡淡的甜味的芳香,洗去之前在廚房沾染的油膩。

    宋阮早在客廳等得不耐煩了,室內的大燈已經被他給摁關,只剩下玄關處的兩小排暗燈亮著。

    靳越舟出來時瞥了眼客廳空調, 溫度制冷低至十六度。宋阮全身被薄薄的毛毯包裹得嚴嚴實實,整個人蜷成一團, 只剩個烏黑的腦袋暴露在外。

    對于宋阮怕冷又愛裹得緊實的行為,靳越舟英挺的眉眼閃過不愉,他幾步走過來,站在立式空調邊上,隨著“滴滴滴”的音效,毫不留情將溫度升高十度。

    許是感受到身后一道幽怨間又夾雜氣鼓鼓的目光,靳越舟留有余地,將溫度降低至24度。

    冰絲絲的涼意驟減,毛毯包裹全身也沒了必要,宋阮半曲腿斜斜傾倒,窩在沙發角,等靳越舟坐他身邊時,盤曲的腿伸直,毫不客氣一腳朝他蹬過去。

    只可惜咫尺距離,細瘦伶仃的腳踝瞬間被大手牢牢抓住,粗糲微潤的掌心似是無意摩挲,電流竄飛,宋阮上半身歪倒在沙發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宋阮沒向路垚隱瞞什么,兩人住一起后,除了親吻,真的沒做其他逾矩的行為。

    偶爾親著親著起了生理反應,宋阮也不好意思讓靳越舟上手,反過來他更不好意思幫對方。

    靳越舟在這方面從沒強求過他。

    此刻握著腳踝的掌心灼熱,若有若無的曖昧旖旎在昏暗的燈光中蔓延。

    宋阮有些心猿意馬,瞄了一眼暫停的影片,回憶起正事,心中旖旎消散殆盡,面無表情命令靳越舟撒手。

    靳越舟聽話松開手,將躲他的人一把拽進懷里,讓宋阮整個人靠在自己胸膛前,像抱娃娃一樣,肌肉遒勁的雙臂攏著人,形成牢固不破的圍籠。

    宋阮對他的獨斷專行橫眉豎眼,掙脫幾分鐘發現壓根沒用,同靳越舟的力量比較好比蚍蜉撼樹,只好就此妥協。

    他挑的國外的影片,故事內容講述一群年輕人結伴去全國知名的鬼屋進行直播,想借此獲得一波流量賺錢。故事開頭老套,為了推動劇情,主角團里的人一個比一個大膽,該做的不該做的全做了。

    一個小時的劇情甚至有點乏味,宋阮神情懨懨,打了個哈欠,細密的睫翼顫了顫。

    宋阮不自在動了動,調整了一會兒姿勢,眼皮子半闔,耳朵灌入嘰里呱啦的韓語,他選修過這門語言,掌握度還算可以,劇情稍許無聊,他大概聽著電影臺詞。

    靳越舟眼眸深邃,下頜低垂,他壓根沒怎么看劇情,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懷中的宋阮。

    少年身心放松,體溫和皮膚一樣柔軟,要睡未睡的模樣可愛,粉嫩半張的唇瓣可愛,就連烏黑的發旋也可愛。

    疏冷的瞳眸不經意流過一絲溫情。宋阮成年后免疫力不斷提高,姜老師便很少再熬制中草藥。

    雖然宋阮很久沒喝過中藥,但是近距離靠近他,靳越舟鼻尖仍然能嗅到草藥味的溫暖木香。聞著心里淌過一陣又一陣舒心和暖意。

    玄關處的燈光昏暗,電視的內容顏色大都是黑白的暗淡顏色,微弱的反射光正面照在靳越舟臉上,優越的五官輪廓被勾勒出陰影,半垂的眼瞼極好的掩飾住留戀又克制的目光。

    宋阮心里正尋思,電影時長都過一半了,嚇人的畫面怎么一個也沒出來。就在他嘀咕的時候,電影中一個穿白裙的女角色背對著主角團。

    畫面看起來讓人心里毛毛的。

    宋阮眨了眨眼,心里忽然有不祥的預感。

    下一瞬,畫面中的女生盯著一雙碩大的黑眼珠子猝不及防轉身,配和的巨大恐怖音效驟然響起,宋阮眼睛瞪得溜圓,嚇得罵了句“我靠!!”

