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八十一章
“呃啊啊白木你終于回來了——!”
“來讓前輩看看我們可憐的后輩是不是一如既往地健康活潑!”
“太好了太好了——終于不用再幫那個笨蛋單獨補習了!!”
一入部內, 迎面而來的就是熱情到有些反常的歡迎。
白木優生茫然。
“怎么樣,身體有好點了嗎?”赤木路成搭肩,關切問道。
白木優生拉了拉口罩, 老老實實點頭回答,“已經好很多了。”
“——那就好,”放松道了聲,赤木路成話語方向兀地一轉,
“所以, 阿侑、你怎么也戴上了口罩?”
“……”
除了赤木路成, 其他人也湊熱鬧般圍過去多看了眼,“是啊是啊,阿侑你怎么了?”
“就……想戴就戴唄, 前輩你們好煩啊!”宮侑含混道,找不出合適借口一通惱怒。
“——哇哇哇就這么和前輩們發火了你小子?”
宮侑立即反駁, “哈——我才沒有?!”
眼見休息室就要上演一通狐貍大戰。
白木優生視線飄忽了下,默默移開。
嗯…口罩什么的。
因為有些不太好被看見的地方。
在口罩之下。
還是被他一時情急之下弄出來的, 等到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無法補救了。
最多只能這樣戴上口罩稍微遮掩一下。
他有些心虛,就差原地找個縫隙鉆下去。
“對了, 白木, 昨天阿侑代表大家去探望你沒有給你造成麻煩吧?”操心的尾白阿蘭想起關鍵發問。
白木優生一頓,口罩下的面頰熱度上升,定了定思緒,他努力開口道, “沒有的,應該是多虧有前輩在…不然的話就很危險了。”
“這樣, ”尾白阿蘭頷首,倍感欣慰道, “看來阿侑那家伙也算盡了前輩的責任,知道去照顧后輩了。”
照顧后輩嗎…
昨夜凌晨與白日里的記憶打著卷漫上腦海,忍了忍、到底沒做出更多表情。
與其說是照顧后輩……更加偏向某個極端的方向吧。
“喂、你要的衣服給你帶來了,”眾人圍著兩人嘰嘰喳喳時,又是一道新的聲音插入。
男聲從門口來,眾人聞聲望去,就見一肩背球包、一肩背書包的宮治進來,面無表情將肩上的書包毫不客氣丟給人群中央的宮侑,像甩下了個重擔子般表情終于輕松些許。
多看了眼,宮治視線奇怪一停,“……你怎么還戴口罩?”
“……”
“哦?”
“哦哦?”
不明所以的眾人嗅到一點八卦的味道,事情好像沒有他們想的那么簡單。
“那什么——我要出去了,前輩你們不要擋路在這里啊!”
宮侑捏著鼻子,支吾含混直接略過狐貍兄弟的話題。
宮治視線轉動,掃過不遠處就差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白木優生,又掃過短短幾秒間小動作無數的宮侑,眼皮不輕不重跳了下。
他猜到了什么。
眼尖的人瞥到宮侑從包里拿出的衣服正是新的校服制服,再仔細一看,他身上的那套校服似乎還是昨天那套。
互相交換了個視線。
不消多想,只余光瞥過就能知道這堆人在想些什么,宮侑一抓頭、頗為煩躁,背對著眾人干脆利落在更衣柜前脫掉昨天的衣服。
“難不成——阿侑你昨天晚上,沒有回家嗎?”
“哈哈怎么可能,阿侑他不回家的話待在那兒啊?”
“……”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找尋答案自然要從容易撬開嘴的對象那里下手。
只短短幾秒,倏地一下,眾人視線齊刷刷移轉方向,直接盯準角落里某個已經將存在感降到最低的人。
白木優生:“……”
“是、是怎么了嗎?”
“所以——白木你和阿侑昨晚一整晚都待在一起嗎!?”
“絕對是這樣的吧,那口罩難道就是……”
“白木你……”
七嘴八舌、嘰嘰喳喳,該說八卦是人的天性還是什么嗎。
白木優生被沖得大腦混亂,艱難維持鎮定,“那個……”
“咔。”
更衣室柜門一下子關緊,鎖閂聲音清脆明晰。
氛圍一靜,隨后響起的是慢條斯理換完衣服的人的聲音,“是啊,我們一整個晚上都待在一起,那又怎么樣啊?”
“——”
面面相覷,“一整個晚上?”
宮侑扣好最后一粒扣子,挑眉,“對啊、包括今天早上我們都一直在一起呢。”
嫻熟穿過人群、手臂一伸一拉,果斷就將立在原地的人拉進自己懷中。
他輕飄飄道,“前輩們可不要忘記了,畢竟……”
“——我們現在是已經交往了的關系啊。”
宮治抱臂后退一步,他已經提前感受到了點積蓄的怨念。
嗯…希望下手重點,連帶著他的份也一起。
“所以,阿侑說的是真的?從昨晚到早上,那家伙一直都和白木你在一起嗎?”
又退到角落里的白木優生定了定神,望著鬧哄哄一團的人群,想了想,“是的…因為昨晚一直在發燒,所以侑前輩他留下來照顧我,是這樣的。”
“那就難怪了,真是辛苦你了呢,對了!要好好恢復身體啊,生病什么的太不容易了,所以白木……”
旁邊人在喋喋不休念叨著,白木優生一邊聽、視線卻頓了下,停在鬧哄哄人群之中的那人身上。
不知何時,宮侑隔著人群空隙抬起眼、輕飄飄勾了下唇角,狐貍般瞇起眼,做出口型。
‘……atsumu’
‘侑’
心臟慢跳一拍。
早上被纏著改換稱呼的記憶如海浪般沖刷而來。
視線止不住躲避、卻落在他身側的手上。
手指探出,拇指壓在中指無名指上,只豎起兩根手指,狐貍一般的手型。
放在身側輕微晃了晃,白木優生兀地就心領神會。
‘兩次。’
進入排球部后,有兩次都是叫‘侑前輩’或‘前輩’而不是‘侑’,完全被看在了眼里。
止不住洇上點緋紅色澤,無論是被口罩遮蓋住的臉頰還是其他地方,總之根本就沒有辦法。
……可惡。
居然在這個時候還要故意讓他想起那個,太過分了。
“呃……白木,你怎么突然耳朵變得紅通通的、還在發燒嗎?”
旁側喋喋不休一直在傳授照顧好身體的重要性的人眼一瞥,登時疑惑。
控制不住伸出手攏在自己耳朵上,果然、無論是耳尖還是耳垂都發著燙。
咳了聲,假裝鎮定,白木優生拉高了口罩,模棱兩可道,
“可、可能是感冒的后遺癥……對,沒什么關系的,不用擔心我。”
“欸——真的沒關系嗎?”
“沒、沒關系的,真的!”
只要讓他稍微遠離一下這里,最起碼、別再和人對上視線,就能會好轉起來。
一直這么下去的話,心臟必定會承受不住的。
拜托、心臟,別再跳那么快了,這樣下去不絕對會被聽見嗎。
喜歡的情感什么的……真的完全控制不住啊。
應付完排球部眾人,早上的課程與訓練也成功告一段落。
坐在座位上收拾課本,放在旁邊的手機振動兩下,白木優生剛要去接,隔壁座的理石平介就戳了戳他,小聲提醒,“優生、優生。”
白木優生不解但耐心詢問,“怎么了?”
理石平介伸出手,飛快指了下門外。
見狀望去,不知為何門口簇擁了不少人,團團環繞,熱鬧異常,嘰嘰喳喳聲不絕如縷。
白木優生疑惑,視線卻一動、瞥到點亮目的色彩,一簇金、鶴立雞群般異常顯目。
一眼望去,難以忽略。
理石平介也適時開口,“優生啊,門口,宮侑前輩在等你。”
白木優生卡了下,突然想起剛剛無端振動兩下的手機,解鎖看去。
[From侑前輩:待會下課別跑,我來找你。]
[From侑前輩:等我啊,記得等我!]
以及,最新一條。
[From宮侑:抬頭。]
“……”
“就算再怎么說…也太夸張了。”
“哈——我也沒想到我居然這么受歡迎啊,一窩蜂圍上來還以為是喪尸圍城呢。”
氣喘吁吁的兩人好不容易爬上天臺,眼見著不會再被人纏上才勉強能呼出口氣。
好不容易的午休時間因為躲避就耗去小半。
靠著天臺圍欄,白木優生深深吸了口氣。
“優生,”旁邊的人突然開口,“我這么受歡迎,你會不會有點危機感啊?”
‘啊……?’
白木優生茫然。
看了看說這話的人,他艱難組織語言,“前輩……現在是說這樣的話的時候嗎。”
“又錯了,第三次了!”宮侑豎起第三根手指強調。
白木優生一哽,食指蹭了下臉頰,小小聲彌補,“侑…阿侑。”
“……嗯哼。”
勉強還算滿意,宮侑大咧咧席地而坐,直勾勾盯著匆匆對視后就避開臉的灰發少年,
“雖然現在是改過來了,但是那三次可還是要記賬的,優生你是知道的吧。”
肯定句。
灰發少年手臂搭在天臺欄桿上,勉強含混應了聲,“嗯…嗯。”
‘懲罰’和‘獎勵’什么的……完全就沒差。
都是纏著要Kiss個不停,親太多反而成為一種負擔。
嘴巴會變腫,要很久才能處理下去。因為沒有學會換氣,所以每次親都很累,還有更多難以直言的反應……
甜蜜的負擔嗎。
宮侑單手托著臉,盯著人看了半晌,彎起眼拖長聲音道,“嘛——不過優生你啊也不用擔心。”
白木優生出神還記得回聲,“…嗯?”
“畢竟就算再怎么受歡迎,我喜歡的就你一個,再多的其他也沒用,對于這點就絕對放心吧~”
“……”
灰發少年徹底哽住。
宮侑湊近,“害羞了?”
“……沒有。”白木優生嘴硬。
“那就是害羞了。”宮侑一錘定音。
“……”
“那就來幫我貼創口貼吧,”金發人影心情更好,
“我可是專門為了這個才特地到一年級蹲你的啊。”
拉下口罩,手指微動、順著灰發身影垂在腿側的手劃上牽住。
五指緊扣,直接攥著拉著、帶去觸碰自己的臉頰。
“看優生你的表情就知道你絕對在想‘創口貼什么的自己貼不就好了’這種東西對吧。”
牽攥住的手指被帶著向下移動,點在口罩下拉后的部分,觸及唇瓣,宮侑瞇起眼,金色眼瞳熠熠,意味深長開口,
“但是——這可是優生你自己咬出來的,明明只是Kiss卻任性地給我留下這么一個大.麻煩,雖然我對此是沒差,給別人看見也沒什么,反而更好才對。”
“但是說著不想被其他人看見,讓我一直戴著口罩什么的……”
“這些我可一直聽著,很聽話地照做呢。”
宮侑語氣拖長,懶散隨意,直勾勾盯著捂著臉頰耳尖滾燙、原地蜷縮起來的人,牽著的手攥緊,一點一點壓住,
“——所以現在,你要對此負責啊,不是嗎?”
第082章 第八十二章
十月初, 期中考結束。
因白木優生生病事件,對某位補習常客的場外援助聊勝于無。
白木優生實打實地擔心受怕了一陣,但好在最終成果還是好的。
成績次日公布, 低空飄過,兩位常駐補習選手總算是勉強保全了他們的春高出場機會。
一時之間,排球部緊張嚴峻氣氛總算緩和些許。
“——既然阿侑和阿治的選手權保住了,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
“即將到來的,那就是——”
“一年一度の共同生日!”
不明所以地跟著眾人一起起哄, 白木優生拍了拍掌心。
混在人群里的宮侑洋洋自得, 余光時不時地瞥他一眼,狀似低調道,“不過就是個生日而已, 沒什么其他的,根本不用在意也不用特別做些什么啊!”
“……”
“明明就是一副很想要別人做些什么的樣子呢…”
“我們阿侑畢竟也到了這個年齡了呢, 青春期什么的真是久違了啊。”
“是啊是啊。”
不知何時圍坐在一旁喋喋不休交頭接耳的眾人打趣道。
被戳破心事,宮侑狠狠咳了聲, 只言片語帶過,“總之我會自己看著辦的!”
“你——!”
手指伸出一指, 直接就將眾人視線齊齊引向唯一對象身上。
混在人群中的白木優生不解但微笑, 食指指了指自己,“我嗎?”
“就是你,走了!”
宮侑伸手一把一拽,直接就拉著人原地消失。
眾人感慨, 滿滿都是上了年紀的大叔風味,
“哎呀逃跑了呢……”
“畢竟交往了也是談戀愛的時候啊……”
“真是青春呢……”
宮侑和宮治的生日是同一天, 10月5日,正好輪到了周五。
“咳、雖然我也不是很在意, 但你就沒有什么特別想跟我說的嗎,在今天。”
一句話分成了三段,被堵在天臺上,白木優生眨眨眼。
“意思是……?”
“還能有什么意思啊!就那個、那個唄……”
宮侑咳了聲,明顯是緊張的,但又克制著不想多說,只一雙眼定定望過來。
嗯……
白木優生沒有立即說話。
就眼睜睜望著面前的人表情越來越差。
甚至臉龐越來越黑,一會兒沒注意、就烏云沉沉。
全都看在眼里,原本還打算著再看一會兒,但眼見著再這么下去絕對會惹惱人。
白木優生不知為何有些遺憾,及時開口,
“嗯……生日快樂,前…”
最后一個音節才出來一秒不到就迅速在人眼睜睜的盯視下當即改換,白木優生一個大喘氣,
“對,生日快樂,阿侑。”
原本還以為自己又能捉到小尾巴,已經擺好表情的金毛狐貍撲了個空,蔫蔫垂著耳朵,但他自我調節能力良好,很快就恢復過來。
“哼……勉勉強強吧。”
盯著嘴里說著‘勉強’,但臉上的烏云全然散去,白木優生止不住到了唇瓣的笑意。
掩飾了下,他微側臉,“今天會有什么安排嗎?”
“哈?安排——那不就是和你在一……”
直覺反應回答,說到最后一頓,宮侑兀地想起什么,咂舌,低低聲道,“要和阿治那家伙一起……放學后和晚上什么的…”
嘀嘀咕咕老半天,宮侑抬起眼,又看了一眼仍在耐心等待著他回答的灰發少年,拿定決斷,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
“——交往后的第一個生日,怎么看都應該只有我們兩個在一起才對吧!”
“……”
“那我回家?”
聽完對話,宮治抓了抓頭,慢一拍開口,
“你放心走吧,爸媽那邊交由我來應付就行。”
語畢,人影頭也不回推門離去。
“欸……?”
“怎么感覺治前輩,好像有點迫不及待的樣子?”
“哈,畢竟能一個人獨占蛋糕、電視、游戲機,還能通宵玩什么的機會可不多,那家伙早就在等這一天啦。”
宮侑撇撇嘴,也不在意,拽著身邊的灰發少年拎出稻荷崎,
“你想做什么,看電影,還是唱K?或者是去哪里玩?反正今天是周五,明天休息日,不回去都沒關系。”
‘感覺夜不歸宿都要變成習慣了呢。’
只敢心底這么想想,白木優生想了想,“我們……不和排球部的前輩們一起嗎?”
“——都說了是我們兩個的獨處時間!”
宮侑哼哼唧唧,“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難道有我還不夠,你這個笨蛋在這個時候還要提起其他人……”
眼見著話頭朝向某些微妙的方向狂奔,白木優生及時剎住。
“沒、沒有的,因為上次生日的時候…前輩們都出現了,所以以為這次也…”
他指的是那個時候自己的生日驚喜。
被宮侑帶著,出現在卡拉OK,從包廂里一窩蜂涌出的排球部眾人。
全然未知,全然無措,全然驚喜。
“啊…那個啊,”似有若無應了聲,宮侑抱臂,含混道,
“那個不一樣,反正我已經拒絕了,只有我們兩個,今天!”
