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 131 章

    營帳中都是李玹的心腹, 幾乎他一下令,后方的黑衣護衛就上前,將跪在地上的裴椹按住, 雙臂反剪在身后。

    裴椹額發上還滴著水, 臉色因寒冷變得蒼白,竟不反抗,仿佛任憑處置。

    李玹唇邊冷笑愈甚,道:“把他帶下去, 嚴加看守。”

    護衛不知發生了什么, 只嚴格執行命令。

    帳外, 正焦急等待的一眾文臣武將和楊元羿見裴椹忽然被押出來,臉色頓時一變。

    尤其楊元羿, 急忙上前問:“這是怎么回事?儉之,主公他為何……”

    裴椹青白的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楊元羿見狀, 急忙又問押著他的護衛:“兩位兄弟,不知我們裴將軍犯了什么事, 要被如此對待?主公可有說什么?”

    護衛們對視一眼, 自然不敢多言。

    況且他們剛才站在營帳門口位置,確實也不知發生了什么,只知李玹看了一會兒小殿下, 忽然就生氣了。

    他們跟隨李玹這么久, 還沒見從沒見主公如此動怒過。只怕裴將軍是真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而且跟小殿下有關。

    但李玹此刻正在怒頭上,即便猜到, 他們也不敢多說。

    眼看幾人押著裴椹繼續往別的軍帳走,而且看樣子, 還要拿繩子綁起來,楊元羿急得不行。

    裴椹這時忽然開口,聲音沙啞低沉:“沒事,是我犯了錯事,主公秉公處理。你不可去找主公求情,也壓著軍中人,讓他們不可造次,無論……我發生什么!

    楊元羿一僵,心中“咯噔”一下,暗想:到底是發生了何等大事,竟這么嚴重?

    旁邊,李玹手下的一些將領也是茫然,一些文臣謀士則十分焦急。

    裴椹手握重兵,又牽動并州、雍州,無論他犯了什么事,主公也不能這么沖動就把人抓了啊。

    何況對方還剛幫忙打敗朱友君,與陸騭、小殿下他們一起拿下司、兗、青三州。如此戰功,轉眼就被抓,只怕有人會生出“鳥盡弓藏”之感。

    何況裴椹還有十幾萬并州軍與他們同行,萬一這些并州軍得知裴椹出事,壓不住,鬧出嘩變,可如何是好?

    眼下好就好在,方才裴椹叮囑楊元羿那番話,明顯也是擔心會出現這種情況的意思。也就是說,裴椹還是心向義軍的,至少目前他不希望并州軍為他鬧事。

    幾名文臣謀士懸著的心稍松幾分,抹了抹額上的虛汗,趕緊找到正茫然的楊元羿,勸道:“楊少將軍,此事發生突然,我們都不知主公為何動怒,還請少將軍回去好好安撫諸位并州將領,切勿一時不理智,生出亂子,于國于己都不是好事,裴將軍想必也不愿看見這一幕。”

    楊元羿聲音干啞:“我自是知道,但儉之他……”

    “少將軍放心,我等這就去求見主公,問問是怎么回事。另外天氣寒冷,裴將軍衣服都是濕的,少將軍還是快命人拿些干衣服,給裴將軍先換上!绷硪幻\士文松泉道。

    楊元羿心知只能暫時如此,啞聲道:“那就有勞幾位大人了。”

    眼下情況不明,自己又不好去見李玹,只能請李玹的心腹臣屬先幫忙探明情況,周旋一二。

    其實小殿下要是沒昏迷就好了,要是他還醒著,定不會讓李玹把裴椹綁了。而且有小殿下在,即便李玹動怒,相信也能被勸下來。

    哪怕小殿下沒醒,陸騭在也行啊,他也比自己適合去求情說話,唉。

    楊元羿心中長嘆,匆匆先回去幫裴椹拿衣服。

    并州軍中幾名將領聽說裴椹被李玹派人拿下,一見他,果然都上來詢問。楊元羿只得趕緊又安撫,讓他們稍安勿躁,先靜等消息.

    另一邊,暖熱的營帳中,李玹抬手給已經換上干凈衣服的李禪秀掖好被子,眉間籠著一股陰郁。

    方才讓人給李禪秀換衣衣時,他無意間又看見兩眼,對方單薄的背上也遍布痕跡,腰間的指印更是駭人。李玹攥緊的手險些將佛珠捏碎,裴椹簡直……簡直是畜生!

    他極力控制著情緒,才沒當場去將對方砍了。此刻看著深深陷在被褥間,臉色蒼白,眉心緊攏的李禪秀,他又一陣心疼和苦澀。

    那天清晨,李禪秀也這樣虛弱躺在床上,他竟沒察覺異樣,還當著裴椹的面,讓對方好好休息。甚至后來還與裴椹一同到外面,繼續商談軍務。

    李玹想起那一幕,心底就克制不住怒火。修了十八年的佛,在畢生仇人李懋面前都沒失態的他,此刻卻完全維持不了平和。

    這是他精心養大,相依為命,視若珍寶的孩子。在被圈禁的那些年,在無數個抬頭只能看見高墻,要將人逼瘋的安靜歲月里,是這個孩子讓他生出支撐下去的力量。

    因為無論多艱難,總還有一個比他更可憐、可脆弱的生命,需要他去照顧。若他也不在了,這個可憐的小生命該何去何從?

    他就這樣靠著這個信念,一天天撐下來,看著孩子慢慢長大,從此父子相依為命,他也有了可以說話的人。

    他疼惜憐憫這個孩子,曾發誓若有一天真能離開圈禁他的地方,定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留給這個孩子。

    這是他李玹的兒子,如此優秀,該當如此。

    可他不曾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看不見的地方,他花費無數心血才小心養大、幼時就算磕破一根手指頭,都讓他心疼不已的孩子,竟被人如此對待。

    看到那些痕跡時,李玹簡直想當場殺人的心都有。不知是怎樣的理智,又或是念了十八年的佛經到底起了些微小作用,才讓他生生忍住,只將人暫時押下。

    押送裴椹的黑衣護衛很快回來,跪在帳門處恭敬回話。

    聽完裴椹叮囑楊元羿的那番話,李玹冷笑:“他倒是自覺。”又或說是自信。

    以為自己真不敢動他?

    黑衣護衛跪在帳門口低垂著頭,一句不敢言。

    李玹今日冷笑的次數,比他從圈禁的地方出來后的這一年多都多。

    但想到方才文松泉等文臣謀士的囑托,護衛咬咬牙,還是硬著頭皮道:“主上,文大人他們請見!

    李玹沉下神色,不需想也知道他們此刻求見,要說什么。

    “不見。”他聲音微冷道。

    護衛不敢多言,安靜地仍跪著。

    李玹收回視線,又看向榻上昏迷的李禪秀,很快抬手扣住他的脈門,一邊把脈,一邊目光寸寸掠過他蒼白俊秀的臉,難掩心疼。

    那天自己就在身旁,蟬奴兒為何也幫裴椹瞞著?受了委屈,為何不與自己這個當父親的說?

    是覺得父親保護不了他?還是……另有原因?

    但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總歸不可能是心甘情愿。

    李玹閉了閉眼,忽然想起在長安昭陽殿的那個傍晚,血色殘陽透過窗格照進殿內,照在跪在蒲團上的他和李禪秀身上。

    那時這孩子擔憂他這個父親,笨拙地安慰他,說會為他報仇,會為他抓到老皇帝李懋,讓李懋跪在皇陵磕頭懺悔。

    而如今,這孩子確實也做到了,李懋已經被他下令押回洛陽。但這其中,裴椹出了至少一半的力。

    他忽然又想起,裴椹當初忽然投靠義軍的事。

    裴家從老燕王開始,就效忠李懋父子,老燕王是李懋提拔,裴椹是李楨的好友,還欠李楨救命之恩。

    何況裴椹手握十幾萬并州軍,又與雍州的張伯謙同氣連枝,還打下了長安,在當時那種占盡優勢的情況下,為何會忽然投靠尚弱小的義軍?

    彼時李禪秀說是自己用大義說服了裴椹,而自己因為知道老皇帝李懋待裴家并沒有世人以為的那么好,加上一直以為裴椹和他爺爺一樣,都是心懷大義之人,就真信了。

    或者說,是他太信任李禪秀了。因為是李禪秀說的,所以這話在他耳中,可信度就比旁人說出來要高許多。

    畢竟在他眼中,他的蟬奴兒這般優秀,能招攬到陸騭、趙律等人才,就是再招攬到一個裴椹,也不甚稀奇。

    他的兒子本來就該這么耀眼。

    可他忽略了一點,他的兒子還有一張……會引來豺狼的好樣貌。

    陸騭和趙律都是身處低谷和困境,才被蟬奴兒成功招攬。裴椹又憑什么呢?

    是不是為了招攬他,蟬奴兒付出了什么?所以才為他隱瞞,乃至……心甘情愿?

    李玹死死攥緊手,掌心被指甲刺痛出血。

    他一直不想將自己的仇恨加諸到兒子身上,但蟬奴兒自出生就生活在自己身邊,又怎會不知他的痛苦?

    莫非是這傻孩子,這傻孩子……

    李玹心中輕顫,攥緊的手驟松,片刻后,近乎發抖地碰了碰李禪秀發燙的光潔額頭。

    忽然,他轉過頭,對仍跪在身后的護衛寒聲道:“把禪秀身邊的護衛、將領,都叫來!

    護衛聞言,忙低聲說“是”.

    營帳外,正焦急等待的文松泉等文臣謀士見護衛出來,急忙上前。下一刻,卻聽聞李玹不見他們,心頓時又一沉。

    連他們都不見,主公只怕真氣得不輕?

    “這位小兄弟,主公他……心情如何?”見狀,文松泉忙打聽。

    護衛搖頭,但見這幾位大人實在心焦,轉頭看一眼帳門,咬咬牙,終于壓低聲音告知:“主上心情十分不好,諸位大人還是不要在此時求見了,過陣時間再來吧!

    說完拱拱手,便要趕去辦李玹吩咐的事。

    文松泉等人一聽,心頓時更沉。

    “這位小兄弟,主上如此動怒,可是跟裴將軍有關?”一名文臣又拉住其中一人問。

    被拉住的護衛不敢多言,只含糊點點頭,就趕緊離去。

    文臣謀士們互相對視一眼,心中更加不安。

    文松泉想了想后,急忙轉身去尋楊元羿。

    楊元羿剛給裴椹送過衣服,心情沉重出來,見文大人來找自己,以為有好消息,急忙上前問:“大人,可是見過主公了?可知我們裴將軍為何忽然被看押?”

    文松泉神色凝重,搖了搖頭,問他:“你方才去見裴將軍,將軍也沒說?”

    楊元羿嘆一聲,難掩焦急:“儉之也一言不發,問什么他都不說,只說是他的過錯,讓我好好看著并州軍。”

    文松泉捋了捋須,見他焦急,反勸道:“眼下急也無用,主公能讓你去見裴將軍,想必……”暫沒有殺他之心。

    但這話怎好真說出來?文松泉含糊一下,道:“……想必事情還不嚴重,楊少將軍且先寬心!

    只是語氣一頓,他又道:“不過主公此次動怒,確實也跟裴將軍有關,眼下我們都不知發生了什么,主公不愿見我等,裴將軍也不說……我看,楊少將軍你還是快寫信給燕王殿下,請他去找太傅來為裴將軍說情。我同時也修書一封給太傅,將此事詳細告知!

    無論如何,裴椹決計不能出事,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文松泉不知李玹此刻在想什么,只擔心萬一處理不好,并州軍鬧出嘩變,于主公的安危和大局都沒有好處。

    但他在追隨李玹之前,只是個普通的寒門士人,在魏太傅那說不上什么話。讓楊元羿給燕王修書,也是想借燕王的面,說動太傅。

    何況裴椹是燕王的親生兒子,對方必不會不管。

    “對了,此事先不要告知并州、雍州方面。少將軍且先放心,我看主公應該只是一時動怒,不會傷害裴將軍。”文松泉又安撫楊元羿。

    楊元羿明白他的用意,只是神情有些復雜。

    他確實沒有將事情告訴并州、雍州方面的打算,但并不是被文松泉安撫住了,而是裴椹讓他不要那么做。

    何況還沒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宜那么做。既然已經加入義軍,誰也不想沒事就反叛著玩.

    營帳內,李禪秀單薄的身體陷在被褥間,眉心緊皺,蒼白的面容像在忍受什么痛苦。

    李玹把完脈后,將他的手放回被中,又輕輕撫平他的眉。

    伊潯、張虎等人很快被請到營帳內,依次跪下。

    李玹幫李禪秀掖好被角后,轉身,審視看他們片刻,揮揮手,讓護衛們先退下。

    “禪秀和裴椹的事,你們何時知道的,都清楚多少?”他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問。

    虞興凡等護衛、將領聽完,神情茫然不解,唯有張虎和伊潯不明顯地僵了一下,緊緊低著頭。

    李玹目光一頓,道:“其他人出去,伊潯和……”

    他不知張虎叫什么,想了想道:“……和最右邊的這個人留下!

    虞興凡等人不明所以,帶著滿腹疑問退下。很快,帳內只剩伊潯和張虎兩人跪著。

    李玹一言不發,緩緩轉動手中佛珠,目光沉沉注視他們。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久,伊潯和張虎的心也忍不住越提越緊。

    忽然,李玹看著伊潯,不疾不徐開口:“伊潯,你也要瞞著叔父嗎?”

    他曾和伊潯的父親結拜,按理,伊潯確實應該稱他一聲叔父。

    但伊潯聽著他平靜話語,身體反而微微輕顫,片刻,額頭輕抵地面,緊聲道:“非是屬下有意要瞞主公,而是、而是殿下交代過,不可將此事告訴主公!

    李玹轉動佛珠的手一頓,道:“你直說無妨,禪秀醒來若怪,一切有我擔著!

    伊潯咬緊牙關,還在猶豫。卻忽然,李玹身后的李禪秀忽然劇烈顫抖,痛苦呻丨吟。

    李玹頓時顧不得其他,忙轉身安撫,同時將他的手從被中拿出,欲再把脈。

    只是剛觸到李禪秀手背皮膚,就感到一陣冰涼。

    李玹心中微驚,明白他這是寒毒發作了,可下一刻,李禪秀忽然口吐鮮血,星星點點紅濺在他的錦繡華袍。

    吐完這一口血,他忽然又頹倒在被褥間,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

    李玹僵住,片刻抹去濺在手背的一滴血紅,指尖輕顫去探他的鼻息,下一刻,忽然啞聲厲聲喊:“去請郎中!

    大軍行在途中,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便是能請到郎中,也都是鄉野土醫,水平可能還不如自學過些許醫術的李玹。

    李玹只得下令讓大軍迅速開拔,駐扎到附近縣城,同時急命人去洛陽請孫神醫。

    只是孫神醫還沒到,燕王就先到了。

    他不久前正好親自押送糧草到司州、兗州地界,剛要回長安,忽然收到楊元羿的信。

    得知裴椹突然被李玹命人拿下看押,與被下獄無異,燕王嚇得臉都白了,一時顧不得其他,趕緊騎上馬,星夜兼程趕來。

    一到城中,楊元羿就趕緊來接他,問:“王爺,太傅呢?怎么就您一個人來?”

    至少得魏太傅來,才能勸動主公啊。

    還有小殿下,不知怎地,落了湖后,竟一直沒醒。唉,但凡他醒了,儉之也不至于現在還被關著。

    楊元羿起初還沒這么擔心,可隨著時間一天天推移,裴椹仍被關押,李玹又不露面,他簡直心急如焚。

    燕王抹了抹額頭急汗,喘著氣道:“太、太傅在長安,離這遠,應該還在來的路上。對、對了,你信中說的含糊,也沒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儉之為何被看押?”

    楊元羿“唉”一聲,急道:“就是不知道,才請您和太傅前來啊!

    燕王一聽,心涼半截,道:“八成是因為那事。”

    說著額上的汗也顧不得擦了,趕緊就要去見李玹。

    李玹正在“審問”伊潯和張虎,得知他來,沉默片刻,揮手道:“請燕王進來!

    燕王顫悠悠進廳后,沒敢抬頭,就先跪下,緊張道:“殿、殿下,聽聞您忽然將裴椹看押,不、不知可是他犯了什么罪?”

    李玹面無表情,裴椹犯下那種事,受害的又是他兒子,讓他如何說得出口?

    他一時沉默,燕王卻以為,定然就是自己心中猜的那樣。

    唉,當年老皇帝李懋為奪皇位,以胡人要犯并州為由,讓他的父親老燕王率軍前往并州。

    當時李玹的外祖沈老將軍駐守在雍州,以為老燕王是去幫李懋奪位,從而被老燕王的大軍牽制住。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老燕王的舉動相當于幫李懋奪得了皇位。畢竟如果不是他的大軍牽制,沈老將軍當年及時趕到北征軍中,見到即將崩逝的太祖的話,后面李懋也許就不會成功。

    但老燕王當時并不知道,是在多年后,發現李懋是矯詔奪位,才想通其中關鍵。

    后來老燕王一直愧疚,常在朝中幫太子李玹說話。李玹被圈禁時,他寫了無數奏章,上表老皇帝,力保李玹絕不可能謀反。李玹被圈禁那些年,他同樣經常上表,請老皇帝放出李玹。

    興許就是這個原因,讓裴家才漸漸被老皇帝厭惡。

    燕王原本也不知到這些事,他是在父兄都去世后,整理父親遺物,才知道這些。

    所以得知裴椹要投靠義軍是,他第一想法就是不行。當年老燕王變相幫老皇帝多了李玹的帝位,李玹若知道,萬一報復怎么辦?