    困倦和無聊瞬間一掃而空,宋阮被嚇得發頂炸開,兩條腿一下子驚得蹬開蓋在下半身的毛毯。

    靳越舟早在瘆人的畫面出現那一刻,平靜的面色只波動一秒,下一刻便伸手遮住宋阮的雙眼。

    寬大厚實的掌心蓋在薄薄的眼皮上,嚇得驚慌失措、東奔西走的心緒總算有了點安全感。

    電影按了暫停鍵,宋阮整張臉埋在靳越舟腹肌處,身子縮成一團不敢看。

    靳越舟摸了摸腦袋安撫,無奈道:“要不就不看了,我換個電影。”

    宋阮聲音悶悶,雖然被嚇得不輕,態度十分倔強,“不行!我要看完!”

    剩下的十幾分鐘劇情,宋阮處于害怕又不愿意錯過嚇人畫面的矛盾心理,全程抓著靳越舟的手擋著,瞇著眼從指縫間偷看劇情。

    宋阮薄瘦的脊背不斷緊貼后背胸膛,恐懼時體內不斷釋放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令大腦產生興奮,處于興奮的大腦沒意識到身后人的目光沉沉。

    靳越舟喉結不斷翻滾,眼前細白的脖頸靠得極近,他另一只手攏著宋阮的腰窩,鼻腔的呼吸略微急促。

    主人公挨個被鬼上身,眼珠子一齊的烏溜黑,加上怪異迅速的瞬移變換。

    宋阮全身心沉浸在劇情中,直到電影劇情步入尾聲,直播鬼屋的主角團全部覆滅,新的一波年輕人再次被鬼屋吸引,結尾的畫面中止于他們的相邀計劃。

    影片結束,宋阮仍然心有余悸,連自己何時一屁股坐在靳越舟腿上也不清楚。

    ………………………。

    大腦不斷分泌多巴胺產生的興奮讓他對外界意識很弱。

    但是刺激感消失的很快,灼熱的硬塊溫度反而攀升迅速。

    宋阮臉色僵了僵,兩只手還抓著靳越舟的一只大手,大腦沒猶豫,果斷撒手作勢站起身要逃。

    身體還沒舒展開,靳越舟一把攬住宋阮臂彎,雙臂略微發力,便將人穩穩禁錮在身下。

    宋阮后腦勺砸在柔軟的皮質沙發上,下身動作幅度大,及膝的寬大短褲布料上卷,漏出瑩潤細膩的大腿肉。

    靳越舟弓著身,兩手摁住宋阮手腕,眼眸中的直白侵略意味絲毫不掩飾,視線一點點掃過宋阮粉面桃花的小臉。

    渾身血液匯聚一處,溫度極高,脖頸青筋血管凸出,他嗓音似是忍耐許久,幾近低喃浸欲,“阮阮……”

    宋阮耳膜酥麻鼓震,桃粉唇瓣輕抿。

    對方明明是在喊他名字,卻總聽出另外一種稱呼。

    即使此刻光芒昏暗,視線可見處微弱。

    ………………………………

    胡亂的思緒在腦子中翻飛,宋阮的一張小臉徹底燒紅透頂。

    下一秒,男人的成熟氣息伴著青檸香鋪天蓋地覆上。

    手腕處的禁錮松懈,情欲漸升,宋阮喘息著任憑靳越舟攥取呼吸,雙手羞怯攀附對方肩頸,兩人氣息之間蕩著一層不可言的,濕淋淋的接吻水聲驟然響起。

    (ps.審核同志,該讓我刪的我已經刪掉了,現在只有親嘴,一切都是親嘴。)

    ……………………

    厚重的欲望纏絲結蛹,密密麻麻網住交纏換取呼吸的二人。

    宋阮頭腦發脹、發暈。

    ……………。

    上次的夢境忽然和眼前重合。

    ………………

    宋阮懵了,腰身瞬間變軟,因為未知的恐懼,眼睫開始簌簌抖落,身上肌肉亂顫。

    靳越舟喉結咽了咽,幾欲爆發的黑眸深不見底,身下人的顫抖和害怕情緒盡數落在眼中。

    似是發泄一般。

    …………。

    靳越舟將滿眼紅潮的宋阮攏抱在懷中。

    兩人面對面,宋阮跪坐在靳越舟懷里,臉埋在溫暖的肩窩,再一次將自己送入靳越舟手中。

    胸腔心跳鼓震如雷,數道白光閃現的那一刻,他能聽見自己胸膛里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空氣蕩著一陣甜腥味。

