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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第 61 章   拉菲酒莊竟然也有過落魄……

    法國名酒千千萬,波爾多地區占一半。

    盛產濃郁風味葡萄酒的波爾多地區是法國五大酒莊的所在地,其中在國內最有名的就是拉菲。

    它能火當然不僅僅是買了水軍營銷號瘋吹強推,早在十三世紀它就在種葡萄,十七世紀發家,十八世紀火遍歐洲,英國首相和法國國王都愛喝。

    劉嘉站在拉菲莊園前面,感覺酒莊規模跟她想的不太一樣,發展了七百年的酒莊……就這?

    跟旅游節目里見過的完全不一樣。

    雖然酒莊沒有她想像的那么氣勢恢宏,不過豐收的氣氛還是有的,一筐筐的紫黑色葡萄從地里運來,被倒進又深又大的木盆里,穿著法國傳統鄉村服飾的姑娘們赤著腳在里面踩葡萄。

    據說如果用機械方式加工,會弄碎葡萄籽,讓葡萄酒變得酸澀,用人腳踩,可以充分采碎葡萄皮肉,但又不會弄碎籽。

    劉嘉對此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日本的口嚼酒她都見識過,赤腳踩踩有什么關系,反正下去之前都洗過了。

    “Emma,快來嘗嘗。”佩妮熱心地召呼劉嘉過去,桌上放著幾瓶紅葡萄酒,在劉嘉看來,它們長得毫無區別。

    每瓶都嘗了一點,只能喝出偏酸和偏甜,別的什么也沒喝出來。

    佩妮一臉期待地看著她:“你喜歡哪一瓶?”

    劉嘉有些緊張,這是要試試她的品味?要是品味不行,以后的生意還能繼續做嗎?“

    她想了想曾經看過的葡萄酒品鑒理論,無非是什么味道醇厚、層次豐富,以及1982年的拉菲為什么這么貴,就是因為全年天氣好,陽光燦爛,葡萄含糖量高。

    劉嘉心一橫,指了一杯味道最甜的:“我比較喜歡這個味道。“

    “哈,跟我一樣。“佩妮開心地拿起那瓶酒,問身旁的酒莊工作人員年份,回答:”1899年,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年份。“

    佩妮笑著放下酒瓶:“是我出生那一年的酒呢!“

    “那一年真的是相當不錯的年份,除了出美酒,還出美女。“劉嘉笑嘻嘻。

    佩妮又拉著她一起去看本地人的豐收舞會,他們的皮膚被燦爛的陽光曬得通紅,額上都是亮晶晶的汗水,臉上滿溢著笑容,喜慶非常,跟中國的各種節慶氣氛有一拼。

    劉嘉惦記著她的酒盒是否受歡迎,看了一會兒,便向佩妮告辭離開,來到酒品的交易現場。

    在19世紀的時候,各大酒莊一般是把酒成桶地賣給經銷商,再由經銷商自己灌裝,然后,就發生了經銷商進了一點點真酒,灌到瓶子里賣出去的都是假酒,嚴重影響了酒莊的聲譽,于是波爾多的幾大酒莊紛紛改成在酒莊里直接灌裝成瓶,瓶子上想盡辦法做防偽。

    買酒的人真不少,劉嘉聽見佩妮的哥哥正在與幾個穿西裝的客商聊天。

    “我們剛剛決定把幾個年份的酒降級了,但是請相信拉菲酒莊的選品品質,不會差距太大。”

    “拉圖酒莊也對1910年的酒降級了,他們也被根瘤蚜蟲害、霜霉病困擾……“

    “我曾經在戰前進過貨的酒莊,今年再去,發現已經不行了,看來戰爭對它們的影響真的很嚴重,很高興拉菲還在經營。”

    商人們天南海北的說了好些,劉嘉這才知道原來在20世紀初的法國葡萄種植區曾經發生過嚴重的病蟲害,導致很多酒莊品質下降,從而不得不選擇把酒降級賣。

    時尚一線大品牌都有副牌,拉菲莊園也不例外,最好的酒叫拉菲,次之的酒叫拉菲珍寶,聽起來比拉菲還要高貴,其實就像茅臺和茅臺小王子似的,加了“小王子”的反倒是混得不太行的,也被稱之為小拉菲。

    不過就算是小拉菲,也比普通酒莊的一級酒要高,宰相門前七品官,誰敢看輕它。

    但是羅斯柴爾德家族那是什么人,史詩級的撈錢圣手,人家投葡萄酒能只投一家?

    還有好幾家劉嘉聽都沒聽過的,那些酒莊里的二級品牌,就沒有小拉菲這么幸運了,需要花更多的營銷手段和心思在它們身上。

    以拉菲的名聲,買來自飲的人與買來送禮的人都不少,劉嘉的那兩款酒盒問得人不少,還有人當場想再下訂單,額外訂購一批,并希望再花哨一點,最好裝飾一些珠寶什么的。

    劉嘉微笑點頭,腦中跳出“為木蘭之柜,薰以桂椒,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翡翠。”買櫝還珠果然是人類的本性。

    等到傍晚時分,客商漸少,羅斯柴爾德先生請劉嘉到古堡的辦公室一趟,先寒暄了一番,問問她的酒盒銷售情況,其實就是明知故問,聊了幾句,話題就轉到營銷上了。

    羅斯柴爾德先生拿出一瓶粉紅色的酒,問劉嘉喝過沒有。

    “粉紅葡萄酒?喝過。”

    “覺得怎么樣?”

