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后來, 進門以后的安清云直接把駱沛然拖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聽聲音,兩個人都沒說話,但似乎又在打架。
小徐助理從沒見過這陣仗, 被嚇得從地上爬起來蹦到了紀離邊兒上:“夫人,這是啥情況?”
紀離:“……”
夫人表示,夫人也不知道什么情況。
不過徐助理靠過來的時候他才發現了差別, 被帶走的駱總腳步虛浮, 明顯是喝多了,與他相比, 小徐助理卻要清醒得多。
徐輕:“那個人哪是打游戲呀,菜的摳腳,我看泄憤和單純喝酒才是真的。”
紀離:“……”
其實他也看出來,駱總心情不好。
這種事情紀離也不知道該怎么幫忙……尤其是駱沛然對他一向報喜不報憂, 不說實話。
不過他被安總拖去了小房間……應該沒什么事吧?
紀離和徐輕對視了眼,還是湊了上去。
由于關著門,也聽不清里面說了什么。徐輕膽大加八卦, 表示可以作為夫人的馬前卒,上去聽聽他們在干嘛。
他剛上前一步,紀離忽然拉住他,與此同時小房間的門被打開, 臉色很差的安清云走了出來。
他對紀離說:“我先走了。”
“啊?這就走了?”
紀離:“你不用著急走,要是想留下來的話我這兒有很多房間……”
“不了。”
安清云視線向背后的房間一瞥:“讓他冷靜冷靜,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也沒再多說什么,就像他趕來時速度之快一樣, 離開得也很快。
紀離:“……”
所以, 這到底是怎么了?
送走安清云后, 紀離發現駱總還在那個房間里, 沒出來。
他過去查看情況,駱沛然卻說困了,要睡了。
一直背對著他。
……
紀教授還從來沒處理過這種情況,以前都是別人照顧他,很少有需要他關懷別人的時候,但現在駱總又明顯情緒不佳……
還真像帶孩子了。
紀離不禁想,要是齊暮楚在的話或許根本就不會糾結。
自動代入齊總的辦事方式,他點點頭說:“好,那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說。”
駱沛然背對著他,發出很悶的一聲“嗯”。
紀離便退了出去。
小房間其實就是間小客房,有床和床墊,只是沒有被褥枕頭。
好在當初小徐助理采買得超級全面,連給客人準備的洗護用品、備用的床單被罩都有,也還好徐輕在,都能立即找出來給駱總安排上,可省去了紀離的許多操心。
看著做事情井井有條、簡直猶如生活管家的小徐助理,紀離都狠狠羨慕了——齊總從哪兒找到這么個居家小能手?
這生存技能,自己跟他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被夫人猛夸的徐輕也很開心,含蓄表示:“還好啦,我也只是比較喜歡弄這些東西……”
徐輕大學是名校畢業,還是跟齊總一個系的,是正兒八經的齊暮楚的學弟。
然而畢業以后他竟然沒怎么從事專業相關工作,做的是齊總的生活助理,而不是行政助理。
……紀離以前都沒發覺,現在看才反應過來,他這完全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
“我的確不喜歡金融行業,費腦筋,就想找個輕松的更靠近生活的。”
安頓好駱總以后兩個人又返回到客廳,小徐助理有點含蓄,又忍不住放大了自己的笑容:“不過跟在齊總身邊我家里人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干嘛。他們都以為我在齊氏干的是什么大買賣,都可滿意了,也不會催我換工作之類。關鍵是齊總給的薪水還高。”
說著,他沖紀離眨了眨眼睛,有點頑皮地說:“總之感謝齊總。”
紀離被他赤城坦白的模樣逗笑了,不禁問他:“對了,你是大學畢業就跟著齊總了?”
“……其實應該是大三。”徐輕老實回答:“齊總那會兒還是研究生,就在我們學校內部招助理了,正好我當時也有點無心學業,就想工作試試……這算起來,都已經有四五年了。”
紀離聽著直點頭。
四五年前……自己二十出頭,還不認識齊暮楚。
或者那時候還是他太封閉了,幾乎常年住在實驗室里,什么都不知道。
要不然那時齊暮楚也正在濱城讀書,以齊總的風光,自己怎么著也該聽說過他的名字。
“……是挺風光的,那會兒齊總都被人稱作神。”徐輕說。
當然,是神,也是神經病。
嗯,叫齊總神經病的其實更多……徐助理到現在都堅定認為,自己能在齊總身邊干這么長時間,轉為生活助理工資還一路水漲船高、待遇與其他人無異,統統都與這么多年自己都堅定地站在被稱作神經病的齊總身邊有很大關系。
要不然,齊總哪用得上什么生活助理呀,他根本就沒有生活好么!像一些訂機票端咖啡的事,都是秘書做的……
換句話說,就是自己當年站對隊了。
……雖然站對隊的理由只是自己咸魚又佛,覺得這個學長人還不錯,除了工作外事兒一向不多,不會拖欠工資不會隨便占用他的假期休息日,跟他干比較輕松……就一直沒有考慮換個工作。
哪怕大四畢業的時候,也因為懶得再去找地方面試,就這么一直干著。
但這落入齊總眼中似乎就成了一種忠心……呃呃呃,反正自己也的確是很忠心啦——咸魚都是連有二心都懶得的。
所以當齊氏步入正軌以后,作為元老級人物的徐助理也心安理得地躺平養老了。
其實不只是徐輕,齊總一直都對支持他的公司元老們特別好。
對曾經向他表達過善意和幫助的人也很好。
就像趙總,他雖然總因為對著齊總開玩笑被教訓,但他跟他齊總要的項目,有哪次是沒有拿到的?
跟這都有關。
徐輕感嘆:“主要是齊總是白手起家,那會兒真是太不容易了。放在現在,誰敢當面罵他是神經病?”
紀離:“……”
所以齊總還被人當面罵過???
只恨自己當初太封閉。
紀離開始忍不住想,如果早點知道這個世界有個人是他老公,他老公在濱城還被人欺負了……那齊總會不會就沒那么難了……
當然紀離很清醒地知道,這個世界是沒有如果的。
徐輕也安慰他說:“這個齊總不介意的,他說過,打鐵得需自身硬。再說齊總要是本身沒強大起來,那也護不住您呀!”
紀離:“護我?護我什么?”
紀離感覺有點奇怪。
徐輕則猛地深吸口氣,驟然反應過來自己一沒注意,似乎泄露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徐助理不著痕跡地倒退一步,直接跑路去客廳,開始收拾剛才他跟駱總造成的殘局。
紀離看著他忙碌的背影,想起來:難道是紀家?
……
最近紀家的確從他視野和生活中消失了,再沒騷擾過他。
與紀家的相關種種都變得恍如隔世一般——他還記得,但又覺得離自己好遠。
紀離知道,這一定是齊暮楚的功勞。
“是啊,對呀,我說的就是這個!”
一邊將里倒歪斜的空酒瓶收好歸位,徐輕一邊猛點頭,突然倒豆子一樣,又主動把什么都說了:“齊總可是派了很多人盯著紀家呢,他還親自約見了紀家家主……呃,也就是您父親……給他提了不少‘建議’和‘意見’呢。
齊總還說,等……等過段時間,他抽出空了,再好好跟您的父親嘮一嘮。”
紀離:“……”
這個建議和意見,應該可以直接翻譯成是警告吧。
紀離莞爾,想起齊總約見自己父親的畫面,驀地有些失笑。
他對自己的父親沒什么復雜的情感,小時候父親為了那個女人和他們的孩子離家單獨居住在外,并沒有撫養過他一天,他都是被養在祖母身邊的,很長時間,紀離都不知道父親到底指的是什么,又是什么意思。
后來祖母去世,到死那天也明令不許那個女人進門,可父親還是違抗了祖母的遺愿,甚至祖母過世沒幾天,就把女人和他們的孩子都接了回來。
紀離那時候還不懂得什么情感,連恨意都不分明,只知道祖母臨終的話父親都可以如此違背,大抵他也是不愛祖母的。
不愛祖母、甚至間接氣死祖母的人,自己也不會愛他。
……
讓小徐助理不要收拾了,趕緊也自己找個房間安頓好早點睡,紀離完成了后續的工作,就早早上樓洗漱去了。
他洗完澡躺在床上,竟然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了……明明樓下有倆大活人,卻感覺屋里空空的……
紀離最后爬起來,去找自己的手機。
他從來沒有在臥室玩手機的習慣,甚至一般都不會將手機帶進臥室。
但這次卻躺在床上,翻找通訊錄,之后又點開微信,最終將視線停在那個晚上才與之視頻完的人的頭像上。
紀離愣了愣,忽然覺察到,在齊總回來兩個多月后,自己竟是不習慣一個人睡了。
之前他也有自己提前上床睡覺的時候。
但那時齊暮楚不是在隔壁書房辦公,就是在公司加班開會,頂天倆人還是在同一個城市,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所以心理上不覺得有什么。
但現在……
紀教授凝眉,點開那個人頭像,又算了算時差,覺得還是不應該打擾對方……
于是紀離發了個自己倒在床上的自拍,反正他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怎么拍都不丑,紀教授也不大在意自己的形象,就直接給對方發了過去,附上文字:
[我睡了哦,晚安。]
……嗯,齊總讓他早點睡,說不要玩得太晚。
那為了讓對方安心,自己當然要告訴他自己已經睡了,才沒有玩太晚。
對,就是這個原因。
紀離覺得自己可真是太貼心了。
然后他握著手機側臥躺好,頭沖著齊暮楚平時睡著的那一側。
其實沒指望對方能立即回復。紀離也知道齊總工作時有多專注,多半不會看手機。
但他還是決定淺淺地等個五分鐘。
就當……順便醞釀一下睡意。
沒想到他才剛躺好,齊暮楚那邊就秒回了。
[老公:好,睡吧,寶寶晚安好夢(親親)]
“……”
紀離盯著那行文字,不知怎么就犯起了困,沒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唇角含笑。
根本不用醞釀。
·
第二天,三個人都起晚了,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多。
小徐助理正在廚房準備早午飯,駱沛然被那香味饞醒了,直接來到餐桌邊兒上,對徐輕說:“呦,小助理這么能干。”
對面的紀離則一眼瞧見,駱總的脖子上又紅了一塊。
紀離:“咳咳。”
他一邊咳嗽一邊按了按自己的脖子,對駱總說:“你還沒洗漱呢吧,那個衛生間,洗漱用品小徐都給你備好了。”
“好啊。”駱總直接走向了紀離所指的衛生間。
然后他進去沒兩分鐘,紀離和徐輕就聽見一句爆粗口的聲音:“臥槽,安清云你%¥#&……”
緊接著,駱總直接把衛生間的門給甩上了。
徐輕:“……幸好,他還記得昨晚有人來過,也記得來過的那個人是誰,要不然咱倆嫌疑太重了。”
很顯然,徐助理也敏銳地瞧見了駱總脖子上的痕跡。
紀離:“……”
徐輕是在其位謀其政,想的自然要比夫人多一點兒——他最近的工作就是來看著,阻止外面的野男人跟夫人產生交集的,要是不慎被駱總誤會是他們之一給啃了,那就只能自己犧牲名節,暫時頂包了。
了解了對方在想什么的紀離:“…………”
這個小徐助理的思維跳躍性和發散性……
嗯,真是跟什么人學什么樣兒,他跟齊總一樣,適合去寫小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齊總:?
第 62 章
吃完早午飯, 恰好保潔人員和鐘點工到位,徐輕帶著他們按個地方走一圈給分配工作,紀離則抽空與駱沛然一起坐了坐。
他也不會聊什么問什么, 大概就是跟駱總喝喝咖啡,談談人生。
“你不用去學校嗎?”駱沛然問。
紀離:“今天是周末唉。”
駱總:“……”
紀離:“不過我下午的確要去開個小會,你……”
“我下午就走了。”駱沛然說:“沒事, 我就是回來看看你。”
紀離:“不回家過了元旦再走?”
“最近比較忙……”
紀離眨了眨眼睛:“你以前也沒這么忙呀。”
駱總是家里的老幺, 上面有兩個比他大了好些歲的哥哥。又由于他兩個哥哥都是精明強干的類型,且與駱總年齡相差較大, 所以家里也沒指望他這老三承擔什么重任,從小到大都是被慣養著的……
反而是當初他跟安清云競爭,突然靠自己上了相當不錯的大學,倒著實讓他父母和兄長都大吃一驚, 據說當時都有點手足無措了。
雖然慣養依舊是慣養。
上了大學的駱總沒了競爭對手也懈怠了,這么多年就一直頂著小駱總的身份在圈里晃蕩,日子倒一直滋潤……
就是最近的確憔悴了許多。
紀離抿了口咖啡:“你家里沒什么事情吧?”
紀離第一反應, 自然想到的就是別是駱家出了什么事,才讓駱沛然這么心力交瘁。
但駱沛然卻說:“沒什么事啊。”
驀地,他又問紀離:“催婚算事兒嗎?”
紀離:“噗!”
“……你侄女侄子們都快十歲了吧,他們還著急讓你結婚?”
駱沛然聳肩:“我媽說怕我再不找個人結婚, 會注生孤。”
紀離:“哦。”
這么說紀離就理解了。
因為駱總性格活潑好說話,又一直出手大方,外加上人長得不錯,家世學歷又都漂亮拿得出手, 環繞在他身邊的人一直很多。
但駱沛然這人有個毛病, 前男友前女友換了一個又一個, 就是都不成。且分手原因都十分莫名。
……大概就是前一天還都挺好, 駱總一擲千金,送珠寶送首飾送玫瑰、開跑車帶人兜風參加各種聚會。
可一旦進展到牽手那步以后就忽然完蛋。駱總光速分手,直接連人都找不到了。
因為太莫名,甚至紀離還被他那些前任們找上門過……
而用駱沛然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感覺不對。
想起駱總的這個屬性,連紀離都覺得這么下去可能不大行。
看來駱家催婚也是情理之中。
而如果放在以前,紀離也說不出什么,他又不懂感情。
但現在嘛……
戀愛體驗充分,紀教授覺得自己也有資格幫他分析分析了。
“所以你總說感覺不對,是什么不對啊。”紀離:“怎么一拉手就不對了?你又不是有潔癖。”
駱沛然:“……”
換做以前,駱總大概也不會仔細地與紀離描述情感方面的事。
但今天,他看了看坐在陽光下溫潤堅韌的紀離,憋了半天還是說:“就是感覺不對。害怕,怕跟這個人有什么糾葛。”
“怕負責任?”
“……算是吧。”駱總有些泄氣,感覺又不是這樣,只能說:“反正就是……可能我就是有這個毛病,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吧。”
這話有至少三個人跟他說過。
都是被他甩掉的“前任”,在堵到他后,指著鼻子對他說的。
搞得駱總都有點ptsd了。默認自己就是大渣男。
“算了不說了。”駱沛然煩躁地搓了搓臉。
他追人的時候的確熱烈,后來不喜歡的時候也的確決絕。
駱沛然自己也說不上為什么,大概他的喜歡就是如此短暫,只能喪氣地承認:“我就是大渣男。”
“唔。”
紀離:“那你跟安總呢?”
“什么?”
“安清云。”
“……跟他有毛線關系。”每次提到這個人,駱沛然都會炸毛。
紀離表情溫柔又淡然,就像是個極具耐心的心理顧問:“那這么說,是他單方面喜歡你,你對他連喜歡都沒喜歡過?”
駱沛然:“……”
還是很不習慣在紀離面前剖析自己的感情,尤其是他一直默認紀離才是那個需要被他照顧的一方。眼下就有點不自在。
但看著紀離敦厚秀氣的眉眼,他也沒有像往常那樣不正經。
眼神往旁邊一錯,駱總:“……這我哪知道……我連他,是那個心思都才知道不久。這總得讓我想想吧,萬一我就是一點兒都不喜歡他呢?”
紀離想,怪不得昨天安總說讓駱總自己想想。
那估計就是安總表白了,駱總跑了。
……
紀離:“可是以前有人跟你表白,你都不會這么回避的。”
駱沛然:“……”
紀離抬眸看著對面的人:“甚至你還直接拉人家出去玩,送人家巨額禮物,說可以先相處看看。”
駱沛然:“……我有嗎?”
紀離伸出三根手指:“我知道的至少有三次是這種情況。”
駱總:“……”
紀離:“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對其他人其實都不是喜歡……只有對安總才是?”
駱沛然:“……?”
紀離嘗試描述自己的想法:“其他人因為不喜歡,或者因為知道對方也是玩咖所以才不會這么在意。你這么愛熱鬧,那對于你來說不過是送送禮物的各取所需,其實說是玩伴才對吧。”
紀離一板一眼地分析:“但是安總對你的情誼你已經知道了,你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他,所以才不想傷害他。但是在我看來,這樣謹慎多思和反常的你,正是因為喜歡他呀。”
駱沛然:“……”
他看向紀離的眼睛直接呆滯,表情更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人。
紀離又喝了口咖啡,繼續一臉淡定。
下一瞬,駱沛然直接站起身。
“我得走了。”
紀離:“……這么快?”
……昨天安總也是這么來去如風。
駱沛然已經拿起了自己的外衣,說:“本來還有點不放心你,才說想來你這兒看看,現在我徹底放心了。”
紀離:“?”
紀教授一臉懵:“聽不懂。”
駱沛然則笑了笑:“之前還擔心你被人騙,現在看來,你才是最通透的,誰也騙不了你。一直以來我這兒都是瞎操心了,紀神不愧是紀神。”
紀離:“……”
依舊沒聽懂。
但也不耽誤紀離問:“那你這么急是要去哪?”
駱沛然:“先去趟海城吧。”
紀離:?!
海城,那不是安總的地盤……
駱沛然則又笑了笑,反而毫不掩飾了:“姓安的昨天來堵我,之后好像又連夜跑回海城了……這個傻帽,來回一千多公里呢。”
駱總罵了一聲,之后就罵罵咧咧地消失了。
留下紀離:“……”
這時候,徐輕湊了過來,忍不住給紀離豎了個大拇指:“夫人真的好通透好聰明,一語點醒夢中人!”
原來紀離跟駱沛然談心的時候,小徐助理雖然假意干活,其實還是有意無意地留意著這邊的情況。
那兩個人說話太專注,也沒有什么顧忌,自然都被徐輕聽到了。
駱沛然在的時候也沒征求他的建議,徐輕自然不好說什么,現在人走了,便忍不住發表感慨:“我看那個駱總就是愛而不自知,永遠弄不清自己的心,神經至少得比正常人粗三倍。”
紀離:“……”
“啊,我不是說您朋友不好,我這只是客觀評價。”徐輕趕緊解釋,畢竟不管怎么說,那都是夫人的發小,他的表達是不是有點太直白了?
紀離倒沒追究他說話直白,只是有些費解:“你們才認識不過一天,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徐輕說:“見面是一天,但我知道駱總這個人可不是第一天了。”
紀離:“……”
好像忽然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徐輕說:“他作為您身邊的第一發小,自然是我們重點關注的對象啦。”
這個“我們”還有誰,已經不用多說了。
徐輕:“然后我們發現這位駱總待人倒是十分真誠,沒有什么壞心,就是似乎分不清普通喜歡和那種愛人之間的喜歡。”
“……”
紀離直接聽笑了,尤其是稍微想象一下齊總也參與其中、一起分析人物特征的畫面……真好奇那是個什么樣的場景。
說到這里,雖然會忍不住向夫人泄密,但對齊總仍舊絕對忠誠的徐助理還是忍不住替自己老板說話:“您也不能怪我們調查駱總,就因為他分不清愛和喜歡,這么多年圈子里一直都有傳聞,說您才是他的真愛,駱總在外面浪蕩不羈,對象換了又換,是因為得不到您才找的替身!這……齊總坐不住,也是正常的。”
“甚至齊總能這么久一直都忍著,我還是蠻佩服的。”
紀離:“……”
這個傳聞,紀離還是第一次聽說。
不,以前也有一些星星點點的流言蜚語傳到過紀離的耳朵里,但那時候他對感情完全沒有認知,聽到也不會往心里去,頂多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現在想來卻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被駱總甩掉的前任們會跑來自己這兒鬧。
他還以為是駱總分手的方式不對,傷了人家的心。沒想到是對方直接以為自己才是根源……
這,可真是好大一個誤會!