“怎么,你不滿意?”
一邊說一邊觀察灰發少年的表情,宮侑瞇起眼。
絕對不會不滿意。
倒不如說因為可以兩人相處,還很開心。
白木優生實實在在地搖了搖頭。
“——那不就行了!”
得到肯定答案,心一松,宮侑哼哼道,
“所以快點告訴我你想去哪里啊。”
白木優生:“哪里都可以去嗎?”
“當然——哪里都可以……”
“……去。”
兩人出現在手作蛋糕教室。
宮侑:“……”
都那么說了,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出現在什么更有趣、更私人、更情侶、更隱秘的地方嗎?!
完全沒有get到的白木優生欣喜:“還以為會趕不上呢…還好趕上了,好幸運。”
“蛋糕…教室?”
“嗯…嗯!”
白木優生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一想到生日就會關聯……生日蛋糕。”
“雖然說買一個就好,但是還是……有點想和前…嗯、阿侑一起做一次…這樣。”
他有些拘謹,低著頭,“明明是阿侑的生日……卻要陪我來做這個,會不會有點過分之類的…”
“不會!”宮侑當即斬釘截鐵,
“絕對不會!”
白木優生:“真、真的嗎?”
“真的!”
宮侑出言:“我這輩子——除了打排球,最喜歡的就是做蛋糕了!!”
金毛狐貍自信發言。
白木優生篩選蛋糕粉,打入蛋清蛋黃,開始攪拌。
在宮侑協助下往模具里倒入面糊,震動幾下震出氣泡、遞入烤箱。
“——叮!”
象征蛋糕可以出爐的提示聲響起。
兩人湊上前去,齊齊盯著。
“……”
“那個、蛋糕胚的顏色…是不是有點奇怪?”
團團圍在新鮮出爐的蛋糕胚旁,打量了會兒,對比了一下其他桌的,白木優生遲疑開口。
一般來說新鮮出爐的蛋糕胚呈棕黃偏金色,但偏偏兩人面前做了標記的蛋糕胚,完完全全呈現一種烤過頭的焦黑色。
“沒——沒問題,我就是喜歡這種熟成風味!”
宮侑一眼看出原因,旋即力挽狂瀾,“在其他方面補足就好。”
“好、好的…”白木優生默默吞下到口的‘要不重新再烤一個’話語。
原來前輩喜歡的是這種烤過頭的蛋糕胚啊,得稍微記住一下。
開始攪動蛋清,打發奶油,這次借助了工具。
奶油總算沒出什么問題,打發的很漂亮。
三下五除二涂抹上去,白木優生努力涂抹均勻。
宮侑抱臂在旁邊看著,灰發少年的確是認真做著,也是頭一次這么做,每行一步都要看一眼步驟,生怕做錯了什么。
認認真真盯著抹面的蛋糕胚,因為湊得太近,發絲傾下幾縷,用手背去蹭的時候臉上甚至還沾上了奶油。
過于認真、所以沒有意識到這點細節。
……很可愛。
單手托著臉,這么盯著看。
看著看著,被盯著的人反而出聲。
“那個……”
宮侑抬眼,“嗯哼?”
“請不要,一直盯著看……”
臉上沾著些許奶油的灰發少年卡頓開口,雖然他還是一幅認真抹勻蛋糕胚面的模樣,但細節處可見更多。
手指緊張攥住,指尖細微發顫。
手腕竭力維持平衡,視線卻不住的跳動。
宮侑挑起眉,“怎么,不給看嗎?”
“不……只是那樣,只是情不自禁會緊張。”
白木優生小小聲解釋。
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無甚感覺,可在意識到的那一刻,就止不住地反向去關注。
望過來的視線停留之處,或許是他的臉側、或許是其他的什么地方……總之實打實的停留在身上。
視線也和人一樣,存在感鮮明,根本就難以忽略。
被這么注視著原先是沒有感覺的,可是一想到注視著的對象、視線的主人,就情不自禁的想去探究更多。
‘為什么要一直這么看著?’
以及‘他在看著的時候會想些什么?’
這么想著的時候艱難抹勻了涂面,深吸一口氣,把剩下的奶油裝進裱花袋里,得去做下一步了。
宮侑瞇起眼,兀地起身開口,“我來幫你。”
“欸……欸?”
“阿侑休、休息就好,擠裱花袋我可以…”
“——多少也讓我有點參與感啊,只讓你一個人做完的話,”
宮侑慢一拍,晃晃悠悠補足,“那還要我在這里干什么,不是嗎,優生?”
“……”
反駁不了。
白木優生退后,乖乖就要讓出手中的裱花袋。
“——不,你還是要繼續的。”
宮侑開口,站定后就著人的手,穩穩當當握了個滿滿。
白木優生緩緩敲出個問號。
他的手握著裝滿奶油的裱花袋,而在此之外,宮侑的手探來,并不是握住裱花袋,而是握住他的手。
以一種帶動的姿勢,直接攜著施力。
力量隔了一層、直接傳遞到他的手上,而后才下一步去擠壓出奶油。
做這個動作、不得不靠近才能更好施力。
貼著人站著,胸膛靠近后背,從后背擁上來,手臂也打開環過,從其他角度看、近乎于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溫度從接觸的地方蔓延,手背、后脊、肩頸。
白而濃稠的奶油從裱花袋口溢出,一點一點涂抹在好不容易抹勻的蛋糕胚面上。
手指發著顫,甚至有點掌控不好方向。
白木優生微抿唇,不知為何總想移開眼、視線飄忽著,一落到奶油上就仿佛被燙到般,止不住顫澀。
“別動。”低低男聲自耳邊響起。
他再度被另一雙結結實實的寬大手掌帶著握準,動不了分毫,桎梏一般。
而這么做的人湊近,呼吸都溢出,不斷貼近,接觸。
身后的人低下頭,干燥柔軟的唇瓣擦過,聲音漸沉,壓得很低,
“看來這里也沾上奶油了啊。”
“幫你弄掉好不好,優生?”
第083章 第八十三章
蹭在臉上的奶油想要除去, 方式除了用手蹭去就是在極為靠近的情況下用唇瓣抿去。
選擇權在宮侑手中而非白木優生手中。
話出口的那一瞬,心底就已知曉對方會進行如何的動作。
按理說……戀人之間的親近沒有什么問題。
但是,侑前輩似乎最近似乎很對這種親近行為上癮, 甚至已經到了有點肌膚渴求癥的程度了。
大腦不得不放空,才能勉強抵御極近距離下湊近過來的人的面龐沖擊。
眼睛是抵抗住了,知覺感官還沒有。
唇瓣溫熱柔軟,觸及臉頰時止不住變得滾燙。
原先僅僅只是擦過,但又稍稍折回, 停在頰側那一小塊地方。
呼吸噴灑吐出, 卷起一點高溫,更加難以忽略。
嘴上說著‘幫你弄掉好不好’,其實根本就沒有在征求答案, 只這么任性且自顧自的做了。
手掌被另一雙手握著間續擠壓載滿奶油的裱花袋,醇白稠厚的奶油從嘴部溢出, 經由手部施力、慢慢停在涂抹均勻的蛋糕平面,一點一點堆成漂亮的形狀。
“啊、做的不錯呢。”
耳邊夸贊不絕如縷, 低低男聲纏繞。
似被燙了下,臉頰、眼睫、耳尖, 白木優生鎮定, 勉強維持著往日的模樣,但壞心眼的家伙偏偏就想戳破他這一層偽裝。
手指微動,挪開擠完第一簇奶油的手掌,“那么——再來一次吧?”
沒等到回答就自顧自開始, 手指不僅貼著手掌,還嵌入手背, 交握的程度加深,手掌心與手背的接觸部分也更多, 滾燙的溫度完完全全貼著。
明明只是在蛋糕上擠奶油,十分正經且平常的事情,但是白木優生此刻大腦止不住飄向某個奇怪的角度。
不、那個,再怎么想也不能想到那樣的東西啊。
隔著手掌接觸的,蹭揉摁抵,明明第一直接人是自己,但主權的掌控卻完全落不到自己身上。
被.操縱去做下一步,一舉一動都被捏在掌心。
他該反抗的。
但卻被仿佛只被捏住后頸皮的貓,還是其他什么,一點反抗的動作也做不出來。
灼熱的氣息停在耳畔、臉側,唇舌的溫度才剛剛從頰側離開,看起來是正常站在原地,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身體的重心已經轉移,逐漸后退、依靠著身后之人的支撐才勉強維持正常這樣。
……太奇怪了。
這樣不就變得只有他總是在想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嗎。
“不…不做了……”
又小又低的聲音從灰發少年口中溢出,低低纏纏的,聽起來不像抗拒、像撒嬌。
最起碼落在宮侑耳中是這樣。
站在后面的金發身影沒說話,仗著面前的人看不見自己表情,狹長的狐貍眼瞳好心情彎起,唇角一勾,男聲懶懶散散傳出,
“欸——不就是幫忙擠奶油嗎?優生你怎么一副奇怪的模樣啊,難道是哪里不舒服嗎?”
恍若未聞,十分關心的語氣,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白木優生:“……”
沉默在心中、口中蔓延,與先前剛認識、剛剛交往時對宮侑完全的信任也接受不同,他現在逐漸認知到了自家戀人暨前輩性格上那稍顯惡劣的一面。
尤其是在這種時候,為難的時候便會一五一十顯露出來,甚至還夸大許多。
“沒、沒有不舒服…”雖然心底有很多話想說,但乖乖回答占據守則,而后、他組織語言,
“這樣……稍微有點不方便的,那個、阿侑要不先……”
“哈——哪里有不方便?”
宮侑發出長長的疑音,白木優生顫了下,握住他手的那雙手掌壓得更近更緊,甚至隱隱有桎梏的傾向。
手指撥弄著被覆在其上的那支手的指尖,指腹頂著指甲,漫不經心般東戳一下西碰一下,
“這樣不很方便嗎……優生?”
又被叫了聲名字,白木優生緩緩深吸一口氣。
今天、是侑前輩的生日,按理說,是要依著前輩的。
所以只是這樣被牽著手……稍微忍受一下吧。
就一步、一步而已……再退一步也沒有什么關系。
說服自己,打通關卡,白木優生抿了抿唇,“好、好的…”
“嗯哼……乖孩子。”
被一句‘乖孩子’收買,任人上下其手摸了個遍。
灰發少年最后松開時整個人面頰泛紅,后頸也是醞紅一塊。
是被蹭出來的。
“那么,這是你們的蛋糕,請收好~”
兩人親手制作的蛋糕被打包好送到面前,宮侑手一勾就拿起拎在身側,一手勾著蛋糕一手牽著人。
肉眼可見的心情愉悅。
再看另一邊,發絲微亂,氣息間錯,視線輕輕顫著、素來漂亮的深綠眼瞳浸著淺淺水色,鼻尖泛著些紅的。
他情緒些微激動、止不住沖上臉,而乖乖支著的臉頰,未退去的嬰兒肥弧度明顯。
讓人感覺伸出手輕輕一捏,這家伙就會仿佛被欺負了般,露出點可憐又可愛的表情。
……這么想著的人的確也這么做了。
二傳頎長、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一捏、指腹一壓,對此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人呆呆抬起眼,對上瞇起眼表情莫名的宮侑。
“欸、欸…?”
“怎么,捏一下不行嗎?”
宮侑理直氣壯發問。
兩人離開手作教室,行走在人流量擁擠的街道上。
周遭路過的行人行色匆匆,沒人分出過多的注意給路邊這兩個突然停下的高中生。
“沒、沒有的,可以……是可以。”白木優生到底還是回答了。
“那不就行了,露出這種可憐巴巴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宮侑哼了聲。
“……”
說這話的人一點也不心虛,聽的人一時甚至也沒察覺到哪里不對,只好含混應聲。
‘就知道這個笨蛋很好糊弄。’
眼瞳閃了閃,宮侑瞥了眼時間,“之后還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
話題一轉,白木優生認真想了想。
其實給宮侑的禮物都已經準備好、放在家里,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送出去。
很想和宮侑一起去做一次蛋糕的目的也達標了,坦白來說現在再讓他想的話、也想不出什么有趣的提議。
他坦誠地搖了搖頭。
猜到這家伙心理活動,宮侑手掌托著臉、手指點了兩下,“那陪我回家一趟,然后我們再去你家!”
白木優生自然都是聽他的。
天大地大、壽星最大。
更何況是壽星·宮侑。
宮侑盯著他看了會兒,“好了,走吧!”
他不多說其他,只牽著白木優生向前走。
身高腿長,兩人都是一樣,也就不存在誰跟不上誰的說法。
走著走著,白木優生突然冒出點疑惑。
如果宮侑他要回家的話,那之后還要去……他家嗎?
“——當然要去!”
直接勘透了身側的人的內心,宮侑推開門大咧咧牽著人登場,正坐在沙發上打游戲的宮治聞聲隨意轉頭,很快、一臉‘見了鬼了’的表情。
還沒開口說些什么,就見著金毛狐貍一溜煙竄入儲藏室也不知道去做些什么,反正原地就剩下個白木優生與他大眼對小眼。
宮治:“……”
“阿治、誰進來了啊,阿侑嗎?”
廚房內正在忙碌的宮父宮母聽到動靜就要探頭出來看,大腦風暴,宮治迅速處理了下當下情況。
先把門口的后輩領進來,再交代宮侑那家伙……
“——我們走吧!!”
一溜煙又竄出來的宮侑頭也不回直奔門口的灰發少年,與剛才不同、手里不知道拎著什么。
神神秘秘的。
白木優生甚至還沒能與宮治或宮父宮母搭上話,就被興沖沖的人一路拽著狂奔走了。
“阿治?”
走出來的宮父宮母望著空空蕩蕩的門口疑惑出聲。
宮治頓了頓,慢一拍開口,“呃、那個,宮侑他……今晚應該不回來了。”
“欸?”
白木優生也很想發問,張嘴幾次想說又克制住。
“有什么想說的?”宮侑坐在旁邊,正劃動著手機,余光卻有一搭沒一搭注意著人。
白木優生:“沒、沒什么…”
“哼……”
無需多想,宮侑就知道這個笨蛋又在東想西想了。
“都說了今天只想和你在一起啦,交往后的第一個生日什么的……以前都是和阿治一起過,現在多少也該有點變化才對吧?”
說這話的人放下手機,看樣子是不準備劃了,臉頰逼近,眼睛直勾勾盯著,
“還是說……優生你不想和我一起嗎!”
“不是這樣的!”
情緒作用下,話語先一步蹦出口,意識到的瞬間、白木優生當即側了側臉,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只想…和阿侑在一起,但是……”
“那就沒什么好但是的了!”
一錘定音,宮侑根本不給白木優生思考與說出其他話的機會。
“而且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欸……欸?”
不、那個,話題怎么突然跳轉到這里。
白木優生狀態正在響應中。
待在一起,沒有問題。
去他家過生日,也沒有問題。
但是一起睡……是可以的嗎?
“我又不會對優生你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說一起睡就是一起睡!”宮侑理直氣壯,一步踏入白木宅,儼然一副將這里當做自己家的模樣,
“而且就算想要做些什么按照優生你的脾氣絕對會生氣,我又不是什么不稱職的戀人,多少還是會在意這點,雖然很想做點什么,但是看在——”
忍無可忍的白木優生當機立斷伸出手,物理掐斷碎碎念。
他轉移話題,“那個、我準備了禮物……阿侑,要不要看一下之類?”
