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有沒有人愛你10
要陳自鳴坐以待斃是不可能的,明面上他做不了什么,但背地里卻始終策劃著跑路的計劃。
當然,跑路只是下下策,他還想把寧瀾南羽兩個神經病送進精神病院,讓他們不要禍害別人,可惜目前也只能想想。
他好歹也在圈內十年,認識一些不親不疏的朋友,找個借口拜托他們幫點小忙還是沒問題的,比如辦張卡借點錢買個手機。
他把家里搜查了一遍,找到了所有攝像頭的位置并記下來。
他在家里安裝了竊聽器,每天24小時竊聽寧瀾和南羽的談話,并且同步上傳到云端。
陳自鳴還找了個機會,偷偷去見了那個被寧瀾選中的孩子一面,對方也就是六七歲的模樣,小小年紀就很漂亮可愛,從外表就能看出對方長大后一定是個美人。
從偷偷跟蹤對方發現,女孩兒答應寧瀾的原因,是福利院的其他小朋友。
那是一個很老舊的福利院,留在里面的孩子都是身有殘疾或者有病的,可對他們來說,別說治病,就連吃飯生活都是問題。
女孩兒為了養福利院一群人,這才答應寧瀾聽她的話學表演。
她能在這個福利院,并且一直沒有被人收養,也是因為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對于普通人家來說,這就是一個天坑。只要掉下去,這輩子或許未來三輩子都緩不過來。
但是對寧瀾和南羽來說,這不過是九牛一毛。
他們在見到那女孩兒后,就給了對方足錢,讓她做手術,給福利院買東西,讓那里的人不用再為經濟生存發愁。
知道了這些,陳自鳴心里就覺得不好,現在別說是他親自揭露他們丑惡的嘴臉,就算他明明白白地告訴對方,他們就是想利用她,想要她變成他們的寵物和玩具,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向那兩人表示忠心,無論他們要做什么,女孩兒也會心甘情愿。
這就很難辦了。
陳自鳴不得不暫時放棄勸說對方的想法。
然后他發現,這樣的備胎,還不止一個。
寧瀾他們一共挑選了好幾個,其中有男有女,還都是這種因為各種原因急需要用錢或者需要幫助的人,而寧瀾和南羽當真像南星說的那樣,是他們眼中的大恩人,大善人。
陳自鳴覺得有點好笑,又笑不出來。
如果人人都美滿,又怎么會有寧瀾的可乘之機。
“或許,他們真的算是個好人?只是我比較倒霉,成了他們親生的,不需要用利益也能捆綁的存在?”
他不由有些自我懷疑,有那么一刻,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沒有意義。
因為那些被寧瀾利用的人,不會覺得他是好人,也不會認為他幫他們擺脫寧瀾南羽是在幫他們。
或許,在他們眼中,反而他才是壞人。
“沒什么好壞,區別只在于能不能滿足一個人的需求,他們能滿足那幾個孩子的需求,所以他們在那些孩子那里是好人!
“可他們并不能滿足你的需求,反而還成為囚禁你的枷鎖,所以對你而言,他們是壞人。”
南星并沒有和他爭論寧瀾和南羽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你只要隨著自己的標準和心意來就好!
陳自鳴沉默了。
沒過多久,寧瀾就帶著一個小男孩到他面前,“這是你小師弟,是我收的徒弟,下一部戲里你們會在一起拍攝,還有對手戲,你幫忙帶帶他。”
他們不強迫陳自鳴了,而是想盡辦法從陳自鳴身上吸血。
這是他們生的兒子,養了這么多年,費了那么多心力,總不能什么好處也撈不著。
“好,我會的。”陳自鳴答應得很爽快,還暗暗松了口氣,他以為這就是寧瀾他們對他處置和決定,只要他消耗完了自己的名氣,也就沒有用了。
一連三年,陳自鳴都在半演戲半讀書,這時候就體現出南星的金手指功能了,陳自鳴在上課時有任何不懂的東西,南星都可以教他,也是因為這,盡管他在一個不怎么樣的學校,也依然學得很好,成績沒有下降。
只是人的精力有限,他在學習上花費的時間多了,在演戲上花費的精力就少了,他的演技沒有退步,也僅僅是沒有退步而已。
在長期的帶師弟師妹,消耗自己的人氣的情況下,他的風評漸漸變得糟糕,人氣下滑,曾經大家最喜歡的童星,漸漸消失在最紅火的鏡頭里,只會出現在頻道或者網站的邊邊角角,且接的戲也沒有以前好。
反觀其他人,情節各不相同的優勢和特點,逐漸在圈內有了名字。
到了這時,陳自鳴似乎沒什么用的。
而他也迎來了十八歲的生日。
生日當天,寧瀾和南羽一反常態要為他隆重慶祝一番,甚至還請來了曾經養過他幾年的老人。
十幾年過去,對方已經更老了,他甚至差點沒認出對方來。
“小鳴……星星啊,這些年辛苦你了,你做的很好,每次我看到你在電視上,都會自豪地和別人說你是我的孫子,你比我孫子有出息!”
陳自鳴想笑,他想,這老頭應該是不知道他和寧瀾他們的關系早就被他知道了,所以才能還旁若無人地在他面前上演這一出戲。
他靜靜不語,不接話,老人有些尷尬,但片刻的尷尬過后,他又冷靜了下來,
“今天你生日,我也沒什么好東西送你,這是我親手做的蛋糕,你要是覺得還看得上眼,就留下嘗嘗,要是嫌棄,那就把它扔了。”說罷,他便把一個裝著小蛋糕的盒子交給陳自鳴。
陳自鳴皺了皺眉,最終還是將東西收了起來,并且拿回自己的房間。
生日宴會辦得很隆重,不僅來了不少圈內明星,還有一些投資人。
陳自鳴不能說都認識,卻也認識大半。
他只能慶幸今天在家里,不用擔心會有什么事情發生。
他站在二樓角落的欄桿上,俯視著下方擁擠的宴會廳,眼中竟有幾分愜意和解脫。
“高興嗎?”南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醒了,出聲問。
“什么?”陳自鳴一愣。
“你成年了。”
“所以我不能高興嗎?”陳自鳴反問。
南星沉默。
“他們是無利不起早的人,為你舉辦這場宴會,一定會有他們的目的!
陳自鳴拿出自己的身份證銀行卡還有手機,“所以呢?他們的打算,關我什么事?”
這幾年來,陳自鳴已經知道怎么自保,怎么劃清界限,怎么逃離,他有能力也有意識,可以遠離這一切。
仿佛和南星記憶里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但南星知道,沒什么不一樣。
南星不說話了。
陳自鳴也沒喊他,看樣子似乎是在使性子不高興。
但到底在不高興什么,是南星對他的不信任,還是今天明明是他生日,可他卻還沒和陳自鳴說一聲生日快樂?
算了,顯然陳自鳴自己都不覺得自己的出生是快樂的。
“還有半年,你就高考了,想過上什么大學嗎?”南星終于打破沉默,他的主動仿佛是在向陳自鳴示好。
陳自鳴笑了笑,臉上有點小小的得意。
“已經決定了。”他報出一個學校和專業,是南星曾經從未想過的選擇。
是了,他們雖然是一個人,但在許多時候,卻也是不一樣的,這仿佛也是在說,他做的沒錯,他的選擇改變了許多,也改變了另一個他的未來。
“你們系統也有學校嗎?還是從你們出生,就是自帶知識和學問,擁有一套成熟的體系?”
陳自鳴好奇問。
但這南星哪里知道,最終,問題還是被轉嫁給了心愿系統。
心愿系統:【……】
它覺得自己以后再也不想做任務了,總有些人不僅自己不做人,也不把它當人。
雖然它也確實不是人。
“你問這些做什么?”南星問。
“就不能了解你嗎?”陳自鳴笑問。
“認識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陪著我,陪我經歷一切,知道我的一切,可我好像并不了解你。”
從前南星隱約透露出曾經也有一些不美好的經歷,但是陳自鳴始終都沒有繼續問下去。
因為南星不會說。
就像此時,他又不說話了,安靜得仿佛又陷入了沉睡。
但陳自鳴知道他沒有,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有這樣一種知覺,或許是因為,他們經過了十幾年的相處,還日夜相伴從未分開,他多少也對南星有了一點微妙的第六感吧。
陳自鳴想。
“沒什么好知道的,不過是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蹦闲钦f。
陳自鳴故作失落,“好吧,看來我還不是你最親近的人!
南星:“……”
如果陳自鳴不是他最親近的人,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親近的人了。
“別用激將法。”
陳自鳴微微一笑,“有用才是激將法,沒用那就是事實!
南星:“……”
“你從哪兒學來的噎人辦法?”
陳自鳴笑而不語。
半晌,“你醒得越來越少了。”他笑意收斂。
“你要走了嗎?”
“因為能量不夠?”
“小時候你騙我你需要可愛值,是因為我不可愛了,所以你要走了?”
沉默片刻,南星才道:“你長大了。”
陳自鳴:“所以不可愛了!
南星:“所以不需要我了。”
兩人異口同聲,說的卻是截然相反的話。
陳自鳴覺得自己留不住南星,而南星卻說是他不再需要他。
“怎么會不需要呢,我只是長大了,又不是要死了!标愖曾Q理直氣壯道。
南星:“……”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如果連你我都不需要,那我就是孤身一人,什么都沒有!
“金金啊,哪有把人騙得離不開他,又狠狠甩掉他的,這是渣男行為,是要遭受譴責的!
他語氣故作輕松,輕描淡寫的表情下,掩飾了一切的驚惶失措:“你不能這樣啊!
你不能離開我啊。
第92章 有沒有人愛你11
南星會走,是陳自鳴從前從未想過的問題,但不知道從哪一天起,或許是他連續一天都沒叫醒南星,又或許是南星對他越來越少的建議。
但等他意識到這一點時,陳自鳴便有些茫然無措。
他忽然發現,如果南星要走,他留不住他。
就像他突如其來到來一樣,他也會在某一天,猝不及防地離開,或許連提前知會也沒有。
“世上無不散的宴席,你早該知道!蹦闲锹曇粢蝗缂韧钠届o。
和系統的機械音不同,南星的聲音雖然更能擁有喜怒哀樂各種感情,但他極少泄露這類情緒。
只是陳自鳴于他而言本就特殊,即便別人聽不出來,陳自鳴卻也能聽出來些許。
“那我就把宴席一直開下去。”陳自鳴耍賴道。
南星忽然笑了一下,“你能開宴席,卻不能讓那些來參加宴席的人一直留下,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
“你也有嗎?難道你的生活不就是我嗎?你是為我而來的!标愖曾Q還有些委屈,“這是你親口說的!
小時候,南星沒少說這類話,現在算是砸到自己腳了。
“騙你的。”南星直接道,“你看過很多系統小說,應該知道,系統不會是一個人的,它身上有任務,做完一個,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很多個宿主,我也一樣!
陳自鳴別開頭去,“我不聽!
沉默片刻。
陳自鳴:“你還說自己是金手指,可你從沒給我過什么金手指,這樣也能算完成任務?”
南星謊話張口就來:“那自然也是騙你的,我就是個保姆系統,保護你平安長大,等你成年了,有自己生活的能力了,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陳自鳴:“……”
如果是其他,陳自鳴尚且還可以想辦法,但是南星卻說只要他長大,他就不能留下。
長大啊,他曾經日日夜夜期盼著的事,卻要以他最親近的存在離開為代價嗎?
他忽然也不是那么想長大了。
然而這件事,是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的。
“你……還瞞了我多少?”
南星沉默,片刻后才說:“那太多了。”
陳自鳴苦笑,“這時候你卻又不愿意騙我了!
夜風吹過后頸,讓他渾身都撫過一絲涼意。
他低下頭,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正好對上下面或陌生或熟悉的賓客正看向他,陳自鳴不由渾身一顫。
他微微蹙眉,肩上忽然被人一拍,轉身看向來人,卻是個小女孩兒。
陳自鳴認得她,是那個最被寧瀾看好,長得還和寧瀾有幾分像的女孩兒。
“有什么事嗎?”
小姑娘低著頭,猶猶豫豫半晌,在陳自鳴耐心即將告罄時,才小聲說:“哥哥,聽說你馬上要高考了,最近學校一定很忙吧?”
“不說我就走了。”陳自鳴做勢要離開。
小姑娘連忙拉住他的衣服,“哥哥,你……你還是回學校吧,不要回家里了,干媽讓你回來你也別聽!
陳自鳴微微挑眉,“你知道了什么?”
小姑娘搖搖頭,“你聽話就是了!
