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八福晉了然，看來爺這是要病上幾年了。如此打算也好，此時皇上看府上不順眼，一應的俸米都是停了的，若是爺一直病著，說不得乾清宮那位能心軟一下，好歹讓府上不要繼續在這樣尷尬的境地。

    接著八福晉自嘲一下，圈禁了一位兒子，又廢了好幾個兒子的那位，當真會有心軟這個情緒嗎？曾經那般得寵的太子也被廢過，如今不過是退了一步才留得了一個理親王的爵位，甚至還去了五臺山修行。

    胤禩和八福晉說了一會兒話后，八福晉便離開了。

    看著八福晉離去的背影，胤禩揮了揮手身邊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后，臉色才徹底沉了下來。

    這么多年養成的習慣，即便在最親近的福晉面前，胤禩臉上也還是戴著面具。只有等屋子里完全沒有人的時候，胤禩才能讓自己釋放出真實的情緒。

    思索著下午的時候胤禎前來的事情，胤禩眼底浮現了一絲陰霾。

    既然做不了皇上，那攝政王自己必然當仁不讓了。現在讓十四出頭，若是他也被汗阿瑪厭棄了，那自己可以轉頭去投資下一個。

    若是他被汗阿瑪看重了那是最好的，畢竟十四的腦子實在是不算聰明。

    想到這，胤禩眼底的陰霾散了些。如今要想的就是，如何將前去西寧這件事情摁在十四身上，還有，汗阿瑪如今似乎格外看重老四。

    雍親王府

    弘暉站在書案前面垂著頭，胤禛坐在椅子上，正在考校他的功課。

    胤禛當年在上書房的時候，正是康熙最為看重皇子們教育的時候，在朝堂上沒有重大事情的時候，幾乎日日都要前來上書房考校皇子們。

    現在自己開始教育兒子了，胤禛想到皇子里頭成才的不少，便也搬了宮里頭的這套來教孩子。除了弘暉之前體弱的時候功課減輕了些，如今身強力壯的，胤禛在府上的時候也是日日都要在晚膳過后來考校孩子。

    弘暉答得還算不錯，胤禛勉強還算滿意，不過他看著眼前的孩子陷入了沉思。

    一眨眼弘暉都到了有孩子的年紀了，當初自己也是這個年紀的時候還住在宮里頭。那時候大哥雖然與二哥不對付，但也并未像如今這樣你死我活，汗阿瑪對待皇子們也還算寬宥。

    自己那時候最大的想法就是做一個有實權的親王，和三兩兄弟好友不時賞賞田園風光。可如今已經是親王之尊了，胤禛卻發現自己其實是不滿足于這一個小小的和碩親王的。

    明明都是兄弟，二哥這個嫡子出家之后，按照身份自己這個半嫡子已經是頂頭的。再者，論長幼來說，自己只排在三哥后面，可三哥已經被汗阿瑪厭棄了，那自己就是皇子中年歲最長的。

    為何不能爭？

    眼看著爭的兄弟一個個落下的后果都不算好，但胤禛的心底還是燃起了野心。

    弘暉答完之后，見阿瑪并未回復，反而是將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有些無措。開始回想自己方才的答案是否有遺漏，或者有別的地方不對，為何阿瑪沒有反應。

    “阿瑪？”終于，弘暉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

    往日里阿瑪雖然在功課上極為嚴厲，但平日里行事并不算嚴苛。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弘暉還是敢喚上一聲。

    胤禛回過神來，看著弘暉：“答得尚可，尚且還算用功。”

    那就是很好了，弘暉在心底給自己換算了一下，面上卻沒有露出笑意。阿瑪一直希望自己能一直虛心，若是此時笑出來，少不得要被阿瑪教育甚至責罵一通了。

    “下去吧，早些睡。”

    胤禛揮了揮手，示意大兒子可以跪安了。

    行禮之后弘暉走出了書房，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背影蹲在墻角笑了笑，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弘時此時正蹲在墻角看著地上的螞蟻，被人拍了有些不耐煩地抬頭，看見是弘暉之后眼睛里立刻盈滿了笑意。

    “大哥，你出來了。”弘時顧忌著這是阿瑪的書房外，聲音壓低了說道。

    弘暉笑著點了點頭：“這個時辰了，你不快去睡覺，在這里干什么呢？”

    胤禛養兒子是習慣在兒子兩三歲的時候就抱到前院養著，一個月只準許孩子回去給額娘請安一次。所以額娘對孩子的影響并不算特別大，弘暉和弘時的關系還不錯。

    弘時剛剛被抱到前院的時候，幾乎日日都在啼哭。那時候胤禛忙著，在府里的時日并不算多，弘暉便時不時去安慰一下這個小弟弟。

    如今后院似乎又有兩位格格新添了兩個弟弟，但在弘暉的心中，弘時這個弟弟還是有些不一樣的。自己尚且年幼的時候，就照顧著這個弟弟長大。

    “還不是方才嬤嬤追著我要我溫書……”弘時嘟著嘴和大哥撒嬌。

    胤禛雖然看重孩子的教育，但絕大部分的精力都給里弘暉，對于這個不喜讀書的三兒子實在是頭疼過一段時間。后來看著弘暉日漸優秀，便暫且將這件事放在了，在心中安慰自己，老五也不喜歡讀書，但是如今辦差看著也不差，說不定弘時以后就是走這個路子的。

    但是跟在阿哥們身邊的奶嬤嬤和教養嬤嬤知道利害，這世子之位注定是大阿哥的了，那以后自己的這位小主子就要去參加內務府考封，倘若考不過，那以后可就要看王爺或大阿哥愿不愿意幫助自己小主子了。

    弘暉無奈搖頭：“你還是要認真念書，阿瑪這些日子得空，想來這幾日必然是要考校你學問的。”

    “什么？！”弘時瞪大了眼睛，有些焦急，“可我這幾日還沒看……”

    書房的門被打開了，胤禛站在門里頭看著兩個兒子，神情微冷。

    “既然不想睡，那弘時就進來讓我瞧瞧你這些日子都學了些什么吧。”