    可裴椹當時早就事先決定好,哪是他能阻止的?后來他見李玹脾氣溫和,并沒因圈禁變得極端,又對自己一家又甚好,便想興許李玹不知道當年那些事。

    既如此,他自然也不敢說出來,平白在李玹和裴椹君臣之間埋下根刺。

    但前幾日收到楊元羿的信,得知裴椹忽然被看押,他心中就知道糟了,八成是李玹知道老燕王當年的事了。

    第 132 章

    燕王本想一輩子都瞞著此事, 但他忽然想到,自己還忽略了一個人——老皇帝李懋。

    李玹已經去過青州,很可能還見過李懋。成王敗寇, 為了惡心李玹, 老皇帝故意說出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這么做,還能離間李玹和裴椹。

    燕王越想越覺得,肯定就是這樣,否則為何會這么巧, 李玹剛去過青州, 裴椹就忽然被拿下了?

    他一陣膽顫, 大冷的天,額上竟冒出汗, 戰戰兢兢道:“殿、殿下明鑒,當年我父親確實被……李懋以胡人來犯為由,調到并州, 但我父親真的對李懋奪位的事一無所知,絕不是有心要幫他。后來父親知道真相, 也十分后悔痛苦, 常常上表為殿下說話,更是從此苦守在并州,再也沒回過洛陽。

    “且、且這件事, 臣一字都沒跟裴椹說過, 他對此一無所知, 毫不知情。殿下您若怪罪,就怪罪我吧, 切勿被李懋離間。而且看在裴椹還有用的份上,對了, 他打仗甚是厲害,不、不能殺啊……”

    李玹:“……”

    他按了按眉心,雖然聽聞過燕王膽小怕事,但沒想到會這么膽小。

    對方說的事,他其實早就知道,也去過并州,與老燕王說開過。

    雖然之前氣得要殺裴椹,但他還不至于如此昏庸,要借此事把火氣撒在燕王身上。

    且,念及燕王也是一片愛子之心……

    “燕王不必多言,與此事無關!崩瞰t皺眉打斷。

    燕王還跪在地上,低頭碎碎念保證“裴椹他真的什么都不知,殿下要追究,就追究臣一人”……

    念到一半,忽聽到李玹說的話,又愣。骸鞍?”

    不是因為這事?那還能是因為什么?

    正這時,一名護衛忽然帶著名郎中,急匆匆趕來。

    李玹見了立刻起身,不等護衛開口,就道:“先帶他進去。”

    護衛拱拱手,趕緊先引郎中入內。

    李玹也走下座位,跟著快步走進內室,竟像一時忘了燕王還跪在外面。

    燕王一時困惑,這、這又是發生什么了?.

    內室,李禪秀單薄的身體陷在衾被中,仍緊閉雙目,病容蒼白。

    護衛趕緊讓新請來的郎中上前幫忙看診,這才有空轉身對李玹恭敬道:“主上,這位吳郎中是遠近聞名的名醫,醫術定然比先前那幾位高。”

    自駐扎到這座縣城后,他們連日來已經請了不少郎中,但一直沒人能診出小殿下為何昏迷不醒,而孫神醫又遲遲未到。

    李玹也因此,面色一日不如一日,對文松泉等人的求情視而不見。

    此刻聽了護衛的話,他神情依舊沒輕松多少,只揮揮手,示意他先安靜,自己要專心看郎中診治。

    這位吳郎中看著確實比先前幾位郎中有水平,把脈不到一刻,便捋著胡須,細細問“小公子可中過什么寒毒”“可是前段時日剛受過寒”“吐過血”,全都與李禪秀的情況對得上。

    李玹握著佛珠的手微緊,上前一步問:“先生可知小兒為何遲遲不醒?”

    吳郎中嘆氣,也不隱瞞,道:“實話實說,老朽也診不出小公子身中何種寒毒,但對他一直昏迷不醒之事,倒有幾分猜測,小公子腎水有虧,應是近日行過房事,若是健康的人,這樣倒沒什么,但小公子體內寒氣甚重,又被陽氣沖撞,致使氣血不穩,再加受寒,才會引起寒毒發作,吐血昏迷。”

    李玹愈聽,臉色愈發難看,攥著佛珠的手背青筋突起。

    旁邊護衛聽了更是駭然,恨不得立刻消失,不要讓李玹意識到他存在才是。

    “依先生之見,小兒的情況該如何救治?”

    “唉!眳抢芍修酆殦u頭,“老朽也無辦法,只能診出小公子脈象已愈發薄弱,需盡快解毒,否則……情況只怕不妙!

    李玹聞言,身影忽然僵立如雕塑。片刻,握著佛珠的手竟克制不住顫抖。

    這時,吳郎中又頗有些責怪地嘆道:“似小公子這種情況,本該清心養身,淡泊寡欲。這樣的話,只是寒毒發作,倒也不至于這么兇險,家中人既關心他,怎不不勸著些……”

    老郎中一片醫者心,習慣性地數落幾句。

    李玹身形隱在陰影中,神情晦暗無比,周身仿佛散發寒意。

    旁邊護衛撐不住壓力,終于撲通跪地。老郎中一見,責備話一時也頓住。

    李玹臉色前所未有地冷沉,情緒壓到極致,忽然,他一把抽出旁邊案幾上的長劍,袖袍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外面,燕王還跪在廳中,萬分不解地琢磨:既然跟老爺子沒關系,裴椹到底為何被看押?

    未等他想明白,忽見李玹握著長劍,面沉如霜出來。

    燕王愣了一下,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只眼睜睜看著李玹好似沒察覺到他一般,大步凌風而去,還下意識道:是誰忽然把李玹氣成這樣?

    剛想完,就聽外面傳來文松泉、楊元羿等人的驚恐聲——

    “主公,您、您這是要去見裴將軍?不不,裴將軍殺不得,主公,您三思啊主公!”

    “主公,不知將軍究竟犯了何錯,您要拿劍殺他?若沒有個理由,不止屬下,只怕我們并州軍中許多人都不會服氣!

    前一句是文松泉的勸誡,后一句明顯是楊元羿。

    眼看李玹直接提劍要殺人,楊元羿一時也顧不得這話有多不敬,甚至隱含威脅了。他直直跪在李玹面前,梗著脖子擋住去路。

    李玹直接怒斥:“滾開!”

    廳內,燕王這才反應過來,幾乎連滾帶爬,肝膽俱裂地跑到院外,撲通一聲又跪下,抓住李玹的衣擺,哆嗦道:“殿殿殿下,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不管裴椹做了什么,請您萬萬要饒他一命。”

    李玹直接一把扯回衣擺,又繞過楊元羿,沉容繼續往關押裴椹的房間走去。

    楊元羿見狀,趕忙對燕王道:“快,去請小殿下,眼下只有小殿下能救儉之!

    說完急忙爬起身,又和文松泉一起趕去攔李玹。

    燕王聲音還哆嗦著,急問:“小殿下在哪?”

    “就在里間!睏钤噙吪苓吇仡^道。

    燕王不敢耽擱,急忙爬起,又往方才的廳中跑去。

    素來肩不能擔手不能挑,只通風雅的燕王,這輩子都沒跑這么快過。

    然而到了廳中,正要進內室,卻被李玹留下的護衛攔住。

    燕王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直接拱手哀求道:“幾位小兄弟,人命關天,還請通融通融!

    護衛們不敢受他的禮,忙避開?尚闹瞰t對李禪秀的看重,又不敢真讓他進入打擾。

    但就在他們避身之時,燕王尋著空隙,就要趁機鉆進去。

    護衛一見,急忙伸手攔住他。

    燕王闖入失敗,干脆就在門邊拼命往里喊:“小殿下,您快救救裴椹!您先前不是說您跟裴椹是好友嗎?他在西北幫您遮掩過身份啊,您快救救他啊……”

    護衛一見大驚,怕他驚擾到李禪秀,趕緊就要把他架走。

    燕王察覺,竟死死抓著門框,急得大喊:“小殿下,求您快救救裴椹,您若不救他,裴椹他就要死了啊——”

    床上,李禪秀深陷在被褥中,秀氣的眉緊皺,似在忍受什么痛苦。

    他頭疼欲裂,隱約聽見有人在喊什么,可眼皮卻如山一般沉重,怎么也睜不開。

    直到忽然聽見“裴椹”“死”等字眼,不知何來的一股力氣,他忽然猛地睜開眼。

    旁邊吳郎中正為他施針,見他忽然醒來,被嚇一跳。

    李禪秀怔怔望著帳頂,以及身邊陌生的人和物,一時不知這是在哪,直到燕王的喊聲又傳來。

    對,裴椹!剛才有人說裴椹要死了,怎么回事?

    他艱難想起身,可周身無力,四肢百骸都莫名酸痛,耳中更是隱隱嗡鳴,口中也有血腥味,令他忍不住想干嘔。

    留在房中的護衛一見,急忙上前道:“殿下,可是燕王殿下太吵了?屬下這就令人將他轟走!

    說著就要轉身出去。

    “不……”李禪秀忽然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五指蒼白若雪,說出的話也仿若氣音。

    “帶、帶他進來!彼D難道,說完這句,就仿佛用盡了力氣。

    旁邊吳郎中一見,顧不得驚訝這些人的身份,趕緊道:“快,小公子受不得氣,趕緊按他說的做,另外端些溫水來,先給他潤潤喉。”

    護衛一聽,急忙去辦。

    不多時,燕王就被放開。

    他一進內室,幾乎是一路滑跪到床前,以頭搶地,聲音哽咽:“小殿下,您快救救儉之吧,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方才提著劍出去,他要殺儉之啊。”

    方才在外面大喊時,他不敢直說是李玹要殺裴椹,此刻進了內室,卻不能再在李禪秀面前隱瞞。

    李禪秀聞言,心下也是一驚,急問:“父親為何……忽然要殺儉之?”

    他嗓子干啞得厲害,又沒什么力氣,說完便一陣咳嗽,聲音艱難。

    護衛趕緊將剛端來的溫水,他急喝幾口,險些又嗆到自己,但好在終于恢復些許力氣。

    燕王還跪在床邊,焦急道:“臣也不知,臣原本以為是因為家中老爺子的事,可向太子殿下請罪后,殿下又說不是……對了,太子殿下剛剛提著劍出去了,殿下您快去救救儉之!”

    李禪秀一聽,也顧不得剛醒來,身上還虛脫,立刻就要下床。

    護衛和吳郎中一見,都要勸阻,李禪秀卻是從未有過的厲色:“讓開!”

    護衛一見,頓時不敢攔,卻也不敢讓他就穿著這么單薄的衾衣出去,趕緊拿來厚衣裘袍給他披上。

    李禪秀因為體虛,下床時雙腿都在顫抖。

    燕王感念他愿意幫忙,又知時間緊迫,忙親自拿來鞋子讓他穿上,隨后扶著他出去。

    護衛見狀,趕緊也從另一邊扶著,跟他一起出去.

    隔壁院落的一間小屋內,裴椹盤膝坐在床上,脊背挺直。只是接連幾日沒怎么進米水,臉色有些蒼白晦暗。

    倒不是李玹苛待他,不讓人給他送吃的,而是他聽聞李禪秀一直沒醒,幾次求見,都被李玹拒絕,根本無心用飯。

    就在他閉著目,心中不安想李禪秀為何會昏迷這么多天沒醒,是否是在他沒察覺的時候中了刺客的毒箭時,忽然——

    “哐啷”一聲,小屋的門被人踢開。

    裴椹睜開雙眸,就見李玹握著長劍,眼底含冰,身披冷意而來。

    雖不知發生了什么,但他仍立刻下床,掀起衣擺跪在地上,沉穩恭聲道:“罪臣見過主公!

    李玹冷冷看他,幾乎一字一頓道:“你確實有罪,罪不容誅。若非是你,蟬奴兒怎會、怎會……”

    李玹握著劍的手發抖,從未如此不理智過,幾乎是咬緊牙關怒視面前的人。

    裴椹聞言心中一緊,立刻抬頭,語氣近乎急切問:“殿下怎么了?”

    “你還有臉提?”李玹直接揮劍,落在他頸間,冰冷劍刃距皮膚只有不到半寸距離。

    但緊接著,隨后趕來的文松泉、楊元羿就撲通跪在地上求情。

    楊元羿小心看一眼那劍,就要上前用手擋住。

    裴椹一聽,心中卻愈急,竟直接起身道:“我要見殿下。”

    李玹聞言,怒極反笑,直接喝令楊元羿兩人“滾下”,揮劍又指向裴椹,道:“你以為你手握重兵,立有大功,孤就真不敢動你?你狼子野心,竟敢、竟然敢……”

    他咽了咽喉間血氣,劍鋒愈發逼近裴椹:“孤問你,是不是、是不是你用兵力權勢,軟迫于他?”

    裴椹聞言愣住,一時沒明白李玹的意思。他一直以為李玹如此生氣,是因為得知自己和李禪秀在一起,無法接受。

    他心中有愧,自然不敢反駁,也知李玹當時正在氣頭上,最好不要在那時觸其霉頭,所以任抓任罰。

    但此刻,他隱約發現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李玹好像……誤會了什么?

    他當即又跪下,以額觸地,語氣誠懇且恭敬:“主公明鑒,我與殿下相互傾心,我對他更愛重珍惜,絕無強迫!

    門外,方才只聽李玹的話,還沒明白是什么意思的文松泉、楊元羿一時呆愣住。

    緊接著趕到的李禪秀、燕王也愣住,尤其燕王,回過神后,頓時臉色發白,雙腿都開始打顫。

    原本以為是因為老燕王的事,裴椹才被抓,但沒想到,實情竟比是因為老燕王還要糟。

    老燕王那畢竟是過去的事,但他兒子眼下這是、這是拱了李玹的掌上明珠!

    李玹氣在頭上,沒察覺李禪秀等人到來,聞言反倒更怒,冷笑道:“胡說,蟬奴兒怎可能……”

    那般觸目驚心的痕跡,他的蟬奴兒怎可能是心甘情愿?還有裴椹,若真愛重珍惜,又怎會那般……虐待?

    尤其因裴椹之過,李禪秀現在還昏迷不醒,若解不了寒毒,極可能……

    想到此,李玹簡直氣血翻涌。盡管理智一再告訴他不能殺裴椹,可仍恨得要一劍先砍他幾下。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動作,李禪秀忽然上前一步,近乎踉蹌跪在他面前,抬手握住他持劍的手,急聲道:“父親,裴椹說的是真的,我與他確實心意相通,一切都是我甘愿,請您不要傷他,若要罰,就請罰我。”

    他本就剛醒體虛,一口氣說完這么多話,眼前竟陣陣發黑,握著李玹手臂的手更是控制不住地顫抖,無力到那點阻礙可以忽略不計。

    李玹見他忽然出現,卻是一僵。

    但來不及驚喜和擔憂,就見他身體輕微顫抖,忽然又吐出一口血,繼而軟軟向后倒去。

    正跪在他后方的裴椹瞳孔驟然緊縮,同樣來不及因他出現而高興,急忙伸出雙臂接住他。

    這一接,才發覺懷中人竟輕飄飄,單薄如紙,這幾日也不知瘦了多少。

    只是吐過血后,李禪秀臉色反倒紅潤艷麗,仿若天際彩霞,不再是之前蒼白如雪的模樣。

    李玹想到剛才吳郎中的話,險些以為他是回光返照,手中長劍“哐啷”落地,急忙蹲下丨身,近乎顫抖地抓起他的手,扣住脈搏。

    氣脈并沒有想象中虛弱,反倒比之前昏迷躺在床上時好不少。

    可李玹不敢大意,急忙一把將李禪秀從裴椹懷中奪回。

    裴椹怕傷到李禪秀,不敢用力抱,被他一時奪去,立刻又抓住李禪秀的衣袖,急問:“禪秀他怎么了?怎會病得如此重?”

    李玹面色難看,依舊沒什么好臉色,道:“你做的好事!

    說完就要抱李禪秀離開。

    裴椹見狀,立刻要跟上,卻被李玹的護衛緊緊攔住。

    眼看兩邊要打起來,文松泉嚇得趕緊又勸。

    李禪秀還未昏迷,此刻也緊緊抓著李玹的衣襟,艱難道:“阿爹,裴、裴椹無罪,不要傷他……”

    見他說話都艱難,李玹哪還能拂他的意,趕緊柔聲道:“好好,阿爹不傷他,你放心,莫氣著自己……”

    說完轉身對那些護衛道:“攔著他,好生照顧。”

    正這時,又一名護衛急匆匆趕到,語帶喜色稟報:“主上,孫神醫已經到了。”

    李玹微怔,隨即道:“快請!

    說著便抱著李禪秀,疾步往方才院落去。

    后方,仍被護衛們攔著的裴椹臉色難看,薄唇緊抿成線,眼底難掩焦色。

    楊元羿此刻終于回神,趕緊道:“儉之你先別急,孫神醫到了,想必小殿下也沒事,你、你……唉!

    緊張擔憂這么多天,誰能想到,裴椹竟是因為和小殿下互相喜歡,才遭了這災。

    楊元羿不知內情,能理解李玹生氣,但實在不明白對方為何會氣到不顧理智。

    尤其依他對裴椹人品的了解,再怎么樣,裴椹也不是那種會強迫人的人,李玹為何會這么想?

    楊元羿百思不得其解,好在裴椹在他勸說下,總算冷靜下來。

    李玹不讓他出去,他便直接盤坐在門口,冷靜問楊元羿:“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么?小殿下為何會病重到如此地步?”