“不過齊總應該也早就知道我們沒什么了吧。”紀離問。
雖然齊暮楚現在還病著,但他不是調查過駱總了么,而且也早知道駱總跟安總間的事,所以現在應該是沒什么誤會了吧?……
但徐輕說:“夫人放心,齊總不是那種喜歡亂吃飛醋的人,你看,他之前也有忍著沒有調查過駱總呀……呃,不過那些都是在齊總生病以前。”
現在的狀況徐輕也撓頭了,畢竟齊總的心思那么難猜,他最近也不跟自己討論那些股票問題了,所以徐輕也說不準。
紀離:“……等等,你是說齊總生病以前也知道我跟駱總的事,只是忍著沒有過問?”
徐輕:“當然,駱總一直視您為男神的事,大家都知道噠。”
紀離:“……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們齊總以前有那么關注我的事嗎?”
他都沒有覺察唉……
紀離一直以為如果不是齊暮楚這次腦子壞掉以為會出局,他們就會一直是單純維持著‘一年八次的合法夫夫’的關系。
畢竟以前他們說話都不過百句,自己也都沒怎么關注過對方……
將自己代入另一半,紀離才不會管對方有沒有什么藍顏知己。大抵是說過會婚姻忠誠,就不會再對另一半起疑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此而已。
而紀離一直以為,齊總跟自己在這方面應該是一樣的。
“這個。”徐輕繼續撓頭,顯然他也不是很懂,畢竟齊總心思深沉,齊總不說誰也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不過有一點我可以保證,齊總還是信任您噠,要不是前段兒時間病了,您看他什么時候干涉過您交友。”
“嗯。”紀離點點頭,倒也不是自己被不被信任的問題,他只是覺得很驚奇,有一種再度重新審視了婚姻的感覺,并深深地覺得自己以前太草率和兒戲了。
從這點來說,齊暮楚對待婚姻的認知的確比自己深,想法也要成熟了許多。
“那夫人以為齊總以前是把你們的婚姻當成是什么了呢?”徐輕問。
紀離:“……”
這一點,紀離發現自己竟然總結不出。
就如同前幾天他疑惑過一樣,他的確想不到,齊暮楚為什么要跟自己結婚。
以前就是覺得大概是到了適婚年齡,所以齊總就給自己找了個伴兒?他就是那種該干什么的時候就干什么的類型。
旁的紀離也沒有深究過。
直到近期逐漸了解了齊總的孤僻和忙碌,才發覺事情好像不是這樣。不過到底是為了什么,他也想不到。
想不到,紀離就干脆直接問:“他當成了什么?”
“就是,我也不知道呀。”徐輕扶了下眼鏡框,攤手表示,感情的事他哪里懂呢,他還小,所以才要請教夫人的呀。
紀離:“……”
不好意思,這個問題夫人也不清楚。
但總歸似乎是跟自己不太一樣。
他以前可是把齊總當成是相親擋箭牌加長期飯票呢……
雖然現在不懂,但沒關系,他還是可以問的。
所以當齊暮楚再度打來視頻電話的時候,紀離直接問出了這個問題:“你以前把我們的婚姻當成是什么了呢?”
齊暮楚:“老婆?”
如果不是剛才兩個人還說說笑笑,剛聊完彼此今天吃什么、做什么,乍一聽這個問題,齊暮楚都要嚇一跳。
現在倒是還好,他對著鏡頭溫柔地笑:“寶寶為什么忽然這么問?”
紀離也在鏡頭這邊笑:“就是有點好奇。你就告訴我唄?”
他語調軟軟的,尾音上揚,有點撒嬌的味道。
齊暮楚微微挑眉,眉宇間逐漸變得清朗,仍是笑道:“那回去以后再告訴你。離離有沒有想老公?”
“當然有。”
想起昨晚自己都沒睡著覺,紀教授又忍不住紅了耳朵尖尖。
這么丟人的事就不要說了,紀離趕緊岔開話題:“所以,你是元旦當天回來嗎?票訂好了么,幾點的飛機?”
……
紀離是個對時間沒有概念的人,一般也不過節,對節假日更沒有概念。
但對于今年的元旦他印象卻格外深刻,因為齊暮楚說計劃有變,他大概要二號才能落地了。
紀離:“……”
這種事情其實也很常見,可以理解,所以視頻的時候紀離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異常,只是點點頭表示:“好哦。”
“你什么時候回來都可以。”
齊暮楚遲疑:“寶貝生氣了?”
“怎么會?我又沒有什么事。”紀離仍舊是笑。
齊暮楚在那邊深深地凝望他,而后收回視線,點點頭:“好。”
……
只是掛斷電話,紀離心里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就又出現了。
紀教授不是很擅長處理這種情緒,想了想,他還是換身衣服,決定提前去學校了。
第二天,紀離破天荒地收到了一個宴會的臨時邀請。
為什么說是臨時,因為上面寫著的時間是今晚赴宴,但一般來講,這種形式的邀請一般最晚也要提前一個禮拜發出邀請函。
他今天才收到,就很難不讓人認為這份請柬是臨時打印的。
邀請他原本也不在宴會主人的計劃中。
“馮家……”
差不多剛剛看見請帖,紀離就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接通以后,對面傳來的是一道低沉的男聲:“喂?是紀教授嗎?你好,我是暮楚的父親。”
紀離:“……”
想起齊總的身世,紀離一愣,反問:“哪個父親?”
這次輪到對面沉默了一瞬。
之后那道男聲才說:“我是馮秉謙,暮楚的親生父親。……不然還能有誰?”
紀離:“……哦。”
不能怪他看到請帖也沒反應過來,實在是被調包的齊總,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名義上的父親。雖然那位早就把他拋棄了,估計現在也已經獲得了該有的懲罰,但齊暮楚面臨的狀況那么狗血,誰知道這次是誰找上門兒了?
“馮先生,有什么事嗎?”紀離客氣地問。
“倒也沒什么事,只是請帖紀教授也收到了吧,我希望你今天晚上能夠賞光,前來參加馮家的家宴。”
紀離當即皺眉:“……這,不方便吧。”
“沒什么不方便的,你畢竟是暮楚法定上的配偶。”馮先生在電話那邊說:“也是時候來家里認認親朋和長輩了。”
紀離:“……”
關于齊總和馮家的事,他上回問過一次齊總有什么打算,齊暮楚沒有作出明確回答。
但紀離已經知道齊總在綏州的事可能跟馮家有關,所以在齊暮楚沒有徹底地、義無反顧地決定回歸馮家前,他并不想跟這樣的一家子扯上關系。
于是紀教授很耿直地問:“但是暮楚他之前有去過您家里、認過親朋和長輩嗎?”
作者有話要說:
紀·詭辯奇才·嘴炮小王子上線!
第 63 章
“你……”
馮秉謙顯然沒想到他敢這么同自己說話, 語氣又是一滯,之后才說:“暮楚回歸馮家是早晚的事。況且小紀……我可以這么叫你吧,況且小紀, 你今天應該是一個人跨年吧?不如來馮家吃個便飯,跟我們一起跨年。”
馮秉謙不愧是從眾多馮氏兄弟中殺出重圍的,語氣乍聽和善, 實則又不怒而威, 很有馮家家主的風范,而且一開口就全是重點。
他說:“我知道之前家豪去找過你, 你們或許有些誤會,但是我已經批評過家豪了,所以小紀你不用擔心。今天邀請你,完全只是想彼此了解一下, 更何況……唉,暮楚對我們有誤會,你阿姨近來身體又不好, 只盼暮楚什么時候能夠回一趟馮家看一看她。
我知道暮楚現在不在國內,但小紀你替他前來,也算是對你阿姨的一點安慰。回頭暮楚知道你跟我們一起過節,還相處融洽, 說不定他對我們的誤會也能夠化解。你也希望暮楚能夠回到他真正的親人身邊吧?你知道,暮楚他這些年在外,過得很苦……”
紀離:“……”
看看,這才是談判高手。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股腦說了, 直教人連拒絕的理由都找不出。
紀離掛斷電話。
又垂眸打量那份請柬——這不是馮家家宴的請柬, 而是馮氏舉辦的宴會的請柬, 估計今晚會有很多名流到場……
人多, 就算沒安好心也不會是什么鴻門宴。
紀離又想了想其他可能,覺得都不足為懼。
反而人家誠心相邀,自己不去才會落了話柄。
雖然紀離本身是無所謂,可齊暮楚那邊……
紀離抬眼望向窗外,思襯:更何況老馮總還特意強調他的太太、也就是齊總的生母病了。
……他對那位馮夫人有些印象,記憶里是位看起來非常溫婉體貼的阿姨。
而紀離也一直很好奇——馮夫人知道齊總在外頭、在綏州的遭遇嗎?她得了什么病?她是什么時候病的呢?
其實得知齊暮楚的身世后,后來紀離也有側面向他打聽過馮夫人的態度。她畢竟是齊總的生母。
猶記得那時候齊總的反應很含糊,也罕見地表現出了許多茫然。
不得不說,一個從來英明神武、精明睿智,甚至一貫霸氣霸道的人忽然露出那種茫然又遲疑的神色,真是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而紀離也一直記得齊暮楚當時的那個表情。
……是就算頭腦總是無法呈現出圖像以至于他臉盲,卻也還是記得對方的那個表情的那種記得。
因為實在很叫人心疼啊。
傍晚,馮家派來的車準時過來接紀離。
紀離今天換上了一身全新的得體正裝——這套西裝是前段時間新到的,又是他跟齊總的情侶裝。
依舊是出自做事情全面并井井有條的徐助理之手,紀離的衣帽間里最近多了許多套西裝。
基本上齊暮楚新入了一件,紀離也會跟著有一件,全部都是限量款的高定,據說就算紀離不穿也很有收藏意義,于是紀離也沒怎么管過,反正都是收藏嘛,就直接讓徐助理放進他的衣柜里了。
沒想到這時候倒派上了用場。
人靠衣裝。這句話是真的。
至少紀離剛從車上下來,就立即有人注意到了他。
“唉?!那不是紀家的大少爺??他什么時候也會出席這種場合了?”
“紀家的那位大少?就是他?他很少露面吧,怎么你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還不好認,紀少的長相從小到大都是最好看的,見過一眼這輩子都記得。”
“唉他穿的是可是XX今年的限量版高定唉,之前我家哥哥想管品牌方借這套衣服都沒借來,說是已經被人訂走了,難道就是紀少?”
“紀大少什么時候這么有品位了?不過連紀家大少爺都出席這場晚宴了,那是不是說明紀家和馮家又要合作了?”
“我看不是吧,紀大少不是早就離開紀家了嗎?”
“那他是……”
人群的另一邊,紀超和紀越兩兄妹旁邊,他們的一個朋友率先指了指車子停下的方向:
“快看,那不是你們的大哥嗎?該說不說,他今天穿的好帥啊!”
“以前總覺得這紀大少斯斯文文的,是溫潤如玉的那款,但他今天這一身兒也太挺拔了,怎么跟寶劍出鞘了似的……”
紀越看清來人,聲音直接走了調:“……他怎么也來了?!”
紀超也臉色一變,最近紀家和馮家的確是在談合作的事,而這次合作對于他們兩家來說也的確至關重要,所以僅僅只是一場普通的跨年晚宴,他們一家四口也還是全來了,就是為了表示對馮家的尊重。
但紀離也來了……他來做什么的?是來攪局的、還是來坐收漁利的?
紀離以前可從來不會出席這種場合!
看著下車以后就萬眾矚目,落落大方地穿過人群走向主會場的紀離,紀越在旁邊喃喃:“要么是不想咱們家跟馮家合作成功,要么就是來搶咱家的功勞的。總之他能有什么好心!”
紀超一邊聽紀越分析,一邊搖了搖頭,說:“但是齊暮楚沒有來。”
紀越這才反應過來,紀離的確是一個人來的!她下意識內心狂喜,臉上也露出解氣的表情:“那就更對了!一定是齊總討厭他了,把他拋棄了,所以他才孤注一擲跑這兒來了!我就說,那位怎么可能唯獨對他就……哥,咱們快點過去找咱爸,可別叫紀離又把咱爸給迷惑了!”
兩兄妹倆商量事情時沒有什么顧忌,主要是他們旁邊的幾個朋友都是依附于他們的,早知道他們與紀離不睦,倒也沒什么可顧忌的。
倒是損友們聽見他們的討論,互相對視一眼,還是說道:“……這個,二少,三小姐,難道你們還沒聽說過么?……”
“聽說什么?”紀超問。
“……這個,外面可都在傳,那位好像是馮家的孩子,就是現在這位馮董的親生兒子……”
“誰?!你說齊暮楚?”紀越的聲音又拔高了一度,表情里有震驚、有詫異,還有一絲絲的竊喜。
損友們都猛點頭:“……難道二位還沒聽說么?說齊總才是馮家正統少爺,至于那位馮三少,其實被抱錯了……所以我們猜想,紀大少會來這里參加馮家的宴會,是不是……他其實是以馮家兒媳婦的身份來的?……”
紀越:“……”
朋友最后的話,讓紀越的表情直接凝固,發僵,然后換上兇悍要殺人的神色:“什么兒媳婦,不懂就不要亂說!紀離他怎么說也是個男的!馮家怎么可能會接受這樣的人……”
但紀超的關注重點卻是:“齊暮楚是馮家人?誰說的?你們都是從哪里聽說的,我跟阿越怎么不知道?”
“……就這幾天,濱城都在傳。可能是二少跟三小姐度假才回來的緣故吧……所以還沒聽說。”損友們悻悻回答。
紀越則又擺出一副兇巴巴的表情:“不是讓你們盯著紀離和齊總的動向?!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告訴我們?!”
損友們更加悻悻,紛紛在心里想著——還不是因為三小姐您,每次提到那位都會犯花癡,還會因此懟我們,怎么說都不對,那誰要給你們報信兒。
反正也只是傳聞,捕風捉影的事。
再說要是那位真是馮家的孩子,那豈不是徹底的強強聯合了?誰不知道那位以前吃虧就吃虧在家世不好,沒有背景……要真是馮家的人,那他們可徹底招惹不起了!
包括紀大少,誰傻呀,這時候還會幫助你們盯著大少爺。沒看見嗎,人家紀大少坐的那輛車后面還跟了整整兩臺車都是保鏢!這個時候甭說是幫你們盯著紀少伺機打壓了,咱們這群人還跟你們站在一起就已經算不錯了!
這時,一路平穩穿過人群、來到主會場的紀離,已經走到了馮家家主的面前。
在場之人,尤其是年輕一輩,其實有資格站在馮董事長面前的不多。
所以當遙遙望見紀離站在馮家家主面前臉色也平靜如水、不動如山,談吐溫文儒雅,沒有絲毫慌張怯場,而馮家家主竟然對他這個不經常露面的小輩也十分客氣,甚至幾次撫掌大笑,紀家兄妹的臉色更不好了。
——難道齊暮楚真的是馮家的?
——難道馮家真的認紀離這個‘兒媳婦’?
紀離跟馮家家主相談甚歡的畫面,不僅紀家兄妹看見了,其他人也都看見了。
周圍人議論紛紛,然而實際上除了基本的問好和寒暄以外,紀離并沒有同馮先生多說什么話。
他直接打聽起馮夫人的情況。
“你阿姨在后面,過去見見她吧。”馮秉謙說著,又抬手召來了一個看起來二十歲上下的小姑娘,給紀離介紹道:“這是馮家蘭,是暮楚的堂妹,按理來說應該叫你一聲堂嫂。小紀以前很少來家里,怕你不認識路,就讓家蘭帶你轉轉。”
“三伯,這就是我小嫂子么?”馮家蘭立即蹦到紀離邊兒上,一臉欣喜地打量著他,承諾:“三伯放心,今晚我就是小嫂子的引路門童啦!”
“你這丫頭。”馮秉謙笑了笑,又對紀離說:“那你們先去后面見見你阿姨吧。”
紀離點點頭:“好,失陪。”
馮家作為百年世家,本家自然不是一般的大。穿過主會場所在的花園還要走好長一段路才能到另一個設計別致的室內花園,馮夫人近來身體不好,不宜吹風受涼,就一直在這座室內花園里接待賓客。
馮家蘭是個性格很開朗的姑娘,一路上跟紀離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只是三句不離齊暮楚,而且那個語氣……就跟“一如紀往”后援會里,他跟齊暮楚的CP粉很像——
馮家蘭:“聽三伯說齊總現在在國外,他怎么能丟下紀教授您一個人在國內跨年呢!”
“不過我想,他雖然不在,應該也是很想念紀教授您的,您說是這樣的吧,紀教授?”
紀離:“……你剛才不是叫我小嫂子的嗎?”
紀離這樣問,是因為他想起馮家蘭說她自己今年讀大一。
雖然不是在濱大讀的,但濱城的大學生們都很喜歡逛匿名論壇。所以紀離有此一問,只是在合理懷疑,對方不會也常逛‘一如紀往’板塊吧……
但沒想到,他這話一問出,馮家蘭瞬間興奮:“所以您是希望我叫您小嫂子嘍?!天吶太好了,本來叫您紀教授是因為我覺得叫齊總堂哥有點太高攀了……我擔心你不愛聽。既然您不介意,那我就……”
紀離:“……”
馮家蘭深吸口氣,臉上是憋不住的興奮:“小嫂子小嫂子小嫂子!!!”
“……”
紀離也跟著深吸口氣。
……怎么辦,問題是他自己問的,雖然被對方誤會了,但也總不能現在改口、叫這姑娘不許叫吧……
紀離悄悄地扶額:“要不你還是叫我紀老師吧。”
“為什么?”馮家蘭:“我知道了,小嫂子你是害羞了吧,哈哈大家都說您很容易害羞……不是,我是說,那我在外人面前都叫您紀教授,但是私底下叫您小嫂子好不好呀?”
紀離:“……那有什么區別嗎?”
他覺得自己似乎老了,跟二十歲的小姑娘已經有許多代溝了。亦或者是,他的情商又退步了,又開始聽不懂別人說話了……
馮家蘭:“當然有,在外人面前叫您紀教授,是因為我不想高攀齊總為堂哥。但是私底下叫您小嫂子……嗯,會讓我有一種追到星并且還能近距離吃狗糧、以及與有榮焉的感覺。”
紀離:“……”
這個解釋他倒是理解了。
所以,這姑娘果然是他們的CP粉吧!!!
但是不得不說,一來馮家就撞上了性格這么開朗的姑娘,紀離還是松了口氣的,看來這馮家也不似他先前所想,培養出來的都是馮家豪那樣的人……
不過眼瞅著室內花園就在近前,馮家蘭又沉默了起來,也不笑了,反而猶豫了一番之后說:“等一下小嫂子您進去以后可要小心著點,我那些姑姑和嬸嬸可不是那么好相處的,他們知道齊總的身份,都呃……私下里議論紛紛。”
紀離腳步一頓:“看來齊總的身份已經不是秘密。”
他心下了然,所以用的是肯定句。
隨后他又問:“那你是什么時候知道齊總與你三伯間的真實關系的呢?”
馮家蘭不解地看了看紀離,還是如實回答:“就最近,大概是半個月前,三伯忽然對著全家宣布了這件事。小嫂子……是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謝謝你。”紀離記下了這個時間,就再沒有猶豫直接抬步,向室內花園走去。
室內花園雖然不比外面的主花園大,但也大得離譜,一眼望不到頭。
這也讓紀離感受到了一把財大氣粗。
而因為馮家蘭的引導,很快也有人猜到了紀離的身份,見他進來,十余個男男女女、老的少的都圍了上來,全部親切地叫他“小紀”。
……當真是如馮董事長所說的認人,以及要與他融洽相處。
也因為馮家蘭的介紹,紀離迅速地熟悉了這一圈兒人,雖然臉盲對不上什么號,但單憑穿著打扮,他還是可以區分他們每一個人的。
……僅限今天。
換身行頭指定是不認識的。
馮夫人見他來了,也親自相迎。
她看上去果然病懨懨的、病體沉疴,卻還是紀離記憶里溫婉體貼的形象。
紀離進來,一眾馮氏家屬都圍著他坐下。
花園里還有其他外人,但見了這場面也不得不主動離遠一點,頂多是在旁邊順嘴多問一句:“誰啊那是,這么大的陣仗?”
現在整個濱城的名門望族也還是要仰仗馮氏的鼻息過日子,所以這里但凡是個姓馮的人,誰不得對他們客客氣氣。
但這青年一來,反而讓馮家人、包括馮夫人在內的都圍住了他,也難怪大家要多問一句。
有人回答:“不知道了吧,這可是那位的愛人!”