    京城里的氣氛依舊壓抑，但胤祺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因為瑪姆生病了。

    瑪姆從去歲的時候就一直身子不大好，胤祺進宮侍疾了好幾回，知道瑪姆是年紀太大了，并非是真的有什么病。而是年紀大了，身子總是不舒服。

    皇太后這次病得來勢洶洶，每日里醒著的時間極少。

    大部分的太醫都被叫到了慈寧宮，胤祺已經在汗阿瑪那里只會了一聲，自己這段日子就住在慈寧宮中。

    予畫本來也要進來侍疾的，但卻被胤祺叫住了。

    一來，府中不能沒有照看兩個孩子。二來其實瑪姆的侍疾按照常理來說是要妃嬪們來的，自己能來都是因為自己從小被瑪姆養著，若是予畫也來，實在是有些不合規矩了。

    胤祺坐在瑪姆的床邊，眼睛下面帶著明顯的烏青。

    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后，只在翊坤宮待了幾日就被送到了慈寧宮。瑪姆一直待自己很好，幼時的疼愛縱容，長大后的關系掛念一一在胤祺的眼前回想。

    眼前的老人已經近八十歲的高齡，就算放在現代都已經算高壽了。可胤祺還是自私的，希望瑪姆能陪著自己更久些。

    太后眼睛微微動了動，睜開眼的時候有些不適地眨了眨。

    “小五？”聲音微微有些嘶啞，看著胤祺太后似乎是想笑笑，但最后卻沒了力氣笑出來。

    胤祺湊近前去：“瑪姆醒了，可口渴，要不要喝些水。側房還備著些粥水呢，多少用寫吧。”

    清朝生病了講究的是凈餓，在病好之前要求的是不能吃飽，甚至有些要求不能吃。但胤祺并不允許這樣的規定進入慈寧宮，這樣大的年紀了，生病已經很折磨人了，不能餓著了。

    旁邊站著的嬤嬤和宮女上前來，將太后扶起來半靠在床頭。

    “你又一晚上沒睡了。”太后看著胤祺，眼神里帶著不贊同。

    本來過來侍疾的嬪妃不少，但之前太后就打發了出去，只留下了胤祺和溫憲這兩個她從小養大的孩子。

    胤祺和溫憲輪流照看著，雖然有伺候的人，但他們兄妹倆商量了兩班倒，保證瑪姆身邊總要有一個人。在瑪姆醒了之后，只有胤祺和溫憲能讓她用些水食。

    “我睡了的，方才還是溫憲守著呢，我過來還不足半個時辰。”胤祺嘻嘻笑道，“正好就碰上瑪姆醒來了，正好，醒來了我伺候您喝點粥。”

    早就有機靈地將一直溫在爐子上的粥盛好了端過來了，胤祺接過之后，舀了一勺子吹了吹，確定粥水降溫之后慢慢喂給了太后。

    太后沒有胃口，但是看見孩子一口一口地喂，還是勉強吃了半碗粥。

    吃過了半碗后，太后便再也不肯用了。

    胤祺也不勉強，好歹吃了一點。

    “你這日日都在宮里頭，皇帝不過來逮你？”太后精神了些，看著胤祺笑道。

    之前胤祺被康熙抓壯丁的時候，沒少在太后這里告狀，太后也知道自己養的這個孩子幼時不喜念書，長大了不喜辦差。

    但太后從來不干涉朝事，聽胤祺抱怨后也只能讓人給他倒一杯茶。

    胤祺故作無奈道：“之前是汗阿瑪缺人，如今可不缺了，既然不缺了我正好偷懶呢。瑪姆可別趕我，若是離了慈寧宮，想來汗阿瑪又要將我拎過去辦差了，孩兒實在是不想日日往外跑了。”

    這話逗得太后笑了兩聲，用手點了點胤祺的腦袋瓜。

    胤祺說話的時候特意逗著瑪姆，想讓她多笑笑。生病的時候若是心情能保持愉悅，那病好的可能性也大些。

    聊了沒一會兒，就聽見外面傳來通傳的聲音，是康熙每日過來看太后的時間到了。

    第112章

    “皇額娘醒著？”康熙進來看見太后靠在了床頭，有些驚喜。

    這些日子太后醒著的時間很少，康熙雖說每日前來，但到底前朝的事情繁多，他能待的時間并不長。所以見到太后是醒著的狀態，已經是許久之前了。

    太后溫和地看著康熙，她們倆人雖然是半路母子，但一直以來相敬如賓。隨著相處的時間越長，康熙對待太后的態度也越發孝順，感情一直不錯。

    她這陣子雖然大多數時間在昏迷中，但醒來的時間里，身邊伺候的人說過皇帝來了多次的事情。

    “參加汗阿瑪。”胤祺行禮。

    康熙繞過胤祺，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他起身：“皇額娘可感覺身子好些？”

    “這次醒來，身體是感覺要輕泛些了。”太后笑著說道，“皇帝這是下朝就過來了？”

    康熙嗯了一聲，笑道：“幸而今兒散朝還算早，不然恐怕會錯過呢。”

    胤祺起身之后就安靜地侍立一邊，汗阿瑪沒有提坐，那自己就只能站著了。

    看了一眼胤祺的身影，太后帶著笑意和康熙聊了一會兒，大概一刻鐘后太后臉上就浮現了倦色。

    雖然醒了，但說了這么會兒話太后也覺得累了。若是和胤祺或者溫憲聊天或許還好，但康熙畢竟是皇帝，便是身為他的嫡母，在這幾年太后和他說話也是要顧忌的。

    見太后臉上浮現的倦色，康熙便起身告辭了。

    待到汗阿瑪走后，胤祺才坐回了床邊：“瑪姆是又想睡覺了嗎？”

    太后笑瞇瞇地看著胤祺：“不急呢，瑪姆躺了這好幾個月了，如今可真是一點都不想睡覺了。溫憲此時是在睡覺還是醒著？把她也叫過來，咱們祖孫三人聊聊天。”

    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太后這段日子都不舒服，唯有今日身體松快許多。趁著養大的兩個孩子都在，太后想要和他們好好聊聊天，好好再看一看孩子們，免得以后有什么遺憾。

