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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應(yīng)該夠娶你的彩禮。

    靳越舟連夜制作的策劃案一經(jīng)上遞, 全組從上到下無不以欣賞的態(tài)度看這個還未畢業(yè)的年輕人。從創(chuàng)意新穎度到細節(jié)把控,整個方案質(zhì)量歸屬于上乘優(yōu)質(zhì)一等,甚至連標(biāo)點符號都從里到外透著完美和優(yōu)秀。

    團隊總工程師兼策劃孔云山坐首位, 中年人的外表,身著西裝套裝,手腕上一塊上了年歲的昂貴手表,面色舉止都流露出他嚴(yán)謹(jǐn)?shù)男愿瘛?br />
    孔云山看著主講靳越舟行云流水一般的方案匯報, 青年人不卑不亢的示講態(tài)度中透著一股熟稔的專業(yè)性。

    遙想十幾年前,孔云山作為初出茅廬的窮學(xué)生, 從學(xué)校出來不懂交際虛與委蛇, 只會埋頭繪圖。剛畢業(yè)工作沒多久得到上層賞識, 在方案匯報的前一夜, 不僅因為過度緊張和興奮而失眠, 心里還間雜著頭回被看重的激動不已,腦袋里蕩著振奮的情緒徹夜難眠。

    而此刻主講臺的青年靳越舟, 舉手投足不僅沒有絲毫緊張, 而且從頭至尾都是從容不迫。

    孔云山稍稍正視靳越舟, 開始認(rèn)真打量這個年輕人, 身形挺拔,長相俊美,頭腦好, 野心大,身材高大,一看就是能下工地的好苗子。

    他之前心有擔(dān)憂,上面領(lǐng)導(dǎo)特地交代自己, 要他多多注意靳越舟。

    孔云山心底其實格外不待見這種走后臺的行徑,雖然走后臺找關(guān)系進門路在如今社會早就不是新鮮事了, 只不過在中恒,靠能力才能讓人另眼相待。一味靠關(guān)系,在中恒呆不長久。

    好在靳越舟卓越的專業(yè)本領(lǐng)和實力不斷顯現(xiàn),孔云山掩藏在心底的不屑變換成欣賞。

    會議室位于大廈高層樓,因為室內(nèi)幻燈片的呈映需要,落地式的玻璃窗拉上了百葉窗。

    窗外天際的陽光從半遮掩的間隙中偷偷溜進,照射在厚實的滿鋪地毯上,深色的條紋地毯毛絨上蒙了一層薄亮的金光。

    正中央的位子是一張長條黑木的莊重會議桌,中間擺了一臺會議室專用放映機,光源通過折射原理,使圖像可見,然后投射到大屏幕上,形成完整的影像。

    幻燈片的結(jié)束意味著匯報的結(jié)束。

    靳越舟微微鞠躬,嗓音透著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段的穩(wěn)重和疏冷,“我的方案大致講解完畢,感謝各位傾聽,如有問題,煩請在座前輩指正。”

    話音一畢,底下掌聲雷動。

    臺下眼神流動之間,神色各異、憂喜參半。

    因為能力優(yōu)勝者的出現(xiàn)往往意味著其他人的出局。

    靳越舟不在乎別人的忌諱和不虞,走回會議桌最末尾的座位。

    孔云山闔上手上不斷撥弄的鋼筆蓋,眼神銳利掃射臺下人細細簌簌的小動作,會議室驟然陷入安靜。

    他咳嗽兩聲清清嗓子,沉吟十來秒,嗓音厚重沉邁,“對于這次機場項目的招標(biāo),目前的五份方案里,我個人認(rèn)為靳越舟的方案非常不錯,大家還有什么不同意見,現(xiàn)在盡可以提出來。”

    悉悉索索的小聲交談在臺下悄悄響起。

    碩長的會議桌,臺下人神色各異,自然有同樣準(zhǔn)備許久的競爭者不甘,猜忌和忌憚的情緒在空氣中流動,但是沒有誰提出異議。

    孔云山一揮手,“行,那咱們目前就先暫定靳越舟的方案。”

    會議結(jié)束,本來還挺親和的幾個同事,現(xiàn)在面色通通化作不悅。喬平趁著靳越舟出會議室前,故意挨著他走,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狠狠撞過他肩膀。

    只不過靳越舟身量高,肌肉穿衣不顯,撞他只有對方吃虧的份。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喬平四肢細瘦,猛地一撞反倒把自己推得一個趔趄。

    靳越舟腳步頓凝一刻,深邃的雙眸漫不經(jīng)心掠過喬平。腦中記憶回溯無果,靳越舟顯然不記得喬平也是項目競爭者之一。

    只不過喬平的方案沒什么創(chuàng)新度,沒給靳越舟留下什么很深刻的印象。

    對方直白的厭惡和煩躁噴涌而出,靳越舟只略微皺了皺眉,不過腦,不想在意,視線只在喬平身上停頓一秒,倏忽移開,他要回辦公室。

    會議廳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都離開,室內(nèi)格外空曠。

    喬平憋著一肚子不甘心想對著新來的靳越舟發(fā)泄,但是剛開口,便看見已經(jīng)走遠的孔云山折返回頭,目的顯然是找靳越舟。

    不服氣只能憋悶在肚子里。遙遙站在兩人后面。

    從背影看,兩人關(guān)系似乎變得特別熟稔,尤其是孔云山,從之前正眼都不太瞧得上靳越舟,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忽然就轉(zhuǎn)變了自己態(tài)度。

    喬平進設(shè)計部少說也有兩年,為今天機場的項目招標(biāo)可謂是煞費苦心,連著一個月沒睡好覺,就為了這次露臉的機會,誰料到忽然來了個還沒畢業(yè)的新人,不僅把自己給壓了一頭,還把辛苦一個月的心血給弄沒了。

    帶著滿腔的不甘心回到工位時,其他同事早看出喬平的不高興,安慰道:“喬平啊,你的計劃案是不錯,但架不住小靳人有后臺啊。你沒看見,連孔云山都特意下來打點的人,豈是咱們幾個畫圖的能比得上的。”

    說話人同樣是這次方案競選人的其中之一。

    各種對靳越舟后臺背景的謠言和猜測在會議之后頓時喧囂塵上。職場也是人情社會的縮影,忽然一下對靳越舟態(tài)度友好的人特別多。

    茶水間中

    同在實習(xí)崗的幾個人對靳越舟話里話外都是酸溜溜的。

    “靳越舟就是跟我們不一樣,一進來又是參加會議搞提案,又是各種前輩關(guān)心,哪像我們,端茶倒水只能做些打雜的事。”

    靳越舟,“……”

    時間臨近下班,他正想給宋阮發(fā)短信,今天他可能又得加班,晚點才能回去,叮囑宋阮別又偷著點一大堆辣油重的垃圾外賣。

    氣味在客廳里一晚上都散不掉。

    短信打到一半,就聽見幾個人對他說著些莫名其妙的話。話里話外地在擠兌人。

    落在屏幕的指尖停頓,眉心都沒皺一下,靳越舟繼續(xù)打字囑咐手機另一端的人。

    信息發(fā)送的一秒鐘,一條轉(zhuǎn)賬信息同時轉(zhuǎn)過來。

    金錢數(shù)額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半的房租。

    深邃平靜的眉眼終于染上情緒。

    靳越舟指尖飛快,打了個問號過去。

    凝眸盯著手機屏幕,那頭許久都沒回復(fù)。

    靳越舟不用思考,都能想到宋阮此刻又當(dāng)縮頭烏龜藏了起來。

    他沒在意茶水間人的議論,在飲水機處接了杯水離開。

    ##

    夜晚

    智能鎖摁密碼時一串“滴滴滴”的音效響起,幾秒后,大門打開。

    悠閑翹著二郎腿,躺在貴妃椅看電影的宋阮“咻”地一下翻身,將手里的加冰奶茶偷摸藏沙發(fā)另一邊。

    翻滾的動作幅度大,衣擺往腰身上卷,一小截白皙纖細的腰身短暫漏了一瞬。

    藏好奶茶,宋阮坐直身,仰起頭看著靳越舟從門口一步步朝他走過來。

    宋阮假裝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唇瓣粉潤,語氣乖巧關(guān)心問道:“吃飯了嗎?”

    靳越舟俊朗的眉宇之間摻雜了點不易察覺的疲憊,他嚴(yán)厲正色,絲毫不受面前白貓乖巧的假象蒙騙,“手機轉(zhuǎn)賬怎么回事。”

    宋阮洗了澡,換了身印著卡通人物的衣物,一張臉嫩生生的,襯得少年態(tài)外溢。

    似乎早就猜到對方回來就問話,他心里老早打好腹稿,絲毫不猶豫脫口而出,“這不是發(fā)實習(xí)工資了嗎,兩個人一起住肯定是一起分擔(dān)啊!”

    宋阮說話時雙眸清亮,說完似乎覺得自己的話很有道理,自顧自點點頭。

    靳越舟垂眸看他,眉頭皺著,看上去總是有點冷酷喝不近人情,但是說話確實截然相反的溫柔,“不需要你給房租,只要你住就好了。”

    鋪面的柔情蜜意沖他襲來,宋阮神情略微怔忪一秒,旋即站起身,整個人站在沙發(fā)上,比靳越舟還高一個腦袋。

    宋阮自上而下俯視他,眼睛瞇了瞇,眼神十分探究,“靳越舟,你怎么說話越來越像土老板,就差加上一句‘我養(yǎng)你’了。”

    靳越舟伸手,修長的手臂一晃,將人輕松往前帶,嗓音低緩磁性,“你想聽,我就加。”

    宋阮半踉蹌,雙手撐在靳越舟寬厚有力的肩膀上,仍舊以俯視的視角看他。

    燈光打落在英俊的眉宇輪廓上,靳越舟的模樣和氣質(zhì)早早脫離少年這兩個字,介乎青年和成熟男人的魅力盡數(shù)展現(xiàn),這種粗糙又性感的魅力在他正式參加工作后突然一并噴涌而出。

    宋阮眨了眨眼,刻意忽略心里的怦怦跳動,薄薄的胸腔內(nèi)躁動和心動不斷沖撞。

    他盯著面前這個不靠任何光環(huán)就已經(jīng)熠熠生輝的靳越舟,無端的生澀晦意絲絲上爬,以極緩慢的速度占據(jù)心尖。

    靳越舟的眼神從未移開過,他看不懂宋阮神情變幻的原因。

    宋阮倏忽開口轉(zhuǎn)移話題,“你到底偷偷攢了多少錢?”

    靳越舟徹底將人摟緊懷里,只不過這次是他的腦袋埋進宋阮薄軟的懷中,清爽干燥的草藥香撲鼻,磁性的聲線悶窒,“應(yīng)該夠娶你的彩禮。”

    “說個屁。”宋阮翻了個白眼,“誰要嫁給你,進我家門可是要改姓的,以后你就叫宋越舟,你能行嗎?”

    “隨便什么都行,我自帶嫁妝嫁進你宋家。”靳越舟抬頭,視線和宋阮相接,深色的眼眸洶涌著能將人溺斃的偏執(zhí),“你答應(yīng)嗎?”

    靳越舟神情的認(rèn)真讓宋阮恍若以為此刻是什么求婚現(xiàn)場。

    他只恍惚了一秒,腰身就被兩只大手扣住,高處回歸平地,宋阮兩條腿夾著靳越舟勁瘦的腰身,。

    后腦勺被扣住,薄涼的唇瓣被吮住,嘗出唇齒間殘余的甜滋滋奶茶甜,只一秒,靳越舟面色瞬間從婚禮現(xiàn)場幻作兇巴巴的管事爹,“又偷著喝什么冰奶茶!”

    宋阮立刻從他身上扒拉下來,“兇什么兇,我老宋家可要不起這么兇的媳婦。”

    殘余半杯特地備注多冰的奶茶成功被繳獲,宋阮格外不高興,到了睡覺時間,抱著自己的藍色枕頭作勢就要回隔壁房間,還沒走出兩步,背后人一個橫抱讓他寸步難行。

    臥室門被無情關(guān)上,宋阮的抱怨嚷嚷隔絕房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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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噔噔噔

    中恒集團設(shè)計部對靳越舟后臺背景的謠言和猜測沒持續(xù)幾天, 忽然因為一個人的出現(xiàn)打破局面。

    頭頂全集團上下要比后臺背景誰也比不過的秦安羽一腳跨進了設(shè)計部。

    公子哥一踏進公司,全集團上下的目光追蹤和關(guān)注點全部放在秦安羽身上,所到之處無不引人注目。

    總裁秘書專門給人指路引進設(shè)計總部辦公室, 其待遇不用多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集團上下屬于最高禮遇。

    秦安羽的背影消失在孔云山辦公室門口。

    人類的本質(zhì)是八卦,老板兒子進自己部門實習(xí),自然是掀起一波不小的風(fēng)波。

    茶水間、休息室自是八卦的最佳地點。

    有人雖然酸老板兒子的待遇, 人的分水嶺在羊水,但是仍然不屑道:“現(xiàn)在真少爺進來了, 看靳越舟還得意什么……”

    另一人喝口咖啡, 轉(zhuǎn)身接話, “可不是嘛, 自從機場項目定了他的方案, 三天兩頭進孔總辦公室,讓他去給我畫個底圖都不樂意, 說忙著其他事, 我看這人在設(shè)計部呆不長久, 心比天高。”

    “要我說, 喬平前幾天項目策劃案不也挺不錯的……”

    一直站在吧臺邊上沒回工位的喬平被提到,心中的不甘心再次被提起,也只是笑了笑, 沒插嘴。

    此話一落下,支持稱贊的人紛紛表決態(tài)度。“我當(dāng)時也感覺喬平也沒差到哪里去,憑什么直接一輪就決定了。”

    “就是就是,憑什么, 設(shè)計部一向是靠本事吃飯,怎么他一來就變成誰背景強要誰?咱們集團現(xiàn)在風(fēng)氣真是越來越不行了。”

    ……

    臨走過來接水的女同事陳芝芝聽了一耳朵他們的談?wù)? 翻了個白眼,實在沒忍住開口吐槽,“你從哪兒看得出靳越舟得意,別人小靳成績突出,策劃案優(yōu)秀程度甩組里人一大截不是有目共睹嗎?你們幾個大男人也真是碎嘴子,活兒不干,聚在茶水間背著別人嘰里呱啦說壞話,你們可真是行。”

    “當(dāng)時會議上孔總不是讓大家提意見嗎,那時候沒見你們幾個人這么激動,現(xiàn)在倒馬后炮一副義憤填膺為喬平打抱不平的姿態(tài)。設(shè)計部誰用502膠住你們的嘴不讓你們說話的。”

    陳芝芝一席話說得順暢沒停頓一下,條理清晰,有理有據(jù),加上雖剛進職場兩年,氣場已經(jīng)足夠強。

    幾個大男人瞬間被說得面紅耳赤,尷尬不知所措。

    唯獨一開始挑起話題的男人絲毫不怵,“嘁”了聲,“裝什么裝,誰不知道組里幾個女的看他這個小白臉長得好看,女人都是視覺動物,模樣長得好,哪里還在乎什么實力。”

    陳芝芝偏眸,非常不情愿地瞅了一眼說話的男人劉強。

    這人是設(shè)計部的老油條,一旦和組里女生搭任務(wù)就愛說些自以為幽默的葷段子,女同事都不愛搭理他。

    劉強細胳膊細腿,身高還和她一般高,加上涉及建筑這一行免不了跑工地,劉強估計還不注意防曬,渾身曬得黑不溜秋的。

    陳芝芝忍住心中的嫌惡,“靳越舟還小白臉?那你是什么,黑斬雞啊?”

    毫不掩飾的直白諷刺直射劉強身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陣哄笑。

    陳芝芝個人的針對,劉強一點不在意,但是眾多同事一起嘲笑,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劉強心里翻江倒海,瞇成縫的雙眼氣得瞪大。手捧水杯,大步流星轉(zhuǎn)身離開,瘦小的背影怒氣沖沖。

    其他和陳芝芝交好的女同事替她擔(dān)心,“你這么說劉強,他心眼比針鼻還小,要是去孔總那兒說你小話可怎么辦。”

    陳芝芝自然是毫不在意,“今天上面來了個祖宗,孔總照顧小祖宗都來不及,你看他會不會抽出閑工夫搭理劉強。”

    茶水間的熱鬧一過,全部回到工位后,氣氛裹挾著各異心思。

    除了工作方面的事,靳越舟不太關(guān)注別人說了什么,只是一些工作問題上的事情難以交接。

    例如歷年企劃案和項目經(jīng)驗的文檔,靳越舟已經(jīng)等了兩個小時,同事劉強也沒把文件發(fā)給他。

    靳越舟做事思維一向直接,行事果斷直蹦目標(biāo)。

    當(dāng)一個頎長身影覆蓋工位時,劉強是懵神的,他自然清楚靳越舟過來要文件的目的,可是他壓根不想給,故意拖著讓對方著急。

    劉強本來想擺一擺架子,裝點不解的神情模樣問對方想干什么。

    可是靳越舟挺拔的身形一站面前,眉骨冷硬,深邃的雙眸視線相當(dāng)?shù)哪弧C髅髦皇莻實習(xí)生過來找自己要歷往文件,睥睨的眼神像是上級領(lǐng)導(dǎo)從頂層辦公室特地來工位視察員工的工作情況。

    這么一對比,劉強的形象忽然自覺就渺小變矮許多。

    想歪頭擺架子,預(yù)設(shè)的臺詞“新來的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嗎,沒看見我忙著嗎,不知道一天到晚人力那塊兒招了些什么人來”,此刻面對靳越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強心中隱隱一股子,對方漠然的視線投遞,然后問他“工作效率為什么這么低”。

    靳越舟還沒開口,劉強腦子走馬燈一般閃過無數(shù)自己臆想的畫面,然后不作聲,非常老實地把早就整理好的資料給他發(fā)過去。

    等靳越舟離開,劉強鄰桌的同事投遞詫異的眼神,“你不是宣稱要給新來的一個教訓(xùn)嗎?怎么他走過來一句話不說你就把東西發(fā)過去了?教訓(xùn)呢?讓他多等一會兒嗎?”

