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葉薇端起香甜的糕點,諂媚地奉給裴君瑯。
“殿下,你能教我嗎?我不在意你如何學會的馴獸術,但我想學一點皮毛,一點就好。”
“好啊!迸峋槢]有接葉薇遞來的糕,卻把話說得極其爽快。
他忽然出聲,倒把她嚇了一跳。
葉薇不由凝望眼前這位單手支著下顎,一臉傲然的小郎君。
他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果不其然,裴君瑯還有后話:“要我幫你,你也該給我一點好處?”
葉薇眨眨眼:“殿下想要什么好處呢?十份我親手蒸的甜糕怎么樣?”
她在裝瘋賣傻。
裴君瑯冷嗤一聲:“你分明知道,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我也實話實說,為了在殿下這邊學到傳家術而失去重要的東西,對我而言是虧本買賣!比~薇又坐回軟墊上,慢條斯理喝茶湯,“唉,我也不是笨蛋啊。”
和女孩的拉鋸到此為止。
裴君瑯不再開口。
他唇角微揚,又耐心細致地玩起了手指上的白蛇。
小蛇受了蠱惑一般,服服帖帖繞著他的長指盤旋。
都是如霜賽雪的鱗片與膚色,一時分不清是裴君瑯白點,還是小蛇更白一點。
五指翻飛,漂亮得不合常理。
葉薇看得入迷,裴君瑯那雙毫無人情味的鳳眼卻驀然攝住了她。
“要不,先欠著吧。”裴君瑯淡淡道,“哪天我想到要你給什么好處,你再酌情給?”
酌情?由她來決定嗎?這一瞬間,葉薇突然覺得,其實裴君瑯也有很正人君子的一面。
他沒有為難她。
“成交!”
葉薇大喜過望,能貪圖的便宜,先貪到才是最緊要的!
她又恢復了熱情,小心翼翼挨靠過去。
“要怎么學?我記得阿姐是有法器的!毙」媚镅鲋,靦腆地笑,“但我沒有那些東西。”
裴君瑯把小白蛇盤在掌心里,遞給她看:“不需要。只有半路抓來的山獸,才要用法器和馴獸藥馴化。如果是從小養到大的山獸,只需口哨傳音,便能驅動。對于馴山將來說,這樣的山獸才是最有用的!
葉薇一點就透:“我懂了。法器馴化的山獸,會有一個致命弱點。若是主人的法器被毀,便召喚不出山獸。自小養大的山獸,主人家有嘴就能傳喚,于危急關頭,反倒能救命!
“不錯,有點腦子。”裴君瑯夸贊她的聰慧。
葉薇問:“那么,我應該選擇什么樣的山獸?和你一樣養蛇可以嗎?”
裴君瑯微微瞇起鳳眸,似笑非笑地說:“你野心倒是大,竟想養蛟蛇!
“蛟蛇?我第一次聽說,就是這個頭上長角的小家伙嗎?它有什么來歷?”
“蛟蛇戰斗力強,服從性高,還能通人言。只是這種山蛇十份罕見,馴化難度也很高,還需要花上十年時間,從它破蛋起養到身長十丈的那日,方能投入戰斗。對于求快的馴山將來說,并非上乘之選。”
葉薇懂了:“難怪爹爹給我阿姐挑的山獸都是成年野獸,這樣就能讓葉心月以最快時間馴化出山獸,用來防身!
“是!
葉薇放松了警惕,手指微動,想要撫摸小白蛇。
哪知她的指尖剛蠢蠢欲動遞過去,小蛇立馬露出尖利獠牙,全副武裝,朝葉薇發狂似的嘶吼。
好兇!
幸好小蛇沒來得及發動攻擊,半道上被裴君瑯抬指勾回蛇身,狠狠摔到一邊。
這才保住了葉薇那一截險些被咬斷的手指。
“好險!”小姑娘淚汪汪,心有余悸地捂住手指。
裴君瑯一臉嫌棄:“就你這樣還馴蛇?”
他以為葉薇會知難而退,可她卻說:“人總要有夢想吧!”
“那我從現在開始養一條蛟蛇當作防身底牌,等之后上京城入官學,再從頭開始學馴獸術,養其他山獸掩人耳目。”她美滋滋地算計,“殿下帶我去找蛟蛇蛋好不好?”
噼里啪啦一陣響,算盤珠子都要崩裴君瑯臉上了。
“不要!迸峋樅鋈痪芙^。
葉薇震驚:“為什么?”
“蛟蛇一蛋難求,只在謝家每年舉辦的蠱市上才有機緣遇到幾次。可是蠱市魚龍混雜、危機四伏。我帶你去找蛋,萬一賠上我的安危,實在不上算!迸峋樉蚣毸悖罱K厲聲拒絕了葉薇的請求。
小姑娘不滿地鼓了鼓腮幫子,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如果不能答應的話,為什么告訴她如此誘惑的事?
像是猜到葉薇所思所想,裴君瑯意味深長地開口:“除非,你放半碗血給我!