陳自鳴失笑,“行,我聽到了,謝謝你的提醒,去玩吧!
說罷,他也轉身回了屋,
小姑娘卻皺著眉看他的背影,糾結有焦急,哥哥那樣子,分明是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不問問她知道什么嗎?”南星問。
“她說了是背叛寧瀾,辜負他們的養育之恩,救命之恩,而且事情還沒發生,說了多半也不會有什么事!标愖曾Q說。
“你想得倒明白!蹦闲禽p笑道。
陳自鳴微微勾唇,“是啊,就像我現在就知道,你肯定也知道會發生什么一樣!
南星:“……”
小時候陳自鳴沒把南星能提前預言到寧瀾他們會找上門放在心上,長大了他才后知后覺,那時分明沒有任何線索能說明寧瀾他們就是他的父母,并且還能找來,可南星卻偏偏知道。
如果這不是預言,那就是劇情,而南星就是那個掌握劇本的人。
“我覺得她說的沒錯,你應該待在學校,好好復習準備考試!
南星難得這么說話,陳自鳴想了下便心情愉悅地同意了,第二天他就回了學校。
然而沒多久,他就收到了寧瀾發來的消息,要他去客串一部劇。
他看了眼發來的劇本,發現他那個角色的戲份還挺重,已經不算是客串,而是配角了。
但以他目前的狀態,根本不可能答應出演。
陳自鳴用不演兩個字拒絕了寧瀾。
第二天,寧瀾打來電話,“我知道你是為了高考才拒絕,但是這個機會難得,只要你答應,就能再帶兩個人進組,就算為了你師弟師妹,你也要參加!
“至于戲份,我可以讓他們適當減少,分成三個人出演,但是具體怎么做,還要私下詳談!
“我已經約了劇組的編劇導演制片投資人,就在幾天后的周末,時間地點我到時候發你。”
聽完她的自說自話,陳自鳴才沉聲道:“你說完了嗎?”
“我說拒絕就是拒絕,沒有別的可能。”
“我成年了,如果你不顧我的意愿接工作,我會請律師,另外,這些年我賺的片酬,麻煩也盡快打到我卡上,否則傳票也會很快送到你們手上!
“你一定要這樣毫不留情?!”寧瀾似乎氣急,大口喘著氣。
“我們好像從來沒有什么情。”陳自鳴想了想,最終只能真誠回答。
寧瀾:“……”
“我好歹生了你,這些年來雖然利用我你賺錢,但也沒把你怎么樣,你現在不也好好長到這么大,你一定要不留一絲情面嗎?”
“你能有現在的生活,難道就沒有我們半點功勞?”
陳自鳴皺眉。
似乎察覺他的態度軟化,寧瀾也緩和了語氣,“你要的錢我們會還給你,好歹生你養你這么多年,現在只是要你幫忙帶帶弟弟妹妹!
“星星,這是媽媽最后一次要你幫忙!
陳自鳴恍然醒神,微微睜眼。
“我知道了。”
說罷,掛斷電話。
“你真要去?”南星問。
陳自鳴想了想道:“本來我以為她只是想再次利用我!
南星:“現在呢?”
“現在?”陳自鳴忽然笑了一下。
是寧瀾最后一句話提醒了他,最后一次,這是最后一次他們能利用他的機會,又怎么可能輕易放過呢?
“我成年了,就算他們還拿著經紀約,我也可以解約,那時我就是個自由人,再沒有什么能約束我!
“所以?”
“所以……他們這最后一次,要么是想制造機會,重新鉗制我,要么最后撈一筆……賣了我!”
陳自鳴說得輕描淡寫,心中的警惕卻從未有現在這么高。
如果他從前聽話,那寧瀾選擇的應該是前者,可他從前早就展現出了桀驁不馴的性格,他們應當也已經厭了,現在只想賣掉他。
“你不生氣?”
“生氣?不值得,他們是什么樣的人,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那你要去嗎?”南星沉默了片刻又問。
一般人若是早知道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后,便不會再上當,更不會讓自身涉險。
“去!标愖曾Q微微勾唇,“怎么能不去?”
看著他臉上隱隱的興奮和躍躍欲試,南星微微皺眉,“想要報復他們,將來有的是機會,你沒必要現在涉險。”
“金金啊!标愖曾Q忽然喊了他一聲,微微笑問,“既然你能未卜先知,那你知道,如果我去了,會有什么后果嗎?”
南星眼皮跳了跳,“我沒有那個功能!
“他們會得逞嗎?我會馬失前蹄嗎?”
“……我不知道!
“里面都有誰?他們都是什么身份背景,又是誰在等著我?”
“陳自鳴!”
陳自鳴笑了,聽著南星略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他知道,自己又猜對了。
“前幾天的生日宴,根本不是什么生日宴,而是驗貨,來的那么多人,除了一些不明所以渾水摸魚的,那些真正的主人,真正心知肚明的人,都是來看我的。”
“在他們眼里,我就是任人挑選的貨物,誰想要了,就競價,價高者得!
“是這樣嗎?”
陳自鳴沒有等到回答,但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南星說:“你從來不是貨物。”
“你就是你。”
不是貨物,也不是曾經的南星。
陳自鳴笑了,不同于之前的冷笑,此時他的笑容格外真誠。
“金金啊,你好喜歡我!
“你好愛我。”
南星心頭一跳,看著陳自鳴臉上的笑容,又不著痕跡轉開頭去。
明明陳自鳴根本看不到,也不會知道,可他仍是沒看他。
也不知是不敢,又或者是其他。
到了約定的那天,陳自鳴換上正式的衣服,坐車到了約定的酒店。
坐在車上,他用聊天般輕松的語氣說:“金金啊,趁著現在還有時間,你和我說說后面的劇情吧!
“……”
“你就當是個故事,講給我聽聽吧!
陳自鳴深邃的眸光在夜色里竟有些辨不分明,唯有那聲音格外清晰。
“我想聽!
第93章 有沒有人愛你12
窗外飛快略過霓虹夜景,夜風將陳自鳴的頭發吹得胡亂飛散在空中,一雙幽深的眼眸隱沒在夜色中。
腦海中傳來南星娓娓道來的聲音。
“五歲之前,他的生活和你沒有什么不同,區別只在于,那段記憶在他記憶里逐漸淡去……仿佛是另一個人!
“變化,從五歲后開始……”
“帥哥,到了!避囎釉谝患胰A麗的酒店外停下。
“……他很蠢,全然將信任托付給別人,卻不知別人只拿他當好用的工具,優秀的作品。”
陳自鳴走下車,站在酒店外。
“他不是蠢,只是單純,又弱小,單純讓他沒有分辨善惡好壞的能力,弱小讓他無依無靠,只能為人所欺。”
“……”
“他不像你,無論如何都擁有自我!
“他不像我,沒有幸運的遇到你!
“……”
“我說一句,你就要懟我一句?”
陳自鳴無奈一笑,“好吧,你繼續。”
“……”
“你說的沒錯,他沒你幸運!
“但他有屬于他的幸運!
南星微微彎唇。
也就是陳自鳴看不到,否則他會發現,此時南星的笑容竟是那樣熟悉。
無人看見,心愿系統卻能看得清,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氣質相差幾許,在這一刻卻仿佛重合在了一起,清晰無比。
陳自鳴理了理衣服,閑庭信步朝著酒店走去。
“繼續吧!
“他和你很不相同,在繁重的工作和學業的壓迫下,為了更高效更快速,他漸漸變得只會聽從人的安排,而忘了最初的自己。”
“他被養成了廢物,完美符合別人心意的工具!
“他一直無知無覺,直到越來越大,因為擔心無法再約束他,他們產生了爭執和矛盾,困境讓他逐漸清醒,然而越是清醒,就越能看清自己從前是如何淪陷!
“更可悲的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也沒想做。”
陳自鳴走進酒店,立馬有服務員迎了上來,“陳先生,您往這邊請!
“后來呢?”陳自鳴聞言頭也沒抬,只繼續問,陳自鳴自始自終沒有看服務員一眼,只跟在對方身后,朝著某個方向而去。
“后來……”
南星扯了扯唇角,“他把別人當成人,對方卻是披著人皮的畜牲,猝不及防扒開獸皮的那一刻,也就是他們要吃人的時候!
南星低聲幽幽道:“后來,他也參加了一個宴會!
“比你的生日宴更宏大,來的人比上次還多,身份也更貴重!
南星和陳自鳴還是不一樣的,陳自鳴沒有在娛樂圈認真經營,所接觸到的不過是表面,認識的那些也不過是明面上的人。
可南星不同,在剛被認回家那一年,他就乖乖聽話,參加了一個海選活動,在經過半年的培訓和挑選后,成功被導演定下角色。
那是一部電影里一個很特殊,很重要的靈魂角色,戲份雖比不上主演,卻很重要,缺了他這部劇就完成不了。
導演更是有名的大導演,屬于演他一部劇,只要有一個鏡頭神,就可以吃一輩子那種。
南星經過半年的努力,成功脫穎而出,成為那個幸運兒。
而在電影播出后,他也成功如寧瀾他們所愿,一炮而紅,剛出道,就站在了頂峰。
之后更是再接再厲,又接了幾部高質量劇,順利穩住他的地位和名氣。
十幾年的時間,他非但沒有沉寂,反而越來越火,從被人喜歡憐惜的花朵,長成玫瑰少年,再到玫瑰之王。
玫瑰纏枝拼成花環,戴在他的頭頂,為人瞻仰。
他統治娛樂圈許多年,用寧瀾他們的話來說,他就是神。
所有人看著他,出道就站在高出,然后越來越高,從未掉下去。
在此期間,有無數人喜愛,也有無數人覬覦。
“……他以為成年是自由,卻不想,成年不過是解開了攔住別人的枷鎖!
“讓他們從暗中覬覦,變成了付諸行動。”
陳自鳴緊了緊手心,片刻后,才松開被咬得鮮紅的唇,一字一頓,“繼續。”
……
“那天真的很盛大,因為他剛剛有一部電影讓他獲得了國際獎項!
“也是他成年后,第一次獲得這樣的成就。”
“名義上是慶祝生日,實際上卻是各路人馬虎視眈眈,有豪門闊少,有花花公子,有政圈千金……娛樂圈的那些所謂大佬,也只能站在一旁賠笑!
南星的聲音平緩沉穩,還透著一點仿佛不放在心上的漫不經心,仿佛那曾經的一切,當真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
而此時,陳自鳴已經被服務員領著到了包間門前,“陳先生,就是這里,到了!
陳自鳴收斂了表情,恢復尋常的平靜,握著門把手,開門,包間的門緩緩打開,里面坐了幾個熟人,都是他曾經認識的導演制片和投資人,當然,這個認識也可能只是單方面認識,知道,但是沒接觸過那種。
沒有寧瀾和南羽。
他與包間里的人對上視線。
“桌上那個投資人,在那天的宴會里,也和他說過兩句話。”不過很快就不得不因為其他人的虎視眈眈而退卻。
陳自鳴忽而一笑,似是有些高興。
他這么一笑,也讓包間里的氣氛緩和下來,眾人紛紛笑了起來,招呼陳自鳴道:“小南快進來啊,大家都等你了!
“來來,今天來得這么晚,讓嚴總好一陣等啊,必須先自罰三杯!”
陳自鳴看了看那人口中的?嚴總,對方看著三十多歲,衣領解開,頗有種勝券在握的自在隨意,只是一雙眼睛從陳自鳴出現在門口就死死落在他身上,沒有裝模作樣地移開半分,毫不避諱。
看來他就是今天的主人公了。
陳自鳴信步進去,幾人忙不迭把嚴總旁邊的位置留出來,他也直接在那兒坐了下去,臉上仿佛寫滿了識趣。
“我中午都沒吃飯,餓了,可以先吃飯嗎?”
見他這么聽話,嚴總也沒有連人家一頓飯都不肯吃的吝嗇,“多上幾個菜。”
有他發話,點菜的人也動了起來,陳自鳴就這么自在悠閑地吃了起來。
大酒店的味道飯菜口味還是有保障的,陳自鳴胃口也很好,在其他人都在聊天吹捧的時候,陳自鳴一個人包圓了半桌菜,吃得別人幾乎要耐心告罄。
“小南,吃也吃飽了,接下來,也該輪到我了吧?”嚴總微微笑道。
“嚴總,已經給您訂好了房間,就在樓上,小南,還不快送嚴總上去休息!币粡埛靠ū粊G翻了陳自鳴面前。
陳自鳴垂眸,撿起房卡在桌上緩緩敲擊著,動作不疾不徐,卻絲毫沒有要送嚴總上樓的意思。
見他不為所動,那個曾經合作過的導演當即皺眉,嚴厲道:“小南,你來之前,你爸媽應該給你說過了吧?來這兒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你應該知道?”