    同事說完憋不住笑,先將電腦頁面的工作保存,然后盡情嘲笑。

    因為實習(xí)生,劉強今天已經(jīng)被嘲笑兩次,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好歹自己也在設(shè)計部呆了五年,秉著老員工要維持設(shè)計部的員工和諧,他決定找孔云山告狀!

    孔云山在辦公室早因為集團大公子的事兒急得焦頭爛額。

    秦安羽雄赳赳氣昂昂進辦公室,開口就是讓靳越舟辦離職,并且宣稱靳越舟在,他不在,兩人不能呼吸同一片空氣。

    孔云山聽完就懵了,之前他還估摸著兩人不僅同校還是同窗室友,興許能讓秦安羽實習(xí)更好融入辦公室。

    眼下一看,兩人估計沒丁點同窗情,甚至在學(xué)校還結(jié)了仇怨。

    靳越舟同樣是上頭領(lǐng)導(dǎo)派下來的重點關(guān)照對象,現(xiàn)在面前翹著二郎腿帶著墨鏡的秦安羽是集團總裁的眼珠子。

    孔云山有些犯難,辭退實習(xí)生容易,可是靳越舟潛力無限,他心里自然是百分之一萬不想舍棄這枚好人才。

    敲門聲打破僵局,孔云山似得救星一般,高聲喚人進來,試圖驅(qū)散一點注意力。

    只是劉強一進門,開口便是觸了孔云山不想碰的雷,他先是以老員工的姿態(tài)闡述設(shè)計部內(nèi)部極其和諧的氣氛 ,有的沒的說了一大通。

    孔云山聽得不耐煩,剛想讓他別扯淡,劉強立刻直擊主題。

    他宣稱靳越舟一來設(shè)計部,作為實習(xí)生不聽前輩的教導(dǎo)還仗著背景影響別人干活兒。

    孔云山心里先是咯噔一跳,隨即緊皺眉頭,鬢角的黑發(fā)一日之間冒出幾根白茬。

    劉強自然是看不見孔云山面色變換,自顧悲嘆,“咱們設(shè)計部以前多和諧,這個靳越舟一來就搶咱們老員工的項目是不是太仗勢欺人了,咱們的內(nèi)部和諧已經(jīng)被打破了。”

    孔云山捏了捏鼻梁,不敢把視線放秦安羽身上,只能呵斥劉強,“說個屁,早先在會議上我問誰還有意見,當(dāng)時你們誰都不說話,最后決定靳越舟的方案是我決策的,怎么了,你的意思是靳越舟仗著我欺負(fù)你們了?”

    劉強自然沒想到這一層,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孔總,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孔云山聲音冷淡,目光帶著不言自威的怒意。

    秦安羽聽完全程,興奮站起身,一把摘掉墨鏡,更是拍手叫好,“既然這人是個禍害,那不應(yīng)該直接開除嗎?!”

    孔云山先讓攪屎棍劉強離開辦公室。

    辦公室內(nèi)的交談隔斷于門內(nèi)。

    劉強看出秦安羽對靳越舟的態(tài)度,心里吃了個定心丸,得意洋洋恨不得宣告全世界,“姓靳的算個什么玩意兒,現(xiàn)在大公子要他走,他能留幾時!”

    其實壓根就沒幾個人愿意接他的話,大多數(shù)都是樂子人,看個熱鬧就算了,工作已經(jīng)夠累的,再較真挺累的。

    只可惜秦安羽出辦公室時,臉色臭的要命也只能老實被安排到空的工位上工作。

    劉強期待的打臉劇情、靳越舟收東西滾蛋的劇情一點沒發(fā)生。

    秦安羽盯著電腦屏幕,胸腔中隱忍的怒火不上不下,孔云山一提父親,自己瞬間被壓住,什么話也不敢說,這回能讓他來公司就已經(jīng)算是母親再三勸說。

    辦公室沒人敢使喚他,帶他的員工都小心翼翼教他操作軟件。

    阿諛奉承的自然不在少數(shù)。

    *

    *

    八卦信息總是以高度運轉(zhuǎn)的速度進入集團各個部門。

    海外部

    宋阮工位邊上的姐姐Andy把秦安羽進公司的事情當(dāng)作一日新鮮事告訴他。

    部門員工女生居多,氣氛較為輕松和諧。

    其他人路過問了一嘴最關(guān)鍵的問題,“大公子長得怎么樣?”

    Andy抿抿嘴,回憶起路過門口時的匆匆一瞥。

    秦安羽身高不太高,渾身潮牌,走路時大搖大擺,輕浮氣息滿溢,雖然帶著一副黑色墨鏡,整張臉的五官看不完全,但是嘴唇微齙。

    Andy在大腦中逡巡一陣秦安羽的形象,一點遮掩沒有,非常誠實搖頭,“我覺得不太像大老板,可能像老板娘?”最后一句話明顯是替人找面子。

    隔壁桌Lucy整理完一份翻譯資料,雙眼緊盯電腦屏幕,手握鼠標(biāo)點擊發(fā)送鍵,隨后果斷加入話題,“拉倒吧,去年年會你們又不是沒參加,秦夫人不是露面了嘛,雖說年紀(jì)上來了,早年那也是漂亮的不像話。況且就從氣質(zhì)上來談,母子兩人就天差地別。秦夫人早年當(dāng)干部,氣質(zhì)干練又優(yōu)雅,通過我肉眼凡胎鑒定,看著他倆連母子都不太像。”

    Andy對這種說法也只是笑了笑,沒多做想法,“那你鑒定可出差錯,別人是貨真價實繼承人。咱們未來的小老板。不過聽說設(shè)計部有個實習(xí)生長得又高又帥。”

    “不信,眼見為實,我已經(jīng)聽太多見光死的。”

    “是真帥,不過設(shè)計部加班太晚,難撞見。”

    ……

    宋阮從她們一開始討論時,腦子就不由自主宕機,瞳光發(fā)散漸漸失焦,電腦屏幕的英文郵件忽然連不成句,一下子在腦中全部斷開,本來能夠流暢自動轉(zhuǎn)變?yōu)橹形牡墓δ芡蝗皇А?br />
    還是Andy見他一副失了魂的呆樣,胳膊肘碰了碰宋阮,溫柔提醒,“怎么了,是不是累了?馬上就要下班啦,堅持堅持。”

    宋阮回神,擺手說沒事。

    一目十行看完郵件內(nèi)容,他根據(jù)對方的要求熟練回郵件。

    手上動作不停,腦子卻不斷在盤算秦安羽進公司的事。

    按照原劇情,靳越舟估計要被部門欺負(fù)了,先是策劃案被搶,后期一直讓他不停外派工地,做些臟活累活。

    清秀的眉頭不自覺蹙起。

    宋阮忽然有些頭疼。

    一是不知道怎么辦,二是擔(dān)心靳越舟受欺負(fù)。

    他點開微信聊天界面,想試探性問問靳越舟忙不忙,發(fā)現(xiàn)聊天記錄停留在下午。

    部門點下午茶,宋阮拍了照片給對方。

    水汽遇冷液化成小水珠從飲料杯身不斷沁出。果茶顏色紛呈,一看就很甜,隱約的幾個冰塊浮在表面,一看就很冰。

    宋阮:【圖片.jpg/鮮花/鮮花/】

    靳越舟:【等冰化了再喝。】

    ……

    宋阮:“……”

    好在設(shè)計部今天準(zhǔn)點下班,難違的一起回家。

    宋阮打完卡后準(zhǔn)備在大門口等靳越舟。

    剛一抬眼,就見旋轉(zhuǎn)門廳后的大理石柱站在一個熟悉的身形。

    宋阮眼眸倏忽一亮,噔噔噔一路小跑過去。

    靳越舟早在他跑時便邁步子,互相牽腸掛肚的小情侶見面。

    微微皺起的眉宇帶著極不贊同,“跑什么。”

    宋阮胸腔稍稍起伏,舔了舔干燥的唇,喉頭哽澀,忽然不知道怎么說。

    靳越舟不知道眼前人的猶豫,高挺的臂膀微松了些緊繃,嗓音沉沉開口便是關(guān)心的話,“今天累不累,晚飯想吃什么,回家給你做。”

    集團門口下班人流不斷。

    靳越舟眼神從始至終落在宋阮身上。

    兩人分別的時間明明不到一天,宋阮被對方灼熱緊隨的視線盯得耳梢發(fā)紅,一時間想說什么此刻也全部忘得干凈。

    周圍人流量太大,兩人并行離開大廈,身體距離挨得極近。

    距離公司的路程變遠,路經(jīng)十字路口。

    下班的打工人和回家的學(xué)生烏攘擠堵等候紅綠燈。

    紅燈閃爍三兩下,轉(zhuǎn)變?yōu)榫G。

    宋阮正要跟著人群走,垂落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手完整包裹住。

    人群中難免摩肩擦踵,但是宋阮肩膀被摟住,整個人被靳越舟護著,熟悉又安全的氣息包攏全身。

    馬路等紅綠燈的車輛排列,其中一輛外觀與價格都極其高調(diào)的黑色私家車正預(yù)啟動,后排百無聊賴的青年隨意朝車窗外一瞥,似乎看見什么臟眼的東西,眼神劃過一絲嫌惡。

    今天心中堆積的不快瞬間又涌了上來,他強蠻讓孔云山開了靳越舟,可是姓孔的不但不聽,還把父親拿出來壓。

    目光沉沉盯著路上的某個討厭的人,再一秒,親密到幾乎重疊的兩個身影走過人行道,腳步停在樹下。

    透過車窗,遠遠看見兩人站在樹下,舉止親昵。

    秦安羽忽然福至心靈,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提前預(yù)判,急聲催促并拍打前座司機開慢車,掏出手機調(diào)至拍攝模式,操作不過一秒,畫面定格,他果然拍到兩個人側(cè)臉親吻照。

    黑色轎車后聽從指揮順滑離開。

    秦安羽極其嫌惡剛拍下的照片,這畫面一拿出去,明眼人都看得清這兩個男的關(guān)系極不正常,惡心的要命。

    既然他不能讓靳越舟滾蛋,但是惡心惡心人還是可以的。

    他單擊發(fā)送給一個人。

    對面只沉寂一秒,無數(shù)個感嘆號迅速跳出。

    第43章 來咯!

    隔天上班, 宋阮照往常習(xí)慣坐工位,等待電腦開機緩沖的時間,手機“叮”一聲傳來消息。

    靳越舟:【記得喝熱水。】

    宋阮慢吞吞瞧了一眼信息, 打算假裝沒看到,待會兒用杯子去茶水間接涼水,溫度火熱的八月,靳越舟固執(zhí)己見非得用保溫杯給他裝滿一大杯熱水。

    外面馬路溫度燙到能生煎雞蛋, 汗流浹背的大傻子才喝冒熱氣的熱水。

    只隔兩秒,即將息屏的手機忽然又亮了下。

    靳越舟:【宋阮。】

    宋阮憤憤不平, 一大早上腦子就開始冒熱氣, 既是被手機那頭氣的, 也是被擰開保溫瓶蓋的熱氣蒸的!

    氤氳的霧氣從杯口不斷上飄, 遇上冷空氣倏忽消散。

    宋阮之間嗒嗒嗒敲擊鍵盤:【太燙啦!!!/憤怒/憤怒/憤怒】

    靳越舟:【晾一會兒就涼了, 今天不許跟著吃冰的。】

    宋阮心里嘀咕,自己偷偷喝他既看不到又管不著。

    新的消息騰跳, 宋阮瞅了一眼瞬間蔫了。

    電子聊天明明沒溫度, 宋阮忽然感覺到順著無線網(wǎng)傳來的鋪面冷意。

    【昨天半夜誰忽然抱著肚子喊疼。】

    好像是他。

    宋阮眨眨眼, 昨夜自己忽然因為肚子疼生生疼醒, 蜷縮在棉被中,明明被窩溫度極熱,身邊還躺了個體溫頗高的人形火爐, 愣是渾身發(fā)涼,好似有一只無形手在使勁握住自己胃。

    靳越舟睡眠淺,仿佛還留了一層精力放在外實時監(jiān)控,感知到懷里人的不對勁, 很快恢復(fù)清醒意識。

    臥室內(nèi)燈光瞬間摁開。

    宋阮蒼白冒虛汗的臉徹底暴露,手死死摁住腹部胃的地方。

    客廳備了一大堆的藥, 靳越舟冷靜翻箱找出胃藥接熱水,心里打算如果還疼就抱人去急診。

    宋阮就著靳越舟的喂水的姿勢稍微抿了一口溫水,就在要啟唇吃藥片時,腹部的疼痛倏然緩解許多,層層的暖意漸攏,緊捂住胃的手放輕動作,因難受緊蹙的眉頭緩緩松開。

    他懵里懵懂抬頭,語氣還帶著剛醒沒多久的呆,說,“我肚子好像不疼了。”

    估摸著是最近天氣太熱,宋阮一熱就想嚼冰塊喝冷飲,喝得太多沒節(jié)制刺激到胃黏膜,引起胃部痙攣和疼痛。

    既然熱水疏解了疼痛,藥也沒必要吃了。

    后半夜,靳越舟仍然心有余悸,睡覺時摟人的姿勢很輕,溫?zé)岽植诘恼菩囊恢狈旁谒稳钊彳浀亩亲由稀?br />
    隔著薄薄的睡衣布料,溫?zé)徇是很有效地傳遞至腹部。

    宋阮模模糊糊睡著了,醒來沒料想對方給他接了一杯滿滿的熱水,還要求他定時打卡喝水。

    哪有那么嚴(yán)重。

    **

    昨夜的細節(jié)歷歷涌上心頭,宋阮心虛地將熱水再次挪至自己面前,盡心盡力地吹散杯口熱氣試圖降溫。

    電腦開機成功,Andy小聲喚宋阮,“小宋。”

    宋阮眼神始終落在電腦屏幕,微微側(cè)耳發(fā)現(xiàn)Andy不答話,疑惑偏眸后,視線觸及Andy欻欻欻放光的目光,心頭忽然一跳。

    心下感覺不對勁。

    Andy稍微挪動轉(zhuǎn)椅,“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咱們昨天還提過設(shè)計部的大帥哥原來是你男朋友,昨天聽我們聊你居然還能憋著一聲不吭。”

    水杯依舊氤氳霧氣。

    宋阮懵了,沒弄清前后邏輯,只茫然“啊”了一聲。

    美好的早晨從閑聊的工位開始。

    隔壁桌Lucy也早湊過來調(diào)侃,“嘖嘖嘖,小宋你真是深藏不漏啊,平時怎么沒看你男朋友來咱們部門串串門認(rèn)識認(rèn)識。”

    宋阮清透的眸子布滿疑惑,他稍稍偏頭,終于提出心中疑問,“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兩人見他真的不清楚,Lucy打開手機,點開其中的一張照片遞給他看,“咱們公司內(nèi)部群發(fā)的,上次我給你發(fā)的聊天群你沒加嗎?”