    宋阮渾身溫度燒紅不下。

    他安靜依偎在靳越舟懷中,眼睫帶著余韻不止的顫。

    靳越舟的狀態明顯同樣需要幫忙。

    宋阮清秀的喉結動了動,羞怯的目光飛快掠過一秒,聲線早已軟的不成樣子,“要不要我幫你……”

    靳越舟黑沉的眸光閃動,下顎緊繃,只垂頭吮了吮宋阮紅腫的嘴唇。

    明明很想要,但是靳越舟最后一個人進了浴室。

    宋阮用腳趾頭想,都清楚靳越舟進浴室的用意。

    浴室內傳來微弱的動靜,只是細微的聲響都已經足夠讓宋阮渾身泛著羞恥的紅,蓋腿的毛毯捂住臉,耳尖可伶俐的豎起。

    ###

    第40章 “今晚睡這。”

    夜色沉重, 房間內空調保持26度的溫度持續運行。

    宋阮剛躺上床時,狀態一切平常。依照習慣,他將耳朵上的外體機、助聽器一并取下, 低分貝的細微聲響盡數消失。

    聽力如同喪失一般,世界變得一片寂靜。

    本是正常的事,今夜卻顯得格外毛骨悚然。

    宋阮摸了摸涼颼颼的后頸,立刻跳上床, 將被子蓋住自己,柔軟的棉被給心里帶來一點安全感。

    明天還得早起上班, 得快點睡覺。

    如是想著, 宋阮以極快的速度伸手, 將床頭的開關“啪”得一聲摁下。

    房間驟然陷入沉寂的黑暗。

    空調的冷風被人特意調節風向, 朝斜上方吹。

    宋阮側躺蜷縮在被子中, 涼風吹過發絲,惹得臉頰癢癢的。

    不知名的恐懼隨著黑暗徒然上升。

    臥室窗簾遮光功效極強, 嚴絲合縫中, 窗外的微弱光線一絲都沒透進。

    宋阮一旦閉上眼, 腦中就不由自主浮現晚上電影里的那雙猙獰黑眼珠子, 眼眶中沒一點眼白,死死盯著自己,同自己對視。

    媽呀!宋阮被腦中幻想的瘆人畫面嚇得睜開眼。

    可是睜眼后的視野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再加上涼絲絲的風輕飄飄鉆進后頸。

    宋阮瞬間一股腦鉆進被窩,軟和的藍色云朵被四角都被他的手腳死死掖住。

    如果開燈,便能清晰看見床上的人完全蜷縮在被子中,一小團的人似乎是怕極了, 愣是不敢漏一點風進去。

    棉被中呆久了,里面氧氣所剩無幾, 宋阮悶在被子中呼吸不暢,憋得通紅也不敢出來透氣。

    生怕一旦暴露,恐怖片中那對黑溜溜的眼珠子會跳出來和他對視。

    腳下的棉被不斷被掖緊,近乎將自己包裹成一條,給足了宋阮安全感,只是讓人悶得慌,有些喘不上氣。

    近乎一個小時的憋悶。

    宋阮打算花一秒鐘時間探出腦袋,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再躲回被窩。

    剛要動作,頭頂處的棉被忽然出現一股外力不斷拉扯。

    宋阮頓時心慌亂跳,無數個恐怖的念頭一股腦盡數沖出。

    什么白衣、紅衣幽怨女鬼,眼眶里空洞洞的死人臉小鬼,完蛋了完蛋了,撞鬼了撞鬼了!!!