“希望你不要辜負你爸媽的期望。”
“我該做什么?”陳自鳴皺眉不解道。
“還能有什么,當然是送嚴總上樓啊,沒看到嚴總都醉了嗎!”
嚴總扯了扯衣領,確實已經面紅耳赤,卻也不知道那到底是醉了還是燥了。
陳自鳴看了看他,忽然笑道:“哦,我聽懂了!
“聽懂了就好,今晚你可要好好照顧嚴總。”
說罷,那嚴總當真歪歪扭扭站起。
陳自鳴一把扶住他。
見他如此,其他人才放心離去,陳自鳴則在別人走后,扶著人進了訂好的房間。
“金金啊,他也和我現在一樣嗎?誰那么有厲害,能從那群人中脫穎而出,雀屏中選?”
聲音悠哉悠哉,絲毫沒有半點危機感和緊迫感,仿佛此時正在一個下午愜意喝茶,而不是正面臨被權勢壓人。
而在他的口中,別人爭搶南星,此時也變成了南星選妃。
南星扯了扯唇角,倒是真沒有方才的擔心。
“一個看起來很好的人!
“什么?”
“在外面,他是優秀的公職人員,做事勤勤懇懇,對人民負責,對家庭忠誠,是別人眼中的好官,好丈夫,好父親!
在人前,開著二手代步車,住著不出格的小三居室,在人后……呵。
“怎么不繼續問了?”他回過神,才發現陳自鳴已經有一會兒沒說話了。
“這不是在等你同意嗎,你愿意說,我就繼續問!标愖曾Q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放得更輕松。
南星神色淡定,“沒什么不好說的!
“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想走不能走,求助無門,被逼到絕路,反而能讓人柳暗花明!
羲寙
“當一個人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豁的出去時,絕路也成了生路!
“當晚,他們都被送進醫院,那人是腦震蕩加顱骨骨折,他是違禁藥過敏!
那是他第一次學會反抗。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大概還有兩章,下個故事還沒確定。
第94章 有沒有人愛你13
陳自鳴笑了。
“那時候的他一定很帥!
“只可惜,我沒機會看到。”
南星并不覺得那有什么值得看的,對他而言,那或許有點特別,值得在記憶里留下一筆,但那件事本身,在他之后的生活中,不過是尋常,現在想起,也只覺得那會兒的自己太蠢太年輕。
好像你千辛萬苦趟過一條差點把你溺死的河,可等走過一段時間的路后,再回頭看,就會十分困惑,怎么當初就能差點被一個小水溝淹死呢。
陳自鳴又微微勾唇道:“不過沒關系,我看不到,卻不代表我做不到!
“金金啊,你給我講故事,我今天也回請你看一場戲!
嚴總脫掉外套,見他還站在原地,當即不悅皺眉,“來都來了裝什么裝?還不快去浴室,記得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洗干凈,我可不想……啊——。!”
話還沒說完,酒瓶應聲而碎,伴隨而來的是嚴總的慘叫聲。
當紅酒和著鮮血從他頭上流淌下來,嚴總目眥欲裂,向來裝得人模狗樣的臉上滿是震驚和憤怒。
滿地的紅酒鮮血和碎玻璃,仿佛是一場兇殺現場。
“賤人!biao子!你竟敢打我!”嚴總當即揮起拳頭就要揍上去。
然而他本就喝了酒,酒意剛剛上頭,腦袋還被砸了一下,頭暈目眩耳鳴,拳頭既不準又無力,陳自鳴稍稍側身就避開了。
反手拿起桌上的花瓶,又對著嚴總的后腦砸去。
啪!
花瓶也碎了一地。
嚴總徹底撲街,被陳自鳴一腳踩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陳自鳴還笑著問南星:“怎么樣?比起他,我也不差什么吧?”
南星失笑:“用不著比,你一直比他更好。”
陳自鳴:“那我謝謝你,謝謝你的肯定!
嚴總在地上掙扎,他要氣瘋了,沒人敢這么對他!
“信不信我讓你在圈子里混不下去?!一輩子都別想紅?。!”嚴總怒聲威脅道。
“那嚴總還真是個大好人,我一定發自內心感謝你,每天給你上香。”陳自鳴笑瞇瞇道。
“你!”嚴總心頭一跳,這人連被封殺都無所謂,顯然是不打算在這個圈子混下去,那他為什么要來?!
這一刻,嚴總對寧瀾和南羽的怒氣更甚于陳自鳴。
自己還被壓在地上,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隨著鮮血越來越多,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而陳自鳴則沒有絲毫要放他離開的意思。
漸漸的,感受到頭越來越暈,眼前也越來越花的嚴總終于有些緊張了,他扯了扯嘴角,開始和陳自鳴打感情牌,“小、小南啊,都是誤會,我認錯人了,你先松開我,之后給你的賠償會給你打到卡上,這件事我也會爛在肚子里,誰都不會說!”
陳自鳴絲毫沒有要答應的模樣,拉過椅子坐下,腳卻還在嚴總身上,一點也沒有放下的意思。
“不急,來都來了,喝杯酒不過分吧?”
什么酒?
嚴總想起桌上還有他剛剛倒的兩杯酒,腦子仿佛清醒了點,連忙道:“我受傷了,不能喝酒!”
陳自鳴端過酒杯,強行抬起他的頭,笑著將那杯酒給灌了下去。
完了還拍了拍他的臉,“這就對了,自己倒的酒,就要自己喝。”
嚴總顧不上其他,開始摸自己手機,想要打電話叫人。
然而不等他喊來人,房門就被人猛地打開,“不許動!”
嚴總心頭一跳,剛要掙扎起來,卻感覺身上一輕,踩著他的那只腳收了回去。
“我報的警,警察同志,我要報警,這個人購買并使用違禁藥物,證據就在這杯酒里!”
嚴總猛地抬頭,就見陳自鳴指著桌上的另一杯酒。
他沒有給他灌本該是陳自鳴喝的那杯酒?!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陳自鳴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當我傻?怎么可能毀滅證據。”
給他灌酒,真的只是單純灌酒罷了。
嚴總怒從心頭起,當即就想對他動手,卻被警察制住,他本就渾身難受,沒什么戰斗力,警察稍稍用力,他就又重新撲街這一回,腦袋撞到地面,暈上加暈。
“不許動!”雙手被拷上,嚴總頭暈眼花根本看不清東西,只有那道可恨的聲音一直在耳邊,不斷傳入他的耳朵里。
“警察同志,我還要舉報,這個人和別人進行色||情|交易,還有偷稅漏稅!我都拍了視頻,留了證據!”
嚴總這回當真是驚怒交加,當即被怒火沖上心頭,暈了過去。
當晚,正是一天流量最高的時候,幾條熱搜齊齊在微博上爆了。
#寧瀾買兒求榮#
#寧瀾南羽黑心夫婦#
#橙心影視老總被抓#
#真假少爺真相#
#星星好慘#
一大串瓜砸得吃瓜網友們頭暈目眩,都顧不得打游戲睡覺了,紛紛跑到網上來吃這口新鮮的瓜。
然后他們就被瓜砸懵了。
什么玩意兒?
曾經紅極一時的影后用自己的兒子謀取利益,搞潛規則?!
還被抓了?!
什么喜愛電影是假的?好為人師是假的?收養那些孩子是為了自己的私欲,把人家當工具?據說因為那些孩子都未成年,賺的錢都進了那夫妻倆的腰包???
真假少爺是假的?!兒子被換了是假的?自己把兒子丟了就為了制造一個真假少爺的噱頭賺名氣?!
這么多大料被喂到網友們嘴里,無論是認識還是不認識寧瀾陳自鳴的,腦子里都只有兩個字,荒唐!
潛規則就算了,別人潛規則都是自己上,這倆人倒好,自己不肯,讓自己兒子上,還培養那么多徒弟,是當自己是開青樓的老鴇嗎?!還帶孵蛋的?!
還有把自己兒子丟了,就為了一個真假少爺的噱頭?這玩意兒放在小說里都爛大街到厭煩了好嗎?!
作為一個正常人,他們實在無法理解寧瀾南羽的腦回路,甚至為此懷疑消息的真實性,然而連那兩人被抓進警局的視頻都出來了,他們也只能承認,就是有人這么有病。
有網友說這倆就是瘋子,連瘋都瘋得這么畫風清奇,令人惡心。
陳自鳴作為報案人,也一起到了警局,那位嚴總被送進醫院,檢查出來腦袋就是看著嚴重,實際問題不大,腦震蕩。
但是被當做證物送進檢驗科的酒里被檢查出了違禁藥物。
酒是嚴總的,房間也是他讓人開的,查到幫他買藥的人,找到交易的現金,拔出蘿卜帶出泥,查到一條灰色產業鏈,就算原本還可以讓秘書扛罪,但在警方查到更多的交易記錄,以及其他違法事項后,嚴總怎么也洗不清了。
可憐嚴總剛剛從醫院醒來,還沒出院,就要面臨牢獄之災,醫院還沒出,已經在監獄預訂好了房間。
要說嚴總百口莫辯,那寧瀾和南羽就是死不認罪。
他們和嚴總的交易都是心照不宣進行,而且利益還沒到手,他們相信警察查不出什么。
至于真假少爺,拋棄孩子,別說他們根本沒用證據,錄音不算,就算有又怎樣,追訴期早就過了,他們無所畏懼。
最后唯一讓他們有些麻煩的,還是和幾個孩子簽的經紀約,金錢上的問題,有偷稅漏稅行為,但他們只要補上稅款,就能安然無事。
他們不缺錢,請了最好的律師幫他們辯護,最終結果也不出他們所料,不用坐牢。
兩人全身而退地出了法庭,那個害的他們遭了這一通罪的兒子卻迎面而來。
兩人當即沒忍住,露出扭曲的表情。
“你竟然還敢出現?!”
就是他,就是陳自鳴,這個他們親生的,被他們寄予厚望的親生兒子,毀了他們的一切。
雖然沒有牢獄之災,但是偷稅漏稅,也讓寧瀾成為劣跡藝人,從此再也不可能出現在幕前,就算是幕后,恐怕也困難重重,極有可能混不下去,他們養的那些孩子也以因為這件事,紛紛和他們解除經紀關系,不僅如此,從前那些孩子賺的錢,都要還給他們。
寧瀾不是拿不出來,但已經進自己口袋的錢,再拿出去,仿佛在挖他們的肉。
最可恨的是,陳自鳴成年了,他們再沒有能夠威脅對方的東西,想要報復都不能明目張膽地來。
和他們的怨毒不同,陳自鳴看著他們,反而還笑了一下,“知道你們今天出來,特地來接你們,爸媽,驚喜嗎?”
南羽向來比寧瀾更能忍,更深沉,此時看著他,卻也握緊了拳頭,礙于這里是法院,不好動手,剛出來,他才不想再進去。
盯著陳自鳴片刻,南羽深吸幾口氣,才壓住情緒,恢復從前那樣淡定從容的模樣,甚至還笑了笑,“看到我們沒事,你一定很失望吧?”
“怎么會呢!标愖曾Q雙手插兜,閑庭信步地朝著他們走來,臉上笑意未減,“爸媽你們那么聰明,我當然不會覺得,僅僅這么點事,就能讓你們進去!
“我從來沒有想讓你們坐牢啊!
“我只是想讓你們身敗名裂罷了。”
“知道網上都是怎么說你們的嗎?”他拿出手機,一條條給他們念網上的評論,“他們說你們腦子有病,說你們蠢笨如豬,罵你們很惡心……”
說寧瀾靈魂很丑陋,什么仙女,就是個瘋婆子,不配出現在鏡頭里,熒幕上,說南羽寫的劇本狗屁不通,江郎才盡,遠遠比不上xxx。
比起別的,顯然這些話的殺傷力更大。
“胡說胡說!”寧瀾充上前要去撕爛陳自鳴的嘴。
聽到這些誅心之言,就連南羽都忍不住要對陳自鳴動手。
他這輩子就是想制作一個完美的作品,陳自鳴是他劇本的載體,可對方非但沒有按照他的想法做,反而將他的一切毀于一旦,讓所有人貶低他鄙夷他看不起他,如何能忍。
幾個保鏢不知道從哪兒跳了出來,把兩人攔在陳自鳴面前,輕松制住兩人。
陳自鳴這才搖搖頭道:“怎么這么容易就上當呢,輕而易舉就激怒你們,顯得我很沒有成就感!