    宋阮聞言搖頭,解釋,“群主還沒放我進去。”

    視線低垂,大腦轟的一聲炸開。

    照片里明顯是他和靳越舟兩個人的身影,側(cè)臉五官模樣明明白白清晰可見。兩人親昵牽著手,靳越舟微微彎腰,似是沒忍住親了親他。

    畫面就定格在兩人親吻的動作上。

    更像是經(jīng)過的路人隨手一拍,照片背景略帶重影,路邊的香樟樹郁郁蔥蘢,傍晚的霞光穿射樹葉罅隙,薄薄的粉紫色光線照射在兩人臉上,像是給人鍍上一層朦朧的盈光。

    辦公室空調(diào)的冷空氣涼颼颼飄進宋阮后脊,一陣寒蟬。

    Andy沒注意他神色的不對勁,“雖然拍得很好,不過這誰發(fā)的,也太八婆了。”

    Lucy贊同道:“不僅八婆,還很沒素質(zhì)。是不是你男朋友在設(shè)計部得罪什么同事了?何必這么大仇這么大恨的。”

    兩邊吐槽著,主管從門口路經(jīng),瞬間噤聲。

    宋阮神色苦惱又糾結(jié),視線不停落在Andy發(fā)給他的偷拍照。

    猶豫一分鐘,他將照片轉(zhuǎn)給靳越舟,手指輕點,順便拍一拍他的頭像。

    備注很快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

    下一秒消息回復(fù)騰跳。

    靳越舟:“沒事,照片拍得挺好。”

    宋阮盯著消息皺眉頭,到底是真沒事還是假沒事。

    **

    茶水間

    陳芝芝在咖啡機前接咖啡,醇香厚重的氣味縈繞室內(nèi)。跟著進來的人還沒開口,她頭也不用回就知道是誰,面無表情提前翻了個白眼。

    劉強賤兮兮的聲音慢悠悠響起,“昨天你還為別人撐腰說話,一天不到的時間,居然沒想到這個實習(xí)生居然是個gay,如意算盤落空了吧。”

    陳芝芝甚至不想多給他一個眼神,生怕自己沾染什么晦氣東西,眼皮子稍微一掀,“別人喜歡男的和你有關(guān)系嗎至于這么興奮,什么年代多大歲數(shù)了,還以為自己是弱智兒童沒見過世面啊。你剛說沒想到什么?現(xiàn)在再來一遍,我拿手機錄,錄完就發(fā)咱們公司大群,看看你說的這些話能不能放臺面上讓大家一起來聽聽。”

    劉強被她的話一噎,臉上顏色變了又變。陳芝芝一向伶牙俐齒、牙尖嘴快,饒是對上老油條,也絲毫不慌不忙說話條理依據(jù)。

    占不了嘴上便宜,劉強梗著脖子扭頭就走,路經(jīng)靳越舟工位時,不輕不重哼了聲。

    靳越舟壓根就從未把注意力放其他不相干的人身上,別人的態(tài)度好壞他也從來沒當(dāng)成一回事。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波瀾不驚,只有視線落在那張抓拍照時,才能窺得其中一絲的情緒起伏。

    秦安羽從進公司起鞍前馬后的人一批又一批,無事獻殷勤的一波一波來,他昨天把偷拍發(fā)給劉強,就是為了讓靳越舟在設(shè)計部出個大笑話!可是笑話本人現(xiàn)在照常一張死人臉,好像丑聞傳遍部門上下的人不是他一般。

    沒勁透了。

    下午項目勘察,需要派人去工地實地考察。

    孔云山定下靳越舟和另外一個人。

    結(jié)果那人期期艾艾,面色為難,表明了就是不想去。

    孔云山皺了皺眉,眼神隨意一落,辦公室大半人瞬間低下頭,非常像讀書時代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場面。

    這么多人擺明不愿意共處,靳越舟的地位明顯非常尷尬。同事不配合,工作也不好干。

    有的說自己這個月出外勤的次數(shù)滿了,有的推辭不是自己的項目,手里有其他工作現(xiàn)在脫不開手……

    一個兩個都把不愿意三個字寫在臉上。

    有的人控制不住眼神,還朝秦安羽那塊兒偷瞄。

    到底什么原因,孔云山瞬間了然心知肚明。

    集團公司繼承人不招待靳越舟,底下人就算不往上巴結(jié),起碼面上也不愿意跟繼承人過不去。

    秦安羽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之前的悶滯一掃而空,眉梢都帶著得意。

    孔云山難得看了一眼角落工位上依舊面不改色的靳越舟,他倒有些難辦的時候,陳芝芝實在是看不下去說她愿意過去,緩解了辦公室的尷尬的氣氛。

    臨走前,劉強不屑的吐槽聲音不大,卻仍然清晰傳入陳芝芝耳中,“上趕著丟不丟人。”

    陳芝芝輕聲奉還,“沒種。”

    兩個字讓劉強瞬間氣得火冒三丈,他嗖地站起身,發(fā)火的念頭一上來,環(huán)顧四周一雙雙大眼睛目光炯炯,似乎非常期待劉強生氣鬧一鬧,然后他們看戲。

    反正沒一個好東西!

    劉強憤憤坐下,吞下悶氣。

    *

    *

    榆城的夏季炎熱如爐火。

    八月的太陽直射,烤的柏油路地面蒸起一縷縷白煙,車輛在路面飛馳,輪胎與地面之間急速的摩擦,產(chǎn)生的高溫能將柏油烤化。

    出外勤是折磨打工人,上工地勘察更能硬生生把人磨掉一層皮。

    公司配車出行。

    陳芝芝平日上班的裝備就多,防曬衣帽、遮陽傘防曬霜一應(yīng)俱全,還沒到現(xiàn)場就將裝備穿齊全。

    靳越舟一向寡言少語,上車起便一直在看筆記本上展示的施工圖,神情疏冷嚴(yán)謹(jǐn)。

    兩個人的準(zhǔn)備工作放一起比較,陳芝芝恍惚身份對調(diào),怎么她看起來像實習(xí)生,還特像靳越舟的助理。

    項目成功建成是全專業(yè)一起努力的結(jié)果。綿延不絕的項目后期服務(wù),需要跟很多人打交道,甲方、施工、各種市政、驗收部門,這算是初始階段對建筑行業(yè)的大致工作概念。

    靳越舟和陳芝芝的工作內(nèi)容通常都是與工地對接全專業(yè)的施工問題,然后組織協(xié)調(diào)各專業(yè)解決問題。

    陳芝芝一開始作為前輩自恃經(jīng)驗足,沒兩三下,靳越舟適應(yīng)地非常快,學(xué)習(xí)接受能力極強。

    除了一開始需要陳芝芝領(lǐng)著,剩余的工作靳越舟足以獨當(dāng)一面。

    基本上兩個人的活一大半被靳越舟攬下。

    靳越舟寡言,只用沉默的實際行動來感謝陳芝芝的相助。

    負(fù)責(zé)人小張一邊對接一邊驚訝,分出時間問陳芝芝,“這真是實習(xí)生?你怕不是蒙我。”

    陳芝芝,“38度的天,我是閑得慌還是熱中暑了特地給你編瞎話。”

    辦公室冷氣開得足,靳越舟除非工作問題,沒怎么摻和他們的話題。

    門外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工作狀態(tài)。

    辦公室門適時打開,陳芝芝下意識抬眸,眼神一頓,下一秒瞬間激靈起身,其他人被她嚇一跳,視線偏轉(zhuǎn),移到門口的人后立刻起身,語氣和神情如出一致的恭敬。

    “秦總好。”

    “秦總怎么來這兒了。”

    “誰快來上點好茶!”

    ……

    突然出現(xiàn)的秦宏宇讓辦公室頃刻間嗚嚷嚷地亂成一遭。

    因為眼下工程只是個小項目,沒有老板大動干戈親臨現(xiàn)場的必要。

    秦宏宇身后跟著一個氣質(zhì)矜貴樣貌俊美的青年。

    而后,秦宏宇隨手點了幾個人留下,室內(nèi)安靜些許。

    辦公室內(nèi)牽頭的工程負(fù)責(zé)人秦宏宇只略微交談幾句,把重點放在靳越舟,“我路過,聽小孔說你在這兒勘察,所以過來看看,怎么樣,工作的還行吧。”

    靳越舟簡略回答。

    兩人交流時狀態(tài)自然,大老板的態(tài)度十分親和,像是專門來一趟看自己孩的工作怎么樣的家長。

    全場其余人安靜如雞,遲疑的目光一落再落,非常不在狀態(tài)。

    負(fù)責(zé)人小張使勁兒給陳芝芝使眼色傳遞信息,“他是老板親戚?咱倆好歹認(rèn)識好幾年,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不早點告訴我,弄得我沒好好招待!!”

    陳芝芝非常懵,表示她不造啊,小靳要是有這層關(guān)系,總不至于今天只有自己愿意來配合工作。

    負(fù)責(zé)人小張瞧了一眼樣貌和氣質(zhì)都透著非富即貴的年輕人,眼神問,“他是誰?”

    陳芝芝繼續(xù)表示,“我不造啊。”

    沒等他們進行第二輪眼神交流,秦宏宇自己就開始介給靳越舟認(rèn)識,“忘了說了,這位是周知簡,小簡剛回國,在國外學(xué)的環(huán)境設(shè)計,和咱們也算是同行。”

    靳越舟聽聞,這時才將視線落在另一座的周知簡。

    周知簡名如其人,眉眼和氣質(zhì)都透著一股矜然自在,身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皮膚瓷白清冷,相貌干凈漂亮。似是早就看了靳越舟很久,視線觸及的那一刻,眼尾含笑。

    靳越舟冷硬的眉宇不自覺軟化,心口像開了一道裂口,有什么東西從中溜走一般,失重的錯覺忽然上升,一股不知何從來的力量讓他的目光不自覺放在周知簡身上。

    像一束不停生長攀纏的荊棘,順著胸口的心臟一層層攥纏。

    靳越舟極力克制上涌的陌生情緒,英俊挺廓的面孔只恍神一秒,轉(zhuǎn)瞬回神,語氣和態(tài)度帶著一貫的疏意,“我是靳越舟。”

    周知簡眉眼含笑,主動伸手,白瓷般的細長手指在眼前施施然延展。

    靳越舟虛握了一下,俊朗的眉頭微皺,肢體接觸時的莫名異樣感覺一閃而過。

    秦宏宇見兩個人氣場氛圍還算相和,格外高興。

    周知簡是秦宏宇老友的獨子,十幾年前老友慘遇車禍,臨終了將小孩托付于他手中,多年的照顧下,周知簡與秦家關(guān)系非同一般。

    秦宏宇一時高興,他繼續(xù)往深入拉近兩人關(guān)系,對彼此的優(yōu)秀如數(shù)家珍一件件相互介紹。

    在場多余的兩個人開啟眼神對話。

    負(fù)責(zé)人小張:“這是在干什么?大老板怎么看起來在干媒人相親的活兒?”

    陳芝芝:“請注意你的眼神措辭,大老板這是在搭建人才交流的橋梁,懂不懂?”

    小張:“不懂,還是想問,靳越舟是大老板親戚嗎?沒聽說過啊……”

    陳芝芝:“不造啊,按理說應(yīng)該不是吧……”

    到最后,秦宏宇越聊越起興,拉著靳越舟一起去吃晚飯。

    傍晚霞光揮散,一同來工地實施勘察交接工作的陳芝芝在風(fēng)中凌亂,在工地門口對商務(wù)車揮揮手。

    陪她凌亂的還有小張,“是我眼瞎嗎,靳越舟怎么和咱們大老板模樣有點像。”

    陳芝芝:“治治眼睛吧,大老板兒子”

    小張腦子靈感一閃而現(xiàn),“我嘞個豆!太狗血了吧?!”

    商務(wù)車早開得沒影,陳芝芝偏頭,上下掃他一眼,“說什么東西不清不楚的。”

    小張倏忽恍然,像是剛知曉一件豪門辛秘。

    此刻正是工地下班時間,他壓低聲線對陳芝芝說出自己的猜測,“你不覺得大老板對靳越舟的態(tài)度,特別像對自己小孩嗎,那種特疏遠,平時都不怎么見面的,說不定他就是藏外面生的私生子。”

    陳芝芝第一反應(yīng)是否認(rèn),剛想說怎么可能,但一聯(lián)想到秦安羽對靳越舟的輕慢態(tài)度,好像是琢磨出點道理。

    *

    *

    夜幕揭映,天際如同一塊巨大的黑色寶石,深深地吞噬了白日的喧囂。萬籟俱寂的夜晚,暗色的樹影婆娑,只有遠處的蟋蟀和近處的樹葉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下低語。

    宋阮搬了個小馬扎坐在陽臺上,巨大的落地窗將小區(qū)門口進出一覽無余。

    樓層太高,加上黑夜模糊視線,宋阮干脆戴上眼鏡,捧著臉遠遠瞧著樓下遠處的動靜。

    時間臨近九點,干坐著有些困,薄薄的眼皮子因受不住揉搓,已經(jīng)紅了一層。

    再睜眼,一輛車停在小區(qū)的門口,車燈雙閃不停,宋阮注意力渙散,沒放在心上。

    下一秒,車上人下來,宋阮渙散的視線倏忽僵硬,一點點集中。

    周知簡眼眸之間一直含著淺笑,聲音如人一般溫潤,“秦叔叔今天是太高興了才讓你喝的酒,他對你印象很好,非常欣賞你,你今天喝得不少呢,真的不需要我送你上樓嗎?”

    靳越舟神色略微遲疑,他酒力很好,目前腦子只是些許沉,他也有些受不住面前人刻意的親近。

    他言辭簡略道謝并拒絕對方的好意。

    周知簡沒再強求,眼神不經(jīng)意朝后方的建筑望了一眼。

    層層建筑高立,黑夜霧攏,其實什么也看不清。

    而宋阮因為這短暫的一秒,嗖地起身,提起小馬扎飛快逃離陽臺。

    第44章 “寶寶”

    電子鎖傳來一陣鈴聲輕響。

    緊閉的臥室門拉開一小條縫隙, 躲在房間的宋阮悄咪咪觀察門外動靜。

    客廳沒開燈,玄關(guān)處遠遠傳來鞋柜打開闔上的動靜,宋阮半倚靠墻, 耳尖立著聽動靜,纖細的手落在門把手上,糾結(jié)出不出臥室。

    房外沉寂如水,宋阮猶豫的幾秒鐘, 注意力逐漸分散,沒在意一步步靠近臥室掩藏于寂靜的腳步。

    腦子亂糟糟一頭亂序,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不小的推力。

    融入沉默黑夜的高大身影滿滿不知何時突然占據(jù)門縫的全部空隙。

    宋阮眼皮跳了下, 落在門上的手下意識松開。

    原本只露出一條縫隙的門此刻一大半敞開。

    十分鐘前還在小區(qū)門口的靳越舟, 現(xiàn)在瞬間遷移出現(xiàn)在宋阮面前。

    靳越舟沒進臥室。

    淡黃色的暖燈傾灑, 將挺廓深邃的眉眼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靳越舟正面向光,背影融入暗色空間, 平靜深邃的黑色雙眸透著不知覺的軟意, 他低垂頭, 視線一點一點描摹宋阮的臉, 低聲喊他,“阮阮。”

    低緩的嗓音這一回滲入酒氣的低醇暗啞。

    宋阮秀氣的眉頭輕擰,他無法摒棄腦中亂序的念頭。

    太陽穴陣陣跳動, 無法避免的躁亂重新升起。

    樓下人是誰,看起來長得挺好看的,今天靳越舟去哪了。他有一連串的問題想問出口。

    沒得到對方的回應(yīng),靳越舟平靜的視線終于變化, 他往前無聲靠近。

    刺鼻的酒氣以及一股淡淡的陌生香水味混雜在一起,變成一種奇怪又難聞的氣味。

    宋阮終于有所觸動, 視線上移,停頓在靳越舟臉上,“你喝酒了?”

    細密的長睫很好的斂去深眸的不明情緒,靳越舟眼神緊盯著宋阮,帶著一點不明的偏執(zhí)看他。

    沖天的酒氣宋阮一開始沒注意,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對方異乎尋常的慢半拍狀態(tài),若仔細瞧,對方的視線還有些許遲鈍。

    宋阮不輕不重“哼”了一聲,“不說話什么意思,難不成喝醉了?去哪了?今天跟誰見面了?”

    連珠炮彈的一連串問題砸過去,靳越舟半懵,往日高運速狀態(tài)機械運轉(zhuǎn)的大腦明顯卡殼,酒勁在見到宋阮的一刻盡數(shù)占領(lǐng)大腦。

    腦中多條單程線運作突然打結(jié),靳越舟只能挑關(guān)鍵點回答,“秦宏宇。”

    宋阮瞇起眼,繼續(xù)問,“那樓下送你來的是誰?”

    時時刻刻黏在宋阮臉上的焦灼眼神忽然停滯,喝醉的人自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其實馬腳漏的極其多,眼神飄忽、視線閃躲,遲疑猶豫就在一秒之間。

    擺明著想藏著。

    心里潛伏的不安劇烈,心臟像被一只大手緊攥。

    宋阮不想問了,心口堵得慌,瞥見靳越舟胳膊上抬,像是要摟人的姿勢,他置氣一般說出一句話,對方動作瞬間僵硬沒動。

    “靳越舟,你臭死了!”