“禮物?”
“嗯…嗯!”
總算找到了個借口,白木優生迅速把自己為宮侑準備的東西抬了上來。
從九月初……或者更早一些,在知道宮侑生日的那一天開始,他就為之著手準備著了。
太貴重的不會收,所以在類別甄選上花費了一些力氣。
坦白來說就是他什么都想給,但送禮物的對方不一定什么都會要。
“這個是……之前阿侑有說很想要這款代言的運動鞋,因為沒有在發售日搶到記掛了很久。”
“嗯…這個的話是阿侑喜歡的那位選手的簽名,還有下一場比賽的內場票…”
“這個是手機…上周手機不是不小心摔在地上,屏幕裂開了嗎,所以準備了新的…”
“還有這個……”
灰發少年背著手站在宮侑身側、看著他拆開包裝,一樣一樣地解釋,話語耐心,聲音溫和。
大到貴重物品,小到護甲油,方方面面的都有、堪稱是一應俱全。
“其實……之前有在苦惱,到底該準備什么…很擔心不會被收下,但是準備的時候一想到會送給阿侑,就會變得很開心。”
灰發少年彎了彎唇,手指支著臉頰,視線落在宮侑的側臉,輕聲開口,
“能有機會為你這么做,真是太好了。”
“……”
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被記住。
未被達成的每一個愿望都被實現。
禮物堆在面前,像一株圣誕樹,滿地都是包裝紙和緞帶、幾乎無處下腳。
坐在正中,點上蠟燭的蛋糕煥發溫暖柔和的光彩,而身側的人小小聲,
“……第一次幫人過生日,如果有不足的地方也請稍微原諒我一下吧?”
“…除了錢好像也給不出更多,真的很抱歉……”
“如果不滿意的話也沒有關系…我會努力做得更好的。”
白木優生試探了下,伸出手,小心翼翼主動牽住定在那、久久沒有說話的人的手掌,一點一點收緊,努力將自己的手塞進去,認認真真道,
“我想幫阿侑過生日…這一個,下一個,下下一個……”
“今年明年后年,十年后五十年后…”
“一次不滿意的話就下一次,雖然這么說聽起來會有些貪心……”
“但是、那樣的話果然還是想當面的說出來,”
抿了抿唇,灰發少年低下頭,慢慢伏下身,將額頭貼近、抵在那只手背,垂著眼,音色清冽又沉靜,無比安心,
他道,“如果可以的話,侑前輩、愿意在未來里…給我留下一個位置嗎?”
第084章 第八十四章
“喂、那邊那個過來幫個忙……”
“等等、呃…是阿侑吧?應該是吧?”
正在抬球框的尾白阿蘭辨認了番, 確認對象,難以理解開口,
“阿侑, 你這幅模樣……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哈哈哈我怎么會有關系阿蘭前輩你真是的要幫忙就早點說呀,我可是最熱心的人,都交給我吧我一定會搞完的哈哈!!”
說話的人一口氣不帶歇,周身滿滿洋溢著‘哎呀我好開心’的微妙氛圍。
尾白阿蘭:“……”
“不…怎么看都絕對是有關系吧……”
赤木路成伸手拍了拍肩,“沒關系的, 阿蘭, 不用在意就好。”
湊過來的另外幾人點頭,混在其中的宮治默默抬眼瞥了眼樂的找不著東南西北,推著球框就撒腿跑的背影, 面無表情想了想。
反常。
大反常。
但是一聯想到反常的對象,似乎又變得不是那么反常。
“他這狀況持續多久了?”
“……一周吧。”
“那就是上周生日結束?”
“差不多。”
差不多聯想到什么, 眾人視線飄轉,定到某個一如既往、相比之下十分正常的身影上。
被認為十分正常的白木優生自然感知到他人視線。
他盡量維持往日模樣, 只揪起領口t恤擦了下臉頰的汗,平常偏過臉, 余光注意撒手滿場亂竄的人背影上。
……他是真的沒想到, 那一晚的話語,效果會如此…如此。
說出那句“如果可以的話,侑前輩愿意在未來里留下一個位置給他”時,情緒緊張又緊繃。
但克制著不表現出來, 只呈現出一副沉靜又安心的模樣。
不管是接受還是拒絕,即使得不到回答, 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當然如果接受最好,給予肯定答案的話, 也就代表著可以借此規劃未來,將對方納入自己的人生中。
當然、前輩更加擁有拒絕的權利。
他送的禮物是自己一味想送的,也就代表著不一定是前輩想要的。
不確定。
從未有過此刻般緊張與不確定。
會喜歡嗎?接受嗎?
還是反感,亦或是討厭?
低下頭、俯下身,將額頭貼近抵在面前之人的手背,這樣的動作看不清頭頂之人的臉,也判斷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只能借由耳側流動的呼吸、肌肉起伏的頻率,相觸部分傳遞來輕微感知。
他會是什么表情?
被抓握在手中的手掌久久沒有動靜,流動著的呼吸頻率加快。
時間仿佛沙漏里的沙,一粒一粒向下墜著。
數時間由分秒變幻,變成數著墜下的沙礫。
“……啊。”
一句似有非無的不明氣音。
捉住氣音的尾巴,緊緊抓著,一點都不敢放開。
低下的頭也沒有抬起,白木優生定在那里。
邁出這一步比想象中輕松,有勇氣做輔就能直接開口說出。
但是說完之后呢,要如何處理,更該怎么做,都是未知數。
緊繃,唇角抿起向下的弧度,臉頰不自覺把情緒壓到最低,身體或許在失溫,又或許只是心理感覺。
“嗯……”
“……呃呃。”
“——呼。”
取代回答的是一連串意義不明的氣音。
比起不知如何作答的感慨,更像是想說的太多卻又不能準確表達出的猶豫。
白木優生不敢抬頭。
明明剛才說出話的時候是鎮定沉靜,偽裝成那副模樣,但現在話說完了卻又想一直縮在安全的殼。
“所以……”
“這是那個…那個吧,對吧?”
白木優生頓了下,微顫的眼睫緩緩抬起,抵在額頭上的手背微施力就將他的臉頰抬起一些弧度。
讓躲避的人直面,面對面對話。
宮侑撓著脖子,出口話語不順暢,到底還是支支吾吾說完,
“就是…告白、求……求婚!”
他期冀盯過來,眼底滿是期待,“是那樣吧,優生?”
白木優生:“……”
宕機。
欸、欸欸…
他…他說的是告白求婚嗎??
是、是這樣嗎?
宮侑:“在未來里留下位置什么的……還有什么今年明年后年,十年后五十年后……這不就是要完完全全相伴一生的說法了嗎!”
以手握拳咳了聲,宮侑道,“現在就說這個…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我啊,真是的…知道了知道了、雖然我也很喜歡,但是這樣的話……多少也得等到成年再說吧!”
“還有那段宣言…可惡,就該原原本本的錄下來啊!好可惜!”
白木優生呆滯。
呆呆的眼瞳中印映出不知為何獨自抓狂的金毛狐貍。
事態,發展成這樣是沒錯的嗎?
但是前輩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嗯、嗯…告白和求……
——求婚?!
宕機的大腦刷地一下反應回來,眼瞳驚顫轉動,白木優生心底‘我我我我你你你’半天,嘴巴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沒關系、沒關系。”
作為對照,宮侑反而是先一步迫使他自己鎮定,雙手緊緊握著面前的灰發少年,
“我接受了、我說我接受了!”
他略微有些不甘,“雖然這種話反而讓優生先說出來有點不爽…不、也不是不爽,但是在計劃里明明是該由我先說才對!可惡、這種被搶先的感覺…”
嘀嘀咕咕著,又很快理好情緒,“但是沒關系,沒錯,還有機會,到時候我來邀請優生,我來說就好。”
他與自己達成和解,反觀之白木優生,陷入茫然。
他……是想努力嘗試踏出這一步沒錯。
一直以來、都是宮侑在向他靠近,主動的一步又一步,只站在原地,等著人向自己走出九十九步卻不回應的話,那樣就太可憐了——
原本是這樣,沒錯。
但是現在,這一步,似乎邁出的有點……
灰發少年陷入頓澀,久久不能恢復。
“——我接受了!”宮侑手指收緊,攥著握在掌中的手掌,直勾勾盯著人開口,
“沒錯、我是說……是優生的話,完全想不出未來沒有你會變成什么樣。”
白木優生被他引去注意,完全望進他的眼中。
速來隨意懶散,漫不經心的人難得露出幾分鎮定鎮靜,額頭青筋飛快跳著,混著話語一起出口,他自己毫無所察,實則有些慌不擇言。
但此刻慌不擇言的不僅是他,混亂的兩人恰恰好就對上腦回路。
“你知道的我不會說什么其他的話,而且只說不做的話,那樣也太沒有意思了。”宮侑加重了握緊手掌的力量,想要將自己的全部情緒都通過交接的這一部分傳遞過去,
但還不夠,還不夠。
他靠近,上半身、面頰,身體前傾,距離迫近,話語大段大段拋出,
“無論優生你是想表達什么…只是陪伴也好,沒想到其他那么遠的地方也好、總之什么都好,反正!”
深吸一口氣的人蹲下,使得兩人視線維持同高,金色兩點眼瞳直直對上深綠,狹長眼尾定定盯著,
“我想要的……絕不僅是現在。”
“未來,十年后,五十年后,甚至一百年!就算變成老頭子……那也是不夠的。”
這下子說不出話的變成了白木優生。
“禮物我很喜歡,只要是優生你送的……無論什么都會喜歡,更別說是優生你精心準備的這些。”
“居然連每一句說過的話都被記住,可惡……好感動,感覺甚至現在就要哭出來了,可惡啊。”
金毛狐貍越說情緒越激動,甚至狠狠擦了一把臉頰,別過頭去深深吸口氣再轉過來 ,惡狠狠地盯著,卻不會讓人害怕,
“雖然我想要的只有一個,只要有優生你在就夠了!”
“——畢竟,優生你才是我想要的唯一的禮物啊!”
話是喊出來的,直吼吼地朝著人沖擊。
白木優生半晌都難以做出反應。
太混亂了。
太過分了。
完全、完全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這…這樣嗎……”
“……”
“咳、就是那樣啊,如果不是優生你先那么說的話,這種話我也是絕對不會直接說出來的,還怪…怪讓人害羞的。”
宮侑抓了抓后腦,到底是鎮定情緒占了上風,
“而且,準備的東西雖然不應該這么用,但是這個時候…也勉強算是派上用場,嗯。”
他說著,從之前白木優生就很在意的從宮宅帶出來的東西。
包裝盒包裝,裹得嚴嚴實實。
宮侑直接塞進白木優生懷里,督促他打開。
“就……反正你看見就知道了!”
手指動了下,面前人皺著眉,到底是放了他一只手自由。
白木優生拆開塞到面前的包裝盒,打開盒子。
——黑絲絨底托上立著小小的圓形托臺,其上正是一圈銀質鏈條模樣的飾品。
是項鏈,沒有錯。
視線微動,停在其下那枚小小的字母掛墜上。
花體字母雖然連筆,但稍微一看也很好認。
[Atsumu]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就買戒指了,但是戒指果然還是成年后再……所以,暫時用這個過渡一下吧。”
宮侑不安分地嘀嘀咕咕,“項鏈如果不喜歡的話…也不用勉強自己戴,我知道優生你不喜歡多余的綴東西,嫌麻煩的話放在一邊也行,但是現在——收下,必須要收下!”
“不收下的話我絕對會——”
他話沒說完,遞到面前的手就已經拿起那支項鏈,拾起它的人盯著看了好一會兒,聲音低低但又輕,
“……這是,前輩給我打上的標記嗎?”
“哈——?”
顯然是被戳中心事了,虛張聲勢勉強裝腔,宮侑試圖糊弄過去,但一對上人臉頰,到嘴的話又從真心里出,
“是…是又怎么樣啊!”
“人家過生日不都是可以許愿嗎,我許個這樣的愿望不行嗎?!”
宮侑哼哼唧唧,“誰不想讓自家戀人完完全全被打上屬于自己的印記啊…”
“我知道了。”
得到答案,灰發少年應聲,湊近,低下頭,露出一截白皙后頸,將自己完全呈現出來,
“那么,請前輩為我親手打上標記。”
“拜托…讓我成為你的東西吧。”
第085章 第八十五章
十月, 伴隨著雙子的生日結束而結束。
在其后整整一個正常的學期月時間,稻荷崎男排部的訓練也沒有落下,畢竟, 十一月的春高地區代表戰已經近在眼前。
與IH時地區戰相同,在兵庫縣體育館進行小組戰。
IH的亞軍成績為他們吸引來了更加矚目的外界目光,也就更加期待在春高這一役中的表現。
兩周的時間,地區代表戰落下帷幕。
稻荷崎一如既往地作為種子隊伍拿下首輪出線權。
“大家知道的吧?我們的目標可不只是去年的準決賽第三名啊!”
“沒錯沒錯、今年尤其重要,所以千萬不能懈怠!”
這樣的對話已經上演無數次, 甚至在春高地區戰的慶功宴上繼續上演。
“時間啊快得很, 一眨眼十二月就會過去,轉眼就是一月,你們這群家伙可千萬別自大, 開門就摔上一跤。”
“喂喂、烏鴉嘴!這個時候怎么看都要說點好的才對吧!”
眾人吵吵嚷嚷、圍擠在溫暖的室內,甚至還有拿烤肉去堵說話人的嘴巴的, 總之熱鬧異常。
“說起來……那兩個家伙呢?”
赤木路成摘下圍巾張望了眼,找了半天沒見到那兩道熟悉身影, 疑惑道。
“好像是出去買什么東西了吧,估計馬上就回來, 別擔心——別擔心——”
“稍微也把后輩放在心上啊你這家伙!”
“嗨嗨……”
室內吵鬧異常, 室外空曠處。
不見蹤影的兩人正擠在自動售賣機前。
十二月的兵庫已迎來冬日,與十月初時那樣只穿著單薄校服不同,現在已經不得不換上厚厚的冬季校服、圍巾更是必不可缺。
擺在店外的自動售賣機亮著正在工作中的綠燈,提供熱飲服務。
不支持刷卡, 白木優生也不是習慣用現金的主,默默與售賣機對視一眼, 他轉頭,看向身側被凍得冷呼呼、不斷呼出白汽的人。
接收到視線, 宮侑分析、理解,十分自覺地拉開口袋,掏出錢包,并數出硬幣。
根本不需要旁邊這位少爺出手,就自動投幣、貼心攤開手示意‘請吧少爺’。
白木優生被他逗樂。
自動售賣機投下的光線明亮,照亮兩人所立足的這一小塊平地,眼瞳彎起、清晰就能映出在看著的對象。
“……都說了我自己出來就好,不用硬撐著出來陪我的。”白木優生無奈。
宮侑一張口就是大團大團的白汽往上跑,哼哼了聲,“我想陪你就陪你,只是區區有點冷而已,根本不在話下啦。”
說是這么說。
但明顯,‘不在話下’的人寒冷耐受度不是一般的低,一般說著一邊往旁邊人身上湊,就差將人抱個滿懷。
這么想著也這么做了。
雙手插在對方口袋,下巴擱在灰發少年的肩上,下半張臉埋在繞了兩圈的圍巾上。
鼻尖輕嗅,能聞到淺淺的洗滌劑與洗發水的留香。
“……好重啊阿侑。”
“——居然這么說,我會傷心的!!”
