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眼瞎了嗎?!還不快把他給我拉開!”阿諾德手疼得嗷嗷叫,也不知道眼前這個家伙到底哪里來的那么大的力氣。
“殿下……”有阿諾德的侍從湊過來,戰戰兢兢地看向李離。
他們不敢違抗阿諾德,當然也不敢得罪李離,此時也只敢在這么看著,是不敢上手阻攔的。
李離低頭看了看自己抓著阿諾德的手,愣了一下,才恍惚像是回過神來一般,飛快將阿諾德的手丟掉,還極其無禮地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像是在蹭什么臟東西。
這個行為成功侮辱到了阿諾德,氣得他下意識就想抬手甩鞭子,然而手剛一動,就被那痛感疼得完全動不了。
“你們愣著干什么,都是死蟲嗎!給我打他!”阿諾德要被氣瘋了。
然而這些蟲當然不敢對李離怎么樣,他們也不愿,都是皇子,應該被打的也不是李離。
阿諾德連連踹了身邊的侍從好幾下,死死瞪著李離,表情兇惡,“你給我等著!”
直到阿諾德轉身一邊叫嚷著要請醫生,一邊往自己宮里趕去。
李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半晌,才有他宮里的亞雌聽說這里的消息趕過來。
“殿下,您沒吃虧吧?”上來就問李離有沒有吃虧,實在是李離太好欺負了,完全沒想到這次是李離欺負了阿諾德。
“剛剛……”
李離回過神,轉頭問對方,“剛剛阿諾德說,蘭斯少將出事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剛才忽然聽說阿諾德那些話,李離被驚嚇到了,一時間反應有些激烈,現在冷靜下來,雖然還沒完全平靜,可出于對蘭斯的信任,李離還是恢復了鎮定。
他不相信阿諾德的話,那是個能被隨意糊弄的蠢貨,或許連消息真假都不知道,或許其中有什么不知道的隱情呢?
李離這樣想著。
然而亞雌侍從聽到這話,卻下意識微微皺眉,臉上流露出憂心。
李離心中忽然一跳。
“怎么了?”李離問。
亞雌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到底要不要告訴李離。
在李離不耐煩前,開口道:“其實我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幾天前,蘭斯少將精神力暴動失控,傷了一名雄蟲,對方至今昏迷不醒,情況有點嚴重,正在調查中。”
他不想說,是因為不想讓李離對蘭斯少將產生反感。
畢竟無論是誰,聽說雌蟲傷了雄蟲,第一反應就是罵雌蟲。
竟然是真的?!
李離愣住。
在帝國法律里,對于雌蟲傷害雄蟲的定罪也很嚴重,和雄蟲傷害雌蟲天差地別。
這一點李離之前看書的時候就了解過,是因為雌蟲平均體力強于雄蟲許多,為了保護雄蟲,才會這樣規定,而并非是全蟲族都貶低雌蟲,想盡辦法降低他們的地位。
這個世界雌蟲才是大多數,他們是這個社會的主力,當然不會打壓自己。
他們只是單純保護雄蟲,而這樣的保護,導致雄蟲地位越來越高,而社會地位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相對的,一部分提高,另一部分當然就相對降低。
奇怪,單純只是蟲子時,反而不會想那么多,當有了智慧,卻變得扭曲。
蘭斯少將怎么會無緣無故傷害雄蟲?雖然還不了解事情全部,李離卻本能覺得這件事一定不是蘭斯少將的錯,既然不是他的錯,那是誰的錯?
當然是那個莫名其妙雄蟲的錯。
這并不是他護短或者幫親不幫理,而是蘭斯值得信任。
“這事已經鬧了好幾天了,最近陛下都沒休息好。”亞雌說。
李離轉身就想去見梅爾維爾,想問問他是怎么回事,沒走幾步,他又忽然頓住,“埃爾維斯殿下呢?”他問。
“也在忙這件事。”
李離想了想,打開終端,在上面看了一圈,果然很輕易就讓他找到了相關內容,根本不用找,只要一打開,就全是關于這件事的新聞。
李離還看到了當事雄蟲的家屬,幾個雌蟲站在一起,哭訴他們雄主的慘痛,隔空質問蘭斯,并且強烈要求官方給出處置結果。
那悲傷的模樣,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惜。
果然,打開彈幕,李離就看到滿屏的同情心疼,跟著對方一起譴責被抓起來無法露面的蘭斯少將。
“竟然敢傷害雄蟲,聽說是被精神力傷到腦子,現在都沒醒,以后會怎么樣可不好說,蘭斯少將這回慘了。”
“慘什么慘,都是活該,誰讓他傷害雄蟲的,身為軍雌竟然還會犯這種錯誤,可見平時訓練沒達標,這種蟲怎么當上少將的?哦對,他是s級精神力嘛。”
“這就別胡說了吧,蘭斯少將的職位是一只星獸一只星獸殺過來的,都是有記錄的,你就算說他是雌性戀都比說這個好。”
“樓上可能真相了,蘭斯這些年怎么都不肯找雄蟲,他那個地位怎么可能找不到雄主,那就是他自己不想找,雌性戀實錘。”
這條評論竟然獲得了眾多點贊,顯然很多蟲都這么認為。
“那雄蟲豈不是很危險?蘭斯現在都敢明目張膽傷害雄蟲,也不知道以前還有沒有,趕緊一起查一查。”
“太可惡了!太可惡了!你們去看受傷雄蟲的視頻,看著雄蟲一臉蒼白躺在床上的模樣太可憐了,真的難以想象,究竟是有多狠的心,才會將雄蟲傷成這樣,蘭斯他還是個雌蟲嗎!”