    楊元羿:“……”我也不知道啊。

    見他不答,裴椹又抬頭看向文松泉。

    文松泉:“……這,我、我也不太清楚!

    裴椹擰眉,只好又看向自己的父親。

    然而燕王剛經歷方才沖擊,這會兒眼皮一翻,竟直直向后倒去。

    “王爺!”

    “燕王殿下!”

    “父親!”

    頓時又一陣兵荒馬亂.

    房間內,李玹眉峰緊擰,正擔憂望著床上的李禪秀。

    李禪秀唇邊沾著一抹艷麗的紅,此刻正微閉雙眸,呼吸清淺。剛被抱回來時,他仍有意識,安撫地朝李玹艱難笑笑,說自己沒事,便又昏迷過去。

    好在孫神醫及時趕到,才讓李玹又穩定心神,趕緊將位置讓出,請孫神醫看診。

    孫神醫此刻坐在床邊,一手扣在李禪秀清瘦腕間,另一手緩緩捋著須,閉目片刻,忽然睜開雙眸,笑道:“小殿下無大礙,寒毒亦可解矣!

    李玹聞言眉心一跳,負在身后的手不覺握緊,似不敢相信。

    方才的吳郎中也在房中,聞言不相信道:“這怎可能?方才我為小公子把脈,他還脈象虛弱,體內寒熱之氣相沖,是命脈將息之象,若不盡快解寒毒,恐命不久矣,怎會忽然……”又好了?

    “閣下是?”孫神醫疑惑問。

    “哦,在下濮陽吳文簡。”吳郎中忙躬身道。

    “原來是吳郎中,久聞大名!眳抢芍写_實有些名氣,孫神醫游歷四方,也聽說過,但他很快又道,“吳先生再為小殿下診一次脈看看?”

    吳郎中狐疑,小心看李玹一眼,見他并未反對,不由上前。

    抬指扣脈片刻,他神情驚訝,不由道:“奇了,脈象竟真比先前有力!

    孫神醫捋著胡須,呵呵笑而不語。

    吳郎中還想問為何會如此,孫神醫卻先對李玹道:“殿下,關于小殿下寒毒的解法,我們還需到隔壁詳談!

    李玹自然更信孫神醫,且事關李禪秀安危,他立刻伸手道:“請!

    兩人一道出去,吳郎中還想跟上去,卻被孫神醫轉身攔。骸皡抢芍校鞘菍O九藏私,不愿分享,而是事關病人隱私,恐不能說與你聽!

    吳郎中也是大夫,自是理解,連忙止步。

    只是在屋中來回踱步幾圈,口中念著“孫九”,忽然眼睛一亮,驚喜道:“莫非方才那人竟是神醫孫元久?”

    隔壁廳中。

    李玹聽完孫神醫的話,眉心反而擰得比方才在屋中時更甚,片刻后終于沒忍住,道:“荒唐,怎會有此種解寒毒的辦法?”

    頓了頓,又皺眉道:“孫老莫非蒙我?”

    孫神醫連連搖頭:“非是我蒙殿下,而是這辦法確實如此,所以上次為小殿下診脈時我才沒直接說出,只是給他口訣,讓先他練著緩解!

    第 133 章

    當初給李禪秀診治時, 孫神醫也是因知道李禪秀的身份,清楚他不可能用那種方法解毒,才一時沒說。

    畢竟那方法要陰陽調和, 借陽熱逼出寒毒, 雖然玄是玄乎了些,但古籍中確實是這么記載的。

    當然,古籍中沒說一定要是男子,但想也知道, 要陽火旺到可逼出寒毒, 大概率得是男子?衫疃U秀又是李玹唯一的兒子, 李玹怎可能同意這種事?

    加上上次給李禪秀診脈,發現他寒毒沒有想象中嚴重, 孫神醫便只給口訣,讓他先練著緩解,自己看能不能再想其他辦法。

    誰知他還沒研究出辦法, 今日就發現李禪秀已經在用那個辦法解寒毒。

    方才他給對方把過脈,確信是氣血交融后, 寒毒被祛除部分的癥狀。且他檢查對方唇邊殘留的血跡后, 也確認了這點。

    雖不知對方是如何知道這辦法,還尋到人一起練那口訣解毒,但這確實是好事一樁。

    “恭喜殿下, 小殿下方才雖吐血, 看似病重, 但實則是寒毒被祛除的征兆。至于先前昏迷,是落水受凍, 致使寒毒提前發作,外寒內熱交替之下, 小殿下本就比常人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才會遲遲不醒。好在吐完這兩次血,寒毒被祛除部分,脈象就平穩了。

    “不過吳郎中先前說的也不錯,因這一次落水激發,小殿下的寒毒卻是不能再拖了,需得趕緊根除才行。好在辦法已有,依老朽判斷,只需再祛十次八次,應該就能徹底根除寒毒。對了,不知那位幫小殿下解毒的人是誰?殿下應先讓……”

    話未說完,孫神醫就見李玹臉色越來越冷,聲音不由放慢,頓了頓,問:“殿下何以不高興?”

    李玹手仍按在腰間劍上,指腹摩挲劍柄,面無表情反問:“孤何以高興?”

    孫神醫覷了覷他,隱約明白了什么。這就是他之前沒直接說出解毒辦法的原因,但——

    他捋了捋須,笑道:“殿下,能幫小殿下解毒,必得練那口訣。那人既然練了口訣,想必是小殿下親自選他,殿下又何必看不開,反倒耽誤小殿下解毒?”

    李玹閉了閉目,片刻睜開眼睛,掩去一片晦暗。

    即便如此……他也、也不能不把關,就把人送到兒子的床上。

    “來人,去把裴椹帶來。”咬了咬牙后,李玹終于道.

    隔壁院落,燕王被掐了半晌人中,終于悠悠醒來。

    裴椹皺眉,正要問他為何會來此,卻被他一個骨碌爬起,指著頭道:“你啊你,你真是膽大包天,你說你怎么想的?都投靠義軍了,竟然還敢、還敢……”拱李玹的白菜。

    “你是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他就這一個兒子??”燕王沖他耳朵大聲“啊”一下,頓了頓回過神,又咯噔道,“等等,你該不會是先前在西北時就……我的親娘嘞,先前不說那是假成親嗎?怎么變成真的了?該不會是你那時占著身份逼的吧?”

    不然李玹為何說是裴椹軟迫小殿下?

    裴椹皺眉:“我那時能有什么身份權勢?”

    “所以你承認是那時就開始的了?”燕王抓住重點。

    說完見他不語,又抱頭崩潰道:“我的親娘,原本說假成親,還想著是你幫小殿下遮掩身份,是好事一樁。這一下變成真的……就算小殿下剛才說是兩情相悅,太子殿下又怎可能同意你們?不剝了你都……”

    “裴將軍,主上有請。”話未說完,兩名黑衣護衛忽然前來,恭敬請道。

    裴椹一怔,很快理一下衣擺,起身對對方前往。

    燕王僵了一下,見他要走,忙伸手想拉,沒拉住,半晌收回,又抱著手碎碎念道:“完了完了,定是小殿下那邊已經無事,太子殿下回過神來,要收拾這小子!

    急得轉了一圈,見楊元羿還站在門邊,不由又一把抓住對方,道:“元羿啊,你跟儉之從小就認識,多少年的朋友,你快幫忙想想辦法啊!

    楊元羿愣愣道:“這、這……能有什么辦法?”

    要是別的原因,裴椹被處置,他還能去喊一喊冤,甚至豁出去,拿并州軍當籌碼。可裴椹這是跟小殿下感情的事被發現,人家當爹的生氣不是很正常?

    他們外人怎么好摻和?而且也不占理啊.

    裴椹到了廳中,還未跪下行禮,就聽坐在上首的李玹語氣冰涼問:“禪秀是不是給過你一個口訣,還與你……一起練過?”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

    裴椹不知他為何知道,蹙了蹙眉,點頭,很快又忍不住有些不安問:“主公,可否告知罪臣,殿下現在如何?可還安康?”

    李玹沉著臉色,忽然不想說話。

    旁邊孫神醫看了看兩人,忙笑著打圓場道:“小殿下沒什么大礙,對了裴將軍,可否將小殿下給你的口訣,寫下給我看看?”

    裴椹看他一眼,神情愈發奇怪。

    雖然他認識孫神醫,對其也信任,但口訣畢竟是李禪秀所給,沒經過對方首肯,他不能拿出。

    孫神醫聽了原因,不由笑道:“將軍有所不知,這口訣關系到小殿下是否會有性命之憂!

    裴椹一聽,當即不再遲疑,拿起旁邊護衛送來的筆,蘸了蘸墨,便寫下口訣。

    孫神醫湊近看后,點了點頭,對仍坐在上首,冰雕一樣,一動不動的李玹道:“沒練錯!

    李玹面無表情,揮了揮手。

    護衛忙對仍皺眉不解的裴椹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他去內室。

    但剛走兩步——

    “等等!”李玹忽然又開口。

    裴椹腳步一頓,轉頭看向他,恭敬行了一禮。

    李玹臉色緩了緩,問:“你確實對蟬奴兒真心以待?”

    裴椹望向他片刻,忽然舉起右手,沉眸起誓:“我裴儉之在此起誓,對禪秀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如有一字欺瞞主公,天打雷劈——”

    “行了!崩瞰t立刻打斷,蹙眉道,“你進去吧!

    可隔一刻,又咬牙道:“若再沒輕沒重,孤剁了你的狗爪子!

    裴椹:“……”

    他蹙眉離開,心中仍是疑惑。

    直到孫神醫也快步跟上來,帶他到先到隔間,低聲將情況一一交代。

    ……

    李禪秀朦朧中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握著,一滴滾燙的水落在手背,接著指尖碰到什么柔軟。

    他手指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看見裴椹坐在床邊,正握著他的手,輕輕放在唇邊。

    李禪秀眼睛一眨不眨,沒有驚動他。

    直到裴椹吻了吻他的指尖,又輕輕放下他的手,抬起眼,視線猝不及防與他對視,一時僵住。

    裴椹這些天應該沒好好打理自己,雖然面容依舊英俊,可難掩狼狽,下巴上冒起一片青茬,眼底也帶著疲憊的青黛,濃黑的眼睫不知為何沾濕,想必與剛才落在李禪秀手背的滾燙水滴有關。

    李禪秀彎了彎唇角,努力扯起笑,從他掌心抽出手,指尖碰到他青青的胡茬,再向上,寸寸輕移到他冷峻的側臉、眉梢,又碰到微濕的眼睫,最后將整個掌心完全貼在他臉側,聲音低啞,帶著笑意道:“好丑,我還是……更喜歡自信冷峻,永遠都沉穩,無所不能的裴將軍……”

    他剛醒來沒什么力氣,話說到一半,就要喘一口氣,斷斷續續。

    裴椹僵硬著任他施為,許久才像終于回過神,忽然俯身,隔著衾被將他緊緊抱住。

    李禪秀身體像被忽然勒緊,揉入骨血,緊接著就感到頸間一片濕潤滾燙。

    裴椹沒有出聲,只靜靜抱著他。

    李禪秀僵了一下,片刻,從被子中伸出手,費力環抱住他,輕輕拍他堅硬的脊背,道:“沒事,我已經醒了,沒事!

    盡管下巴和頸側都被胡茬扎得微癢,可他還是微微偏頭,近乎親昵地蹭蹭裴椹,無聲安撫。

    許久,裴椹才終于起身,似乎在李禪秀看不見的位置擦過眼睛,眼中只一片微紅,看不出其他異狀。

    見李禪秀抬手又碰了碰自己的眼睛,似無聲輕嘆,他不由握住對方的手,又按在自己臉側,啞聲問:“真的丑?”

    李禪秀搖頭:“騙你的!

    頓了頓,卻又道:“只是不想看你哭,那樣……我也難過!

    裴椹輕嘆,俯身吻了吻他的眉心,目光與他平視,道:“這是喜極而泣!

    說完,又啞聲問:“殿下為何不告訴我你身中寒毒的事?”

    以前在西北就罷了,那時李禪秀需要隱瞞身份,不能輕信任何人?珊髞恚麄冃囊庀嗤ㄖ竽?為何也不跟他說?

    他才知道原來在永豐那兩次,李禪秀忽然畏寒病重,其實就是寒毒發作,而不是什么感染風寒。

    他仍記得當時對方有多痛苦,身體寒冷得像結冰。原來那般痛苦,對方從出生后不久,幾乎每個月都要經歷一次。

    從孫神醫口中得知真相時,裴椹心臟悶疼得如同被鈍器刺入,再一點點慢攪。

    若是可以,他恨不能以身代之。好在孫神醫很快又告訴他,這寒毒有解法。還好可以解,雖然這解法……

    李禪秀很快也想到這點,耳朵不由微紅,小聲道:“你都知道了?”

    裴椹點頭,喉間發出一聲悶悶的“嗯”。

    李禪秀臉更紅了一些,尷尬小聲說:“其實練了那個口訣后,我身體就好轉許多,最近寒毒發作也沒有之前在西北時那么痛苦,至于沒告訴你……”

    一是他覺得身體已經好轉,沒這個必要;二是……

    “……我不是給了你那個口訣?我怕你誤以為我是要利用你解毒!

    說完他咳嗽一聲,悄悄往被子里滑了滑,只露出小半張臉。

    實在是那解毒辦法難以啟齒,尤其他們已經試過,裴椹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裴椹無奈輕嘆:“我們既然已經在一起,就與夫妻無異,本就應該休戚與共,殿下何以跟我如此見外?別說殿下沒有利用之心,就算真有,又有何妨?況且……”

    他忽然坐到床邊,隔著被子將李禪秀整個抱在懷中,俯身在耳邊,小聲問:“難道殿下不喜歡?不快樂?”

    他薄唇近乎碰到李禪秀的耳廓,溫熱的氣息拂過耳朵,一陣微癢酥麻,聲音也低啞帶著磁性,鉆進耳中,震得鼓膜一陣微癢。

    李禪秀“轟”地一下,整個耳朵都紅透,下意識喃道:“喜、喜歡!

    “既然喜歡,又能解毒,為何不能做?我又為何會不愿幫殿下?”金石相撞的聲音繼續鉆入耳朵,蠱惑人心。

    李禪秀險些心智迷失,好在他微微怔然后,很快回神,終于意識到什么,忙伸手推裴椹,慌道:“你怎么到床上來了?萬一阿爹進來看見,你不怕……”

    “怕什么?”裴椹吻了吻他的耳朵,接過話問。

    李禪秀耳廓微癢,下意識側頭輕蹭一下,反倒又送到對方唇邊,變成在對方唇上蹭了蹭。

    見他“主動”送到嘴邊,裴椹自然不放過,張唇咬住,齒尖輕磨。

    李禪秀一僵,敏感得忍不住輕顫,回過神來,又更慌,眼睛下意識看向門的方向,生怕有人會進來。

    裴椹悶笑,終于不再逗他,松開他道:“就是主公讓我來的!

    李禪秀松一口氣:“哦……啊?”

    忽然他意識到什么,又磕巴:“我、我阿爹讓你來干、干什么?”

    裴椹覆著青茬的下巴抵在他頭頂,慢悠悠道:“自然是讓我來幫殿下解毒,孫神醫都把情況告訴我了,又怎可能沒告訴主公?而且主公還說……”

    “說什么?”李禪秀想仰頭看他,微微緊張問。

    “說我若不努力,伺候不好殿下,就剁了我的狗爪子!迸衢┙又,手掌也慢慢探向被子下。

    李禪秀:“……”

    他忽然輕喘一下,按住被子下的手,臉微紅道:“我、不、信。”

    他阿爹肯定不會說這種話。

    第 134 章

    裴椹悶笑, 雙手探進被子中,卻只是握住李禪秀柔韌的腰,一陣輕緩揉按。

    “睡太久會腰酸!彼忉尩, “放心, 殿下剛醒,身體正虛弱,便是真要解毒,也不急這一時半刻。孫神醫說, 等殿下養兩天身體, 恢復元氣后再開始也不遲!

    說完語氣一頓, 他又吻了吻李禪秀的耳朵,聲音輕啞含笑, 故意道:“所以殿下也莫急,不然像上次那樣中途昏過去,豈不功虧一簣, 還得勞累殿下重頭再來!

    李禪秀耳朵通紅:誰、誰急了?

    不過聽出裴椹是逗自己,他也故意不吭聲, 享受起對方的“伺候”。

    好在裴椹知道他剛醒來, 身體正虛,手一直規規矩矩,只在腰間揉按, 沒折騰他。

    “對了, 我聽孫神醫說, 他是年前臘月為殿下看診時,將口訣給殿下。可殿下是在去年初春就給我口訣, 比孫神醫還早將近一年?”裴椹忽然遲疑問。

    剛才在外間,聽孫神醫說這事時, 他就覺得疑惑。

    去年初春在秦州,他和殿下剛互表心意后不久,殿下就給了他這個口訣,那時對方還沒見過孫神醫。剛才聽孫神醫說口訣是去年冬天給李禪秀時,他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還特意又問一遍。

    李禪秀聞言微僵,自不好說出真相,便含糊道:“孫神醫去年冬天確實給過我,不過我在那之前就在一本古籍上看到口訣和解寒毒的辦法。看到孫神醫給的口訣時,我也很驚訝。”

    說完心中默默道,對不起了師父,抹了你的功勞。

    但他總不好實話實說,說是夢中孫神醫給的。

    裴椹想了想,覺得也只可能是這樣,便不再多問。

    兩人又溫馨片刻,裴椹終于依依不舍地從被子中抽出手,將李禪秀放回床上,又掖好被子。

    “對了,殿下昏迷這么多天,應該餓了,我先去給你拿些吃的,也告訴主公你已經醒了,讓他勿再擔憂。”他聲音近乎輕柔。

    李禪秀微微點頭,眼睛一眨不眨,想看著他離開。

    裴椹察覺,方走兩步,忽然又轉身回來,俯身在他眼皮上吻了吻。

    “殿下別這么看我,”他聲音低啞,“不然我走不掉,殿下遭罪,主公也會真來剁我的手!