白木優生摁完選購按鈕,“哐啷”一聲,罐裝咖啡掉到取物口,他試圖彎腰,背后結結實實壓著的人宛如只大號布偶熊,呆在那一動不動。
灰發少年伸出手、輕輕推了下頸側的臉頰。
接收到訊號的金毛狐貍瞇起眼,哼哼著松開一點空隙,等人拿完東西又迅速纏上。
“居然推我,優生、說真的你絕對是越來越冷淡了!明明之前還是那么會撒嬌那么可愛的樣子!”宮侑慷慨激昂控訴,
“果然就是那個——得到了就不珍惜,厭倦了生膩了,對吧對吧!”
單手扣開易拉罐的拉環,白木優生抿了口,含著咖啡默默承載大號狐貍的一多半體重蹣跚往店內走。
雖然他不怕冷,不過還是快點將嘴硬的家伙送回店內溫暖的火爐旁比較好。
兢兢業業、勤勤懇懇馱著耍賴的人,沉默寡言的灰發少年一步一個腳印。
宮侑:“你看!現在還拒絕和我對話,我要控訴這是冷暴力冷暴力,我要罰你——”
背后的聲音像游魚般游了兩圈,一下子找準定位,兀地冒出,“我要罰你讓我也嘗嘗那個!”
完全——沒有威脅性的懲罰。
白木優生停下腳步、轉頭,視線落在人臉上。
提出條件的金毛狐貍洋洋自得、趴在肩上心情很好,完全不像是話語那般怨念滿滿,仿佛就在等著人轉過頭來看向他。
現在目的達成,尾巴甩來甩去,“——怎么,現在終于舍得理我了?”
嘴里還殘留著罐裝咖啡的余韻,白木優生到底是拿他無奈,手里拿著的咖啡罐才做出向上給的動作就被口袋抽出的手壓下。
這么做的人笑瞇瞇,狹長眼型彎成一道弧線。
“哎哎……我指的可不是這個啊。”
“……那是什么?”
終于舍得開口,灰發少年的聲音冷冽清透。
宮侑勾起唇,直勾勾盯著望過來的眼睛,意思盡在不言中。
白木優生:“……”
“在外面不是嫌冷嗎?”他發問。
“但是抱著優生就會暖和很多啊!”宮侑理直氣壯。
如果現在有什么排球部其他人正好出來,絕對會吐槽宮侑這番話。
但是現在沒有,只有白木優生與宮侑兩個人。
即使交往后對某只金毛狐貍抗性增加,足以抵御絕大多數甜言蜜語或撒嬌攻略。
但是相對應的,對方的段位也在上升。
白木優生:“好。”
反抗不了,認命吧。
“當然如果優生要是很不愿意的話我也不是不能尊重一下意見,可是怎么看我都應該是第一位、絕對不能不理我,冷暴力更加是禁止,多少也要和我……誒?”
露出訝異表情的反而是喋喋不休在說話的人。
重復般,宮侑湊了湊前,確認般看著,“真的?真的答應了?”
回答他的是面前之人的動作。
干脆明了地靠近,濃郁的咖啡香氣在兩人間傳遞。
唇齒交接中蔓延,與怕冷的人不同,他的唇是熱的、混著潮濕溫暖的感覺,附在唇上蜻蜓點水、又似亙久綿長。
主動親上,而后輕輕貼著咬了下。
不痛、比起咬更像是調情意味的含。
灰發少年做得干干脆脆,抽離時臉頰微熱、漫上點溫度,被他這么做的人似是也被傳染了般,一點一點燒紅了臉龐。
“喂、不是…優生你居然、居然……呃呃呃!”
白木優生咳了下,微移開臉。
臉頰才偏開一點弧度就被口袋里抽出的冰涼手指壓著掰回來。
完全沒做好心理準備就被自家本該是羞怯敏感的戀人冒進地來了這么一下,宮侑大腦僵直,
“不、那個,怎么會……難道額外練習了嗎!?”
白木優生:“……”
感覺前輩是個笨蛋怎么辦。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這么感覺到了。
該說是戀愛中的對象會變傻嗎……
白木優生含混了聲,“也不算…練習,大概。”
“這怎么能大概!”宮侑狠狠說著,還能分心自己手指壓著掰回來似乎冰到了人,貼著的臉頰軟肉似是顫了下,他默默摩擦了兩下自己的手,生起熱來才重又捧著人臉一副惡狠狠的模樣,
“明明之前是那種親都不會親、一親就哭的類型,現在突然親得這么熟練,絕對有問題!”
他疑神疑鬼,“換人了嗎,你好、在的話請把之前的那個笨蛋優生還給我,不然我會生氣的。”
白木優生再一次感受到面前的前輩絕對要變成笨蛋了。
“就…就稍微覺得……”
視線落在一角,稍微避開對視,緊接著視野內就被滿滿擠占一張臉。
臉頰的主人恨不得他眼中全全部部都是自己,極為幼稚地宣告主權。
“覺得什么——你說啊、你快說。”
白木優生小小聲,“也許主動一點…多親幾下什么的,說不定會更喜歡…喜歡我……這樣。”
宮侑:“!”
勉強說完,默默閉嘴的白木優生視線微動,眼前擠占滿視野的人靠近,還捧著他的臉,一反剛剛哼哼唧唧的不甘心,肉眼可見心情上佳,
“再多說點、我還在等著聽呢。”
白木優生不好意思,直接表達自己的情緒、主動向前邁出一步……本來就不是他所習慣的。
但是面對宮侑,無論多少次、都會被坦然接受,讓他生出一種‘或許這么做也是可以’的想法。
“……就是,而且也不是什么討厭的行為,多做一些也沒什么。”
“一直躲避…待在后面只等待,會讓前輩感到疲憊,所以…偶爾也想試試稍微主動靠近一點。”
白木優生越說面頰越浮紅,鎮定在原處,克制心底想要退縮回去的沖動。
“想被更多喜歡、相應地去做出更多,更多的事情……就、就是這樣。”
原以為已經好好成長了,最起碼在這一兩個月的時間里,做到不結巴不卡頓,能清晰有條理地對話。
結果情緒一上來,到底還是恢復成了原樣。
……看來變成笨蛋的,還有他一個。
話語出口,倍覺緊張的人小動作無數,勉強記得手里還有快涼透的罐裝咖啡,舉到唇側掩飾情緒般抿了口。
重重一下抵在肩側,另一人的重量更沉更重、完完全全壓在身上。
金色發絲炸毛般炸開,埋在肩頸的人深深深深吸了口氣。
聲音被壓在最底,含混不清,白木優生拼湊出來。
“……真的是…敗給你了。”
輕輕緩緩一眨眼,沒做出其他反應,硬壓在脖頸間的人猛地抬頭,倏地一下直勾勾盯視。
正一秒十個動作掩飾緊張的白木優生咕嘟咽了口嘴里沒咽下去的咖啡。
“再來一次!”
……欸?欸?
“剛剛那個完全奏效了,確認一下所以再來一次。”
“以及——”宮侑磨牙,惡狠狠湊近,霸道開口,
“不準在心里罵我笨蛋,我可都完完全全聽見了!”
第086章 第八十六章
十二月, 正式邁入冬的季節。
期末考試、結業典禮、三年級的最后一個學期,各社團的后續安排與寒假,接踵而至。
“終于——結束了!!”
期末考試結束鈴一響, 監考教師收完卷紙、確認可以離開,各班學生頓時沖出教室,成群結隊、滿滿享受自由的空氣。
——寒假,似乎已經近在眼前。
對于普通學生而言是如此。
但對于還有冬季賽事安排的稻荷崎排球部而言,只是更加將精力與時間集中在訓練之上。
日歷被圈出一道又一道痕跡, 一眼望去的紅色之中, 唯一被特別標注出來的黑色日期極為醒目。
年末,總教練黑須法宗照例交代了一通假期的身體、飲食安全等問題,下令可以解散后。
年前為數不多用于調整身體與情緒的假期正式開始了。
“這么一看,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一下子一年就要結束了。”
“嘛嘛……這種時候發出這樣的感慨, 哎、真像個老頭子呢。”
“喂喂,都這個時候了多少也說點好話吧!!”
放學路上, 年前最后一次齊聚。
三年級的幾個在前面斗嘴,白木優生沒參與前輩們的對話, 與宮侑兩個人不遠不近落在隊尾, 正裹著一條圍巾一起打游戲。
前面的人似是想到什么有話要說,一回頭,就望見這幅令人牙酸的場景,深深吸了口氣,
“不是前輩說你們兩個啊,多少也顧及些其他人的死活……我可還是單身啊!!”
“嗨嗨——”頭也不抬, 宮侑指導著白木優生及時放大K.O關卡Boss,隨口應聲,
“那前輩也去找個對象就好了,我們會尊重祝福的。”
“……”
“你小子——!”
白木優生打游戲打到一半,纏在脖頸上的圍巾另一端傳來近乎令人窒息的束縛感。
抬頭一看,圍巾另一端的人已經被聯手拖走,雷聲大雨點小惡狠狠教訓一通。
氣呼呼的宮侑勉強掙脫逃開,回到人面前張口就是一通抱怨。
白木優生很好脾氣地聽著。
抱怨著抱怨著,金毛狐貍嘴巴一撇,又將斷開的圍巾重新繞在自己脖子上,四舍五入兩人再度連系在一起。
盯著埋頭打游戲的人看了會兒,宮侑開始不滿,搗亂橫插一腳。
“優生——優生啊——”
一聲比一聲長,拖長語氣、各種強調叫著姓名,全然一副百般吸引人注意力的模樣。
牙酸的范圍擴大了,不少人加快腳步、匆匆向前,將這兩個黏膩的家伙留在后面。
白木優生一邊應著,手上還沒個停。
“好了,游戲時間結束!現在該看我了!”
極為霸道地伸出手蓋在手機屏幕上,白木優生心底有些無奈。
游戲是宮侑帶著他一起玩的,現在不滿的也還是宮侑。
很任性。
這么想著,他還是關了手機放進口袋,并拿出手晃了晃示意自己有在聽。
宮侑滿意一點頭,暖烘烘地靠近,十二月的兵庫很冷,今年更是比往年氣溫還要低。
灰發少年穿了不少,稻荷崎的冬季制服、羽絨服、厚圍巾,還有毛絨絨的耳罩與手套。
他的私服內沒有毛絨絨或可愛風格的選項,所以稍微一想就知道這與他常日風格極為不搭的耳罩與手套是誰的品味。
宮侑抓著白木優生因打游戲、變得冰涼的指尖熟稔放進自己的口袋。
冬天來臨之后,他做這動作幾乎都已變成習慣。
口袋由體溫一熨,熨得暖呼呼的。
冰涼的手指入內、稍稍抻開,緩和了兩下,就被口袋的主人輕輕一拍,示威般不準亂動。
白木優生面上彎起點淺淺的笑。
兩人一路并肩走,前面的稻荷崎大部隊在嘰嘰喳喳,后面欲墜不墜、掛在尾巴的小分隊也在嘀嘀咕咕。
“新年時候…要不要來我家玩啊,還有新年參拜什么的,我煮的小豆年糕湯很好喝…你喜歡的稻荷壽司我也會準備的,好不好啊,優生?”
嘀嘀咕咕的人一邊說著悄悄話,一邊攏起圍巾,將暖氣藏得更緊。
像賄賂。
腦中不知為何突然竄過這樣的想法。
下半張臉陷在柔軟的羊絨圍巾里,只露出帶笑的眼與白皙面頰,白木優生忍了忍、唇角彎起,柔軟的情緒控制不住,滿滿溢出,
“但是我要回去的呀。”
“欸!!”
果不其然、得到了這樣的答案。
宮侑不高興,直勾勾凝著人,皺著鼻子。
不滿的情緒才剛剛生出一點苗苗就被自己掐滅,他又熱乎乎的湊近,試圖討價還價道,“不能為我開個例外嗎——優生,你想想,回去一趟的話肯定就不能回來了,說不定新年第一天的參拜也是,難道你要看著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去嗎?”
白木優生想了想,“可以和排球部的前輩們一起……”
“但我只要優生你啊。”宮侑截斷,伸出手指,指了指面前的灰發少年,又指了指自己,兇兇地強調,
“——只要、優生、你!”
心底某塊突地酸軟,一灘溫水般軟得不可思議。
宮侑還不知道自己這一記直球已經打出了效果,還在哼哼唧唧耍賴,“如果不能在新年第一天看見優生你的話,那我接下來的一整年可是都不會開心的,就算請我吃雙倍焦糖布丁也沒有用!”
白木優生:“真的沒有用嗎?”
“……”
宮侑被問住,艱難回復,“勉強…勉強一點點用吧。”
他旋即意識到哪里不對,猝地回頭,“所以還是要丟下我!”
“不是丟下,嗯…只是暫時離開一下。”白木優生好聲好氣解釋,插在對方口袋里的手指微動,就被結結實實抓住。
宮侑似是被他那句‘離開’嗆住了,逮著手不放,一副深怕一松手人就會走的模樣。
白木優生想了想,“我盡量早一點回來好不好?”
語氣低緩輕和、哄人一般。
“再早回來也不會是當天去當天回啊……”宮侑頗有微詞,對上視線到底還是勉強退讓,
“算了,去就去吧……但是不能斷開聯系,第一個就要來見我。”
白木優生點點頭。
宮侑還沒完,“這些還不夠,還要……”
白木優生耐心聽著,將他說出的話都記在心里。
宮侑啰嗦完了,一抬眼,就見著面前之人這幅聽話模樣,深深吸了口氣,摁捺住多變的情緒,臉一低,就將自己完全埋在人頸側圍巾里,呼吸蔓延傳遞,出口聲音含混,
“可惡,這樣我不就更加舍不得了嗎。”
交往后,白木優生是眼睜睜看著一直以來以為成熟穩重、極為可靠的戀人暨前輩一路印象變化,逐漸在他面前袒露真實模樣,演變成這種私下里黏黏糊糊又愛撒嬌的任性性格。
甚至有的時候,排球部的其他前輩看見了,都會露出一臉不堪直視的表情。
還有關心的前輩會說“白木你偶爾也對阿侑那家伙強硬一點,別總那么寵著他啊”這樣的話。
是他寵著宮侑嗎?
白木優生不這么認為。
明明更加需要對方的是他自己。
戀愛中的雙方是平等的,但是他依舊很感激……宮侑給了他機會。
一個能夠靠近,去喜歡他的機會。
“——我說!”
“這個時候居然還走神,你對我太過分了吧,優生。”
細微走神的一刻當即被捕捉,不消多說,眼仁微轉,重新聚焦移回面前之人不知何時抬起直勾勾盯著他的臉上,白木優生干干脆脆應聲,
“嗯,因為滿腦子都是侑所以一不小心走神了。”
“!”
這、這算什么回答啊。
宮侑本該這么說,但不可否認、他極為受用,“嘛……那樣就被沒辦法了,哼哼、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偶爾也不是不能接受,多少我也是很大方的。”
極速版被哄好的人再次低下頭去,將自己壓在灰發少年的肩頸,大型犬一般蹭來蹭去,
“算了…我也不為難你了。”
白木優生輕輕應了聲。
“……”
“……回去后,要記得想我啊。”
低低男聲含著真實情緒蘊在最底,淺淺的沙沙的,微糙的質感宛如河底淤積的細沙,在心上沉甸甸又濕漉漉留下點重量。
不是第一次聽到戀人說出這樣的話語,但每一次聽到時、心底都會升起第一次聽到時的情緒。
溫暖的、柔軟的,整個人幾乎都要陷入那種軟綿綿輕飄飄的恍惚錯覺中。
白木優生幾乎要對埋在肩頸里的人生出點愧疚了。
如果可以……真想把前輩也一起打包帶走啊。
一起回家什么的…
“那么,再見!”
“明年再見——!”