“你們怎么不想想,我都說了沒想讓你們進監獄,當然是準備了別的地方等著你們啊。”
聽著這段話,南羽不由渾身一個激靈。
他想打電話,卻已經來不及。
陳自鳴打開車門,“我爸媽最近情緒不好,打算送他們去醫院住一段時間,麻煩你們幫我送他們去了。”
就這樣,有幾名保鏢護送,陳自鳴成功將他們送進精神病院,并以家人的身份,讓他們在這里治療一段時間。
陳自鳴從不懷疑,他們精神方面多多少少有問題,檢查出來也果然不出所料,他沒那么大能力讓醫生幫他造假,這都是真實結果。
不過,精神方面的問題,只要不嚴重,不會威脅到他人,就可以接回家療養,陳自鳴拒絕了,作為兒子,他要給他們最好的醫療條件。
但他們肯老老實實接受治療嗎?不用問,陳自鳴都知道答案。
就算出來了,陳自鳴也不怕,他都想好了,他們如果出來了,就和他一起住,畢竟兒子照顧父母,多正常啊,多孝順啊。
但是病情會不會反復,他就不保證了。
陳自鳴想,他也應該多看看心理方面的書,他可以照顧他們一輩子,就像……他們照顧南星那樣。
出了醫院,陳自鳴剛走到馬路上,這里比較偏僻,沒什么車輛,空氣清醒又安寧,陽光是那樣美好,暖洋洋的,灑在他唇邊的微笑上。
他的腳步不疾不徐,輕松又愜意。
就是這時,一道仿佛許久沒聽見的聲音響起。
“我要走了!
第95章 有沒有人愛你14
陳自鳴腳步一頓。
聲音停得很突兀,沒了腳步聲,耳邊就只剩下風聲樹葉聲還有那仿佛有另一重的心跳聲。
陳自鳴揪住路邊一片樹葉,鋒利的葉片在他掌心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滾燙的溫度讓它從里到外開始燃燒,最后成了片片殘骸,散落在地上。
“……什么時候?”陳自鳴聲音勉強維持著鎮定。
“馬上!北绕鹚膫窝b,南星卻是真平靜。
看著陳自鳴成功擺脫一切,從此不必再受牽掛和束縛,南星便仿佛放下了一切,從前束縛他的,令他耿耿于懷的,都消失了。
“可是……”
“可是……”
陳自鳴絞盡腦汁,似乎想找出一條南星不能走的理由。
半晌,他才緩緩吐了口氣道:“你說給我的故事,還沒講完。”
南星輕輕笑了一下,也不介意,陳自鳴想聽,那他就講完。
“學會反抗,好像整個世界開了一道門,門外是更大更廣的世界!
“他推啊推,推了很久!
“和你不一樣,他從小生活就被演戲占據,絕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劇組里,離開了劇組,離開了戲,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從前沒擁有過,沒嘗試過的東西,哪怕拿到人面前,對方也不知道怎么做,怎么得到。
他從小都不是一個普通孩子,長大了,他也學不會做普通人。
他喜歡演戲,喜歡演戲給他帶來的榮光,喜歡別人喜愛他的目光。
“但在那件事情后,他被秘密封殺。”
“從前雪花般撒來的劇本現在也如雪花一樣消失不見,曾經的朋友,前輩,甚至是資本,也都對他視而不見,他仿佛一夜之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的粉絲們還在翹首以盼等著他回來,沒有人記得他!
陳自鳴忍住了差點說出口話,他到底經歷不如南星多,沒他那么能沉得住氣,若是他自己,忍一忍倒還行,可對象換成南星,他便難以忍受。
“當一個人生活在天堂時,那他的世界會一片祥和美好,當他生活在人間,他的世界會仿佛尋常,當他有朝一日落到了地獄,那這世間的丑惡和真相就會對他敞開大門!
“之后,像上次那種人便層出不窮,仿佛一塊唐僧肉被解了禁,香氣四溢,誰都想嘗嘗味道。”
“不過這也不是沒有好處,看中它的人越多,競爭也就更激烈,反而給了他生存的空隙!
“變化是從一次一點也不特別的意外開始,像最開始的那件事重現,那一次,他下手格外狠,無意識中,帶上了他上一個角色的瘋勁!
是的,角色。
南星演過很多角色,他自己都數不過來,那么多角色都很優秀,但總有一些最為出彩的,非常有代表性的。
那是南星被封殺之前最后一部電影,他在里面飾演一個賭徒。
他的一生都在賭,出生時,父母說兒子就養女兒就溺死,結果他是兒子,從那時開始,他的一生就被賭圍繞。
靠著賭和拼,他一路從小混混到那時一方霸主。
他有一股敢于賭上一切的瘋勁,面對敵人,自己可以死,對方決不能活。
心情好時,他可以幫老人背冰箱上樓梯,心情不好時,路邊死了人他也能若無其事地踩著對方的鮮血繼續走。
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亦正亦邪,視律法和道德如無物的人,卻偏偏受到了觀眾和粉絲的喜愛。
許多人像電影里角色的手下一樣,對他崇拜,為他瘋狂。
南星不否認在文學作品里,這樣的人設很吸引人,可他不明白,為什么在現實中也有人喜歡。
后來他知道了,因為他們都是一個圈子的,屬于一類人,同類之中,當然不會因為種族不同而害怕,只會為他的強大和魅力而瘋狂。
當他頂著一張不耐煩的臉,將一個滿臉是血的豬頭踩在腳下,漫不經心地說:“你可以試試,是你叫的人快一點,還是我的叉子快一點!
不銹鋼叉子抵著他的喉嚨,隱約有鮮血滲出。
南星很煩,真的很煩,他已經習慣到無法對被覬覦這件事產生害怕的情緒。
演戲多年,從小被灌輸為藝術獻身這種思想,他從來就不覺得身體的清白是什么重要的東西,身邊來來往往認識的那些圈內人,也從沒和他說過這類話。
他厭惡的是這種被明碼標價被強取豪奪被強迫的行為。
那些人將他當成貨物買賣,當成物品爭搶,就是沒把他當成人。
南星也不怪誰,畢竟他從前也沒怎么吧自己當人。
但是他真的很煩了。
他只想一勞永逸,甚至想過,如果就這樣殺一儆百,或許就沒人會再覬覦他了。
然而他又想到了寧瀾和南羽,他想,他還沒有和他們算從前的帳,和他們分辨從前的是非對錯,監獄似乎也存在霸凌,進去或許也只是面對另一個現實。
他就打消了這些念頭。
就在他想收回手時,他聽見了一聲驚呼,“程哥!”
程哥,是他演的那個角色在影片里的稱呼。
南星抬頭,對上的是周圍人驚疑不定的目光。
有人驚訝,有人神往,有人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有人滿眼傾慕,仿佛見到了自己的愛人。
那一瞬,他精準捕捉到了一絲微光。
真實的南星并不受喜歡,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真實的自己是什么模樣,就被現實影響。
南星不受喜歡,但是“程哥”可以。
認識到這一點后,南星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從此,那個并不鮮明,一點也不清晰的南星消失,他開始用“程哥”生活。
演戲,是南星這輩子唯一會的是,深入骨髓,仿佛和吃飯一樣簡單又尋常的事。
不過從前他都是在片場,在鏡頭里演,現在不過是換成了現實,換成了隨時隨地,一天24小時不停歇。
這樣做是有效果的。
當那個火遍大江南北的角色進入現實,沒有粉絲能夠抵擋這樣的誘惑。
南星借著那個角色,在那個真實又丑惡的世界里混得如魚得水,他很聰明,在演戲上也很拼命,這大概是他唯一和那個角色相似的地方。
為了更契合角色,他可以苦練賭術,漸漸有成,他曾經在一夜之間贏得千萬籌碼,也曾經玩過一擲千金的游戲,像扔垃圾一樣將那些不屑一顧的籌碼散給在場所有人,像高高在上的神明,隨手給擁躉們的賜予。
他自己都把曾經那個曇花一現,清醒又平凡的南星給忘了,現在的南星,他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到底算誰。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并沒有如其他人所猜想的那樣,生出另一個人格,他從始至終,一直清醒。
只是演戲演久了,假的仿佛也成了真的。
他也曾一度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演戲。
他一開始,真的只是想演戲而已。
只是,戲太醉人,他都迷失了。
他連寧瀾他們都忘了,再次想起的時候,是一個他連名字也沒記住的人,跪在他腳邊,和他說那兩人已經被弄進精神病院了,說這是送給他的見面禮,獻給他的祭品。
南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被別的聲音給頂了過去,那人也被別人給擠開。
最開始那個教他學會反抗的人,也不知道被誰被搞下臺,曾經對南星的封殺也沒了,他可以重新拍戲了。
南星復出拍了一部電影。
新電影很成功,不僅讓他因為前兩年的消失失去的人氣一下子回滿,還將他帶到更高的高度。
那些單純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粉絲們說他是神話,那些知道一切的人也當真成為他更虔誠的擁躉。
南星卻再也沒拍過別的戲。
他演了很久的戲,演到自己都忘了是在演戲,但他從沒忘記,自己演戲進入那個灰色的世界,從來都只是想生存,而不是生活。
那從來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那也從來不是他的世界。
陳自鳴聽得入神,腳下踩到一顆石子,差點摔倒。
“那……他后來呢?”
“找到自己想要什么了嗎?”
南星看著陳自鳴,微微一笑,“我想,我應該找到了。”
明媚陽光,溫柔地落在那雙和他同樣彎起的眉眼上。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失敗,明天寫完。
——
第96章 有沒有人愛你完
不是他,是我,這樣簡單又平靜地承認,是南星和陳自鳴沒有想過,卻又并不意外的,就像他們曾心照不宣地否認一樣,此時,他們也同樣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心愿系統作為旁觀者,將南星這些年看得最分明,一開始,南星還會有不經意流露出的對這個世界的無趣對某些人和事的憤恨。
這些年相處下來,變得越來越少,現在,大概已經完全放下了。
有那么一個世界,有那么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自己,能夠替他享受這個世界的美好。
就夠了。
明明是分別,但此時的南星卻仿佛只是回家一趟的自然尋常。
只是陳自鳴知道,他從沒有表達過還會回來的希望。
到底是他先沉不住氣,出聲問道:“你走的話,是回家嗎?”
南星:“……算是吧!
“那你……還會回來嗎?”
“……”
南星的沉默已經讓這個問題有了答案,陳自鳴輕笑一聲,“也對,畢竟那里才是你的家,出來這么久,你也該回家了!
家嗎?
家,應該是一個溫暖的,能讓人安心的,會讓人留戀的地方,如果按這個標準來算,陳自鳴在的世界,才是他家。
但南星也沒說什么,無論如何,他都要走了。
“你以后會有更自由,更廣闊,完全屬于你的人生,我為你歡喜。”
“就算我不在,你也要知道,有人始終喜歡你,支持你,無論你做什么,都有人會不問緣由、毫無保留地贊同你,幫助你!
陳自鳴不自覺微紅了眼眶。
“我知道……”
南星抿唇輕笑,“所以,不要害怕,不用畏懼,你從來不是一個人,往后余生,你……我祝福你。”
南星又開始犯困,他知道,這是有意識又要消散了。
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才會徹底消失,但他想,應該快了。
“我都要走了,有個小小的問題,能幫我解答一下嗎?”他隨意道。
陳自鳴喜歡他的聲音,并且想要一直聽,恨不能他多說點。
“你問!
南星也沒客氣,直接道:“你從什么時候,猜到我的身份的?”
知道他不是什么人工智能,不是什么系統,而是有著一個來歷,有著一個故事的人。
陳自鳴忽而一笑道:“不是猜的,是你親口說的!
“那是我想遍所有,發現這個世界上,沒有愛我、在乎我、珍視我的人的時候!
“連我認識的人,都并不深愛我,又怎么會有一個天外來客會沒有任何緣由,十年如一日地陪伴我,鼓勵我,看著我長大呢?”
“那時我就突然想起,你曾經說的一句話!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金手指,唯一的金手指,只有自己。”
“那么唯一愛我,愿意做我金手指的,也只有自己了!
那個過著另一種生活,知道未來苦難,渴望彌補和改變的自己。
這么一想,那曾經南星對他偶爾顯露出來的“不善”似乎也找到了理由。
那是對他擁有另一種未來的嫉妒和遺憾。
可無論有多少嫉妒,有多少不甘,南星也從未害他,反而處處幫他護他。
“我能叫你的名字嗎?”陳自鳴問。
隨后不等南星回應,陳自鳴便喊道:“南星?”