    像是真的很難聞,宋阮故意偏頭,腳步往后撤開。

    靳越舟僵直的胳膊在半空中募然停滯兩秒,而后非常聽話垂落,想要抱人的念頭瞬間打消,連帶著長睫一同垂落。

    明明臉上是特平靜的神情,如一塊玉石完美雕刻的五官輪廓,卻透著點局促和不安。

    青年人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沉穩(wěn)遂力氣質(zhì)不見,張揚外露的悍力桀驁消失,挺拔高大的身影還向后撤退一步,平常管制宋阮的控制欲通通消失不見,特關(guān)心宋阮此刻的空氣清新程度。

    一身的酒氣不知是喝了多少,靳越舟不嗜酒,目前還沒認(rèn)親就喝這么多,哪天回了秦家指不定得熱鬧成什么樣子。

    宋阮沒好氣瞅了他一眼。

    靳越舟不知所措,嗓音混著酒后的沙啞,“寶寶。”

    猝不及防的稱呼一喚,宋阮心尖不自覺一跳,白皙皮膚泛上薄薄的粉意,胸腔迅速的陣跳頻率鼓震耳膜。

    一肚子的憋悶忽然像鼓起的氣球瞬間被戳破消散,宋阮張嘴半結(jié)巴,“誰……誰是你寶寶。”

    腦子因為醉酒運行卡殼,但是靳越舟的視力極好,他看見軟白玉一般的清透皮膚逐漸染上羞粉,喉嚨緊澀翻滾,混沌的大腦似乎終于找到目標(biāo),他繼續(xù)喊,“寶寶。 ”

    幾秒后,如他所愿,眼下的人膚色白里透紅。

    平日的靳越舟很少將親昵的稱呼直呼于口,最多喊一聲阮阮。

    宋阮強忍臊意,面無表情推開人,“該醒酒了,笨蛋。”

    靳越舟跟在宋阮身后亦趨亦步,但是心里還記著宋阮說他身上氣味臭,不敢靠的近,雖然心里非常想抱人。

    客廳燈光打開,宋阮接了一杯熱水命令他喝下后,自己打開手機想搜點煮醒酒湯的教程,發(fā)現(xiàn)步驟太復(fù)雜,他索性打開冰箱翻出牛奶,隨后放微波爐里熱。

    前后幾個步驟,宋阮腳后跟緊隨一個跟屁蟲。

    那股淡淡的掩藏在酒氣的香水味一再縈繞宋阮鼻腔。

    不知從何處產(chǎn)生的氣悶再次涌出。

    微波爐“叮”地一聲輕響。

    靳越舟坐在餐廳喝牛奶,宋阮搬著一張小馬扎遠遠坐客廳另外一頭。

    兩個人距離得格外遠。

    牛奶喝完,宋阮仍舊坐客廳,沒一點要上前搭理靳越舟的意思。

    靳越舟坐餐桌邊上,骨相出眾的冷峻五官一點點添上委屈。

    出于本能的探求,他想靠近那一小團溫軟。

    但是對方的排斥貌似極其強烈。

    靳越舟沉下眸,心臟砰地一聲朝胸腔一撞。

    混沌的大腦處理事情的手法簡單粗暴,只思慮半分鐘,靳越舟沉默起身。

    方向不朝客廳,轉(zhuǎn)身走向衛(wèi)生間。

    宋阮胳膊肘抵在兩腿,掌心撐著下巴。

    衛(wèi)生間門沒關(guān),白亮的燈光從中泄出,落在空蕩的走廊。

    沒等宋阮多思考,一陣淋淋的水聲忽然傾灑浴室瓷磚。

    右眼皮猛然跳動,心里徒然升起不對勁的錯覺,宋阮立刻站起身直奔衛(wèi)生間。

    他的第六感是對的。

    靳越舟衣裝整齊站在花灑下,數(shù)道傾灑的細小水柱合落。頭發(fā)已經(jīng)濕漉漉一片,胸襟處濕淋淋,大半被水浸濕。

    無數(shù)水珠滴在臉上然后沿順從下頜骨落下。他聽見門口的動靜,偏頭看門口,深邃的雙眸沉浸水霧,直勾勾盯著宋阮。

    詫異只飄閃一秒,宋阮趕忙上前“啪”得一下關(guān)掉花灑,半是遲疑抬眸,“靳越舟,你這是干什么呢?”

    靳越舟默然一秒,嗓音混著冰涼的水汽,“身上臭,阮阮不讓我抱。”

    像一只淋濕的大狗,受了委屈又不敢多加埋怨。

    宋阮因為這個回答哽了哽,先是呆愣一秒,隨即道:“所以你要洗澡?誰穿著衣服洗澡呢。”

    靳越舟斂眸屏息一陣,似乎在考慮他的話,從善如流,然后自顧自開始解扣子脫衣服。

    宋阮當(dāng)機立斷抓住他的手腕,制止靳越舟往下的動作。

    柔軟溫?zé)岬恼菩馁N合手腕皮膚,靳越舟倏然不動,眼神格外小心翼翼,輕輕落在宋阮臉上。

    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層柔,靳越舟卻格外貪戀。

    從回家見到心心念念的宋阮起,就一直遭受疏冷和不愿親近的排斥。心里薄脆的冰面此刻被一點溫?zé)岽蚱疲街巯袷亲鲥e了事的小孩,直直站在宋阮面前,沒聽見指令不敢有動作。

    宋阮自然是不清楚靳越舟心里的千回百轉(zhuǎn),他現(xiàn)在一個腦袋兩個大。

    面前人現(xiàn)在大半濕透,澡肯定是要洗的。可是醉鬼現(xiàn)在失去自理能力,所以他需要幫醉鬼洗澡。

    一旦觸及這個認(rèn)知,宋阮的耳根至脖子紅得透頂。

    宋阮深呼吸三次試圖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面紅耳赤丟下一句話轉(zhuǎn)身離開衛(wèi)生間,“站著不許動,我去給你拿衣服。”

    靳越舟呆怔聽話站在原地不動,直到看見宋阮回來。

    ……

    金屬皮帶扣發(fā)出的聲音十分磨人,浴室回音效果極好,衣服廝磨的動靜在窄小的空間內(nèi)一切都被放大。

    精力緊實的蜜色肌肉和臂膀全部清晰落入眸間。

    水汽蒸騰上升,給宋阮雙眸蒙上一層水潤的光澤霧感,嗓音也似蒙上一層水霧霧的模糊,“靳越舟,明天我一定會揍你的。”

    威脅的話出口卻是十分的低軟,靳越舟全程面向他,因為對方的聲線,一瞬間本能地產(chǎn)生反應(yīng)。

    …………。

    宋阮懵了,整張臉在氤氳水汽中呈油悶小龍蝦的紅,他瞬間閉眼,“轉(zhuǎn)身!”

    浴室洗澡水不熱,整個腦袋卻氤氳熱氣,直沖頭頂。

    沒敢再磨蹭,整個過程潦草馬虎。

    顧不得別的,結(jié)束了宋阮立刻溜出浴室。

    可當(dāng)靳越舟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站床邊。

    …………,盤坐在床上閉目冷靜的宋阮憋不住了,雪白透亮的皮膚唰得一下子又紅了,羞憤欲死。

    “你怎么喝醉了還愛耍流氓!”

    鴉羽似的細密長睫顫著羞赧,兩人視線一對一交接。

    一個混沌中帶著直白不掩飾的欲望,一個清醒中眼神飄忽。

    欲念的網(wǎng)鋪下天羅地網(wǎng)。

    一開始宋阮心思單純,只想幫他。

    持續(xù)的時間下,掌心已經(jīng)揉搓發(fā)燙,可是遲遲沒有結(jié)束的征兆。

    宋阮傻了,無可奈何看靳越舟,對視的一刻忽然一怔。

    靳越舟視線長久地黏在宋阮臉上,一對黑眸似濃稠的墨,愈染愈沉。

    醉酒的遲鈍和呆滯不知何時消散。

    宋阮看不清,只知道下一秒,頭頂鋪天蓋地清爽的青檸香,密絲合縫將整個人包裹住。

    身邊人在外面沾染的酒氣香水通通一掃而光。

    榆城的狂風(fēng)驟雨來沒有絲毫預(yù)兆,強對流天氣突發(fā),狂風(fēng)卷積烏云,不止息撞擊高樓玻璃窗。天際黑沉,一道種長長的、明亮的發(fā)光閃電霹靂,電光閃爍之間,雷聲震動四野。

    宋阮整個人被拽入在密不可分的親吻中。

    舌根被吮吸得陣陣發(fā)麻。

    一聲震天雷,驚得他睜開雙眸,濕潤水霧的睫羽顫動,不自覺朝他認(rèn)為的安全地帶靠攏。

    靳越舟一雙鐵臂加大摟緊人的力度。

    好似安撫因外界雷聲產(chǎn)生的驚嚇,在宋阮兩頰臉蛋上親了親。

    宋阮以為這就是安全了。

    熟不知下一秒,整個人被猛然翻過身。

    宋阮偏頭,霧氣的雙眼呈現(xiàn)不知情況的茫然。

    靳越舟的嗓音浸滿窗外暴風(fēng)雨的來勢洶洶,低沉的聲線像是羽毛輕輕撓,落在宋阮脆弱的耳膜,“寶寶。”

    耳膜鼓顫不已,再下一秒,耳朵上的設(shè)備被摘下。

    攝人心魂的雷聲、震擊窗戶的風(fēng)雨聲忽然銷聲匿跡。

    像是身體自我防御機制開啟,提前比大腦料到后面會發(fā)生的事,脆弱如蝶翼的蝴蝶骨不自覺抖顫。

    又一次安撫,薄冷的唇印再次印上。

    后面的動作不再輕柔。

    兩條細長腿被強行并攏,白潤豐盈的大腿根并緊。

    ……

    猝不及防的暴風(fēng)雨席卷榆城,剛栽下的細瘦植被不堪風(fēng)雨凌空折斷,粗壯生長多年的大樹枝干也硬生生被吹斷。

    薄片的綠色樹葉被狂風(fēng)打下,再被肆虐的暴雨深深砸進泥土里。

    第45章 死去

    狂風(fēng)卷積著暴雨, 拼命地往玻璃窗上抽,榆城天際黑云密布,怒濤翻滾, 雷震霹靂咆哮狂奔。驟雨不斷抽打地面,雨水翻飛,路面可見度極其低,迷瀠一片。

    一輛黑色的轎車如同鬼魅, 在模糊的雨幕定位方向,油門惡狠狠一踩, 像一把磨仞長久的鈍器毫不猶豫劈開濃霧, 緊接著, 巨大的碰撞聲驟響, 馬路上一個纖薄的身影瞬間被沖撞在地, 雨傘被主人丟棄幾米外。

    兇猛的雨勢將暗紅色的血液沖刷,黑色轎車在撞人之后頃刻間逃之夭夭, 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過路的行人被嚇懵了, 駭人驚心的場面一瞬間發(fā)生, 好一會兒才哆哆嗦嗦掏出手機打120。

    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響徹雨幕中, 路面匆匆趕路的行人只投遞一道好奇的目光。

    凌厲的車燈穿透霧色,以極快的速度朝醫(yī)院疾馳。

    暗紅色的鮮血模糊視線,宋阮覺得自己好像跌落一個巨大的黑色空洞, 聽不見聲音,觸感微弱,他分不清順著眼膜淌滴下滑至臉上的液體,是雨水還是自己的血。

    車輛高速的沖撞, 將他撞翻在地,宋阮此刻還未感覺到身體任何一處骨折翻疼的痛, 大腦最先開始疼得發(fā)顫。

    耳朵上的助聽設(shè)備通通丟失在車禍現(xiàn)場。

    從救護車上到醫(yī)院的路上,護士醫(yī)生一句有效信息也沒問出來。

    宋阮連一聲“疼”也喊不出,人工耳蝸因遭受沖擊錯移開,劇痛在大腦之中爆炸開,無數(shù)道信號流錯接神經(jīng),震顫轟隆隆作響。全身上下濕透,動不了一點,血水模糊眼睫,他想大口呼吸,胸腔像破了一個大口子呼啦啦抽痛。

    手術(shù)推車床穿梭在明亮的醫(yī)院。

    刺眼的白光晃人,宋阮想抬手遮眼,發(fā)現(xiàn)手臂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來。

    微弱的意識沉浮,宋阮劇痛無比的腦子似在走馬燈一般放映幻燈片,將自己的人生過往全跑了個遍。

    靳越舟和他的未婚夫特地在國外請來名醫(yī)替他看病,準(zhǔn)備明年的人工耳蝸手術(shù),天不逢時,出門前一腳還是小雨,走到半路小雨變暴雨猛劈,最后撞上車禍。

    宋阮的耳朵捕捉不到任何聲音,只有死一般的沉寂,眼皮子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睜不開。鈍重的痛不斷敲擊全身上下。

    浸滿雨水的衣物涼颼颼貼在皮膚,宋阮極度渴望溫暖的熱源。

    醫(yī)護人員因為聯(lián)系患者家屬忙得團團轉(zhuǎn),病人身上沒手機,所幸他隨身攜帶了身份證,工作人員能得以借此調(diào)醫(yī)院檔案。

    所有人焦頭爛額之際,一位西裝革履樣貌端正的人路過,聽見耳熟的名字,只愣怔一秒,聯(lián)想到一直在門口久未等到的人,試探性去前臺詢問護士,“請問是哪個宋阮?”

    核對完準(zhǔn)確消息,他冷靜打電話給上司,仔細斟酌言辭,告知完畢后,平日以沉穩(wěn)遂力著稱的小靳總只問了一句話,“現(xiàn)在他在哪?”

    秘書立刻回復(fù)樓層位子,一秒未到,電話即刻被掛斷。

    宋阮周遭人的陌生氣息不斷變換,步履匆忙,一股極熟悉的淡淡的青檸香擠進滿是消毒水層層裹壓的空間,心臟不自覺牽引跳動,他努力睜眼,辨認(rèn)出那抹熟悉的面孔,是靳越舟。

    視線觸及范圍內(nèi),還有緊跟在身后的周知簡。

    心臟一瞬間像是被無形的手捏了一把,胃里緊跟著絞痛。

    無措和害怕的情緒在看見熟悉的人時頃刻噴涌爆發(fā)。

    宋阮說不出話,喉間哽住,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眼角的清液不斷下滑,血跡和臟污一片模糊。

    病人情況危急,不僅身上重創(chuàng)多處,連帶大腦的人工耳蝸錯移,急需開顱手術(shù)換取人工耳蝸。

    ……

    姜奶奶一接到醫(yī)院電話立刻奔向醫(yī)院,主治醫(yī)生同她交流病情探討手術(shù)事宜時,她強撐著所剩無幾的精力堅持對話,眼尾年邁的皺紋一日之內(nèi)加深,平日里干練溫雅的老教師氣場消散不見,蒼老的手掌不停拭去淚水。

    她不敢進病房,不敢看插著呼吸機無聲息躺在病床等待手術(shù)的宋阮。

    靳越舟沉默站在身側(cè),海似的深邃雙眸布滿血絲灰暗,高大落寞的陰影打落瓷磚地面,“奶奶,對不起,是我約他今天來醫(yī)院和醫(yī)生見面的。”

    嗓音沙啞似裹著重重沙礫。

    周知簡聞聲上前,纖細的手握住靳越舟,聲線溫潤,安慰道:“你們別擔(dān)心了,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最好的醫(yī)生,他一定不會出事的。”

    姜老師拭去眼尾水跡,伸手示意讓靳越舟坐身邊,蒼老的嗓音含顫哭腔,但仍然帶著不容置疑道:“孩子,和你沒關(guān)系。和你沒關(guān)系……”說完,再也忍不住,姜老師雙手捂臉,無聲啜泣。

    ……

    冰涼的手術(shù)臺下飄出一股股黑色濃霧,逐漸將宋阮重重包裹,密不透風(fēng)的窒息寒氣層層上涌,脊骨、頭骨、胸腔……寒冷竄遍身體各個器官部位。

    已經(jīng)打了全身麻醉的宋阮忽然茫然睜眼,無聲的世界太熟悉,天花板隱約一道強光沖破霧瘴,直直照射他的眼球。

    強光刺眼,他微微偏頭,眼眸怔忪。

    宋阮極不清醒的大腦恍惚,為什么他看見了自己。

    像是自己的重影從手術(shù)臺飄起,隨后站在邊上看著自己做手術(shù)的全過程,只是邊上那人,更健康,臉上布滿驚恐和害怕。

    特別不真實。

    宋阮總是會聯(lián)想到不太吉利的事,他遲鈍思考,這算不算回光返照,手術(shù)臺上的回光返照。

    靳越舟知道了一定會罵自己。

    宋阮緩慢眨眼,不愿想他,微微啟唇,長久未說話的蒼白嘴唇干燥,還未發(fā)聲胸腔便連帶著全身神經(jīng)抽疼。只能對自己的重影說唇語,“我有點疼。”

    在推進手術(shù)室前,宋阮特別想和靳越舟傾訴害怕的情緒,想同往常一樣撒嬌耍賴。他不愛進醫(yī)院,不愛喝藥,對打針害怕,若是上手術(shù)臺真是要鼓足百分之一萬的勇氣才行。

    只是眼下對靳越舟說這些好像怎么都不合時宜,姜老師雖然在一旁強裝鎮(zhèn)定給他加油鼓勁,告訴自己一切無恙,手術(shù)結(jié)束養(yǎng)好病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喊著“乖寶寶不怕不怕”。

    但是眼睛哭得紅腫一片泄露了姜老師極力掩藏的強撐情緒,哪怕是下油鍋炸,宋阮也不能喊一聲疼引得姜老師更傷心。

    “乖寶寶”的稱呼還是小學(xué)時姜老師對他的昵稱,眼下自己都二十來歲,不能再像個小孩樣。

    好在有個自己的幻影,他能悄悄對自己表達害怕。

    幻影似乎看懂了他的話,眼尾泛潮紅,晶瑩的水珠滑落。

    幻覺也會哭嗎?宋阮閉眼,不再看他。

    天花板的強光倏然關(guān)閉,厚重的黑霧再次將手術(shù)臺包攏。

    連接病人的監(jiān)測儀發(fā)出瞬間警報。

    患者大出血,醫(yī)生極力搶救無效。

    檢測儀的各項數(shù)據(jù)最后趨近直線,設(shè)備持續(xù)不斷發(fā)出“滴”的聲音。

    手術(shù)失敗,患者已無生命體征。

    緊候在手術(shù)室門口的一行人神色緊張,姜老師在醫(yī)生說出“很抱歉時”三個字時,建設(shè)許久的心理防線終于決堤,渾身脫力,接受不了事實癱坐在地面。

    姜老師憂傷過度,當(dāng)天高燒生了一場大病,年近七十的老人不堪失親的重負(f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兩遭,家里孤零零只剩下她一個,白發(fā)稀疏,疲老的面孔增加了數(shù)道皺紋。

    前些天還朝宋阮炫耀自己仍舊能繼續(xù)帶班教書的老太太,一日之間恍若失去了生活的全部支撐力。

    墓地葬禮的事宜是靳越舟一手操辦,宋家的幾個近親早就不再來往,葬禮從簡。墓地他挑了建在山谷的墓園,地段幽靜,離市區(qū)很遠。

    靳越舟記得很清楚,阮阮不喜歡熱鬧。

    墓園寂靜,偶有烏鴉的高亢叫聲響徹回蕩山谷。

    榆城早已入秋,凜冽的寒風(fēng)似刀霜硬生生刮人臉。靳越舟恍然不覺,凌厲的輪廓染上從未出現(xiàn)的頹喪,眉宇疲色觸目驚心,心口好像破了一個大洞,一股股的寒風(fēng)不吹人,直往心口的大洞鼓吹。

    冰涼的皮肉下汩汩流動鮮血,平靜的外表下是靳越舟本人都惶然不知的痛苦。

    胸腔內(nèi)陣陣跳動心臟明明完好無損,卻疼得他寧愿斷骨裂筋。

    為什么?