大展開手臂揮著的一群人影消失在路口轉角。
又走了一段距離,到了車站,離開的公交已經抵達,兩道身影站起,一左一右,同時回頭望來。
宮侑不住回著頭,“那…我們走了啊,優生。”
白木優生點頭,“嗯嗯,侑前輩、治前輩再見!”
宮治回應,“嗯,再見。”
他望了眼旁邊還在那一步三回頭的金發背影,到底給他留了面子。
“走了。”
“真是的……這個時候就不要再催了啊阿治!”
吵吵嚷嚷地上了車,兩道身影坐在靠窗位置,白木優生站在原地,目送著。
車窗投影,坐在位置上的人揮了揮手,伴隨著發動機啟動的聲音,公交漸漸遠去。
圍巾的另一端被離開的人仔仔細細掖好,力求保暖,下半張臉埋在暖呼呼又蓬松柔軟的羊絨里。
他垂眼,手指摁著手機,就要撥通一個電話。
“嘀”地一聲響。
視線閃了閃,尚未撥出的通話界面兀地跳轉出一條最新來訊。
[From侑前輩:圖片.jpg]
他點開那張慢慢加載中的圖片,沙漏般的倒計時鐘逆轉,兩秒后,圖片全景加載出來。
白蒙蒙的車窗玻璃上,不知何時被誰哈了一口氣。
暖些的溫度觸及冰涼的車窗玻璃,蒙蒙地落了一層霧,在霧上,被人劃出清晰的痕跡。
立在車站月臺上的縮小身影被手指劃出圓圈圈中,這么做的人還貼心擦去遮住身影的霧氣。
又是“嘀”的一聲,新消息進來。
白木優生退出,點開新的。
頎長、骨節分明的手指虛虛張開,食指與大拇指做出捏合的動作,對著車窗玻璃那道唯一清晰的身影。
[From侑前輩:我后悔了,應該把優生打包帶回家的!]
笑意淺淺,映在眼底眉梢。
屏在喉口的那一口氣終于呼出,白木優生手指微動、撥通先前的號碼。
等待期間,他抽出雙手,在聊天回復框一個字一個字敲著。
“滴滴滴——!”
正托著臉悶悶不樂的宮侑眉梢一跳,翻開手機看了眼。
他猛地一個坐直,動作幅度大到把旁邊坐著毫無準備的宮治嚇了一跳。
“喂……”
“——噓!”
視線投在手機屏幕上,赫然就是最新一條發來的短訊。
[From優生:下次請這么做吧,我會聽話鉆進袋子里的。]
“……優生少爺?”
“嗯。”
最后看了眼聊天框不斷顯示的[正在輸入中]狀態,腦中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對方手足無措的模樣。
心情些微上漲的白木優生應了聲,跳轉到已經接通的通話界面,聲音輕輕,
“來接我吧,該回去了。”
舊年末,東京。
換上衣帽間放好的純黑制式西裝,慢慢給自己帶上白色的胸花,離開房間下了樓。
在兵庫與宮侑有過一面之緣的管家先生與穿著套黑色和服的老人已經在底下等著了。
聽到腳步聲,兩人微側首,都是同時看去。
灰發少年面上沒什么表情,從頭到腳都是肅穆的黑,唯一的兩點白落在胸口那朵白花上。
老人沒動,等待在旁邊的管家上前,從仆人手中接過同色系的領帶,精準嫻熟地幫他系上,稍作整理,退后兩步。
至此、全部完畢。
“走吧。”
“……嗯。”
車隊的目的地是墓園,朝日新聞播報今日東京有部分地區降雪。
下車時,先一步等在旁邊的管家遞來用以遮雪的黑色長柄傘。
白木優生接過、沒有打開。
他與前面引路的老人一前一后,進入墓園,走了幾百米,最后在兩道墓碑前停下。
墓碑被打理得很好,貢品齊整,擦拭得干凈锃亮。
老人站在一邊,沒有說話,白木優生沒看他,視線全部落在直對著兩道墓碑上。
[白木雅貴]
[白木惠理紗]
他來這里次數不多,一開始、除了每年定期被帶著過來,其他時候都是畏懼與害怕,反抗靠近。
畏懼死亡、害怕失去,膽小鬼一般抗拒再次認知到這個事實。
后來稍微大了點,會有實在想念的時候,也會一個人偷偷過來。
蜷縮著蹲在墓碑面前,團成一團球什么也不說,閉上眼就是一整天。
他的雙親失去得太早了,五歲還是六歲的時候,以至于現在就算竭力去回憶,腦中也只剩下兩道應該是溫暖溫和的、模糊不清的影子。
偶爾會有細碎的記憶碎片劃過,譬如令人安心的睡前故事、譬如落在臉頰上柔軟的貼面吻,譬如一些午夜夢回時呢喃出的話語。
白木優生慢慢蹲下,像幼時那樣,用臉頰貼近、觸碰冰冷的墓碑,似乎這樣就可以從中汲取到一點冰涼以外的溫度。
旁邊站著的老人與撐著傘的管家都沒有說話,只等待著。
天空洋洋灑灑飄了雪,天氣預報成真了。
雪落在眼睫、落在眉梢,落在失溫而顯得愈發蒼白的臉頰,劃過白皙下頜、隱沒在肅穆深黑的肩上。
舊年的最后一天,下了場大雪。
“好大的雪啊,看來這兩天得待在家里了。”
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宮治慢吞吞向著客廳暖爐挪了挪,視線側了下,瞥到坐在那就一直沒動、拿著手機cos雕像的人,
“……你又怎么了?”
宮侑沒吭聲,只直勾勾盯著手機屏幕,頗有種得不到回應就這么盯著的執拗感。
屏幕上,發送去的訊息全部都是灰暗的未讀往上翻翻、只有一條早上發來的簡略道早。
他盯了太久,久到屏幕上的字虛晃、變換成跳動的光斑,頁面切換、一個一個接連從眼前躍過。
捏了捏鼻梁,宮侑嘆氣,他是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竟然恍惚間看到那個一大早發了條道早后就消失的人給他打電話了。
……等等?
亮屏的手機上,偌大的[白木優生]攥緊視線,來不及更多反應,宮侑手忙腳亂接通。
“喂……喂,我我我、我來接了!”
“……”
語無倫次,是緊張的。
宮侑咳了兩聲,清清嗓子,剛要解釋。
敏銳地、他發現聽筒內傳來的呼吸沉重,過于沉重,不似平常。
靜謐又安靜,低低沉沉,只余呼吸。
“……優生?”試探著再次開口。
這一次得到了回應,聽筒那邊的人慢慢應了聲,“嗯、在的。”
預感愈發成真,剛剛還緊張語無倫次的情緒倏地就安定下來。
宮侑站起身,緩和氣氛般輕飄飄開口,
“我們這邊今天下了好大的雪噢,優生你那邊呢,是不是也下了雪啊?”
“嗯……嗯。”白木優生望著劃過車窗的雪花,只是幾個小時,地上、道旁的綠化上、屋檐上都已遍上層霜白。
車內除了司機只有他一人,車廂溫暖,與外界冰冷溫差極大,他緩緩呼出口氣,蹭了下冰得近乎沒什么知覺的手指,
“下雪的,下了很大。”
“這樣啊……”聽筒另一邊傳來的男聲磁性柔緩,圈圈繞著鉆入耳中。
現在并不是約好的打電話的時候,就算有什么想說的、也完全可以通過短訊交流。
但拿到手機的那一刻,比起編輯言語,最先做的就是撥出這一通電話。
不想考慮那么多…只想聽見那道聲音。
只想早一點…再早一點。
被壓抑的情感流動著,如破冰之后漲潮的海洋,瀕臨失控的前兆。
“那有好好吃早飯嗎?”電話里的人問。
抱著手機,白木優生小小聲答,“…現在沒有的,回去就去吃。”
“好吧…九點了,完全已經超過時間了哦,算了……回來后我會監督你的。”
白木優生聲音很低,輕輕應了聲。
“優生,”宮侑握著手機,視線落在換到有加熱器的魚缸,‘小侑’正在其中懶散舒展著尾翼,手指隔著玻璃輕輕碰了下魚缸,他道,
“什么時候回來呢?”
“……”
白木優生吸了吸鼻子,沒有說話。
電話另一頭的人似是預料到了,笑了下,“沒關系,什么時候想回來就回來,我隨時都會去接你的。”
“……真的嗎?”
“真的,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呢。”
電話那頭的男聲輕緩柔和,一點一點安撫亂序的心跳與繃緊不安的情緒,“今年我和阿治一起打掃了家里,還買了好多好多豆皮做你喜歡的稻荷壽司,對了、媽媽收拾好了客房,給你買了新被套,說你一來就可以住了。”
“御雜煮我加了雙倍糖,新年要玩的羽球和紙牌阿治買了三人份,蕎麥面今年也準備了五人份,還有還有……”
“所以啊,優生,快點回來吧。”
宮侑似是在笑,聲音低低纏纏,縈繞耳畔,縱使隔著時間空間,也清晰傳遞至耳畔,
他道,“我啊……可是一直都在等你。”
第087章 第八十七章
正月,
新年的首次參拜白木優生到底還是沒能趕回。
宮侑宮治與排球部的其他人倒是一起去參拜了,還在神社抽了福簽。
簽文解開一看,白紙黑字的[大兇], 宮侑還因此被眾人取笑了好幾天。
他十分不甘地在電話里向著另一端的少年告狀,話語里滿滿都是抱怨。
“……居然真的是[大兇]啊。”白木優生又念了一遍。
宮侑哼哼唧唧,“難道優生也要嘲笑我嗎?”
電話那頭的人似是笑了聲,“不會的。”
他補充道,“只是感覺, [大兇]似乎比[大吉]更加罕見。”
“哼……就算你這么說我也不會高興。”宮侑勉強帶過, 不想承認自己就這么被一句話哄好了。
一轉話題,問起灰發少年新年一應事宜。
白木優生老老實實交代完畢,深深有種自己仿佛被盤問查崗的錯覺。
這種查崗的日子沒有延續很久, 隔天,白木優生就回到了兵庫。
緊隨而來的就是排球部的召集訓練。
1月5日, 春高即將開幕,在此之前就要動身前往, 時間安排得十分緊促。
提前一日在旅館入住,熟悉場館環境。
一月份的東京晝夜溫差劇烈, 白日里也更冷些, 稻荷崎隊伍中有隨隊出征的選手沒注意、一時不察患上了流感,其他人都被強制性做了預防措施,該戴口罩的戴口罩、該添衣的添衣。
眾人熟悉場館回來吃過晚飯,就各自散開, 總教練黑須法宗吩咐了句‘都早點休息’后離開。
白木優生和宮侑沒有一直留在旅館,借口積食睡不著, 其實是下去散步。
兩人一左一右沿著道路走,下來的時候已經不早, 走了沒多久天色昏暗下來。
并肩走在一起,沒像之前那樣兩個人共同圍一條圍巾,只是走著走著就情不自禁湊一塊。
那張印著[大兇]白紙黑字的簽文被宮侑拿出來給人看,白木優生盯著端詳了許久,想了想,從口袋里也掏出一張紙。
展開,推前。
宮侑定睛一看,[大吉]。
“這樣的話,就可以抵消了。”白木笑著道,將兩張簽文疊在一起。
宮侑看了看簽文,又看了看人,含混道,“就…就勉勉強強算吧。”
嘴里說著勉勉強強,面上似乎并不全然這樣想。
就差把‘我們合該天生一對’寫在臉上,向前走著走著,先前走動時偶爾會碰到的手就莫名被抓著塞進口袋。
白木優生的手一如既往的涼,而宮侑的口袋一如既往的溫暖。
捂著捂著,逐漸也添上了體溫,暖和了起來。
“有點后悔了。”抓著手握在掌心里的人悶悶出聲。
白木優生側首,望見埋在圍巾里的半張臉,正目不斜視盯著前方,沒有同他一樣轉過頭來,看起來很認真,他歪了歪頭,
“后悔什么?”
“……不告訴你。”
像是在耍小脾氣,落進眼底全然可愛。
白木優生情不自禁彎出點笑,唇角弧度一直沒下來。
“這樣啊,”他輕輕道,“是秘密嗎?”
“……哼,”宮侑還是梗著脖子不轉頭,聽到身側人笑聲了,更加別扭。
小小威脅性地將握在手中的手掌捏得更緊,才用關西腔掃尾慢吞吞道,
“就是秘密!”
他們走到道路盡頭后就折返,再度回到旅館。
當晚睡得是大通鋪,白木優生的位置在邊角,右手靠墻、左手邊被宮侑堵了個嚴嚴實實。
熄燈閉上眼的時候能感受到從另一側傳來的直勾勾的視線。
灼灼的、兩盞燈一樣。
白木優生無奈,側了下臉,轉過方向就與不知何時翻過身來的宮侑對上眼。
室內并不算全然昏暗,有光從窗戶透進,照亮一方區域。
借著光,他勉強看清人表情。
他看清對方,對方自然也看清他。
動了下,被子發出窸窣的聲響。
踞在那兒的人湊近,一下子就越過了方塊般分隔開的邊界,邁了過來。
恍惚間仿佛就是同床共枕。
他們還沒睡在一起過,最親密的時候也就是上次不小心發了燒,宮侑陪床陪了整夜。
“……睡不著嗎?”
白木優生以氣音發問,湊過來的人搖了搖頭。
“優、生。”
口型做出這樣的模樣,沒有聲音發出。
白木優生想了想,附耳過去。
耳尖一熱,一點觸感蜻蜓點水般撤離。
白木優生后知后覺自己的耳尖似是被咬了下。
氣音傳出,“是、笨、蛋。”
被逗弄了。
抿了抿唇,白木優生抬頭,果不其然,咬了他一下的任性家伙已經閉上眼,在湊得極近的距離下偽裝成一副呼呼大睡的模樣。
篤定了他不會拿自己怎樣。
他還真的不能拿宮侑怎樣。
認知到這點,白木優生無奈。
視線漸漸落在面對面睡著的人的眉眼,鼻梁,下劃后落至唇瓣,頰側,他認真地看了許久,久到裝睡的人掩飾不住呼吸,閉上的眼皮下眼珠不安分轉來轉去。
又裝了會兒,終于摁捺不住。
宮侑瞇起眼縫,從眼睫空隙里屏住呼吸看。
——睡著了。
一直以來感受到的視線對象,正闔著眼,呼吸淺淺,微蜷著身子進入睡眠。
室內并不安靜,大通鋪,近處、遠處,起伏呼吸中還摻雜了不少打鼾聲與夢話。
室內極其安靜,靜到仿佛整個世界就剩下了他們兩個。
一尺間隔,一舉一動、一呼一吸在眼前被放得無比清晰。
鼻尖輕緩的氣息溢出,拂動頰側幾縷鬢發,眼睫低垂,灰發少年睡姿一向很安靜很乖,蜷在那兒,縮成一小團的模樣。
光隙拂動,拂過臉頰、鼻尖,像晝與夜的分界線,一尾魚般游動竄去。
新年回來后,灰發少年身上起了些變化。
反應也是常日般的反應,但周身氣息的確是有些不同了,沉淀淤積的砂礫般。
整個人看上去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像是沒想通什么。
包括現在,睡姿是喪失安全感般的蜷縮,就差用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
眼下也是青黑團團,顯然沒休息好的模樣,只稍微遮掩了下,不想讓人在意。
他不說,宮侑也就沒急著問,年末的那通電話還記掛在心上。
白木優生少有那樣的時候,雖然心里在意的要死,但他還是想等人什么時候愿意主動開口再更進一步。
這段分開的時間他也不是什么都沒做,還是稍微去學了點該如何做好年上系戀人。
引導、尊重、耐心與等待,盡管心底覺得等什么等,直接面對面攤開來講清楚一起解決最好,但是到底還是摁捺住了那份沖動情緒。
那樣雖然來得快,對他性格,不過面前這家伙不一定喜歡,也不一定全然適用。
他更想要的是完完全全的信賴、主動交付出來的全部。
第一次喜歡、第一次戀愛、第一次在意、第一次告白……太多的第一次匯聚在一個相處不到一年的笨蛋身上。
宮侑著實有些未解。
但情感、感情這東西本來就沒有標準答案。
習慣性地伸出手,輕輕戳了下睡著之人的臉頰。
觸感柔軟,來自外界的刺激似乎影響到他不深的睡眠,細細眉毛蹙起,宮侑盯著看了會兒,慢慢收回手。
算了。
左右他們都會一直在一起,有的是時間。
……
次日一早,八點整。
稻荷崎全隊離開下榻的旅館,前往春高主會場。
首日上午是開幕式,開幕式結束后就是正式比賽前的準備時間。
應援團與管弦樂部已經先行去做布置,正選隊員們收拾整理完東西差不多就要開始入場。
白木優生跟在隊伍最末,背著球包最后看了眼已經張貼出來的總賽程表。
首戰的選手在剛剛就已經由總教練說過一次了,但他還是情不自禁停步在賽程表前,鎖定[稻荷崎]的名字。
“走啦!優生!”