    “它的美麗比味道更能讓人留下深刻印象。”劉嘉把重點移到外觀,聊味道實在是聊不下去,說得越多越露怯。

    羅斯柴爾德先生熟練地用酒刀打開那瓶酒,倒在玻璃杯中,清澈的粉紅色酒液不斷泛著泡泡。

    “我有一個酒莊,位于塔維勒產區,它只出產這種粉紅葡萄酒,但是生意一直不太好,我妹妹很喜歡它的顏色,希望留下它。”

    現在葡萄酒界的主流是紅葡萄酒和白葡萄酒,現在別說歐洲,就算是法國本土,也認為粉紅葡萄酒是一種上不得臺面的開胃酒。

    劉嘉心想:那就留唄,以您家的實力,別說養一個酒莊,再養十個也不成問題啊。

    羅斯柴爾德先生繼續說:“她認為這個酒莊將來一定能成為與拉菲一樣成功的大酒莊,她經常會看這家酒莊的銷售記錄,每次看完,心情都不好,我不想讓她難過。”

    懂了,大小姐不僅想要吃喝玩樂躺贏的快樂,還想追求事業成功的快樂。

    偏偏人家有錢,還有一個寵妹狂魔哥哥,想成全她的愿望。

    羅斯柴爾德先生:“今天,你的酒盒賣得很好,我也聽見了你是怎么說服一些并不想購買酒盒的人下了大筆訂單,在做生意方面,你真的很有天賦。佩妮也很喜歡你,總是提起你……”

    客套話說得越多,劉嘉心里越嘀咕:做了這么多鋪墊,到底想說什么?

    劉嘉微笑:“非常榮幸得到您的贊許。那么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你是否能夠幫助這家酒莊提高銷量?無論用什么方法,需要的營銷費用,全部由我支付。”

    聽到前半句的時候,劉嘉的內心是拒絕的:憑什么啊,你誰啊,我是你的市場總監嗎?

    聽到后半句,劉嘉心思洛絡了起來,無論用什么方法,那就是還可以捎帶上她自己的東西?

    營銷費用是時尚品牌最大的開銷之一,有人愿意包圓,那可太好了。

    “承蒙您的信任,我可以試一試。”反正不要錢,為什么不呢。

    劉嘉受邀在酒莊的客房里留宿,附近的村莊里住著為各個酒莊工作的人們,交易季節,他們也能得到不少的獎金,他們歡快的載歌載舞,熱鬧的氣氛讓劉嘉根本就待不住。

    她循聲走向村莊,看見人們在篝火旁彈琴跳舞,鄉村的舞蹈簡單而快樂,劉嘉也忍不住加入其中。

    村里人非常熱情,看見陌生的外國人過來,熱絡地拉著她去吃火腿奶酪,喝葡萄酒。

    盛情難卻,但是大半夜吃這么多高熱量的東西,實在壓力很大,負罪感爆棚。

    劉嘉左手拿著一小片奶酪,右手端著葡萄酒,嘴里一直在跟人東拉西扯的聊天,在人群之外,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姑娘。

    白天的時候,她在拉菲酒莊負責接待工作,端著放滿酒杯的托盤,請各位客商們品嘗。

    記得白天的時候,她很開心很精神的,怎么現在一副蔫蔫的模樣,眉眼間滿是愁緒。

    是工作太累了

    劉嘉忍不住問身旁的人:“她怎么好像有點不開心?要不要過去安慰一下?”

    “你安慰是沒有用的。”身旁的姑娘說,“她等的人又沒有來。”

    另一個姑娘湊過來:“早跟她說別等了,那個Yankee就是玩玩,就她自己當真。”

    “yankee?”劉嘉一時沒反應過來,那個姑娘解釋之后,她才想起來,這是很久以前對美國人的蔑稱,還出了一首《揚基歌》用來嘲笑美國人沒品味,往帽子里插羽毛就算時髦。

    后來這首歌的歌詞被改成愛國內容,就沒什么人還記得這事了。

    聽見說八卦,好幾個人都湊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劉嘉從中拼湊出完整的故事:

    去年有個美國酒商來酒莊,他與那個叫羅莎的姑娘一見鐘情,度過了快樂的幾天,后來酒商告訴她,等明年他再來的時候,一定會把她接回美國結婚,共同生活。

    羅莎真的相信了,她拒絕了許多向她示愛的男人,癡癡地等待酒莊最熱鬧的交易月份的到來。

    她每天抱著希望去酒莊,在人群中尋找著她愛著盼著的身影,可是已經過去了四天,她始終沒有等到。

    羅莎甚至從路過的吉普賽老婦人手里買了愛情魔藥,用了不同的占卜方式占卜她的愛情。

    星象、塔羅、植物、咖啡渣……全部都試過。

    劉嘉心想:如果巴黎那位陰陽風水大師在這里,她一定還會不吝嘗試紫微、六爻、手相、面相、生肖流年……

    “她讓我想到了《蝴蝶夫人》。”一個女孩子說。

    其他人一起點頭應和:“是啊,希望她不要走上那條路,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姑娘。”

    聽完她們對羅莎的同情、對男人為什么不來或好或壞的猜測,劉嘉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可是,美國今年頒布禁酒令了,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這個,所以他才沒有來?”