    靳越舟問自己,視線聚焦落在墓碑上的黑色相片。

    那是宋阮剛上大學(xué)時拍的照片,笑容引得淺淺的酒窩出現(xiàn),漂亮清秀得要命,和他去世前相比,幾乎沒什么變化。

    去世前三個字引出宋阮已經(jīng)不活在人世的事實,心臟猛然抽痛。

    靳越舟想要感受那股疼痛的具體內(nèi)容,但就如同錯覺一閃而過,如同他第一時間接到秘書電話時的錯覺,天崩地陷卻瞬間消失,好像世界不允許他擁有那股感受。

    什么蛛絲馬跡都未抓到。

    “為什么?”靳越舟垂眸,低喃自語。

    擺在墓地的白色花瓣染上塵土,山谷的冷風(fēng)吹落花瓣。

    花瓣被風(fēng)卷起,不斷飄升再下落,最后停在離墓地幾米外的地方。

    在手術(shù)室的幻影再次出現(xiàn)。

    …………

    暴風(fēng)雨席卷榆城一夜,樹木枝葉不堪風(fēng)雨折斷,房屋路面一片狼藉,排水系統(tǒng)好的地區(qū)路面正常,排水極差的地段幾近淹沒,積水漫過成年人的小腿。

    空氣中懸浮著雨后的濕氣,天空仍舊陰霾,暗示暴風(fēng)雨還未結(jié)束,提醒市民不要放松警惕,還有一場同大自然的硬仗要打。

    靳越舟手掌半撐床面坐直,溫?zé)岽植诘恼泼尜N著柔嫩的臉蛋,神色緊張,深邃的雙眸倒映著一直醒不來做噩夢的宋阮。

    卷長的睫毛幾顫,似是囚禁人的夢魘終于結(jié)束,宋阮終于惶然睜眼,粉容薄面不知經(jīng)歷什么不停沁出汗珠,額前的黑發(fā)沁濕,雙唇蒼白失去血色,透著驚慌過后的白。

    天色尚早,加上陰云密布,投射進臥室的光線微弱。

    仿佛重新再歷經(jīng)一遍死去的人生的宋阮心臟戰(zhàn)栗,清透的雙眸浸潤將滾落的淚珠。

    靳越舟不斷俯身親吻撫慰,薄冷的唇下落面頰,大手不斷摸著宋阮烏黑的軟發(fā)。

    淚珠滾落,長睫毛濕成濃密的一簇簇,臉上的濕痕被人一點點親吻干凈。

    只有宋阮自己知道,時刻懸在頭頂?shù)膭θ羞@是在提醒,提醒他快逃。

    第46章 火熱的掌心挑入褲縫

    死亡持續(xù)不斷入夢, 自上回的夢境后,一切像是開了閘的洪水怎么也堵不住。

    宋阮腦袋一旦靠枕頭睡著,霧瘴混沌頃刻將自己包裹, 車禍、手術(shù)臺、葬禮墓地……宋阮一次次在半夜驚醒,額頭被冷汗浸濕,后脊背涔虛汗,新?lián)Q的睡衣一大片濡濕。清潤的眸子一再布滿驚恐和害怕。

    懷中人一旦處于不正常的狀態(tài), 靳越舟必定會跟著一同醒來,有時甚至提前預(yù)知, 干燥的手掌不斷摸撫困在噩夢中無法醒來的宋阮。

    臥室的大燈沒開, 僅有床頭柜的一盞暖色黃燈點亮。

    層層網(wǎng)住自己的霧瘴終于消散, 宋阮猛然睜眼, 眼角潮紅得厲害, 兩瓣唇不自覺張開呼吸喘氣。

    醒來的一刻眼神發(fā)散惶然失焦,眼球不轉(zhuǎn)動, 徒然看著天花板。

    靳越舟神色擔(dān)心, 困疲的眉宇染上少見的焦慮情緒。

    視線一點點重回聚焦, 宋阮呆呆看著神色緊張的靳越舟, 輕眨眼,晶瑩的水珠順著泛紅的眼尾而下,剔透的雙眸上薄薄的一層水霧暈開, 白脂軟玉般的肌膚沁著冷汗,像只受傷的幼獸可憐又極其漂亮。

    靳越舟深色的瞳眸微不可查的縮瑟,心頭猛然一撞,密密麻麻的酸疼被撞開, 他將人撈起抱入懷中。安慰性的吻不斷落在烏黑的頭頂,親吻隨后下移, 親了親冰涼的臉頰和唇角。

    服帖柔軟的睡衣遮掩精壯結(jié)實的腹肌銅臂,宋阮整個人埋首于熱烘烘的胸膛中,臉蛋依偎其中追求熱源,好聞舒適的青檸香縈繞鼻腔,讓宋阮不安定的心一靜再靜。

    懷中人皮膚冰瓷般的涼意讓靳越舟心里一緊再緊,手背青筋隱忍暴起,“怎么會這么冷?”

    近幾天下暴雨潮濕的汽水太重,臥室空調(diào)是常溫除濕模式,被窩明明也是暖和的。靳越舟想到此,空出一只手隨意朝宋阮另外一側(cè)的床鋪摸了摸,冰涼一片震顫。

    靳越舟沉默將雙臂箍緊,側(cè)臉蹭了蹭宋阮柔軟的黑發(fā)。

    宋阮長時間半夜做噩夢驚醒,任憑靳越舟怎么問,他都死活不告訴實話。

    靳越舟了解宋阮的程度甚至超過自己,對他臉上神情的各種小細節(jié)了如指掌,宋阮一口咬定自己不記得、醒來就全忘光了時,眼神都不敢往面前人瞟。

    一臉的心虛模樣。

    若是逼問太過,宋阮便一聲不吭垂腦袋,就要抱著自己的枕頭被子去另外一間臥室睡覺,離開床剛走兩步,人和家當(dāng)一齊被靳越舟一只手輕松攬抱起后丟床上。

    第三夜,宋阮半躺在雙人床鋪上,趁著靳越舟還在浴室淋浴,他決定先斬后奏,第三次抱著自己家當(dāng)試圖回另外一間房間時,剛一轉(zhuǎn)身,靳越舟如同鬼魅一般無聲息占據(jù)臥室門,臉臭的滴水,頭頂黑發(fā)濕漉沒來得及擦干,滴得實質(zhì)意義的水。

    宋阮抱著自己的藍色小枕頭和小軟被,神色有些猶豫,好言好語相勸,“我不能影響你睡覺呀,我最多做個噩夢時間長一點,但是好歹睡著覺呢,你回回都被我吵得提前醒過來,還得費心神守著我……”

    后面的話音越來越弱,靳越舟沉默站臥室門口,臉色越來越黑。

    宋阮眼一閉一睜,非常硬氣但小聲說完最后一句話,“要我看,咱倆還是分床睡,可不能影響你。”

    再眼一閉一睜,門口人依舊沉默沒動靜,略微向前一步微彎腰,不容拒絕的氣息鋪面而來,宋阮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后膝一軟,整個人天旋地轉(zhuǎn)被靳越舟一把橫抱。

    懷里抱著的東西撒落在地。

    隨后,上方的嗓音沉緩,“要我看,明天帶你上醫(yī)院看。”

    宋阮眼神一怔,瞬間四肢亂撲騰。

    靳越舟沒預(yù)料到,手上力氣緊了緊,索性換了個姿勢,將人正面抱著,抱小孩的手法,一只手牢牢握著宋阮臀部,另一只胳膊緊緊摟住薄瘦的脊背,寬大的掌心扣住腋下胸骨處。

    任憑他再怎么撲騰都沒用了。

    下一秒,靳越舟深眸暗色一閃而過,他將人抵在墻面。

    冰涼的墻面透過墻紙傳遞至脊背,宋阮猝不及防被冷得一顫,身處高地,害怕跌落,雙腿下意識夾緊勁瘦肌肉厚鼓起的腰身,雙手撐在寬挺的肩膀上。

    豐盈的臀肉牢牢握在掌面,驚心的觸感似電流舔舐,靳越舟微微湊近,鼻尖抵在白瓷精致的鎖骨處,一抹藥草香幽幽縈繞。

    靳越舟愈發(fā)湊近聞,嗜甜一般陷入其中,掌心不由得使了使力氣,只一秒,懷里禁錮的人驟變受驚的貓,“靳越舟你又耍什么流氓呢!”

    抵在胸前的腦袋怎么也撥不開,握緊某處的力氣不斷加深,宋阮緋紅滿臉飛,聲音低低沒了之前的氣勢,“你放我下來,我就睡這兒。我也不想去醫(yī)院,今天晚上肯定不做噩夢。”

    話音剛落,大掌不深不淺的揉重。

    酥麻震感似一道電流上竄后脊直至大腦皮層,宋阮下意識挺腰伸手推人,后脊背靠墻退無可退,反倒更貼合地契入懷抱中。

    宋阮眼尾漸軟,扣在自己腰上的手稍稍撤力,兩人高度差減弱,視線相平,下一秒,粉紅的兩瓣唇立刻被寒涼的齒貝咬住。

    緊接著,火熱的掌心挑入褲縫。

    實質(zhì)的豐溢柔軟化在手掌中。

    不滿足于簡單的揉捏,繼續(xù)游走于隱秘之間。

    宋阮寒毛乍起,瘦薄的肩胛抖出驚慌又羞恥的幅度,唇瓣被狠狠封住,抗拒的驚呼溢出唇縫交合之間。

    惱人的情緒上涌,靳越舟就這么受著他的打。

    僅僅只是短暫的觸碰,宋阮燒紅的臉和怒意持久不消,面紅耳赤翻來覆去地反復(fù)用幾個詞罵他。變態(tài)、耍流氓、臭不要臉!

    分床是不可能的,當(dāng)夜宋阮被箍在胸膛中不得動彈,他氣不過,毫不客氣在某人胳膊上留了個牙印,箍緊自己的力氣才勉為其難送了些。

    隔天周六,榆城天空烏云散開,天光明亮,潮氣被日光曬干,天氣恢復(fù)夏季一貫的燥熱。

    宋阮極不情愿地跟著靳越舟去一家中醫(yī)館。

    醫(yī)館環(huán)境大雅,建筑是古典的雕梁畫棟,古樸典雅的文化氣氛撲面而來。

    宋阮木著臉,一腳邁進門檻,草藥香撲鼻,從小因體質(zhì)弱而喝下各種中藥湯湯水水的慘痛回憶迎面撲來。

    門廳墻面正中央掛著一扇牌匾,“醫(yī)精醫(yī)純,藥真藥純”,八個大字渾厚遒勁、氣勢如虹,嚇得宋阮當(dāng)場扭頭就走。

    只是腿還沒邁開,在前臺同工作人員交談的靳越舟,恍若后腦勺長了只眼睛,長手一伸把人撈回。

    前臺的工作人員眼神只略微瞧了一眼兩人的互動,并未多驚訝,只讓靳越舟等待十分鐘,聽叫號進病診室聽診。

    宋阮心情復(fù)雜,好半天才開口道:“靳越舟,我沒生病。”總不能真說一睡覺自己就要受到這破世界的原劇情的驚嚇。

    “開點藥安神。”靳越舟眸色平靜,親了他一口。

    宋阮憋著的一股氣瞬間消散,眼神朝周邊觀察,好在附近病人沒怎么注意他們,隨后他推了推極不自覺并非常愛動手動腳的某人,提醒某個沒皮沒臉的某人,“有人。”

    十分鐘后,顯示屏滾動聽診患者名字。

    老中醫(yī)姓張,是個瘦小的老人,坐辦公室問診,年逾古稀但精神矍鑠,兩鬢花白,留著一小把白胡子。

    兩人進問診室時,張中醫(yī)只隨意略略抬眸,眼神忽然定住,銳利的目光從一人面容掃過。

    靳越舟適時抬眸,漠然的視線微對。

    張中醫(yī)不加掩飾打量這位極陌生卻又熟悉的面孔,直到真正的病人坐他面前,才堪堪回過神。

    宋阮面色蒼白,氣虛體弱,缺乏氣血。

    先給病人的兩只手分別把脈,時間差不多持續(xù)一兩分鐘,張中醫(yī)再從案桌上拿取小把小手電筒,讓宋阮張口看舌苔。

    病人心膽氣虛,夜多惡夢,再問了點平日的生活習(xí)慣以及飲食情況,宋阮有時答不出,身邊人能準(zhǔn)確無誤解答。

    張中醫(yī)緩緩道:“一大半的原因是心理情緒積壓所致,情緒異常不即使疏解,五臟六腑是感受情緒的直接器官,所以醫(yī)藥為輔,主要還是排解心緒。”

    宋阮呆愣半秒,抓住關(guān)鍵詞,心情開朗,“所以不用吃藥?”

    張中醫(yī)聽言爽朗笑出聲,“藥可是少不了,不然你今晚回去睡覺做噩夢,指不定還得把你后面人吵醒,最近你們兩人睡眠質(zhì)量都不怎么好吧。”

    說完,非常自然朝某個身后人瞧了眼,眼神睿智,明顯是一眼看清兩人關(guān)系。

    對方一老中醫(yī)查診兩人面相,同樣是睡眠不足,最近夜半驚醒的狀態(tài)。

    宋阮松散的坐姿忽然變正板,臉蛋臊紅得慌,離開時小聲埋怨,“都怪你,丟死人了……”

    藥房有專人抓藥,兩人一前一后排在抓藥窗口。

    許是大家都挑著周末時間來看病,排隊的人格外多,只是和平常醫(yī)館不一樣的是,來往人穿著打扮連同氣質(zhì)都不似普通人,宋阮對衣物牌子沒研究,憑直覺料到此地看病的人非富即貴,猜測一閃而過。他不知道醫(yī)館接待病人要求規(guī)格至高,甚至只為權(quán)貴富人而開。

    因此未曾深思靳越舟如何知道此地。

    藥房和門廳只隔一條走廊,前院陸續(xù)有人進門,庭院人工栽培竹林幽篁,氛圍幽靜清新。人來人往不曾有鬧哄的噪音。

    一穿著素凈旗袍的老太太穿過竹林小徑,雖已年邁體弱,但步履矯健能依稀看出當(dāng)年的華彩,無其他首飾修飾,但腕上一支頂級玻璃種滿綠翡翠鐲,能透著此人背景不可小覷。

    身后一中年人畢恭畢敬隨從。

    正當(dāng)經(jīng)過藥房,老人家步伐徒然頓住,歷經(jīng)歲月滄桑的雙眸眼神一時間失了平淡,站在原地瞇著眼遠遠瞧著藥房內(nèi)排隊的一列人。

    許是站的時間過長,管家順著她的視線瞧去,沒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有些疑惑提醒,“老太太,您看誰呢?”

    秦老太太抬手,指了指示意道:“你瞧里面?zhèn)子最高的那個男孩。”

    個子高的特點直接,管家立刻捕捉到個最高的后腦勺,仍舊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正想繼續(xù)問,那人忽然偏了偏身,半張臉的模樣露出,管家瞬間愣了神,因為過于驚訝,嘴唇張開許久未閉合上。

    男孩身姿挺拔,五官深邃,眉眼間距近,顯得幾分冷酷,不拿腔作調(diào),氣質(zhì)自天生的一股凜冽。

    英俊寡冷的模樣和秦總年輕時候有五成的像。

    秦老太太暗眸微閃,年老的嗓音慈藹卻不容置疑,“你當(dāng)年來秦家時,宏宇年歲將近三十,這男孩和宏宇二十出頭時相比,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管家不敢亂接話,只猜測道:“世界上人這么多,長得相似倒也不奇怪。”

    長得像不奇怪,遠遠看過去,連同氣質(zhì)都如出一轍的相似才奇怪。秦老太太未說出心底的疑惑。如若不是今天有人陪同一齊看見這和兒子樣貌極相似的男孩,她必認(rèn)定自己年紀(jì)大看花了眼。

    同男孩素未相識,若是兒子同兒媳感情不好,她定猜測是宏宇在外做了見不得人的腌臜事,可是長年累月,夫妻倆感情甚好琴瑟和鳴,這類事必不可能做出。

    也許真的只是長得相像而已。秦老太太看了最后一眼,揮去腦中亂想。

    靳越舟似有所感轉(zhuǎn)身,藥房門廊偶有陌生面孔路過或進門取藥。

    心中浮起的怪異沉下。

    第47章 來了來了!