“誰?難道是齊……”
雖然要仰仗馮氏的鼻息過活,可那也是因為所有人都搭不上齊暮楚的邊兒。
但凡是姓齊的不那么嚴苛不講情面……說不定今天在馮家宴會上的人,明天就把齊家大門給踏破了。
“不過不是說那位是馮總失散多年的兒子嗎?這個真是讓人意想不到。本以為這些年能有個人出來媲美馮家,沒想到人家竟然是一家人!”
“這也不一定,當初不是說是抱錯了嗎?馮家現在想要認回齊暮楚,也要看人家答應不答應……”
“能不答應嗎,畢竟血濃于水,再說這齊總的愛人今天都來了……”
有這種想法的人著實不少,但或許就如同知道大家都會這么說一樣,那被馮家一大家子圍在中間坐的青年卻在聽馮夫人說過幾句體己的話后,又說:“夫人真是客氣了,不過我今天來并不是代表齊總。馮家不是也邀請了紀家嗎?夫人忘了嗎?小時候,您還抱過我的。”
紀離此話一出,所有馮家人的表情都一滯,看向馮夫人的表情不一。
馮夫人的表情則是一僵。
沒等她開口,她旁邊坐著的一名中年女性直接驚奇地出聲問紀離:“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代表的是紀家?!那……”
這時候,馮夫人咳嗽了一聲,打斷了該女士接下來要說的話。
馮夫人還是那副柔弱弱不禁風的樣子,只是尷尬地笑了笑,對紀離說:“小紀既然與暮楚已經領了證,那就是我們馮家人了,以后還有什么紀家馮家的……”
紀離全程都打量著她,聽馮夫人這么說,紀教授又很耿直地搖了搖頭,非要分說明確:“我跟暮楚當然是一家,但他跟馮家的事……抱歉,我還不是太了解,也不能幫我先生做主。”
此話一出,旁邊立即響起“嚯”的幾聲雜音,遠處的人都在與彼此相近的人竊竊議論:“原來是我們想差了,那位似乎并沒有回歸馮家的意思。”
“正常,要是我我也不回,一天都沒養過,這都不說了,甚至還……那位可不像是會以德報怨的人。”
“這么說馮家請紀家的大少爺過來,目的也不單純啊……”
“你……你這是什么話!”紀離話音剛落,馮夫人身邊的那位女士再度跳了出來。紀離記得馮家蘭的介紹,這位是她的五嬸,也就是馮秉謙弟弟的老婆。
馮五夫人:“你這是要跟馮家劃清界限了?!既然如此,那你來做什么!”
她語氣有點沖,可見應該一直都是這樣耿直豪爽的性格。
紀離說:“我說了呀,你們不是給我發了請帖么?所以我就來了。……難道發請帖不是因為我姓紀嗎?”
“我們給你發請帖是因為……”五嬸的話沒說完,反而是她旁邊的馮夫人拉了她一把。
馮夫人又弱風扶柳地咳嗽了兩聲,說:“有話好好說,瞧你這大嗓門,離離是第一次來認門,別嚇著孩子。”
之后,她又扭過頭對紀離說:“今天是家宴,咱們不說那么多。離離過來,讓阿姨好好看看你,都長這么大了,還是那么好看……”
旁邊的五嬸:“還叫什么阿姨,應該叫媽才對!”
其他人都在旁邊附和,并且還有人說:“小紀,夫人可是給你準備了改口費,你是不是也應該改下口了?”
但紀離并沒有任何反應。
見他不說話,旁邊的七大姑八大姨、以及看起來是馮家家主那一輩的叔伯親戚們仍舊是笑,又七嘴八舌地說:“瞧你,還害羞了。”
“哎呀我說小紀,你看你婆婆這身子骨弱的,你就叫一聲媽,就當是沖喜,也讓她高興高興……”
“是呀,你就叫一聲,有什么。”
不管旁人怎么說,紀離依舊沒什么反應。
只一味緊盯著馮夫人,也不說話。
旁邊的馮家蘭都被催得尷尬了,下意識替紀離站出來說:“姑姑,嬸嬸,要我說紀教授他……”
“家蘭你閉嘴。”
一直在旁邊半沉默的馮家蘭的母親直接將她拉到一邊,又給了她一眼刀:“長輩們說話,你插什么嘴!”
鄧家蘭一臉莫名加被母親兇后委屈。
而被眾多馮家人圍在中間的紀離,仍舊沒有要改口的意思。
甚至他似乎完全沒受旁邊人的影響,只是一直在靜靜打量著馮夫人的反應,倏地,他問馮夫人:“敢問夫人,您與暮楚見過面嗎?”
“這是什么問題?”又是旁邊的五嬸嘴快地回答:“我們當然都是見過的。”
紀離:“我的意思是夫人單獨與他見過面嗎?又說過什么呢?”
“我們……”馮夫人面色一白,竟然硬生生地沒再說下去。
紀離已經在眾人的目光中起身。
他起身的動作太干脆、太果決,把旁邊的人都嚇了一跳。
一個跟馮秉謙看起來年齡相仿的男人直接走過來:“小紀,這是去哪?”
紀離:“忽然想起來剛才在外面時還有幾位世家叔伯沒見著,想來他們應該是已經到了,我去看看。”
“小紀你才剛坐下就著急走?”
“是啊,先別走,再坐下來嘮會嗑嘛。”
那個男人也說:“見叔伯也不急于一時,難道我們不算是你的長輩了?”
紀離聞言垂睫,表情依舊一派淡然,語氣也仍舊充滿禮貌:“當然都是長輩,等我拜訪過其他世家的叔伯,再回來陪馮夫人說話。”
男人長得人高馬大,頂著啤酒肚膘肥體壯的,雖然說話語氣還算客氣,卻直接攔住了紀離的路:“話還沒說完,小紀這就要走,也太不給長輩們面子了吧!”
紀離卻也并沒被他嚇退。
他來這里只是為了見馮夫人一面,探一探對方的態度。
或許是從小有祖母護著、而父親卻對他不聞不問的緣故,紀離總覺得女性對于晚輩的愛和偏袒要多于男性。
而齊總又是那種沒有過親人、沒處理過親情的人,所以紀離便想著,來親自看一眼馮夫人,看看她對于齊暮楚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樣的。
……他還是希望齊暮楚在這個世上能夠擁有一絲來自長輩的愛。
哪怕只是一點點,哪怕馮夫人想要認回他,不全是為了他的財產,還有一丁點的真情……
但自從察覺對方派了這么多人圍著自己、只為逼自己改口的時候,紀離的這點希望就變得暗淡了許多。
……如果當真是為齊暮楚考慮,又怎么會刻意把自己約過來,只為騙自己改口,之后再對外宣稱齊暮楚已經愿意回到馮家。
其實早在來之前,紀離就已經猜測過馮家忽然邀請他來參加這么大場晚宴的初衷。
他想過馮家只是單純想借由自己修復與齊總的感情。
但也猜到過這最惡劣的初衷——一切不過是為了趕鴨子上架,一點點地蠶食齊總的財產——如果自己也改了口、還被今天這么多世家名流給共同見證了,到時候齊暮楚就算再不愿,估計也只能半推半就。
而現在看來,馮家邀自己來的初衷……還真是最惡劣的那個。
——逼自己改口的事,連馮家蘭都看不下去了,馮夫人卻無動于衷,只一味跟自己賣慘。
可見比起維護齊暮楚,盡快將齊總認回馮家才是她真正希望的。
這里頭有多少舐犢之情,已經很顯而易見了。
想到這里,紀離心中一寒。也遺憾地一顫。
他沒什么耐心留在這里了,畢竟無論如何都不會改口的。
紀離當即一抬眼,眼神中甚至是種比對面男人還要狠厲兇悍的神色:“馮先生邀請我來,是做客人的吧。難道客人在馮家,連出入自由的權利都沒有了?”
“這……”
馮家人似乎也覺得自己做得太過——畢竟旁邊還有那么多人看著呢。
以開玩笑的語氣叫紀離改口,與真逼他改口,那性質可完全不同了。
……早知道這個紀家大少爺竟然這么犟,他們就不在這公開場所里公然認親了!
他們最初也不過是打算誆騙這個小紀,要他改口叫一聲媽,之后宣揚出去,整個濱城里頭的人也就都知道齊暮楚要回歸馮家的信息了。
到時候不信齊暮楚還能夠公然與馮家劃清界限。
仁義禮孝,對于做生意的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們也不信齊暮楚真的就不在乎成為所有人針對的目標和眾矢之的。
本來計劃得很好……
可誰也沒想到,這個傳說中很呆很單純、又很好說話的紀教授,這次竟然這么執著,就是不肯改口!
問題出在哪里?
……他們是臨時邀請的紀教授,就算紀離提前與齊暮楚通過話、受到過對方的叮囑,他應該也很單純好騙,怎么現在卻這么難糊弄??
……不僅難糊弄,甚至生氣起來的紀離,感覺還有點恐怖。
就很像上一回他們集體去齊氏會見齊暮楚……他們兩個人身上的氣息怎么竟然有點相似?
不能夠吧,紀家大少爺不是出了名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嘛,他哪里培養的這么強大的氣場?……
難道真是跟在齊暮楚的身邊多了,就會受到影響了?……
氣場淡漠疏離、又有幾分戾氣在的紀離真想要離開,馮家人也不好再攔。
紀離繞開攔住他的男人,打算徑直離開。
這時,坐在馮夫人旁邊年紀較大的二嬸開口,像是在跟周圍的姐妹們吐槽一樣說道:“算了吧,弟妹你也別難過。早聽說這個小紀脾氣古怪,暮楚選了這樣的人做配偶,別是被騙了吧……”
紀離聽見了,但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略微挑了挑眉——哦?這是又改變詐他的套路了?
馮家五嬸似乎立即會意了似的,操著大嗓門說:“何止脾氣古怪,聽說還不省心呢,不會理財也不會管家,花錢還特別大手大腳。你們別以為他只是個大學教授,聽說這位紀家出來的大少特別熱衷購買那些大型實驗器材,一花錢就是幾千萬上億的,這不都是在燒暮楚的錢?”
“三嫂,你真是命苦啊,好不容易找回親生兒子,他身邊的媳婦還是這樣的……”
說著說著,五嬸就換上了哭喪腔:“以后暮楚認回你膝下,你可得幫著好好管管,暮楚那孩子苦啊!”
五嬸哭,另外又有一個打扮時髦端莊的女人再度走上來攔住紀離,這次是馮家蘭的姑姑。
姑姑先是假模假樣地批評了五嬸,說:“嫂子你說什么呢,你又亂說話了。”
之后,她帶著滿臉的濃妝,一臉慈祥地望著紀離,“離離別介意,她們都只是不了解你,姑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你放心,你跟暮楚既然已經領證結婚,那你就永遠是我們馮家的人,誰也趕不走你。”
之后又有人七嘴八舌:“是啊小紀別聽他們亂說,你放心,這不是你婆婆還在這兒,她給你撐腰。”
紀離:“……”
紀離其實沒太懂他們的操作……這是要嚇唬自己——倘使齊總有朝一日真的被認回馮家,自己就要被休了嗎?
……
好腦洞。
如果是兩年以前沒有看過那么多宅斗小說的自己、亦或者是兩個月前還不太了解齊總的自己,大概就真的信了。
不過現在嘛,一方面是已經深刻了解知道了齊總的為人。
另一方面……馮家人之所以敢以此來威逼利誘,那多半就是還不知道齊總已經把家產都過給了自己……
紀離只好再度耿直道:“勞阿姨們費心了,不過暮楚的家產,小到一輛車子、大到整個齊氏集團,現在都在我手上……”
“你說什么?!”最快言快語的五嬸直接大喊出聲。
其他人也一臉:“???”
被打斷的紀離忍不住對著天空翻了個白眼兒,無視了七大姑八大姨各種叔叔姑父們、以及旁觀者的詫異神色,他說:“所以我想無論如何,做出這種決定的暮楚,都不會跟我離婚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紀教授:沒想到吧!
除夕啦,發小紅包啦,寶子們新年快樂~!
PS:馮家的關系,現任家主馮秉謙排老三,因為是家主,所以配偶稱作夫人,其他人則不會~宅斗日常馬上結束,本身馮家也不是重點,就不細細總結了。下章齊總就會回來的~
第 64 章
“你說暮楚的財產都在你手上?”馮夫人直接被眾人攙扶著站起身:“……是什么意思?”
紀離:“字面意思。”
或許是厭倦了這些人“暮楚、暮楚”地叫著, 假仁假義,紀離直接說:“不是結婚共同財產的意思,是他早已將全部財產都轉移到了我的名下。”
“什么?!”
紀離這話一出, 立即引起全場嘩然。
門外,紀超和紀越正好引著自己的母親,也就是紀夫人來到這座室內花園, 還沒進門, 就聽見紀離這么說。
三人腳步齊齊頓住,臉上都出現不同程度驚異的神色——
紀離在說什么?他說齊暮楚把財產都轉移給他了?
什么時候?為什么??
齊總還那么年輕, 絕沒有到該交付財產的年紀。而且齊暮楚以前根本不回家!!
……這個紀離,該不會是會下蠱吧?不然怎么就把人給迷成這樣!
“假的吧……”紀越雙眼發直,喃喃自語。
而門內,紀離已經不耐煩地說:“所以如果想要錢的話, 還是不要找暮楚了,找我更快。”
“嗨,你這孩子, 怎么跟長輩們說話的!”依舊是暴脾氣的五嬸最先出聲。
也依舊是畫著精致妝容的姑姑攔住她要說的話。
馮姑姑再度對紀離露出大氣得體的微笑,只是這次的笑意有些牽強,非要形容的話,里面多了幾分死死壓抑著的憤恨和好奇:“……暮楚他還這么年輕, 身強力壯,做生意又是需要周轉的,這好端端的,他怎么把財產都過到你名下了呢?”
“就是。”背后不知又是哪位馮家的親戚在竊竊私語:“知道的是老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兒子呢, 哪有財產全部轉移這一說……”
而不是馮家的人, 議論起此事來則更直白:“別是齊總的財產被人惦記得太狠, 就被迫轉移給自己老婆了吧,這樣好歹最后還能留一半。”
這話說出來過于犀利,直接暗指馮家就是惦記著齊暮楚的財產。
聽見這話的馮家人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有的則又兇又恨,于人群中逡巡起來,試圖找出是誰在馮家的地盤上這么囂張。
但發出聲音的人十分隱晦,馮家人氣極,卻也沒找出究竟是誰說的。
這時候,先前那個啤酒肚發福男也站出來,問紀離:“小紀,你別怪姑父問得直白,是不是暮楚他出了什么事?否則為什么急著轉移財產給你?你也別怪長輩們多嘴,實在是你看你這孩子,說話就說一半,看把你阿姨急的。”
發福男這么說完,馮夫人就很配合地咳嗽了兩聲,也問:“是啊小紀,你快跟阿姨說說……”
紀離:“……”
紀離倒不覺得自己說話說一半,他本來也沒義務向他們透露什么。
人家旁觀者都看出馮家更關心的是那點財產,可整個馮氏的人卻又都在假意關心齊暮楚……既不仔細藏住自己的小心思,面兒上還彎彎繞繞的,偏偏又不肯直接問。
耿直的紀教授覺得這么說話太累,他干脆說:“暮楚沒什么事,身體也很好,阿姨你別急,你們誰也別急,他至少也會長命百歲的。至于他為什么要把財產都轉移給我……”
紀離稍頓片刻,又說:“那當然是因為,他太愛我了,不管怎么對我好,他都覺得不夠。”
眾人:“……”
整幢室內花園內外都陷入了一陣沉默。
馮家人和門外的紀家人直接一臉呆滯,唯一例外的是馮家蘭,直接攥緊了拳頭,望向紀離的眼睛直接變成了星星眼。
……
其實紀離也沉默了。
就,要他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這么肉麻的話,就算是再不在乎別人的目光,也夠紀教授渾身發麻的!
尤其是,馮同學你的眼神……麻煩收一收。
在外面不得已、公然秀一下恩愛就算了。
可偏偏卻被CP大粉捉到趕上現場……被人用星星眼注視著,當事人能不尷尬才怪。
當然紀離這么說從來不是為了秀恩愛,他只是既不想讓這些人得逞,盲猜什么齊總身體不好;又不能直說齊總腦子有病,他腦袋里面有一本小說!
既然已經知道這些人里里外外,目標都不單純,甚至可能糟污透了。
那紀離就不可能再透露任何與齊總相關的實情。
所以思前想后,貌似這個關于“為什么齊暮楚人在青年,卻要把全部財產都轉移給自己老婆”的問題,紀離也只好這么回答了。
——別問,問就是齊總他戀愛腦!
而且上天入地,天上人間,他只喜歡我一人,所以他樂意!
話說完,趁所有人都愣著,紀離直接走向眼前的大門打算就此離開。
沒想到他才一推開門,正好與對面紀家母子女三人打上了照面。
雙方都是一愣。
紀離是驟然覺得有些膈應,下意識垂睫。
而對面的紀夫人反應最快,一愣過后,她當即抬腳向前,往紀離的方向靠近:“離離竟然在這里,可叫我們好找。”
因為厭惡,對方靠近之后紀離便下意識抬步后退、拉遠與紀夫人之間的距離。
這使得他還是沒有走出這個門,反而又被對方給逼了回來。
見他后退,紀夫人的氣勢瞬間上漲了許多,她臉上也掛著微笑,只是笑意有些虛假:“剛才在外面聽見離離說是以紀家大少爺的身份來出席的這場宴會,可怎么,你來之前也沒有知會我一聲,就自己跑來了?”
紀離:“……”
剛才刻意強調是以紀家的名義來赴宴,主要是不想被有心人一番添油加醋地宣揚出去,變成他是代表齊暮楚來赴宴。或者更嚴重的,直接變成“齊暮楚準備回歸馮家所以才派愛人前來赴宴”。
雖然這種傳聞最終也不一定會對齊總造成什么影響,但紀離……是瞞著齊總來的。
不求能幫到對方什么忙。
最基本的,是自己不能給他惹禍。
所以才說代表紀家。
紀離是不想與紀家再攀扯上什么關系,但也正因為不關心紀家相關,他才可以理直氣壯地打著紀家的名義。
眼神微沉,紀離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紀夫人,希望她不要再靠近自己。而后說:“我出席什么宴會,什么時候還需要跟阿姨知會一聲了?”
“你……”
紀夫人微詫地看著紀離,上一次她過生日,聽去接人的紀超回來說,紀離嘴皮子變厲害了不少,反應也比以前變快了許多。
紀夫人還沒往心里去。
她與紀離是許久沒見,這個孩子與自己一直都不親近,他又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聽不懂話一樣,紀夫人打心底里不喜歡。
尤其是一想到因為一心護著這個聽不懂人話的孩子,當初紀家老太太死活不讓她們母子進門,以至于紀超直到快八歲才上了紀家的族譜有了姓名,她對這大少爺就更忍不住地厭惡。
而現在,紀夫人確定了,她還是很厭惡這位大少爺。
但紀夫人能隱忍多年最終成功上位,也還是有些功底的。
她當即又是和藹一笑,說:“唉,離離離家多年,跟阿姨也不親厚了。可你不喜歡我沒關系,你爸爸倒是經常念叨你、惦記你。離離什么時候也回家看看啊……”
她這一番話就是在暗示紀離早就離開紀家,這會兒竟然又頂著紀家大少爺的名義來赴宴,實在可笑。
紀夫人長吁短嘆地這么一說,馮家那邊的人立即會意。
馮夫人當即牽住紀夫人的手,溫婉地對她說:“妹妹你來了……不過這是怎么回事?離離剛才說他是代表紀家來赴宴,我還以為他已經回家了呢。”
紀夫人近一步露出大氣又體面的微笑,表示:“回不回家都只是個形式而已,離離打小就聰明,他在外頭混得好,我跟他爸爸都高興,也尊重他。總歸是我們紀家的孩子,都得寵著。”
“媽?……”
紀夫人說完話,她身邊的紀越直接懵了——怎么回事?她跟她哥急匆匆地把他們的母親找來,就是為了盡快出手,防止紀離回到紀家的!
可她媽媽現在說的這是什么話?直接承認紀離是他們家的一份子了啊??