慣例回首側了眼,宮侑果不其然捕捉到一只掉隊的小尾巴,單手插兜,外套拉鏈拉到最高,他無奈晃了晃頭,
“再不走的話可要跟不上咯!”
白木優生收回視線,迅速應了聲,緊了緊肩上的球包,加快腳步。
從一開始的走逐漸變成小跑,成功歸入隊伍中。
宮侑瞇眼看著他,突然伸出手,重重揉搓了兩下小跑過來的灰發少年的頭,“騙你的。”
白木優生眨眨眼。
說話的人下半張臉被拉高的拉鏈和領口擋著,看不清表情,只有一雙眼露在外面,聲音也是,因遮擋緣故顯得有些悶,但話語中內容還是清清楚楚傳到耳畔,
“不會跟不上的。”
宮侑又說了一遍,“我…大家都會等你的,就放心吧。”
一點亮光洇在眼中,翡綠色眸子如湖水般輕輕顫了下。
“說什么悄悄話呢你們兩個!”
“馬上都要上場了……難不成是在緊張嗎,是不是在緊張,真可愛,快快說出來前輩們幫你們兩個分擔一下!”
“沒錯沒錯——!”
留意到落在隊尾的兩人,快要進入場館的稻荷崎眾人對視一眼,猛地一下就湊了過來將兩人齊齊圍住。
不光是宮侑,白木優生的頭也被左伸出一只手、右探來一只手掌揉搓得亂糟糟。
距離雞窩頭就差最后一步,還是爆發的宮侑惡狠狠搶回了自家戀人,順便護住了自己的發型,“我才沒有在緊張啊!別小瞧我了!”
“哎呀哎呀好好好我們阿侑不緊張……”
完全是哄孩子的語氣,肉眼可見宮侑更生氣。
“如果現在緊張的話……要怎么做呢。”
說話的人是所有人最想不到的人。
在宮侑身后,白木優生開口。
一時之間,齊刷刷視線噌噌朝他轉來。
白木優生克制了下,呼吸屏住,努力維持著音色音調,再次重復剛剛的話語,與眾人大眼對小眼,
“就…緊張的話,要怎么做才能遏制住……才好呢?”
宮侑如夢初醒,先伸手捏了下宮治的胳膊。
被捏得一痛的宮治皺起眉,張口就是鳥語花香。
這邊還沒對這一問題做出回應,那邊眼見著兩個不省心的家伙要打起來。
靠譜些的三年級兵分兩路,一幫拉架,一幫處理‘緊張’的后輩。
“雖然…但是沒想到居然是白木你說緊張啊!”赤木路成一巴掌拍上灰發少年的肩膀,三年級的自由人如今已經比青春期抽條長的后輩矮上一頭,但氣勢疊加完全有兩米,
“一直以來沒什么情緒的后輩居然在這種時候說自己緊張,來——讓我來好好發揮一下做前輩的……”
“別想那么多,”三年級又一人,尾白阿蘭搶話先手,擠開人、同樣拍了拍他另一邊肩,十分好脾氣開口,“像你平常那樣做,上場、助跑、扣球,就沒問題!”
他豎起大拇指,比了個信任的手勢。
白木優生望著勾肩搭背的前輩,垂在身側的手輕輕蜷握了下。
他忽然地、就想和這支隊伍,這支隊伍里的人,相處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珍惜當下’,事到如今才發現他已經沉浸在過去太久。
以至于‘現在’呈現在面前,意識到的時刻、竟有些不敢去靠近或觸碰。
人群中傳來清晰腳步聲,摩西分海般兩路散開,繼而一道身影停在面前。
披著外套的三年級隊長,北信介。
他們對視,隊長的聲音先一步抵達。
“勝負是公平的,輸贏更是我們該去承擔的結果。”
他一眼看出面前還不成熟的后輩所思所想,精準又平靜地點中,
“在這些東西之前,白木,去做自己就好。”
“不要害怕。”
帶給他溫暖,幫助他重鑄信心,從來不是一個固定的誰。
是環繞在這里的所有人,是當下身處的環境與共同交織的一切。
“北隊說得對,”旁側,被拉架、終于從扭打一團的狀態分離出來,雙子中的宮治反而先開口,
“啊,只是作為前輩這么說一句而已,而且……”
他瞥了眼被捂著嘴物理禁言的人,抓了抓后腦,
“這家伙還在這兒呢,天天都逞能,所以待會兒有什么問題你全都推給他就行了。”
被這么說的宮侑忍了忍,很想反駁,但視線一劃過看著他的人,默默忍下了。
表示自己已經冷靜下來,可以正常發言,這才重新恢復話語權。
他深深吸了口氣,抬起視線,白木優生就站在他正對面。
兩人對立著,眼底盡是彼此的身影。
“雖然很不想和阿治那家伙在這點上保持一致,不過他也算說了點有用的東西,”宮侑瞇起眼,
“你是唯一一個一年級,我們場上所有人都算是前輩,所以別想著那什么‘啊我必須要發揮到極致一定要派上用場’這種無用的個人主義還是英雄主義。”
“那樣就太小瞧你自己,也太小瞧我們這些前輩了。”
他笑了下,輕又快,隱含著點嘲謔,“排球可是十二個人的運動,只靠單獨的一個誰就能決定的話也太自滿了。”
“所以,你啊、別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當然也別把自己想得不那么重要。”
白木優生呼吸的聲音一點點加重,搭在肩上的兩只手臂都沒有撤離。
宮侑:“總結來說就是,上場,打球,像平常那樣,有問題不要怕,直接推給其他人。”
“在場的人都是你的前輩,我們給你兜著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
白木優生已經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寫什么,大腦一片嗡鳴,嗡鳴之中似有無比清醒。
這與他一直以來接受到的似乎都不一樣,堪稱顛覆——
但出現在此刻、出現在這里,似乎又順理成章。
“說白了——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后盾,盡管去依靠吧!”
第088章 第八十八章
最后一球落地的那一瞬, 春高結束了。
稻荷崎的春高、三年級的春高、許許多多人的春高,同時宣告了尾聲。
大家在來時就做好了輸贏的準備,也控制過情緒, 不會出現在場涕泗橫流被拍下成為黑歷史的場景。
到頭來哭得最厲害的反而是應援席為場上所有人加油助威的部員。
球網的另一端,勝利的對手興高采烈慶祝著,馬不停蹄就要奔赴向下一場賽程。
隔著球網,白木優生靜靜盯著他們看了很久,久到幾乎有些失禮。
在被人指出前, 肩上搭上支手臂, 半強制性地帶著他扭過深擰頭朝著稻荷崎方向去,籠著他的人目視前方,聲音不高不低,
“走了,該集合了, 別看了,優生。”
他應了聲, 被壓著肩膀小跑回去,整隊、一起向應援席彎腰, 大喊‘你們辛苦了’。
彎下腰, 擦得锃亮的地板上映出自己模糊不清的臉,臉上、鬢間汗水沒有干,順著低頭彎腰的動作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直起身抬頭,面對的是一張張半哭半笑, 眼淚笑容交加的臉龐。
贏了要考慮的事情不多,只有下一場。
輸了要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不僅要復盤、還要重整隊伍、解決可能存在的心理問題,并要提前一步承擔壓力、總結經驗, 豪強失格向來都是媒體津津樂道的話題,所以一時之間、過多的情緒都被壓抑到最低,沒有人表現出來。
收拾好球包,背著跟著隊伍一起離開球館。
慣例這時候,會由即將退部的三年級生提點告知后輩幾句。
白木優生再次落在隊尾。
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壓緊,排球的觸感還停留在指尖,大汗淋漓、脫力與疲乏的不適黏附在身體上。
他想,他后悔了。
如果再努力一點,如果再快一點,如果再勤奮一點,如果、如果。
可惜沒有如果。
“走了!”
白木優生抬起眼,在最前面和三年級前輩們說完話的宮侑不知何時又退到隊尾,站到他的身邊,看似坦然地站著,實則身體每一處都在緊繃。
他咬著牙、將情緒斂到極處。
即使在這個時候,他還能分出心神關心人。
“怎么了,太累了嗎,球包背不動的話那就我來……”話說一半,視線掃了兩下,不再說話,宮侑將人一頭灰發壓下、壓到別人看不見他的臉,
“沒關系,優生,沒關系。”他重復說著,一字一句似是從牙縫間擠出,透著點兇狠,
“還有機會,我們還有機會,你就認為是我們這些說大話的前輩的錯,盡可能地撇清關系,下一次、絕對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良久,幾乎以為人不會再開口時,被壓下去的腦袋緩緩應了聲。
接下來的時間仿佛被上了發條,由無形的手撥動,一切都帶上了二倍速。
觀賽、決賽、閉幕式、合照留影、回程巴士、整隊返校。
這一過程中,他已經看見了太多的眼淚。
稻荷崎排球部的應援旗一直在眼前閃過。
[才不需要回憶]、[和回憶說再見]。
前輩們顫澀的背影,壓到最低的聲音,明顯可以看出的泛紅眼睛。
即使如此、還要在他們這些后輩面前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些天已經看見太多,沒人愿意把這份情緒直接攤開出來。
巴士車在稻荷崎校門口停下,所有人往外拿著行李下車的時候,白木優生坐在最后排,望著前面空空蕩蕩的座位,再一次無比深刻且認真地感知到。
——春天,結束了。
“一直以來大家都辛苦了,回去以后好好休息,賽后復盤與安排等開學后再處理,以上……”
黑須法宗在整隊方陣前合上部員的名單目錄,宣布了解散。
說不清是輕松還是沉重,但一切都已塵埃落地。
分別前,三年級的前輩們還做東請大家一起去吃拉面。
十幾個人足足占了一整個店面,大家吵吵嚷嚷著說著一定要大吃一頓,拿著菜單勾勾畫畫。
交談聲、打趣聲,有說終于結束了回去要先好好睡上一覺的,有說太久沒有打電動一定要打個通宵的,還有說排球是打夠了、接下來要好好遠離上一段時間。
真心話混合著違心話,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拉面很快端上來,白木優生低頭、面前是一份加了雙倍叉燒和鳴門卷的白湯豚骨,玉米粒金燦燦的、洇在乳白色的湯汁里,三片海苔裁剪成大小合適的模樣,安安靜靜躺在其上。
胳膊被人戳了下,遞來一雙一次性筷子。
道了聲謝,白木優生去接,拿住筷子捏著,沒拽動。
抬起頭,遞來筷子的人瞇著眼盯著他看。
另一側放在桌上的手指曲起、敲了兩下桌面,垂在桌上的視線動了下,要轉過來。
轉到一半,手指敲著桌面的人突然又道,“算了。”
“先吃吧,吃飽再說。”
不再為難他,宮侑松開手,灰發少年低低應了聲,接過筷子。
一掰兩份,‘咔嚓’一聲清脆響。
抓著筷子,他埋頭吃面,動作很慢,或許是拉面才端上來,太燙的緣故。
冉冉升騰的熱氣濃霧一般,白得晃眼。
拉面店橘黃色調的頂光傾下,將影子映得濃深稠厚。
霧氣凝結,撲在面上、撲在眼皮、撲在眼底。
白木優生吃了很久,那碗面還是那碗面。
只是面湯越來越多,一滴一滴滾落,落進碗里,蕩起細小的漣漪,圈圈擴著。
他吃得很安靜,哭得也很安靜。
店內一開始很嘈雜,充斥著眾人吵吵嚷嚷的打鬧插嘴聲,而從某一刻開始,就剩下呼吸與咀嚼的聲音。
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沒有出聲點破,適時留下這一份體貼。
“那么——”
“——多謝款待!!”
拉面店門口,四個方向,乘坐公交的、做電車的、步行的、打的的,這是真得分別了。
白木優生和宮侑站在一起,眾人也習慣了他們兩個比雙胞胎還雙胞胎的相處方式。
“要好好的啊,你們兩個!”
赤木路成玩笑般給了宮侑一拳,錘在肩膀上。
擺了擺手,三年級們各自分散離開。
與剩下的人告別,白木優生同宮侑一起步行回家。
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一月的兵庫夜晚也是冷的,縱使穿得不少、寒氣依舊絲絲順著縫隙往內里爬。
才吃下的那碗拉面占著肚子,穩穩提供暖意,走久了,冰涼的身體也就自發開始發熱。
稍微緩過來了些,拉高圍巾,白木優生慢吞吞遮住自己剛剛的失態。
路燈映照下,他鼻尖紅紅的、眼瞼也是紅紅的,一眼望去就知道發生了什么。
紅消散得慢,痕跡也祛除得慢。
比賽結束時沒有哭,回到旅館沒有哭,回程路上沒有哭,解散時候沒有哭。
偏偏就在拉面店最后吃著的時候控制不住,被壓抑到極點的情緒完完全全決堤、沖破阻礙直接作用出來。
或許是拉面店這樣的環境、十幾個人熱熱鬧鬧齊齊圍在一起的氛圍,實在讓他感覺到不舍與悲傷。
明明一年都沒有到,明明只是運動社團。
但帶來的溫暖與安心,實實在在地在心底扎根。
有那么一刻,白木優生腦中想過。
或許他不是為了那樣的勝利、為了什么第一的名號才去打排球,才去助跑起跳。
他想要的,非常簡單。
只是想和隊友……想和這群人,久一點,相處的再久一點。
明明最初來到稻荷崎時,他孑然一身,唯一擁有的就是握在手中的排球。
晃眼間一年轉過,收獲了可靠的隊伍、貼心的前輩、溫暖的隊友。
從‘什么都沒有’逐漸到‘朝夕相處、志同道合的隊伍’,一直以來缺失的那塊仿佛被短暫地補足。
在咀嚼著這份情感的同時又止不住再一次生出這樣的想法,
‘果然,能夠來到稻荷崎……真的太好了。’
……
最后一個學期在短暫的休息后拉開帷幕,稻荷崎男子排球部的三年級全部退部,部內還舉行了聲勢浩大的歡送儀式。
三年級們都發表了退社講話,原以為會抱頭哭成一團的場景并沒有出現。
因為放下了諸如‘就算我們退部了也還是會回來盯著你們這些小子的’以及‘明年的春高我們絕對會到現場去圍觀,表現得不好——’這樣威脅性拉滿的話語。
后面的話雖然沒有說下去,但是眾人著實頭皮一緊,來不及沉浸悲傷之中,就已經開始先發投入賽事復盤與新一輪訓練之中。
一雪恥辱,重書戰績。
在那之前,分離與分別先一步到來。
三月,畢業典禮。
大家一起鬧哄哄地要去拍合照,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被拉過來的攝影師指示著望向鏡頭。
站在絕對中心、抱著捧花的北信介,一左一右的尾白阿蘭與赤木路成,搭著旁邊的人肩膀的大耳練,還有素來不茍言笑但依舊出鏡的黑須法宗。
宮雙子一左一右分立在照片兩端,因為拍攝前兩人為誰來給前輩獻花大打出手,此刻被發配到兩邊互相記恨。
白木優生原本想跟著站在宮侑身側,結果被攝影師指揮著往中間挪挪避免出鏡,一挪就被有心搞事的幾人不斷往中間推,眨眼間一個不注意,就站到了三年級堆里。
還被狐貍隊長摸了摸頭,壓著站在原地。
攝像師最后調整鏡頭,站在這里十分不安,白木優生猶豫著想要后退或離開。
北信介的聲音從旁邊靜靜傳來,“白木,”
“是…是。”
“走到這里,一直以來,辛苦了。”
“……”
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緊,深吸一口氣,心底本該是翻江倒海般混亂的,卻莫名陷入平靜。
仿佛被誰承認般,仿佛被誰看見般,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有意義般。
“優生——優生你在哪里!”
