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帝出現得太過突然, 寧妃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扣押住,頭暈眼花的她只聽見皇上冷笑。
“來人,傳朕旨意, 寧妃心思歹毒不堪妃位,奪其位分革其封號, 送入慎刑司審訊!”
下一秒,她暈了過去。
即便如此, 蔣淵也沒有改變主意, 全福海立即揮手,讓人將寧妃帶走,此時也沒人顧忌寧妃身上還有傷了——誰都知道, 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寧妃完了!
等寧妃被帶走后, 氣氛有些安靜,祁黛遇的手還被蔣淵握著, 有些疼。
“陛下?”她輕聲道,緊接著就見蔣淵眼神銳利地看向她。
祁黛遇心一跳,面上表情卻如常,還浮現了一絲委屈,她抬起胳膊,“手,疼……”
她知道蔣淵在懷疑什么, 這個時間點她突然請他一起到翊坤宮,又這么巧撞見寧妃自己暴露毒害皇后的事, 而寧妃剛剛的狀態明顯不對, 要是蔣淵不懷疑她在其中做了什么那才奇怪。
可祁黛遇并不擔心自己的境遇。
一來,她要來翊坤宮的理由合情合理, “簡單善良”這個人設雖非祁黛遇刻意塑造但也莫名其妙早早立住了,在皇帝皇后心里根深蒂固,作為一個“善良”的人,她關心寧妃沒什么不對。
二來,這會兒無人機應該已經飛回了長春宮,等她回去之后就會丟進“手機回收站”銷毀,皇帝就算把皇宮翻過來也不可能找到她“裝神弄鬼”的證據,而她一整天都在長春宮里只現在跟著皇上來了翊坤宮根本沒有接觸過寧妃。就算小橙子和葡萄的行蹤被發現,但兩人并不知道祁黛遇具體做了什么。
最后就是,她還有皇后娘娘這條退路,如果小橙子和葡萄真的被發現,皇后娘娘一定會救下他們。
而蔣淵,的確對祁黛遇產生短暫的懷疑,但這疑慮又很快消散。
倒不全是因為信任祁黛遇的善良,在蔣淵看來,以她的心機,根本比不上寧妃,怎么可能設計這樣一個局?
蔣淵內心其實更懷疑此事乃皇后所為,祁黛遇只不過聽從皇后吩咐,引他過來罷了。
看祁黛遇委屈巴巴的,蔣淵手松開些許,卻并沒放開她的手,“朕先送你回去。”
蔣淵如他之前說的,一旦找到毒害皇后的人絕不容情,甚至于第二天早朝,楊恒才拱手想要說話,蔣淵就道:“怎么,楊閣老這次又要大義滅親了嗎?”
楊恒當即白了臉。
“子不教父之過,生為人父,卻教導出如此歹婦,楊恒,你豈堪內閣首輔之位?如此家風,如此人品,還想當天下學子之師,若天下學子都學了你去,這朝堂之上,還剩多少忠心傲骨?”
這話太過誅心,楊恒“噗呲”跪到地上,大汗滿頭。楊系一派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無一人敢出頭求情。
蔣淵:“楊恒,你乃毒瘤也!”
一句批語,徹底斷了楊恒仕途,當日朝會結束,楊府就傳出楊恒有卒中之象,次日,楊恒自請辭去官職告老還鄉。
后宮,坤寧宮里,祁黛遇扶著皇后慢慢走到榻前坐下。
“寧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祁黛遇欣喜道。
寧妃被帶進慎刑司醒來后,也反應過來自己中計,她還想反抗,急中生智說是有人在宮中行巫蠱之術,說她是被操控了才會說出那些話,是有人想嫁禍她。
可最有嫌疑的安嬪已經被控制住根本不可能對她下手,而寧妃也解釋不清她說出的那些事里很多她本人才知道的細節。
寧妃入慎刑司后,那個小祥也承認了寧妃曾交給她一份毒藥,讓她喂給了淑妃。淑妃“自縊”是她偽裝的結果。
緊接著,被內務府撥去翊坤宮臨時伺候的一個宮女主動坦言,她聽見主殿有動靜就去查看,結果卻看見寧妃娘娘寢殿里閃著幽幽藍光,寧妃還說什么“妹妹”、“對不起”之類的話,像是遇了鬼一樣,那場景太過嚇人,給她嚇跑了。
于是宮里就傳出了各種傳聞,說寧妃害死了很多人的性命現在人家成了鬼找上門了;還有說寧妃害死了自己的妹妹,被冤魂纏上瘋魔了。
鬼神之說總是動人心魄,到處都在傳那寧妃受了傷正是陽氣虛弱之時,才會讓冤魂侵身。
是的,祁黛遇也沒想到,宮人們自發給這件常理無法解釋的事圓上了!