    “什么?禁酒令?”姑娘們顯然沒有不知道這件事。

    “是啊,年初發的,已經快一年了。”

    劉嘉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們,以酒莊為生,一個大國突然發了禁酒令,他們居然會不知道?

    “反正,酒莊也沒有少發我們的薪水。”

    “而且,來的人也挺多呀。”

    “英國人跟美國人長得一樣,沒注意今年沒有美國人來。”

    簡而言之,她們就是一群每天干活,干完活就快樂玩耍的人,只要生計不受影響,她們就不會去關心發生了什么事。

    美國禁酒令,還不如村里勞爾家的母牛生了兩頭小牛更能吸引她們的注意。

    劉嘉問道:“他沒有留任何聯系方式嗎?”

    “沒有,只知道他從芝加哥來。”

    著名的罪惡之城,在禁酒令期間,冒出無數私酒工廠,利潤非常可觀。

    大概這位兄弟也跳槽去販私酒了,說不定跟顧宗華的鱷魚皮供應商是同伙呢。

    “他叫什么?”

    “弗蘭克·卡彭。”

    沒聽說過,要是叫富蘭克林·羅斯福,她還能聊兩句。

    劉嘉把禁酒令的事告訴羅莎,她那雙憂郁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你沒有騙我?”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問酒莊里的其他人,他們肯定知道。”

    羅莎開心地跳起來,她一邊笑,一邊隨著音樂起舞,是人群里跳得最開心的一個。

    短短幾分鐘,她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看著羅莎開心旋轉的模樣,劉嘉心中感慨:愛情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能夠完全掌控一個人的情緒與精神,看她現在的樣子,跟喝多了似的。

    劉嘉想起了粉紅葡萄酒,不如就用愛情為賣點進行營銷,像戴比爾斯把鉆石營銷成結婚必備,她也可以把粉紅葡萄酒營銷成求婚必備。

    再想辦法像幸運餅干那樣,往瓶子里弄點跟愛情有關的話,烘托一下氣氛。

    只賣求婚專用也不好,受眾窄了點。

    再設計幾種不同的瓶子,把粉紅葡萄酒跟浪漫、可愛、甜美、健康聯系在一起。

    劉嘉托著腮,東想西想,直到音樂停止,她才好像回到了現實。

    舞會結束,村人們各自回家,有幾對男女在舞會前還關系平平,舞會后就手拉著手,并肩走在一起。

    劉嘉不由自嘲:人家在舞會的時候想戀愛,我在舞會的時候凈想著怎么賺談戀愛的人錢。真是太市儈了,不能再想。

    真好啊,這么甜蜜的戀愛……話說,戀愛談得差不多就該結婚了,結婚得穿婚紗啊。

    結婚在哪個國家都是重要的事,花起錢來也比買一般的衣服大方,除了賣婚紗,還可以賣伴娘服,不掩美貌,又不會搶了新娘的風頭。

    在回去的路上,劉嘉的腦中已經把出現在婚禮上所有人的衣服、首飾、箱包、酒水、碗碟都給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都是為了新人的幸福,為了完美的、值得回憶的婚禮!

    不是市儈!

    62.  第 62 章   有時候,有錢都未必能買……

    衣服是用布做的。

    布料是要買的。

    普通布料很容易就能買到,高檔布料沒那么容易,除了要考慮產地,還要考慮紡織手藝。

    劉嘉想要采購面料的消息放出來,各家經銷商紛紛上門,極力向她推銷自家布料。

    如今歐洲高檔女裝布料的采購點基本上在意大利,絲綢是從意大利的科莫小鎮進口,毛料是從與瑞士接壤的幾個城市進口,棉布從都靈進口。

    按理說從意大利進口是穩的,意大利人再怎么浪,認真工作的時候,保質保量,對自家傳統手藝有著相當的執著。

    劉嘉曾在21世紀去過幾次意大利,那個時候,全意大利都沒有星巴克,直到2018年才在米蘭開了第一家。

    意大利人也確實不需要星巴克,佛羅倫薩火車站隨便買一杯0.7歐元的清咖,1.2歐元的拿鐵咖啡,都遠超過星巴克的品質,意大利人為他們的意式咖啡而驕傲。

    干活不僅得沖著錢,還得有點信念,才能做得好。

    所以,劉嘉初步選定的供貨商是意大利。

    聊了幾家,最后定了一個性價比最高的。

    經銷商恰好是威尼斯人,也非常有“威尼斯商人”的的氣質,恨不得跟劉嘉直接簽長達十年的供貨協議。

    “只簽一年,價格非常不好,您是吃虧的,簽長期,可以享受最優惠的價格,算下來能省20%。”他們拼命勸說的樣子,像極了健身房教練勸劉嘉買課的樣子:“只買一期不劃算啊!現在買年卡送三個月呢!”

    劉嘉是什么人,是買了年卡后,只有空去洗了三回澡的人!

    她還能上這當?

    不能!