紀越三歲的時候她母親就成為了紀夫人,在紀越的記憶里自己就是紀家的大小姐,從來沒受過什么委屈。
而與她相比,紀超則要深沉許多。
眼見紀越要當場沖他媽問個究竟,紀超拉了自己的妹妹一把。
果然,他們的母親接下來還有后話。
剛才還在笑著的紀夫人現在又差點泫然而泣:“說起來我也是對不起這孩子,這些年疏于管教,讓他隨隨便便就找個人結婚了。幸好,幸好他找的是你們家的暮楚。姐姐,咱們兩家可真是太有緣分了……”
“誰說不是。”
馮夫人虛弱的臉上直接綻開花朵一樣:“說起來,小時候離離還和我們定了娃娃親,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紀離:“……”
等等,這是又換新套路了?……
果然馮夫人話音剛落,就有人關注起娃娃親的事情了。
紀夫人并不知道娃娃親這件事,但這也不耽誤她與馮夫人默契會意,彼此相視而笑。
——阻攔紀離回紀家是重要,但那也不是自己設法阻止就能做到的。莫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先與馮氏搞好關系了。
尤其已經得知紀離跟齊暮楚的關系很好,而齊暮楚似乎又不愿回到馮家。
如果以后齊暮楚還是堅持不回馮家,那么紀離和齊暮楚就可以說是紀家和馮家共同的敵人。不管兩家聯手究竟能不能制止得了姓齊的,在紀夫人看來此時與馮夫人搞好關系、給對方送這一個人情是很有必要的了。
而如果齊暮楚最終選擇回到馮家,那就說明馮家對他來說更重要。自己此時與馮夫人搞好關系,不愁日后她不幫忙打壓紀離……
所以無論如何,現在說幾句話,挑明立場,認定紀馮兩家的婚事賣馮夫人一個人情,就是最佳選擇。
可比她帶著一雙兒女莽莽撞撞地為難紀離要強得多。
而且馮夫人也是個聰明人……兩個女人就這樣無聲地打成了共識: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將齊暮楚回歸馮家的消息坐實。
但她們顯然算錯了一點……
紀離破天荒地再度翻了個白眼,剛要說話,室內花園的另一側大門就傳出一道清朗但也高冷的聲音:“我什么時候成馮家的人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語氣平靜寡淡,聲調帶著幾分冷肅,偏偏聽著又十分高高在上。
來人直接推門進來,帶著外面的霜寒和涼氣。
……
是……
“齊暮楚?!”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齊暮楚視線在室內掃了一圈,最后穩穩地落到一人身上,抬步走了過來。
猛地見了他的馮夫人面色煞白。
而紀夫人臉上也露出了驚懼和躲閃的神色。
走到她們的面前,齊暮楚臨時停駐。
他個子很高,仍舊一身規整西裝,身形修長筆直,比例適中。
但不管身材有多完美,面容有多英俊,他臉上始終是冷冷的、面無表情的。沉靜又駭人。
齊暮楚先是對馮夫人說:“我愛人與貴公子的娃娃親早十多年前就取消了,馮夫人現在還拿出來講,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面色煞白的馮夫人暼開視線,罕見地低下了頭。
她雖形象溫婉,談吐得體大方,卻一直穩坐在眾多貴婦小姐以及紳士們的最中間,眾星捧月,何時低下過頭。
但此時,馮夫人卻不敢抬頭,似乎很不敢面對齊暮楚。
齊暮楚也沒在她面前多做停留。
視線冰冷地一轉,又落在一旁的紀夫人身上,齊暮楚再度緩緩開口:“至于紀夫人,沒記錯的話,你也只是我愛人的‘阿姨’吧,你有什么資格?”
紀超攔在母親身前:“喂,你……”
下意識想反駁護住自己的母親,但話一脫口,才堪堪想起對方是齊暮楚……
挨了齊總的一記眼刀,紀超瞬間再說不出半個字,當場沉默了。
齊暮楚則干脆沒有理會紀超,只不客氣地繼續說:“既然不過只是個繼母,又是當年不被紀老太太認可進門的人,現在有什么資格替離離做主?還想借由我愛人與馮氏修什么秦晉之好?臉皮簡直不要太厚。”
“喂,你這個人!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媽媽……”這次開口的是紀越。
雖然紀越一直崇拜關注著這個人,但那也只是喜歡他的英俊,喜歡他白手起家的霸氣,可論了解齊暮楚,紀越顯然不比她哥。
因為不了解,所以不知道他的恐怖,反而沒有那么多忌諱和顧忌。
耳聽著這人這么直白地侮辱自己的母親,紀越又生氣又失望又委屈,當即要為紀夫人出頭。
然而還沒等她說話,齊暮楚凌厲如刀的視線也從她身上刮過,僅一眼,紀越便呆立當場,嘴唇發抖。
齊暮楚繼續毫不客氣:“你又算什么東西?大人講話,紀家的人就是這樣插嘴的!這就是你媽媽的家教?”
紀越:“……”
一旁的紀離:“……”
天吶怎么辦,今天的齊總好兇……
齊暮楚平時也毒舌,但通常都是拐著彎地損人,一般不會這么罵。
他直接且徹底地展開嘴炮模式就只有一個原因……
他真的生氣了。
紀離也木若呆雞,脊背僵直,原本準備好回懟紀、馮二位夫人的話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顧不及了。
……將那兩位夫人懟到顏面盡失、無地自容的齊暮楚,已經緩緩地、慢吞吞地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無悲無喜的丹鳳眼眼皮輕耷,對方定定地審視著自己,神情中沒有了近期被紀離熟悉的笑容。
這讓紀離垂在西褲兩側的手下意識地握了握。
“老公……”
紀離眨了眨眼睛。
雖然不知道齊總為什么這么生氣,但直覺好像是自己出現在這里、惹他生氣了……
齊總明明說一號都回不來了,要二號才回。
可現在才是31號!
這比他先前說的,提前了不止24個小時……
早知道他這么早回,那自己就不來赴這個宴會了,在家等他回來多香。
現在好了——對上齊暮楚審視自己的目光——總感覺真要變成鴻門宴了。
“老公……”
直接抬起雙手、分別握住齊暮楚垂于身側的兩只手,感覺對方的手心手背都沒什么溫度,紀教授瞬間心拔涼。
……七分是心疼的。
三分是嚇的。
這個時候,紀教授就只能撒嬌了。
幸好齊暮楚并沒有甩開他的手,就任由他牽著。
紀離心中稍定,又沖對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這大概是他今晚的第一個真正的笑容。
之后他又往前一湊。距離對方更近了,幾乎面對面站著,如果不是旁邊人多,他就直接熊抱了!
紀離:“老公,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啊?你不是應該后天……”
齊暮楚沒有動,仍舊定定打量著他。
須臾過后,他輕輕閉了閉眼,同時無奈地吐了口氣。隨后才緩緩說道:“還不是我太愛你了,不管怎么對你好,都覺得不夠。”
紀離:“……”
等等,這話,不是自己剛才隨口胡謅出來的那句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5 章(捉蟲)
齊暮楚說完, 周圍看熱鬧的人都一愣。
也不能怪大家感覺太割裂,實在是前面自打齊總出現開始,那氣勢可真是一路下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見到一個懟一個, 說話毫不客氣不說,效果還能直接讓人無地自容。
……他們之中的任何人,只要稍微代入是自己被那么當眾罵, 大概只會想鉆進地縫里。
但輪到紀教授這兒……
那淡淡的無奈背后, 那股濃烈的縱容和寵愛氣息直接溢了出來!
態度如此天壤之別、變臉如此之快。
想叫人看不出都怪。
……所以紀家的大少爺果然很得齊總喜歡。
應該是真愛了。
那這么說來,紀大少所說的財產轉移的原因……也是真的咯?
因為太喜歡, 所以就把全部財富相贈。
這……原來齊暮楚真是個戀愛腦!!
眾人兀自割裂著,在一旁看戲的馮家蘭卻直接激動地握緊了拳頭,只恨今天的事不方便拿到論壇上說。
不過不方便公然發帖,她也還是可以跟群里一些要好的姐妹們分享今日所見所聞的。
[你們不知道我今天都見到了誰!……]
完全忘了自己是馮家的一份子, 反正她爸媽一直很咸魚很避世,也不需要自己去幫著爭什么,馮家蘭心大已經激動得悄悄拿出手機開始編輯。
眾人密切關注的中心區域, 紀離握緊齊暮楚的雙手猛地晃了晃。
齊暮楚眼皮下耷地望著他,紀離桃花眼又睜得大了些,水光瀲滟,旁人看起來有點像是他在對著齊暮楚撒嬌, 但事實上除了撒嬌,紀教授傳遞的信息更多——
‘你都聽到啦。’
——桃花眼眨了眨,紀離的目光多了幾許羞澀。
畢竟當眾宣揚齊暮楚太愛他,又被當事人聽到了……這很尷尬的好么。
但羞澀之后又是坦然——
‘我也是事急從權, 不是故意那么說的, 別生氣好不好?’
他一雙眼睛眨了眨, 又晃了晃對方的手, 很像是在故意哄著齊暮楚,要他別生氣。
齊暮楚:“……”
齊暮楚最終又是輕微地嘆了口氣:“有沒有被人欺負?”
“當然沒有。”紀離又沖對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無他,主要是齊總繃成一條線的唇角這會兒有了些許緩和,雖然外人看著表情未變,但紀離卻覺得親切,這還是往日里的那個齊總。
“嗯。”
齊暮楚應了一聲,反握住他的手:“那我們回家。這里的飯有什么好吃的?”
“好哦。”
被拉著的紀離乖乖跟上。說起來晚宴還沒正式開始,他其實還沒有吃東西呢……
“暮楚啊,好歹回來了,你就想就這么走了?”那個啤酒肚發福男再度攔住他們的去路。
……之前為了防止被人在言語中下套,紀離精神一直高度集中,對于一些細節并沒有多想。
現在看來,這些人就好像提前有分工一樣,有人負責憑借一時沖動引導情緒,有人負責理智地推動進程,有人則專門負責攔路,或者是施壓,總之就是專門防止自己中途逃走的。
這位馮姑父顯然就是負責這項任務,直接擋在齊暮楚面前。
但很可惜,他低估了齊總的戰斗力。
男人雖然長得壯,但身高卻不及齊暮楚的肩膀。只見齊總面無表情地做了個低頭的動作,而后嘴角一掀,露出一抹嘲諷:“暮楚是在叫誰,難道你跟我很熟?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
男人:“……你忘了,上次咱們見過,就在齊氏,就我們都去了……”
“那我似乎知道了,就是馮秉謙帶著你們一大堆人去齊氏打秋風的那次?抱歉,人太多,我記不得。”
男人:“……”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次得知齊總竟然是他們馮家的人后,他們也就厚著臉皮集體去齊氏找了。
本以為齊暮楚怎么著也能跟他們客氣客氣,倒也不圖能立即等到什么物質回報,起碼也算是認識了,有了這個人脈……
但沒想到他們在一樓苦等了大半天,竟然連人都沒見到!
最后還是趁著齊暮楚下樓出門,才見到的……
那也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齊暮楚的氣勢和手腕。
基本沒說上兩句話,齊暮楚就直接道破了他們的全部目的,又在表示他們找錯人后就不客氣地離開了。
……原本以為他會很樂意被認回馮家,后來才發現不是那樣——或者這世上,再換一個人都會很榮幸自己流的是馮家的血。
但偏偏只有齊暮楚,他不需要。
那天的那件事也給去到現場的馮家人很大的刺激。畢竟以前馮家在濱城可是橫著走的,但凡是馮家相關人員,哪里受到過這么大的挫折?
也是那次,他們才開始重新審視自己,隨后發現現在的馮家……竟然的確沒有資本說認回齊暮楚了……
但話雖這么說,打秋風這個詞還是太難聽了。
男人下意識反駁:“什么打秋風,我馮家……”
齊暮楚懶得聽他說,依舊如上次在齊氏那樣,直接強硬打斷他:“說打秋風就受不了了?那找我的時候想什么呢?我沒說討飯已經是給你面子。”
“你!!”男人自知嘴笨,也不跟他爭,只是又說:“我們也就算了,這親戚長輩你愛認不認!但你來都來了,不給你母親打聲招呼?還有你剛才說的是什么話,這像樣子嗎?……”
齊暮楚:“麻煩別弄錯,我可從沒說過要認回你們馮家。親戚長輩?簡直子虛烏有。”
他用的是“認回”,而不是“回歸”。
這放眼整個濱城,年輕人一輩中,也就只有齊暮楚有這樣的底氣和資格了。
“還有你剛才說什么?母親?”
臉上的嘲諷被無限放大了,還帶著一種諷刺,齊暮楚一聲冷哼:“這樣一個稱病把我老婆騙過來,意圖給他下套的人,也真好意思讓我管她叫母親!”
他話一出口,馮夫人就狠狠地抖了一下。
是很明顯地渾身發抖。
重新抬起頭時,女人一雙眼睛全紅了,直接不顧身份地拉住齊暮楚:“暮楚,是我的錯,當年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么對你,你要怪就怪我,都是我的錯。”
馮夫人說著,竟然直直流下兩行淚水。
她本就生了一副好相貌,齊暮楚的五官就是完美地繼承了她。
這點平時不容易被察覺,是因為齊暮楚一臉淡漠冷戾。而馮夫人總是溫婉和善的面容。
但這兩個人站在一起,對比著打量之后,卻也叫人不得不驚嘆——齊暮楚完全繼承了馮夫人相貌上的優點。
所以好相貌的馮夫人一哭,又是一副瘦弱、面色蒼白的模樣,就顯得格外我見猶憐。
可齊暮楚的眼中卻只有厭惡。
“道歉就不用了,你的確是個好母親。只是請你記住,你的兒子就只有馮家豪一個人,不要拉上我。”
“暮楚……”馮夫人聞言,眼淚直接在臉上連成了線。
她仍舊拉著齊暮楚的衣角,模樣太過凄慘可憐,旁邊馮氏的人都安慰她不要過度傷心,會傷心。
其中以刀子嘴的五嬸說得最直白:“嫂子你別這樣,當心愁懷了身子!要我說啊有些人就是鐵石心腸,你跟著傷心也沒用!明明也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親生母親就在這兒呢,唉……”
而圍在周圍看熱鬧的人也忍不住議論,說著類似齊暮楚還是一如既往不近人情的話。
紀離現在最聽不得這樣的話。
他剛才還在思考齊總跟馮夫人在說什么?馮夫人當年怎么對不起過齊總??
可抱錯的事不是最近半年才發現么?
現在聽了一耳朵旁人的議論,還有馮家人一邊安慰馮夫人、一邊暗諷齊總冷酷無情石頭縫里面蹦出來的話,就下意識地來到馮夫人的面前。
“阿姨。”
紀離原本就與齊暮楚拉著手,兩個人肩并肩站著,如今站到了馮夫人的面前,就自然將齊總擠到了一邊,馮夫人拉著齊暮楚衣服的手也自動滑落。
“阿姨,雖然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對不起暮楚的事,但是……”紀離聲音清亮雅致,氣質不俗,幾乎他一開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也讓身邊的馮家人都閉了口。
紀離說:“但是我覺得吧,你這么當眾又拉著他不讓走又道歉的,你真的有為暮楚考慮過嗎?或者說,你這是在求他原諒,還是在逼他原諒?”
紀離說到一半時,馮夫人就怔怔地望著他,一臉訝異,有點啞口無言的樣子,仿佛眼下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而齊暮楚則猛地回眸看向自己的老婆。
紀離表情認真,語氣誠懇地堅持說完自己要說的話:“我覺得您要是真的在乎他,就也為他考慮一些吧,哪怕一丁點兒呢?你也聽聽周圍人的聲音,包括您身邊的這位五嬸,您沒聽到她都是怎么說暮楚的嗎?”
被點名的五嬸神色開始躲閃。
而馮夫人也露出慌張欲辯解的表情:“我……”
然而紀離并沒有給她什么機會。
紀教授直接說:“我只是覺得一個真正關心自己孩子的母親,是不會容許別人這么說他的。”
紀離話音落下,旁邊的吃瓜群眾們又都“嚯”的一聲——忽然感覺紀大少說的很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眾人再度小聲議論起來,縱使沒有大聲附和,也都暗自在心里點了點頭——
“這么說的確是這樣啊,不管有什么恩怨,這么直接當眾道歉,到底是真讓人原諒還是逼人原諒?這是演給誰看呢?”
“就算不是演戲,她也的的確確沒有為齊暮楚考慮過,這點沒得說。”
“哈,回去以后提醒我打聽一下,這個馮夫人到底做了什么虧心事?能讓她這么不管不顧地道歉……”
而一直側頭、緊緊盯著自己老婆看個不停的齊暮楚,眸里的光芒則越來越盛。
直到紀離說完,他緊繃的唇角不僅徹底放松了,甚至還多出了一個弧度,笑容里滿是贊揚和欣賞,齊暮楚說:“寶貝,我們走了。”
他向來不喜與人多說。
剛才如果不是氣極,也不會動那么多的嘴皮子。畢竟不管是馮家還是紀家,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齊暮楚直接拉著紀離向外走,馮姑父見其他馮家人都相繼敗下陣來,也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繼續攔了。
……關鍵是他每次攔齊暮楚都沒有好下場,一次比一次丟人,這次是真的有點不敢了。
后來徐輕帶著好幾個保鏢直接闖了進來,來到齊暮楚和紀離的邊兒上,馮姑父便順理成章偃旗息鼓,悻悻地躲回到了馮家人的中間,隨后就被妝容精致的馮姑姑嫌棄地瞪了好幾眼。
“夫人夫人,您可嚇死我了!”徐輕直接跑到紀離邊兒上。
“徐助理?你怎么也來了,不是給你放假了嗎?”紀離不解地問。
明天就是元旦了,紀離聽說徐助理的父母親都住在隔壁市,就跟他說自己這兒沒什么事了,要他不用再過來,直接給他放假了。
徐輕則直接快哭了:“您只說不用我過去了,但您也沒說您要出來啊!您要出門您好歹告訴我一聲呀!”
徐輕按了按心口做個深呼吸,天知道剛才接到齊總電話、被質問夫人怎么跑去馮家了的時候,他心臟差一點就蹦出來了!
徐輕接著崩潰:“齊總走時,要您見什么人、有什么事兒都找我……”
“是這樣啊。”紀離承認齊暮楚是這樣叮囑過,他還吐槽對方是在派小徐助理來監視自己。
雖然名為監視,但為了能讓生病的老公安心,紀離也接受了。
甚至當駱總去他家的時候他還特意把小徐助理也叫了過去。
不過盡管這樣,紀離也還是沒有get到小徐助理的恐懼和后怕,反而一臉懵:“可是我這次出來是來赴宴的,一口氣見這么多人,里面也沒有什么股票或者炮灰,所以才沒有叫你……”
徐輕:“……”
一旁的齊暮楚:“……”
徐輕望了望自家老板,感覺更崩潰了:“可是齊總吩咐我跟著您,主要還是出于保護您的安全呀!……”
這次輪到紀離:“……”
啊……啊?
紀離想起齊總臨走前說有事找徐輕,其他人在他離開期間就不要見了……
……
難道“其他人”針對的不是優質股,而是他在防著馮家?
徐輕見他似乎想明白了,便干脆直接和盤托出:“馮家人一直沒安好心,見齊總態度堅決不愿認回,就想從您身上入手做文章。……齊總這些日子一直防著這個呢,怕您擔心才沒有告訴你,沒想到還是……”
紀離:“……”
其他人:“……”
等等,你們說這些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自己還在馮家的室內花園里呢?……
這么明晃晃、又光明正大地吐槽馮家……這小助理也是助理們中的頭一個了。
……不愧是齊暮楚身邊的人!
就是夠猛夠彪悍!
不過馮家的確是過分了吧,原來齊總真的一直都不愿認回馮家啊。
“真想不到他們馮家也有這么被人嫌棄的一天,哈哈!”
“可以理解啊,這么大一個好兒子,有錢有能力,誰能不動心呢。但我覺得這種事就像是剛才紀大少爺說的一樣,如果真心為兒子好,好歹也要為對方考慮一下,馮家可真是利欲熏心了!”
“何止利欲熏心,我看還臉皮厚,百年世家就是這么起來的嗎?靠厚臉皮接手兒子的財產?”