    “溫憲？”胤祺疑惑，看向了旁邊伺候的嬤嬤。

    嬤嬤便出去瞧了，太后既然說了溫憲公主若是睡著了也要叫起來，便只能去叫了。

    不一會兒，溫憲便進來了，她臉上明顯未施粉黛，頭發也只是匆匆挽起。

    “瑪姆。”溫憲進來后便走到了床前，看著太后臉上露出了驚喜之色。

    胤祺雖然也在慈寧宮中養大，但到底是有前世的記憶的，對于太后雖然感情也很深厚，但多半是比不得溫憲的。

    畢竟溫憲是從不記事的年紀就在慈寧宮中養著的，養到了出嫁的年紀，也就是溫憲在慈寧宮中住了十八九年，而胤祺畢竟只住了八九年。

    “溫憲，快過來坐著。”太后對著她招了招手，胤祺讓了個位置坐在了床邊的繡墩上。

    太后執起溫憲的手，上下打量著這個孫女，眼睛里滿含不舍。

    對于兩個養大的孩子，太后都是極為喜歡的，她沒有什么子女緣分，從前不得先帝的寵愛，便也沒能留下親生的一子半女。但是養著這兩個孩子，還是讓她很有成就感，從小小的一團養到能跑能跳，甚至最后成婚生子。

    對于胤祺，太后是不大擔心的。這個孩子雖然幼時不喜念書，但其實骨子里是極為聰慧的，自己養了他，皇帝便不可能將他作為繼承人了。

    這一點，太后知道，胤祺也知道。

    既然從根子上胤祺就絕了繼承皇位的可能，那只要胤祺不要犯下滔天大錯，康熙都不會對他太過于決絕。甚至還會因為顧忌太后以及身后的科爾沁，而對胤祺更為溫和。

    同理，即便后面康熙駕崩后，繼承皇位的兄弟不論是哪一位，胤祺的下場都不會太差。至少身為和碩親王，只要不犯錯，榮華富貴一輩子還是很簡單的。

    但是相較于胤祺，溫憲的處境就要略差些。

    雖說相比其他姐妹，溫憲能嫁在京城已經很好了，但佟佳氏并不是什么福窩窩。唯一號的是溫憲有自己的公主府，從前在胤祺的建議之下，溫憲成婚后便攜駙馬住在公主府中。

    但太后還是擔心這個孫女，男子在朝堂上能說得上話，但是公主只能說身份高貴。但若是后面繼位的兄弟和溫憲并無什么感情的話，那這個公主在京城里也并不會過得多么尊榮。

    所以太后其實是希望以后自己逝世之后，胤祺能照顧溫憲的。

    “如今我活到八十有余，”太后看著兩個孩子，眼神里帶著溫暖的笑意，“不論是草原的風光，還是漠北的余暉，我都是瞧過的。怎么說，這一輩子也算是值了。”

    伺候的人在溫憲進來的時候就已經退了下去，似乎知道了太后要說什么一般，溫憲的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瑪姆別說這樣的話，”胤祺眼睛酸澀，干巴巴地說道，“咱們以后還有別的機會，去瞧瞧江南的水鄉，看看其余的景致呢。”

    太后搖頭笑道：“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如今活到這個歲數，按照常理來說也是喜事了。若非放心不下你們兩兄妹，其實早……”

    “瑪姆。”溫憲聲音提高了點，語氣有點不滿。

    “聽我說，孩子們，”太后依舊溫和，“我在這世上看過見過的比大多數人都要多，如今唯獨放不下你們，我親手養大的孩子。”

    胤祺和溫憲都看著太后，都明白了她要說什么，眼睛紅了，淚水卻沒落下。

    “小五，”太后看著胤祺，“我倒是不大擔心你，如今你封爵親王，過得不錯。而且你向來聰慧，不論在什么環境之下我相信你都能過得好的。”

    “只是溫憲，”太后將目光轉向了溫憲，眼底的疼惜之色幾乎要溢出來，“你以后在京城里，駙馬看在你公主的身份上必然不敢對你不敬。若是和駙馬合不來，以后大可讓他滾回佟佳氏的府邸之中，不要委屈了自己。”

    如今溫憲和駙馬的關系很不錯，彼此之間感情頗好，但聞言她也點了點頭，重重地應了一聲。世間男子多薄幸，如五哥一樣的男子到底是少的，如今看著駙馬不錯，但若是以后感情不好了或者駙馬做出過分的事情，溫憲并不會忍。

    她有四哥這個親哥哥，和五哥從小一起長大，有這兩個哥哥在，必然會給她撐腰的。

    看著溫憲臉上沒有勉強之色，太后眼底才帶上了笑意。她最怕的是孫女動情，女子動情總是容易陷進去，只要溫憲自己能清醒，那她就比過得太差。

    又囑咐了孩子們幾句，太后臉上疲憊之色越深。

    “瑪姆休息吧，”溫憲哄道，“我和五哥都在這呢，等會兒睡醒了聊天，或者明兒聊也是一樣的。”

    瑪姆這樣仿佛要把所有話都說出來的樣子，讓溫憲有種不好的預感，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也不想勉強瑪姆撐著疲憊的身子繼續說話。

    胤祺應和道：“是啊，瑪姆，快些休息吧。我可要繼續在這里守著，但溫憲可還要回去睡一會兒呢。”

    太后被他們鬧得無奈，喚了人進來將太后扶著躺下。

    躺下之后，太后也沒了說話的精神，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眼看瑪姆睡著了，胤祺和溫憲都退了下去。

    “五哥，”一出寢殿，溫憲便蹙著眉看向了胤祺，“方才瑪姆說的那話，我實在……”

    那簡直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了，什么你們兄妹之間要互相扶持，什么溫憲要留個心眼之類的。從前太后并不愛說這樣的話，如今卻說了一連串，讓溫憲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胤祺勉強回道：“別擔心，瑪姆只是擔心咱們罷了，太醫還說瑪姆身子好轉了呢。”

    “希望吧。”溫憲微微低下頭，她這段日子幾乎沒怎么睡覺，眼睛下面的青黑格外明顯。

    胤祺攬住了妹妹的肩膀，拍了拍：“你也快去睡一會兒吧，看你神色也不好，別等瑪姆病好了，你又病了。你從小身體就不算康健，要格外注意些才是。”