葉薇警惕地后退:“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葉家人之所以能御山中百獸,其實也是他們的血脈特殊。山獸受葉家人骨血滋補,生長能力會更強。你既同我討要好處,我總不能什么都不拿!
“只要半碗血嗎?”
“嗯。”
“那行!
葉薇一點都不怕犧牲,她取來裴君瑯擺在架子上的紅寶石匕首,猛然劃開掌心。
小姑娘的手掌緊攥,猩紅的血沿著掌心紋路脈絡一點點滴落碗底,如梅花綻開。
明明是嬌滴滴的姑娘,下刀子的手卻這樣黑,眼睛都不眨一下。
有意思。
裴君瑯看出葉薇骨子里的堅韌,她沒有表面那般柔弱。
葉薇放完了血。
裴君瑯朝她要了匕首,也往自己掌心劃開一刀。
“你……”
葉薇看著裴君瑯的動作,目瞪口呆。
“別吵!彼铀。
直到裴君瑯把半碗血蓄成了整整一碗,他這才命青竹取傷藥給他們兩人包扎。
葉薇心情復雜,她有點看不懂眼前看起來孱弱的美少年了。
裴君瑯無視葉薇探究的目光。
“過來!
他勾勾手指,招來被主人摔疼了,正窩在屋隅角落傷心欲絕的小蛇。
小白蛇不情不愿游來,忽然身體騰空,被裴君瑯猛然丟入血池里。
一嗅到血腥味的小蛇興奮地斯斯,又忍不住對裴君瑯吐蛇信子,表示歡喜。
小白蛇大口飲起溫血,鱗片在碗里翻騰,紅的白的一窠,邪性得很。
葉薇不明就里:“不是說葉家人的血有特殊功效么?既如此,為何還要摻入你的血?”
“蛟蛇自古以來是你們葉家的守家獸,只不過太難培育,品種參差不齊,百年前被你們先祖放棄了。外人若想不借助法器養半道上獵來的山獸,必須融合葉家人的骨血飼育幼獸。唯有這樣,蛟蛇才會真正認主!迸峋樚裘,“如今借了你的血,總算讓蛟蛇服我為主,倒是我該謝謝你!
葉薇抿唇:“殿下,你縱容我接近你,該不會從一開始就是在打這個算盤吧?”
“不然你以為,你有什么地方能獨得我青睞?”裴君瑯雪睫微掀,掃了葉薇一眼,譏諷地道,“況且,我教你馴獸術,這叫各取所需!
裴君瑯話說得冷漠,卻很符合情理。
仔細想想,他的確沒理由接受葉薇的好意。
葉薇自以為聰明絕頂的“攻略大法”,落在裴君瑯眼中,不過是小姑娘一場無聊的游戲。
他耐著性子,陪她玩了。
她該知足。
葉薇倒沒有很失望,比起有所圖謀的好,無緣無故的好才讓她心生警惕。
這樣……也行吧。
葉薇又打起精神了,她笑得有點勉強:“確實。早知道殿下不容易討好,我當初也就不費心費力送你那么多糕點了!
不過,他耍了她是事實。
葉薇說不生氣,也很假。
女孩話音剛落,裴君瑯指尖一頓,瞥了一眼眉眼微垂的葉薇。
小姑娘的手心沒捧茶湯,繞了一圈白色紗布。血還沒干,隱隱滲出紗布。
他記得她愛哭,偏偏該哭的時候,沒有眼淚。
裴君瑯又淡淡瞟了她一眼。
葉薇垂頭,后頸骨珠微起,烏發的絨毛被燭光映照,軟軟一團。
她小心摳了摳掌心,變得嫻靜乖巧。
百無聊賴,又沒話和裴君瑯講。
他們的關系還是疏遠了。
裴君瑯本來就不在乎。
可是,他冷淡的皮囊下,還在跳動的心臟倏爾被尖針刺撓,一下又一下,看不出明顯傷疤,但隱隱滲血、皮肉鈍痛。
心生起不明不白的郁結,令他感到煩躁。
直到小白蛇喝飽了血,懶洋洋游來撒嬌,這股情緒有了發泄口。
裴君瑯白皙長指挑起它,拋到一側窗臺。
幸好小蛇皮糙肉厚,半點沒事兒,還當主子在和它游戲。
等到裴君瑯厲聲呵斥——“回去!
小蛇才聽懂,主人生氣了。
裴君瑯沒有允許小蛇親近,而是冷臉下了逐客令。
白蛇莫名對葉薇產生了敵意,隔空斯斯兩聲威脅。
葉薇聽到聲音,一頭霧水。
見狀,裴君瑯懶倦地命令:“滾開,否則今晚燉蛇羹吃!
“斯斯——”幼年蛟蛇敗下陣來。
它無法違抗主人的命令。只能滿眼幽怨,戀戀不舍遁地離開。
而,看完一場人蛇吵架的葉薇,心情忽然就開闊了。
原來,裴君瑯發瘋是無差別攻擊,就連小蛇都不放過!
那她雖被他算計一場,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畢竟裴君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