    上次在羅馬街頭,劉嘉聞到了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她對歐洲地盤上二戰的認知不太多,只知道1939年9月1日的德國閃擊波蘭,德國平民會被落榜美術生煽動起來的原因,是因為凡爾賽條約讓他們窮瘋了,以及一條面包要五十萬帝國馬克。

    至于意大利發生了什么,她不是特別清楚,但是根據歷史的正常走向而言,要是吃得好穿得好,日子只會越過越佛系,不會因為有什么人在廣場上叭叭叭一通扯,就立馬變成熱血沸騰的中二病。

    記得寶格麗先生說過,墨索里尼許諾會提高女性權益、許諾會遵守八小時工作制……

    這些許諾聽起來好像不會惹出什么是非來,不提高女性權益,意大利婦女們也不可能去砸他家玻璃。

    那就是八小時工作制,如果,有公司不遵守的話……嗯……感覺會是工人方面會出問題。

    劉嘉記得上學的時候,有一篇海涅的詩需要做閱讀理解,那詩的背景是1844年,當時的普魯士王國的西里西亞,發生了紡織工人們集體不干事件。

    所以,意大利紡織工人們也會來這么一段嗎?

    為了防萬一,劉嘉堅持只下一單:“我非常相信你們工廠棉布的質量,也很愿意建立起長期合作。但是畢竟以前沒有供過貨,如果要一下子簽訂這么長期的合同,需要有幾次成功合作的基礎,否則我很難向我的投資人交待。像我一個外國來的女人,投資人總是擔心我會把事情搞砸,所以有很多事都要經過他點頭。”

    她的態度很客氣,說話很委婉:不是我不愿意簽長期合同,是投資人不愿意。我有什么辦法,我也很絕望啊。

    劉嘉不僅不肯簽長期合同,甚至還要求獲得長期合同的優惠價格:“我得讓我的投資人看到您產品比別人強的地方,除了品質之外,價格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對方只稍稍猶豫了一會兒,說是去跟公司里的其他人商議,然后很快回來,說可以。

    他家的品質確實很好,劉嘉從各個渠道打聽過巴黎有哪些公司進過他的貨,并且親自去店里看過摸過。

    本來從意大利發貨過來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意法之間只隔了一個永久中立國瑞士,他們不會搞出什么是非,也不會有哪個國家沒事去招惹他們。

    劉嘉還是心里很不踏實,她要對方給這批貨加購保險。

    對方告訴她:“那是另外的價錢。”

    也對,劉嘉已經拿到了長期合同的協議價格,再要人家買貨物滅失險,就太過份了些。

    她決定自己買,什么火災險、戰爭險,全買齊全了,保險公司的業務員三個月的銷售任務瞬間完成,感恩戴德之余,額外贈送給她一份人身意外傷害險。

    不知道為什么,劉嘉心里還是不踏實,她看著世界地圖琢磨應該再找哪些地方的供貨商。

    離歐洲最近的埃及長絨棉是很好很好的,但是,他們還沒有結束跟英國人的對打,種棉花的人說不定還扛著槍呢,沒空。

    美國的棉制品也不錯,劉嘉還記得《亂世佳人》中梅蘭妮和斯嘉麗親自摘棉花的情節。

    可是美國在搞禁酒令,只要后臺硬,販私酒比辛苦種棉花舒服多了。

    她可不想跟PRADA似的,正苦等著鱷魚皮出貨,突然就聽說,供貨商集體跳槽去販私酒了。

    她轉念一想,做人干嘛這么死板。

    誰說買東西非得去村口地頭買?

    棉花質量再好,也得看織出來的布怎么樣。要買優質成品鉆石首飾也不是非得親自去南非一趟,Emma\'s house就可以。

    對了,標志著第一次工業革命開端的珍妮紡織機是誕生在英國,要是到現在英國還沒有一個有規模的紡織業重鎮,那真是太對不起詹姆士·哈格里夫斯了。

    劉嘉打算研究研究英國有什么地方出優質布料。

    彭舉告訴她:除了意大利之外,還有一個賣高檔布料的城市,就是英國的曼徹斯特,工業革命之后,它那里的紡織技術得到了飛速提升。

    “看不出來啊,你還知道這個?真厲害。”

    彭舉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我喜歡曼徹斯特足球俱樂部,就多了解了一些。”

    “哈,原來是愛屋及烏,懂了。”劉嘉笑嘻嘻。

    等劉嘉走后,一旁的鄭不艾用手肘頂了頂他:“你怎么不說是為了她專門查的。”

    “才沒有。”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鄭不艾一邊念,一邊搖頭晃腦。

    彭舉的臉瞬間紅到耳朵根,然后抓起量尺追打笑得非常快樂的鄭不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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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嘉辦了去英國的手續,親自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還記得給彭舉帶了一件曼徹思特隊的隊服,把彭舉給高興壞了。

    曼徹思特面料的品質比起意大利的不差,就是手感和垂墜感不太一樣,可以用來做另一些款式,是補充,但不能成為替代品。

    在四處尋找布料的時候,劉嘉無意中聽說,三個月前,中國有幾家紡織廠從歐洲進口了一些紡織機,跟意大利都靈那幾家大廠用的紡織機是同型號。

    算算時間,現在應該已經到國內了。

    劉嘉輾轉從賣紡織機的廠家那里得到國內紡織廠的電報掛號,然后再拍電報過去,表示想要購買布料,希望對方可以提供一些樣品。

    此時全中國最強的紡織地區被稱為“上青天”——上海、青島、天津。買機器的工廠也恰好分布在這三個地區。

    然而,除了上海方面回復已寄出之外,另外兩個城市的紡織廠都沒有回復。

    劉嘉能理解他們的想法,此時的“洋紗”以物美價廉的優勢,大量擠占中國紡織市場,所以他們才會從歐洲買紡織機,想跟洋紗抗衡。

    一個歐洲公司,舍近求遠,找他們要樣品。

    怕不是魯提轄找鎮關西買十斤寸金軟骨,還要細細地切做臊子——特來消遣灑家?