    “我長大后身體康健很多了。”溫憲嘟囔了兩句，知道五哥是為自己好，也沒有反駁，而是點了點頭就準備回去睡會兒了。

    看著妹妹回寢殿睡覺后，胤祺臉上才出現了疲憊之色。

    方才瑪姆的話，胤祺聽著也覺得不對勁，但瑪姆年紀真的已經很大了，而且并沒有叫得出來的病。若是有病的話還能對癥下藥，可是身體因為年老的衰竭，是真的沒有辦法。

    這日之后，太后每日醒著的時間越發地少，即便胤祺和溫憲輪流守著，也很難將藥食送入太后口中。

    半月后，太后駕崩。

    對于這件事，溫憲和胤祺都已經在心里預料過了，但當這件事真正來臨的時候，還是迸發出了難以抑制的悲痛。

    這世上關心自己的長輩，又少了一個，胤祺穿著孝服跪在靈堂前，眼睛紅紅的但并未流淚，整個人都顯得極為憔悴。

    康熙對于嫡母的逝世顯然也很是悲痛，甚至因此大病了一場，在京城里又引發了不少的風浪。

    但這些都和胤祺無關，在靈堂守孝完，回到府中的胤祺。或許是因為悲痛，又或許是許久都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因為一回到府中就病了，還是來勢洶洶的大病。

    從前雖然抱病逃過朝政多次，但胤祺還是第一次生這樣大的病，連康熙都有所耳聞，派了不少的太醫前來恒親王府守著。

    甚至外頭都有傳言，說恒親王之所以那么快立世子，就是因為察覺自己身子命不久矣。

    第113章

    “咳咳咳……”胤祺被扶著靠在了床頭，他不住地咳嗽著，只感覺自己的肺都要被咳出來了。

    他從來到清朝后都沒有生過什么大病，最多也就是感冒，但大部分時候連藥都不用吃，好好休息兩日就沒事了。這次病得這樣嚴重，予畫和兩個孩子都被嚇到了。

    “阿瑪，”懷玙端著藥，擔憂地看著胤祺，“還是叫太醫再過來看看吧。”

    雖然身上依舊很難受，但比前兩日要舒服些，胤祺輕輕搖了搖頭，對著女兒露出了一個笑：“太醫清晨的時候剛剛來過，現在倒也不必咳咳……叫了，懷玙，把咳咳……藥咳咳……給阿瑪。”

    懷玙一手將藥遞給胤祺，另一只手繞到了胤祺的后背拍了拍，想要讓阿瑪順順氣。

    女兒孝順地陪在病床前的舉動讓胤祺很是感動，不過他還是更想讓女兒離去。自己這個風寒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毒性的，若是傳染的話可怎么辦。

    一口將藥飲盡，胤祺苦得皺起了眉，對著女兒說道：“懷玙，見過阿瑪了，也看著阿瑪喝了藥了，你快些出去。若是讓你也染上了，那豈非我好了你又病下。”

    “豈有阿瑪病了兒女不侍奉床前的道理。”懷玙皺起了眉，頗為有些不愿地說道，“阿瑪，就讓我留在這里給你解解悶吧。”

    懷玙如今也是十五六歲的少女了，她性格沉靜，模樣更像宜妃，這讓宜妃對于這個孫女頗為疼愛。

    京城里知道恒親王向皇上要了女兒嫁在京城的恩典，自從懷玙十歲過后，在胤祺這里明里暗里提的人家不少。如今懷玙十五六歲了，被予畫帶出去交際宴會的時候經常被人夸贊。

    即便胤祺放了話要將女兒留到雙十年華，前來詢問的人家也不少。予畫已經提過幾家勉強還算滿意的了，但胤祺一想著要給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兒定人家，就不是滋味，皺著眉全否了。

    反正女兒已經是郡主了，若是自己后面能再立功，若是四哥上位之后施恩，或許能封為公主。公主是有資格開府的，到時候胤祺給懷玙找人家的時候便能放心找人品才貌不錯的人了，倒不在乎家世，最好家世一般，到時候直接住到懷玙的公主府中。

    可現在公主這個事情還沒看到影子，胤祺看著女兒，臉上滿是疼惜之色：“阿瑪這會子自己看看話本游記解悶就是了，等阿瑪身子好起來后再陪著你玩好不好？”

    懷玙無奈，她本是想過來怕阿瑪病中無聊，過來侍疾又陪著阿瑪解悶。但是過來不到一刻鐘，便被阿瑪趕了三次了。

    “可是……”

    懷玙還想爭取一下，她不想讓阿瑪在病中的時候自己待著。人生病的時候不僅是身子難受，很多時候心里也會難受。阿瑪平日里疼愛自己，自己自然要在這樣的時候多陪陪阿瑪。

    可這一連趕人之下，懷玙也只能無奈走開，預備著回到自己院子里，待到用過晚膳后再去看看阿瑪。

    女兒走了之后，胤祺便躺了回去。

    雖然說可以看看游記，但是他在病中實在沒有什么精神，躺在床上雖然睡不著，但是會讓身子稍微舒服些。

    喝了大半個月的中藥之后，胤祺的身子總算好起來了。

    生病這些日子，懷玙和弘映幾乎每日要過來瞧胤祺五六次。胤祺從最初的感動變得有些無奈，自己不過是一個風寒感冒，實在不必如此重視。

    但對于兩個孩子來說，阿瑪的身子一向很好，寒冬臘月的時候也甚少生病。這次一病就來勢洶洶，外頭的傳言很是不好聽。

    這讓他們頗為有些擔驚受怕，恨不得時時守在汗阿瑪床前，無奈阿瑪并不喜歡這樣才作罷。

    病好得差不多之后，胤祺便不讓太醫前來了，但并未恢復上朝。上朝這件事胤祺暫時還不想去，如今朝上十四想去青海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自己若是此時回去上朝少不得要卷進此事。

    正好病了這一次，便可順理成章地在府中養身體，誰也不能說些什么。

    如今朝堂之上大致分為了兩派，胤禛和胤禎，這兩位同母兄弟是奪嫡主要競爭者。

    胤禛是在胤禩倒下之后逐漸開始在朝堂上展露野心的，之前胤禛雖然在朝堂上不論是辦差還是旁的都不錯，但一直沒有奪嫡的意思。起初跟在了太子的身后，在太子倒了后朝堂局勢復雜之際又直接做出了一副心寄田園的樣子。