    宋阮拼命地摁住手中的被子奮力和“鬼”的力量對抗,掙扎不過十秒,被子掀開,自己徹底暴露在冷空氣中。

    他側躺在床上,慌慌張張睜眼,房間不知何時打開了燈,被子掀開的一瞬,明亮的光線驅散空間的全部黑暗。

    讓宋阮驚慌不已的“鬼”不存在,身形高大的靳越舟眉宇不惑,手上正拽著宋阮的被角。

    “怎么了?”靳越舟眉心皺緊。

    夜晚他會習慣性進宋阮房間,在黑夜中默不作聲站床邊,看人睡得怎么樣。

    門外的光線微弱照進,借著燈光,靳越舟發現床鋪上的人今天不太尋常地用被子把自己全部蓋住,從頭到腳包的嚴實。

    宋阮黑發凌亂,臉色蒼白,房間猝然的光亮讓他沒反應過來,清透的雙眸半含驚恐,眼尾泛著不自然的濕。

    此刻揚著腦袋,目光怔怔地看向靳越舟。

    模樣顯然是受到了驚嚇。

    靳越舟身量太高,半坐在床鋪后,伸手,將發頂凌亂、雙眼嚇得怔然的宋阮一把攏住懷中,雙臂摟緊。

    側臉貼上溫暖的胸膛,安全感絲絲點點攏回心尖。

    “我有點害怕。”宋阮將面龐埋在胸膛中,靳越舟寬大的家居服下肌肉塊塊分明,膈得鼻尖有些許感觸。

    靳越舟粗糲的掌心放在烏黑小巧的后腦勺上,一下下摸撫以示安慰,嗓音雖然半含困意沙啞,但仍舊耐心細問,“怕什么?”

    胸膛發音振動,聲音通過骨傳導,音頻轉化聲波傳入宋阮鼓膜,輕微的隆隆鼓震。

    宋阮白皙輕薄的耳尖不自然動,靠近便可看見上面的細微透明絨毛,透著一股子懵懂茫然的可愛。

    他能聽見的聲音微茫,但大概知道靳越舟在說什么,宋阮聲線悶著,“晚上那個電影,一閉眼,那雙黑眼珠子就在腦子里盯著我,睜眼睡不著,閉眼不敢睡。”

    說完,他似乎又回想起那雙黑不溜秋得瘆人眼珠子,皮膚汗毛戰栗,宋阮摟緊身前的人形熱源地,試圖汲取安全感。

    兩個人身量差距大,宋阮很小一只窩在靳越舟懷里,不想撒手。

    原來是被晚上的恐怖片被嚇到了。

    靳越舟擔心的眉眼舒展開。

    他絲毫沒有猶豫,一手伸出繞過宋阮膝彎處,另一只胳膊牢牢攬住臂彎,顛了一下將人輕松抱起。

    身體忽然升起,失重的無措感一秒涌上,緊埋懷中的腦袋終于有所觸動。宋阮害怕自己掉下去,雙手不由自主摟住靳越舟脖頸。

    宋阮雙眼的迷茫在被抱進靳越舟房間時消散。

    周遭是無聲的,靳越舟唇瓣開合,宋阮是聽不見的。

    但宋阮清楚靳越舟把他抱進自己房間的用意,畢竟他已經一屁股坐靳越舟床上了,如果現在還不明白他的腦子就真被黑眼珠子嚇傻了。

    智商重新占領高地。

    宋阮雙手撐在床鋪面,略微打量了眼房間,再無聲抬頭看人。

    靳越舟床鋪簡單,三件套顏色簡單,甚至沒什么花樣。

    唯獨不一樣的是床邊特地放了一張配套的書桌椅,小臺燈放置桌角,正亮著光,許是主人還在用,臨時離開臥室保持開燈狀態。

    桌面零散著幾本厚重的書籍以及圖稿,飄窗正放著一臺半息屏的電腦,頁面是建筑系常用的作圖軟件,宋阮看不懂。

    房間沒開空調,靳越舟進來第一步首先是翻抽屜找遙控器,溫度調至均溫的26度。

    機器開始運作,嗡嗡的啟動聲咔嚓驟響,冷空氣還需要等待一段時間才能出來。

    回自己的臥室怕是開一晚上的燈也不敢入睡。

    心慌慌的宋阮非常迅速地接受眼下現實,只是一晚上而已,沒什么的,況且兩人只是單純睡覺。

    靳越舟微弓腰,親了親宋阮白軟耳垂,“今晚睡這。”