    深夜, 榆城某處獨棟別墅。

    前院精心培育栽種著一些上乘的觀賞性植物和盆景,門院墻角栽種著一棵像把小傘的羅漢松枝葉茂密,郁蔥蒼翠, 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樹干上或掛著水滴般大小的青苔,或者長著像手掌似的葉子,綠色亮眼,在春夏兩個時節(jié)顏色最為漂亮。

    別墅上乘絕佳的清幽環(huán)境中, 秦老太太一向好的睡眠在今夜卻忽然睡不著了,仿佛失了心神, 夜半難眠。她不常去醫(yī)館, 一般是醫(yī)生定時定段專門拜訪到老太太把脈問診。

    榆城持續(xù)一周有余的夏季暴雨難得結(jié)束, 她才升了出門散心的念頭去醫(yī)館找張中醫(yī)問診, 正巧就遇見同自己兒子相貌、氣質(zhì)尤為相似的男孩。

    管家白天作得理由安撫不了她心中徒然并長久不消的怪異。

    知曉此事的不光秦老太太一人, 白天她進張中醫(yī)的問診室時,白須鬢髯的老頭笑而不語, 透著一股子的不對勁。

    兩人認(rèn)識多少年的老朋友, 不用多猜便知對方同她一樣看見那男孩。

    臨走前, 他還特意囑咐一句, “那小子明天來藥房取藥,你想見他明天下午三點來就行。”

    老太太笑著奇怪反問,“一個素未相識的小孩, 值得我特地跑你們醫(yī)館來偷著見他?我若是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去搓幾盤麻將。”

    張中醫(yī)寫好藥方,薄薄的紙面字跡力透紙背、瀟灑自如,“我什么時候讓你偷著看他,醫(yī)館里你盡可以大大方方坐邊上看他嘛。”

    秦老太太話口卡殼, 這話說得她真對那男孩升了懷疑一般,按照常理, 這種懷疑都不該有,她相信自己兒子是干不出那檔子背著媳婦偷腥有了私生子的事,于是她不假思索回,“張大夫你想坐著看、站著看都行,都隨你,若是想躺著看病人我也不在乎,這家醫(yī)館你想怎么干我可沒功夫管。”

    白天離開醫(yī)館時,秦老太太對男孩的不在乎的表現(xiàn)過于強烈,一向慈和的面容不帶一絲笑意,似是認(rèn)真了起來,管家在邊上圍觀額頭冒冷汗,他以為張大夫的話是僭越,就算兩人關(guān)系再好,秦家的家事也不是對方能說的。

    張大夫依舊一副樂呵呵的悠然態(tài)度,似乎對醫(yī)館投資人的疏離語氣毫不在意。

    如今躺在床上失眠的老太太回憶白天的對話,左右眼皮接連跳動,有些后悔把話說得太絕,若是再去一趟醫(yī)館面子上總有些掛不住。

    臥室內(nèi)浮著一抹淡淡的檀香,腦中思來想去,秦老太終于做好決定,香氛安神的作用終于起效,漸漸沉入睡眠。

    隔天下午,靳越舟準(zhǔn)點抵達醫(yī)館藥房,前臺將熬制好的藥歸置成一份份的藥湯包,靳越舟微垂頭,站在前臺重復(fù)整理好藥物放進背包中,定眸思量晚上怎么好讓宋阮聽話喝下。

    許是想到從前往日,某人多次因吃藥這么一件事能升起一堆亂七八糟的拖磨耍性子,靳越舟薄涼的唇輕抿,唇角升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笑意一閃而過,沉定的深眸微斂,準(zhǔn)確無誤偏眸,目光直射,只是一瞬,利刃般的眼神忽頓,捕捉到那個站在門口柱后的身著素色旗袍的老人,銀色發(fā)髻打理得一絲不茍,他眸光的利銳渙散。

    靳越舟表情無波動,他對不相識的人不感興趣,低頭繼續(xù)整理藥,而后拿起藥物須知詳細閱讀,即使對文字過目不忘,依舊仔細認(rèn)真地反復(fù)看。

    秦老太太被發(fā)現(xiàn)后略微尷尬躲柱子后,而等她再稍稍望向門廳內(nèi),那道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蹤影。心下生了點不可名狀的遺憾,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時,張中醫(yī)背著手站在一棵挺拔翠竹邊上不知看了多久。

    年紀(jì)大了也不害怕跌面子,秦老太太今日倒是坦然,“他是替誰來辦事取藥?”這孩子氣質(zhì)矜然,外型格外優(yōu)越出眾,大部分人一眼瞧上去都不會將注意力放在身外衣物,今日她細細觀察,倒是發(fā)現(xiàn)他衣物簡單樸素,若非顯赫或權(quán)勢鮮少能來到此家醫(yī)館看病。

    隨后張中醫(yī)的回答另她再次陷入迷霧不解。

    “小簡介紹他來醫(yī)館,還特地交代讓我認(rèn)真看病。”

    “小簡認(rèn)識他?”秦老太太細眉疑惑蹙起。

    *

    *

    小區(qū)內(nèi),宋阮盯著浸泡在熱水中的中藥包,黑乎乎的湯水,只需瞧上一眼便恨不得丟進廁所,唇角抽動,十分冷靜轉(zhuǎn)身,一言不發(fā)溜進臥室。關(guān)緊臥室門后,他極小心扭動門鎖,“咔嚓”一聲落鎖。

    宋阮十分安心地躲進被窩當(dāng)個縮頭烏龜。

    立起的耳尖十分敏感地偷聽門外動靜。

    一分鐘、兩分鐘……

    從悄無聲息到腳步逼近。

    宋阮憋著氣瞪著眼,沒敲門聲,沒開門的動靜。

    一秒后,鑰匙進入鎖孔,落上的鎖“咔嚓”松開,腳步靠近,蓋在宋阮頭頂?shù)谋蛔右话严崎_,涼爽的空氣蓋面。

    靳越舟將手上的藥放床頭,嗓音低緩含笑,“跟我玩捉迷藏呢?現(xiàn)在把你捉到了,起來喝藥。”

    宋阮雙腿一蹬,站起身就要跳床。

    靳越舟長手一伸,掌心握住白皙柔軟膝彎,宋阮瞬間腿軟,隨后被一把被帶過,跌落在堅硬的胸膛中。

    兩人貼合相擁,宋阮撐著掌心下的胸膛作勢起身,還未用力,便見靳越舟忽然皺緊眉宇,臉色難看。

    宋阮瞬間不鬧騰,爬下床,湊近靳越舟細聲關(guān)心問,“怎么了?”

    靳越舟想說沒事,還未開口,太陽穴處千萬根針扎的刺痛一齊并發(fā),大腦一陣痛感襲來,恍若一道無形的力氣不斷擠壓大腦,疼得他說不出話,牙關(guān)緊咬。

    宋阮知曉靳越舟是一個極能忍痛的人,此刻痛的神色驟變讓他慌了神,“很疼嗎?咱們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靳越舟疼得太陽穴處細密的血管暴起,富有骨干的指尖用力摁住額頭,試圖抵御猝不及防的疼痛,從始至終愣是不喊一句難受。

    宋阮在一邊倒是被他急得上火。

    好在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靳越舟恢復(fù)平常,宋阮眉眼愁色擔(dān)心不減,他反復(fù)詢問念叨,“你真的不疼了?怎么會莫名其妙的頭疼呢?”

    他心疼地替靳越舟揉太陽穴,手勁輕緩。

    “是不是最近吵著你睡覺了?我就說咱倆別一起睡,你非得跟我犟。”

    靳越舟搖頭,作著無事樣,恍若剛才的疼痛是宋阮的錯覺,壓根沒發(fā)生,“沒事,可能是最近有些累。”

    畫圖畫到深夜,半夜剛睡下沒多久還得被做噩夢驚醒的宋阮干擾,一天到晚睡不著好覺。

    宋阮眼尾下垂,唇角輕抿,不客氣罵道:“靳越舟,你是豬。”

    “你就是不想讓我好過。”

    按在太陽穴的指尖即將撤離,靳越舟適時抬手,兩只大手分別抓住纖細如玉的手腕,將宋阮眼底的關(guān)心看完整,冷薄的眉眼化著著微不可察的柔,“我怎么會不想讓你好過。”

    都恨不得將眼前人變小,整日放掌心再小心翼翼揣兜里才好。

    宋阮賭氣一般瞪他,試圖拽開手是徒勞,好半晌才用著氣音道:“你怎么沒有,你痛我也難受。”他很少說點柔情蜜意的話,這一句對他而言已經(jīng)足夠膩歪,說完就鬧了個大紅臉。

    靳越舟深邃暗色的黑眸閃過一抹亮色,隨后宋阮腰窩一軟被帶進燙人的胸膛中,薄弱的肩胛被牢牢扣住。

    他不嗜甜,也極少吃糖,此刻心尖是一圈圈連成甜蜜滋味的彩虹糖。

    鼻息相近,唇瓣保持極曖昧的距離,若即若離就是不貼合。

    宋阮被他看得耳根子飛紅一片,眼睫撲閃,干脆直接湊近印上唇瓣,再不輕不重咬了下對方嘴角。

    美好的氣氛不長久,靳越舟下巴蹭了蹭他頭發(fā),動作親昵,說出的話卻極其冰冷,“阮阮,該喝藥了。”

    *

    *

    位處市中心的繁華地段的餐廳被包下一整日,目的簡單,只是專門為一老人準(zhǔn)備壽宴。

    餐廳經(jīng)理特地?fù)Q了全套新西裝轉(zhuǎn)為在門口迎接客人可見得此次迎接的客人背景大有來頭,排列站在走廊轉(zhuǎn)為接待的服務(wù)生小聲小聲討論客人來歷傳遞信息,言語討論之間一片驚羨。

    秦老太太近幾年來過生日不愛大操大辦,如若不是小輩堅持,她打算吃碗長壽面就這么過去。

    包廂內(nèi)淺香流動,臨窗外,一座建筑精致的假山噴泉建立在鋪著鵝卵石路中,園林竹翠風(fēng)景一派雅致。

    秦宏宇兩鬢浮白卻精神奕奕,依舊可見年輕時的風(fēng)采卓然。妻子呂美君年華雖逝,臉部有歲月留下的紋理,但仍舊是漂亮的。

    兩個小輩,秦安羽和周知簡從小不對付到現(xiàn)在,互相看不上眼。

    秦老太太將家里的人都瞧了眼,興致卻一般。

    周知簡自小會哄人,拿出和田玉精心雕刻而成的佛像作生日禮物,老太太面色喜然。

    秦安羽偷摸翻白眼,手上空空有些煩躁,這幾天盡想著法讓靳越舟在公司忙活,全然忘了奶奶生日。

    之后就變成周知簡黏在秦老太太身邊嘮家常,生日宴結(jié)束,和她乘同一輛車回家。

    周知簡早在國外讀書時便出柜公開性取向,從來不避諱這一點,秦老太太思想比年輕一輩的人都開放,并且作為長輩時時詢問情況,這次一問不得了,周知簡難得害羞沒否認(rèn)。

    老太太秉著把關(guān)的理由問有沒有照片。

    周知簡耳根悄然爬上緋紅,在手機中飛速劃找,將照片遞給她看。

    秦老太太看過照片里的人,目光凝滯,照片里的人就是這兩天都見到的、和秦宏偉年輕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男孩。

    第48章 數(shù)根針扎的痛覺

    中恒大廈, 設(shè)計部因為近期飛機場的項目出了些差錯紕漏,項目組連夜緊急修改制圖。部門燈火通明,遙遙望去, 巍峨聳立極具現(xiàn)代獨特藝術(shù)風(fēng)格的大廈層樓燈火通明,大有不完成任務(wù)打算加班不眠不休通宵到天明的架勢。

    靳越舟雙目凝神盯著電腦屏幕,頁面顯示著嚴(yán)謹(jǐn)又專業(yè)的一系列圖表,兩只手分別操作鍵盤和鼠標(biāo), 時而敲擊出聲音,配合著辦公室其他電腦鍵盤敲擊的動靜, 加班的氣氛總是格外郁悶和煩躁。

    周知簡手上提著便當(dāng)盒, 走到辦公室門口, 眼神落在角落工位神情專注的某個人后頓住, 腳步停在門口沒進去, 思緒凝滯。

    昨日他含著滿腔的歡喜給奶奶看心上人的照片,那是一張靳越舟工作時的側(cè)臉偷拍。

    秦老太太見到照片中的人后, 面色極為難看。

    周知簡和盤托出這人姓甚名誰, 直至說完靳越舟在中恒工作, 秦叔叔極為看重他后, 秦奶奶臉色更差。

    秦老太太將周知簡當(dāng)作自己家小孩養(yǎng)大,從小父母雙亡被托付秦家,孤苦伶仃的身世卻極為開朗, 性子活潑,她是打心底里不作假的喜歡。

    素未相識的陌生人長得像或許是偶然,但此刻這人不僅在公司工作,作為實習(xí)生沒多久就能參與重要項目, 一切太過于偶然,秦老太太不相信世間會有如此偶然的事情發(fā)生。

    臉色凝重半刻, 秦老太太不隱瞞,直說出自己的懷疑,“這人,可能是你秦叔叔外面養(yǎng)的小孩。”說完,年憊的眼皮沉重閉目。

    周知簡臉上的笑意一秒僵硬,車內(nèi)持續(xù)一分鐘的詭異沉默,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寧愿懷疑是他剛才幻聽了,是他聽錯了。

    最后,老太太讓他別聲張,現(xiàn)在去逼問是無意義的,秦宏宇這小子既然背著所有人把小孩藏著養(yǎng)二十來年,現(xiàn)在既沒證據(jù)只有懷疑,若是再讓兒媳和孫子,一家子恐怕瞬間分崩離析。

    回老宅后,老太太心下雖然緊張得慌,卻是個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她沉聲吩咐管家找尋公司設(shè)計部實習(xí)生靳越舟過往二十余年的全部經(jīng)歷背景,至于DNA檢測,她讓周知簡去。

    ……

    昨夜秦奶奶的猜疑直接讓周知簡的心臟坐了一回過山車,直沖頂峰后忽然猛扎谷底,不可置信的眩暈感鋪天蓋地襲滿全身。

    周知簡內(nèi)心十分復(fù)雜,秦家對他的十幾年養(yǎng)育之恩大于天秦家雖然因為秦安羽的終日鬧騰終歸是小打小鬧,一旦發(fā)現(xiàn)靳越舟是秦家私生子,秦宏宇、呂美君幾十年的琴瑟和鳴被打破,勢必會掀起一波不小的颶風(fēng)猛浪。他尤為擔(dān)心的是呂阿姨受到傷害。

    辦公室內(nèi)護眼明亮的白熾燈光打落在靳越舟挺俊的眉宇之上。

    周知簡在門口看得怔然,這么一瞬間,心臟砰然跳動,心跳的頻率聯(lián)動耳膜直沖頭頂。像是小說中俗套的一見鐘情的爛俗劇情,不僅發(fā)生在他和靳越舟在工地辦公室的第一次見面,也發(fā)生在此時。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引力在拖拽兩人相見碰面產(chǎn)生聯(lián)系。所以他在靳越舟出外勤時不斷刻意營造偶遇就為了搭上話,最成功的莫過于靳越舟去了他推薦的醫(yī)館。

    當(dāng)時靳越舟手機頁面顯示瀏覽器【夜半時常噩夢驚醒怎么辦】的類似搜索條,氣質(zhì)薄冷疏離的人忽然因為這一條接地氣的搜索條有了人氣。

    周知簡非常熱心給他提了某個醫(yī)館,這也是之后秦奶奶會遇見他的原因。

    跟在周知簡身后的司機有些猶豫開口,周少爺站在門口半天沒動靜,他手上還提著一大堆熱騰騰食物。

    好在不用司機提醒,辦公室內(nèi)的員工疲憊之際,視線離開電腦屏幕準(zhǔn)備伸個懶腰打盹,余光稍微朝門口一帶,精神頭瞬間來了,招呼道:“小周?”

    招呼人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到只有電腦鍵盤和鼠標(biāo)敲擊動靜的辦公室,其余人清晰可聞。

    周知簡早在大一時便跟著秦宏宇出面各類商務(wù)會議,放假回國經(jīng)常來公司,對人態(tài)度和熙從不拿架子,公司老員工基本上和他相識。他雖為秦家養(yǎng)子,受到的待遇卻與親生兒子并無二致,即使私底下評價針砭不一,自是惡毒懷疑周知簡作為一個養(yǎng)子假裝溫潤親和的態(tài)度是妄想奪取家產(chǎn),是羊皮面惡狼心。

    外人的招呼打破周知簡的沉浸,他眸光微頓,散漫的目光忽然聚焦,終于記憶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司機適時分發(fā)熱騰騰的宵夜和奶茶,大腦緊繃的一行人瞬間松懈,高聲歡呼“小簡萬歲!!”

    周知簡適時回應(yīng)熟悉員工的問候,眼神不住地朝角落遞去。

    眼尖的人發(fā)現(xiàn)周知簡手上提著的包裹,驚異了一聲,“你手上東西是什么?保溫盒嗎”

    溫潤的面龐爬上絲絲緋紅,周知簡難得不好意思,但他不害怕,視線直直傳遞至某個工位上堅持工作對周邊動靜視若無睹的靳越舟。

    懂的人自然懂,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只是托靳越舟的福掙到一筆免費且貼心的夜宵。

    幾道略微復(fù)雜狐疑的眼神頻頻投遞兩人之間。

    靳越舟只在辦公室出現(xiàn)動靜的第一刻眼皮掀了掀,深色的眸光微動一瞬,眉頭擰起淺痕,默不作聲整理忽然失效停工的大腦,桌上的外賣包裝袋他碰也沒碰。

    他完全不在乎外界的變化,一心想把手頭上的工作解決掉

    前兩天加班深夜回家,宋阮都蜷縮著身體睡在沙發(fā)上,睡息輕緩很淺,只在驟然的腳步聲靠近時便模模糊糊醒過來,睡眼朦朧伸出雙臂要抱,過度的困倦讓他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小聲含糊不清的囈語能讓工作一整天卻感覺不到疲憊的靳越舟心尖發(fā)顫發(fā)軟。

    靳越舟總是能想到一切糖果的比喻來形容宋阮,睡得模糊不清知曉他回來后下意識的親近是騙不了人的,那一刻,像是長長的絲狀物質(zhì)將他的心密密繞在一起然后包裹住變成甜絲絲又蓬松的棉花,糖散發(fā)著蜜人的糖果香。

    糖對靳越舟而言怎么都顯得太過甜,他的舌尖許是只能接受苦澀和平淡無味,輕微的甜意他都受不了,卻能將眼下的宋阮長久得當(dāng)成一大塊蜜糖,不怕膩人似的永遠嘗不夠。

    思緒飄飛太遙遠,工作的大腦宕機卡殼,熟悉的痛感前兆,靳越舟眉宇輕擰,手指撐住額頭,數(shù)根針扎的痛覺驟然產(chǎn)生,大腦右側(cè)一塊似有一個無形的錘斧不斷劈砍,不可言喻的痛感猛然上升。

    靳越舟用大拇指死死摁住太陽穴試圖減輕不斷上升的疼痛感,無法消解的一瞬間,一抹清淡的柑橘香縈繞鼻尖。

    猝然靠近的陌生又熟悉的香水味緩解疼痛。

    “越舟?”