    寄樣品還要花錢,國內市場就夠他們掙的,何必費這力氣。

    于是,已讀不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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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大利人沒交貨的這段時間,劉嘉始終關注著意大利的局勢,看看有沒有需要向保險公司申報定損的情況出現。

    也許保險公司的人拜了上帝又拜了佛祖,除了偶爾有點小鬧騰,總得來說很太平。

    忽然有一天,她在一份報紙的二版上看到一條新聞《意大利北部近六十萬工人集體罷工》

    “不會是紡織工人吧?”劉嘉皺著眉繼續看正文,不過眼看著還有三天就到約定的交貨期了,按理說,這會兒布匹應該已經全部裝車開始往這走,紡織工人罷工也不會影響什么。

    沒等她看完,電話鈴響起,聽筒對面的布料商人用焦急的聲音告訴她:主要運輸路徑上的城市都發生大罷工,布料運不出去了。

    63.  第 63 章   施華洛世奇

    得知消息后,劉嘉沒空傷春悲秋,感慨人生不幸,甚至連保險單都沒看。

    保險單免責聲明的第一條就是:……地震、火山、海嘯、罷.工等不可抗力因素……

    就連戰爭險也是如此,罷.工不是戰爭,保險公司如果連這都能理賠,它還叫保險公司嗎?

    海運貨物被水泡了,都要嚴格區分為“海水淹漬“和”淡水雨淋“。

    劉嘉馬上搜集信息,判斷罷.工可能持續時間,然后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之前聊過的曼徹斯特高檔面料紡織廠,要求增加訂單。

    不僅僅是這一家,曼徹斯特有頭有臉的幾家紡織廠的存貨都被劉嘉一網打盡。

    劉嘉囤貨的行動被同行知道,他們幾乎都持嘲笑的態度,在他們看來,都靈工人們最多堅持十幾天,很快就會被平息,。

    造反的人,內部思想不統一,有人希望這樣,有人希望那樣,有人想差不多就得了,有人想著所有條件都必須滿足。

    而壓制造反的人,目標一致:鎮壓下去。

    劉嘉大規模采購的事情,成為他們茶會宴席上的大樂子:

    “意大利人,能做成什么事,今年四月份的時候不是也發生過一次,他們有堅持十天嗎?”

    “有幾個人堅持了一個月,哈哈哈。”

    “”哦,真是不容易。

    “曼徹思特的布料適合做硬廓形,而不適合上流社會普遍追求的柔軟,竟然買這么多,她是想要用來做窗簾嗎?”

    “有意思,穿窗簾說不定會成為一種新的時尚呢。“

    “哈哈哈……“

    只有香奈爾也采購了許多曼徹斯特布料,不是因為她預測了意大利局勢的發展,而是因為她近期設計的女裝風格就是硬挺廓形。

    劉嘉得知她采購的原因之后,唯一的想法:運氣真的是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與劉嘉想法一致的,只有彭舉、鄭不艾等等學生,他們關心政治,劉嘉關心經濟。

    政治和經濟不分家,不然大學公共基礎課里也不會有《政治經濟學》,還不肯開卷。

    根據學生們的判斷,意大利這次罷.工會持續很久,因為四月的失敗,給了他們提供了很多經驗。

    羅馬方面要派兵,絕對不會讓士兵走過來,靠汽車運也不現實,沒那么多軍用汽車,還是要靠火車,而火車……

    “也罷.工了,我知道。“劉嘉點點頭。

    所以用來平息事態的士兵無法被運過來,這事還有得鬧。

    由于意大利發生的意外,劉嘉決定提前把“三條裙子的聯盟“系列的計劃提前。

    在劉嘉的設計思路里,除了法國的蓬帕杜夫人的設計元素里有一些柔軟面料的成份,用來突現她的身份,另外兩人:奧地利女大公,俄羅斯女沙皇,都是真的坐在寶座上、擁有合法身份的一國之君,可以用珠寶來襯托她們女性身份,柔軟的布料就不需要了。

    是的,劉嘉的套裝,不僅僅指衣服,還包括了佩戴的首飾,連下午茶都沒放過。

    三個一流女政治家坐在一起聊怎么弄死腓特烈大帝,喝茶多無趣,喝紅白葡萄酒又太過平凡。

    此時,就應該開一瓶泛著粉紅泡泡的葡萄酒。

    劉嘉向羅斯柴爾德提出這個構想,并希望能為這款粉紅葡萄酒設計全新的玻璃瓶,要閃耀、奢華,符合三位女士的身份。

    “既然這樣,為什么不用水晶呢?“羅斯柴爾德說。

    劉嘉微微抬起眉毛,這是要把買櫝還珠做到極致啊。

    再往下聽,哦,不是真的天然水晶礦,水晶玻璃,本質上還是玻璃。

    羅斯柴爾德推薦的是捷克出品的波希米亞水晶,劉嘉則想起了那個把水晶玻璃賣得比天然水晶還貴的公司——施華洛世奇。

    現在施華洛世奇公司應該已經在奧地利開業二十多年了。

    “施華洛世奇?這是很有名的公司嗎?“羅斯柴爾德疑惑,捷克有許多百年老手工作坊,為什么要去奧地利?