    李禪秀:“……”誰教你沒正經的?.

    裴椹出去不多時,李玹就疾步進來,身后跟著孫神醫。

    見李禪秀確實醒了,李玹微不可察松一口氣,隨即抬手揮揮,讓孫神醫先上前診治。

    孫神醫把完脈后,笑說:“無礙,小殿下只需養幾日身體,恢復元氣后便可解毒!

    倒是與方才裴椹說的一樣。

    李禪秀想起身道謝,卻被他抬手按住。

    李禪秀躺回去后,有些不安看向一直站在后方,負手不語的李玹。

    孫神醫也向后看一眼,猜出父子倆有話要說,很快也笑著告退。

    他一走,房間內就只剩父子兩人,李禪秀愈發心虛和不安。

    尤其剛才裴椹跟他說了些這幾天發生的事,他已經猜到李玹是如何發現他和裴椹的事,此刻更恨不得鉆進被子里。

    李玹沉默看他一會兒,見他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神情也不安和忐忑,偏偏還和小時候犯錯后一樣,硬著頭皮眼巴巴看自己。

    像犯錯的小貍奴一樣,扮起可憐來,甚是惹人憐愛。

    李玹不由輕嘆一聲,也不忍再苛責,走到床邊坐下,幫他理了一下頭發,問:“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李禪秀微微搖頭,然后繼續小心翼翼看他。

    李玹:“……”

    他實在無奈,抬手在李禪秀額上輕彈一下,道:“行了,阿爹又沒責怪你,莫要扮可憐!

    頓了頓,卻又問:“真的無事?”

    李禪秀立刻搖頭,聲音有些。骸罢娴臒o事,是我不孝,害阿爹擔心了!

    李玹滿意點頭:“這話聽著還算有良心!

    李禪秀:“……”

    見父親好像真的已經不生氣,他又小心翼翼問:“阿爹,我聽裴……椹說……”

    一提裴椹,李玹臉色明顯拉下。

    李禪秀聲音頓時小了幾分,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道:“……我聽說,阿爹已經同意我和他……”

    “誰說孤同意了?”李玹立刻板著臉打斷,第一次在兒子面前用“孤”這個自稱,語氣仍有幾分不爽快,道,“不過是你解毒需要他,那小子還有幾分用!

    李禪秀:“……”

    聽出父親的語氣并非怒,而是有幾分惱,他也就默默不語了。

    李玹見他不吭聲,忽然緩了緩臉色,問:“蟬奴兒,你跟阿爹說實話,你真的……”

    他語氣一頓,握著佛珠的手也微緊,似是不明顯地深吸一口氣,才終于緩緩道:“真不是為了阿爹的天下,才……委屈自己,拉攏裴椹?”

    門外,剛好端飯食回來的裴椹腳步忽然頓住。

    李禪秀聞言愣住,表情微滯,好半晌才回過神,語氣驚訝:“阿爹你怎會這么想?我自是喜歡他,才、才……”

    說到這,他耳根又一陣紅,頗有些難為情。

    但為免父親誤會,咳了一聲,忙又繼續:“雖然當時義軍處境有些困難,但好歹有陸騭、閻嘯鳴等武將在,又占據梁州、益州,進可攻、退可守,我和阿爹更艱難的時候都過來了,怎可能會因那種境況就、就……況且我那時還不知自己喜歡裴椹,更沒跟裴椹在一起!

    他硬著頭皮,說完緊接著又道:“況且我和裴椹在西北就認識,對他的品性很是了解,他絕不是那種會因為私情和美……咳,就投靠義軍的人?傊,他定是被我勸說后,幾經思慮,看出梁帝父子和朱友君都不足與謀,為天下百姓考慮,才加入義軍。事實也證明,他的選擇沒有錯,是不是?阿爹?”

    說完,他又眼巴巴看向李玹,有幾分不確定想:是的吧?應該就是這樣。

    門外,裴椹捏緊食盤微松,唇角也不覺微微彎起。

    李玹聽完,若有所思點頭:“既如此,那先前確實是我誤會他了。”

    誤會什么了?李禪秀好奇。

    李玹一低頭,就見他跟小貍奴似的,支棱著耳朵好奇。

    他轉瞬又板起臉,道:“即便如此,他不知輕重,且又害你吐血昏迷,也是事實!

    李禪秀更奇怪了:“我吐血不是寒毒的緣故?怎會與裴椹有關!

    李玹:“……”

    “罷了,孤不想再提這些!崩瞰t面色不佳道。

    事實上,他顯是仍看裴椹有些不順眼,在遷怒。

    畢竟孫神醫替李禪秀診斷后,說他吐血昏迷,固然是寒毒發作加體內寒熱之氣沖撞所致,但也說若非裴椹此前幫忙解過一次,李禪秀這次落水受寒,引起寒毒發作,恐怕會十分兇險。

    李玹之前怒極,將一切怪罪在裴椹身上。這會兒知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但想到裴椹拐走自己的明珠,李禪秀又向著對方,仍是心氣不順。

    短短幾天,就讓他這么多年的佛都白修了。

    門外,聽房間內兩人不再說話,裴椹端著飯食,終于抬步走進。

    察覺他進來,李玹握著佛珠起身,轉身看他

    “主公!迸衢┪⒌皖^,恭敬行禮。

    他顯然換過一身衣服,又重新整理過儀容,加上容貌本就英俊,眉深如山,身姿如松,拾掇整齊后,比方才下巴帶著青茬的樣子清冽俊逸不少。

    看著還行,配得上蟬奴兒。

    不動聲色打量一番后,李玹心想。只是想完便微僵,隨即好似有些不快道:“好生照顧。”

    說完便抬步出去,好像眼不見心不煩一般。

    裴椹:“……”

    他余光微瞥一眼,直到李玹的身影徹底消失,才走到床邊,放下盤中的清粥和小菜。

    “岳父看我好像很是不喜!狈隼疃U秀坐起時,他悄聲在對方耳邊說。

    李禪秀聽他說“岳父”,愣了一下,抬頭就見他含笑的眸子看著自己,便知他是故意的,便也嚇道:“你小心阿爹沒走遠,聽見!

    裴椹微僵,想了想,還真有點擔心,于是快步走到門邊,往外左右看一眼后,將門關緊。

    李禪秀看他仔細的樣子,險些忍俊不禁。

    裴椹回來見了,也沒不好意思,反而道:“在主公眼里,我此刻只怕是殿下的藥引子,還需好好表現,才能早日上位!

    明明是正經的表情,說出的話卻不正經,聽得李禪秀耳朵又微熱,有心想反駁,可想到李玹方才那句“不過是你解毒需要他”,又發現有點反駁不了,不由握著他的手輕哄:“阿爹一時接受不了,你忍忍,我也會好好勸他,也許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裴椹只是說句想逗他樂的話,沒想到他真安慰起自己,心軟之余,又忍不住想多聽幾句,于是問:“若是主公一直不接受……”

    李禪秀沉吟,道:“那我們就晚點解毒,多拖一段時間。”

    裴椹:“……”

    “還是不了吧!彼鋈槐鹄疃U秀,一起滾到床上。

    這事怎么能拖?他恨不能立刻幫對方解了毒才好。

    “對了,殿下方才說的那些話,我聽見了。”他附在李禪秀耳邊,忽然小聲道。

    李禪秀“嗯”一聲,捂住有些癢的耳朵,困惑看向他。

    裴椹咬耳低聲:“就是殿下說喜歡我的那句!

    李禪秀:“……”

    被捂住的耳朵莫名更熱了些。

    偏偏裴椹不放過他,又道:“我還想聽,殿下能不能多說幾遍?”

    ……

    另一邊,李玹離開后,又叫來伊潯、張虎,繼續審問。

    得知李禪秀和裴椹在西北時就成過親,他險些又將手中的佛珠捏碎。

    第 135 章

    伊潯不知李禪秀在西北時的具體經歷, 在李玹審問下,只悶聲交代,說自己到永豐鎮時, 李禪秀和裴椹就以夫妻相稱, 住在一起,旁人都知道他們恩愛。

    “但小殿下說,他當時只是借裴椹遮掩身份!币翝∮中÷曆a充一句,心想也算是替李禪秀遮掩了。

    見她知道的不多, 李玹捏著佛珠, 又看向張虎。

    沒想到張虎這人口風極嚴, 對李禪秀更是忠心,哪怕李玹是對方的父親, 問起那些事,他也一字不吭。

    若李禪秀還沒醒,李玹估計早忍不下去, 要處置此人。但李禪秀現在畢竟已經安全,見張虎忠心耿耿, 李玹反倒有些滿意, 揮揮手,讓兩人都下去了。

    反正李禪秀在西北時的事,不可能只這兩人知道, 派人去查一下就行。

    李玹此前覺得沒必要查這些, 顯得他掌控欲強, 要時刻知道兒子情況似的。但現在,他連李禪秀在西北成過親都不知道!

    他親手養大的孩子, 成過親,他這個當父親的竟然不知!

    這怎么能不查?

    李玹捏著佛珠, 在心中默念一遍佛經,才勉強壓下不快。

    但去雍州路遠,一來一回,再加上查消息需要時間,沒一兩個月,去的人恐怕回不來。

    好在李玹很快又想到,李禪秀既然能把張虎調到身邊,未嘗沒有把其他雍州士兵調來。還有裴椹軍中,或許也有當時的知情人。

    于是又命人去查問。

    這一查,還真讓他發現兩人——一個叫二子的斥候,還有一個管后勤的小兵,叫張河,據說是張虎的弟弟。這兩人都是李禪秀親自從雍州邊軍調來的。

    此外裴椹軍中的楊元羿當時也在雍州待過一段時間,或許知情。尤其查楊元羿時,又發現燕王此次前來,身邊帶著一個叫陳青的小兵,據說也曾是雍州邊軍。

    李玹面無表情,命人將這幾人都帶來。

    于是,除了楊元羿是被請去,其他幾人都被黑衣護衛直接提溜到李玹面前。

    正好先前刺殺的事已經查明,是金陵方面派人所為。既如此,就不能因這場刺殺,而放棄去泰山祭祀,否則顯得李玹是畏懼怕死。

    而且在去泰山祭祀的路上被刺殺,就轉而放棄,也不像天命所歸,影響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所以泰山還是要去,但李禪秀身體不佳,無法同行,裴椹自然也留下陪他。

    李玹便剛好在前往泰山的途中,把楊元羿、陳青等人叫去,挨個問話。

    也是路途無聊,時間夠長,陳青和二子起初還戰戰兢兢,不敢吱聲,后來被叫去的次數多了,又被李玹命人用好酒好菜招待,且見李玹語氣和緩,沒有要為難的意思,漸漸終于不那么害怕,敢放開膽子說。

    尤其后來,陳青幾兩酒喝完,醉意上頭,更是老毛病犯了,當場眉飛色舞地吹噓起來。他畢竟也是見過王爺王妃的人了,膽子比旁邊的二子大不止一點。

    “當時我跟裴將軍……那時他還叫裴二咧,我跟他都住在傷兵營,我在他隔壁的隔壁的……他還給我削過一根拐,親手削的!”

    “還有小殿下,他親手給我包扎過傷,是親手啊,那可是殿下。嘖嘖,不過那時我們都以為他是女郎……”

    “裴二當時慘啊,傷成血糊人,多虧殿下救了他。但他一睜開眼,就拿刀懟在殿下的脖頸上,不過后來我一早就發現,這家伙喜歡殿下,不然他打蔣百夫長能打得那么狠?”

    “但話說回來,裴二能娶到殿下也不容易,三場大比,他兩場拿了頭名,要不是蔣百夫長使壞,恐怕要三場都贏。”

    李玹面無表情:這不是應該的?

    否則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還想娶……罷了,先不想這些。

    “對了,他們婚禮也辦得熱鬧,陳將軍親自給他們主婚,我當時腿斷了,還特意去看他們拜堂咧……”

    “陳將軍是誰?”李玹忽然語氣寒涼問。

    拜堂?他兒子成親,第一個拜的不是他,而是那什么陳將軍?

    ……

    等楊元羿再被叫來時,就知曉,李玹已經什么都知道了。既如此,他也只能老實交代,盡量替裴椹多美言幾句。

    “稟主公,裴將軍當時受傷失憶,被小殿下所救,一切都是陰差陽錯,非是他故意為之。而且我聽說,他們一開始是假成親!

    李玹:“哦?失憶?”

    “是的,裴椹當時什么都不記得,必不可能冒犯殿下。而且裴椹失憶后老實憨傻,什么都不懂,興許殿下就是看中他這點,才假裝跟他成親!

    李玹:“……孤倒沒看出他哪里傻!

    據那個叫陳青的小兵描述,這人失憶了還跟花孔雀一樣,又裝冷酷又是打架又是奪頭名,整日在蟬奴兒面前顯擺,彰顯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他看聰明得很。

    楊元羿:“……”呃。

    翌日,陳青在一陣宿醉的頭疼中醒來,呻丨吟坐起身,揉了揉后腦勺,忽然“咯噔”一下,整個人都僵住。

    正好二子端來一盆熱水,見他醒了,趕忙問:“青哥,你咋了?”

    陳青僵硬轉頭,脖頸骨頭“咔咔”作響。

    “我問你,我昨天是不是在太子殿下面前失態了?”

    二子一聽他提起那場景,就忍不住摸摸脖子,一陣后怕道:“不止,你還喝酒了!

    “喝醉了?”

    “醉到失態,還在太子殿下面前好一陣吹噓。”

    “我、我都吹什么?”陳青聲音哆嗦。

    “打著酒嗝說你跟裴將軍是兄弟,還說小殿下親自給你包扎傷口,你還鬧過他們洞房……”

    “完了完了完了……”陳青往后一倒,心如死灰,“二子,相識一場,你記得給哥找個好點的地方埋了!

    二子莫名:“青哥你說啥呢?太子殿下不僅沒怪罪,還賞了咱們金子。”

    “什么?”陳青激動得“噌”地又坐起.

    泰山之行結束,李玹率軍隊、儀仗又回縣城駐扎。

    離開這幾日,基本把李禪秀和裴椹在西北的事查清,也明白兩人估計那時就已經產生情愫。

    李玹心中悵然,有種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間,親手養的孩子就長大了,然后在他沒留神時,又被隔壁野小子騙走的感覺。

    大軍不能一直在縣城停留,從泰山回來這天,軍中開火,做了頓好飯,打算今晚吃完,明天就繼續上路。

    李玹從泰山回來的途中,與眾將打了些獵,這晚也置下酒席,令眾人暢飲。

    只是歡鬧的是別人,李玹一直端坐上位,面色淡淡,有人來敬酒時,才含笑飲酒,無人敬酒……竟也獨自酌飲不少。

    自念佛后,他鮮少會這樣不克制自己。

    雖然一開始信佛,是裝給李懋看。但佛經念得久了,確實也能令他心中平靜,于是便靜心修身起來。

    只是自李禪秀遇刺以來,貪嗔喜怒,便屢屢破功,怪道人都說兒女是前世欠的債。

    李玹無奈嘆息,看向因李禪秀和裴椹沒出席而空著的座位,搖搖頭,兀自又酌一杯。

    旁邊孫神醫看出他煩擾,不由笑呵呵問:“太子莫非還在為小殿下的事煩惱?”

    李玹抬眸,微微看向他。

    孫神醫當年為李玹的父親——大周太祖皇帝刮毒治傷時,就見過李玹,那時李玹還是個孩子。如今這么多年過去,見他已為人父,又被圈禁多年,再登高位,人生起起落落,也甚是不易,不由勸道:

    “太子,兒女自有兒女福,你經歷這么多,怎還看不開呢?我想當年太祖皇帝若知曉后來的事,興許寧愿你一輩子當個尋常人,平安過一生,也不想你如此辛苦。為人父母,大抵如此,若小殿下從此和裴椹分開,過著自己不喜歡的生活,你又會高興嗎?”

    李玹端著酒樽,沉默半晌,忽而輕笑。

    “左右不過是個男人,雖然裴椹身份特殊了些,但蟬奴兒喜歡,孤也沒打算攔著,只是……”

    李玹端起酒樽飲了一口,聲音含糊:“……裴椹自幼練武,實在粗蠻,沒輕沒重,不知敬主……”

    孫神醫微愣,揣摩半晌,終于弄明白,太子這是嫌棄裴椹粗魯,伺候不好小殿下。

    想到那天幫李禪秀把脈時,看到對方手腕已經淺淡的淤痕,孫神醫猜到什么,不由好笑地開解:“殿下,老朽行醫多年,曾見過一類人,體質極易留下淤痕,有時只是輕微磕著碰著,就青紫嚇人,實則并無大礙,也非受傷嚴重!