    平時宋阮兩只耳朵都佩戴儀器,靳越舟會很小心地避開他耳邊,現下什么也沒戴,像是格外珍稀,多次親昵此地。

    兩人之間的親昵熟稔之態放在平時是日常,宋阮耳朵敏感,加上地點在床上,心下坦坦蕩蕩也容易化作羞怯。

    靳越舟深沉的黑眸晦暗,其實他特別喜歡聽不見聲音的宋阮,變態也好,精神不正常也好。

    宋阮聽力很弱時,連帶話也很少,一雙清透漂亮的眸子鎖住眼前人視線,只會一個勁兒地盯著人看,是連他自己都從未意識到的可憐兮兮般的可愛。

    這種眼神的緊密依賴會讓靳越舟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錯覺,恍若他的眼中只有自己,其他人一概放不進去。

    “睡覺了。”靳越舟深邃的眸子一凝再凝,喉結克制地滾了滾,伸手摸了摸宋阮后腦勺。

    三個字的簡單口型,宋阮輕松看明白。

    宋阮掀開被子一角,要躺下,忽然發現不對勁,床上只有一個擺在正中間的軟枕,枕頭中間微微凹陷,他霸占了唯一枕頭,靳越舟用啥。

    他拍了拍軟綿的枕面,說話聲線極低,“你把我的枕頭拿過來。”

    靳越舟聽從指揮,在兩個房間來回穿梭,順便將宋阮放在床頭柜中的外體機帶了過來。

    宋阮枕在自己的軟枕上總算是安心。

    他的枕頭常年換,但是面上的一塊枕巾卻從未換過。

    和前幾年因為過敏被靳越舟丟掉的那床藍色云朵被是一套,面料略微粗糙,藍底白條線框。睡久了有感情,宋阮堅定認為自己常年睡眠香就是因為這塊枕巾。

    他平躺在被窩中,靳越舟還沒上床。

    宋阮視線掠過仍然開著燈的小書桌,輕聲問,“你還要看書嗎?”

    靳越舟搖頭,“不看了,睡覺。”

    被子另一角掀起,冷風還未闖進被窩,宋阮體溫沒來得及感受26度的冷空氣,自己就被一把拉近暖烘烘的胸膛。

    床鋪是小型的雙人床,身高體型偏小的情侶睡合適,靳越舟身量高,一米九的身高體型躺上去,床位尺寸就顯得不夠看了。

    宋阮整個人被攏進暖和的懷抱中,被窩中和鼻尖縈繞的體溫已經浸滿青檸香。

    靳越舟長手長腳,胳膊輕易將人腰身攬住。

    兩人睡姿面朝面,宋阮呈依偎的姿勢窩在靳越舟懷中。

    安全和溫暖瞬間滿滿包裹著宋阮全身,恐怖片帶來的陰影基本上消弭干凈,房間燈光摁滅,宋阮閉眼時一點也不害怕了。

    睡前,宋阮意識朦朧地思考,自己是不是進了青檸窩了,怎么會這么香。

    以后他也要用靳越舟的沐浴露,很好聞。

    只是抱著睡覺,之前略微擔心的旖旎心思蕩然無存。

    宋阮很快陷入睡眠中,呼吸一點點平緩,睡得格外沉。

    靳越舟小心翼翼親了親眼皮,沉睡的眼皮許是感受到外界,眼皮肌肉下意識顫動。

    小組的項目策劃書還沒弄完,靳越舟雖然剛進公司做實習生,剛來沒做打雜的活,還沒畢業就已經被同組上下當作正式工加入。

    靳越舟猜測許是秦宏宇在背后提點了幾句,這讓他能夠更加輕易地加入項目策劃。

    項目書的任務不緊,但他想高效短時間內做完,一刻不停的工作習慣已經深深刻入靳越舟的骨髓。

    他耐心等宋阮陷入沉睡,緩慢掀開被子后,替宋阮掖好被角,動作輕柔至極。

    他在黑暗中取電腦和兩本書,腳步輕緩離開臥室。

    懷中的堅硬溫暖消失,宋阮兩頰無意識鼓起。不知過了多久,熱烘烘的胸膛再次回到被窩。

    輕聲的動靜沒攪人清夢,反倒讓宋阮睡得格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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