正感動間,側手處兀地爆發慌亂找人聲,白木優生被三年級圍在中間、艱難開口想說自己就在這里。
結果攝像機已經開始倒計時,宮侑瞥到他身影剛想說些什么,卻被猛地一拉,整個人直接就往這兒撞來。
欸?
宮侑茫然,眾人呆滯,白木優生驚慌。
一時之間場面無比混亂,各人表情各異,手忙腳亂去扶的,往前一步要做肉墊的,還有不明情況伸頭去看的。
“咔嚓”一聲,閃光燈定格。
一切記錄在這一幀。
沖洗出的相片被一只手拿起,穩穩放進照片集的末頁。
“怎么不挑那張拍得好看點的……非得挑這張啊,優生?”
旁邊的人喋喋不休,從看他拿出這張恨不得當做黑歷史一并毀掉的合照開始就嘰里呱啦說個不停。
白木優生笑了下,看向照片上亂作一團、表情真實各異,無比熱鬧的場景,聲音輕輕,
“這張就很好了。”
“……”
想反駁,盯著人側臉,成功被俘虜,宮侑不甘不愿地同意,“算了,你喜歡就好…不過僅此一次!”
“嗯嗯。”
白木優生應聲,穩穩合起照片集。
原先買來時,也并沒有想著留下過多的記憶或是其他什么,但是逐漸的,留下的照片越來越多,在排球部的,平常被宮侑拉著一起拍的,雜七雜八堆砌,一起沖洗出來,不過一兩年,一本照片集居然也不夠用了。
造成這種情況的罪魁禍首懶懶散散在床上滾了兩圈,拉起被子將自己卷了卷,蠕動著擠過來、把唯一露出來的頭壓在人大腿上,白木優生任由他這么做,耐心地聽著他說話。
白木優生的家儼然已經成了宮侑的第二個家,一有空、或是一不想回家,他就會直接過來,美名其曰說著‘既然都有這么大的房子怎么看都比和阿治那家伙擠在一起更好吧’這樣的話。
來得久了,一點一點的、空寂荒蕪的空間起了變化。
冷硬深灰染上些暖色,像狐貍搬家般,一樣一樣往里面添置著小東西。
基本隔段時間都能在家里發現些新奇的小東西。
‘家’也變得越來越像家。
二樓的唯二兩扇沒開過的門被白木優生領著、對宮侑打開。
一扇門通向客房,除了床以外什么都沒有,最近因為時不時會有誰留宿的緣故,變得越來越像個正常的房間。
另一扇門通向儲藏室,有意義的東西全部都被白木優生放在這里。
“這是第一次看電影時留下的票根,”
“這個是那次補習時拷貝的習題冊,”
“還有這個……”
灰發少年認認真真一項一項介紹著,東西不多,但每一樣都被他記進腦海,此刻一一說出來,像剖析自己,展示靈魂的全部。
宮侑面上隨意,實則私底下一樣樣留意,每每竄通到與他們的相處相關的東西時,就咳一聲試圖遮掩自己漫上眼底的滿意。
直到走到最后,他看見了好好擺放在架子上的東西。
兩個可以看清內里東西的盒子。
繡著金毛狐貍的手帕疊得整整齊齊,兩條如出一轍。
“啊……這個,”白木優生的聲音適時入耳,含著些微笑意,輕松又自然,
“是那個時候,治前輩遞過來的手帕。”
灰發少年側臉靜謐,想起那時的場景,眼睛彎了下,“當時北前輩也在,那個時候,能得到這個真的很開心,真的。”
身側之人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出聲。
白木優生側了側臉,好奇就要轉過臉,卻沒能成功,宮侑阻止了他的動作。
“是…怎么了嗎?”
“嗯…嗯,沒什么,想到點事。”說話的人語氣不知為何有些飄忽,“就……阿治那家伙給的啊,那家伙有那么體貼嗎。”
白木優生眨了眨眼,“應該…應該有的?”
畢竟會在那種時候追過來遞給他擦臉的手帕,應當是很體貼的。
“……”
莫名的,他感覺身側的宮侑似乎有點不太高興,想轉頭去看對方卻又不給看,白木優生不解,
“阿侑?”
宮侑咬緊后牙,深深深深咽下這口氣。
半晌、發現咽不下去。
明明是他自己的主意,結果就是因為一點別扭,硬是讓人替著自己去做。
現在好了,功勞全成阿治那家伙的了,搞得他自己里外不是人。
自己說出來……總覺得有點顯得很小氣的樣子。
此時此刻、宮侑恨不得穿越回一年前,掐著那個別扭的家伙大喊‘要做什么就快做!抓緊時間快快快!別隨隨便便扔給別人!!’
勉強搪塞過去,宮侑眼一劃,又瞥見另一條手帕,帶著淡淡酸味開口,“那那個呢,也是阿治那家伙送的?”
白木優生頓了下。
……怎么感覺,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
盡管直覺哪里不對,但他還是老老實實搖頭,“不是治前輩。”
宮侑:“那是誰啊?看起來好像是一樣的吧,照抄都不帶水平,一點都沒意思……”
白木優生無奈,彎了下眼,“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視線落在另一邊的盒子上,同樣的圓滾滾、肥嘟嘟的狐貍刺繡上,“或許是路過的好心的人吧。”
“那個時候……因為迷路,也很小,所以慌亂之下好像是給別人造成麻煩了。”灰發少年扣著手指,聲音放低,
“哭的很厲害的時候…有個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給了我這個。”
“……”
“多大時候。”
白木優生回憶了下,“大概……七八歲的時候,國小一年級吧?”
“在哪里?”宮侑突然又問了這么一句。
盡職盡責做著解說,白木優生翻找大腦記憶,“應該是東京,那個時候在那里舉辦了世界排球錦標賽…正好迷路也在那附近,所以還留有印象。”
“……”
白木優生回憶完,才發覺身側之人一直在發問,不解開口,“是…怎么了嗎?”
宮侑慢慢移開落在盒子上的視線,落在不解的人臉上。
“沒什么,”他看起來像是松了口氣,先前的緊繃情緒也放緩,
“只是感覺……嗯、有點慶幸吧!”
“……慶幸?”白木優生不解皺起眉。
“大概就是‘幸好有那么做過’這樣的慶幸,”宮侑笑瞇瞇,他情緒就像七月的天氣,來的快去的也快,難以把握。
“幸好那家伙那時候給了你這個,這絕對是他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情。”
“欸、欸……是這樣嗎?”白木優生茫然,不確定道。
宮侑沒有立即說話,他伸出手指,勾起人垂在人身側的尾指,兩支小指頭勾勾纏,晃動幅度輕微、拉到面前,牽起的手指影子落拓進眼底。
他在瞇著眼笑,眼尾狹長,聲音輕飄飄又輕悠悠的,
“——絕對是這樣,我發誓。”
第089章 第八十九章
四月, 白木優生升上二年級,宮侑升上三年級。
成功成為大前輩的宮侑也逐漸承擔起排球部主將的職責,當然、兩人相處時間也沒有因此減少多少。
開學沒有多久, 已經畢業的前輩們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傳來。
考上大學的、提前回去繼承家業的,還有被指名邀請進入職業的,一眼望去,大家都找到了通向未來的道路。
都是好消息。
“侑隊畢業的話,會直接進入職業吧?”
排球部的合宿夜晚, 好奇的一年級們圍坐在一團、一群小鵪鶉般嘰嘰喳喳。
“大概吧, ”已經成長為‘侑隊’的人含混應著,托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應付面前這群小狐貍崽,
“畢竟我可是要一直打排球打下去的。”
“——哦哦好厲害!!”
“果然是隊長呢!!”
“請隊長提前給我簽名, 我會好好珍藏的!”
不得不說,這一屆的新生很對胃口, 十分擅長捧場,幾句話就將某只大尾巴狐貍捧得飄飄然。
進化成副主將的宮治無奈, “我說你們啊,也稍微克制點, 別把這家伙捧上天去。”
“嗨嗨——”
一年級們應著, 望著兩人如出一轍的面龐,舉手發問,“那治前輩呢!治前輩也是以職業為目標嗎?!”
宮侑一咂舌,宮治聞言, 瞥了眼旁邊那家伙,“我啊……”
“嗯嗯!”
宮治幾個腦瓜崩一彈, 幾句話打發,“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去做, 所以暫時不在考慮中。”
一陣夸張的噓聲。
“喀拉”一聲響,紙拉門被從外拉開。
一道身影拓在門面,于拉開的間隙緩緩清晰。
灰發身影似乎正與旁側誰說著話,手還落在門上,半推半開,才轉臉看來就被熱情似火的一年級們一擁而上。
“白木前輩——!!”
“優生前輩!”
“前輩前輩——!”
灰發身影,白木優生,儼然一副才沐浴完出來的模樣,稍長微垂在頸側的灰發尚還綴著粒粒水珠,聞聲稍有詫異,不過還是好脾氣地一一應了,
“我在的,怎么了?”
某個一年級生自告奮勇卡凱斯庫,“我們在問前輩們會不會一直打排球!”
“沒錯!順便提前要了簽名這樣!”
“所以——優生前輩,以后也會進入職業繼續打排球嗎?!”
問題一出,室內,齊刷刷十幾道視線直直投來。
白木優生撩了下貼在頰側的潮濕發絲勾在耳側,沒有敷衍、認認真真思考了下,“我的話,現在還在決定中。”
“欸——?!!”
竄到面前的一年級們一個個面上都是大寫的求知與不解。
“明明優生前輩很厲害吧!能那樣‘砰’地起跳‘咚’地扣球!!”
“沒錯沒錯、完全就移轉不開視線,不要這樣……直接告訴我們啦!!”
“——好了你們!”
撒潑耍賴沒完,仗著前輩好脾氣好相處的一群狐貍崽被大掌拉開。
宮侑插入人群,解救無奈被困門口、寸步不能行的人。
“都快點去睡覺,明天還有訓練,別圍在這了,散開散開——”
隊長發話,迅速清場。
煩人的家伙們清空,門口剩下兩人。
視線落在宮侑身上,白木優生輕輕淺淺笑了下,笑意浮動在眼角眉梢,星星點點亮光應著白皙皮肉附著滾落的水珠,“噠”地一聲,不僅落在榻榻米地面,還落在誰繃緊的大腦之中。
理智幾成一根弦,宮侑深深吸了口氣,“走,出去說。”
白木優生乖乖點頭,“好的,侑隊。”
宮侑:“。”
一言不發,捏著拳頭的‘侑隊’腳步重重,幾步就跨出大門。
被單獨拎出去的白木優生緊隨其后,并且還貼心反手拉上拉門。
趕在兩人離開前進來的角名倫太郎目送。
“侑隊又把優生前輩單獨喊出去了,不會是訓話吧!?”
“侑隊訓人可狠了,上次還差點把一年級的山尾罵哭,糟了、優生前輩要是被罵哭了怎么辦?!”
“不要啊不要啊,隊長不要欺負我們的前輩,治前輩快去救救優生前輩!!”
其實根本沒想參與進去的宮治:“……”
不是、誰訓誰?
開玩笑嗎?
宮治冷酷摁下支棱的一年級們,“別想那么多,你們現在早點睡覺才是正事。”
“欸——!!”
落后一步跟著,一直跟到合宿樓公共區。
宮侑面上表情不顯,捏著拳,腰腹凜直,繃緊的一張弓般,整個人都有種爆發前奏的壓抑感。
白木優生看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率先開口,“侑隊?”
“……”
沒得到回答,反被摁著在邊角處坐下。
繞到身后的人已經開始冷臉拿起了吹風機。
看起來是幫他吹干頭發的啊。
白木優生認知到,彎起眼表達謝意,“謝謝侑隊。”
宮侑忍了又忍。
忍無可忍。
咬牙幾乎是擠出聲來,“——就不該讓你跟著那群笨蛋一起叫什么‘侑隊’!!”
“可惡!”
好像生氣了。
白木優生再看一眼,不太像生氣,像撒氣。
“可是很帥氣,隊長什么的,侑前輩變成了侑隊……感覺更加可靠了呢。”白木優生笑著道。
宮侑不會被他騙過去,先前就是這么被騙過去,以至于現在都不好好叫人,每次都是一句‘侑隊’開頭,一句‘侑隊’結尾。
搞得像他們有多生分一樣!
至于其他,宮侑是一點不提。
兩人對視,視線交織,這么盯著對方看了許久。
最后、宮侑敗下陣來。
也顧不上什么吹風機不吹風機,頭發潮還是濕,總之就一股腦將頭埋進人肩上,狠狠磨牙,又拱來拱去表達不滿,“太官方了!每次都客氣叫這個叫那個,明明——明明我們根本就不止是那樣的關系啊!”
感覺脖頸間癢意橫生,混雜潮熱濕潤的呼吸,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緊抓了下,白木優生克制,“阿侑…”
聽到自己名字,埋在肩頸上的人不耐,銳利眉眼橫抬,向上一瞥,戀人忍耐克制的細微表情落入眼底。
不滿怨憤的情緒一下子沖淡,漫上大腦的是某種蠢蠢欲動的念頭。
刻意一挑眉,知道拿捏住人軟處的宮侑輕飄飄開口,“哎,怎么這個時候叫阿侑了,繼續叫侑隊啊,官方一點、生分一點,優生不是很喜歡這么做嗎?”
被質問,另一人面色顯上些紅,唇瓣抿著,微微開闔就要開口,宮侑眼疾手快用手指堵住人嘴,阻住了已經到口的一句道歉。
想用道歉應付過去,可沒那么容易。
瞇起眼,心里不輕不重記下一籌的人還停在頸側,較之剛剛,湊得更緊了。
這下子可不只是滾燙呼吸,連帶著唇瓣、皮膚的溫度都一五一十接洽。
指尖不耐曲起、扣著衣角,滾燙唇舌觸及脖頸細膩皮肉,無論是吮還是舔、甚至動用了牙齒,一點一點壓下齒痕留存。
白木優生止不住想躲,早有所預料的人大掌一卡,穩穩握住腰身一側,把得正正好好,再怎么躲閃都是將自己送入掌中送得更深。
牙齒咬入皮肉,痛不覺很多,刺激卻是占盡大腦。
他原先……也沒有這么敏感的。
但是某個壞心眼的人似乎很不滿,總是時不時就蹭蹭摸摸,去年還不是這樣,今年新生入部,想好好做個前輩、在后輩面前維持形象的白木優生就這么被捏住了小尾巴。
總是以‘單獨訓話’為借口,壓著做這種事。
“不、不要留下痕跡…”被叼銜在口中的人聲音顫顫,小幅度抗拒著。
常日里留下痕跡可以稍微遮蓋一下解決,不會在后輩面前露餡。
但是這時候才剛剛沐浴完,就在脖頸上這么弄……要是真留下痕跡被發覺了,一時半會根本就難以解釋。
“留下就留下,正好讓那群家伙知道你是誰的……別老一天到晚纏著你!”宮侑一邊舔著一邊恨恨出聲。
他早對纏人的一年級們頗有怨言了,不過顧及著自家戀人和隊長形象才一直克制著。
真是的——誰家后輩一天到晚纏著別人的戀人啊!!