“不管怎么說,馮家這次可真是丟臉。想當年馮老爺子那是多么清貴的一個人啊,到了兒子這里,嘖,全家人的精力都放在怎么剝奪別人的財產上了!怪不得都說這馮家要沒落了。”
“是啊,其實剛才我就不懂了,就算齊暮楚是馮家的兒子,他的產業也是他自己的啊?憑什么他選擇不回馮家就是性格孤僻有問題?!將心比心,這事兒要擱你身上你能愿意回去啊!”
……
臨走出室內花園的時候,紀離聽見角落里的人在這樣竊竊私語。
或許是故意想讓他們聽見,這伙人的議論之聲還越來越大,已經絲毫不介意被馮家人聽去了一樣。
……這倒是個不錯的進展。
原本馮家的目的就是要把齊暮楚與馮家的關系,在外人面前坐實。
沒想到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下好了,日后即便齊總選擇不回馮家,上流社會的輿論也不會再怎么偏向馮家了。
眾口鑠金。
紀離自脫離紀家以后就開始吃這個虧,有幾年一直都被道德綁架,說他離家是不義不孝。
紀離本身不在意。但不在意也是因為他的生活和工作重心都與這個圈子無關。
可是齊暮楚不同……
螞蟻還能撼大樹呢,齊暮楚再強大也抵不過所有人的聯合抵制。
紀離來參加這場宴會,除了探一探馮夫人的態度外,主要也是考慮到這點。
他何嘗沒猜到馮家會有動作。就是因為猜到了,才反而要來。
不來,誰知道明天的傳聞會變成什么樣?來了才安心。
而且,這不是還挺有收獲的嘛。
走出室內花園的時候外面竟然又飄了雨。
齊暮楚拉著紀離直接在玻璃門廳站定,對身后的保鏢說:“叫司機把車開過來。”
“是。”
一名保鏢直接冒雨出去聯系司機,剩下的三名保鏢,兩名把著通往室內花園的通道,另一名則推門走出,守在了玻璃門廳的門口。
所有人全部眼觀鼻鼻觀心,存在感降得很低,動作默契,井然有序。
仿佛比前些日子還要專業了許多。
……看來齊總的保鏢們也有提升啊,紀離想起,前幾天他們還輪流出去學習來著……
果然,跟著齊總的人都會越來越專業,極具正能量。
紀離正感慨著。
與老公相握的那只手就突然緊了緊。
紀離抬眸望去,齊暮楚剛剛放松不久的臉上又覆上冰霜。
“在想什么?”他問。
“在想……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是不是真的想我了呀?”
紀離是認真詢問的,畢竟剛才齊總并沒有給他一個正經的回答。
但齊暮楚卻一抬眉,顯然沒心情回答。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為什么明知道有危險還要來參加宴會?這么大的事,難道你不應該先告訴我一聲?就算我不在,最起碼也要跟徐輕商量一下!……幸好我提前回來了,否則我還不知道紀教授竟然這么膽大這么有主意,這么不聽話!”
怔怔地聽完齊總一口氣說完這么長一大段話,紀離:“……”
真的很難得見齊暮楚像今天這么緊張,紀離還是有點心虛的。
他承認自己提前給小徐助理放假,還真是打算默默地來趟馮家,再默默地回去,不被人發現。
反正按照他的猜測和計劃,他頂多在這兒停留一個鐘頭就回家了,中途齊總聯絡自己的概率不大。
……這件事說來也奇怪,紀離確信自己來馮家不會有什么問題、不能出什么事,所以他來了。
但內心深處,他其實又明確地知道齊暮楚不會愿意自己來……
所以給小徐助理放假,告訴他不用來別墅了,的確是紀離故意的。
因為一旦被齊總知道了……他就一定不會允許自己來了。
“知道我不會讓你來,還是想法設法地來了,事后……”
見紀離沉默,齊暮楚眼皮往下一耷,聲音悠悠傳出意味不明,語速很慢:“事后,看起來這是打算要靠撒嬌過關了?”
紀離:“……”
紀離聞言,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關鍵是,他還真是這么想的。
要靠萌混過關!
畢竟自己就算回去得早,也沒引起什么風波,之后他去過馮家的事還是很有可能傳到齊總的耳朵里。
所以紀離一早就想好了,等齊暮楚回來就主動承認,坦白從寬。
沒想到……
全完了。
真是計劃沒有變化快呀,紀離只好強撐著不表現太多訝異,硬著頭皮實行原計劃——當場撒嬌。
他拉了拉齊暮楚的袖子,又眨眨眼睛,容貌過分清雋端正,直接襯得本該嫵媚的桃花眼都清亮雅麗,溫潤如玉。
紀離輕輕地、也認認真真地說:“我錯了,你就不要生氣了嘛。”
作者有話要說:
齊懟懟,外人面前從無敗績,老婆面前直接大喘氣(被撩的)
紀小兔:兔年就要萌混過關!
感覺這篇快完結了,應該月底左右就能寫完正文,所以正文完結前每章都隨機掉落一些小紅包啦,畢竟沒出正月,都是過年>3<感謝小伙伴們的陪伴
第 66 章
書卷氣很重的紀教授, 就連承認錯誤的時候都一本正經,文質彬彬。
顯然他是不怎么會撒嬌的。
但偏偏青年一雙桃花眼撲閃,扯著袖子搖晃時小動作也可愛到不行。
齊暮楚直接看怔。
他也沒想到紀教授竟然真就撒起嬌來, 怔愣了半晌,直接被氣笑了。
冰冷繃緊的表情瓦解。
齊暮楚又嘆了口氣:“剛才你在里面,在那群人面前都叫我什么來著?”
紀離乖乖回憶:“……暮楚?”
繃直的唇角略微上揚, 齊暮楚:“嗯。”
“老婆這么叫我, 也挺好聽。”
紀離見他不生氣了,感覺這個事情應該徹底過去了, 就也跟著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解釋:“……是因為馮家人都這么叫你,我覺得他們也有點太自來熟了,怎么聽都不順耳, 所以就……”
紀離也形容不出,為什么一聽馮家人叫暮楚,他也跟著叫了。
齊暮楚卻說:“所以寶貝是想爭奪這個稱呼的所有權嗎?”
“是的!”
紀離聽了, 心想還得是齊總,剔透,自己怎么想的他都知道。
他眼睛一亮:“就是那種感覺!”
齊暮楚又是一笑,嗓音重新變得溫柔:“那以后只給離離一個人這么叫。”
平日里, 其他人都極難看見齊暮楚露出這樣溫和、不具攻擊、甚至充滿愛意的一面。就連站在角落里的徐輕都盡量望天,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見。
但紀離卻因為他的這一句話又愣了愣,微微低下頭望了望地面,片刻后, 他直接撲進對方的懷里, 點點頭:“嗯, 好啊。”
“以后都只能我一個人這么叫。”
紀離說:“我可是很霸道的。”
“……老婆?”
齊暮楚一開始因為他的“霸道”還有些失笑, 但還是感覺紀離的情緒不對,不禁將青年又從自己的懷里挖了出來——
“怎么了?”
紀離努力睜大眼睛,表示:“沒什么。”
雖然其實還是有什么的——他還是希望這個世界有更多的人,能親切地去喚齊總的那個名字的。
以家人的身份。
可是見了馮家的奇葩程度,以及被他寄予希望、寧愿相信是因為病了,力不從心等原因才沒有阻止馮家人傷害齊暮楚的馮夫人后,紀離如今卻覺得,似乎是沒有可能了。
……“暮楚”這個名字,當然只能自己叫了。
其他的“家人”都不配。
紀離傷心,是想到這個世界這么大,馮家有那么多人,給齊總安排個關心他的親人怎么就這么難呢。
但他又并不想在齊暮楚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傷心。
甚至不想再提起這件事。
所以他寧愿霸道一點、蠻橫一點,宣布:“反正你只能是我的。有異議么?”
齊暮楚凝望著他,然后笑了,他重新拉起紀離的雙手、將青年拉向自己的懷里,面上帶著欣慰和感激:“沒有異議。”
細雨敲打在玻璃窗上,門廊處燈光似真亦幻,映著兩個人的倒影都長身玉立。
保鏢們還在眼觀鼻、鼻觀心,小徐助理則繼續努力充當背景板,并且忍不住感嘆:還得是夫人!
齊總剛才在來的路上簡直了,冷的像座冰山,氣息壓抑得那叫一個嚇人。
可這一會兒的功夫,竟然全無剛才那樣歇斯底里的感覺了……
這,他們夫人也太會了吧!
也沒見夫人做啥,甚至夫人都沒有對此行進行任何的說明和解釋,就那么牽牽手、拉拉袖子,齊總的怒火就一下子消失了,也什么都不追究了……
以齊總的敏銳和理智,任何一個想在他面前蒙混過關的人都不能夠成功。
然而此時,現在,卻……
齊總,可能真是個戀愛腦叭。
徐助理一邊吐槽,一邊在充滿粉紅泡泡的門廊下,繼續做與世無爭的背景板。
那邊,紀教授已經開始跟齊總“匯報”自己此行的細節了:“我什么也沒做,也沒說什么,我差不多也……剛到20分鐘吧。”
齊暮楚:“嗯。”
紀離:“對了,所以你到底怎么突然這么早回來了?早知道你會回來,我就不來啦。”
齊暮楚輕輕嘆氣:“自然是想給你驚喜。只是也不知道寶寶需不需要這驚喜。”
紀離:“嗯?我當然驚喜了!”
齊暮楚卻眼睫一垂,聲音上故作委屈:“可是離離剛才瞧見我時,似乎并沒有很開心。”
紀離:“……那是因為驚喜前面還有一點點驚嚇的。”
不能怨他,實在是剛才帶著霜寒現身的齊總,給人感覺太冷肅嚇人。
……第一次相親見面的時候都不覺得他有那么陌生和嚇人……
算了。
反正正如同他剛才說過的,都是自己的,嚇不嚇人都是自己家的。
紀離再度抱緊齊暮楚的腰,鼻息間依舊是熟悉的草木香。
齊暮楚的臉上,寵溺中帶著一些失笑,又帶著委屈的語氣說:“還有昨天我說二號回來,離離也沒有什么反應。”
紀離:“……還不是我不想打擾你工作!”
“是這樣嗎?”
嘴上問著,嘴角的笑容卻根本忍不住地無限放大。
與此同時,齊暮楚更用力反抱住自己的愛人——雖然猜到是這樣,但猜到與真正聽到老婆這么說,還是不一樣的。
被按在懷里根本看不見對方表情的紀教授則老老實實地繼續解釋:“當然是這樣,我……我也有很想你呀。對了呃,那你還記得昨天我問你的問題嗎?你說回來以后告訴我的那個……”
很顯然齊總不會忘。
齊暮楚直接重復敘述:“我以前把我們的婚姻當成是什么了?”
紀離:“對!”
話音剛落,紀離忽然覺得眼前的光一亮,雨夜里幾輛車子向著他們的方向開來,是他們之前停在外面的車子被開過來了。
齊暮楚說:“先上車,再告訴你。”
“好啊。”紀離沒什么異議。
然而這時候,室內花園那邊卻又發生了騷動,兩名保鏢把守的大門被人從內部暴力拉開。
室內花園光線明媚,與之相比,這個小小的玻璃門廊則要暗了許多。
拉開大門的人又逆著光,紀離看不清他的相貌和特征,愈加無從辨認這到底是誰。只知道是個男的,應該年紀不大,穿著西裝。
倒是男人背后跟出來的馮家人一語道破了他的身份:“家豪,你可別惹事兒,快回來!”
馮家豪憤憤地回頭看了一眼,說:“你們別管我,今天我就是要找這個姓齊的算賬!”
與馮家人對話完,馮家豪直接望向齊暮楚。
還沒開口說他要說的話,馮家豪就率先注意到兩人還保持著相擁的姿勢。
看清楚那個與齊暮楚互相環腰相擁的人是紀離后,他眼神里登時露出一種極度嫉妒的目光,不禁一哂:“你們兩個人要不要這么粘膩?!齊暮楚……呵呵,不過如此,看來你也沒有多理智。”
紀教授聽不懂了:“暮楚理不理智,跟與我粘不黏膩有什么關系?”
用的完全是合理討論的語氣。
馮家豪:“……”
紀離:“而且我老公沒必要向你證明他理智不理智吧,所以馮少爺,您有什么事兒么?”
馮家豪:“……”
直接被紀教授一本正經探討問題的聲音給搞無語了。
這次跟在馮家豪身后一起過來的還有紀超和紀越兩兄妹,剛才受到齊暮楚的羞辱,紀家兄妹當然不想就這么算了,奈何馮家的大人們都拿齊暮楚沒轍,他們兩個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直到馮家豪過來了。
濱城上流圈的二代們,年齡相仿的人中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就是要以馮家人馬首是瞻。
而他們這一輩,馮家豪無疑是表現最為優秀和突出的人。能跟在馮家豪身邊的,要么同樣出身顯赫,要么就要有點特色,或者要出類拔萃。
總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湊到這馮家三少的身邊兒。
所以在紀超和紀越等人的心中,還是忍不住要對馮家豪表示臣服的。
即便馮家豪忽然就不是馮少爺了,且馮家更傾向于要回真少爺齊暮楚,導致馮家豪在馮家的地位尷尬,未來他很可能就真的不是馮家的少爺了。
但紀超和紀越才知道這個消息不久,還沒有意識到那么多。
而且他們總歸也把齊暮楚得罪透了,沒得選了,莫不如就直接站到馮家豪的這一邊了。
……事實上以紀超和紀越統統都是后上的族譜、只能算紀家庶出的身份來說,如果不是這次馮家豪失勢,他們還沒有什么資格跟上來、做這個馬前卒呢。
聽見馮家豪說那倆人粘膩,臨時上任的馬前卒——紀超和紀越不約而同地抬眼望去……
果然,好……親熱。
這就抱上了。
并且這么多人看著,那兩個人也仍舊依偎在一起,互相都不撒手的。
……
這好歹還是馮家啊!而且你們兩個剛剛還冷酷無情地把眾人一頓懟,這會兒你們就甜蜜上了,這像話嗎??
紀越本來就壓了一肚子火,當即不客氣地對紀離說:“大哥,你好歹也是個男的,怎么可以這么恬不知恥……”
話沒說完,紀越自己先頓住了。
她一直都是被當作大家閨秀來培養的,實在不該當眾說這個詞。而且對方還被齊暮楚護著,這么說后果可能很嚴重。
但剛才她一激動就沒有過腦子,把真實的想法都罵出來了。這會兒說也說了,此刻她也顧不了那么多,稍頓過后,紀越干脆痛痛快快地說下去:“花別的男人的錢有什么好炫耀的!你好歹也是我們紀家的人,你不嫌丟人我們還嫌呢!!聽說你是被你奶奶養大的,她要是泉下有知……”
“夠了,閉嘴。”打斷她話的人是齊暮楚。
紀越做出了一個忿忿不平的咬牙的動作,表情倔強,不肯低頭。
以前她有多仰慕愛慕齊暮楚,現在就覺得有多失望多委屈……
齊暮楚,那么強大的齊暮楚,到底為什么會喜歡上紀離?
喜歡上,并且還是這么喜歡……難道領了證就是不一樣?紀離他到底有什么魅力!!
然而事實并沒有給紀越太多時間做出反應,齊暮楚直接給負責守在大門邊的保鏢遞了個眼神,語氣淡漠地說:“給我掌她的嘴。”
保鏢們反應也是快,幾乎齊總話音剛落,距離紀越最近的保鏢就抬手,直接給了紀越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直接響徹內外,紀越猝不及防,被打得直接偏過頭去,當場懵了。
眾人:“!”
保鏢們長期訓練,手勁極大,掌風也凌厲,紀越的一側面頰迅速紅腫腫脹,耳朵嗡嗡直響,半邊臉都麻了。
齊暮楚對紀越說:“既然你還叫紀離一聲大哥,那我就是你哥夫。今天我就勉為其難,替你那個一直在花紀離父親錢的母親教教你,究竟該怎么說話。”
一旁的紀離:“……”
齊總真是太會說了,他也是甘拜下風。
剛才紀越說他花男人的錢是恬不知恥,那會兒紀離其實也想回懟:可是你媽,你哥還有你,也都在花我爸的錢啊。
不過很顯然,齊總的手段更凌厲,也更符合他的意思——剛才紀越似乎還要拿他奶奶說事兒?
也幸虧齊總讓人抽她了,不然紀離都想自己動手。
那邊紀越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開始捂著臉尖叫。
這輩子還沒有人打過她,今天來參加宴會也是特意化了美美的妝,更何況旁邊一群看熱鬧的,還有好些都是她的朋友或死對頭,眼下被人當眾打了巴掌,紀越已經分不清是面子更疼還是里子不疼。
她只能發瘋尖叫:“啊啊啊,你敢打我!你,哥!媽媽!他打我!!”
任由紀越發瘋大喊,對面兩個人全程冷臉旁觀。
紀夫人這會兒已經去找紀家家主告狀了,并不在室內花園中,但紀超卻是實實在在地站在紀越身邊。
看見自己妹妹被打,他第一反應是要給那個打人的保鏢也來上一巴掌。
但紀超又沒有特意練過,他的小身板顯然不足以讓他還手成功,反而三兩下的,被那名保鏢反剪了雙手控制住。
“老板,怎么弄?”保鏢問。
看著以屈辱方式被壓著、掙扎無望的紀超,齊暮楚說:“放開他吧。”
“紀超,紀越……”
齊暮楚隨即稍作沉吟:“你這對后弟妹的名字起的,有意思。”
“他們是被培養,拿來超越你的么?”
這話他明顯是對紀離說的,所以嗓音低啞帶笑,卻不像剛才那么淡漠。
這個事,紀離以前倒也聽家里的管家和司機私底下說過。
說后入門的二少和三小姐名字有蹊蹺,畢竟前面還有個大少爺呢,這后母的兩個孩子是要超越誰?這可能會沖撞大少。
不過那時候他奶奶已經不在了,家里再沒有能主事的人站在他這邊,父親也只是以一句“巧合,別迷信”打發了這種言論,不許人再提。
紀離本身也不迷信,所以對這種情況并沒有表達過想法。
齊暮楚則說:“也對,反正這么多年了,這二位與離離之間的距離只是越拉越遠,看來名字真的只是一個巧合,想迷信也沒用。”
紀離:“。”
說起來,齊總今晚上發揮的有點多啊。
不過怎么辦,他覺得還挺爽的。
被保鏢放開的紀超也被弄疼了手臂,但他始終是懼怕齊暮楚的,而且他們其實并不占理。
這樣一來,他就只能將希望重新寄托在馮家豪身上。
紀越在旁邊哭嚎得他煩心,紀超就拉了她一把,壓低聲音說:“你還不嫌丟人?!是想把別人都喊來得知你被教育,讓他們看紀家的笑話?”
聽見這個,紀越才逐漸收了眼淚,只是一抽一抽的,嘴里重復著:“他打我,他們竟然敢打我……哥,你要我為出這口惡氣……”
紀超則一味望向馮家豪。
馮家豪也沒想到這紀家兄妹這么不頂用,一個被當場教訓了,一個干脆不敢說話。
他內心氣極,又忍不住想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哪里需要他親自出馬?
那些圍在他身邊三少爺長、三少爺短的人,早就教訓這個齊暮楚了。
……現在,只能說今時不同往日。樹倒猢猻散。
從他父親當眾宣布齊暮楚才是親生兒子、并且他有意將齊暮楚認回馮家,而只字未提自己的時候,馮家豪就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完了。
那些以前圍繞在他身邊的人,或男或女,或負責出主意或負責賣力氣的,幾乎一夜之間從他的身邊都消失了。
還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要么是太不成氣候,要么就是像紀家兄妹這樣的,與齊暮楚已經結仇的……
這樣想來,馮家豪也只覺得一陣滄桑。
所幸的是,齊暮楚剛才在里面大鬧了一場,態度很明確,他不會回馮家了。
真少爺不回來,那自己就還是馮家少爺。
馮家豪露出了一個極具諷刺也冷血的笑——自從被從前百般疼愛自己的父母選擇放棄時起,那一對夫婦就再也不是他的父親和母親了。
他很清晰地知道這一點。
即使齊暮楚選擇不回來,即使馮家夫婦選擇挽回他,破碎的裂痕也不會修復。
但馮家豪并不會因為被放棄就置氣。他反而要撐住,挺住,借機獲得更大的好處。
余光瞥見馮夫人也追了出來,馮家豪才開口,直接對齊暮楚說:“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齊暮楚你別太過分!你怎么可以對你母親那么說話,她好歹十月懷胎生下你,單憑這點,這份恩情你就永遠還不了!”