    隨著清潤的聲線驟然響起,靳越舟大腦的痛覺驟然盡數(shù)消散。

    不知是人還是氣味,柑橘香在靳越舟毫不知情的時候印入大腦,前額葉、海馬體主動提取記憶,試圖不斷替他加深這抹香氣的印象,將短期記憶轉(zhuǎn)化為深刻的長期記憶。

    靳越舟抬眸,深邃優(yōu)越的五官神情印著失魂的困惑。

    周知簡輕輕抿唇,將手上的保溫盒放在他桌上,“這是我自己熬的蜂蜜雪梨湯,味道沒外賣好,但是還算可以。”

    靳越舟視線瞥過深黑色保溫質(zhì)量極好的飯盒,下意識的拒絕停留在齒間,許是柑橘香撫平大腦疼痛的波瀾,莫名而生的猶豫讓他的動作不果斷,不干脆。

    周知簡自然看出他的猶豫,繼續(xù)鼓動,“我學(xué)習(xí)了挺久的,你嘗嘗。”

    蜂蜜雪梨湯,兩種主要食材全部都是甜絲絲的。靳越舟再次試圖拒絕,“不需要”冷冰冰的三個字在啟唇之際急速繞彎,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在外人看來,靳越舟受對方的鼓動,接受了好意,湯碗在桌面推進,兩人之間的模糊隔閡薄了一層。

    周知簡拖過一張凳子,距離保持得很恰當(dāng),但在其他人眼中和靳越舟挨著坐沒區(qū)別。

    靳越舟心底不斷升騰異樣感,面色正常。

    一碗滋陰清熱對熬夜人滋補的湯,靳越舟無意識嘗了一口,眉頭稍擰驟而消失,只是第二口怎么也嘗不下。

    周知簡察言觀色能力強,自然是注意到他的不喜歡,心里擦過無端的失落。聲線輕柔安慰,“是不喜歡甜嗎?我這次沒太注意甜度,如果不喜歡就不喝吧,不用勉強。”

    夜宵結(jié)束后,團隊精神充沛似加了一注能量劑,加班任務(wù)很快完成。

    天空墨色深沉,周知簡一直沒離開,最后提出陪同靳越舟回家的意見也被接受。

    馬路上幾乎沒什么人,夏夜蟬鳴徹響。

    周知簡一個富家公子,不坐車,專門陪人步行回家。

    一路上只有周知簡提話題,偶爾相關(guān)建筑類的話題,靳越舟會簡略回答,然后依舊沉默。

    臨近小區(qū)門口。

    小區(qū)外的商鋪只有燒烤店依舊熱鬧。

    宋阮在樓上等得不耐煩,他害怕自己又睡著,想著在樓下溜達幾圈,清醒清醒,然后下樓沒兩分鐘,燒烤香氣四溢,前段時間靳越舟管得嚴(yán),就連喝水都得緊著燙,什么油炸食品燒烤通通被靳越舟劃上重重的叉號!

    醇厚的肉香裹著重重的各色香料,再經(jīng)燃燒的木炭一過熱,食物散發(fā)出陣陣椒香四溢的香氣。木炭燒烤不斷發(fā)散著煙熏繚繞,白煙刺鼻,但是帶著勾人的香氣,勾的宋阮的胃腸和舌尖。

    他本來想去隔壁24小時便利店坐一坐,走著走著,腳底不受控制把宋阮給帶進燒烤店。

    秉持著來都來了的道理,宋阮一開始非常矜持穩(wěn)重地點了一把小肉串,老板說東西太少,宋阮笑瞇瞇稱心如意繼續(xù)加?xùn)|西。到時候他快點吃,眼神時時刻刻往路口瞄,一看見不對勁,立刻往樓上跑。

    靳越舟視力極好,剛走進街鋪,就瞥到一抹極為熟悉的身影,低頭嚯嚯炫燒烤,非常沉浸地吃烤串。

    不悅的情緒上升,他正欲疾步將偷吃的白貓一把捉拿,腦中機械運行的齒輪卡殼,神經(jīng)繃緊后扯斷的陣痛在太陽穴處崩開。

    周知簡在身邊自是第一刻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嗓音著急,“怎么了?”

    靳越舟微弓腰,兩手摁住太陽穴,眉心是忍受不住疼痛時的跳動。

    走得好好的突然頭痛,周知簡懵了,想幫忙無從幫起,他試探性抬手想幫忙,指尖輕落額角。

    靳越舟挺拔的身形凝滯,眉宇擰地極深。他對其他人的觸碰極為厭惡,強忍著厭惡的心向后撤步,讓周知簡的雙手尷尬停頓在半空中。

    無數(shù)道鐵絲密密纏住大腦,密不透風(fēng)的窒息只出現(xiàn)一瞬。

    靳越舟下意識朝燒烤攤看去。

    相隔十來米的距離,宋阮正巧抬頭,手上拿著一把未吃完的烤串,因為過辣的香料,淡粉的唇瓣艷紅一片,整個人置身廉價的白熾燈下,清澈的眼睛盯著前方怔然。

    香噴噴的烤串肉一秒失了味,全部變成沒成熟的葡萄,苦了,酸了。

    他看見了,看見那人碰靳越舟了。

    第49章 鑒定意見

    夜幕四合, 宋阮嘴里的食物饒是再怎么刷辣椒面孜然粉,都讓他嘗出透頂?shù)乃嵛叮G紅的唇瓣輕抿。

    費用早在烤串熟之前就找老板付過了, 東西點的不多,因為剛吃沒多久桌上餐盤還剩一大半的肉串,宋阮的胃口在他抬眸發(fā)現(xiàn)十幾米外兩人的互動時,全部煙消云散。

    周知簡看不太真切, 只知道旁邊身形頎長挺拔的人臉上神情變換極快,不是平日里那個對一切人或事都極為平淡不在乎的靳越舟。

    他順著靳越舟的視線偏眸看去, 略微認(rèn)真打量遠處坐在露天燒烤攤的少年, 看不出具體年紀(jì), 約莫二十歲出頭的模樣, 皮膚白瓷似的發(fā)亮, 整個人很瘦,身上的衣服明顯寬大不適合, 前襟一大片鎖骨暴露, 兩條鎖骨清晰深刻, 在略微暗淡的周遭環(huán)境中, 白皙的皮膚襯得隱隱發(fā)光。

    宋阮臉蛋小,開心時臉頰處會出現(xiàn)淺淺的酒窩,非常可愛。但是他現(xiàn)在一點笑不出來, 甚至面無表情。眼梢往下落,唇角弧度下垂。他心里憋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氣,眼眶里同樣憋著一股翻江倒海的情緒。

    周知簡探究打量的目光穿過黑夜毫不掩飾投射在宋阮身上。

    宋阮悶不做聲同周知簡對視一眼后便以極快的速度挪移。夢里偶爾出現(xiàn)的陌生模樣頭一回真實出現(xiàn)在眼前,他悶頭站起身, 拿起手機離開燒烤攤,自顧自朝小區(qū)門口走, 像身后有鬼追著,頭也不回腳步速度飛快。

    靳越舟忽然宕機的大腦仿佛才連上信號一般,深色眸子中的怔然一秒,立刻反應(yīng)過來,“阮阮!”

    不大不小的叫喊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動靜格外大,小區(qū)門口的保安循聲看過來,唯獨被喚的人聽見后腳底速度愈發(fā)加快,只一秒就剩下了個黑夜中的背影。

    周知簡聽見靳越舟喚人的稱呼,眸光微閃,“越舟——”

    某只白貓溜地太快,靳越舟第一反應(yīng)是快步將人追上,雙腿卻像是被死死釘在地面挪動不了一分,強制留在原地。

    靳越舟沉靜半刻,即使心里再焦急想把溜走的人抓回懷中,嗓音也是平常的薄意疏冷,“不好意思,剛才氣哄哄跑進去的人是我男朋友,他可能誤解了我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如果我之前有什么讓你錯解的信號,我在此向你道歉,抱歉。”

    他不常把多余的心思放別人身上,可碰見周知簡卻一而再再而□□應(yīng)遲鈍,思維卡殼。現(xiàn)在只略略一思考,深夜來設(shè)計部送食物,對方為他專門燉了湯,加班結(jié)束后陪同一路走回家。整個晚上他卻一點未發(fā)覺,腦子某塊地方持續(xù)性被下了安眠藥,思考能力以及敏感度驟降。

    周知簡后來面上的反應(yīng)靳越舟不清楚,他做出了在周知簡看來非常不紳士的行為,說完話后轉(zhuǎn)身就走,片刻不留,高大挺拔的急切背影匆忙離去,目的不言而喻,最后消失在周知簡的視野中。

    宋阮進了小區(qū)后速度便慢下來,悶悶不樂垂頭走著。

    月色銀光傾灑,夏日郁郁蔥蔥的枝椏樹影倒映在地面,變成墨色的倒影。叢林灌木茂密中,蟬鳴蟲叫。

    道路兩邊綠植茂盛,蟲子繁殖也格外多,宋阮盡量挨著路中間走不靠近樹木灌叢,暴露在外的皮膚仍舊被盯上,沒一會兒,胳膊和小腿癢意升起。

    銀色光亮揮灑而下,路邊的燈光很暗,只能照亮附近一隅。等靳越舟追上來時,便看見宋阮站在路中間使勁兒撓胳膊。

    明明光線暗淡,宋阮暴露在外的白嫩皮膚卻亮得晃眼,雖是深夜,小區(qū)內(nèi)仍然有居民出入,他未察覺身后人的靠近,直至一道沉緩的嗓音響起,“再撓就要破皮了。”

    宋阮瞬間驚得皮膚汗毛炸起,如果耳尖能夠具象化,此刻便一定是是直直立起。

    沒半秒鐘的思考,宋阮抬起腳就是要跑,烏黑的后腦勺不消回頭,滿是不高興不開心不樂意。

    兩人之間距離驟減,靳越舟三步作兩步,長手一撈將滿心滿腔不悅的宋阮攬進懷中。

    宋阮自然不樂意被禁錮在懷中,他要離這個青檸怪遠一點!

    靳越舟將宋阮兩條纖細胳膊反手一握,纖薄的兩個手腕被一只手掌握緊,另一只手緊攬著腰身,輕松將撲騰的白貓制服,他略微挑眉問,“怎么了?”

    深邃的目光落下來,宋阮撇嘴,偏頭不看他,聲線悶悶,“沒怎么,我要上樓了。”

    靳越舟視線落在瀲滟粉艷的唇瓣,深眸凝瞬一刻,微微低頭,齒貝不輕不重咬了下艷紅的唇珠,“不是躲著吃燒烤嗎,怎么嘴巴不是辣味是醋酸味。”

    宋阮眸子怔了一秒,本來平復(fù)的心一下子翻江倒海,清潤的雙眸突然瞪大,氣涌上來,口不擇言撿著不好聽的一股腦全部輸出,“呸!誰吃你醋,你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反正我算是看透了,咱倆不是今天掰就是明天掰,早一天晚一天都沒差別!”

    一連串的話未加思考一頓輸出,宋阮說完就后悔了。

    靳越舟眸子的微淺笑意消失殆盡,英俊的輪廓臉色陰沉十分難看,眉骨冷硬,深黑的眸子面無表情盯著宋阮。原本只是略微施力的掌心頃刻間加大力道,攥得宋阮手腕發(fā)疼。

    宋阮自和靳越舟戀愛后,沒勞過一點心神,本就被慣的沒了邊,饒是要天上的星星,靳越舟都會立刻思考可行性并實施。

    他現(xiàn)在自知說錯了話但是扯不下面子道歉,腕上力道不斷加重,無論宋阮怎么叫喊疼,靳越舟像是失了心神,深邃發(fā)黑的雙眸漸深,其他任何一概聽不見。表面平靜,實則抑制不斷翻滾的陰云戾氣。

    被反手禁錮在身后的手腕陣陣發(fā)疼,像是腕骨都要被靳越舟一巴掌擰斷,宋阮水潤的眸子終于染上委屈的神色。下一秒,腕上的緊攥力道消散,后腰被攬住,宋阮迎面撞進堅硬的胸膛。

    靳越舟死死將人抱緊懷中,像是要將人嵌入懷中融為一體,極大的擠壓力道大到能將宋阮的五臟六腑擠出來。

    宋阮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靳越舟低頭,腦袋埋在肩窩中,低低道:“別說這樣的話。”

    “咱倆不會掰,你不許說。”

    低沉的嗓音混著小石塊兒的干澀沙啞,剛才還黑著臉像地府閻王上升,此刻極其委屈的控訴聽得宋阮心尖霎時酸軟,他垂落身側(cè)的手上抬,拽住靳越舟衣擺,猶豫兩秒后,“好,我暫時不說。”

    兩秒后,宋阮白嫩的臉蛋瞬間印上一圈深淺一致牙印,可見某人的憤怒未消的蓄意報復(fù)。

    *

    *

    周知簡那夜專門去設(shè)計部送宵夜,其用心一是想接觸靳越舟,二是借著讓人喝湯后好取DNA。

    兩方的親子鑒定送去醫(yī)院做加急處理,檢驗報告一下來,秦老太太懸著的心終于死了。沉聲厲色一個電話把秦宏宇叫回家。

    客廳內(nèi),老太太坐主位,閉眼穩(wěn)心,沉心靜氣念佛經(jīng),等到秦宏宇一踏入家門,睜眼慈目浸滿怒色,“你個沒心肝的臭小子!”

    不等秦宏宇反應(yīng),站起身抄起坐椅邊的拐杖往他身上打。

    秦宏宇第一下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打,而后反應(yīng)過來,閃躲速度比老人家快得多,“媽,您這怎么回事兒!您倒是說清楚啊怎么上來就打人啊!”

    “要不是我發(fā)現(xiàn),你還想把外面一家子藏多少年?你對不對得起陪你走過大半輩子的媳婦!”

    秦宏宇聽得一頭霧水,“什么外面一家子,媽你這是看什么電視劇走火入魔了,我外面哪里藏過人,怎么一通電話把我喊回家好端端冤枉我。您這么大年紀(jì)怎么還不講道理!”

    “好好好!我知你藏了這么多年肯定是不會承認(rèn),你去看桌上東西,看看是不是證據(jù)確鑿,我看你還想怎么狡辯!”

    秦宏宇目光遲疑落在梨花木桌上的一份白色文件,管家很有眼力見地將文件遞給他。

    文件翻開,秦宏宇一開始緊皺的眉頭帶著不解和迷茫,心想之后得問問管家平時老太太看的什么電視劇,怎么突然張嘴就是沒有邏輯的胡說八道。

    視線略微掃過一大串生物數(shù)據(jù),秦宏宇目光落在紙張底部的一行文字。

    【鑒定意見】鑒定結(jié)果支持秦宏宇是靳越舟的生物學(xué)父親。

    眼球僵滯,他緩慢移動視線,將目光挪移至文件上端,明明白白幾個大字,親子鑒定報告。

    秦宏宇手捏薄薄的幾頁紙,一副雷劈的神情不可置信,好半天才緩過神,嗓音遲滯,“媽,這——”

    老太太沒好氣坐下,胸腔中的火氣持久不下,“現(xiàn)在無論我怎么說你事情也已經(jīng)發(fā)生了,之后這孩子你打算怎么辦,若是你媳婦知道了,婚肯定是要離的,小呂多心高氣傲的一個人你也是知道的……”

    老太太絮絮叨叨解決方法,腦仁疼,客廳的淺淡檀香也緩解不了。

    秦宏宇終于回過神,滿眼茫然,“媽,你這說的什么,小靳這孩子真跟我沒關(guān)系啊。”

    他的神色果真迷惑不解,裝得跟真的似的,就差并手對天發(fā)誓了。

    秦老太太氣得又要將拐杖提起,一棍子打空。

    秦宏宇恢復(fù)冷靜,表情真不似作假,信誓旦旦說如若她不信,可以將自家媳婦喊來,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秦老太太半信半疑,猶疑道:“當(dāng)真沒有”

    “當(dāng)真沒有!”

    母子二人此刻大眼瞪小眼,同時陷入迷茫怪圈。

    第50章 心里的腌臜

    親子鑒定報告的結(jié)果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 但秦宏宇堅決否認(rèn)的態(tài)度讓老太太將信將疑,她坐在梨花椅上,手掌牢牢握住拐杖支撐, 蒼老年邁的手背因手用力,青筋血管凸顯,她繼續(xù)猶疑猜測,“這不會是你二十幾年前留下的風(fēng)流債?”