    而胤禎則繼承了胤禩在朝堂上的大部分班底，但有些班底在胤禩倒臺的那一刻就跑了，還有些則是胤禩留著作為后手的。

    所以如今朝堂之上現在胤禛勉強占據了上風，而胤禎正缺少一個立得住的功勞，此次若是能去西寧一年半載的，屆時回來了胤禎便也算有了軍功了。

    胤禛自然不想讓胤禎這么簡單就拿到軍功，他手底下的大臣最近正推舉了另外的人選給康熙。

    對于兩個兒子的打擂臺，康熙坐山觀虎斗，并不表態。而后宮的德妃態度就明顯多了，聽聞這個月四福晉進攻請安的時候，被德妃給了好大的沒臉，連帶著弘暉福晉都被斥責了一頓。

    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胤祺有些無語。

    縱容疼小兒子些，可大兒子到底也是親生的。前面兩個兒子要爭就爭了，你又何必在后面對兒媳甚至孫媳擺臉色呢。

    這件事想來讓四哥很是不好受。

    在府中“修養”了半年后，胤祺不得不出府開始辦事了。畢竟汗阿瑪都已經派人詢問過兩次了，再不出去想必等著自己的就是汗阿瑪派太醫前來了。

    此時朝堂上的爭斗基本已經落下了一個階段，胤禎成功爭取到了前往青海的權利。胤禎在這個階段算是小勝，不過聽聞后宮之中德妃依舊不待見四福晉。

    孝之一字很受看重，德妃不待見胤禛，但胤禛前去永和宮的時間本也不多，一月前去請一次安便也罷了，最多聽點冷言冷語，畢竟老四是德妃親生的。

    但四福晉就相對慘些了，每月至少進宮請安兩次。而且兒媳伺候婆婆是天經地義的，每次四福晉前去幾乎都要被挑刺，甚至有一回予畫都見著了德妃竟然在佟佳貴妃的宮里頭為難四福晉。

    胤祺聽到是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德妃這是一點名聲都不要了嗎？

    隨著十四被封撫遠大將軍進軍青海之后，德妃對胤禛一家子的為難也算落下了帷幕。

    胤祺在朝堂上接了些不大不小的差事，剛宣布休養好身體，外頭就有不少的帖子送了過來，胤祺皆拒了，只留下了四哥遞過來的帖子。

    如今已經是康熙五十七年了，距離歷史上雍正登基的時光越來越近，隨著參與奪嫡的兄弟一個個被削，胤祺覺得這個時間點自己也不必太避諱了。

    在登基之前站到新皇的身后，比在登基之后臣服，哪一種對自己更為有利，胤祺是明白的。

    “小五，”胤禛這幾個月被折騰得頗為憔悴，面色并不大好看，“坐。”

    胤祺坐到了胤禛的對面，這前院的下人都已經被清了，只留下了蘇培盛和鄔永聯。蘇培盛在上茶后也告退了，胤祺給了鄔永聯一個眼神，鄔永聯會意地跟著蘇培盛也退下了。

    偌大的院子如今只留下了兄弟兩人，胤禛沒有看著胤祺，而是看著桌面上的茶和棋盤說道：“陪我手談一局罷。”

    似乎很多人都喜歡一邊下棋一邊談話，胤祺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自己若是認真下棋的話根本就沒工夫說話了。不過自己的棋藝，即便極為認真，想來也下不過不認真的四哥。

    和四哥下棋，胤祺絲毫不客氣地將黑子拿到了自己的手邊，落下一子。

    胤禛似乎被胤祺的舉動逗樂了，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拿起白子笑道：“你還是這樣，從你年幼的時候起，你就要黑子。從來你只要和我下棋，就要搶先拿黑子。”

    “四哥的棋藝我還是知道的，”胤祺瞥了眼四哥說道，“說實話，若非主動提讓四哥給我讓子太過丟臉，我怕是每次都要提的。”

    胤禛失笑：“原來你還怕丟臉？”

    “畢竟我如今也是快四十的人了，”胤祺又落下一子，說道，“若是從前十四歲的時候和四哥你下棋，主動提便也罷了，如今年紀上來了，自然也該要些臉了。”

    胤禛低低嘆道：“是啊，你都快四十了。”

    在皇子的位置做得太久了，胤禛從沒有野心逐漸轉為了有野心。這次請老五前來他其實并沒有太大的把握，畢竟之前二哥邀請的時候老五都不愿參與奪嫡，此次自己能成的機會眼瞧著只能說和十四對半分，老五是否愿意摻和，是個未知數。

    “如今朝堂上的局勢你也看明白了，”胤禛聲音低沉，“我想問的是，你有沒有什么想法？”

    胤祺落子的手頓了頓，有些驚訝于四哥的直接，抬眸看了眼四哥。

    明明也才四十的年紀，但胤禛的鬢邊已經有一兩根不大顯眼的白色了。這讓胤祺有些恍惚，四十歲，其實應該算壯年的。

    “四哥的意思，是想問我愿不愿意和你站在一起嗎？”胤祺既然已經決定了，那也不兜圈子，看著胤禛說道。

    胤禛握緊了手中的白子，看著胤祺，在等著他的下言。

    如今兄弟之中只有十三愿意支持他，可十三如今的情況還需要自己照拂，即便是支持自己也只能從精神上。若是老五愿意，那自己這邊勝算起碼增加一成。

    第114章

    “咱們兄弟之間自幼一起長大，四哥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不過的，”胤祺在說出決定之前先給自家四哥淺淺拍了一個馬屁，“你從幼時起就嫉惡如仇，愛憎分明。如今朝堂之上……”

    說到這里的時候，胤祺停頓了一下。

    如今朝堂之下，康熙到了晚年后對成年的皇子防備極深，但對年老的大臣卻越發信重。現今國庫都被那些大臣借去了不少，胤禛攬了收賬的活兒，得罪了不少人收了些回來，但如今的國庫，還是很空庫。

    “很是需要一位能冷得下臉來鎮住那些起了太多心思的大臣，”胤祺接著說道，鄭重地看著胤禛，“不論是八弟還是十四，皆不如四哥。”

    雍正在清朝的作用極大，從前胤祺在歷史上學到康乾盛世的時候都覺得夾雜在中間的雍正有點怨種。若非他在雍正朝的勵精圖治，推行了攤丁入畝，火耗歸公等等政策，將國庫裝得滿滿的之后交給乾隆。

    乾隆那個喜好享受，好大喜功的性子，可真不一定能延續盛世。

    四哥在朝堂上也是干實事為主的，胤祺知道收賬這件事實在是令四哥得罪了不少人。在國庫借銀子是康熙給大臣的恩典，但是這些大臣大部分只管借不管還，即便是如今國庫還有不少人欠著賬呢。

    在康熙態度曖昧的情況之下，四哥能收回來那么多錢，本身的行動力和心思的堅定程度就讓胤祺很佩服了。

    在知道康熙準許曹寅那一家子在江寧織造任上撈銀子，甚至默許了他們截留稅銀來還銀子的時候幾乎要以為汗阿瑪瘋了。即便這位曹寅曾經當過汗阿瑪的伴讀，可這樣的縱容在胤祺看來也太過分了。