恰巧在眾人攙扶中走出來的馮夫人聽見這句話,不禁又開始默默流淚,一臉辛酸和委屈。
“哦?是么?”
齊暮楚卻說:“正好,我最近也尋到了你的親生母親,她人現在就在隔壁市,需不需要我把地址發給你,方便你現在就趕過去還恩情?”
馮家豪:“……”
眾人:“……”
很好,本來是很煽情的一個場面,怎么齊總一開口,畫風就又變了。
是啊,十月懷胎是真,但一天沒養過也是真。
這事兒要真按馮三少的說法,他現在就應該立即啟程去尋找生母了啊,還在這里說什么呢?
馮家豪臉上再度呈現出青色。
……他記得齊暮楚以前也毒舌,一張嘴巴猶如一柄鋼刀,開口就往人肉上割,句句犀利極具諷刺,能直接刮得人體無完膚。
但是如今他這功力,簡直比當年還要毒舌了好多倍……
以前的馮家豪雖然身為上流圈頂級二代,能力出眾,人脈一頂一的廣泛,是所有人都巴不得主動結交的人,幾千萬一個億的項目他都看不上眼。
但二十七歲的他還是太年輕了。
這與馮家的環境也有關系。
上一代家主把持家業一直到死的那天,他爸年近六十才當上這個董事長……按這個比例,二十七歲簡直不要太年輕。
所以,當他知道與自己同齡的齊暮楚已經白手起家創業成功、已經到了自己再不可撼動的時候,馮三少爺的的確確,是嫉妒了的。
現在又經歷了這個被抱錯的事實沖擊……兩個沒差幾天出生的人被□□裸地拿出來做對比,他身為一直手握最優質資源的那個,在齊暮楚面前卻如同雛鳥一般不堪一擊……
這對馮家豪來說,打擊已經不是一般的大。
剛才他們提到名字,馮家豪便也不免想到,自己叫馮家豪,是他爺爺給他起的名字,意為馮家的驕傲,代表他注定要脫穎而出,與眾不同,能帶領馮家走向新高。
前二十七年,他也的確自認為是馮家之最,一直帶著這份驕傲活著的。
直到,他聽說自己與姓齊的,其實是被人掉了包。
“原來這個名字沒起錯,的確是馮家引以為豪的人。哈哈,不過是這么多年,人錯了。”——在眾人得知真相后,馮家豪親耳聽見碎嘴子的五嬸這么說。
屈辱就如同一根根無形的鋼釘打在他的七寸上,這些日子馮家豪一直痛得撕心裂肺。
更沒有想到……單論嘴皮子功夫他也比不上齊暮楚!
處處不如人、處處被人擠掉的恥辱感讓馮家豪再也顧不上許多,羞辱齊暮楚,把場子找回來已經成了他的執念。
想到這里的馮家豪睜著赤紅雙眼,冷冷一笑:“齊暮楚,你現在覺得你特體面是不是?怎么,你忘了你以前擱我面前跪地磕頭,求我放過你的時候了?”
他說到一半的時候,周圍已經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而紀離也猛地看向齊暮楚。
等他把一句話說完,議論聲被徹底拔高了,紀離下意識死死握住齊暮楚的手。
“……什么跪地?……什么、什么時候?”紀離喃喃。
齊暮楚望向他,眼神依舊溫柔,只是又摻雜了一點擔憂,輕聲安撫紀離說:“子虛烏有,沒有的事。”
馮家豪卻已經繼續喊道:“你也不是一直像現在這么風光體面嘛,忘了你那時候多慘了?哦,那時候也是這個天氣吧,寒冬凍雨,是誰身上插著鋼筋還要向我下跪求饒來著?那血呀……嘖嘖。”
聽他這么說,紀離臉色一白,驟然想到了什么,握緊齊暮楚的手也一緊。
而馮家豪根本停不下來,已經恨聲道:“早知如此,我那時候就不應該放過你!當初真應該直接弄死你,讓你給本少爺當狗!……”
“家豪!!”這次阻止他說下去的是馮夫人。
馮夫人聲嘶力竭,直接穿過人群,拉扯住他拼命搖晃:“你知道你在說什么么!你不是答應過媽媽,永遠不提這件事,你還不嫌丟人!你……咳咳咳!!”
可能是情緒太激動的緣故,馮夫人這次是真咳,整個人都快昏厥過去了。
馮家豪這時候才好似如夢初醒,趕緊扶住馮夫人,一臉緊張道:“媽,媽你別生氣,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提……”
雖然表現得十分緊張,但眼底卻沒有絲毫情緒。
“不,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情緒激動過后馮夫人差不多直接癱倒,被眾人接住后,大滴的淚珠仍舊往下掉。
馮家那邊因為馮夫人的險些暈倒又亂作一團,周圍的議論聲音更大了。
這時候馮秉謙終于趕來了,跟他一起匆匆過來的還有紀離的父親。
一見這場面,馮秉謙二話不說,直接甩了馮家豪兩個耳光,大罵:“你這個畜生!還嫌不夠給我們惹事!我跟你母親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攤上你這么煞星!還不給我滾!你從來不是我們的兒子,以后都不許再說你姓馮!!”
馮家豪被打得渾身僵住,而癱倒、被他接住的馮夫人也一動不動,視線仍注視著齊暮楚的方向,目光呆滯,眼淚一直流,她也只是一直重復:“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暮楚,暮楚,我的兒子,是我害了我自己的兒子啊……”
而紀父則直接越過這頭的騷亂,望向紀離。
他徑直向這邊走過來,可紀離這會兒臉色極差,根本不想應付任何人了。
一怔過后,紀離直接拉著齊暮楚向玻璃門走去。
他嘴唇有些發抖,望著自己的伴侶說:“老公,我們回家吧。……我,我餓了。”
齊暮楚微一凝眉,還是很快點頭,直接在保鏢們的護送下上了車子。
“離離!……”紀父站在玻璃長廊的門口,欲言又止,卻始終沒有追出來。
而紀離現在已經沒有心情理會其他了。
車子很快被啟動,離開。
外面依舊飄著雨,車上給人的感覺有些濕冷。
亦或者是紀離單方面地,將自己代入了寒冬凍雨的那一天……齊暮楚身上插著鋼筋……
他終于知道齊總腰上那塊看著就很深的圓形傷疤,是怎么弄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齊總好慘一男的。不過跪地求饒是不可能的,當然拒絕馮家也是因為里里外外都厭惡透了。
下章貼心小暖包·離又要重新上線啦~
第 67 章
車上, 齊暮楚去握紀離的手。
“離離,你沒事吧?”
“我……當然沒事。”
紀離努力想讓自己堅強起來不要多想,但是還是失敗了。
他扭頭望向齊暮楚的眼睛已經盈滿水光, 眼尾以及眼底也重新布上紅痕。
“……你怎么沒有告訴過我,當年弄傷你的人是馮家豪?”
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畢竟很明顯, 被打傷與被馮家人打傷, 還是有天壤之別的!
尤其是對于齊暮楚這樣的身世來說。
而且看馮夫人那反應,怎么感覺都是當年的事情, 似乎她本就知道。
不止知道,還參與其中。甚至直接做了傷害過齊暮楚的事。
那大概就是她見到齊暮楚就忍不住道歉,一直道歉的原因……
這就更狗血了。
狗血,關鍵還扎心。扎到紀離根本就不敢往深處想。
齊暮楚摩挲著他的手指和手背, 表情是少有的躑躅和擔心。他說:“如果寶貝想知道的話,我可以說給你聽,但是你不要傷心。”
“……我才不傷心呢。”
倔強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紀離開始嘟嘟囔囔:“都過去那么久的事了,有什么好傷心的,我只是需要知道真相。全都知道了才不會胡思亂想,才不會擔心!……所以, 那究竟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問完以后他又悄悄望向齊暮楚,顯然前面嘟囔的都不是重點,后面那個問題才是重點。
紀離記得齊暮楚對他說過,那腰上的傷是他最初創業的時候弄的。那到底是什么時候?
齊暮楚讀大學時休學過, 難道就是去養傷了?那大概就是二十歲?……
“十八吧。也可能是十九。”齊暮楚說。
紀離:“……”
“其實也沒什么, 我跟你說過那時候我靠倒賣商品做生意有了一些起色, 就自然會惹人眼紅。”
紀離:“……馮家豪就是那個眼紅的?”
紀離可還記得, 馮家豪打小就囂張跋扈,各種霸凌欺壓弱小,上初中時這情況就已經很嚴重了,就算是一直朋友很多的駱總,也要“招兵買馬”才能跟他掰頭。
那按馮家這個寵法,長到十八歲的馮家豪,豈不是更變本加厲、玩的更大?
齊暮楚聽了紀離的說法,眼中閃過一抹諷刺,卻也很無所謂地說:“我當時做的小本買賣馮少爺還看不上,不過也正如你所說,馮家豪身邊的人太多了。”
喜歡跟著馮三少的人多,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直接做馮家豪的小弟的。
于是小弟下面還有小弟,層層疊疊地算下來,就連一些小混混都喜歡打著馮家豪的名號作威作福。
與齊暮楚起沖突的只是一伙小混混。
二十歲出頭,早早就輟學在外面晃蕩,以為自己有人撐腰就可以做地頭蛇。
所以當他們得知碼頭上有人租了一些倉庫,靠倒賣賺了不少錢的時候,就自然眼紅上了。
尤其是事后一打聽,還是個高中在讀的學生,沒什么背景的學生……單純的眼紅就變成了付諸行動。
一開始還是想“吸納”齊暮楚做小弟,被拒絕兩回后就開始玩起了陰的。
先是去倉庫里偷貨,但他們沒想到,齊暮楚早料定他們會來,干脆一直睡在倉庫里,于是搬空倉庫的計劃又失敗了,去的人還被當時已經很能打的齊暮楚教訓了一頓。
后來那伙兒混混就直接叫了自己的“大哥”,他們的“大哥”就是一直跟在馮家豪身邊、負責出力辦事的一個小混混頭目,他們去叫“大哥”時,偏偏又被馮少爺聽見了這件事。
當時已經成了校霸,“統治”了整個高中的馮家豪覺得在一群學生面前耀武揚威還是沒什么意思。
他身邊社會閑散人員比較多,所以向往能有更大的平臺任由他作威作福,聽說了齊暮楚的存在,馮少爺來了興致,就帶人過去了。
他帶的人自然要比最初那群小混混多出了好幾倍,畢竟是給自己的小弟們“找場子”的,面子不能丟。
而齊暮楚手下已經有了一些員工,都是正經做工作、需要靠賣力氣干活、有家要養的人。
與豪門大少爺養活社會閑散人員只為了給自己解悶兒的性質完全不同。
齊暮楚的員工們平日里有人負責進貨,有人負責出貨,有人負責日常的維護和看管等,拿著正經的日工資,享受著齊總給他們繳納的五險一金。
馮家豪與他帶去的那群小混混,在這群人眼里就是不知人間疾苦、瞎鬧騰的中二少年。
只不過為首的中二少年卻是豪門里被嬌慣了的大少爺,手指頭縫里漏下來的錢都夠他們賺個三五年的,所以才能這么張狂。
……同樣都是高中生,有人已經白手起家、靠自己的眼光、擔當和膽略租了五個庫房,雇傭了七八名員工,給社會減輕就業負擔。
有人卻靠著家里的縱容和寵愛,無底線地作威作福,上次是來偷東西,現在竟然公然帶人來砸。
齊暮楚手下的員工自然看不過去,忍不了了。
幾個人一起上前去阻止他們打砸,一開始還只是拉扯和言語上的阻止,但那群小混混哪里是能說得通的。
那之后,他們就起了拳腳上的沖突。
齊暮楚趕到倉庫的時候,情況已經相當復雜且嚴重了,場面一片混亂,很多人都抄起了武器。
他也是在那個時候受的傷。
——一個小混混試圖用棍棒攻擊他手下的員工,齊暮楚將人拉開,卻被另一個小混混直接用不知道哪里撿來的鋼筋戳中了腰側。
那天的確是冬天。
濱城罕見的大降溫,下著凍雨。
齊暮楚倒在血泊里。
倉庫一側漏雨,血水混著雨水,一下子流出去好遠。
“至于我給他下跪求饒?”講到這里的齊暮楚一聲嗤笑:“那恐怕是馮少爺后來想象的吧。”
紀離已經不顧是不是在車上,直接湊過去摟住齊暮楚的腰。
他靠在他懷里,嘴唇又有些發抖,但仍舊盡量保持語氣正常地問:“然后呢?事情是怎么解決的?”
齊暮楚抬手環抱住紀離,低頭看向自己的寶貝,繼續講述:“見我傷得重,馮家豪也害怕了,叫所有人都住手。但我趕去之前已經報了警,警察過去的也算及時。所以,人贓并獲,馮家豪也被帶去了警局。”
紀離:“……然后呢。”
很難想象被圓形鋼筋直直刺入身體會有多痛,紀教授下意識又抹了把眼角。
然而無效。
眼淚還是流出來了。
豆大的淚珠全部砸在對方整潔整齊的西裝上,然后被迅速吸納、消失。
紀離懶得理,也不敢動,怕齊暮楚發現自己又哭。
勉強維持著自己的聲音,他問:“你被送進了醫院?修養了多久?……痛嗎?”
齊暮楚依舊低頭,視線都凝固在紀離掛著淚珠的長睫上,說:“不痛。”
“騙人。”
趴在人懷里的紀教授直接扁了扁嘴巴,“想想就疼好嗎,怎么可能不痛!”
“……是真的。”
齊暮楚最受不得平時理智萬分的老婆,變成委委屈屈小哭包的模樣,看得差點笑出來。
又想笑又心疼他哭,一整個兒哭笑不得:“我都不記得了。”
這時候車子已經駛回了他們家的車庫,齊暮楚讓司機先回去,其他的保鏢則不用他吩咐,都井然有序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等車庫里再沒有其他人,齊暮楚才又拍了拍紀離,柔聲說:“寶貝,我們到家了。”
紀離還在扁嘴巴:“……再抱一會。”
“好。”齊暮楚對抱著倒沒什么異議,只是又有些憂心:“可是你不是說餓了么?”
“……氣都氣飽了,還怎么餓!”
紀離一向好脾氣,但這次是真的怒了。
本來就是那伙人先挑釁,幾次騷擾、去偷東西不成還來□□,這已經很叫人生氣了。
……齊暮楚還因此受傷了!
齊暮楚之前沒有給他講過這些,現在他得知真相,只覺得馮家豪面目可憎,單是跟他說話都想吐。
這樣一想,齊總還是好涵養,夠能忍,也更具胸懷和氣度。
要是換了自己……紀離竟然想不到自己該怎么辦,能怎么辦。
他二十多年的經歷與齊總的比起來,簡直是白紙一張不堪一提。
……這個世界有人在那么努力地掙扎生存著啊。
可自己卻全然不知。
紀離重新挺起腰,恢復理智:“作為馮家的少爺,馮家豪應該沒有被治什么罪吧。”
本來就是群毆,且馮家豪根本不會親自出手,就算是倉庫里有監控也不能說明什么。
而且馮家家大業大,那些小混混又都是仰仗馮少爺養活的,沒人會供出他不說,愿意頂包的人也一大把……
“嗯,的確如此。”
齊暮楚說:“我修養了兩個月,也沒法跟進。出院后想追究,證據以及供詞也都被改得面目全非。”
紀離在齊暮楚的背后,輕輕地攥住了他的西裝下擺。
“然后你就去找了馮夫人?”
他小心翼翼地望著對方的眼。
齊暮楚稍稍一頓,面上又是一笑,贊揚道:“我的寶貝真聰明。”
紀離再度忍不住撅了撅嘴巴——
他哪里是聰明,只是馮夫人既然也知道這件事,還不許馮家豪提,又一直說是她的錯。
那就說明她也參與其中了。
而且沒有充當什么正義的好角色。
齊暮楚嘆了口氣,干脆全部交代:“雖然口供和證據都被扭曲了,但我手里還握著一份倉庫當日完整的錄像視頻。我帶著那份視頻去找她,希望她能給我一個說法……”
想要找到當時是馮三夫人的馮夫人不難,直接去馮家主宅就可以了。
畢竟那時候還是馮家的老太爺當家,馮老太爺出生時馮家就已經是清貴人家,他一輩子講究的都是風骨和矜貴,縱使再喜歡馮家豪這個孫子,也容忍不了他組織了一群小混混,整日仗勢傷人。
齊暮楚下了拜帖,在里面稍微提及了此事,馮夫人得知后擔心事情被馮老太爺知道,很快就出面見了齊暮楚,
她親眼看完視頻后也很震驚,當即臉色一白,手指慌亂地抓住隨身包包。
那時候的馮夫人看起來與現在相差無幾,同樣是氣質溫婉、弱不禁風的形象。
但下一刻,女人卻直接提出:“你想要什么?多少錢?你說。”
齊暮楚那會兒已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慣了,很快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馮夫人是問他多少錢才能買走他的這個視頻。
而且,看對方看到視頻時的模樣,不像是早就知道有這回事,倒更像是先前并不得知。
那份視頻是他早知道他們還會來,故意布置了明面上的攝像頭,卻也在暗處另外布了攝像機。藏得很隱蔽,馮家豪的人沒有找到。
但看馮夫人的反應,竟像是連這件事情都不知道。
當時齊暮楚就覺得很諷刺,知道自己的兒子帶著一群小混混聚眾傷人,這位馮夫人首先想的不是教訓自己的孩子,或是問一問是什么情況、對方被傷得怎么樣,也不是道歉。
她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息事寧人,擺平這件事,用花錢的方式。
可見馮家豪以前應該也給她惹過這樣的麻煩。
而且,這位馮夫人也相當縱容自己的孩子。
其實也是,如果不是一貫縱容,但凡是稍加管束,馮家豪又怎么可能這么橫行無忌。
……
齊暮楚當時的想法也只有這么多。
頂多再加上一條:馮家豪就是再橫行無忌,也僅僅才18歲而已。想要壓下整件事,他一個人未必能做到,很可能還是馮家的其他人幫他料理的。
不是馮夫人,那就可能是馮先生。
當時也是出于好奇,為了確定這一點,齊暮楚說:“馮夫人先前不知道這件事么?還是已經知道了,只是沒想到我會找來?”
“我……”
馮夫人一臉慌亂,眼神略有躲閃,似乎是在思索對策。
看樣子這位馮夫人平時不常主事,正如齊暮楚打聽到的——馮三夫人體弱多病,常年靜修養病,不常管事,也很少管馮家豪,只會一味溺愛等,這些都是真的。
這件事情給馮夫人帶來的影響的確很大,讓她心亂如麻。
但她好歹也是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不至于在齊暮楚一個少年面前露了怯。片刻過后她又反應過來,直接拉回話題:“你只說你究竟想怎么樣。”
齊暮楚挑眉。
馮夫人怔怔望了望少年的那張臉,一瞬間有些失神,須臾后她態度再度強硬起來:“你拿這段視頻出來,無非是想要勒索我,我給你就是。”
“勒索?”齊暮楚直接被對方的邏輯給氣笑了。
他那時是早熟,但也不像現在一樣過盡千帆,心如止水,那時候的齊暮楚還是很習慣打嘴炮的。
“怎么你們帶人打了人,受害者找上門,到了你這里就是勒索了?怎么地,是我給你兒子下了蠱,讓他來我這兒□□傷人的?”
“你……”馮夫人氣極,但或許一貫是柔柔弱弱的樣子,即使生氣她給人感覺也是弱風扶柳,發不出火氣,反而讓人覺得是她委屈。
可惜齊暮楚不可能買她的賬。
他說話直白也難聽:“有你這樣子邏輯的母親,難怪馮少爺會干出這么多爛事。”
馮夫人再度捏緊手中的包:“你怎么敢……”
齊暮楚打斷她說:“與其教育我敢不敢,不如好好教育教育你的兒子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聽說他也十八了,成年了,怎么還那么中二?不應該啊。”
馮夫人:“……”
齊暮楚:“你放心,我來也不是勒索你,你們不要臉我還要臉,我只要拿我該有的賠償和損失補償。以及這份視頻的原件我不能給你,誰知道你那個不講理的兒子之后會不會來報復我?想要大家相安無事,你就讓他和他的人從我面前消失。”
那時候小小年紀的齊暮楚已經頗具一些氣魄。
馮夫人被他說得一怔一怔。
又似乎她是在竭力思索應對之法,片刻后她說:“這件事情,我需要跟家豪的父親商量一下……”
“哦?”齊暮楚聽后當即冷然一笑:“緩兵之計,你確定?我耐心不足,還是現在就把這個視頻發給你們家的馮老爺子……”
“你敢!”