    李玹:“……”

    若是平日,他定不至于說這些,但今晚飲了酒,有些微醉,才會失態。

    不過聽完孫神醫的話,他倒是想起,李禪秀小時候確實經常不知在哪磕著碰著,弄得手臂小腿青紫。有時睡著時做夢,手往旁邊一砸,碰到床頭,第二天醒來,手背也會青一片。

    更別提李玹有時把他從泥土堆里提出來,攥著手腕拎回屋時,一松手,就能看見這孩子細伶伶的手腕紅一片。

    原來又是自己誤解了。

    李玹沉默,又有些尷尬,片刻,忽然對旁邊侍從道:“把……這釜鹿肉端去給裴椹,就說……”

    頓了頓,又面無表情,一字一頓道:“讓他不必過于操勞。”

    席上,眾將見李玹給裴椹賜肉,不覺松一口氣。

    尤其是并州軍的一些將領,雖然此前裴椹已經到過軍中,安撫過眾人說沒事。

    但先前去泰山,裴椹沒有同行,今晚宴會,裴椹亦沒出席,再加上他之前忽然被看押數日,眾人心頭難免又不安,猜測李玹可能已對裴椹不滿。

    畢竟不止文松泉他們怕并州軍出亂子,并州軍其實也擔心李玹忽然對他們下手。

    如今見李玹對裴椹似乎還好,將親自獵的鹿肉賜給對方,又覺得君臣二人之間應該只是小齟齬,無大礙。

    房間內,裴椹忽然收到李玹賜的鹿肉,有些不解,和李禪秀對視一眼后,問侍從:“主公為何忽然賜肉?”

    還是鹿肉。

    “小的不知,只說讓裴將軍不要過于操勞!笔虖墓Ь吹馈

    裴椹:“……”他懷疑李玹是懷疑他不行。

    “這是太子殿下親自獵的鹿,還請裴將軍千萬莫辜負殿下的心意!笔虖挠值。

    裴椹:“……”

    李禪秀:“……”

    這下連他也表情微僵了,又有些尷尬。李玹去泰山這幾天,他和裴椹……解過一次毒,偏巧李玹又讓人送來鹿肉.

    金陵。

    李楨得知派去刺殺李玹和李禪秀的刺客失敗,氣得重重將信摔在桌上。

    旁邊人忙勸:“殿下勿怒,刺客雖然沒成功,但此次行動也并非完全沒作用。屬下聽聞,李玹的兒子這次受傷不輕,李玹因此遷怒裴椹,竟命人將其關押起來……”

    第 136 章

    “哦?有這事?”李楨臉色稍緩, 問那屬官。

    屬官喬琨忙道:“千真萬確,據探子回報,李玹在其子出事后, 將裴椹關押數天, 嚇得燕王都急忙趕去求情。殿下,這正是我們的機會啊。”

    “你是說,派人去接觸策反裴椹?”李楨瞬間會意,瞇起眼眸問。

    “不錯, 殿下試想, 裴椹何等身份?他手握重兵, 占據雍、并二州,當初就連殿下和圣上, 都對他禮遇萬分……”

    “哼,只是孤沒想到,他會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父皇和皇祖父都看錯了人。”李楨忍不住冷聲。

    喬琨一頓,語氣變得小心:“誰說不是, 當初裴椹投靠賊軍之舉, 實在令人料想不到。但話又說回來,若非他當初突然投靠,李玹焉能有今日之勢?但李玹得了裴椹大軍支持, 卻因裴椹沒保護好他兒子這點小事, 就將其關押責罰, 殿下您想,裴椹心中能好受?”

    李楨:“哼, 這就是他當初背叛孤,選擇投靠李玹的下場。”

    喬琨:“……”

    他斟酌一下, 又小心開口:“殿下,依屬下愚見,李玹此舉恐怕是故意為之,他對裴椹早有不滿。”

    “哦?”李楨來了興趣,示意他繼續。

    “殿下您想,裴椹的并州軍和張伯謙的雍州軍加起來,占據李玹賊軍近半兵力,其勢之大,恐怕連李玹也不敢輕動。裴椹剛加入賊軍時,對李玹來說自然是好事。可如今,朱友君敗了,北邊除了被胡人和一些流民占領的州郡,其余盡歸李玹。

    “李玹就要一統北方,可偏偏,裴椹手握的十幾萬并州軍和張伯謙的幾萬雍州兵,恐怕都更聽裴椹的,而非李玹。這種情況下,李玹能不忌憚?而裴椹手握重兵,屢立戰功,輕易就能撼動義軍,他又能不想要更多?”

    李楨被他一點,不由道:“你是說,李玹和裴椹之間早有不合,裴椹沒保護好李玹的兒子,不過是李玹拿來懲戒、敲打裴椹的一個借口?”

    “不錯!眴嚏c頭,“殿下,如今在北邊,李玹最大的敵人,實則就是胡人和裴椹。胡人尚遠,可裴椹近在臥榻之側,李玹能心中安穩?這次李玹留陸騭處理青州事宜,而非裴椹,不就是證明?”

    李楨若有所思:“不錯,不留裴椹在青州,就是怕他在青州經營自己勢力,繼續壯大!

    還有拿裴椹沒把護好李禪秀來敲打裴椹,不就跟他皇祖父總拿燕王的一些小錯事,敲打裴椹,是一個道理?

    只怕李玹這邊敲打完,李玹那兒子還要再施恩示好一下裴椹,穩住其不生出反心。所謂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打一棍再給顆甜棗,不外如是。

    當初他們父子和皇祖父不也是這么做的?皇祖父時時敲打、打壓裴椹,而他和父皇則常為裴椹說好話,示好于他。

    想到這,李楨不由又冷笑:裴椹啊裴椹,還以為你背叛孤,到了李玹那,能得到什么好處,原來也不過是繼續被當成家犬馴養。

    但想到正是因為裴椹“背叛”,才使得如今李玹勢大。一旦李玹徹底統一北方,揮師南下,金陵形勢將岌岌可危,他臉色又一陣難看。

    冷靜下來后,他才皺眉道:“但裴椹非是會反復反叛之人,而且只是一次小小的關押責罰,只怕不足以讓他再倒向我們金陵!

    喬琨卻說:“殿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只是一次關押,但時日久了,這樣的沖突必然會更多,裴椹的不滿也會慢慢積累,總有爆發的那天。況且我們未必一定要裴椹來金陵,如今形勢,只要裴椹與李玹鬧翻,哪怕他回并州去,對我們來說都是大利。我們只需派人潛伏,伺機游說便可!

    李楨思索片刻,道:“可!

    “此外殿下還要常派兵到北邊侵擾,切不能讓李玹能安下心治理北方,休養壯大!眴嚏纸ㄗh。

    畢竟之前李玹攻打朱友君時,他們原想趁機攻打洛陽,可又聽聞洛陽有重兵把守,一時舉棋不定,最終錯失良機。

    誰都沒想到,洛陽當時其實只有不到萬人防守。李玹那時把四萬精兵都帶去支援李禪秀和陸騭,抵抗朱友君的六十萬大軍了。

    喬琨嘆氣,誰能想到李玹會這么大膽,為打敗朱友君,竟孤注一擲?那是他們最有可能打敗李玹的機會,可偏偏失去了。

    眼下為防止李玹統一北方后進一步壯大,只能時時派兵去疲擾,令其不能休養。

    但用兵之事,卻不是李楨一人能決定,于是先派人到李玹大軍駐扎的縣城,繼續打探消息。

    然而就在他們商議之時,李玹的大軍已經開拔,繼續往洛陽行軍。

    李禪秀因之前落水導致寒毒發作,最近雖解了兩次寒毒,可身體仍弱,暫時不能受寒,便乘坐馬車。

    馬車是李玹命人親自打造,寬敞不說,車內更鋪著柔軟的毯子、裘皮,車窗也被厚棉簾遮實,確保不透入一絲寒風。

    裴椹自然也坐在車內,對外稱是他上次沒保護好李禪秀,心中有愧,特意到車中照顧。實際原因,只有李禪秀和李玹知道。

    幾天后,探子將消息傳回金陵。

    李楨命人叫來喬琨,將消息給他看。

    喬琨看完,遲疑:“這……”

    “李玹已經將裴椹放出,并州軍也沒出亂子,我們的人更沒機會見到裴椹!崩顦E面無表情道。

    喬琨思忖一下,勸道:“殿下勿急,此事不急于一時。待我們派兵侵擾北邊,李玹必派裴椹來應對,到時就有機會派人到裴椹軍中勸說。況且裴椹好歹是手握十幾萬軍的大將,又為李玹屢立戰功,李玹卻把他當下人一樣,讓他去伺候自己兒子,這不是羞辱又是什么?裴椹此刻心中必然不甘,并州軍諸將知道此事,恐怕也要為其不平!

    李楨聽完,微微點頭:“公言之有理,那就再等等!.

    馬車中,李禪秀裹著狐裘,微微閉目淺眠,面容在一圈白裘毛映襯下,愈發白皙秀麗。

    喬琨口中“心有不甘”的裴椹正將他小心攬在懷中,脊背倚靠車廂,免得李禪秀被顛到。

    目光輕輕描摹懷中人如雪山青黛的眉眼,他忍不住低頭,在對方眉心印下一吻,然后確實有些心不甘地將人抱緊。

    李禪秀被勒醒,睜開困倦的眼看他一會兒,又閉上,有些疲倦道:“又怎么了?”

    裴椹在他唇角親了親,嘆道:“不知何時才能到洛陽!

    “嗯?”李禪秀聲音慵懶地輕應,帶著幾分倦怠。

    實在不能怪他,昨天在城中停駐時,他和裴椹又解一次毒。尤其用那口訣,他又分外敏感。偏偏裴椹一次比一次熟練,總能許久。

    若不是怕丟人,今早他簡直都不想起來。裴椹倒是說讓他裝病,要抱他上馬車,但那不是一樣丟人?

    雖然其他人不知緣由,但李玹、孫神醫能不知?

    于是李禪秀還是硬著頭皮,自己一步步走上馬車。只是上了馬車,他就不想動了,窩在裴椹懷中,一直睡到中午。

    裴椹替他按了按腰,附耳輕聲問:“是不是還酸?”

    李禪秀終于睜開眼,一雙水潤眼眸無聲譴責他。

    裴椹卻吻了吻他,道:“殿下不要這么看我!

    正好馬車忽然停下,大軍臨時駐扎。

    李禪秀努力推開裴椹,微喘道:“我要下車一趟!

    裴椹立刻扶住他,道:“殿下要做什么?吩咐我就可以!

    頓了頓,又道:“主公明我照顧殿下,殿下不必客氣。”

    他現在是奉“旨”照顧。

    李禪秀:“……”

    “人有三急!卑肷危а赖吐暤,說完便披著狐裘跳下車。

    裴椹卻仍跟上他,問:“那殿下可需要我幫忙扶著!

    李禪秀:“……”

    裴椹:“……我是說殿下身體虛弱,可需要我扶你過去?”

    李禪秀:“不、必、了。”

    裴椹這幾日實在太黏,就算是父親令對方照顧他,也不必如此吧?.

    數日后,大軍終于抵達洛陽。

    裴椹原以為不再是行軍路上,自己終于可以好好地、沒有顧忌地和李禪秀相處,順便解毒。

    畢竟行軍中途,除非是在縣城駐扎,否則馬車中的話……雖然他很愿意,但殿下實在臉皮薄,難以接受。

    況且李玹萬一知道,也不好。雖然這已經是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

    只是沒想到,大軍剛到洛陽,就聽聞金陵和荊襄分別派兵來攻,似乎連一刻都不打算讓他們休息。

    李玹沒來得及準備稱帝的事,就緊急招眾人先議此事。

    裴椹自然不好再與李禪秀膩歪。李禪秀因這一路解了幾次寒毒后,身體也有所好轉,同樣參與了這次議事。

    其實也沒什么好議,雖然朱友君被擊敗,但北方各地仍有一些小股勢力沒被平定,包括北邊胡人仍蠢蠢欲動。

    而李玹剛打下朱友君的地盤,也需慢慢消化。此外各地幾番經歷戰亂,百姓也需休養。

    總之,眼下不宜立刻與南邊開戰。這也之前查出刺客是金陵派來時,李玹沒做表示的原因。

    眾人一致認為,應該先派兵去守住重要的關隘、城池。不必主動進攻,堅壁清野,堅守即可。

    他們現在需要的就是時間,畢竟真要和南邊開戰,糧草要準備、水軍要訓練……哪一樣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等北方安定,百姓休養過來,糧草充足,兵甲齊備,就是攻打南邊的時候。

    但眼下,派誰去守,卻是個問題。

    有人建議派裴椹,但李玹看一眼站在下首的李禪秀,默了片刻,卻派了閻嘯鳴。

    第 137 章

    洛陽, 太極殿東堂。

    聽李玹命閻嘯鳴率軍前往抵擋從襄陽來的薄胤大軍時,殿中不少文臣武將都頗感意外。

    和金陵那幫人猜測一樣,他們也覺得李玹必派裴椹前往抵擋。

    畢竟, 李玹打敗朱友君后, 雖然在青州吸納不少朱友君的潰軍敗將和各路來投的兵馬,但為防止北邊胡人趁機南下,以及東邊還有一些小勢力的叛亂沒平定,離開青州時, 李玹又給陸騭留五六萬兵。

    而裴椹的十余萬大軍, 卻是跟李玹一起, 到了洛陽。

    即便加上閻嘯鳴等留在洛陽的守軍,李玹如今在洛陽的兵力, 也沒比裴椹多到哪。

    如此情況,把裴椹的大軍調去抵抗南邊的李楨、薄胤,是最妥當的。

    這樣既防止裴椹在洛陽可能擁兵自重, 也抵擋了南邊大軍來犯,還能保證的李玹的嫡系軍隊留在洛陽, 放心休養, 不被消耗,可謂一箭三雕。

    但偏偏,李玹出人意料地命閻嘯鳴率其嫡系軍隊前往抵擋。這樣一來, 李玹留在洛陽的兵力就被進一步削弱, 遠不如裴椹的并州軍了。

    幾名剛投靠李玹的文臣心中疑惑, 李玹竟如此信任并州軍?絲毫不怕對方反叛?

    不止這些剛投靠來的人,就是李玹的一些舊臣, 也忍不住有此顧慮。

    但很快,李玹又命楊元羿率六萬并州軍, 前往淮水一帶,阻擋金陵來犯的大軍。

    殿中不少人頓時明白過來,暗道:原來如此。

    ……

    消息傳到金陵,李楨很快也將喬琨等謀臣叫來,重重將信扔給他們看,道:“李玹并未派裴椹前來!

    喬琨疑慮接過信,看完后,卻眉頭舒展,道:“原來如此!

    接著恭敬向李楨道:“殿下,情況果如我們所料也,李玹不信任裴椹。他將裴椹的并州軍分割,由楊元羿率其中一半兵力來阻擋我軍,不就是要分裂、削弱裴椹?尤其李玹只讓楊元羿領軍,卻將裴椹留在洛陽,這不就是變相將裴椹困在洛陽,削其兵權?”

    否則,以裴椹的領兵能力,李玹真信任他的話,怎會不讓他領兵?

    李楨聽完分析,蹙眉道:“雖有道理,但如此一來,想派人前往裴椹軍中勸降的計策就無法成行了。”

    喬琨略一思忖,又道:“殿下,楊元羿與裴椹關系頗深,派人到軍中勸說他也是一樣。裴椹被李玹忌憚,楊元羿身為并州軍將領,又是裴椹的好友,心中定然也不平。若由他勸裴椹,效果定會比我們的人勸說更好。此外我們在洛陽并非沒有暗探,也可設法接近裴椹。

    “裴椹如今被困在洛陽,心中必然也苦悶,正是我們出手的好時機。”

    李楨思索片刻,點頭:“嗯,就依公說的去辦!

    頓了頓,忽然又道:“另外若真能見到裴椹,還有一件事可告訴他。”.

    洛陽,燕王府。

    裴椹自到洛陽后,就住在這座他父母當年在洛陽為質時住的府邸。

    若可以的話,他倒是更想搬去東宮,和李禪秀住一起,但想也知道不可能。當然,也可以李禪秀搬到宮外來住,但想也知道更不可能,李玹肯定舍不得。

    而且宮外的太子府,就是當初圈禁李玹和李禪秀的那座府邸。別說李玹,就是裴椹,都想一把火將那府邸燒了,更別說還讓李禪秀去住。只是想想,他都覺得心疼。

    沒錯,李禪秀如今雖然還沒被立為太子,但住的地方,吃穿用度等,都已經與太子無異。

    只是住在宮中,實在有諸多不便。如今李禪秀需要解毒,裴椹還能三五不時就進宮一趟,等以后李禪秀徹底解了寒毒,還真不好說。

    裴椹嘆氣。

    今日李禪秀和李玹一起去祭拜先太子妃了,他沒理由跟去,在府中又閑著無事,便在院中躺椅上看本閑書,打發時間。

    他不知道,他三五不時就進宮的舉動,在有心人眼里,卻成了他被忌憚,需要常常被宣進宮,讓李玹知道他是否老實的體現。

    傍晚,夕陽漸落,倦鳥歸林。

    裴椹從躺椅上起身,估摸李禪秀和李玹這會兒應該已經回宮了,不知今晚李禪秀會不會“召”他入宮。又或者,對方會不會出宮來尋他?

    他當然不是又想解毒那些事,只是……殿下今日去祭拜先太子妃,不知心情如何,會不會正低落?

    想到李禪秀可能難過,他心情便也如沉落的夕陽一樣,有些微暗。這種時候,他想陪在李禪秀身邊。

    但沒等他遞信到宮中,傳達想進宮的意愿,府中小廝就先來報,說他一位舊友來訪。

    這個時間,又不是什么重要朋友,裴椹本想命人將其打發,但那人又說有要事相告。

    裴椹思忖一下,決定還是見一面.