南星,也是他用的名字,他的身份證,他對外的宣稱,都是它,只是在南星這里,他會做回陳自鳴,那個在小時候,一無所有的情況下,遇見屬于他的金手指的陳自鳴。
這一聲呼喚,是南星在這個世界聽到的最后一道聲音。
他想回一句“嗯”、“我在”、“我聽到了”,卻在說出口之前,徹底失去意識。
陳自鳴等了片刻,又喊了幾聲,卻始終沒能等來南星的回應。
他又喊那個所謂的副系統,卻仍然沒有任何聲音。
他走了。
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陳自鳴也演過戲,但此時他才知道,原來一個人心痛驚惶到極致,是發不出聲音,也流不出眼淚的。
不知道心沉了多久終于到了底,更不知道從什么時候眼淚才從眼眶中無聲無息地滑落。
陳自鳴站在陽光下,站在天地間,卻只覺得這個世界好大,也好空。
他其實原本還想問,在另一個世界,有沒有人愛你,有沒有人……曾經愛過你?
但在此時此刻,都成了泡影。
卻再無人會回應。
只是答案已經在心里,若是有人,他又怎會付出一切,只為了改變曾經,改變命運?
很不幸,他只能愛自己。
很慶幸,他依然愛自己。
*
南星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躺在玫瑰莊園里,也依然是他曾經的身體,就連時間,也仿佛才過去一秒鐘。
如果不是還有心愿系統的聲音,他都要以為之前經歷的那十多年,只是他做的一個夢。
“我還有多長時間?”
【幾個小時。】心愿系統說。
【宿主為什么要回來?我還以為你更愿意用剩下的時間陪小鳴!
南星從躺椅上坐起身,被病痛折磨的疲憊身軀,讓一直以意識的形態生活了十幾年的他不太習慣,微微皺眉。
“我還有一件事沒做。”
華國時間晚上九點,正是流量高峰期,一直遠在國外,銷聲匿跡的南星突然開了直播。
平臺的直播有些延遲和失真,但網友們依然可以清楚看到,那是剛剛在娛樂圈掀起一番風浪,又迅速消失的南星。
直播剛開始,就有無數粉絲蜂擁而來,他們紛紛進入直播間,一度讓直播間卡頓掉線。
好半晌,才逐漸穩定。
面對著擠著幾百萬人的直播間,在無數粉絲的關切詢問下,南星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我叫南星,身份證號xxxxx……,實名舉報有人強迫賣y、吸食d品、貪|污|受|賄、偷稅漏稅……”
直播間停頓了一瞬,很快全網都炸了!
南星的名氣有多高,從小到大無數人看過他的電影電視劇,無數人是他的媽媽粉奶奶粉,無數人看著他長大,陪著他長大,又剛剛因為一部新電影,將名氣提高到一個新高度,全網幾乎無人不知。
這樣一個人的號召力有多大?直播間崩潰,所有社交平臺崩潰,警方軍方連夜加班合作就是答案。
直播間雖然崩了,但南星卻早就將所有要說的話,和他放出來的一些讓人相信的證據發給了幾十名營銷號,現在正在全網瘋傳。
他的舉報名單里,足足有將近三位數的人名,什么總裁、偷稅漏稅,在里面連號都排不上。
也不知道他從什么時候開始,從哪兒搜集來的這些證據,也不知道他耗費了多少心力,那些曾經將他當成神明,當成藝術品,現在正在南星舉報名單上的人更是崩潰發瘋。
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嗎?你不是游戲人間高高在上嗎?原來都是假的?!
所有人都覺得南星瘋了,這名單和證據一出,不說上面的人會怎么樣,但是他的事業,他在娛樂圈里的成就全都毀了,甚至連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他還是家喻戶曉的明星,想躲也根本躲不掉。
那些真心喜歡南星的粉絲們都哭了,他們不想南星消失在熒幕上啊!
一邊哭一邊趕緊下載南星的作品,擔心以后被下架就看不到了。
對此,南星十分淡定,“我都要死了,就算什么也不做,他們也不可能再看到我!
心愿系統:【宿主,你放出去的那些證據不一定充分!
南星:“原來是不能的,可現在不是有你嗎?”
原來他只是將消息定了時間,在他死后放出去,能攪多少渾水算多少,可是現在有系統,他可是記得,第一次見面時系統就向他展示了強大的搜集信息的功能。
心愿系統:【……宿主,你真的很狗!
話雖如此,但它也真的如南星想的那樣,搜集了更多更全的證據一起放了進去,剛剛那么說,就是想邀功,卻沒想到南星就是把它當免費勞動力。
南星微微勾唇:“雖然你罵我,但我還是謝謝你!
謝謝你找到我,謝謝你的幫助和陪伴,謝謝你幫我完成心愿。
心愿系統:【雖然但是,你的行為還是要被譴責的。】
南星笑笑,不再言語。
他不去想現在有多少人想消滅自己,有多少人牽掛自己,又有多少人正在尋找自己。
他只是安靜地閉上眼睛,想睡一覺。
想沉入夢里,永不清醒。
當最后的意識散去之前,南星仿佛看到了陳自鳴,對方參加了高考,并取得了一個很好的成績。
他的未來會很好,很光明。
南星最后綻出一絲笑意。
像鮮艷的玫瑰在最盛開的時候,從枝頭墜落,成了永恒的美麗。
南星這一覺睡了不知道多久,一開始,他毫無意識,仿佛真的消散在了天地,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隱約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在一片灰色的空間,除了霧還是霧,別的什么也沒有。
一開始他并不清醒,直到很久之后,才漸漸充盈,記憶越來越清晰。
他逐漸有了眼睛,有了身體。
終于有一天,南星睜開了眼睛。
黑夜將世界籠罩,唯有幾盞路燈稀疏而立,像散落在人間的星星。
南星向前走了兩步,身體很靈活,很健康。
他還沒想明白為什么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景,自己到底是人還是鬼,又到了什么地方,距離自己睡著之前又過了多久。
無數疑問在他腦子里亂成了漿糊,他還沒理清頭緒,就聽見遠處傳來的兩道聲音。
“陳師兄,這么晚還不走?”
“等人!
“這個時間,不會是你女朋友吧?”
一道輕笑聲響起。
從聽到那道聲音時,南星的腳步就在原地頓住,視線往前方望去。
最先看到一個女生出來,開車離開,車子的移開,也露出了被擋在車后的那道身影。
對方和他記憶中的形象比起來,顯然已經更高大,更成熟,不再是從前高中生的模樣,反而更傾向于記憶里的自己。
對方看過來,兩個外表如出一轍,只是氣質隱約有些不同的兩個人,隔著茫茫黑夜,視線在空中交匯。
四目相對,久久無言。
南星握了握手心,微微沁濕的細汗讓他清晰地覺得,這一切似乎不是夢境,更不是他死后的臆想。
到底是陳自鳴先動,他邁步朝他走來。
直到站到南星面前,不過一尺之距。
陳自鳴試探著伸出手,當手心和指腹接觸到南星溫熱的皮膚時,還輕輕顫動了一下。
“你和我想的一樣!
他勾唇一笑:“和我一樣好看!
他曾經對著鏡子照過無數次自己,仿佛能從那里面,窺見另一個人的身影。
南星依舊只是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陳自鳴繼續道:“好像從我把名字改回陳自鳴后,這個世界就出現了你,很多人知道你,記得你,還有你演的那些作品。”
“我也看到了,你演的那部,讓你演了一輩子的電影!
“確實很帥。”
“但我覺得,和你本人相比,還是有很大的距離!
陳自鳴的手撫上南星的眉眼,明明都是一樣的,可撫著南星,卻仿佛身心都在顫動,那是撫摸自己時沒有的感覺。
“我知道你,大家都知道你,卻找不到你!
“直到后來,你的事,你的信息,越來越清晰。”
“終于,今早看到消息,說你要回國,我想,你應該要回來了!
“就在這里等你。”
他不知道南星會出現在哪里,但他知道,無論南星在哪里,他都會找到自己。
南星憑空出現,曾經發生的一切不曾改變,只是許多事也自然而然有了邏輯,舉報的消息證據依然滿天飛,只是這回誰也找不到來源,仿佛它們就是憑空出現,是天降正義。
南星靜靜看著他許久,握住那只撫過他眉眼的手,暖意溫暖著掌心。
“讓你久等了!
手心的溫度相互交融,化為一體,明明溫度并沒有特別高,卻燙得人想落淚。
只是到底誰也沒有落下那一滴。
陳自鳴望著他,半晌,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視線卻舍不得移開半分,“也沒有很久。”
“這些年,我也有在認真過好自己的生活,我考上大學,是自己很喜歡的專業,遇到了很好的老師,現在也進了他所在的研究院工作,我……”我也不是專門等你。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南星拉進懷里,清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樣就很好。”
“好好活著,好好生活,這樣很好。”
真實的擁抱,讓想了念了許多年的陳自鳴舍不得離開,他擁著對方,仿佛能這樣到天長地久。
這個人真的回來了,就在他眼前,就在擁抱他,此時此刻。
每每這樣的念頭越是清晰,他就越是沉迷。
直到夜風無情,灌了他們一身冷意,陳自鳴才拉著南星離開。
“回家了。”
不需要其他話語,他們都知道,有對方的地方就是家。
夜色里,傳來他們尋常又安寧的聲音。
“你愿意養我嗎?”
“求之不得!
“我很難養!
“那我努力一點!
“你在研究院工作?做什么的?”
“目前只是助手,你應該會感興趣,是和時空相關的!
“……研究院叫什么?”
“北極星。”
“……剛剛騙了你,其實我很好養!
聲音漸漸遠去,夜色深沉,隱沒了他們的身影。
這一晚,對許多人來說平平無奇,可對他們而言,卻是越過一切不可能,才等來的那一回,最不可能的重逢和相遇。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有下個故事簡介】本故事完結,星星是星星,小鳴是小鳴,他們屬于自己,又互為半身,星星有小鳴,治愈前半生,溫暖后半生,小鳴有星星,將一生照亮,此后余生,光芒萬丈。
仔細琢磨了一下文案,對后續的故事做出一些調整。
萬人迷那個故事我其實很想寫的,也有更明確的想要表達的主題,但我只會寫一對一純愛,寫不來修羅場,沒把握寫好這個故事,等哪天我把故事完善成更偏向一對一再寫它吧。
七年之癢那個故事按我原來的腦洞是一個比較歡快的風格,這個故事的邏輯其實還不夠說服我,我更想寫成熟一點,現實一點的,所以,哪天對這個主題有其他想法再寫它。
攻二上位這個故事一開始是偽裝深情那本文沒寫,遺留下來的,但是目前構思也已經有兩個版本兩個主題,第二版不錯,但還是第一版更吸引我,但問題是第一版還有點邏輯沒圓上,目前也是還不能寫的狀態。
歡喜冤家這個故事就比較倒霉了,主要是因為這本文古代故事超額,我對它又沒有強烈的非要寫的想法,所以被pass掉。
青梅竹馬這個主題我曾經寫過,還不止一次,當時把它放在文案主要想寫一種風格,但因為有偽裝深情里探花郎世界的嘗試,感覺那種風格更適合成年未婚乍見之歡,青梅竹馬從小時候寫起可能不太合適。
所以,總結下來,文案上后續會寫的故事就只有梅妻鶴子、穿越主角和原身,以及大月亮小白兔的童話,如果有其他非常想寫的更適合這本文的腦洞會再添加。
但這本文最后一個故事會是童話,希望用夢幻和美好結束它,所以如果我開始寫童話,那就說明這本文要完結了。
這本文寫得很輕松也很開心,我很喜歡這些故事,所以也希望這本文后面也很好,希望這本文的所有故事都是立意很想表達的,或是有極強的戲劇性故事性的,又或者是主題、文風比較特別的,它或許不長,但會很精致。
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想把更特別、溫柔、不拘一格的故事講給大家聽,快穿單元劇都不過是承載它包容它的載體,人和故事才是主題。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這本文后續只有三個故事,明天開始寫梅妻鶴子,下面是簡介。
松雪山來了位書生,模樣好,氣質好,還會讀書寫字,吟詩作畫,吸引了滿山的蝴蝶鳥雀。
梅樹不以為意。
直到有一天,它聞到了蜜棗糕的香味。
書生隱居山林,松雪山哪里都好,就是他做的小食總莫名其妙消失。
梅樹:“吃了你這么多東西,不給報酬不好,聽說你這么大的男子還沒成婚的都有問題,我就委屈一下,娶你吧。”
書生:“……倒也不必!