    在曹寅死后，康熙甚至想讓曹家欠的賬一筆勾銷，想到這里，胤祺便覺得不忍直視。難怪后來四哥上位的時候曹家下場那般，原來都是汗阿瑪前期縱容太過的緣故。

    只是不知道曹雪芹現在對于紅樓寫完了沒有，紅樓好像是曹家落魄之后寫的，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有機會一睹紅樓全篇的機會。

    胤禛看著胤祺，臉上浮現出了些許感動之色，他對于邀請老五前來其實是把握不大的，但沒想到五弟對于自己竟然評價這么高。

    他雖自覺自己要比老八和十四更為出眾，但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說這樣的話。因著冷臉的緣故，即便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也多數看見自己便肅穆了神色。

    “五弟你的意思，”胤禛看著胤祺的目光灼灼，“便是愿意了。”

    如今都已經是康熙五十八年了，胤祺雖然能一直坐壁觀上。但是在已經知道最后結果的前提下，給自己下一個保險并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我自然是愿意的。”胤祺鄭重說道，“我信四哥，以四哥的能力是最為合適的人，今后但有我能幫得上忙的，便請四哥莫要客氣。”

    既然投誠了，胤祺便也做好了要為四哥做事的準備。自己如今大小也是個親王，在朝堂上也辦過不少的差事了，四哥手底下如今人才雖然不少，但自己能做的事情是那些人做不了的。

    胤禛臉上浮現出了明顯的笑意，看著胤祺：“好！我就知道五弟是向著我的，你放心，四哥必然不會讓你今日的信任失望。”

    端起茶抿了一口，胤祺臉上也露出了笑。

    胤禎被派到青海后，討伐策妄阿拉布坦初見成效，在新封□□喇嘛進藏，在拉薩舉行了莊嚴的坐床儀式之后，策妄阿拉布坦帶來的西藏叛亂便算徹底平定了。

    但在胤禎獲得這樣大的軍功之后，康熙卻并未將人召回京城，而是下詔獎賞之后說了不少夸贊的話，仍讓胤禎駐師西寧。

    胤祺從中嗅到了些不同的味道，汗阿瑪的身子如今已經很差了，太醫每日去請平安脈的時候都戰戰兢兢的。

    據胤祺所知，汗阿瑪的壽命應當是沒有幾年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讓胤禎留在了西寧，雖說胤禎是飽受贊譽的大將軍王，可實際上這不過是康熙哄孩子的稱號罷了，并無實際的爵位或者職位。

    這是不是代表，汗阿瑪已經做出了決定。

    與此同時，胤禛進宮伴駕的日子越發多了，連胤禛府中的幾個小阿哥都被叫去讓康熙見過幾面。康熙很喜歡弘暉，有時候甚至親自將弘暉帶在身邊。

    四哥府中的幾位小阿哥，胤祺都見過，總共四位。胤祺還專門留意過未來的乾隆帝，瞧著還是個小孩子的模樣，但性子稱得上沉穩聰慧，算得上是個聰明的小孩子。

    不過別的就看不出來了，畢竟胤祺只見過這個侄子一兩面。

    京城里的大臣們也都看出了些端倪，原本以為皇上是屬意四爺或者十四爺，如今瞧著將十四爺派出去打仗了，即便已經勝仗了也并未叫回來。這瞧著可并不像是屬意的繼承人，更像是給小兒子留下的后路。

    康熙也確實是這樣想的，十四被老八捧出來，如今和老四就是對立的。可這個兒子參與奪嫡本就并非康熙的本意，從前跟在老八屁股后頭摻和一點便罷了，如今被推到前面來了，若是不留下些后路，這孩子在自己去了之后，下場可能并不是太好。

    其實早在幾年前康熙就察覺到自己身體已經不行了，那時候他在就暗中觀察著京城里的孩子們。

    老大老二已經不行了，老三也早就被排除。老四瞧著不錯，老五身份不行，老七身體有缺陷況且性子實在老實了些，老八能力還行但不論是格局還是性子都不適合做帝王，老九老十和剩下也的皆不行。

    將孩子都盤算了遍之后，康熙這才驚覺，自己的孩子雖然多，有能力的也不少。但是適合當自己繼承人的，其實并不多。

    最適合的還是胤礽，可從前那些事胤礽已經在五臺山開始修行了，如今若是將他接回來，自己的身體撐不住將胤礽扶回太子之位上。

    也就老八和老四在康熙的心中勉強合格，但在考察了一段時日之后康熙就將老八排除了。老八適合做一個有能力的王爺，并不適合當帝王，他并沒有得罪大臣的魄力。

    如今國庫和朝堂上的事情，康熙也明白自己的繼任需要有雷霆手段的同時，也要堅剛不可奪其志，老八太容易向勛爵妥協了。若是上位后繼續被勛爵裹挾，那大清的后面便艱難了。

    相反老四在收賬的時候雖然得罪了不少的大臣，但康熙也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要的堅剛不可奪其志。繼續觀察之后，康熙心里就已經定下了老四。

    定下老四后，康熙在看到那兩只海東青后憤怒之下其實是有著另外的打算，自己這個皇父將老八打下地底之后，老四繼位正好可以施恩。屆時便是一場君臣相和，兄友弟恭的佳話。

    但在將老八打下去之后，康熙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捧了十四出來。十四出來是康熙意料之外的，但康熙并不想再折一個自己喜愛的兒子了，便用青海的戰事將十四調了過去。讓他立了功勞之外，又遠離了京城，如此，胤禛上位之后只要顧忌著這是同母兄弟和十四身上的軍功，十四日后就能過得不錯。

    京城里的形勢已經逐漸在向著胤禛傾倒，越是這個時候，胤禛便越不敢犯錯。他明白汗阿瑪一時的看重代表不了什么，只有自己將這份看重延續下去之后，才有可能成為最后的勝者。

    胤祺也沒想到，剛開始站隊，四哥就已經脫穎而出了。

    又是一年過去，胤禛如今已經成了乾清宮的常客了，康熙很多次召見大臣的時候胤禛就侍立一邊。這是汗阿瑪在教他，胤禛明白，便認真看著汗阿瑪如何恩威并施，如何御下。

    胤祺倒是清閑了下來，如今京城里的事情不多，朝堂上的大部分事情都有人做。胤祺本就不是個熱衷于朝堂事情的人，見既然不繁忙，便干脆向汗阿瑪請了一個月的假，準備帶著福晉和女兒去京郊的莊子去玩玩。