    夕陽余暉中,李禪秀祭拜過母親,帶著沉重低落的心情,和李玹一起走下山道。

    一路靜謐,父子倆都沒說話,直到晚霞完全隱沒,天際漸暗。

    李禪秀終于忍不住轉頭,問李玹:“阿爹,我娘是什么樣的人?”

    “你娘……”李玹語氣悵惘。

    他和太子妃是老皇帝李懋指婚,指的又是太后娘家的遠房侄女。老皇帝本意是想讓對方監視他,但成婚后,妻子并未如老皇帝所愿,反而與他相敬如賓,琴瑟和鳴。

    或許正因如此,加上對方當時懷了他的骨肉,即便是太后的娘家人,在他出事時,老皇帝也沒放過她。

    李玹嘆氣,握緊李禪秀微涼的手,道:“是我對不起你母親!

    李禪秀仰頭微微看他,片刻,又回過頭,望向那片漸漸隱沒在山林,想象父親曾向他描述過的,嫻靜如水的母親樣子。

    父子倆再度無話,一路寂然。

    回到皇宮,得知裴椹忽然來求見。

    聽到“裴椹”兩字,李禪秀低落的心情才終于好轉些。

    但又想起今晨去父親處理政務的殿中,聽到有人向李玹諫言,說什么“裴椹手握重兵,主公提防他一些是對的,可也不能做得太明顯,以免將人激怒”云云。

    他才知道,原來在有心人眼中,父親和裴椹已經互相忌憚。

    他不免覺得好笑,裴椹此前被關押,明明是因為他,如今被“困”洛陽,屢屢被宣進宮,也是因為他,這些人未免太能想象。

    不過一個手握重兵,又屢立戰功的將軍,尤其他的一切并非全依靠李玹得來,有人會這么想,也不足為奇。

    李禪秀倒不擔心李玹也這么想,李玹并非沒有魄力和容人之量的人。而裴椹,也沒有自己當君主的心。

    但李禪秀不由得又想起之前燕王請他去救裴椹時,跟他說的那番話。

    和李玹一起走進殿中后,他忽然猶豫問:“阿爹,之前燕王跟我說了一件事……”

    “哦?”李玹轉頭。

    李禪秀心中微緊,攥了攥手心道:“燕王說,裴椹的祖父曾幫李懋奪過皇位……”

    殿外,剛被內侍引到門口的裴椹腳步一頓,同樣想起今天那個所謂舊友替金陵李楨傳的話。

    而他此刻前來,也正是因為那番話。

    殿中,李玹輕笑了一聲,繼而摸摸正微仰頭,有些不安看向自己的李禪秀的頭,問:“擔心那小子?”

    李禪秀不好意思承認,微微低頭。

    李玹反倒牽著他,一起走到桌案后坐下,道:“燕王說的不算錯,但也并非全是他說的那樣!

    說到這,李玹語氣變淡,繼續道:“當年前朝皇子為奪位,引外族兵幫忙,致使中原陷落,群雄并起,你祖父也是其中一支。老燕王最初在吳郡郡守手底下當一名小將,不得重用,后來投靠李懋,才被不斷提拔。

    “雖然李懋跟隨你祖父征戰,是你祖父手下將領,但他提拔的兵,名義上是義軍,實際上也算是他的親兵!

    這倒不難理解,就像陸騭,名義上效忠李玹,但實際上,大概率更忠于李禪秀。

    “但老燕王為人正直,雖感念李懋提拔,卻不會同意、甚至參與進李懋的奪位計劃。李懋也清楚這一點,所以用胡人要犯并州為由,讓老燕王率軍前往并州,實則是為牽制你曾外祖父。

    “但那時你祖母已經被害,被你祖父托付輔政重任的晉王同樣已經戰死,只是消息還沒傳到。不管老燕王當時去沒去并州,大局都已落定,改變不了什么。只是老燕王當時不知情,多年后明白過來,又認為一切都是他的過錯罷了。”

    李禪秀聽完,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像無聲安慰。

    李玹好笑地拍拍他,道:“好了,阿爹沒事,你身體還沒好全,今日又爬山吹風,先早些去休息吧!

    李禪秀還想等他見裴椹,但聽他這話意,顯然是不打算讓自己在場,只好“哦”一聲,有些不舍離開。

    他剛走不久,李玹便傳話讓裴椹進來。

    裴椹進入殿中,單膝跪下,恭敬行禮。

    李玹看了他一眼,道:“方才都聽見了?”

    裴椹低頭,道:“臣代祖父謝主公寬宏。”

    李玹擺手:“都是過去事,暫且不提,你今日來是有何事?”

    裴椹沒有隱瞞,將今日見了舊友,對方是李楨所派,來給他講了同樣一件事的情況,悉數告知。

    李楨一開始還真不知道老燕王當年的事,是去向梁帝稟報,說自己想勸降裴椹時,梁帝才跟他說了此事。

    他得知后大喜,覺得必然可以離間裴椹和李玹,才迫不及待讓人告訴裴椹。

    哪知裴椹一轉頭,就將一切都稟報給了李玹。

    李玹聽完,轉著佛珠思忖:“看來金陵那邊很急,洛陽這邊也有不少他們的暗探!

    說完又問:“你那位舊友,如何處置了?”

    “臣只令人將他趕出府,沒做過多表示!迸衢┕Ь椿亍

    “嗯!崩瞰t滿意點頭,道,“不必驚擾,多加監視!

    一來可放線釣魚,看有無其他同伙;二來也讓金陵那邊摸不準情況,不知道裴椹到底有沒有可能被說動。

    這話不必明說,裴椹自然明白。

    只是……想到今日李楨那名暗探的挑撥之語,裴椹忽然又恭敬表示,愿將仍駐扎在洛陽城外的七萬并州軍悉數交給李玹,無論是打散并入李玹的嫡系軍中,還是交給其他人指揮,他都無異議。

    倒不是他真被那暗探挑撥了,而是他領兵這么多年,也并非是只知打仗,不知朝局和不懂進退之人。

    連金陵和新投靠李玹的一些人都知道,他手握重兵,為人忌憚,他自己又怎會不知?尤其打敗朱友君后,他吸納了一部分潰軍,兵力更盛。

    以前老皇帝時,他抓著并州軍不放,是因為一旦他放了,以老皇帝的能力,恐怕轉眼就要丟了并州。

    如今情況不一樣,李玹是明主。而他,并不想做被忌憚的權臣。

    李玹聽完,轉動佛珠的手一頓,目光靜靜看他。

    殿內一片安靜,針落可聞聲。

    許久,李玹終于開口,語氣平淡:“你也以為,孤在忌憚你?”

    裴椹忙恭謹道:“臣絕無此意,只是臣無此意,主公無此心,卻免不了外人如此猜測,甚至我手下的將領可能也會如此居功……”

    李玹聽完他的話,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孤非是兔死狗烹、自毀長城之人,眼下無論金陵、荊襄,還是北邊的胡人,都需并州軍出力。尤其胡人,要奪回當年失地,非是一年兩年之功,可能十年,甚至二十年,到時都需用你。方才那些話,孤不想再聽,禪秀若知道,也會難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裴椹心中微動,深吸一口氣,道:“臣明白!

    李玹點點頭,也緩了語氣,道:“你先起來吧。”

    等裴椹起身后,他又話家常般,語氣尋常道:“朱友君敗后,北邊胡人一直蠢蠢欲動,原本想過幾日就調你去北邊,只是蟬奴兒……他需要你,才暫時沒開口,不想你如此小心謹慎,倒是先要上交兵權。罷了,今日將實話告訴你,你可放下心,但也不必急著去北邊,等……兩月后,大典結束再去吧!

    他說的大典,是指稱帝,屆時會同時立李禪秀為太子。

    知道李禪秀喜歡裴椹,他才特意將裴椹留下,讓對方能觀看立太子的典禮。

    不然,就算這小子能解寒毒,也讓他趕緊解完毒滾蛋了。

    裴椹也瞬間明白李玹的用意,倏然抬頭,眸中閃過微光,忽然拱起手,語氣壓下不平靜道:“臣謝過主公!

    李玹擺手,卻又有幾分惆悵,但還是道:“今日天晚,宮門已經落鎖,你就在宮中住一晚吧。”

    至于住哪,李玹沒說。

    但裴椹告退后,自覺往東宮去了。

    第 138 章

    李禪秀回到住處, 遣人去太極殿外等候,交代若裴椹出來,先帶對方到自己這。

    等待的時間, 他握著書卷, 在燭燈旁翻閱。

    但心中想著人和事,實在不能靜心。

    父親也不知在和裴椹說什么,以致他交代的人遲遲沒把裴椹帶來。

    直到“噼啪”一聲,眼前的燭火炸開一朵細小的燭花, 李禪秀才驟然回神, 發覺自己竟已經盯著眼前的燭光走神許久。

    莫非是父親和裴椹說完話, 就讓其出宮了?

    他心中忽然有些失落想。

    眼看夜色漸深,裴椹應該不會來了, 他終于起身,令人送來熱水,然后屏退侍從, 解開腰間玉帶,打算先洗漱就寢。

    就在這時, 外間忽然又傳來腳步聲, 熟悉沉穩。

    李禪秀動作一頓,不多時,裴椹清俊的身影就走進內室, 停在屏風后。

    因最近經常進宮幫李禪秀解毒, 裴椹對東宮的布局不說是了如指掌, 也可說是熟門熟路。

    尤其今晚李禪秀等他來時,就交代過侍從:若裴椹到了, 不必通稟,讓對方直接進來就行。

    可那時他在看書, 后來又以為裴椹不會來了,怎會料到……

    裴椹的身影在屏風外只頓了一瞬,接著就繞過屏風,出現在李禪秀面前。

    他一身深紫朝服,帶著寒夜的微微涼意,比穿甲胄時時少了幾分冷銳,整個人清雅不少,眉深如山,容貌俊逸。

    李禪秀剛解下玉帶,如玉的手指微弓,僵在領口位置,手腕清瘦白皙,腕骨處戴著一串青玉佛珠。

    衣領已經被微微扯開,露出雪白的里衣,鎖骨和喉間的凸起清晰分明,微微燭光映照下,在瑩潤皮膚上落下明暗交疊的影。

    裴椹一雙黑眸落在他身上,漸漸如被煅燒的寒鐵,漆黑中透著火紅星子。他緩步走近,在李禪秀還沒反應過來時,輕輕握住對方的手,目光凝望他,聲音暗。骸拔襾硭藕虻钕隆!

    李禪秀心頭微跳,感受到一絲危險,剛想說不用,下一刻卻失了聲。

    ……

    寒風忽起,窗外一陣樹影婆娑。

    李禪秀被微涼的衣袍裹緊,抱到床上時,累得手指都懶得動一下。他微微閉著目,白皙修長的頸上濕漉漉,泛著水光,尤其是凸起那一小團,布滿痕跡。

    裴椹如今毫無顧忌,膽大妄為,總愛在他喉間那一處親吻舔舐。偏偏李禪秀每次被碰那里,都忍不住輕顫。

    明黃燭燈下,裴椹用寬大布巾幫李禪秀將烏黑長發擦至半干,鋪在枕旁。低頭見他輕閉眉眼,一副累極了的模樣,心中反倒升起更多渴望,想將這副已經無力、只能任人施為的柔韌軀體揉入懷中,索取更多。

    但到底還是心疼更多一些,他放下布巾,俯身在李禪秀倦怠的眉眼間吻了吻,又一點點向下,溫潤舌尖輕輕舔舐喉間那一小片,似乎覺得這樣的輕撫,能讓這片剛飽受“摧殘”的皮膚舒適些。

    李禪秀輕顫睜開眼,瞳中霧濕,仍未聚焦。抬起的手一點點向上,摸到裴椹的側臉,繼而五指插進對方發中,喘丨息著緊緊抱住對方的頭。

    直到翌日清晨,李禪秀醒來,才想起昨晚還沒問裴椹跟李玹說了什么。

    此時兩人仍躺在床上,裴椹奉“旨”住在宮里,自然不慌不忙。

    李禪秀手指繞住他鬢邊一縷頭發,扯了扯,把裝睡的人終于扯“醒”后,聲音帶著過度用嗓之后的輕啞,問:“昨晚你跟我阿爹在談什么?竟那么久?”

    裴椹握住他的手指,送到唇邊親親,道:“沒什么,昨天有個金陵的暗探來見我,說了些挑撥之語,我去向主公稟報!

    接著指尖向下,碰到他腕間的青玉佛珠,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道:“殿下畏寒,更適合戴暖玉,等過段時日,我送殿下一串暖玉珠子。”

    說這話時,他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啞。

    李禪秀正在想他剛才說的事,聞言略帶疑惑地“嗯”一聲,回神后,又下意識道:“我有暖玉的佛珠,阿爹送過我一個!

    裴椹卻輕抵著他額頭,低聲:“我送的不一樣!

    李禪秀以為他說的是意義不一樣,也不再拒絕。

    因暫時無政務、軍務要處理,兩人就在殿中用了早膳,然后膩歪到中午,才相攜走出東宮。

    東宮的侍從都是李玹親自為李禪秀挑選的,知根知底,不會亂說什么。

    出了宮,兩人又騎馬在洛陽城中逛了一圈,直到半晚才分別。

    然而直到一個多月后,李禪秀才知道,那晚李玹和裴椹不但談了金陵探子的事,還說了要派裴椹去北邊的事,而裴椹居然一字都沒跟他提。

    李禪秀有心要找裴椹算算賬,但李玹稱帝在即,他也要被立為太子,諸事繁忙,又實在沒尋到機會。

    五月,洛陽牡丹盛開,滿城盡帶花香之際。

    李玹在洛陽皇宮正式稱帝,承襲大周國號,改年號建武。

    李玹稱帝后,并未如金陵那對父子一樣,奉老皇帝李懋為太上皇。有人不禁猜測,老皇帝或許在青州那一役中,就已經崩逝。

    但已經崩逝的話,也該上謚號、廟號,可李玹也沒提要給老皇帝上什么謚號,更沒讓群臣商議此事,就仿佛大周從太祖之后就是他,中間不曾還存在過一個皇帝。

    除了少數知情的幾人,眾臣心中不由都疑慮,可也不好在李玹剛稱帝時提這些。

    倒是金陵,梁帝和太子李楨得知李玹正式稱帝,即便心中早有所料,也仍氣得不輕。

    金陵很快以李玹忤逆、害死太上皇為由,向淮水一帶大舉增兵。

    但這都是后來的事,眼下,洛陽正沉浸在一片歡騰和喜悅中。

    李玹稱帝后大赦天下,輕徭薄賦,鼓勵耕種,休養生息。當然,僅限于已經收復的北方諸州郡。

    百姓聞言,無不大喜,都覺得亂了這么多年,總算又可以安穩。洛陽城內到處張燈結彩,一派恭賀與慶祝。

    就在李玹稱帝后的第二天,李禪秀迎來他的二十歲生辰;蛘哒f,李玹是特意選在他生辰前一天稱帝。

    在他生辰這天,李玹親自在太極殿為他加冠禮,正式冊立他為太子。

    加冠禮意味著正式成人,李禪秀身穿深色九章服,頭戴九旒冕,手持玉圭,在一片山呼般的跪拜聲中,恭敬向李玹行禮。

    李玹走下臺階,親自扶起他,而后牽著他的手,如同他還幼時那般,帶著他一步步踏上臺階,走到御座前,接受眾臣跪拜。

    裴椹身為燕王世子,手握重兵的征北將軍,站在武將行列之首。

    只需輕輕抬頭,他就能看見御座前的李禪秀,對方一身太子冕服,依舊是修長如玉的身姿,俊秀面容,但比往日更多幾分貴氣和莊重。

    裴椹目光近乎灼熱看著他,若非老皇帝陰謀奪位,若非李玹被圈禁,對方早就該站在那個位置,如明珠燦然,奪人眼目。

    如今,不過是明珠上的塵埃被拂去,終于露出原本光彩。

    而這樣尊貴矜雅,“茂德淵沖,天姿玉!雹俚牡钕,是他的,獨屬于他的。

    在眾人都恭敬跪拜,為殿下的風姿傾倒時,只有他知道,剝開那代表地位與尊貴的冕服,是何等如玉美景。但只有他能這么做,也唯有他如此幸運,能這般犯上,將其占有。

    跪拜之后,裴椹站起身,視線再度落到李禪秀身上,毫不遮掩眼底幽深。

    李禪秀如何察覺不到他的視線,但父親在旁,又有群臣跪拜,他禁不住頭皮微麻,只能用余光輕輕瞥向對方,示意收斂些。

    晚上,群臣在宮中宴飲,一派喜慶。

    李禪秀經過這段時日“治療”,已經將寒毒徹底根除。加之今天是他生辰,又是他被冊立為太子的大喜日子,免不了端起酒樽,與敬酒的群臣共飲幾杯。

    也就幾杯之后,便有些醉意。

    裴椹知道他不善飲酒,又生來畏寒,哪怕寒毒已經解了,但酒水寒涼,仍需少飲。所以他并未單獨敬酒,只在眾臣敬酒時,跟著端起酒杯,說了許多祝福詞。

    除了美好華麗,但帶著恭敬、隔著距離的祝福,他自然還有許多私下的悄悄話想說。

    但宴席之間,不好上前與李禪秀舉止太過親昵,他也只好忍下,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成了他獨自喝悶酒。

    李禪秀氣他不告訴自己要領兵去北邊的事,也故意沒去找他。

    誰知幾杯酒下肚后,有些微醺,等再清醒過來時,發現宴席已散,而自己也不知何時被扶到東宮。

    他怔然片刻,忙問侍從:“諸位大臣都回去了?”