“胡說什么,不是雌蟲難道還是雄蟲?”
“樓上在說什么恐怖故事……”
李離看著這些評論,想到剛來時看到的新聞對蘭斯少將戰績的稱頌,眼前卻是鋪天蓋地的謾罵和詆毀,只覺得可笑和荒唐。
太割裂和荒謬了,明明之前還是保護帝國,守衛帝國安全的將軍,受無數民眾愛戴。
轉眼間就成了紛紛喊打喊殺的罪人,被群起而攻之。
而這,僅僅是因為一個雄蟲。
甚至網上雖然說蘭斯傷了一名雄蟲,卻從未說過是怎么傷的,這些蟲就默認了是蘭斯的錯。
不,或許即便知道是那名雄蟲的錯,他們也會指責蘭斯。
在這個扭曲的蟲族社會,正義只站在雄蟲那邊。
李離有些受不了這種氛圍,當即關了終端,但那種扭曲的難受卻還在心里令他反胃。
他深深皺起了眉,手下意識握緊成拳,這是一種警惕和保護的姿勢。
“殿下,您沒事吧?”亞雌小心翼翼問。
李離搖搖頭。
“我想去看看蘭斯少將可以嗎?他現在在哪里?”李離問。
亞雌大驚失色,“殿下,這……”
“不行嗎?”李離皺眉。
“是的殿下,蘭斯少將雖然已經被送回來,但是因為他正處于精神力暴動狀態,被關在特殊監獄,沒有梅爾維爾陛下的命令,任何蟲都不能進去。”亞雌解釋道。
李離猶豫半晌,到底還是沒回去,而是去了梅爾維爾所在的方向。
“陛下,已經派醫生瞧過,那名雄蟲大腦受損嚴重,就算醒來,也極有可能有后遺癥。”埃爾維斯稟報道。
“哦,什么樣的后遺癥?”梅爾維爾平靜問。
“可能反應變慢,智商降低,或者其他癥狀。”
埃爾維斯看了看他,繼續匯報道:“對方的家屬強烈要求懲處蘭斯,并且要賠償。”
那數額,和獅子大開口沒什么區別。
埃爾維斯甚至懷疑這才是他們的真實目的,畢竟蘭斯這些年都不會花錢,資產有多少大概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格蘭特家族那邊怎么說?”梅爾維爾繼續問。
埃爾維斯皺了下眉。
“他們說,他們只是想為蘭斯介紹雄蟲,幫他安撫精神力,是想救他,絕口不承認設計讓無關雄蟲進入軍區。”
也對,前者不過是想插手家中小輩的婚姻生活,后者罪名可不小。
他們只能堅稱,當時根本不知道蘭斯正處于精神力不穩定時期,也沒想到那個雄蟲會讓蘭斯直接精神力暴動,更沒想到蘭斯精神力暴動后并沒有被雄蟲安撫,反而是雄蟲直接被蘭斯的精神力傷到。
甚至還指責蘭斯訓練不過關,即便是精神力暴動的情況下,也不應該傷害雄蟲,話里話外希望帝國對蘭斯進行降罪。
顯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們也不想著救下蘭斯這個s級精神力的少將來延續榮耀了,寧愿斷尾求生。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梅爾維爾面無表情地吐出了兩個字,“蠢貨。”
“此事必須嚴懲,否則軍區重地,很快就會變成商場,誰都想混進去。”
“是。”
埃爾維斯頓了頓,又問,“陛下,蘭斯怎么處置?”
梅爾維爾皺了皺眉,片刻后道:“走一下程序,放逐到邊界星。”
“為什么?”
一道聲音從門口響起,埃爾維斯轉身,就見李離一臉蒼白地站在那里。
臉上盡是不敢置信。
他走了進來,卻還沉浸在剛剛聽到的內容里,顯然受到不小的沖擊。
“為什么要放逐蘭斯少將?”
李離跟聽到什么天方夜譚一樣。
“是格蘭特家族的蟲找的雄蟲,是雄蟲心懷不軌,是他們想在在蘭斯少將精神力暴動時趁虛而入,明明不是他的錯,為什么要讓他承擔最嚴重的后果?”
李離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一些故事和新聞,在偏遠落后的地方,女孩考上了大學,父母卻不讓她讀書,要她嫁人,女孩不愿意,就把人鎖在屋里,還把所謂的“未來女婿”放進屋,一邊聽著女孩哭喊一邊笑著數錢。
在李離看來,剛剛他聽到的一切,和那些故事沒什么不同。
他一直以為,這個故事的結尾應該是女孩得到了解救,逃離苦難,上了大學,有一個光明的未來,愚昧又惡毒的人得到法律和社會的懲罰。
可這個世界卻告訴他,這個故事的結局是惡毒的人未必受到懲罰,但無辜的人一定有罪。
這太荒謬了!
不只是蘭斯,李離更想到了自己。
蘭斯傷到的是雄蟲,他也是雄蟲。
雖然李離從不招惹雌蟲,但會不會有一天,有蟲無意中傷到了他,他沒什么事,對方卻要受到遠超標準的懲罰?
他像是一把刀,就算自己安安靜靜待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依然會有人因為他而受到傷害。
此時此刻,一種熟悉的恐慌襲上心頭。
這個世界要害我。
它不止想讓我沉淪于虛榮,讓我臣服于欲望,讓我在虛假中失去自我。
還想讓我承擔無法承擔的因果。
它將我高高捧起,卻不是放在云巔,而是放在懸崖,面對著布滿尖刀利刃的幽暗深淵,讓我滿心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