而寧妃的宮女穗禾被帶進慎刑司后,本來想揭發葡萄哄騙她的事,結果聽聞寧妃被楊洛娘的魂魄纏上發瘋,心灰意冷下,將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等楊恒也辭了官,寧妃似乎終于意識到再無寰轉的余地,這才承認自己做下的事。
祁黛遇:“皇后娘娘,那個小祥,是您暗中施壓了吧?”
她懷疑,最近宮里那些傳聞背后也有皇后的推波助瀾。
皇后贊賞地看了祁黛遇一眼,“總不能讓你孤軍奮戰。”她自然要幫襯著處理干凈。
皇后做的比祁黛遇想到的還多,她讓人砍了小祥兄弟的一根手指送到小祥面前,在家人面臨死亡威脅的恐懼下,小祥什么都招了,還是皇后讓其先按耐不動,等祁黛遇這邊的結果。
還有穗禾,穗禾在慎刑司能聽到寧妃的情況,也是皇后的暗中授意。
至于宮中那些寧妃見鬼的傳聞,的確有皇后的手筆。
想到寧妃那明顯不對勁的自我暴露,皇后看祁黛遇的眼神幽幽,她心中自然有許多疑惑,但她什么都沒有問。
這倒讓早準備好一套說辭的祁黛遇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主動道:“皇后娘娘,您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皇后搖了搖頭,“本宮只知道,你做得很好,就足夠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后不需要知道祁黛遇用了什么手段,且應該為祁黛遇有這樣的手段高興,這證明,她沒有看錯人,祁黛遇并非無能之人,她有自保以及反擊的能力。
“此樁事了,宮里各種還得運轉,只是本宮身子大不如從前,再想像以前那般親力親為是不行了,你與和嬪可得多幫幫本宮。”
祁黛遇面色一苦,皇后不聽她撒嬌,“惠嬪,本宮在這宮里最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見皇后這么說,祁黛遇也收起玩笑神情,認真道:“臣妾明白。”
離開主殿的時候,祁黛遇見大公主正在院子里射箭,箭都是特質的木箭頭,箭靶掛在不遠處的樹上,雖是新學,但大公主的姿勢也已經有模有樣。
二皇子板正地坐在石凳上,給自家姐姐數中箭的次數。
見祁黛遇出來,大公主放下弓箭,“惠娘娘!”
祁黛遇掏出帕子給她擦額頭上的汗,又拿著她的手打量,大公主的手并不細嫩,前有學古箏留下的舊繭,后有握弓的新血泡,“等練完了箭到長春宮,我給你把這血泡挑了再涂上膏藥,免得日后留疤。”
大公主眼睛亮晶晶的,“惠娘娘,你支持我練箭?”
祁黛遇笑:“當然,可是誰說你了?”
大公主:“皇祖母來看母后時瞧見我在練箭,她說我是公主,不用受練箭的辛苦也能過得很好,還說學這些東西容易傷著自己。”
祁黛遇:“那你想學嗎?”
“想!”她可想了,“我想像母后一樣,策馬射箭!母后也同意我練習呢,這些木箭頭,就是母后專門讓人給我做的。”
“我不僅想學射箭,我還想學槍,想學武術!”大公主神情一暗,“惠娘娘,如果我學會這些,是不是誰也傷害不了母后了?你說過,想要不被人欺負,得自己先立起來。”
她的想法很簡單,等她學會了武術,誰敢傷害母后,她就揍誰一頓!等那些人被她揍怕了,就不敢傷害母后傷害弟弟了。反正她是公主,揍誰都可以!
祁黛遇沒有回答大公主的問題,只是鼓勵她:“既然你想學,那就學!只是學習這些真的會很苦,你要有堅持下去的毅力。”她心里嘆息,看來皇后這次中毒,對大公主影響很大。
“我會的!”大公主堅定道:“我一定會堅持的!”
“堅持!”二皇子也跟了一句。
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祁黛遇和大公主同時笑了。
笑過之后,大公主又露出苦惱的神情,“對了惠娘娘,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不可以陪我去看看二妹妹?”