    劉嘉也不知道現在的施華洛世奇是什么水平,她只能憑借自己對后世的施華洛世奇的工藝,對它進行了一番推測。

    “剛好我也要去一趟維也納。順便去看一下。“

    從巴黎到奧地利還有一段挺長的路,劉嘉本以為這次又要像上次去羅馬那樣走很長時間,沒想到……

    早上,一個司機出現在Emma’s house的門口,恭敬地接她出門,然后駛向機場。

    在停機坪中間,停著一輛小型飛機。

    飛機內部顯然被改造過,沒有一排排緊湊的座位,而是寬松的放著皮質沙發,還有擺著臺燈的桌子。

    “這里的一切,你都可以隨意使用,我要休息一會兒。如果有需要,找威爾森先生就行了,他是我的助理。”羅斯柴爾德說完之后,便走進后艙,大概里面還有一張床。

    威爾森先生禮貌地向劉嘉微笑鞠躬。

    劉嘉坐在窗邊,飛機沖天而起,不多時便進入云中,腳下時而是城市,時而是湖泊,時而是濃密的森林。

    “那是新天鵝堡嗎?”劉嘉瞇著眼睛望著腳下山中的城堡。

    “我不確定,不過,從我們的航線圖上看,我們確實會經過新天鵝堡。”威爾森先生回答。

    隔著高空絲絲縷縷的云望著新天鵝堡,別有一番夢幻的感覺,就像少女的夢境……難怪傳說迪斯尼動畫開頭的那個城堡原型就是它。

    迪斯尼動畫里有很多裙子也很漂亮啊……可惜,西半球最強法務警告惹不起……等等,迪斯尼現在還沒出生吧!

    “威爾森先生,您知道美國有一個叫迪斯尼的公司嗎?也許是做動畫的。”

    威爾森先生眼睛看著飛機的天花板,似乎在努力檢索,片刻之后,他回答:“抱歉,沒有聽說過。”

    劉嘉點點頭:“謝謝。”

    又過了一會兒,飛機緩緩下降,劉嘉以為這里就是施華洛世奇總部所在的瓦騰斯。

    但是威爾森告訴她:“不,這里是因斯布魯克,瓦騰斯沒有機場。還需要坐車過去,我可以為您叫一輛車把您送過去。”

    威爾森先生拿出一張酒店的名片遞給劉嘉:“先生要趕去維也納,抱歉無法在這里等您,我們會在維也納停留兩天,這里是先生下榻的地址。”

    “好的。”劉嘉接過名片收好。

    因斯布魯克到瓦騰斯不遠,很快,劉嘉就看見了施華洛世奇的名字,此時施華洛世奇的標志還不是天鵝,而是一朵雪絨花。

    在陽光下,雪絨花閃耀著璀璨光芒,與劉嘉曾在施華洛世奇專賣店看見的一樣。

    它的工藝已經到這水平了?

    可以可以。

    劉嘉推門進店,看見柜臺里擺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兒,好看是好看,不過從設計思路上可以看出來,此時施華洛世奇的設計思路還是“天然寶石的平替“”讓普通人買得起,如果有錢人愿意看一眼更好“。

    他們還沒有想到可以搞出更多的花樣,也沒有想過可以把這些人造水晶往衣服上縫。

    劉嘉看著聞聲走出來的店員,心中挺開心:那應該可以給我打個猛折吧?

    64.  第 64 章   意外停留的薩爾斯堡

    劉嘉直接向店員詢問是否接受定制,店員愣了一下,很顯然,之前沒有人找他們干過這事,跟寶格麗父子三人的表現完全不一樣。

    “有設計圖嗎?”店員問道。

    劉嘉拿出準備好的草圖,店員陷入沉思。

    人家法貝熱的草圖,各個位置非常精確,是可以照著直接開工的。劉嘉的草圖,差不多就是美術生的石膏素描作業水平,能看懂,但是與可以開工之間,還是有技術壁壘的。

    “有沒有更詳細的?”

    “沒有。”

    店員禮貌地請劉嘉稍等,然后,他跑出店門。

    劉嘉心中暗想:這也太不把我當外人了吧……我要是抓一把就跑了怎么辦?

    轉念一想,還是算了,被關到牢里,晚上沒事干一交流,發現同屋關的是珠寶大盜,百萬英鎊搶劫犯什么的,自己則是因為搶了一把鉛玻璃被抓,怪丟人的。

    她在店里仔細看柜臺里的東西,首飾都是仿鉆石的款式,擺設多是小貓小狗小鴨子小天鵝。

    還有一顆直接雕成碩大鉆石的模樣。

    “喲,夢幻銀水晶。”劉嘉忽然想起《美少女戰士》里,能夠帶著女主角月野兔穿越時空的東西,還能發出七彩的光,顯然就是來自于施華洛世奇的“銀水晶”系列的幻彩效果。

    不過能讓鉛玻璃們發出七彩光的幻彩涂料要到1956年才會被發明出來,現在,它們還只是在努力模仿著天然鉆石和水晶。

    “您好,女士,我是丹尼爾·施華洛世奇,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店員帶著一個頭發全白,看起來有五六十歲的男人回來。

    劉嘉把設計圖給他看,他戴上眼鏡,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我明白了,您想要做一個酒瓶?”