齊暮楚在來時就打聽到,對于馮家人來說在馮老爺子面前刷好感度是多么重要的事,所以也不會任由馮夫人使什么緩兵之計。
他輕輕挑唇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直接揭穿她:“想今天先把我打發走,之后找你的丈夫來對付我么?不妨告訴你,即便是他也拿我沒轍。”
齊暮楚說:“這份視頻我早就復制了十幾份,分別放在不同人的手中,一旦我出什么事,或是我沒有拿到該有的賠償,再或者是哪怕再有一個人過來騷擾我,夫人就等著被你們家老爺子以及媒體朋友們問話吧。”
馮夫人直接被氣到喘起了粗氣:“還說不是威脅!瞧你的年齡應該不大,你小小年紀怎么這么壞?”
齊暮楚微笑:“還行,不及你兒子的萬分之一。”
馮夫人:“……”
這次的事件也給齊暮楚提了個醒,那群小混混最初之所以敢明目張膽地挑釁和挑事,無非就是看他年紀小。
因為是自己的同齡人,又孤苦伶仃,所以才敢欺負。
如果換作是一個大人,甚至哪怕是二十五六歲的青年,估計自己也不會被盯上。
所以自那以后,齊暮楚總是表現出不屬于他那個年齡的冷戾和嚴酷。
就如同這次一樣。
齊暮楚直接站起身,像個真真正正的談判老手,不客氣地說:“賠償款我會聯系律師跟您對接。至于以后……你最好祈禱,沒人再在我面前挑事。但凡是我及我的下屬再被騷擾一次……我也只能連累馮少爺跟我一起承擔損失了。”
“你……”
齊暮楚直接離開。
后來,拿到賠償款和補償金的那天,仍舊是馮夫人來見的齊暮楚。
馮夫人當時氣色不太好,但妝容依舊精致,很顯然,雖然很憤恨齊暮楚對他們做出的威脅,但當時的馮夫人和馮秉謙還并沒有把這個少年放在眼中。
坐下三分鐘后,簽署好了和解協議,馮夫人便一邊起身一邊說:“你,還有你手下人的醫療費用,損失賠償,甚至誤工費全部都打給你了,我們還額外支付了你一些。那份視頻留在你那里也沒什么的,我可以跟你保證家豪之后絕對不會再騷擾你。但如果你想憑借視頻繼續騷擾勒索我們,從中持續獲取什么好處和利益……你應該知道,一個視頻毀不了家豪,但你絕對不會好過。”
那時候,已經站起身的女人低眸冷冷睨著齊暮楚。
儼然已經將他視作敲詐勒索他們家的惡人。
齊暮楚從小受盡冷眼,倒無所謂她怎么看。
他只又一抬眉,桀驁又冷鷙地詢問:“和解協議上有我還有我員工們的驗傷報告,不知道馮夫人看了沒?”
馮夫人又是一頓,那幾頁驗傷報告血糊糊的,老實說,她沒敢看。
“……你想說什么?”
“如果沒有你兒子,我們根本不會受傷,我的倉庫也還完好如初,我答應交付的貨物也能如期出庫。”
齊暮楚說著,抬眼,黑白分明的眼已經開始有了些后來深沉如潭底的樣子,他驟然望向她,直接望穿對方的眼底。
“所以賠償這么點錢,您真的覺得委屈嗎?你們甚至都沒有給我們一個道歉。”
“……”
馮夫人閉了閉眼,說:“別以為我現在還不知道,兩個月前你這個事已經結案了,當時也有人向你們道過歉……”
“那馮家豪就沒錯了么?”
齊暮楚驟然說道:“別人替他道歉,他就沒錯了么。”
沒有喊叫,沒有暴躁地爆發出聲。
雖然還沒有日后“齊總的反問”殺傷力那么強,會讓被他反問的人都無地自容、難以承受,但也頗具氣勢了。
馮夫人臉色又白了白。
齊暮楚趁勢問馮夫人:“所以,你真的覺得,你這樣袒護他是對的嗎?”
“……”
馮夫人看上去很難過。
卻也不似最開始那么抵觸齊暮楚、認定他就是趁機勒索欺詐的小人了。
按后來“母子相認”時馮夫人哭著拉著齊暮楚,給他的解釋是,她第一眼看見齊暮楚的面相便忍不住覺得親切,只是當時并沒有想那么多,外加上之前就被類似這樣的情況敲詐勒索過,好不容易才收場,她一開始對齊暮楚才那么充滿敵意。
但內心深處,她也覺得自己是做錯了的。
自己那么做、那么縱容馮家豪,是不對的。
只是當時內心很亂,外加上她第一次見完齊暮楚后就問了馮秉謙是怎么回事,得知原來那是兩個月之前就被他們父子“擺平”了的事,便直接認定,齊暮楚就是個小人。
這才有了她后面的態度依舊很差。
至于那份驗傷報告……她是真的因為不敢看,所以沒有看。如果她仔細看了到底傷得有多重……
話題拉回到當年,齊暮楚問馮夫人“你真的覺得,你這樣袒護他是對的嗎?”的時候。
內心深處也知道自己一家做得不對、隱隱對齊暮楚這個少年有些好感、其實也充滿愧疚的馮夫人,當時心情復雜地緊緊閉了閉雙眼。
然后她睜開眼睛說:“抱歉,我只是不得不保護我的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8 章(小修)
“抱歉, 我只是不得不保護我的兒子。”
這話放在現在再想,何其諷刺。
原本想要袒護的是自己的“兒子”,結果最后傷害了的才是自己的親兒子。
難怪馮夫人一見到齊暮楚就羞愧得說不出話, 剛才更是險些哭暈了過去。
造化弄人啊。
但本質上,還不是因為只有他們家的孩子是孩子。
他們從來沒把別人當成是孩子。
……那會兒齊總才十幾歲呀!!
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自己的孩子傷了人, 卻對別的孩子不管不顧甚至反向嘲諷的!!!
一想到這兒紀離就生氣, 氣得快要暴走了,齊暮楚直接在車上按住他:“干嘛去?”
紀離在車座上扭了扭身體, 恨得咬牙道:“我找他們去,憑什么……”
齊暮楚原本還想笑,但見老婆氣得渾身發抖,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紅唇幾乎快要被牙齒碾碎,又立馬心疼了。
在那兩片被咬得像熟透果子的唇上貼了貼,齊暮楚輕聲安慰他說:“好了不氣了, 咱們不是說好了,不傷心的。”
“我才不是傷心,我這是生氣。”
紀離別過頭:“剛才對他們真是太客氣,就應該多罵他們幾句的!”
齊暮楚則摸了摸他的臉, 安撫地笑道:“放心,該罵的我都罵過了。”
雖然其實也并沒有說過許多。
十年以后的齊暮楚,已經再不需要親自找上門去、與什么人理論了。
且他也已經懶得再去好奇對方究竟有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亦不會計較這一切公不公平。
他信奉的只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甚至連聽對方解釋都懶得, 于齊暮楚來說, 稍微多花上一秒鐘的時間都是浪費。
就更不用說是自己開口, 親自教訓對方什么。
而時至今日, 也根本無需他開口啰嗦什么。
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就可以讓馮家人戰戰兢兢地惦記、懺悔上許久,甚至是一輩子。
紀離望著他,又忍不住咬了咬唇,說:“……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情況是這樣,如果我知道的話,今天肯定不會去馮家的。”
原本以為齊總與馮夫人的關系也許還能修復,現在想來,自己還真是“單純”得可以。
那天他問齊暮楚馮夫人的態度,齊總的回答有些含糊,表情也是罕見的茫然,紀離就自顧自地以為一向不怎么管事、看上去極度溫柔的馮夫人或許并沒有馮家的其他人那么壞。
或許她會真心實意想要認回齊暮楚,并且她也需要一個機會。
或者說,那是紀離單方面的期望與設想。
但現在知道了當年的事,才真正得知,馮夫人的確很想要認回齊暮楚,讓他回到馮家,在自己膝下承歡。
她也真的充滿母愛,很愛很愛自己的“兒子”。
只是這愛是那么盲目又自私……甚至十分愚蠢。
也難怪那天紀離提到馮夫人的時候,齊暮楚會露出茫然的神色。
紀離猜想,一向殺伐果斷恩怨分明的齊暮楚,大概有生之年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難題——
那是一個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明明分外柔弱、卻可以剛強起來幾次為他出面擺平事端的母親。
也是齊暮楚的母親。
可也是齊暮楚的母親。卻為了另一個代替了他的孩子,往他的心上扎了一刀。
……
論她在得知血緣關系后,以后會不會愛齊暮楚。
很顯然,答案是會的。
論她是否和善、會為齊暮楚考慮得更多一些,她也的確會的。
的確與馮家其他那些只看到利益的人不一樣。
但這又不意味著她一直以來的做法和三觀就沒有問題。
所以齊總才犯了難吧……
理智上知道自己跟馮家的每個人,包括馮夫人都不是一路人,三觀不能茍同,哪怕從來沒有被調包,他也不會贊同馮夫人的做法,甚至仍舊會對她的偏袒和自私感到厭惡。
但也正如紀離說的……
或許齊總的內心深處,也很想有一個親人,哪怕只有一個人,是在這個世界上、愿意無條件為他著想的。
……
很顯然,馮夫人曾經可以是那個人。
如果沒有被調包的話。
所以即便是齊暮楚,也可能罕見地感到了一絲割裂和躑躅,忍不住去想那個“如果”。
——如果沒有被調包,就會有人一心一意愛著他、保護他,并且他也不會像馮家豪那樣混賬,那么或許,他那腥風血雨充滿傷痛的二十幾年來,也會過得很溫暖、很幸福。
可惜現實就是現實,沒有如果。
想到這點,紀離鼻子又酸了。
是真心的替他難過。
尤其是在宴會上見了馮夫人一面,便得知即使如今她會為齊暮楚稍作考慮,不會像馮家其他人那樣只認錢。
可前面二十多年的空白,終究還是無法使齊暮楚在她心里的分量占得太重。
……她首先是馮董事長的夫人,要率先考慮自己老公的地位以及馮氏的利益。
其次才是一位母親。
甚至作為母親,面對縱養了二十七年的馮家豪,她到最后也沒有重數落他一句……
所以不僅沒有如果,也不會有以后。
紀離想要給齊總找到一個親人朋友計劃,徹底落空了。
此時紀離除了替他難過,還有心生愧疚。
如果自己不去馮家,齊總過去的傷疤也就不會被再揭開一次。
而且齊暮楚是比誰都要了解馮家人的惡毒和無情的人。
馮家豪就是再猖狂,對待同樣是豪門出身,又眾星捧月般發小很多的紀離也會收斂幾分。
可他在齊暮楚面前展現的惡,卻是實實在在的、絲毫不加掩飾的……
雖然紀離有絕對的信心,自己這一趟過去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但深受過其害、見識過馮家最最無情無理一面的齊暮楚,會擔心也是正常的。
這種情況下自己還主動往上撞、要他擔心……
想到這兒,紀離直接愧疚得無以復加了:“我不該去馮家,對不起,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寶貝,你在說什么?”
齊暮楚的做法是直接封住他的嘴巴。
在那兩瓣唇上親了又親,齊總都無奈了:“我的老婆可真會讓自己背鍋。是我沒有告訴你,跟你有什么關系?”
紀離:“唔……”
這么一想,好像也是這個理?
對呀!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稍稍推開對方,忍不住再次嘟了嘟唇,“這么嚴重的事,上一次你就應該一起告訴我的!”
齊暮楚失笑:“還不是上次老婆哭得太兇了。”
紀離:“……”
“你為我哭過兩回,夠了。”
說到這里,齊暮楚倒也不逗他了。
輕輕摩挲了幾下青年眼尾的小淚痣,他認真說:“雖然很喜歡離離這樣關心我,但我也舍不得。”
說實話剛才在馮家的時候被馮家豪說出當年那段往事,齊暮楚并沒有覺得自己如何受辱如何沒有顏面。
反而是這么多年依舊中二、完全沒有絲毫長進的馮少爺讓他略微有些驚詫,甚至于大開眼界。
他唯一不想讓對方道出那些往事的原因就是不想被紀離知道。
“已經都是過去很多年的事了,今時早就不同往日,我也不會再淪入當年那種境地,完全沒必要再提。”齊暮楚說出自己的想法。
“那也不行呀!”
紀離聽后,直接動作粗暴地一抹自己的眼角:“你也不能因為怕我哭,就不告訴我啊。”
忽然又有點生氣,紀離抱住對方的手,很認真嚴肅地說:“我是你的伴侶,又不是你的小輩,不需要你時時刻刻護著我,為我的心情做考慮。你明白嗎?”
齊暮楚深情且專注地望著紀離,像在認真聽他說的話,也像是在思索。
紀離心中氣極,語氣下意識變得強硬了許多:“……還有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老氣橫秋,雖然我知道你很多時候都必須要表現得很成熟,但是你也要記得,你只比我大一歲啊一歲!”
“你照顧我的感受和心情,這點我理解,也很感念,但那并不代表你應該只跟我說好的東西,不說不好的!我哭是哭,但我也不是承受不了啊!你有什么都應該對我說……你這么盯著我看是做什么?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住了嗎?”
平時端正清冷的紀教授忽然開始碎碎念了,齊暮楚內心喜歡得不得了,忍不住更溫柔地說道:“嗯,都記住了。”
紀離:“這還差不多。”
說著又忍不住撩死眼皮瞪了對方一眼,嗔怪道:“……要知道,你這個年紀的人我也見多了,他們普遍都是叫我學長的!!”
他這一眼瞪的一點都不兇,反而有些矜嬌,這大概跟紀教授得天獨厚絕美無雙的桃花眼有關系。
“嗯。”
又盯著青年的眼睛看了一陣,齊暮楚應了一聲。
之后他驟然湊到對方的耳邊,張嘴便叫:“紀學長。”
紀離:“……”?
紀學長直接愣住。
……本來是很嚴肅的關于夫夫該如何相處、攜手并進的話題,忽然就被齊總這一聲呼喚給整不會了。
眼下紀離就只能感覺到被對方炙熱氣息噴過的那只耳朵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似的,迅速變得很熱,很燙……
齊暮楚卻猶在他耳畔邊,沒安好心似的,操著沙啞性感的嗓音說:“我知道錯了,一定記住學長的話,好不好?學長。”
紀離:“…………”
片刻過后,紀離扒拉了一下自己不聽話的耳朵,又偏過頭去。
“……知道錯了就好。”
紀教授拿出上課時站在講臺上的架勢,看樣子是想繼續教育:“總之。你只比我大一歲,也沒有大很多,所以有什么事情都不許你一個人獨自扛,知道了嗎?”
“齊哥哥。”
齊暮楚:“……?”
明顯感覺齊總怔住,紀離又轉回頭來,驟然露出一個笑容。
唇紅齒白的,煞是好看。
只是那笑容里,也有點不懷好意——
他驟然攬住齊暮楚的脖頸,略微抬頭也將唇湊到對方的耳邊,學著對方剛才的模樣,壓低了聲音叫:“你這樣的年齡,我頂多叫你一聲哥哥。那現在還敢故意瞞著我什么嗎?哥、哥。”
齊暮楚:“……”
眼見自己老公沉默并且愣住,紀教授不懷好意的笑容里,也多了一絲得意。
紀離覺得自己唯一的技能就是學東西還算快了,所以學以致用……齊暮楚忽然撩他,那他也要撩回去!
只是沒想到,撩是撩到了。
卻只見齊暮楚忽然眼色一暗,悠悠傳來的聲音里也多了一抹粗重喘息——
“寶貝叫哥哥的聲音真好聽。”
紀離:“……”
齊暮楚抬手按住他:“再叫一聲聽聽。”
作者有話要說:
紀離:這咋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第 69 章
原本紀離叫哥哥是沒什么壓力的, 但眼下齊暮楚驟然摟住他的腰,視線緊逼著他,倒叫他覺得有幾分為難了。
車廂內部的溫度略微攀高了一些, 外面的雨聲并沒有蔓延到車庫內,車里濕漉漉的凍雨氣息也似乎被這一股曖、昧溫度給沖散了。
紀離的鼻息間,只有齊暮楚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氣。
“……我在跟你說正經的。”
他推了推身上的齊暮楚, 才發現車廂就這么大, 自己卻半倒在座位上,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被對方鉗制。
一推之下卻沒有推動, 反而聽見齊暮楚反問:“現在我們說的還不是正經的?”
嗓音低啞撩人。
紀離:“……似乎,不是那么太正經。唔……”
嘴唇又被對方啄了一下。
齊暮楚說:“嗯,那咱們就不說了。”
紀離:“?”!
齊暮楚的手先前還是冰冰涼的,這會兒卻變得溫熱了。
但當那只手從一個奇怪的角度鉆進自己衣服里面的時候, 紀離還是打了個寒顫,震驚地望著對方。
……所以不說了的意思就是直接干了?
齊總果然是雷厲風行的行動派啊。
紀離微微蜷縮了下身體,想起剛才在馮家時齊暮楚手心手背都一片冰涼, 不禁又有些心疼了。
齊暮楚的手向來都是干燥溫熱的,什么時候那么涼過?
……只是上一次,對方冒雨在學校里找自己,也是帶著一身沁涼的寒意。
啊, 齊總兩次不淡定,都是雨天呢……
紀離的目光有些發直,又想起齊暮楚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也可能的確不大記得當時有多痛了。
可當年卻也的的確確修養了兩個月才能起身。
……而且那時候的齊總孤苦無依, 身邊也沒有個人照顧……
紀離眼瞼抖了抖, 又倏地聽見齊暮楚在他耳邊叫他:“老婆?”
他轉眸對上對方的眼, 齊暮楚望著自己的目光專注極了。
對方又來碰自己的眼尾。
紀離聽見他問:“在想什么?”
齊暮楚略微勾了勾唇角, 似開玩笑一般,又忍不住在老婆光潔的面頰上輕輕捏了一下:“這么入神。老公在你面前你都勾不住你的魂?”
“我在想……”
紀離的眸光有些晃動。
一邊望著對方,一邊主動環抱住齊總的腰,再度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紀離:“我想要你幸福。永遠,永遠都不孤獨。”
“……”
這次換齊暮楚愣住。
紀離也趁機深深凝望著對方的容顏和五官,試圖永遠記住對方的面容。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這么恨自己臉盲。
自己明明對什么都過目不忘,大腦卻唯獨無法成像,不能憑空想出愛人的面容……
想了想,紀離稍稍抬起下顎,嘴唇在對方的眉間貼了貼。
……先是眉心,然后是鼻梁和眼皮,之后再往下移……
他好像貼上了癮。
趁齊暮楚愣住的時候,一點一點,不厭其煩地觸摸和親吻。
紀離表情認真。
是與他做實驗或做其他喜歡的事情時,別無二致的認真。
齊暮楚全程保持環抱青年、半撐著身體懸在對方上方的姿勢,一動不動地,任由對方動作,只一味打量著青年近在咫尺的眉眼,表情溫柔又沉溺。
終于。
紀離的親吻從面頰移到了唇角。
……“啵。”
他在齊暮楚的唇上貼了貼。
沁人心脾的木質香縈繞,不知想到了什么,青年眼尾泛起淚痕,紀離的嘴唇又發起了抖。
齊暮楚呼吸一重。
眼瞼都跟著一顫,下個瞬間,他循著對方離開的方向,銜住那兩片略微發抖的唇。
……
“寶貝,你又勾我。”
不知過了多久,車廂內率先再度響起說話聲,是齊暮楚沙啞的嗓音。
兩個人的呼吸都有些重。
齊暮楚再度抹掉青年眼尾的淚珠,心疼地又在上面落了一個吻,很想說自己已經很幸福了,也不孤獨。
但這時候,他卻聽見紀離低低地“嗯”了一聲。
齊暮楚抬眼,眸色一暗:“嗯?”
“嗯。”
紀離懶得動,被壓著動不了,就干脆只用一只手懶懶地勾著對方的手臂:“……我就是,在勾你啊。”
說到最后,紀教授還是沒忍住,轉開了眼,很想說齊總怎么變笨了。
然而下一瞬,他的另一只手猛地抓了抓車上的真皮座椅。
“啊嗯!”