你們自己沒有對象嗎?!一口一個優生前輩……明明只有他能叫優生!
而且這個笨蛋也是,對后輩就總是一副好好前輩、耐心可親的模樣。
去年對他還是百依百順、小跟班忠心耿耿就差原地說‘全世界我只在意你’,現在好了,得到手就可勁兒冷著他了。
一門心思全撲在隊內,不斷擠占原本該屬于他注意力。
對自己醋味和怨夫味毫無所察的宮侑陰暗地狙擊所有假想敵。
“侑…可、可以了……”身體顫顫打著擺,更顧忌兩人此刻所處環境,白木優生理智緊繃成弦,不住求好。
“這才哪到哪啊。”宮侑聲音冷淡,壓下眉眼,比起剛剛、更加炙熱、也更加刁鉆幾分,“隨便道幾句歉可沒那么容易放過去,優生。”
他慢吞吞,語氣怪異,侵略感一點一點攀升,如野獸般跗骨難抑,心底更加戰栗,
“要么讓我舔爽,要么——”
“讓我看你怎么被我舔爽。”
“……”
“喀拉。”
紙拉門推開又合上的聲音。
還沒睡的一年級們聞聲,轉頭望去。
入眼的便是半捂著脖頸、腳步匆匆的灰發身影。
眼尖的人甚至捕捉到細節,眼尾邐紅,眼睫潮濕,微抿著唇,唇肉似乎也是紅腫的,狠狠咬過幾番般,整個人也不復平常那般親和溫暖的模樣,行色匆匆、甚至有人想叫住他也沒攔住,悶不吭聲過去了。
一年級們對視一眼。
優生前輩……看起來,好像是哭過一通了。
紙門又拉又合,再度進來一人。
金發身影心情似乎甚好,行走不緊不慢,游刃有余,瞥到幾個沒睡的一年級催促了兩聲,不像剛剛那樣剛出去時有脾氣,倒像是好好宣泄過了一通,神清氣爽。
“……”
似乎猜到了什么。
一年級們面面相覷。
眼見著才回來的優生前輩一聲不吭,自己鋪好被子鉆進去就要睡了。
而隨后回來的侑隊悠悠哉哉和周邊人打完招呼,就地就在裝做要睡的人旁邊鋪好被子,甚至還有閑暇地與宮治前輩斗嘴兩句。
到點熄燈,整個室內一時只剩下呼吸起伏與細小窸窸窣窣聲。
翻來覆去,終于、一個一年級生從枕頭下摸出手機。
小心翼翼開機,調低亮度,點進一個名為‘稻荷崎一年級后援會預備組’的群聊。
點進去時,群聊內聊天已經開始一條接一條刷起來了。
[不會吧不會吧,前輩不會真被單獨訓話了吧?!]
[嗚嗚前輩,嗚嗚好狠心的隊長,都訓成那樣,絕對是哭了!]
[居然把前輩罵哭了,知道隊長心狠沒想到這么狠,可是這次又是為什么啊?]
[上次是在后場罵哭,上上次是在倉庫罵哭,上上次是在更衣室罵哭,上上上次……]
[我懷疑隊長是個抖S,不然怎么老是罵哭前輩!]
[……]
[……]
[怎么了?水森你怎么不說話?]
[那什么、水森剛和我說,他手機被隊長收了,所以…]
[哈哈,我睡著了!我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看見!]
[沒錯沒錯,哈哈哈哈哈支持隊長弄哭前輩!!]
第090章 第九十章
二年級的春天, 由宮侑率領的稻荷崎成功闖入春高準決賽,直擊四強。
已經畢業的三年級前輩們都騰出時間到場應援了。
賽后感謝應援席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見站在上面同樣為他們鼓掌的熟悉面孔。
一年沒見,前輩們都還是老樣子。
“說是這么說——但還是沒想到當上隊長后, 阿侑變得這么可靠了啊!”
后場碰面,大咧咧的赤木路成和尾白阿蘭一人給了如今‘可靠’的‘侑隊’一拳。
“恭喜。”
北也和他們一起過來,旁邊跟著大耳練,“整場發揮得都很完美,配合也是, 阿侑, 辛苦了。”
平常在后輩面前把持可靠隊長架子的人一下子就變成蛋花眼,宮治無奈,瞥了眼不遠處好奇望過來的后輩們, 胳膊肘一搗,咳了聲。
整理好情緒, 宮侑狠狠瞪了眼下手重重的狐貍兄弟,接過話頭, “當然——畢竟今年我們可是卯足了勁兒啊!”
看見人這幅洋洋得意的熟悉模樣,幾人對視一眼, 不約而同露出微笑。
赤木路成掃視一眼, 慣性開口,“優生那家伙呢,怎么還在那不過來?”
一提到名字,其他人也好奇、紛紛望去。
視線盡頭, 是一年級堆里被包圍得死死、寸步不能移動的灰發身影。
“優生前輩!那邊在和侑隊說話的人是誰啊?!”
“我好像看見了熟悉的面孔,是在哪見過的呢……”
“優生前輩, 剛剛我在場上表現的不錯吧!前輩教我的技巧我可都發揮到極致了哦!”
“優生前輩、優生前輩——”
“……”
“嗯……看起來好像很受新入部的一年級歡迎啊優生。”
“是、的、啊!”
咬牙切齒一句森森傳來。
不消多想,一股酸味。
“嗯嗯、阿侑要當心了呢~”
“是啊是啊, 要當心了呢~”
不上道的幾個前輩開始打趣,來回望著被困在原地的人影和自己這邊咬緊一口牙、還在強裝鎮定的人。
“……我才沒有在意呢!”宮侑硬生生擠出一句,“算了,我去直接把他帶過來,讓他繼續呆在那誰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過來,真是的前輩們都在這里,太失禮了!”
嘴里說著‘太失禮了’,這一句話音甚至還沒落地,他就已邁出步伐,三步并兩步、摁捺不住背影的急迫。
眾人看在眼里,滿滿都是家長看自家孩子般的欣慰。
“到現在他們關系還是很好呢。”
“真好啊、真好啊!”
看著混入一年級隊伍里,端起面孔擺起隊長架子,嚴肅開口說了兩句,實則卻是不動聲色靠近目標的人,與微側首、望見人來了,彎了下眼朝身邊的后輩們仔細交代要做的事,嘴里在說話,身體已經開始主動過去的灰發少年。
只是片刻,兩人就已并肩立在一處。
望著不遠處的這兩道身影,看了許久的北笑了下,像感慨今天是個好天氣般道,“是啊,真好啊。”
“唔?”留意到他話,其他人望了眼,北直直注視著,輕聲道,“只是想起了白木才入部的時候。”
“噢噢……那個時候,我還記得,那家伙看起來灰蒙蒙的對吧?”赤木路成回憶了下,“稍微說話大聲一點就會縮回去,所以那時候和他對話都要盡量壓低聲音呢。”
“是啊,”尾白阿蘭點頭,“阿侑還弄哭了他好幾次,沒想到他們兩個反而走到現在,哈哈哈真是難料呢。”
北應了聲,“是的,去年畢業的時候他還在害怕分別,那個時候有過擔心。”
“不過現在看來,他也成長了很多。”
赤木路成看著離隊,離開前還安撫性地拍了拍后輩肩膀的灰發身影。
微垂著眼神情認真、表情和緩溫煦,面色紅潤再不見蒼白無血色,整個人小白楊般無論是韌勁還是生命力,都是副飽滿充實的模樣。
他止不住感慨道,“已經完全成長成可以讓后輩依靠的前輩了呢,真是的……也變帥氣了那小子。”
落后一步跟著宮侑過來,白木優生望見眼前熟悉的前輩們,抬起眼瞳洇入細碎光芒般緩緩亮起。
“嘛嘛、主角終于愿意登場了——”
“總之,真好啊,那家伙終于不用露出那種害怕寂寞與孤單的表情了。”
“好了!我把他帶過來了!”宮侑哼聲,大聲宣布。
眾人對視一眼,包容笑了笑,看向從始至終都并肩站立一處的兩人。
“是是、歡迎回來——阿侑、優生!”
“……”
春高落幕,緊接而來的就是三年級的退部與畢業。
退部儀式上,一年級們哭得不可開交,搞得幾個三年級倒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只草草叮囑了幾句,交接安排好排球部事務,并提點了后輩。
白木優生注視著,與臉上掛著無奈笑容的人對上視線。
掛在唇邊的笑容一下子擴大,變得更加真實。
宮侑道,“不要太想我啊,優生。”
“就算退部了,我可還是會經常來探視你的。”
白木優生溫聲說好。
這一對話于三年級的畢業典禮上再次發生。
不過這次沒了后輩在旁邊看著,沒有部內隊長身份限制,某人情緒也就更加真實、完完全全表達出來。
“不可以仗著三年級我不在就過于投入訓練忘記吃飯!”
“好的。”
“不可以無限制包容那群小崽子,別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優生你太寵他們了!”
“好的。”
“不可以借口學業、訓練太忙就不回我的短訊,不接我的電話,要和我每天都發訊息,每天都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情,要每周都和我見面……”
“好的。”
“還有還有……”
白木優生無奈,手指拽著人領口領帶,向下一拉一扯,輕快親了下俯身過來的側臉,“怎樣都可以,所以不用擔心。”
宮侑被這毫無預兆的一擊打得面色漲紅,含混不清地應了,一時也分不清誰才是要畢業離開的人。
“每天都會好好吃飯,不會一味聽從后輩們的,經常看手機回短訊、接電話,每周都去見面,每天都要想你,”
一條一條報出的人微抬眼,漂亮的眼睛彎起,“對吧?”
“嗯…嗯。”
表情看在眼里,白木優生心底稍松。
說沒有其他情緒是假的,說舍得分別更是謊言。
但是,因為清楚自己被真真切切的喜歡、知曉雙方最真實的情感。
所以……現在的他已經不會再害怕了。
即使分離,那也只是短暫的。
“呼……真的是,”宮侑深深看了他一眼,手掌疊加、覆在人攥著自己領帶的手背上,“這樣子看起來不就變成只有我舍不得了嘛。”
“——一點都不公平,”不滿如此道,宮侑盯著自家戀人側臉,“多少也表現得更在乎我一點啊,優生。”
聽到這兒,白木優生笑意映在眼底,似是認真思考了下,“那、要我哭給阿侑看嗎?”
翡綠色的眼瞳漂亮又清晰,映出極近距離下之人的面龐與身影。
他這么說著,唇瓣輕合開啟,話語也輕輕緩緩縈繞耳畔。
宮侑耳朵有些癢,克制了下,才發現癢的不僅僅是耳朵,還有心臟。
心尖兒那塊也癢癢的,像是被撓了下。
他在對視中敗下陣來,認輸般雙臂大展、重重一拉,直接將人抓進懷里,埋頭在肩側惡狠狠道,
“太過分了,總是提出這種讓人止不住心動的提議,萬一我真的應了怎么辦啊!”
感覺自己被大號毛絨絨拽入胸膛,發絲蹭著脖頸不斷泛著細密的癢,忍耐了下,白木優生想了想,“那……就照做?”
“——笨蛋!”
哎呀,被罵了。
被罵的人心情很好。
“答應我的一定要做到,不然我就、我就…”
‘就’了半天,找不到可以威脅的話語,宮侑恨恨,“我就不理你了!”
白木優生眨眨眼,保證般真誠道,“我一定會做到的!”
得到了肯定回答仍舊哼哼唧唧個不聽,不甘不愿的金毛狐貍終于半推半就稍微抬起點頭,從發絲與脖頸的間隙里支起一雙狹長的眼,自下而上直勾勾凝著,
“所以、優生你……沒什么其他想說的嗎?”
他話里有話,但別別扭扭地藏在那兒,不直接指出,等著遲鈍的戀人自己去發覺。
白木優生想了想。
每條答應的都會做到,畢業花束在之前就已經提前獻上,合照也拍完了,告別儀式收尾成功。
嗯……
他想說的嗎?
“明年,”沉思許久,終于確定下來的人定聲,認真開口,“我會努力與大家一起打進春高、不辜負今年的好成績的。”
“……”
宮侑沉默望著他,“你想說的…就這個?”
白木優生頓了下,遲疑,“不、不是這個嗎?”
生活上都交代完畢,其他重要的…應該就是排球部了吧。
畢竟宮侑已經定好未來的走向,才畢業就受到多方指名邀請,無疑是進入職業賽場。
身為他的后輩,絕對不能落下這個一方面的成績。
模擬了下白木優生腦回路,宮侑咬牙切齒,硬逼出聲來,“不是這個,其他的!”
眼見著人是不加掩飾的茫然,明明這一年下來方方面面都進步神速,怎么在感情這上面還這么遲鈍啊!!
宮侑忍耐,耐著性子給出了點提示,“就、就沒什么想要的嗎?”
他擔心這家伙還會走歪,迅速補充,“畢竟都已經是這個時候了!”
白木優生傳輸中,嘗試搭線。
視線稍動、對上宮侑期待著什么般的目光。
感覺…好像回答錯了絕對會生氣。
期待的話……
在宮侑直勾勾視線中,盯著的人倏地動了。
面龐于兩點金色瞳孔內放大,距離一下子壓得不能更近,微垂下眼、薄綠的眼瞳被眼皮覆著斂下,自下而上看去、泄出點輕薄的憐憫與神性。
而在這虛渺的愿景中,真實觸及的反而是一團低溫的火。
火點燃,徘徊在唇瓣。
輕抿舔舐,些微討好與親昵,唇瓣碰在一塊,下一刻引燃的就變成了呼吸,呼吸急促、錯頻的音符,猛地反噬而來,從輕微的觸碰一下子就轉為貪婪的拭咬與吞吃。
后腦不知何時被一只大掌緊緊扣住,五指陷入柔軟發絲,深深渡去自己的氣息,或許不分你我,全部交融一起。
用一個主動的吻來賄賂,是壞學生的作弊方式。
但不得不承認,宮侑每次都穩穩上套。
“……就知道和我撒嬌。”散出的鼻音也被占有欲拉滿的人堵住,叼著紅腫濕熱的唇肉,宮侑垂著眼,狹長眼尾稍挑,心情說不上好還是糟糕,
“——算了,拿你沒辦法。”
原本只是想賄賂一下過個關,結果反被親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半被撐著半靠著,舌頭還沒收回,還被叼著吮咬不放,更是用了點力,施加小小的懲罰。
一點洇出的血色淌在唇瓣上,與此同時,手指間似被塞入什么圓又扁的小東西。
白木優生恍惚中竭力分神感知了下,有點硬、硌在指尖很快就留下痕跡。
是…什么?
額前發絲垂下,隨著俯身再次灑落、戳在臉頰癢意更甚,刻意這么做的宮侑不滿,加深留下的痕跡,更是拖著人重又進入點燃的火焰,呼吸纏綿交織,潮熱蔓延不退,
“第二顆紐扣,一直給你留著,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