梅樹:“我不嫌棄你是個人類。”
書生:“……”
梅樹攻,人外,攻不會變成人。
——
第97章 梅妻鶴子1
松雪山是洛陽鎮一座仙山。
傳說中,曾有仙人在上面隱居,仙人飛升后,這座山一夜之間萬物復蘇,明明是寒冬大雪,山上的樹木竹草依然郁郁青青,從此以松雪為名。
對梅樹來說,它才不在乎這座山叫什么名字,那都是人類取的。
它只知道,這里是它家,是他從有意識以來就一直生活的地方,有養育它的山水,有它的同伴,有滿天的繁星和日月。
它一直在這里醒而復睡,睡而復醒,平時除了一些沒有靈智的野獸和植物,也只有一只和它一樣開了靈智的白鶴會在它耳邊絮絮叨叨。
“山下那個胖崽子早上差點掉河里,我叼他上岸的時候把衣服弄破了,你說我要不要賠?”
“你可以再啄兩個洞,這樣人類就會以為你就是故意啄洞,人類就會打你,不會追著你要衣服了。”梅樹開始胡說八道忽悠好友。
白鶴晃著腦袋想了想,最后認真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下午,白鶴又回來了,還帶來了好消息,“我照你說的做了,真的沒有人類追著我要衣服,就是那個胖崽子哭了,奇怪,我又沒啄他,他哭干嘛?”
梅樹想了想,認真說:“可能是天太冷,眼睛流水了!
白鶴狀似聽懂地點點頭,“人類真奇怪,身上長多少個洞,就有多少洞要流水,流不完似的!
梅樹深以為然地點頭。
“對了,我聽山下的人說,有人要上山蓋房子,咱們又要有鄰居了!”白鶴有些興奮和期待。
之前山上也是有人住的,不過自從那人有一天被野獸咬了,從此就再也不敢上山了。
這次有新鄰居,它們一定要好好保護,可不能再讓野獸咬了。
梅樹也跟著點點頭,它心里其實還有點小心思,要是有新鄰居的話,就有人欣賞它的美貌了,山上除了只會吃的野獸,就只有這只蠢鶴,根本不懂審美。
哪里像人類,會寫詩作畫,都是夸它的。
它可喜歡了。
松雪山以前也來過一些外鄉人,也是從他們那里,梅樹知道了自己在人類那里有多受歡迎,也就是它不能化形,否則它早就跑去看看了。
不過梅樹對人類也是一知半解,就像它并不知道,那些外鄉人都是被那傳說吸引來。
然而尋遍仙山,也沒找到半點與仙人有關的事物。
這就是座尋常山,山上也是尋常的花草樹木,它們依然要春復秋亡。
傳說只是傳說。
此人走后,便將松雪山平平無奇的消息傳了出去,之后來尋仙蹤的人大減,甚至還影響了洛陽鎮的生活和經濟。
和外鄉人不同,洛陽鎮上的百姓從小都聽著關于仙山的傳說長大,據說還有先人曾受仙人恩惠,荒年災年時,其他山都荒了,仙山卻依然有野獸野草,仙山于他們而言,不僅僅是一座山,更是他們的恩人。
對于那些詆毀仙山的外鄉人,鎮民們是不喜的,因而這里的風氣有些排外。
蘭雁回也只是在曾經考科舉時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忙著科舉,根本無暇其他,對這里了解也不多。
這次回鄉是他突然的決定,說走便走了,也沒有提前做好準備,當他坐車回來時,剛下馬車,對上的便是鎮民們好奇又警惕的眼神。
蘭雁回愣了一下,還是眼尖看到一個熟人,喊道:“六叔!”
坐在茶館那人抬頭,看了會兒他才起身迎道:“是雁回。吭趺从只貋砹耍壳皟赡瓴皇沁聽說你中了那什么……探花,是探花吧?”
蘭雁回扶住他,一邊往祖宅走一邊道:“是探花!
“對,探花,不是說你中探花了嗎?怎么做了官不在洛陽城,反而回咱們鎮上來了?”
隨著兩人離開,鎮民們也紛紛散開,做自己的事去,既然是久居外地的同鄉,那就沒什么問題。
等回了家,蘭雁回才說:“我不做官了,想回鄉住,我一個人,也住不下鎮上那么大的宅子,想在村里找個地方住,這不,想要您幫幫忙!
六叔一聽懵了,怎么就不做官了?那可是官!
雖然蘭家因為蘭雁回祖父的崛起而立足于朝野,族中也能夠過上人人都讀書的日子,可他們還沒能奢侈到考上官卻不做的。
在他們看來,這蘭雁回要是他兒子,他能把人抽死。
不過他也知道官場上風云詭譎,一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也不知道蘭雁回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丟了官,他也不敢問。
“你鮮少回鄉,你爺爺以前的房子也還在,可以直接住在那里,都是村里人,平時有什么事也好有個照應!彼睦锵胫葧䞍夯丶业媒o蘭雁回他爹寫信問問。
蘭雁回卻似乎還有些不滿,“不瞞六叔,我和村里人不熟,貿然住進去,只怕擾了大家的清凈安寧,我想在附近找個地方住,既方便來往,也不會打擾村里人!
六叔皺眉沉思,“你讓我好好想想!
送人出去的時候,蘭雁回還聽著對方的嘀咕聲,怎么好好的官還不做了呢。
無論如何,蘭雁回是要留下,他花了幾天在附近轉了轉,最后在那座擁有許多傳說,令人畏懼又喜歡的松雪山上停了下來。
他剛踏上山,迎面而來一股涼風,吹得他心曠神怡,一只白鶴不知從哪兒飛來,掠過湖面又從他頭頂飛過,幾滴水珠落在臉上,惹得蘭雁回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那只白鶴還回頭看了他一眼。
白鶴激動地飛到梅樹下,嘰嘰喳喳地說:“我看到我們的新鄰居了,又白又好看,我覺得比村里的蓮花好看多了!”蓮花是村里的村花,白鶴在山下偷聽人說話,聽到好多小伙子都提過她的名字。
“他什么樣?”梅樹也有些好奇。
“穿著長長的白衣服,頭發插著樹枝,看著瘦瘦弱弱的,那腰還沒你脖子粗,我本來想落在他肩上打個招呼,但是感覺我踩上去他就要倒!彼@才打消想法,只灑了灑水。
梅樹期待又糾結,所以到底是不是它想要的書生?
一樹一鶴并沒有等多久,兩天后,就有一行人上了山。
當看到走在最前面的穿著長袍的書生時,梅樹每根樹枝都在興奮地顫抖。
它想,不就是喜歡插樹枝嗎,只要他夸它,它就隨便他折樹枝插。
為首的蘭雁回把整座山大致巡視一圈,最后看向梅樹所在周圍的那片平地。
“我想在這周圍蓋幾間屋子,正好把這棵梅樹圍住。”
這么快就發現它的美貌,并且想占為己有了嗎?梅樹美滋滋想。
“雖然這棵樹現在很禿,但到了冬天,應該會開花吧?”蘭雁回不確定地說。
梅樹的激動一下子頓住,搖曳的樹枝仿佛僵住。
禿……?
禿???
禿!!!
蘭雁回邁步走過去,要和那幾個匠人商量房子要怎么蓋,卻不想腳下一阻,整個人往前一撲,摔跪在地,腦袋還正好撞到樹干上。
“哎喲!”
蘭雁回忍痛抬手用手背揉了揉額頭,半晌,痛感才稍稍淡化。
幾個匠人連忙上前扶他起來,“小心些,這山上到處都是石頭,可不像鎮上城里那么平坦!
雖是摔了,卻并不嚴重,只是初時疼些,片刻后,這感覺便淡了,
蘭雁回揉了揉額頭,額頭的印子還沒消下去,“這樹……好硬啊!
邊說著,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剛剛把自己絆倒的樹根,心下莫名。
奇怪,他怎么感覺原來沒那根樹根?
第98章 梅妻鶴子2
蘭雁回又在山上待了一下午,和匠人們確定好房屋的搭建事宜,這才從山上離開。
離開前,他還望自己之前絆倒的地方看了一眼,雖然依然沒能看出什么,但那股異樣的感覺始終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不知怎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曾經聽說的有關于仙山的傳說。
蘭雁回笑著搖頭,心道怎么可能。
世上若真有仙人,那皇宮里高高在上的那些人早就把仙山踏平,又豈會至今還完好無損地留在這里。
這樣想著,蘭雁回卻回頭看了一眼。
挺拔高大的梅樹聳然佇立在那里,明明樹枝光禿禿,可向上生長的模樣仍是顯示了它的勃勃生機。
實在沒看出哪里不對,蘭雁回只當是自己疑神疑鬼,笑了一下,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梅樹才憤憤地用樹枝拍打地面,“太過分了!”
白鶴也不知從哪兒跑過來,和它一起忿忿不平:“就是,太過分了!”
梅樹奇怪問:“你生氣個什么勁兒?”它是因為那書生竟說它禿,這只蠢鶴湊什么熱鬧?
哪知白鶴的氣憤竟不比梅樹少。
“他們要砍好多樹,都是我平時最喜歡用來乘涼的!”現在要重新找窩了。
梅樹心想,那書生沒讓人砍它,甚至還把它劃分在院子里,是不是其實還是很看重它、喜歡它的?
這么一想,梅樹又有些高興了,甚至還幫忙說了兩句,“都是鄰居了,你就讓讓他,他一個新來的!
白鶴還是有些不高興,連很快就要有新鄰居這件事都沒讓它恢復心情。
好歹是好友,見狀,梅樹不由安慰道:“他把你的窩砍了,那等他的窩搭好了,你就去他的窩住。”
白鶴一想,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當即高興起來。
它要吃人類的住人類的,這回,它要人類把欠它的都還回來!
解決了心事,白鶴這才想起剛剛梅樹也在義憤填膺,這才問道:“你為什么生氣?”
梅樹閉口不言,問就是沒什么,它才不要告訴蠢鶴,它今天被人說禿了。
于是,不肯傾訴的梅樹生了一晚上悶氣,第二天發現自己本來就少的“頭發”,這下更是看不見了。
梅樹:“……”
嗨呀,更氣了。
確定了地點,接下來就是開工了,蘭雁回花銀子請來的人都是老實肯干的,他出手大方,他們也不能坑他,干活干得十分殷勤,才不過短短半月,地基和雛形就已經做好了。
梅樹每天都看著那些人類圍著自己干活,天亮的時候來,天黑之前離開,擾得它沒個清凈,也只有晚上才能放放風,和白鶴說話。
憋死它了。
新仇加上舊恨,梅樹開始在白鶴面前抱怨:“哼,我要討厭這個新鄰居。”
“你也要和我一起討厭他!泵窐鋽x掇好友,人還沒來,就開始偷偷拉幫結派。
白鶴當然挺自己好友,“你放心,我到時候肯定不理他。”
它要做一只無情的白鶴,只會白吃白喝。
梅樹這才放心。
兩個月后,已入深秋,蘭雁回才不慌不忙地搬到這山上。
他也沒擺席請人吃飯暖房,而是給村里的人家都送了些禮物,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就是一些米面油糖,瓜果蔬菜,卻是農家人最喜歡的。
因此,雖然村里人沒看見,卻也知道蘭家小子不做官,離開洛陽城,回了鄉下,在松雪山上建了房子,看樣子是要長住了。
蘭雁回不喜歡城里人多的地方,于他而言,人多就意味著麻煩,他喜歡這山間野趣,不僅能迎風賞景,還能清靜安逸。
他早上睡到日上三竿,用完早食后,興致來了便彈奏一曲,聽著林間飛鳥的應和。
又或是沐浴在晚霞中,筆繪一幅落霞云山景。
蘭雁回自小便喜歡書畫,在洛陽家中,爹娘兄長雖也不禁著他,卻也時時提醒,讀書經義科舉才是正道,書畫只做陶冶情操便可。
蘭雁回只好放下書畫,去學他興致平平的經義。
他學識雖也不差,可科舉誰不是從千萬人中選出來的各地人才?他在其中還真不出挑。
能在殿試上奪得探花,單純靠臉。
那時他只當是皇帝單純覺得他長得好,才點他做探花,并不知其中深意。
當祖父問他可愿意尚公主時他才反應過來。
本朝駙馬亦能做官,并不妨礙,當朝公主也只有皇帝最小的十一公主正當婚齡,十一公主生母乃僅次于皇后的貴妃,身份尊貴的極受寵愛。
若是換了別人,必定是迫不及待應下這門婚事。
可是對蘭雁回來說,這可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事,而是一等一的倒霉事。
只因他自小便對女子無甚興趣,曾經看過一些秘戲圖,比起女子,他更關注男子,那時他便知,自己大抵與娶妻生子無緣。
然而這到底是私密事,他也不便同家人說起,只是在母親曾經詢問他是否需要房中人時出言拒絕,他們也只當他是潔身自好,一心科舉,無意其他。
直到得中探花,皇帝有意賜婚,此事再也避無可避。
初聽聞此事,家中人皆不敢置信,甚至還請了大夫,大夫直言他身體無礙,并無隱疾。
只是喜好男子,怎么不算隱疾?