    “啟稟殿下,宴席散后,就都回去!笔虖墓Ь吹馈

    “裴將軍也回去了?”他又問。

    “……宮中一般不留大臣過夜,應當是回了。”侍從遲疑道。

    李禪秀:“……”

    他有些懊惱地按了按額角,想著要不就算了,明天再見也一樣。

    可今天是他生辰,又是他被冊立的日子,他和裴椹又不太可能再成一次親,下次再有這么重要的日子,只怕已是他登基之時。

    這般一想,他心跳又忍不住加快,忽然有些迫切想見對方。

    深夜時分,一輛馬車悄悄駛出宮門,停在燕王府門口。

    下一刻,還未來得及換下冕服的李禪秀走下馬車。

    燕王府的守門護衛就是裴椹的親兵,認出李禪秀后,嚇得慌忙要跪。

    李禪秀抬手止住,道:“不必通報,我直接進去就行。”

    護衛一時遲疑,便被他走進府內。

    李禪秀進了府,熟門熟路走到裴椹的住處,還未進院落,就見對方房間的燈亮著。

    裴椹竟然也還沒睡。

    他心下微動,快步走過去,剛想敲門,卻想起裴椹兩次撞見自己沐浴的事,不由微勾唇角,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裴椹應是剛沐浴過,正站在桌案旁“寫”什么。因為已經是五月,天氣轉熱,他只披一件素白中衣,衣襟微開,流暢的線條若隱若現,緊實但不夸張。

    李禪秀不喜歡過于單薄,也不喜歡肌肉鼓脹的,裴椹就恰到好處,完完全全長在他的審美上,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李禪秀甚至看到他沒擦凈的水珠如何滾落,沒入腰間收束的褲帶。

    李禪秀恨自己眼神這么好,本想嚇對方一下,沒想到受到沖擊的還是自己,不由深吸一口氣,剛想“砰”地關上門退出去。

    裴椹聽到有人不敲門就闖入,迅速攏緊衣服,不悅抬頭,眼神鋒利,語帶寒意:“誰讓你不敲門就——”

    話未說完,看清來人是誰,表情又一怔,手中的筆差點掉落。

    李禪秀眼睫低垂,匆忙道:“我不知道你……那個,你先忙。”

    說著就要關門退出去。

    “等等!”裴椹忽然擱下筆,疾步走到門口,不等他后退,就先一步將人撈到懷中。

    “砰”地一下,門又關緊。

    裴椹將他帶進房間,啞聲問:“殿下怎么來了?”

    李禪秀:“……”

    他眼神游移,有些發虛,盡量不落在裴椹胸膛。

    裴椹見他不說,悶笑一聲,也不多問。只是目光落在他秀麗眉眼、光潔的額頭,漸漸向上,忽然問:“殿下怎么沒戴旒冕?”

    李禪秀回過神,奇怪道:“戴那干什么?”

    壓得腦袋沉不說,眼前還有一排珠子亂晃,晃眼。而且冕服是逢重大日子和祭祀才穿,若非來得匆忙,他應該把衣服也換了再來才對。

    裴椹靠近,清冽氣息籠罩而來,吻了吻他眉心額角,啞聲道:“穿來了,臣好一一為殿下摘下,除去。”

    李禪秀:“……”這、這是什么話?

    “不過殿下穿著章服來,也一樣!迸衢┖鋈挥终f。

    李禪秀:“?”

    “殿下,臣可以大逆不道一次嗎?”裴椹忽然目光微燙看著他。

    李禪秀:“……??”

    “你、你想干什么?”他莫名有些心慌,像自己撞進陷阱的獵物。

    裴椹俯身將他抱起,轉身將他放到身后床上,緩緩壓下身,看著他的眼睛:“臣想看殿下穿著這身衣服和臣……”

    他聲音漸低,李禪秀眼睛卻不由微微睜大。

    “等、等等!崩疃U秀忽然雙手抵在他胸口,隔著薄薄衣料,掌心卻感到一陣微燙,驚得差點又縮回。

    “那個,等一下,我阿爹是不是跟你說過,讓你在大典結束后,就領兵去北邊?”李禪秀終于想起,自己還有一個賬沒跟他算。

    裴椹一僵,目光果然也有些游移。

    李禪秀抓住主動權,輕哼一聲,就要推開他。

    裴椹卻忽然將他攬進懷中,也岔開話題,道:“對了殿下,我還沒送你禮物。”

    李禪秀奇怪:“不是送過了?”

    他今天一早就在東宮看見了,和其他大臣的賀禮一起送到的,不算特別貴重和出格,但勝在用心。

    裴椹隔著太子章服環緊他,道:“那是賀殿下被冊立的禮,之前還說要送殿下一樣禮物!

    “哦?”李禪秀聞言,有幾分好奇。

    裴椹很快從床頭拿過一個錦盒,交到他手中。

    李禪秀接過,抬頭看他一眼,才緩緩打開。

    錦盒中裝著一串暖玉,質地瑩潤,在燈火下熠熠生輝,一看便是上品。李禪秀想起兩個月前,裴椹說要送他一串暖玉珠子,莫非就是這串?

    但這串暖玉珠有點奇怪,每一顆都比他平時戴的佛珠大許多,串起來足夠繞他手腕兩圈,不像是戴在手腕上,但要戴在頸處,又不夠長。

    他不由看向裴椹,奇怪道:“好像不能戴在手腕上,而且……我以為會是佛珠!

    裴椹輕咳,低聲道:“佛珠不太適合。”

    “嗯?”李禪秀更加奇怪了。

    下一刻,裴椹附耳說了一句什么。

    “轟”地一下,李禪秀耳垂嫣紅,像忽然被熱氣熏燙過。

    第 139 章

    李禪秀被冊立為太子的第二天, 驚聞北邊胡人又欲南下,裴椹率軍匆匆北上。

    清晨意識朦朧之際,李禪秀感覺到身邊溫暖的懷抱遠離, 下意識靠過去。可那人還是走了, 只俯身幫他掖了掖被角。

    李禪秀意識到什么,撐著手臂想起身,眼睛仍困倦地閉著,聲音含糊:“現在就出發嗎?我送你……”

    一個“你”字還沒說完, 聲音又被封住。裴椹吻如羽毛, 一只手輕撫他清瘦脊背, 柔聲哄:“殿下太累了,就不必起了!

    許是昨晚胡鬧太久, 確實疲憊,李禪秀在他輕撫下,很快被困意席卷, 不知不覺又睡著。睡夢中,似乎有一只大手覆在腰間, 輕輕幫他揉按。

    再次睜開眼, 已快正午,身邊衾被早涼,裴椹亦不見蹤影。

    李禪秀支身坐起, 墨發如錦緞披散在素色里衣上。微開的領口處, 鎖骨瑩潤如玉, 落下點點紅痕。

    他抬起手按了按額角,輕柔衣料滑落到手肘處, 腕骨清瘦白皙,手指皮薄骨艷, 指關節處都落下星星點點痕跡。

    李禪秀余光正好看見,動作不由一僵,隨即忙放下手,將手肘處的衣袖往下扯了扯。

    有心想腹誹裴椹幾句,但想到清晨的朦朧夢境,就知對方此刻必然已經率軍開拔,不知何時能再見。于是又無心再抱怨,只有些惆悵。

    裴椹離開前應是交代了府中下人,一直沒人來打擾。直到快中午時,似乎怕他餓著,才終于有人輕輕敲門,詢問他是否醒了。

    李禪秀抱著薄被在床上呆坐,聞聲終于抬起頭,輕“唔”一聲,道:“不必進來,我等會兒出去!

    下人聞言,很快恭敬退下,去準備飯食。

    李禪秀又坐片刻,才終于嘆氣起身,只是雙腳剛著地,還沒起身,就感到身體內一陣異樣,接著目光落在床頭的錦盒上,面色瞬間又變了變,不由暗暗咬牙。

    昨晚他壓根沒想答應裴椹,在裴椹說出那句話后,更是嚴詞拒絕。

    但裴椹實在詭計多端,一邊吻著他的耳朵,一邊蠱惑輕哄:“臣馬上就要率軍出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殿下,F在殿下的寒毒已解,說不定陛下正打算讓臣這一走,從此跟殿下斷了關系,殿下也忘了臣才好。

    “臣定不會忘了殿下,殿下會不會忘了臣……”

    李禪秀被吻得迷迷糊糊,險些不知天南地北,自然搖頭說“不會”,又仰起下巴,艱難哄他“父親也不會那么詭計多端”。

    “那就是臣詭計多端了,臣明天就要率軍出征,離開前只這一個愿望,殿下可否滿足臣?就當可憐臣……”

    事實證明,裴椹這句話還真沒說錯,他確實詭計多端。

    李禪秀從沒聽裴椹語氣這么可憐過,一時心軟,意志本就有些動搖。

    裴椹見他已經迷糊,忽然又俯下身。李禪秀頃刻抓緊床單,足弓緊繃。等裴椹再度起身,吻住他,讓他也嘗到時,他已經瞳孔微微渙散,只顧喘丨息,唇舌無力地被攪動。

    再后來……他糊里糊涂,被裴椹哄著,終究還是答應對方用那禮物。

    李禪秀視線游離,僵硬片刻,抓起床頭那錦盒打開后看一眼,又恨恨合上。禮物已經又在錦盒中好好躺著,可他身體卻有種那東西還存在的錯覺。

    忍著不適起身后,他思忖片刻,忽然在房間內一番翻找。沒找到后,又穿好衣后出門。

    府中下人忙上前要伺候,李禪秀擺擺手,道:“不必跟著,我去裴將軍的書房看看!

    下人顯然被裴椹叮囑過,沒有任何阻攔。

    李禪秀到了書房,一番翻找后,總算找到之前在永豐鎮見裴椹偷偷藏在懷中的那兩本“兵書”,打開一看,果然是小人打架。

    沒錯了,這就是罪魁禍首!

    明明夢中的裴椹心懷大義、君子端方,怎么看不像是孟浪之人。至于失憶時裴二,也靦腆老實,可見對方本性如此。怎么跟他在一起后,就變得……什么大膽的想法和技巧都懂了?

    尤其還會一些詭辯,說什么暖玉對他身體好,尤其這串是浸了藥的,平時無事也可用。

    誰平時沒事要用?又不是戴在手腕上。況且已經被用作其他用途,就算能戴在手腕上,他也不要戴,實在是太……

    李禪秀簡直耳朵要冒煙,認定是這兩本“兵書”帶壞了裴椹,讓對方學會這些稀奇古怪、不該學的東西!

    將這兩本罪魁禍首揣進懷中,沒收后,李禪秀佯裝無事離開書房。

    府中下人見他出來,又來問:“殿下,請問您要在哪里擺飯?”

    李禪秀本想直接回宮,但不著痕跡按了按腹部,又覺得確實有些肚餓腿軟,應是昨晚消耗太多。若是就這么回宮,半道暈倒就丟人了。

    于是決定在府中用完飯再走。

    ……

    通往北地的官道上,旌旗招展,車馬轔轔。

    裴椹騎著一匹深棕駿馬,走在隊伍中央,目光一直望向遠處。

    忽然,他想起什么,抬手按了按心口。接著像確認了什么,不由微皺眉,良久后,又輕輕嘆一聲氣。

    旁邊心腹將領見了,遲疑問:“將軍?”

    裴椹回神,搖頭道:“沒事,忘帶了一件東西。”

    將領下意識問:“什么東西?”

    裴椹:“……兩本兵書!

    他語氣含糊。

    將領一聽,不由擔心:“可是什么罕見兵書?莫非是專門對付胡人的……”

    “不,只是兩本普通兵書,任何書鋪應該都能買……”

    話未說完,裴椹語氣忽然一頓。

    也對,避火圖哪里都能買到,又不是非要研究那兩本不可。況且那兩本的內容他已經熟記于心,,沒帶就沒帶,也是時候再買兩本新的了。

    這般一想,方才的悵然之情消減,倒是又迫切思念起李禪秀了,明明才分別不到半天.

    李禪秀在裴府用過飯,回到皇宮,已經過了午時。

    本想直接回東宮,卻不料經過太極殿時,一名小內侍忽然小跑過來,恭恭敬敬行禮后,道:“太子殿下,陛下有請。”

    李禪秀微僵,懷著莫名心虛,抬步跟上小內侍。

    進了殿,就見李玹正在桌案后處理政務。

    小內侍很快退下,順帶幫忙關上門。

    李玹仍在看公文,并未抬頭,像是沒察覺有人進來。

    李禪秀摸了摸鼻子,正好白貍貓走過來,挨著他的腿蹭了蹭。

    他彎腰抱起貍奴,摸摸它身上的白毛,才走到桌案旁,在李玹身旁坐下,假裝若無其事道:“阿爹,你找我?”

    李玹瞥他一眼,而后繼續看公文,語氣不咸不淡:“昨晚半夜出宮,去哪了?”

    李禪秀:“……”呃。

    “我去……跟裴椹探討兵法了。”他隨口胡謅道,但仔細想想,好像也不完全是胡謅。

    “什么兵法,要半夜去探討?”李玹漫不經心。

    李禪秀:“……”

    他摸了摸小貍,忽然岔開話題,探頭去看李玹手中的公文,道:“阿爹你在看什么?是不是金陵又有什么動作……”

    話沒說完,李玹將公文往旁邊一移,道:“裴椹不是今早就率軍開拔了?還有空跟你探討兵法,他倒是挺忙。”

    頓了頓,又語氣意味深長:“兒大不中留啊。”

    李禪秀:“……”

    他面色微微尷尬,繼而微惱,又轉開話道:“說到這,我還沒問阿爹呢,您兩個月前就打算讓裴椹去北邊,居然不告訴我!

    “哦。”李玹收回視線,繼續看公文,“我以為裴椹會跟你說,怎么,他竟沒說?”

    李禪秀:“……”

    他磨了磨牙,頓一會兒,又有些惆悵,把玩著白貍貓的肉墊,問:“阿爹,北邊戰事吃緊嗎?裴椹什么時候能回?之后打金陵,阿爹不打算用他嗎?”

    李玹:“暫時不好說,興許一年就能調他回來,興許要十年八年!

    李禪秀:“……”

    “怎么?要不派你去北邊督軍?”李玹忽然道。

    “可以嗎?”李禪秀眼睛微亮,捏小肉墊的手都不自覺稍稍用了些力,激得白貍貓差點又撓他。

    李玹拿起手中公文,及時擋住貍貓的爪子,又在他額上輕敲一下,道:“想都別想!

    “從明日開始,你正式跟隨魏太傅學習,多結交一些士人!

    “哦。”李禪秀捂了捂額,有些悻悻。

    李玹見了,終于放緩聲音,道:“只是暫時派裴椹去北邊,不會超過一年,等對金陵用兵時,會再調他回來!

    李禪秀聞言,眼睛明顯微亮。

    李玹無奈,又道:“你跟他不是常用金雕通信?就是不見面,不也可以寫信?”

    李禪秀:“呃,阿爹什么時候知道的?”

    李玹輕“呵”一聲,換了本公文,繼續看.

    另一邊,金陵方面得知裴椹忽然率兵前往北地,卻陷入費解。

    “喬公,你之前說李玹和裴椹之間不和,李玹將裴椹留在洛陽,是變相奪其兵權,讓裴椹和并州軍分開,但現在李玹忽然又派他去北邊,你如何看?”李楨皺眉問。

    “這……”喬琨幾經思索,忽然眉頭一松,道,“殿下,想必是李玹也不敢逼太狠,怕裴椹直接反他。又或者,是北邊戰事確實吃緊,不得不用裴椹!

    其他幾位大人一聽,紛紛贊同:“有理。”

    另一位白須老者卻道:“殿下,依老朽看,李玹和裴椹未必是真不和,此事還需謹慎對待!

    但他話剛落,席間另一名四十余歲,面白短須的中年男子卻道:“殿下,太尉大人所言有理,但據我方探子回報,裴椹在李玹冊立太子的晚宴上,獨自一人喝悶酒,甚至不曾單獨給李玹的兒子敬酒祝賀,恐怕不和之事,也并非空穴來風。”

    李楨點頭:“嗯,張大人所言也有理!

    李楨有些拿不定主意,在他看來,裴椹在知道當年老燕王的事后,應該非常惶恐,擔心李玹清算才對。就算他不即刻倒向金陵,也該有些動搖和表示。

    但又如張大人所說,裴椹雖沒什么表示,可從洛陽傳來的種種消息看,他又確實與李玹父子關系微妙。

    見李楨搖擺不定,席間眾人很快也為此爭吵起來。

    就在這時,一名武將忽然跑來,對守在外面的內侍耳語幾句。

    內侍聽了大喜,匆忙到殿內稟報:“太子殿下,大喜,薄胤在漢水一帶大敗李玹派往的守軍!”