……
紀離覺得什么事都遭不住嘀咕。
似乎從他之前莫名好奇,他與齊暮楚兩個人該怎么在車上……的那天,就注定了會有今天……
……
忽然想起上一次自己哭,也是在車上。
那次是知道馮家的人可能參與了齊暮楚的車禍。這次嘛,是知道了對方受過的傷。
齊暮楚怎么總有辦法賺他的眼淚呢。
……
狹窄的車廂里,紀教授直接哭得不能自已了。
“小哭包,都哭成淚人了。”
聲音極輕也極溫柔,齊暮楚修長的手指劃過青年的面頰,最終在那顆小淚痣上停留。
輕輕地抹了抹青年的眼角,雖然開著玩笑,語氣中卻帶著重重的心疼。
紀離:“……那你還,嗚嗚,不放我下來。”
齊暮楚單手穩定住他的腰。
“抱歉,車上空間還是太窄,也施展不開別的,只能委屈離離坐我身上了。”
紀離:“嗚嗚嗚!”
……一開始紀離還是心疼齊總,恨不得獻祭似的,把自己奉獻給他。
后來紀離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心疼下自己的……
嗯。
獻祭也不一定非要在車上呀!
好在齊總始終是齊總,沒有那么繃不住和不理智,稍微……過后,紀離直接被他抱回了房間里。
將膚色白里透紅的青年放置在床上,紀離立即像只被煮熟的蝦米一樣,弓身縮成一團。
齊暮楚站在窗邊,動作有些粗暴地扯了扯自己的領帶。
紀離:“……”
忽然覺得夜還太長、自己可能遭不住是怎么回事。
……
夜里,紀離倚在齊暮楚的懷里,手指再一次撫上對方的面頰,一寸寸地,仔仔細細地摸著。
齊暮楚一直任由他摸。
只是在經過嘴唇的時候,紀離“啊嗚”了一聲——他的手指忽然被人叼住了,嚇了他一跳。
齊暮楚笑了笑,握住他的手安撫,說道:“離離今天好像格外喜歡摸我的臉。”
“嗯嗯。”
紀離并不否認,并說:“多摸幾遍,就記住了。”
黑暗里,齊暮楚的眼睛驀地略微睜大:“嗯?”
紀離干脆一轉身,趴在他身上:“用眼睛看我記不住嘛。”
“哦?”齊暮楚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唇角飛揚。
他聽到紀教授用很認真的聲音說:“多摸摸,多親親,就記住了。”
“……寶貝想記住什么?”
雖然聽懂了,但齊暮楚還是忍不住追問和確認。
紀離也不含糊,嗓音清澈又清亮:“記住……你的相貌。”
作者有話要說:
紀教授:雖然我臉盲,但我可以記3d版的!【叉腰】
齊總:……瘋狂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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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的病還沒好,這兩天正經歷住院和轉院,存稿告急,今天就有點短啦。原計劃的完結照舊,頂多推遲幾天不會耽誤太久,在此期間每章都會隨機掉落小紅包的,我有時候會忘記說,小伙伴們記得留言=w=
第 70 章
元旦過去以后, 紀離才聽說一些關于那天他們離開馮家以后又發生的事。
這一次也不能怪他遲鈍、也不能怪他消息閉塞。主要是……
后面的整整一個白天,紀教授都沒有成功爬下過床。
好不容易晚上消停了,他又困累得不行, 八九點鐘就睡了,一覺睡到今天早上才醒。
……
別說是外面的消息了。
他連自己的身體都掌控不了了!
發小群里,關于那天的事情已經被輪番討論過。
其實那天紀離的發小也有幾個去赴宴的, 不過紀離在馮家統共沒待上半個小時, 活動范圍還僅限主會場以及室內小花園,才沒有遇見自己的發小。
他跟馮家人據理力爭那陣兒, 倒是有發小看見了他。
但當時情況太亂,齊暮楚又很快趕到,倒也沒人沖上前去打擾他們……呃,秀恩愛。
不過紀離翻聊天記錄, 那天自己跟馮家的對話也差不多都被人傳出去、現場直播了的。
[這個馮家還真是不要臉啊,算盤打的可響,認不回齊總就從咱們離離身上下手, 幸虧離離機智hhh]
[的確不要臉,要是我也不會回他們馮家啊,明顯就是奔著錢去的!]
[那可不,我聽說馮氏集團都快被掏空了, 馮家現在只能拆東墻補西墻,估計正愁一大筆錢呢吧。]
[說起來齊總的錢真的都在離離那里嗎?沒想到啊,離離可以啊,御夫有術!]
[主要是齊總也是真寵啊:)]
[哈哈哈, 馮家大概還以為咱離離是以前的離離, 那么好騙。]
[怎么說話呢!以前的離離也不好騙好不, 咱離離以前可是誰的面子都不給的!還聽他們BB那么多?根本就不會去馮家參加什么宴會好么。]
紀離:“……”
好吧, 他的發小好像都默認他不會看群。
紀離又往下翻。
直接一目十行地翻到第二天的聊天記錄,才知道那天的后續是馮夫人住進了醫院,馮家豪被馮秉謙當眾訓斥以后大抵真的要被趕出馮家了,馮秉謙根本不允許他見病倒了的馮夫人。
“寶貝在看什么,這么認真?”
齊暮楚看見紀離的時候,青年正斜斜地依靠在料理臺前,一手端著咖啡杯,一手看著手機,依舊長身玉立。
紀離聽見他的聲音,下意識退出發小群。
主要是經過那天的事,他已經不想馮家相關的糟污事再來打擾齊暮楚。
紀離下意識回答他說:“……沒什么。”
齊暮楚略一挑眉,視線從他的手機上掠過,之后眼瞼下耷,什么都沒說,只低低地應了聲:“嗯。”
紀離是坐不住了才站了一會兒,這會兒又覺得站也站不住了,便干脆撲到了齊暮楚的身上。
齊暮楚笑著接住了他。
足足休息了一天兩夜的齊總也在2號這天復工了,與紀離扶腰站著、一副被拖進盤絲洞里才爬出來的姿態比起來,他倒是意氣風發。
齊暮楚微微笑起來,干脆帶著老婆離開了廚房。
來到沙發旁,他長腿一折直接坐在上頭,紀離則坐在他腿上。
即便這樣,紀教授手中的咖啡杯還穩穩端著,都沒有灑。
外頭是灑滿陽光的青青綠草,今天天氣不錯。
紀離就勢要把咖啡杯放下,可他現在這樣的姿勢根本碰不到旁邊的小桌,就只能把杯子遞給齊暮楚,要他幫自己放。
卻沒有想到齊總接過杯子,直接喝了一口里面的咖啡。
紀離眨眨眼:“你怎么喝我的……”
齊暮楚看了一眼他,有點無奈:“這是我的杯子吧。”
紀離:“!……”
還真是!
“老婆今天有點心不在焉。”齊暮楚說。
紀離干脆癱倒,趴在對方懷里不動了:“……那應該怪誰!!”
縱那個什么欲過度,人當然就沒有精氣神了。
放下杯子,齊暮楚雙手環抱住他,笑著說:“不過是一天八次而已。”
“……”
聽后直接炸毛的紀離:“你管那叫而已?!”
“可能是寶貝還沒有習慣。”齊暮楚繼續笑著說:“畢竟只有昨天我們才真正意義上的達到標準。”
紀離:“……”
不是,所以,這個一天八次的標準到底是什么時候定的啊!
紀離試圖往他懷里繼續縮一縮,把自己藏起來。
齊暮楚還在那邊正兒八經地嘆氣:“都是平時太忙了,看來只能是三天假期才可以實現高質量的……”
“停停停。”
紀離不得不抬手堵上對方的嘴巴,阻止他繼續說些不正經的。
齊暮楚眼睛一彎,捉住他的那只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努力把自己縮起來的老婆,就像是試圖把耳朵閉上的小兔子一樣。
可惜小兔子并不能主動折起自己的長耳朵。
紀教授也不能真的縮成一團兒,把自己藏起來。
但……也不影響他依舊可愛。
這時候,齊暮楚的手機鈴聲響了,他從兜里摸出電話,絲毫都沒有回避紀離地接起。
就坐在他大腿上的紀離,想完全聽不見電話那邊的聲音也挺困難。
但他也沒有刻意去聽,更多的是與齊暮楚對視、聽他偶爾簡短地應對或作答。
趁這個功夫,紀離又打開手機偷瞄了一眼發小群。
主要是剛才齊總忽然出現的時候他只看了一半,后面的部分一眼還沒有瞄到,就戛然而止了。
現在再看,完整版信息與自己剛才匆匆掃過的那眼沒什么出入——他發小們說的是昨天有人在酒吧里看見了馮家豪,馮三少爺一整個落魄的樣子,如今連先前那些跟著他的小弟和保鏢也不見了。
……這意味著馮家豪已經徹底被放棄了。
各種層面的。
紀離又抬頭望向齊暮楚,從他這個角度只能仰望對方的側顏了,就正好可以看見對方弧線分明的下頜和高挺的鼻梁。
齊暮楚的唇很薄,丹鳳眼的雙眼皮很深邃,烏漆漆地透著一抹晶亮。
目似點漆,說的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單獨說長相的話,齊總是真的很帥啊,五官堪稱精致秀氣,只是或許一個人的氣場和眼神真的能左右很多東西,當你見過他這張臉,看見他偶爾不笑時、眉宇間略微浮現的一些嚴肅,就再也不會將他與精致或秀氣聯系在一起了。
大概只會用俊朗、豐神俊朗等詞匯來形容。
紀離看得快發愣的時候,齊暮楚聊完了,也掛斷了電話。
一低頭就看見白玉一樣的青年看自己看得都發愣了,齊暮楚又不禁發自內心地一笑。
將老婆往上抱了抱:“在看什么?”
“看你……看哥哥。哥哥長得真帥!”
……不能怪紀離這么急著改口了。
實在是被耳鬢廝磨了整整一天后,叫“哥哥”已經如同當初叫“老公”一樣,都刻在他的反射弧里了。
面對齊暮楚的再度失笑,紀離說:“對了哥哥,馮家豪他……”
紀離剛剛依稀聽見電話那頭的助理有向齊暮楚匯報這個事。
“嗯。”齊暮楚似乎知道他要說什么,直接回答說:“馮秉謙已經在馮氏內部宣布不會再管他。”
“宣布……”
這個詞真是將馮家高傲又絕情的一面表現得淋漓盡致。
馮家豪好歹也是他們養了二十幾年的孩子,就算是他再混賬,那與一直以來的家庭教育也脫不開關系,當初被調包時他尚且也還是嬰兒,是無辜的,馮家如今這樣絕情真是讓人唏噓。
不過錯了就是錯了,馮家豪也不值得同情。
“只是那天宴會上他為了所謂的自尊心,公然挑明你以前的事,觸怒了馮夫人和馮董事長……這是不是也太不理智了?這不無異于是主動與馮家決裂嗎?”
紀離有些不理解:“馮三少爺,不至于是沖動至此的人吧?”
齊暮楚聞言立即低頭、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哦?我倒不知道紀教授對他的評價原來這么高。”
“……才不是那個意思……”紀離趕緊解釋。
不過也是,自己有可能是被誤導了,一直以為馮家豪作為馮家這代出類拔萃的代表,至少也會有點城府。
但想想十八歲的馮少爺就能干出那么混賬的事,想來現在的馮家豪也不會有太多的理智和分寸。
或許實際上,他未必真是馮家這輩最優秀的;
亦或者真的大廈將傾,馮家這一輩已經找不出什么優秀的繼承者了。
……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紀離瞄了眼齊暮楚,手臂繞到后面環住他的腰,桃花眼璀璨充滿笑意:“主要是哥哥太厲害太優秀,每天跟哥哥在一起財商和情商都在biubiubiu地往上漲,我都快忘了這個世界還有像他那么蠢的人存在了。”
齊暮楚:“……”
低眸緊盯紀離的眼,略微睜大了一些。
如果紀離非常善于觀察一個人的神色,就會發現那一瞬間齊總的表情變得不自然極了。
前所未有的不自然。
非要形容的話,那應該是一種赧然。
“……寶貝真這么想?”這一瞬間,齊暮楚鳳眼疏闊飛揚,眼底杳亮。
“當然!”
可惜齊暮楚神色變化過快,紀離并沒有看見他這么多的情緒泄露。
但這也不耽誤紀教授真情實感地吹捧:“都是因為哥哥太厲害了!”
“嘴甜。”
齊暮楚實在忍不住,又親了親懷里的人。
擔心一直親會忍不住……片刻過后,他整理好紀離的衣領,說:“馮家豪也不全是沖動,他會說那些,是因為他早就知道說與不說,他在馮家的命運最終都是一樣的。”
齊暮楚:“馮夫人看在多年的養育情誼上,大概不會放棄馮家豪。但馮秉謙就不一定了。”
說到這里,他又諷刺地笑了笑:“他大概正指望著趕走馮家豪,我與馮家的嫌隙就能解除大半,所以早就在找馮家豪的錯處了吧。馮家豪,也是被逼到無奈。”
紀離:“……”
紀離認真聽著,他喜歡聽齊暮楚說這些,有時候比小說都精彩。
只要不涉及專業的商業知識,紀教授還都蠻感興趣的。
說到關鍵處,他點點頭:“這老馮總是個狠人啊。”
估計馮秉謙還會以為因為馮家豪鳩占鵲巢、齊暮楚覺得膈應才不想回馮家,所以巴不得找個機會趕快將他趕走。
總之為了認回這個兒子,無所不用其極就完事兒……
馮家豪只能成為犧牲品。
這么一分析紀離就懂了——對于馮三少爺來說,那天提不提起當年的往事,他最后要面臨的結果都沒差別。
而當眾自曝當年的往事、提起齊總的過去,也不僅是給他自己最后挽個尊,其實也是在攪亂馮家的整個計劃。
……大致心理應該是你們拋棄我,那我也只能拋棄你們了,臨了也要踩一腳……之類。
因為一旦他提及當初這件事,那么馮氏夫婦當初為了保護霸道兒子都對齊暮楚做了什么喪良心的事也留等同于被公之于眾了。
之后輿論將徹底不再站在馮家一邊,齊暮楚回馮家更是遙遙無期、幾乎是再不可能的事。
馮少爺這是在拉整個馮家陪葬。
也難怪馮秉謙會那么生氣,直接宣布將馮家豪逐出家門。
不過還是那句話,如果不是當初馮家夫婦無腦袒護,把馮家豪慣得沒邊兒了,他如今或許也不會做這么極端的事。
只能說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馮家終究會走上既定該走上的道路。
他們看戲就好。
手掌下意識摸了摸老公腰間的傷處,紀離再度摟緊齊暮楚的腰,隨后他抬頭,笑盈盈地望著對方:“哥哥今天還沒換衣服,是不去公司了嗎?”
齊暮楚笑著握著他的手,曖.昧地捏了捏:“聽起來寶貝是不想我去公司。怎么,有別的想法?”
“……沒有,當然沒有。”
紀離差點臉色一白,就要起身——不僅沒有,他甚至還有一點點希望齊總早點出發。
當然,這個希望也不能表現出來。
“你不是一早起來就處理公務了么?”
紀離睜著大眼睛,盡量讓自己的眼眸看起來純潔又目的純正:“可別耽誤了你的工作呀。”
齊暮楚:“……”
齊總再度失笑。
當然他也不能讓青年就這么起來。
“原來學長這么關心我。”
低啞的嗓音繚繞,齊暮楚低頭湊去:“怎么辦?這樣的話我更不舍得與學長分開了。”
紀離:“這個,嗯……”
重新被按住腰,又耳鬢廝磨了一陣,直到紀離覺得差不多了,應該沒啥不舍了的時候,他推了推對方,齊暮楚才直起身。
直起身的齊暮楚眼睛微微一彎,隨即慢吞吞地說:“今天不用去公司,就在家辦公吧。”
紀離:“……?!!”
不是,既然都要相對一整天了,那這一大早的黏黏膩膩、難舍難分,是干嘛呢!!……
再也不會被他按住了,紀教授直接蹦起來就跑路了。
……像只氣鼓鼓的小兔子。
留在原地的齊暮楚再度失笑。
中午,紀教授休息得差不多了,齊暮楚也大致處理完公司事務,兩個人商量后決定開車出去吃飯。
畢竟還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不需要理會太多事務、應付太多的人,齊暮楚也難得沒穿正裝,而是與紀離穿著風格相同的衣服——
襯衫毛衣牛仔褲,外面再套上一件大衣。
其實自從連紀離也服裝也歸徐輕來打理以后,基本上每次給夫人入手新衣的時候,徐輕也會按照自家總裁的尺寸給齊暮楚也準備一套一模一樣的。
反正他家衣帽間夠大。
但是如果穿一模一樣的休閑裝出門逛街,看起來就不會是像情侶裝,像雙胞胎倒更有可能……
為了避免這種尷尬,紀離一番比較后,還是給齊暮楚選了一身顏色偏深的,而自己的一身則顏色偏淺。
這樣穿出去,雖然不會讓人第一眼看出他們是一對兒,但仔細一品……衣服是一個牌子的,褲子是一個牌子,鞋子是同一款的兩個顏色……
絕配!
紀離比量來比量去的時候,齊暮楚全程站在穿衣鏡前任由老婆指揮擺弄、充當衣架,也不出聲。
搞得紀離都有點壓力山大了,主要是論起穿衣打扮,齊總明顯比自己更講究、更體面,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設計齊暮楚會不會滿意。
……但看對方一直望向自己的黑黝黝晶亮眼眸,應該是沒什么不滿意的。
總歸是齊暮楚身材好相貌好,這么好的底子穿什么都不會丑,最終搭配起來,就連紀離看著也覺得舒服。
齊暮楚就更加滿意了。
——難得平日里穿什么都不會仔細考慮的紀教授,花這么多時間為自己打扮。齊暮楚哪兒會有絲毫不滿,嘴角都快上揚到飛起還差不多。
穿好衣服,他們開車出門。
……前天晚上的那輛車紀離已經不能直視了,現在就被丟到車庫的角落里暫時放置著,齊暮楚又換了一輛車。
今天的天氣果然不錯,天朗氣清,陽光柔和又明媚,是個適合出門走走的好天氣。
“對了……”
紀離忽然想起來,齊總出差的時候自己問過他一個問題,就是他沒出車禍沒生病之前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問題。
那時是因為跟徐輕閑聊,紀離無意中得知原來齊總之前就很在意自己跟駱總的關系,紀離好奇,就在電話里問了一問。
原本也不是非要知道答案,哪怕齊暮楚隨便回答一句也好,這件事都不會再被他想起。
但齊暮楚卻非說要等回來以后再回答自己。后來他回來了,卻又一直都圍繞著馮家的事,那個問題至今對方都沒回答。
……
就是因為齊總一拖再拖保持了神秘感,所以感覺就像是貓貓在心上撓癢癢,倒更加好奇了。
紀離:“你還沒說你以前……就是你生病以前,是怎么看待我們的婚姻的?上次不是說回來以后就告訴我嗎?”
齊暮楚聽到問題以后愣了愣,面上又笑了,說:“這還用刻意說么?我當然是把你當成我的愛人,我的伴侶。”
“……是這樣沒錯。”紀離瞄了對方一眼:“但是你不覺得你這前后的變化有點大嗎?”
事到如今,他跟齊總的關系都這么熟了,那也沒什么不能說的了。
紀離:“過去一年間咱們兩個說話都不超過一百句哦。”
齊暮楚:“……”
紀離是覺得,如果齊暮楚真就是個高冷、不茍言笑、沒情趣的人也就算了。
可最近相熟以后才知道原來齊總也很能說,很會說。
會撩人,會變著法兒似的逗自己,什么寶寶寶貝兒的都能信手拈來。
這明顯就是很有情趣啊!
“情趣都是慢慢學的。”
齊暮楚聲音悠悠,又略一挑眉,聲音詫異:“但是我們原先說話不足百句?怎么,難道我之前是那么冷淡的人?”
“嗯嗯嗯。”紀離認真點頭:
“你都是睡完就跑噠。”
齊暮楚:“……”
作者有話要說:
齊總風評被害的那一天(doge)
后面一章比較重要,沒寫完,先斷在這里了,明天見
繼續發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