    秦宏宇瞪眼喊冤, “您是我親媽啊,還能不了解我, 我上哪兒去偷來的風(fēng)流債,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小君是初戀。”

    “那這孩子——”秦老太太陷入深思。

    秦宏宇手里薄薄的紙頁一角已被攥得皺巴巴, 現(xiàn)在頭頂恍遭一道驚天雷劈下, 震得他恍恍惚惚不知道說什么。

    母子二人經(jīng)歷過爭辯后此刻對著親子鑒定報告一頭霧水。

    適時, 管家手機收到消息時同樣皺著眉頭站老太太身側(cè),點開消息大致瀏覽文件后, 心中忽然升騰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想法, 喉頭干澀, 他開口打破室內(nèi)的僵持沉默, “老太太,那孩子的身世已經(jīng)調(diào)取出來了。”

    母子二人聽聞以極其默契的速度同時抬起眼眸,視線直直落在管家身上。

    ……

    靳越舟過往背景和家庭身世簡短到只需幾句話一筆帶過, 生下來爹不疼娘不愛,從小勤工儉學(xué),只要能掙錢,什么臟活累活通通全干全靠自己考上榆城大學(xué)。大學(xué)三年離開父母日子稍微好過點, 參加的賽事遍布全國各地,也不用再靠勞動力掙錢, 光是靠著獎學(xué)金便能自給自足綽綽有余。一個酗酒家暴的爹,一個懦弱任勞任怨的媽,靳成明犯事進局子的頻繁程度,夸張點來說,和靳越舟憑獲獎的次數(shù)堪堪比肩。

    短短的幾頁資料道盡靳越舟身世過往凄慘,秦老太太本就覺得自己和這小孩有緣,此時一深入了解,更是百般心酸。

    管家派人親查,資料不能有錯誤,小孩有父有母明顯和秦家并無關(guān)聯(lián),就連在何時何地出生都詳記清晰。

    秦老太太看著靳越舟出生地,略微眼熟但一時間想不起來,只是看著年份隨口道:“這孩子和咱們家安羽是同一天出生的。”

    管家站一邊欲言又止。

    秦宏宇鎖緊眉頭,深邃銳利的一雙鷹眸死死盯著調(diào)查資料上醫(yī)院的名字——愛民婦保縣中醫(yī)院。老太太記不起來,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妻子呂美君當(dāng)年被指派扶貧縣下鄉(xiāng)的地點就是這家醫(yī)院所在縣城,剛開展工作時有身體不適卻只當(dāng)水土不服沒在意,發(fā)現(xiàn)干嘔難受的癥狀由懷孕引起時胎兒月份已足三月。

    當(dāng)時她的工作正直核心關(guān)鍵時期,不論秦宏宇加上雙方父母怎么勸,呂美君斷然發(fā)話,她絕不可能因為孩子放棄自己的工作。妻子不愿意,秦宏宇替她抗下父母的責(zé)備壓力,也不顧正處于發(fā)展?fàn)顟B(tài)的公司,三天兩頭往鄉(xiāng)下跑。

    五月汛雨時期暴雨多發(fā)頻繁是正常現(xiàn)象,唯獨那年發(fā)生了特大洪澇災(zāi)害,大雨暴漲淹沒平房,鄉(xiāng)民遇難困阻,呂美君作為干部領(lǐng)導(dǎo)自發(fā)去洪災(zāi)前線救災(zāi)導(dǎo)致早產(chǎn),最后只得在縣城醫(yī)院生產(chǎn),生下的孩子便是如今養(yǎng)了二十余年長大成人的秦安羽。

    當(dāng)年洪水災(zāi)害來得突然,秦宏宇一時間到不了前線,妻子生產(chǎn)結(jié)束好幾天后他才抵達醫(yī)院見到自己的妻兒。

    陳年往事每一個過程本步步清晰,此刻卻顯得撲朔迷離,太多疑似點連在一起顯得格外奇怪。

    秦宏宇沉默片刻,將靳越舟不僅和秦安羽同一天生日,就連醫(yī)院都是同一所的事實說出。

    秦老太太本不知其意,只略思索一刻便立刻心下一驚,慈眸布滿嚴(yán)厲之色問管家,“這些東西沒經(jīng)他人之手捏造?”

    管家正色,“老太太,資料經(jīng)我一手操辦,確鑿無誤。”

    如果資料確鑿,一個驚心的推測浮現(xiàn)眼前,秦宏宇從未在外面有過情人,也從未瞞著家庭有過什么風(fēng)流韻事,靳越舟可能本就是他唯一的孩子,當(dāng)年洪災(zāi)醫(yī)院人多混雜,護士醫(yī)生工作出了疏漏,被人不小心調(diào)換了也是可能存在的情況。

    但是八成把握的推測此刻也僅僅只是猜測,還需要再做一遍復(fù)查。

    秦宏宇讓老太太定下心,略微思索半刻打了一通電話吩咐綜合部門安排全集團抽血體檢。

    ……

    醫(yī)院的體檢中專門取出兩份抽血樣本做了單獨的檢測,加急處理的親子鑒定報告再次由貼身秘書第一時間送到秦宏宇手上。

    秦宏宇盯著桌面兩份整齊擺放在桌面的報告結(jié)果,一時間失了神難以接受眼下的情況。

    同靳越舟的鑒定結(jié)果仍然不變,依舊顯示著秦宏宇是他的生物學(xué)父親,而秦安羽的鑒定結(jié)果截然相反,顯示著非親生。

    秦老太太一早得到消息,話里話外焦急催秦宏宇把靳越舟帶回家。

    秦宏宇在電話一端沉默良久,“媽,小君她身體不好,這么多年您看她多疼安羽不是不清楚,我擔(dān)心直接告訴她孩子當(dāng)年被抱錯,怕她承受不住……”

    老太太聞言,手持的紫檀木拐杖懊惱敲擊地面。呂美君當(dāng)年不辭辛苦工作超額過度,孕婦早產(chǎn)落下病根。

    一連多日,秦宏宇像是避人躲事很少回家,一旦有空閑時間便長久呆在設(shè)計部,占據(jù)設(shè)計部孔總的辦公室,嚇得孔總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事兒,老板正想方設(shè)法敲打自己。

    會議室內(nèi)對項目開展討論時都因大老板在場,說話不免有些拘束,唯獨靳越舟發(fā)言不卑不亢、從容不迫。大老板的注意力和目光明顯焦距在靳越舟身上,底下人自然能夠發(fā)現(xiàn)。

    秦安羽不樂意了,他自從進了中恒當(dāng)個破實習(xí)生,什么都不愿意學(xué),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親爹這幾天親臨設(shè)計部,除了幾句不冷不淡的問話,目光全放在另一人身上。再回家后他以極度委屈的態(tài)度朝母親抱怨。

    呂美君一向站在自己孩子這邊,靜心安慰秦安羽后,秀美輕蹙,“你爸真的這么關(guān)照這個男孩嗎?”

    秦安羽將懷中的抱枕丟下,語氣極為憤怒,“我現(xiàn)在是真搞不懂他,一天到晚來設(shè)計部,跟自己親生兒子說話不超過三句話,眼神一刻不離那個姓靳的,搞得公司上下都以為他才是你們倆親生兒子,我就是撿來的!”

    呂美君心里琢磨靳這個姓,一下子回憶起來,這男生她前段時間常從丈夫提起,秦宏宇多次用感嘆的語氣夸贊這人的優(yōu)秀。

    只是這人再優(yōu)秀,在呂美君心里也只是陌生人一個,對她而言,因為一個外人疏冷自己的孩子簡直是莫名其妙。雖說自己的孩子秦安羽天生資質(zhì)不高,是愛貪玩了一點,但在父母眼里,不論孩子怎樣都是格外優(yōu)秀的,任何人都比不上。

    她語氣溫柔,“安羽,別這么說你爸,我和你爸也只有你這么一個孩子。”

    秦安羽知道不可能,但仍拖長音抱怨,“那您去說說他,搞得員工都說些亂七八糟的八卦。”

    呂美君問,“什么八卦?”

    秦安羽憤憤道:“他們說靳越舟是我爸在外面養(yǎng)的私生子!”

    呂美君蹙起的眉頭轉(zhuǎn)瞬舒展,笑意淺淺,早年英氣的輪廓被歲月?lián)崞阶兊酶裢馊岷停昂f八道什么,連這話你也信。”

    秦安羽低聲心虛嘀咕,“我知道爸媽感情好,但是感情再好也經(jīng)不住別人這么胡亂八卦啊……”

    呂美君見兒子似乎真是被這種毫無根據(jù)胡謅煩了心神,“那你明天別去公司了,與其聽這種胡謅的東西煩悶,還不如出去玩。”

    秦安羽煩躁郁悶瞬間掃平,對呂美君撒嬌討好,嘴上說著媽媽最好。

    隔天呂美君到了公司,一樓大廳前臺人眼尖,還沒等她走兩步路立刻認(rèn)出并將她引到總裁專屬電梯。

    呂美君到了頂層辦公室,總裁秘書早早接到前臺電話通知,在電梯門口候著。

    夫人不常來公司,這次猝不及防到訪,弄得一行人慌慌張張。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空無一人,辦公桌上擺著幾份待看的文件。呂美君站門口,視線隨意瞥一眼,光是站著不說話,端莊自持,矜然利落的氣質(zhì)外顯。

    她開口,“秦宏宇人呢?”看桌上翻了一般的文件,約計人剛走沒多久。

    秘書戰(zhàn)戰(zhàn)兢兢答,“老板……”

    遲疑半分鐘沒回答,呂美君偏眸看他,政界多年的沉浮讓她的有一雙洞悉所有人和事的雙眸,只略微瞧一眼仿佛就能把人看透,“他人呢。”

    不是疑問句,平坦的稱述更讓秘書膽戰(zhàn)心驚。

    老板莫名其妙關(guān)照設(shè)計部一個實習(xí)生,這幾天更是非常不正常親臨設(shè)計部,就連幾個小項目的策劃會議都特地要去聽。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在猜測那實習(xí)生是秦宏宇的私生子,如今夫人又一反常態(tài)來公司找老板,恐怕算是半錘定謠言。

    秘書不敢再猶豫,“老板在設(shè)計部開會。”

    呂美君終于不耐,“開完會讓他上樓,告訴你老板我在辦公室等他。”

    辦公室布局采光極好,桌面的文件零散,呂美君沒多加思考,將手提包放在桌上,準(zhǔn)備把桌面東西整理一番,略微低頭,她看見書桌正下方抽屜沒關(guān)好,抽屜口一條縫隙露出,可以從狹小的縫隙隱約窺見其中放著幾張紙質(zhì)文件。

    正欲闔上抽屜,呂美君忽然鬼使神差,闔上的動作變作拉開,做工上乘木制書桌每一個細節(jié)都打磨極致,抽屜被無聲拉開,兩份混疊在一齊的白色文件見得光明,大咧咧暴露在冷空氣中。

    封面的親子鑒定報告幾個字落在呂美君的雙眼中,心尖猛然一顫,她無意識坐在辦公椅中,掌心陣陣發(fā)熱,大腦短暫失去思考的能力。

    昨日安羽告訴她公司內(nèi)傳的亂七八糟毫無根據(jù)的胡謅謠言,自己是一點也不相信,她百分百相信自己和秦宏宇多年的感情,雖然在教育小孩的事情上總是頗有分歧,但秦宏宇背叛家庭背叛自己的事情絕不可能發(fā)生。

    呂美君緩了緩心神,將文件拿出來后發(fā)現(xiàn)是兩份親子鑒定報告,縈繞在心頭的迷霧越攏越大,直至她將兩份報告全部翻開并看完,腦子“嗡”地一聲空白,目光似是僵滯,她后頸涼汗直冒,短短的幾分鐘將簡短的兩份報反復(fù)查看百遍,整個人恍若跌入萬仗冰窟。

    等秦宏宇急匆匆從設(shè)計部趕來辦公室時,便看見妻子坐在辦公室,低垂著頭,像是全身心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文件,或許沒發(fā)現(xiàn)或許壓根分不出精力給外界。

    秦宏宇剛開門時發(fā)覺不對勁,喊了一聲,“小君。”

    封閉住呂美君的一層薄薄膜界被外人的叫喊打破,音波延遲,她仿佛好半晌才聽見聲音,抬頭時早已淚流滿面。

    秦宏宇疾步走進,看見呂美君手里緊攥的親子鑒定報告,知道現(xiàn)在瞞下去也再無意義,嗓音干澀遲緩道:“安羽不是我們的孩子,我找人調(diào)查了,很大概率是當(dāng)年醫(yī)院人太雜,病人太多,孩子被人調(diào)換了也不知道。”

    他說完后像是長時間懸掛在心上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

    呂美君像是聽不懂他說的話,淚水像是流不完一般,喉頭死死被堵住,咽喉連接脖頸腸胃沿順往下陣陣發(fā)寒。她極其艱難吐露字句,“怎么會……”

    下鄉(xiāng)那一年她從不后悔自己的選擇,就算遇上天災(zāi),她懷著孩子也從未生過退怯的心理。可是現(xiàn)在,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呂美君五指緊攥著這兩份報告,頭暈?zāi)垦#垙堜h利的邊緣割得手心疼,但她沒有任何疼痛的直覺。

    秦宏宇將人抱進懷中,掌心不斷輕拍她的背以作安慰。

    臨產(chǎn)時醫(yī)院患者爆滿,孩子被調(diào)換怪不到任何人的頭上。

    秦宏宇衣襟一側(cè)浸濕,呂美君哭得歇斯底里。

    ……

    早在公司提出作全員工體檢時,宋阮立即意識到不對勁,心里像是壓著一口氣喘不上,白天心神不寧,睡到半夜次次被噩夢驚醒。

    之前開的藥勉強能夠起作用,現(xiàn)在噩夢侵襲厲害整個人驚魂不定。

    冷汗順著細白的脖頸浸滿整個后背,睡衣沾濕了薄薄一層汗。

    宋阮醒來時,眼梢含著濕潤的薄粉,眼皮耷拉著特別沒精神。

    靳越舟早在他作噩夢時醒來,將意識仍停留在夢魘還未清醒的宋阮從床上挖起然后抱緊,安撫性的吻不斷落在宋阮粉薄的眼皮上。試圖讓懷中的人恢復(fù)正常。

    宋阮發(fā)散的瞳孔漸漸聚焦,丟了的魂一點點恢復(fù),他抽了抽鼻子,烏黑的發(fā)頂顯得人格外軟。

    靳越舟下床在衣柜中找了件干凈上衣,隨后替宋阮換上,動作格外細致。

    濕透一半的睡衣被丟在床下,明天靳越舟會洗。

    靳越舟現(xiàn)在一心落在宋阮身上,夜間的聲線格外磁性,“阮阮……”

    耳膜輕微震顫,宋阮皺了皺鼻子,大概知道靳越舟在喊自己,整個人窩進青檸香的胸口中不動彈。

    靳越舟落在頸側(cè)的吻輕淺不帶任何欲念,慢慢挪移至鎖骨處后意味逐漸不對勁起來。

    兩人除了最后一步幾乎什么都做過,燙人的呼吸噴灑在宋阮敏感的耳側(cè),粗糲的掌心隔著薄薄的衣物傳遞熱度。

    皮膚并未有任何接觸,宋阮提前感知到粗繭摩擦皮膚渾身過電的觸感。

    清秀的喉結(jié)吞咽,情動的欲念毫不猶豫被對方帶起。

    宋阮略微失神抬眸,兩手掌心撐在床鋪面,略略支撐上半身湊近靳越舟,然后啄吻。

    柔軟的唇舌貼近親吻,宋阮眼皮輕顫,心里暗道不好,自己被靳越舟帶壞了。

    主動貼近的吻只維持一秒,而后瞬間被對方極強的占有欲攥取。

    唇舌絞繞欲念意味極重,夜半時分,兩道急促的呼吸纏攪在一起,以星火燎原之勢燒了起來。

    大掌撥撩,貼著脂玉一般的嫩膚撩撫,欲念極重的大掌力道時輕時重,流連撫摸…………

    厚厚的粗繭硌著皮膚,酥麻從脊背后躥升至后腦。

    宋阮雙腿勾住勁瘦腰身,剛換下的上衣被人脫下,那雙手在十分鐘前幫人穿上衣服,現(xiàn)在又用這同一雙手替人褪下。

    …………

    …………

    …………

    快感和害怕交織,宋阮兩條腿纖細筆直,大腿處白皙瑩潤。

    小麥的深色皮膚同其形成截然對比,大掌緊握住瑩潤,手背血管青筋凸起。

    濕潤的口腔包裹,不多久,宋阮躺在床上,覺得自己變成一大塊奶油,甜膩得一塌糊涂。

    …………

    而靳越舟,就是那個攪亂奶油的壞東西。

    靳越舟心里藏著臟東西,非常想讓宋阮全身顫抖躺在自己身下,想讓宋阮從頭到腳都變成他的,想用一個手銬將人就這么拷在床頭前,鎖鏈的范圍僅限于房間。

    他極力忍著,仔細藏好心里的腌臜,宋阮膽子太小,像只貓一樣警惕,一旦預(yù)知危險會立刻沒心沒肺地跑了。

    ……

    宋阮這段時間持續(xù)不斷噩夢入夜,靳越舟同樣不好受,不是宋阮半夜驚醒的干擾,是他同樣半夜如夢,醒來卻將夢境忘得一干二凈,心中空落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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