    殿中眾人聞言,俱都大喜,李楨甚至激動地夢拍桌案,連說三個“好”字。

    唯有方才那位面白短須的張大人,先是微不可察僵了一下,接著才轉笑,與眾人一同道“大喜”。

    洛陽。

    李禪秀聽聞閻嘯鳴所率大軍被薄胤打敗時,正在與魏太傅以及一些士人說書論道。

    聽完內侍耳語的消息,他面色不變,令眾人繼續討論后,忽然起身,到魏太傅身旁耳語幾句。

    魏太傅聽完臉色微變,抬頭與他對視一眼,很快起身,和他一起先離席,前往李玹議事的太極殿。

    第 140 章

    李禪秀和魏太傅到殿中時, 李玹正召集眾臣議前線戰敗一事。

    原本李玹沒打算這么快對南邊用兵,派閻嘯鳴和楊元羿前往迎戰,主要目的是阻擊和防守。

    但防守并不意味著只守不出, 有時為了更好守住要塞、城池, 也需主動出擊,將防線往前推。否則到了真只能死守城墻時,就已經退無可退了。況且即便他們不主動出擊,敵人也會攻打。

    此前閻嘯鳴率軍從洛陽出發, 到了南邊, 與薄胤打得也算有來有回。但閻嘯鳴所率部眾有個致命缺點——士兵有近半是北方人, 不善水戰。

    盡管李玹已經盡量給他調此前在梁州時的南方士兵,但經過打朱友君, 這些南方來的士兵犧牲不少,所剩兵力本就有限。而僅剩的這些兵,除了要調一部分給閻嘯鳴, 還要調一部分給楊元羿,畢竟楊元羿所率的并州軍都是北軍, 更是旱鴨子居多。

    這個時候, 李禪秀之前招攬的趙律就派上用場了。而他也沒辜負李禪秀和李玹的期望,最近一直在幫閻嘯鳴訓練水師。

    可除了士兵不善水戰,閻嘯鳴他們還有一個弱點, 戰船遠比不上南方的薄胤。

    關于這點, 趙律早就上奏李玹, 闡明此事。

    李玹也不是不知這一點,但北方初定, 百姓亟需休養,一來是沒那個條件立刻大量運木造船;二來, 厲害的造船匠人,大多都在南方。不是說北方沒有,而是即便有,之前北方大亂,胡人禍禍中原時,不少人也都逃到江南去了。

    盡管李玹已經下令招攬人才,但一時半會兒,肯定沒辦法招到太多。

    第三就是,即便招攬來匠人,也只能造一些普通戰船,造不出金陵和荊州軍的那種高大戰船。

    李楨和他父親也并非完全是廢物,此前南逃金陵時,就知以后必然要據守長江天險,于是將朝中的造船匠人及圖紙,能帶走的都帶走。

    原本洛陽宮中應該還留一些,但胡人占領時,已被胡人劫掠過,如今也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除了朝中養的匠人和珍藏的圖紙,其他能造出金陵那種高大戰船的,只有南方沿海地區或生活在水系發達地方的一些造船世家。

    但他們總不能派人去南方,偷偷綁一些人回來。

    別說,之前議事議到這些事,還真有人這么提議。但考慮到難度太大,中途要跋涉的時間太長,途徑任何一處關卡都可能被發現,所以沒等李玹開口,就被其他人否定了。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打北邊的胡人,把他們之前從洛陽搶的匠人、圖紙,再搶回來。

    但想也知道,這個難度更不小。胡人將這些搶走后,定然已經運回草原的王帳。想奪回來,恐怕得等徹底打敗他們。

    但胡人在草原上依舊強大,大周的中原和北方剛經歷戰亂,不休養一段時間,然后再花個十年八年的功夫,只怕很難將他們打敗。

    要知道,太祖當年花了五年時間就統一中原,但后來要收復北方時,卻與胡人死磕十幾年,還沒完全收回,最終崩逝在北征途中。

    本來李玹沒打算那么快就對南方用兵,所以戰船、水師雖缺,但也不必過于急迫。

    但前幾日,閻嘯鳴在漢水一帶被薄胤率水師擊敗,急將戰情上奏給李玹,才讓眾臣了解到真實情況。

    原來經過趙律一段時間練兵后,閻嘯鳴軍中的水師雖然仍比不過薄胤的,但也并非完全沒有一戰之力。然而兩軍相遇,閻嘯鳴這邊的士兵看到薄胤水師駕的高大戰船時,當場就一個個都傻眼了。

    盡管事先已經對雙方的戰船差距有心理預期,但真正直觀面對時,哪怕是閻嘯鳴,也無法不被對面戰船的高大、堅利所震撼。

    尤其跟對面一比,他們駕的戰船說是小帆船也不為過,到了對面戰船面前,簡直像獵犬到老虎面前,被一撞一個翻。

    自然,船小靈活,也可利用這個優勢。但閻嘯鳴的水師本就是剛練出來的,完全沒能力發揮這點優勢。

    何況“船小靈活”若真是優勢,人家為何要造高大的樓船,還用鐵皮加固?不過是小船實在難打贏,不得不利用靈活這個特點罷了。

    太極殿中,聽完戰況,眾臣神情都不由凝重。

    尤其除了閻嘯鳴的請罪奏報,趙律也寫了封奏報,詳細說明當時情況。

    據趙律說,此次戰敗不能怪閻嘯鳴,薄胤水師此次用的戰船,比以往的都高大堅利,他此前也沒見過。不過據他了解,這種船應是當年晉王水師用的主力戰船,而且經過改良。

    晉王李景是太祖皇帝的庶弟,李玹的二叔,李禪秀應稱呼他一聲“二叔公”。

    當年太祖打天下時,就是令晉王統率水師。后來中原統一后,為集中兵力對付北方的胡人,才又調這位二弟前往幽州。再后來,太祖在北征途中重傷,本想讓李玹登基,令自己的二弟晉王輔政,誰知晉王卻先一步被老皇帝李懋害死。

    不過晉王當年統率水師時,曾召集天下能工巧匠,要打造天下最厲害的戰船。當時的晉王妃剛好出身江南一個造船世家,為晉王的計劃提供不少幫助。

    后來戰船果然造成,助太祖成功滅掉南雍。當時是研造出的戰船,就是趙律在奏報中說的晉王水師戰船,也被稱為晉王船。

    不過晉王被害死時,一家老小悉數被殺。當年晉王船的圖紙估計也落到了老皇帝手中,就不知如今是在金陵,還是在北胡。

    眼下看來,應該是在金陵了。不過李楨竟舍得將這圖紙給薄胤?不怕薄胤哪日轉過頭來,攻打他?

    李禪秀心中有些懷疑,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殿中眾臣很快紛紛建議:造船!咱們也要立刻馬上造船!

    另外閻嘯鳴此次被打敗,損兵不少,應立刻向荊襄方向增兵,防止薄胤攻破防線,直逼洛陽。

    至于閻嘯鳴戰事失利,應不應治罪,眾臣卻意見不一,很快又爭論起來。

    李玹抬手止住眾人聲音,問李禪秀:“太子如何看?”

    李禪秀心知父親定然早有決定,特意問他一遍,是讓他參與進來,加強他的分量和地位。

    他思忖后,立刻拱手道:“啟稟圣上,前線戰事吃緊,不宜此時治罪,可令閻將軍先戴罪立功。至于向荊襄方向增兵,兒臣也贊同諸位大人的意見!

    “嗯。”李玹聽完,果然點頭,道,“就按太子說的辦,另外,令駐守西南的鄒文驥派兵從山中運木料,加緊送到趙律軍中。”

    李禪秀聞言心中微凜,明白李玹這是要造戰船,攻打金陵和荊襄的時間恐怕會提前。

    眾臣散去時,李禪秀被李玹留下。

    時間已至正午,父子二人在西殿用膳。

    李禪秀夾一筷子魚肉,喂給挨著自己腿邊不停蹭,一直“喵喵”叫的白貍貓,抬頭問父親:“阿爹,你準備造戰船?”

    “嗯!崩瞰t點頭,令內侍來將貓抱走。

    李禪秀小時候習慣邊吃飯,邊給貓喂一點,離開圈禁的地方后,許久沒再這么做過,今日難得來興致,悄悄把貓往桌底撥一撥,又眼神示意內侍不必抱走。

    “可咱們匠人還沒召集到多少,厲害的戰船圖紙也沒有。”他擔憂道。

    李玹蹙眉,片刻緩緩道:“先運木料吧,匠人可以繼續召集,至于圖紙……”

    其實當年晉王戰死,一家老小都被胡人殺害時,據聞還有生還者,只是不知為何,對方一直沒露面。李玹當太子時,還曾尋找過這位二叔可能幸存的家人,后來發現二叔一家其實是被老皇帝李懋設計害死后,他也就明白幸存之人為何一直不露面了。

    打敗朱友君后,李玹也再次派人尋找過,但都無果。

    李禪秀聽完這番話,立刻明白,除了想照顧補償二叔公的后人,父親估計也期望二叔公的后人手中能有戰船圖紙。

    李玹點頭,嘆道:“但幾經戰亂,各州凋敝,想找到他們,只怕不易。”

    這話是不愿往壞處想,實際上,從流民起事,到官兵叛亂,再胡人入侵,天下大亂,中原大地已幾遭戰火,百姓活著尚且艱難,何況此前一直躲避追殺的晉王后人?只怕人是否還活著,都是個未知。

    “有二叔公和皇祖父護佑,他的后人定然無恙。另外天下人才倍出,阿爹廣招英杰,說不定剛好就招到可以設計制造厲害戰船的人!崩疃U秀安慰父親道。

    李玹失笑,道:“此事不急,倒是向荊襄增兵一事……”

    李禪秀正想跟他說這,忙道:“阿爹,我正想跟您說這,讓我領兵前往吧。”

    說起來,他夢中就一直在西南,對那邊的氣候、地形很是了解。而且他也訓練過水師,更沒少帶著義軍跟薄胤的荊州軍交手。

    與其派別人去,不如派他。他好歹了解情況,更能幫到閻嘯鳴。

    李玹“哦”一聲,舉箸的手微頓,問:“你不想去北邊了?”

    李禪秀眼睛立刻微亮,跟桌子底下正“喵喵”叫,想要飯吃的白貍貓似的,驚喜問:“有去北邊的任務?”

    李玹含笑,逗貓似的搖頭:“沒有!

    李禪秀:“……”沒有您還說。

    見他瞬間又蔫頭耷腦,李玹也收起笑意,道:“好了,不逗你,就是你不提,阿爹也正想派你去南邊。方才沒說,是怕你舍不得!

    李禪秀立刻正色:“阿爹盡管吩咐!

    雖然確實舍不得,但問題是,留在洛陽他同樣見不到裴椹。還不如忙碌起來,讓自己忘記些思念。

    三日后。

    在李玹的叮嚀囑咐下,李禪秀率軍前往閻嘯鳴所在駐地。

    大軍剛從洛陽開拔,一只從北邊飛來的金雕就在上空盤桓。李禪秀發現,立刻吹了聲哨。

    金雕鷹眼銳利,發現他后,很快落向他抬起的手臂。

主站蜘蛛池模板: 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日本=a=a=a=a片毛片免费观蜜桃|在线观看亚洲欧美|日本一夲道无码不卡免费视频|穿乳环蒂环上锁调教老师|国产成人综合一区二区三区 | 青青91视频|青娱乐极品视觉盛宴国产视频|宅男在线观看免费高清网站|午夜伦理一区|最新国产在线观看|黄色大片www | 99久久成人精品国产网站|九九在线|亚洲播播|快射视频在线观看|日本毛片在线|国产高清无码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二区影院|久久99热精品|一级黄片毛片免费|sihu在线|亚洲精品女|99vv1com这只有精品 | 免费观看=a级毛片在线播放|特极毛片|男男做爰猛烈叫床视频gv|亚洲日本在线在线看片4k超清|一级黄色免费观看视频|亚洲第一福利网站在线观看 | 各处沟厕大尺度偷拍女厕嘘嘘|亚洲一区二区不卡视频|亚洲淫片|又黄又爽又色成人网站|999这里只有精品|免费国产乱理伦片在线观看 | 亚洲专区第一页|少妇高潮一区二区三区|四虎影院www.|在线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四|手机看片福利久久|亚洲=av成人网 | 国产亚洲综合日韩一区|亚洲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亚洲精品日本久久一区二区三区|国产91=av视频在线观看|97色在线观看|精品国产香蕉伊思人在线 | 国产精品爽爽=aV在线观看|国产蝌蚪视频在线观看|超碰伊人|国产二区不卡|亚洲高清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无码成人中文字幕不卡 | 91美女视频|c=aoporm在线|狠狠色噜噜狠狠米奇777|欧美一级做一级爱=a做片性|亚洲=aV噜噜狠狠网址蜜桃|亚洲v=a一区二区 | 三区视频在线观看|中文字幕第2页|色吧在线播放|啦啦啦视频在线观看高清免费|日本ⅹxxxx久色视频免费观看|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久蜜臀老牛 | 精品视频在线一区二区在线|码亚洲中文无码=av在线|九九九国产精品成人免费视频|国产露脸对白88=av|天天艹日日干|中文字幕久久精品一二三区 | 美女视频黄的全是免费|欧美丰满熟妇XXXX性PPX人交|色屁屁一区|#NAME?|国产特级毛片=a=a=a=a=a=a喷潮|免费高潮视频 | 青青青在线视频国产|亚洲精华国产精华液|伊人网综|国产免费久久精品久久久|一本丁香综合久久久久不卡网站|国产毛片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 | 最新久久久|精品成人自拍视频|日本精品一区在线|四川一级毛片在线播放|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激情频91|爱爱一级片 | www.久草.com|日本不卡高清|丁香花免费完整高清观看|国产一级爽快片在线观看|亚洲多毛女人厕所小便|成人在线视频观看 | 完美世界免费观看完整在线观看|日韩黄色一级大片|粉嫩=aV久久一区二区三区王玥|三级全黄的视频在线观看|91亚洲精品丁香在线观看|色香蕉视频 | 黄色一级短视频|啊片在线观看|91精品xxxx瑜伽裤日本|成人免费观看cn|亚洲熟妇色自偷自拍另类|免费=a观看 | 日本真人边吃奶边做爽免费视频|麻豆中文字幕|九色porny丨首页入口在线|亚洲黄色片一级|2024韩国三级午夜理论|尤物一区二区 | 青青草手机视频在线|天天看天天草|新久草视频|中文字幕在线亚洲三区|国产成人啪精品视频免费网|国产精品原创=aV片国产安全 | 亚洲另类欧美综合久久|天天澡夜夜澡人人澡|最近免费中文字幕完整视频|精品bbwbbwbbwbbwbbwbbw|色婷婷五月另类综合视频在线|黄石第五季第9集回归 | 91麻豆国产自产在线观看|曝光无码有码视频专区|丁香激情综合网|国产精品无码午夜免费影院|成年人二级毛片|中文字幕第4页 | 婷婷五月色中文字幕网|亚洲人成人77777网站|香蕉久久一区二区三区|亚洲成=a人片在线观看中|久久不见久久见免费影院视频|看黄在线观看 | 中文字幕在线观看视频www|在线视频网站WWW色|91啦国产|国产社区精品视频|91毛片免费观看|国产一区二区黑人欧美xxxx | 中国一级毛片在线视频|99在线观看免费视频|亚洲九九热|www.精品国产|亚洲www久久久|欧美白浆视频 | 欧美在线中文字幕|亚洲天堂成人|国产一区二区精品久久91|精品人妻无码一区二区三区GIF|久久亚洲精品情侣|国产成人在线影院 | 在线观看免费黄网|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鸭|91社影院|日本一区免费网站|尹人香蕉久久99天天拍|任我爽橹在线精品视频 | 亚洲黄色成人=av|免费的国产视频|成人免费视频国产免费麻豆|67194久久|激情=av网站|国产精品一区二区=aV蜜芽 | 亚洲精品成人|疯狂做受XXXX欧美老人|亚洲精品视频在线观看免费|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在线日韩欧美|东京热无码人妻系列综合网站 | 国产内谢|成人=av高清|91在线成人影院|国产性猛交xxxx免费看|一级做=a爰片久久毛片苍井优|麻豆视频在线 | 黄色国产毛片|成年人啪啪|午夜影院免费观看视频|久久免费精品国自产拍网站|成人免费=a级毛片韩国|www.伊人网 | 模特写真福利内部视频|性高朝久久久久久久3小时|天天插夜夜爽|亚州综合视频|日韩免费一区二区三区|九九热线有精品视频99 | 国产精品九九九九九九九|我征服了仪态端庄的物理老师|最新中文字幕在线|久久成人啪啪性教育|#NAME?|欧美大香线蕉线伊人久久 | 成人国产午夜在线观看|久久综合九色综合97欧美|99视频免费观看|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毛片|久久99精品国产99久久|天堂成人国产精品一区 | 日本真人边吃奶边做爽动态图|青娱乐激情视频|日本熟妇人妻XXXXX免费看|日本天堂免费|国产麻豆xxxxhdfree|亚洲码欧美码一区二区三区 | 亚洲精品=a级九色|99在线啪|欧美中文视频|亚洲精品国产一区二区色欲影院|精品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性欧美free德国极品 | 久久婷婷国产综合尤物精品|日日日噜噜噜|日本韩国欧美一级片|欧美一级二级在线观看|最新无码人妻在线不卡|国产精品入口夜色视频大尺度 |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av|少妇又白又嫩又色又粗|欧美日韩精品免费观看视一区二区|国产手机精品一区二区|伊人=av网|久久大香萑太香蕉=aV黄软件 | 四虎影视永久|国产精品专区在线|日本69熟|亚洲高清=av在线|国产精品污www在线观看17c|与子敌伦刺激对白播放 | 亚洲性久久|欧美三级图片|日韩美一区二区|13小箩利洗澡无码视频网站免费|114一级片|91免费观看国产 | 国产精品久久国产三级国不卡顿|2021国内精品久久久久精免费|天天舔天天插|2021国产在线观看不卡视频|久久久久国色=a∨免费看|伊人国产精品视频 | 色综合久久综合中文综合网|午夜福利国产在线观看1|毛片免费视频观看|黑人把女人弄到高潮视频|www.国产精品视频|免费色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