眼看著皇帝有意賜婚,若是不接下,必定要拂了皇家的面子,屆時蘭家恐怕落不了好。
母親哭著問:“喜歡男子便喜歡男子,世上也并非沒有喜好男子卻成婚生子的,別人都做得,你便做不得嗎?”
蘭雁回無奈,“母親是要我欺君?”
他們便是再不愿,他對女子也是不行的,不行就是不行。
眼見著皇帝那邊還在等回話,他們若是實話實說,蘭家怕是落不了好。
無奈之下,只得由蘭雁回的祖父回稟皇帝,“承蒙公主垂青,家中孫兒喜不自勝,惶恐萬分,自慚形穢,配不上公主萬一,望公主再覓佳婿!
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說法,說蘭雁回配不上,私底下蘭雁回的祖父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訴說著孫子不能人道的苦。
“……從前他母親還想給他房里放丫鬟,他卻全然拒絕,當時只當他是潔身自好,哪知……哪知他心中壓著這么多苦,是臣這個祖父沒做好,從前只逼著他讀書,沒想到竟將他逼出了這等病……”
看著相識數十年的臣子不顧形象地在他面前哭訴,皇帝也難得有些不忍,還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是他心血來潮,見那蘭家小子長得好就想讓人做女婿,對方不能人道這事也不會曝光。
也幸好那小子沒有為了面子繼續藏著掖著,而是說了出來,若是等女兒嫁出去了才發現駙馬不行,那他恐怕饒不了蘭家。
可現在對方這般坦白,皇帝也不好追究,
他再沒提一句公主,只當沒這回事,好生安撫了愛卿一番,便將人送走了。
至于他為什么沒懷疑蘭家是故意誆騙他,實際根本不想娶公主?自是因為皇帝自信天下男子無人不愿意娶自家女兒。
那蘭家小子一沒定親,二也沒鶯鶯燕燕,通房丫頭都有沒一個,也不像是心中有人的,這樣的人不愿意尚公主,除了不行,還能有其他理由嗎?
此事過后,皇帝還聽說了蘭雁回辭官一事,心中更覺得不好意思了,要不是他導致對方的隱疾曝光,對方又怎么會覺得無顏立于朝堂之上,辭掉這來之不易的官職呢?
皇帝聽說這件事后,還把蘭雁回叫過去安慰了一番,但蘭雁回整個一副自慚形穢,無顏見人的模樣,看得皇帝都不忍心了。
最終,只能讓蘭雁回走人,之后卻以后宮的名義賞賜了些錢財。
蘭雁回辭官后沒繼續留在洛陽,而是回了蘭家祖籍。
皇帝聽說此事后,有些心虛,只覺得是因為隱疾曝光,蘭雁回才不愿意留在這片傷心地,之后再也不亂點鴛鴦譜,挑女婿兒媳都要將人查清楚。
只是和他想的不一樣,離開了洛陽后,蘭雁回可謂是如魚得水,他本就不喜官場上那些明爭暗斗,只喜歡琴棋書畫。
回到蘭家祖籍,連城里都不愿意住,就是不想有人打擾。
如今住在這松雪山,于他而言可謂是再美不過。
他心中甚至十分感謝皇帝,若是沒有那一出,他如今只怕還在翰林院苦兮兮地修書呢,家里也必定不會同意他不娶妻生子。
現在他的所有麻煩都沒了,要說這世上除了親人他最感謝誰,那必定非皇帝莫屬。
他被點為探花時都沒這么高興。
只是,在松雪山過了幾天悠閑日子的蘭雁回,此時卻遇到了一點小事。
他望著窗邊空空如也的竹籃,疑惑地皺起眉。
他放在里面的蜜棗糕呢?
無人看見的角落,幾根樹枝靈活地裹成一團,漸漸吞噬了那片香甜的氣息。
梅樹:嗝——好甜!
書生肯定是想甜死它!
梅樹偷偷將新罪狀記在心里的小本本上。
蘭雁回才來短短幾日,罪狀已經記錄了五六七八……
……反正很多條!
第99章 梅妻鶴子3
蘭雁回早聽說山上有野獸,且有人被野獸咬傷過,只是他仗著從前學過些強身健體的劍法和射箭,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瞧著競有野獸悄無聲息地偷走他的蜜棗糕,蘭雁回才將村里人說的話略略過了遍心。
到底是什么野獸,竟然不吃肉食吃甜食?
不過很快,這個念頭便被打消了。
幾日后,蘭雁回把買來的肉制成肉干,肉干被他用簸箕曬在院子里,曬了三天,蘭雁回再來看的時候,驟然發現,這肉干竟比原先稀疏了許多,曬干確實會縮水,但……應當這么明顯地減少吧?
蘭雁回確定,必定是之前偷他蜜棗糕的小賊。
原來它不僅吃甜食,還要吃肉。
第二次了,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蘭雁回決定,要是那小東西再來偷他的吃食,他必定要將它抓來還債。
也不知道它身上肉多不多,夠不夠還被它偷吃的肉。
絲毫不知蘭雁回打算的梅樹和白鶴,晚上正在偷偷分贓。
“這幾根是我趁人類挖地的時候拿的,應該多分我一些!
“那會兒我都不在,不能怪我不出力,應該平分!
“誰讓你要下山去玩的!
“廢話,咱能讓他看見嗎,要是早早被發現了,我早就被趕走了!
“趕走你也可以再回來啊!
“……”
這局最終還是梅樹大獲全勝,收獲大半戰利品。
“這些是我晚上趁人類睡覺拿的,應該大半歸我了吧?”白鶴又圈出幾根說。
“要不是我幫你望風,你能這么順利就拿到嗎?應該平分。”梅樹不同意。
白鶴生氣,“你明明只說人類翻了幾個身,根本沒用,沒有你他也不會醒!
“那在那之前你能知道他醒不醒嗎?萬一他醒了呢?”梅樹據理力爭。
白鶴腦子亂成漿糊,根本說不過梅樹,最終依然遺憾敗北。
分完后,白鶴看著梅樹面前明顯比自己多的那一堆肉干,想偷偷順走兩根。
一根……
梅樹沒有發現。
兩根……
偷偷看了一眼,梅樹還是沒有反應。
正當白鶴美滋滋地想繼續扒拉兩根的時候,忽然有股危險感涌上心頭,它下意識張開翅膀就想飛,卻被人從四周抱住,翅膀沒張開,還因為白鶴反抗時的撲騰,掉了幾根羽毛。
“抓住你了!”
蘭雁回緊緊將白鶴抱住,任憑它怎么撲騰,都沒能撲騰出蘭雁回的懷抱。
白鶴心里連連嚎叫:救命!救命。
然而任憑它被人抓住,好友依舊一動不動,渾身上下每根樹枝都乖順無比,仿佛它真是一棵平平無奇的樹。
蘭雁回全部注意力都在這只活蹦亂跳的小白身上,根本沒注意到剛剛被分贓的一堆肉干悄悄少了幾根。
白鶴瞪大眼睛。
蘭雁回將白鶴抱回檐下,點亮燈籠放在一旁,將懷里的東西照了個徹底。
“原來是只仙鶴!碧m雁回挑眉意外道。
仙鶴?梅樹偷偷豎起耳朵。
怎么就仙鶴了?不就一只小白鶴,哪里就xian了?怎么沒有人類叫它仙樹?
“古有鳳凰入夢,今有仙鶴落院,難不成我這院子還真如那老道所說,風水極佳,內有祥瑞?”蘭雁回一邊將白鶴翻來覆去打量,一邊嘴里嘀咕。
聽著這不像是惡語,白鶴悄悄松了口氣,然而看著自己因為蘭雁回而落得滿地羽毛,又欲哭無淚。
它的毛毛毛……
“最近都是你在偷吃我的東西?既然已經偷吃了,可是要還的,不還不許走!碧m雁回心里已經琢磨了許多仙鶴圖,有現成的仙鶴在,他怎么會放它走呢。
說罷,他就把白鶴裝進了裝雞的籠子里。
收起用來釣魚的肉干,回屋睡覺。
等看著屋里的燈熄了好一會兒,白鶴才和梅樹吵起來。
“你剛剛都不提醒我!害得我被抓住了!”
“嗚嗚嗚……出不去了怎么辦?我明天還和山下的小孩兒約好去摘果子呢!”
梅樹心虛了一下,“我幫你放出來,剛剛我看見他怎么關的了!
梅樹鼓搗了一陣,很快就把籠子打開,白鶴迫不及待地從籠子里飛出來,飛到樹上就開始又踹又扇,“沒良心,你還偷吃了兩根,我的全被沒收了,一根都沒吃到!
“你還說,分明是你先偷拿我兩根。”
一樹一鶴就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直到屋里傳來些許動靜,二者才霎時噤聲,不敢泄露半分。
翌日醒來,蘭雁回第一時間想起昨晚抓住的仙鶴,當即走到放雞籠的地方看,然而還沒走近,就瞧見雞籠大大敞開,地上只有凌亂的白色羽毛,哪里有仙鶴半分身影。
蘭雁回一愣。
跑了?
走上前仔細查看,沒在雞籠上發現任何被啄的痕跡,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被解開的繩子丟在地上,也沒有斷沒有壞。
蘭雁回皺眉,想了半天,仍是沒想到那只仙鶴怎么打開籠子跑了的。
他蹲下身,看著繩子上隱約的痕跡,微微挑眉,這是有同伙?
也對,山上野獸眾多,仙鶴沒有認識的同伴才奇怪。
蘭雁回莫名回想起昨晚上地上那兩堆肉干,他原本以為那是仙鶴偷了兩次,才分開放,現在想想,或許另一堆有著另一個主人?
捉賊拿贓,蘭雁回倒想看看,昨夜跑得比他還快的家伙到底是什么野獸。
回想昨晚,蘭雁回很快便得出那個同伙和白鶴之間有合作,但關系互損,既相親又相害等信息。
蘭雁回指尖敲擊著桌面,思忖片刻,一個計劃在腦海中悄然成型。
接下來幾日,蘭雁回每日都在門口喊仙鶴,雖然依然沒有等來仙鶴,但他每日放在外面的吃食都會被吃得精光。
“好歹相識一場,我既不追究你之前偷我吃食的事,如今還用自己的食物喂養你,你就現身與我見見,和我以友人相稱,如何?鶴兄!碧m雁回在院子里喊道。
院墻外,白鶴躍躍欲試:“他說要和我做朋友欸!”
梅樹心里酸死了,嘴上卻道:“不要相信,他肯定是想讓你自己出去,好和你算你之前偷肉干的賬,你忘了上次他是怎么騙了我們,把你抓住還關在籠子里的嗎?”
白鶴撓頭,“是嗎?有這回事?”它的記憶力不好。
梅樹心頭一堵,差點被這頭蠢鶴氣死,“有!反正你就是不能去,去了肯定又要被抓起來吃掉!”
聽到吃掉兩個字,白鶴渾身一抖,有些害怕,然而想起這幾天蘭雁回特意留的糕點,又嘴饞道:“可是他請我吃好吃的欸。”
一點吃的就把你收買了嗎?它這輩子就沒見過比它還沒志氣的蠢鶴。
雖然它也只見過它一只鶴了啦……
任憑梅樹怎么勸說,白鶴最終還是沒有忍住美食的誘惑,小心翼翼進了院子,一邊警惕地盯著蘭雁回,一邊叼著肉干嚼得嘎嘎香。
這樣的事多發生幾次,白鶴就徹底忘了對蘭雁回的戒備,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現在的光明正大。
它儼然成了蘭雁回的常客,每每蘭雁回做了什么吃食,都會給它留一份。
要不是還惦記著自己有個樹妖好友不能暴露,白鶴都要忍不住和蘭雁回說話了。
好在它還記著和梅樹的友情,沒有把好友給賣了。
然而被它惦記著的好友此時對它卻不是感激,而是羨慕嫉妒酸。
看著這段時間好友被人類投喂,儼然快要成為人類飼養的家養鶴,白鶴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人類面前舒展舒展翅膀和脖子,讓人類摸摸蹭蹭抱抱,就可以吃到酸甜咸辣的各色吃食,梅樹快要把自己酸成酸梅樹了。
這么好的事,怎么就被那只蠢鶴碰上了,它卻沒有呢?