    “是的。”

    丹尼爾微笑著放下圖紙:“那一定是很棒的酒。”

    “確實一流,那是拉菲酒莊的姐妹酒莊。”劉嘉把自己帶來的粉紅葡萄酒放在柜臺上:“我希望酒杯可以突出粉紅色的美麗,而不要搶走它的美麗,要看起來很耀眼,但又不要過于強硬……”

    一番可怕的甲方言論,丹尼爾聽完,沒有露出“你瘋了嗎”的表情,他想了想:“如果價格合適的話,我可以設計幾個不同的款式,給您看看。”

    “要多久?”劉嘉心心念念要抓緊時間趕到維也納去,蹭羅斯柴爾德的飛機回巴黎,不然從這里坐火車走,起碼得在路上顛沛流離5天。

    丹尼爾叫人拿來一張白紙一支鉛筆,他照劉嘉提供的草圖,又進行了一番細化。

    包括所有切面應該有的高光部分,折射面應該展現出的顏色。

    “這樣可以嗎?”丹尼爾把畫遞給劉嘉。

    劉嘉又補充了幾個想法:瓶蓋設計成皇冠形狀,瓶身用金屬絲做成蕾絲的模樣。

    瓶子的設計圖敲定,劉嘉又提出要訂一些玻璃珠,用來訂在裙子上。

    這種簡單的形狀,開個模具很快,但是……

    “每個形狀一百萬顆起定。”丹尼爾說。

    如果只是一百萬顆,那沒什么,2015年迪斯尼的《灰姑娘》全劇組,用了170萬顆。

    但是,每個形狀都要這個數,就有點可怕了。

    劉嘉想要圓形、橢圓形、水滴形、雪花形……

    亂七八糟加在一起,那就是六百萬顆。

    “可以借您的電話用一下嗎?”劉嘉問道。

    “請隨意。”

    劉嘉一個電話打到香奈爾那里:“親愛的coco,我發現了一種絕妙的服裝輔料,特別漂亮,閃耀如夜晚的星辰,清澈如凈度最高的鉆石,比鉆石要便宜很多……確實如此,它的切割工藝和打磨工藝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嗯,我現在就在他的店里,他們要求每個形狀一百萬顆起訂……好的……”

    電話那頭的香奈爾,表示相信劉嘉的品味,可以跟她拼個單。

    每個款式要十萬顆。

    劉嘉又打電話給幾個平時關系還不錯的內衣店、女鞋店,最后劉嘉買下三十萬顆,其他的由拼單伙伴共同消化。

    還是老規矩,先做樣品,等劉嘉點頭確認之后,再進行批量生產。

    樣品可以在兩天內做出來,劉嘉不想在這里蹲守,問道:

    “可以把樣品寄到維也納嗎?”

    “沒有問題。”

    留下地址和定金,劉嘉找車前往維也納。

    天真了,她一時沒想起來從因斯布魯克到維也納要四百多公里,現代高速公路走四個多小時,現在起碼得開十幾個小時。

    雖然有直達的公共長途車,但是人家一大早就跑了,一天就一趟。

    司機也不想凌晨才到。

    “應該還有一趟去薩爾斯堡的車,那里有許多去維也納的車。”

    “謝謝。”

    劉嘉趕到長途車站的時候,剛好目送最后一趟發往薩爾斯堡的車遠去。

    “唉……”劉嘉揪起眉毛,她對因斯布魯克唯一的感情就是施華洛世奇,并不想在這里過夜。

    “小姐,你遇到什么事了?”賣票窗口里的中年女性關切地問道,她說的是德語,劉嘉嘗試對她說英語,她好像在嘗試說英語,但是,總帶著一股濃重的德味兒,實在不知道她到底說的是什么。

    劉嘉勉強能理解她的意思,但是自己德語單詞量有限,只能比比劃劃。

    劉嘉說了一個單詞:“薩爾斯堡。”

    然后指了指那輛車消失的方向,先踮腳做眺望遠方狀,又做捂臉哭泣狀。

    希望售票員能領悟她的無實物表演。

    售票員站起身,鎖了抽屜,走出售票小房間,鎖了門,示意劉嘉:“跟我來。”

    然后,她就昂首挺胸出去了。

    啊,不賣票真的可以嗎?你們平時離崗都這么隨便的嗎?

    劉嘉被因斯布魯克的人民群眾驚呆了。

    她也不知道售票員到底聽懂了沒有,不過聽不懂也沒辦法,大不了就在這里住一晚上唄。

    售票員竟然從屋后推出了一輛摩托車,拍了拍后座,示意劉嘉坐上去。

    劉嘉平靜地坐上去,一點都不緊張。

    她知道,摩托車頭盔是1954年發明的,如果之前摩托車的車速很快,就應該早早就發明了。

    “呼……”凜冽的風聲刮過她的耳朵,摩托車上沒有速度表,劉嘉從身旁的樹只有整片的綠色殘影來判斷,時速絕對超過80了。

    這位姐姐特別有使命感,一路從不減速,拐彎都是憑本事轉的。

    劉嘉當年考駕照的科目三時,待考大廳里不斷循環播放各種血淋淋的交通事故照片,當時只是隨便一看,如今它們自己從劉嘉的腦子里跳出來,循環播放,根本停不下來。

    劉嘉想讓她稍微慢一點,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英、法、西、意四種語言對她說:“慢一點。”