    并非胤祺不想帶著兒子，而是從去年開始，康熙便讓皇子的兒子們年紀到了進上書房年紀的皆去了上書房。

    本來胤祺是能婉拒的，但弘映卻覺得沒必要。自己既然是世子，阿瑪不可能庇護自己一輩子，自己也要面對外面的風雨，以后反過來庇護阿瑪額娘和姐姐。

    若是連和堂兄弟相處的勇氣都沒有，隨隨便便就被人算計了，那以后怎么給家人撐腰呢。

    所以弘映如今在上書房念書，胤祺只能在心里可惜一聲便帶著予畫和懷玙出去了。

    懷玙今年已經十九歲了，胤祺和予畫最近看了不少人家。對未來女婿的家世，胤祺是沒有什么要求的，家世差些自己也能提攜。那他看在自己和弘映的份上，也要對懷玙好些。

    如今手里頭有了三個人選，但胤祺還是下不定決心，在這個時代，結婚幾乎是一輩子的事情。這樣大的事情讓胤祺不得不慎重，畢竟是人生大事。

    這些事暫且被胤祺拋之腦后，只能去一個月的莊子，那就先好好玩。

    待胤祺從莊子回到京城之后，才繼續開始查看選定的那三人。這三人中，有兩個是滿洲大姓的，這兩人皆是弱冠年紀，品貌都不錯。

    但這倆人中有一人家中人口太多，懷玙若是嫁進去甚至是曾孫媳婦，上頭不僅有婆婆，甚至婆婆的婆婆還有婆婆。

    第115章

    就這一條就讓胤祺將這個人給劃了出去，他們府上住著四世同堂，若是懷玙嫁過去同輩的堂兄弟姐妹加起來都有幾十。更別提什么叔叔伯伯嬸嬸之類的長輩，人數也是不少。

    這樣復雜的人際關系，即便自己女兒是郡主，胤祺也不覺得懷玙能過得多好。這些親戚，連認熟人都要不少時日。

    對于這樣還不分家的情況，胤祺其實是有點不太理解的。這樣大的家族，若是分開了說不定還少些矛盾，住在一起日日相對，那矛盾必然是少不了的。

    而另外一個滿洲大姓，和前面這一個就形成鮮明對比了。除了父母外，連叔伯姨舅這樣的親戚一概沒有，甚至連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這樣的長輩也沒有。

    這人口稱得上是極為簡單，唯一不好的是這家的男子大多早逝，這讓胤祺不免有些擔憂這是不是有什么遺傳基因問題。不過這人的阿瑪尚且在世，讓胤祺勉強覺得有些安慰。

    至于另一個漢軍旗的，家中親戚不算多，但也不至于人丁稀薄。但是這家里頭這位婆婆予畫接觸過，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自己女兒的說不得會吃虧。

    胤祺在這兩人中猶豫躊躇，這兩人的人選都有缺點，但卻是京城里年紀相差不大的人中較好的選擇了。至少他們潔身自好，而且他們愿意在成婚后不會弄出什么小妾通房來礙眼。

    此時胤祺就忍不住想要嘆口氣，若是自己有能力，此時讓女兒成了公主，那倒也不必擔心太多了。畢竟公主和駙馬住在公主府中，日子必然就不會太難過。

    最后還是選了那家人丁稀薄的滿軍旗人，是瓜爾佳氏，這家里頭父母有三個孩子，胤祺選中的那個是家中的老幺，名叫文霍，年紀剛好二十。因著一直念書想著要考科舉的緣故，一直沒有成婚。

    選定了之后胤祺派了不少人查這家的底細和這個文霍的品行，查明白后胤祺才勉強放心，這算上是很和諧的一家子了。老大很有責任感，如今正在御前當侍衛，和下頭的妹妹弟弟關系都很好，老二是個姑娘，如今已經嫁出去了，似乎是個爽朗的性子。

    而這個文霍自小喜歡念書，本來滿洲大姓的八旗子弟到了年紀可以讓家中人舉薦去當個小官，但是這位有些抱負，又喜愛念書，便立志自己考科舉。為人頗有責任感，而且后院中并無什么混亂的關系。

    定下了之后，予畫便在一場宴會之上給了這位瓜爾佳太太暗示，接著就是媒婆上門。

    女兒這一輩子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胤祺和予畫都很重視，各個環節上都是希望可以做到盡善盡美。后面和瓜爾佳太太合計之后，將成婚的正日子定在了一年后，用兩個孩子的八字算出來的好日子。

    弘映也知道了姐姐定了人的消息，他自從進了上書房念書之后，要比在家中念書的時候人脈廣了不少。暗自去查了這未來的姐夫一家，查出來的消息讓他略微滿意。

    休沐回家的時候，弘暉還專門認真地和懷玙說道：“姐姐你放心，我定然好好念書，如今我是恒親王世子，等年紀到了皇瑪法肯定會給我派差事的，到時候我有了本事就能給你撐腰了。成婚后若是過得不高興，一定要記得有我這個弟弟，若是日子過得不順，咱們就和離，我的俸祿足夠養姐姐了。”

    這話聽得懷玙忍不住面露笑意，眼睛里盈滿了感動之色。

    但予畫就不同了，聽得這位額娘青筋暴起：“小混蛋，你姐姐還沒嫁人，不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胤祺在一旁本是贊同著弘映的話，但被福晉瞪了一眼后閉嘴了，婚前說這樣的話確實不大吉利。

    定了婚期后，懷玙在家的日子便過一日少一日了，朝堂上如今沒什么大事，胤祺都是能不去就不去，在家里陪著女兒福晉。

    很快地，婚期就近在眼前了，康熙六十年也來了。

    能在位六十年，這是在歷史上都極為少見的，康熙頗以此為傲。便派了胤禛、胤祹還有胤祉的世子弘晟祭永陵、福陵、昭陵。

    本來康熙是想讓胤祺去的，但胤祺想著自家女兒還有兩個月就成婚了，便進宮哭訴了一通將這樁差事推到了十二弟的頭上。十二弟如今年輕力壯的，出去辦辦差事沒什么，但自己已經四十幾了，又馬上要嫁女兒，還是留在京城為好。