它也很漂亮啊,它也很可愛啊,它、它也可以很乖地讓摸讓蹭讓抱啊,不止人類可以抱它,它還可以抱人類,把人類抱得老高老高,它比那只蠢鶴厲害多了!
因著這,最近梅樹心里的小本本又厚了一倍。
雖然心里很想吃軟飯被投喂,但梅樹心里還記著蘭雁回說它禿的事,賭氣地不想見蘭雁回,不想和他做朋友。
它它它……它要臉。
為此,每每看著白鶴大吃大喝,梅樹都硬生生忍著,反正它又不是真的需要吃,只是饞,不就是忍嗎,它……它可以的。
這一忍又是好幾天。
直到一天,白鶴不在家,蘭雁回給它放假,辛辛苦苦工作好幾天的白鶴終于有空,當即飛下山玩了。
然而等白鶴走后,蘭雁回就從箱子里取出一罐蜜餞,“可算走了,這幾日都被它吃光了,好在還有從鎮上買來的蜜餞,可是最新鮮的,聽說用的最好的蜜棗,用了十幾道工序,才終于做成的,老字號秘方,外面都沒得賣。趁著仙鶴不在,我可得親自嘗嘗,可不能讓那嘴饞的仙鶴發現了,這蜜餞我可舍不得給它吃!
自言自語了一陣,蘭雁回剛將盛放蜜餞的盤子放下,又忽然想起,“咦忘記拿酒了!
“蜜餞配上青梅酒,味道又要好上三分!
說著,蘭雁回便起身去了后院,似是要去地窖取酒。
在他走后,一根樹枝悄悄扒上窗戶,從窗外探出個頭。
嗅著那老遠就能聞到的香味,心想,這就是那人類連白鶴都不給吃的蜜餞嗎?
白鶴都沒有啊,梅樹心動極了。
等了一會兒,沒見蘭雁回回來樹枝插上蜜餞,飛快將它裹成團,片刻后,再不見蹤跡,樹枝卻愉快地顫抖起來。
甜!
有了第一顆,就有第二顆,漸漸的,梅樹吃得越來越忘我,連有影子悄悄靠近都沒發現。
直到被人樹贓并獲按在桌上,它才恍然大驚,卻已經晚了。
蘭雁回笑了一聲,“抓到你了!”
“你這個偷……”
聲音在看清自己手下壓住的是樹枝時戛然而止。
第100章 梅妻鶴子4
蘭雁回動作頓住,霎時之間忘了反應,目光一眨不?粗窒碌臉渲,粗糙的手感,細長的枝條,還有那堅實的硬度,沒有絲毫他想象中的皮毛血肉的柔軟。
頃刻之間,蘭雁回腦中便浮現出許許多多的神異鬼怪之事,其中又以松雪山的傳說最甚。
然而不等他腦子反應過來,那根樹枝便趁著他發呆愣神的時候,嗖的一聲從他手下溜走,眨眼間便看不見半點蹤跡。
蘭雁回下意識探窗望去,卻見外面云靜風停,院子里的花草石頭井然有序,麻雀飛到檐下,傳來一片嘰嘰喳喳的叫聲。
一切都那樣尋常,一切都那樣自然,絲毫看不出半點異樣,仿佛方才什么也沒發生。
蘭雁回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卻是忽然笑了。
“若是方才以靜制動,或許蘭某還會以為是在下生了眼疾,未曾看清,可閣下卻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溜走……”說著,蘭雁回便笑得更明顯了,“是擔心在下眼疾嚴重,當真看不清,所以特地在我面前再演示一遍嗎?”
四周只傳來一陣微風劃過的聲音,再無動靜。
梅樹:……乖巧裝樹。
心里其實已經快被嚇死了,滿腦子都是狡詐的人類。。【垢因_它還想捉它!。∷铧c就被抓住了!
就算沒有被抓住,也已經被發現了,發現這山上有棵樹精,人類那么狡詐,肯定會想方設法把它這棵聰明的樹精據為己有的!
蘭雁回的目光落在那棵梅樹上,“在下剛到此地不久,并不知此前有主,若是有所打擾,閣下不妨現身一敘,將此事說清,若是閣下不愿意,那在下便當閣下同意與在下比鄰而居!
梅樹:哼!休想哄它騙它!之前是它一時不小心中了蜜餞的迷魂計,現在它不可能上當了!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蘭雁回無奈,只好道:“既然閣下不愿意現身,那在下也不便勉強,只是……今后閣下若是還想吃蜜餞,不必偷偷來,只要在窗戶上示意即可。”
至于怎么示意,那自然是探頭現身了。
梅樹一時羞惱不已,它才沒有饞那什么蜜餞,分明是狡詐的人類用蜜餞誘惑它,才讓它上當的!
就是!都是人類太狡詐了,它根本玩不過他!
所以根本不是它饞。
看著蘭雁回收回視線,終于沒再盯著自己,梅樹大大松了口氣,忍不住在心里抹汗,心有余悸地想:人類……人類真是太可怕了!
關窗時,蘭雁回到底沒有忍住,將窗戶開了一點縫隙,讓他從這道縫隙里,能隱約窺見院中梅樹的身影。
他看得出神,儼然忘了其他。
事實上,盡管今日已經親眼所見,樹枝偷吃蜜餞,還慌忙逃跑,但蘭雁回仍是有些回不過神,有種恍如夢中的不真實感。
白鶴有靈性便也罷了,總歸那是活生生的動物,本就能跑能跳會叫,在傳說中也是極為聰明又美麗的動物,否則也不會有仙鶴之名。
他只當那不過是仙鶴天生聰穎,才有勝于尋常動物的機敏聰慧。
可自古以來,除了志怪話本,還從未有書上寫,樹也能成精的,不僅有思想能活動,還會嘴饞,會偷吃,會被發現后死不認賬,會……
怎么越說越覺得那棵樹有些無賴?
蘭雁回無語片刻,又有些失笑。
只因此時他腦海中浮現的并非是一棵樹無賴的模樣,反而是對方做了壞事又努力裝死打算蒙混過關的可愛模樣。
蘭雁回看過的志怪話本不少,其中的妖魔鬼怪皆是吸□□血害人性命的惡毒形象,若是有好妖,也是為了滿足失意才子的臆想,耽于情愛,愛生愛死的癡心妖。
還從未見過如此生動有靈性,活潑又有趣的妖精。
對方還是一棵樹。
一棵梅樹。
蘭雁回偷看了梅樹好多回,卻始終沒能發現它的半點不對勁,若非今日的記憶那般清晰,他都要以為腦海中的一切,都不過是他意識不清產生的幻覺。
當晚,躺在床上,蘭雁回正欲睡著間,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數月之前上山,在梅樹下被絆了一跤的事。
既然梅樹有靈,那他那次摔倒,到底是意外還是蓄謀?
蘭雁回心下一噎,頓時睡意全無。
*
梅樹等啊等,終于等到蘭雁回熄燈,等到白鶴回來。
“你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這是我挑了好久才挑到的最好看的石頭,你肯定喜歡!”白鶴將一顆白色鵝卵石放在梅樹下。
梅樹就喜歡這種漂漂亮亮的東西,偏還不喜歡花草,認為它們都是它的競爭對手,是對頭,為了讓好友開心,白鶴便經常從外面帶一些不是花草的漂亮東西回來,每次梅樹都會特別高興。
正當白鶴以為這回梅樹也會同樣興高采烈地感謝自己時,卻聽到了梅樹的抽泣聲。
它哽咽著道:“白鶴,我被騙了!”
“啥?誰騙你了?”白鶴尖叫飛起,一副生氣的模樣。
“是那個人類!”梅樹開始氣勢洶洶地告狀,“他趁著你不在,用蜜餞哄騙我,害得我差點在他面前露餡了!”它添油加醋把白天的事情一說。
白鶴也義憤填膺:“太過分了!”
梅樹狠狠點頭。
白鶴:“怎么能在我不在的時候吃我沒吃過的東西呢!”
梅樹繼續……嗯嗯嗯???
樹枝拍了一下白鶴,“你就只注意到這個嗎?還是不是兄弟了?!”
白鶴躲開,“別打別打,當然是啦,你放心,我會幫你報仇的!”
梅樹當即高興問:“你要怎么幫我報仇?”
白鶴一噎,這個問題問住他了。
怎么報仇呢?
白鶴的腦袋瓜子想不到多復雜的東西,思來想去,它也只想到一個辦法,“下次他再吃什么的時候,我把好吃的全吃了,一口也不給他留!”
梅樹:“……”
白鶴撓頭,“那你說怎么辦嘛?”
梅樹……好吧它也想不到辦法。
一樹一鶴紛紛垂下頭嘆氣,不約而同地感慨道:“人類真是太奸詐了!”
經過這件事,它們對人類的狡猾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我都暴露了,他都知道這座山上有樹精了,要是發現那棵樹就是我,那我要怎么辦啊?”它這么聰明,人類肯定不舍得放過它,會不擇手段強取豪奪它的吧?
它要怎么拒絕才好呢?它可是整座山的,而不是一個人的。
白鶴也深深擔憂著,它們只想蹭吃蹭喝,可不想賣藝賣身。
作為聰明又美麗的妖精,它們要怎么隱藏自己的魅力呢?
在梅樹的叮囑下,白鶴答應之后不正大光明地在人類那里吃東西了,要吃也要偷偷吃,不被發現的那種。
然而第二天,白鶴都沒能忍住誘惑,被蘭雁回的果脯和糖水誘惑,在他那里混了個肚子溜圓,全然忘了好友昨晚的千叮萬囑,甚至還沒忍住打了個嗝,不像鶴鳴,反而像人語。
在白鶴沒看見的地方,蘭雁回露出個果然如此的了然笑容。
果然這松雪山,至少有兩個妖精。
而且他瞧著,梅樹尚且有點小機靈,這只白鶴卻格外憨傻,不過倒也算得上一句憨態可掬。
他躲去暗處,看著白鶴趁著他不在,偷偷將果脯叼走些許,跑到樹下,“快吃,我好不容易偷來的!”
見它不僅忘了昨晚自己的話,還在蘭雁回那里連吃帶拿,梅樹氣了個半死,憤怒道:“不是說好了不許在人類面前吃了嗎?”
白鶴撓頭,“有嗎?”
梅樹:“……”
白鶴恍然,“喔喔,好像是說過。”
“可我沒有在他面前吃啊,我叼過去背著他吃的,他根本看不到。”白鶴自信滿滿道。
梅樹:“…………”
梅樹怒道:“我要和你絕交!”
白鶴一臉淡定,梅樹經常莫名其妙和它絕交,它都習慣了。
白鶴:“那你這些都不吃了嗎?”不吃它就吃了。
梅樹憤而將果鋪卷走,“誰說我不吃了,這是絕交費!”
白鶴愣了愣,“那我的絕交費呢?”
梅樹理直氣壯道:“因為我生氣,所以要和你絕交,你不生我氣,不和我絕交,所以你沒有!
白鶴想了想認真點頭:“對,我不生你氣,不和你絕交!
梅樹:“哼!”
“嗝!”白鶴又打了個嗝,“反正我現在肚子鼓鼓的,也吃不下了!
梅樹:“……”
手上的零食瞬間就不香了。
嗨呀,好氣呀!
梅樹一氣就是一整天,既氣白鶴不聽它的話,絕交不是好兄弟了,又氣白鶴那么蠢卻能在人類那里連吃帶拿,盆滿缽滿。
酸,真的太酸了。
它卻沒看到,當晚,屋子的窗邊擺了個小盤,盤里都是各種各樣的小食,尤其是甜的。
翌日醒來,蘭雁回看著窗邊沒被動過的小食,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唉,蓮子酥、桂花糕、糖餅、炸蝦……好多小食,可我都吃不完,也沒有誰愿意幫我嗎?”
白鶴一早就去玩了,根本不在,只有梅樹看著那些小食流口水。
它其實昨晚就看到了,只是心里還在生氣又別扭,不肯去吃。
哼,它才不是那只蠢鶴,才不會聽信人類的花言巧語,被人類的糖衣炮彈給收買。
要矜持,要穩重,它才不是那么膚淺的樹。
……可是真的好香好香啊。
一個時辰,梅樹穩如泰山。
兩個時辰,梅樹心癢難耐。
三個時辰,梅樹躍躍欲試。
四個時辰,天色漸暗,暮色似乎能遮掩一切,包括那搖搖欲墜的臉皮,哦,應該說是樹皮。
片刻后,梅樹一邊含恨偷吃一邊雙目含淚地想:奸詐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