祁黛遇一怔。
寧妃害了皇后一事水落石出,可皇上并沒有輕饒安嬪的意思,蒲英交代了安嬪此前做過的一些事,安嬪就被軟禁在延禧宮里,連二公主也不得探視。
大公主和二公主的感情一向不錯,之前大公主以為是安嬪毒害皇后,心中難免遷怒二公主,可如今真相大白,大公主又覺得二公主可憐。尤其是她聽到有宮人私下傳聞安嬪會被處死,那樣的話,二妹妹一定會很傷心的!
“大公主,你先別急,也許,事情沒有那么糟糕。”
和祁黛遇猜想得差不多,在蔣淵心里,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一個妃嬪,但卻不會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所以對那些生養的孩子的嬪妃,蔣淵總是會多一份縱容。
二公主雖然不受寵愛,但到底是蔣淵的女兒,如今年紀還小,如果處理掉安嬪,二公主必定傷心不已。于是被軟禁在延禧宮的安嬪接到了一份圣旨,禁足延禧宮,直到二公主出嫁。
也就是說,安嬪的生命從此有了倒計時,但這樣的結果,對安嬪而言是最好的恩賜。但她心知肚明,這份恩賜不是給她的,而是給二公主的。
半個月后,慎刑司運了一批尸體出宮,楊敏貞的尸體混在其中,一身血污和其他尸體看不出區別,這些尸體會被運往亂葬崗。無人收尸、無墳無墓,對于當下的百姓來說是最凄慘的人生結局之一,也不知楊敏貞當初做下那些事時有沒有想到會有如今的結果。
而那些的確無辜的宮人,也被逐出宮外。
宮里少了一批宮人,內務府奏請小選,皇后將此事交給了祁黛遇處理。
等小選完,新的宮人去往南山行宮接受教導,時間已經來到八月中旬。
外面秋雨紛紛,長春宮內歲月靜好。
思愉窩在祁黛遇懷里,兩人在一起做陶藝。
前些日子祁黛遇給思愉講了“沉香救母”的故事,哪知思愉對哮天犬非常感興趣,更是提出想養一只狗狗。她是想到了就說,底下的人卻得跑斷腿,要養一只模樣好性情溫順的狗,得千挑萬選再經過訓練了才敢送來。
祁黛遇哄她開心,兩人這會就打算做一只陶藝小狗。
石榴從宮外回來,跺了跺腳,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主子,葉婕妤發動了!”
祁黛遇一愣,算算時間,“……還不到日子吧?”
這才八個月啊。
石榴:“估摸著還是讓先前的事嚇著了。”
祁黛遇抿唇,生產本就是大事,又是早產,還是得去看看的。
她哄思愉:“小狗的腿就交給你啦,我出去一趟,待會回來思愉一定做好了吧?”
思愉:“當然!我超厲害的!”
貼貼思愉的額頭,祁黛遇洗凈手,又換了身衣裳,去了啟祥宮。
她耽擱了一會兒,到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到了,倒是皇上還沒來。
祁黛遇之間朝著聶芷瑜和麗昭儀的方向走過去,
聶芷瑜朝她笑笑,兩人眼里都有些許無奈和擔憂。
葉瓊那件事,祁黛遇沒瞞著聶芷瑜,誰知聶芷瑜道:“其實我多少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深想,后宮爾虞我詐是常事,想收獲一份真摯的友情太難,能維持表面的和平就很不易了。我倒是慶幸,她懸崖勒馬沒有真的傷害莊妃姐姐,否則真是對不起我們這幾年的情誼。以后……就正常相處著吧。”
這是聶芷瑜的態度,而祁黛遇她心里也很復雜,不知該拿葉瓊怎么辦?想要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她做不到。可真的形同陌路,又狠不下心,畢竟過去三四年,她們真的相處得很愉快。
于是就這么別扭著。
產房里傳來了葉瓊的痛呼,這樣凄慘的聲音又讓祁黛遇想到了秦璱珠生思愉的那一天。
冷意從脊椎骨慢慢往上爬,祁黛遇只覺渾身發冷。
好在,葉瓊雖是早產,但這胎卻生得很快,接生嬤嬤出來報喜,“葉婕妤生了個小皇子!”
那股冷意瞬間就消失了。
聽見小家伙的哭聲,祁黛遇突然笑了。
管他呢,論跡不論心,以后日子還長著呢。
從啟祥宮出來的時候,雨停了,天空碧青如洗。
祁黛遇駐足欣賞片刻,拍了張照片。
剛進長春宮就聽見了思愉自言自語的聲音,“這是左前腿,這是左后腿,天天你有腿了呀!”
祁黛遇舒顏一笑,按下發布鍵,大聲道:“思愉,我回來啦!”
【雨停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