    康熙雖有些不悅胤祺的推拒，但也知道胤祺只有兩個孩子，對這兩個孩子看得極重。當年立功后最先要的就是將女兒留在京城并且婚嫁自由，便也還是應了。

    兩個月一閃而過，準備了一年的婚禮場面極為熱鬧。知道胤祺對于女兒的看重，幾乎所有在京城的兄弟都親自前來參加了婚禮，連康熙都賜了東西下來。

    前來參加婚禮的眾人皆知，恒親王對懷玙郡主極為看重，那前來迎親的瓜爾佳文霍的大哥的神情也更加嚴肅了些，知道這位弟妹不能輕易得罪。

    看到這個效果，胤祺滿意地點了點頭，最好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就是看重疼愛懷玙的。所有想要欺負她的人都先想想能不能受得了自己這個阿瑪的報復。

    這一日的熱鬧過后，府中卻顯得有些冷清了。

    從前只要胤祺在府中，懷玙早晨就會過來給阿瑪和額娘請安，即便胤祺說了讓她多睡會不必早晨過來，但懷玙還是堅持日日前來。

    可這一日懷玙出嫁后，胤祺這才覺察出來，自己早就適應了女兒的請安。

    心里對于孩子的離去有些空落落的，等到三日回門的時候瞧見了懷玙紅潤的臉色和帶著笑意的神情才舒緩了些。起碼瞧著女兒過得還不錯，那便過了。

    不過回門這樣的日子，讓胤祺不忿的是，女兒要去陪著福晉，而自己這個岳父則要在前院和女婿聊天。

    不忿之下，胤祺便開始考校這位女婿的學問。

    雖說胤祺在皇子中算不愛念書的，但若是放在一般的家里頭，其實也能算是會念書的一類人了。雖然許久沒看過功課，但考考這樣的小年輕對胤祺來說還是信手拈來的。

    文霍被岳父考校顯得有些緊張，但他對書本很熟悉，便很快就答上了。答出來的東西中規中矩，談不上有什么亮點。

    看著文霍緊張的神色，胤祺突然有些明白為什么曾經汗阿瑪那么喜歡來上書房考校皇子了。這看著緊張的樣子，讓自己考官還真的品出了些樂趣。

    考了兩題之后胤祺便罷了，和文霍聊了聊家常，從他口中的話語中判斷出來了他和懷玙相處得還不錯。

    直到回門結束后，胤祺和予畫聊天。

    “瞧著懷玙日子應當過得還不錯，”予畫臉上帶著笑意，用筷子夾起了一塊點心，“我本是怕她不與我說實話，便昨兒交代了讓身邊的嬤嬤問她的嬤嬤。嬤嬤說了，懷玙在家女婿如今對她千依百順的，公公婆婆也因著她郡主的身份客客氣氣的，那大嫂和她也是客客氣氣的，這便很好了。”

    新嫁娘剛到家的時候，有些人家會為了壓一壓新媳婦，在最開始的幾日給下馬威。但見懷玙沒有遇上這樣的事情，予畫和胤祺便也算放心了。

    胤祺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便好，我在前頭考了考女婿的學問。”

    聽見這話，予畫便忍不住露出了一點笑意。嫁給丈夫二十幾年，她聽說了不少曾經丈夫不喜念書的事情，如今聽見丈夫說他考校女婿的學問便忍不住帶上了些笑意。

    女兒過得不錯，胤祺和予畫便也算放心了。

    如今女兒的婚事已經辦了，胤祺原本偷懶的借口便也沒有了，又被拎回了朝堂上辦差。

    朝堂上現在很多事情康熙都交給了胤禛處理，即便看得出胤禩還是有些不服氣，但他也沒辦法。十四被派領兵在外，胤禩一時之間也沒辦法找出一個人來和胤禛打擂臺。

    胤禛忙得腳不沾地，還要時不時應對一下來自胤禩的絆子，見胤祺終于回來了便立刻將他抓了壯丁。

    十三胤祥不被康熙所喜，即便胤禛照顧著他，但也不好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將他拉出來辦太重要的差事，而這些不能給胤祥的差事也都推給了胤祺。

    原本女兒成婚帶來的惆悵被忙碌沖淡了，在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胤祺發現人是沒時間去悲春傷秋的。就這樣忙碌了大半年，新的一年又來臨了。

    這一年朝堂上的事情相對少了些，胤祺也終于輕松了些。

    在今年的四月，康熙將弘暉叫到了宮里頭，還將胤禛的另外兩個孩子弘歷和弘晝都養在了宮中。這一下，即便沒有立太子，但京城里的眾人也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但康熙剛養了這幾個孫子還沒幾個月就病倒了，這一次來勢洶洶，但康熙始終不愿在乾清宮養病，而是去了暢春園，還命胤禛代為祭天。

    太醫全都守在了暢春園，康熙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幾乎所有的皇子都來了暢春園，一同前來的還有不少康熙看重的大臣。

    在康熙命胤禛代為祭天的時候，胤禛立儲君的位置就只差一個明面上的旨意的。雖然康熙并未下旨，但暢春園其余的一應事務都是聽胤禛的。

    畢竟眼看著皇上年紀大了，這次病情兇多吉少，對于未來的主子也沒必要得罪。

    胤祺也來了暢春園，和其他兄弟們一起白日里給汗阿瑪侍疾。說是侍疾，其實并不需要做什么，康熙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昏迷中，侍疾的人兩人一組只需要在一旁看著待著，若是康熙醒來有什么需要再上前服侍。

    這次汗阿瑪的病，胤祺和大部分人猜測的想法是一樣的。康熙只在康熙三十七年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其余時候即便生病也多是風寒這樣的小病，像這樣陷入昏迷的病情幾乎沒有。

    結合汗阿瑪的年紀，胤祺幾乎已經斷定了汗阿瑪這一次多半是沒辦法好了。

    隨著康熙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守著的太醫們幾乎都瘦了一大圈，甚至有兩個太醫還病了。帶病的太醫被打發出去了，畢竟皇上本就體弱，太醫身上若是也帶病，讓皇上更為難受可如何是好。

    輪到胤祺侍疾的這日，他是和七弟一起的，這日康熙睜開了眼睛。臉色也瞧著好了不少，睜眼看到胤祺和胤祐之后，康熙開口道。

    “將胤禛叫來，還有步軍統領隆科多，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