    售票員沒聽懂,對她說了幾句什么,速度依舊。

    劉嘉沒辦法,她決定用最簡單的方法——驚呼,表示被速度嚇到了。

    售票員姐姐點點頭,用堅定的語氣說了一串不知道什么,又拍了拍劉嘉的手,示意她抓緊。

    下一秒,車子加速,劉嘉差點被甩飛出去。

    好在時間不長,三分鐘后,摩托車的速度明顯降下來,穩穩地停進了一個加油站。

    那輛開往薩爾斯堡的長途車,正在這里加油。

    售票員對司機指了指劉嘉,又說了幾句什么,然后對劉嘉招手:“薩爾斯堡!”

    劉嘉被她催趕著上車,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然后翻錢包,人家親自送過來一趟,怎么也得給人家一點油錢。

    還沒等她想好應該給哪國貨幣的時候,就聽見引擎發動的聲音,抬頭看窗外,只見那個售票員又像來時那樣,騎著摩托車如一陣風般呼嘯著消失了。

    劉嘉連聲謝謝都沒來得及說,心里有些過意不去,等哪一天有機會再回到這里的時候,再補吧。

    長途車加滿油后便繼續往前開,在下午四點左右,到達薩爾斯堡。

    劉嘉下車想打聽有沒有去維也納的車,發現售票窗口無人,她有些好笑,不會這個售票員也送人去了吧。

    旁邊報攤的攤主告訴她,今天已經沒有車了,最早去維也納的車是明天早上六點。

    行吧……

    劉嘉還是很喜歡薩爾斯堡的,這里是莫扎特的故鄉,有《音樂之聲》里唱“ DO RE MI ”的貝拉花園,還有極具中世紀風情的商業街——糧食胡同。

    要說營銷,奧地利人民很有出息。

    早在19世紀就發明了簡單粗暴的莫扎特巧克力球,那巧克力毫無特別之處,還不如費列羅花哨,唯一的賣點就是巧克力球包著印著莫扎特頭像的錫紙。

    可是,幾乎來薩爾斯堡的游客都會買一些回去,或是自己嘗嘗,或是帶給朋友。

    名人效應,恐怖如斯。

    劉嘉一家店一家店地走過去,看奇思妙想的櫥窗擺設,看用鐵絲擰成的各具特色的商店招牌。

    同時在心中構思著自家店未來幾個月的主打款式,以及風格。

    沒走幾步,劉嘉的思路被打斷了。

    一股黃油、糖、蘋果被混合在一起烘烤的香甜味道不停地往鼻子里鉆。

    前方是一個小小的甜品店,排隊的人從門里排到門外。

    有買到的人邊走邊吃,社交牛逼癥患者劉嘉聽出他們說的是英語,就直接問:“這個很好吃嗎?”

    那位正吃著的少女也不畏生,大大方方給劉嘉看剛買到的甜品:

    一層灑著糖霜的薄酥皮,包裹著被切成小方塊的蘋果,還有幾顆黝黑的葡萄干。

    “非常美味。”少女做出陶醉的表情。

    要不要買一塊?劉嘉猶豫。

    歐洲甜點,以甜死人不償命而聞名,只要給他們一個額外加糖的機會,他們都會像剛剛從糖商那里搶劫歸來似的,死命往里倒。

    這里面,有糖嗎?

    葡萄干已經很甜了,應該不會再放了吧?

    “嗨,你好。”店員向劉嘉打招呼。

    劉嘉這才發現雖然自己不知道要不要買,不過已經不知不覺地參與排隊了。

    “要一塊。”

    先嘗嘗,一塊蘋果卷而已,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等劉嘉付了錢之后,她聽見身后的一個少年說:“我要一塊。”

    店員告知:“沒有了,剛才是最后一塊。”

    劉嘉轉身,看見少年那張粉嫩嫩的小臉上露出憂郁的神情。

    “你要吃?”劉嘉問道。

    少年點了點頭,還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劉嘉想送給他算了,可是她也想嘗嘗,就對少年說:“你一半,我一半,好不好?”

    少年抿著嘴,不知道這個奇怪的自來熟姐姐是什么人,沒吭聲。

    劉嘉讓店里的伙計把蘋果卷切成兩半,遞了一半給少年。

    少年猶豫了一下,大概是蘋果的香氣吸引了他,他接過蘋果卷,飛快地說了一聲謝謝,就跑了。

    劉嘉咬了一口蘋果卷,整個人都不好了——齁甜!

    她心里嘀咕:放那么多糖干什么!中國人民直到解放后,還得吃味道奇怪的古巴砂糖,你們就不能節約一點嗎!

    她從小的家教是浪費糧食,天打五雷轟,所以,去咖啡館買了一杯清咖啡,就為了配這塊蘋果卷。

    在咖啡館里,她聽見旁邊有游客說今天教堂有唱詩班,還說這里的唱詩班都是孩子,聲如天籟。

    薩爾斯堡的教堂本身也是一處名勝,劉嘉喝完咖啡就走過去。

    這座興建于十七世紀的巴洛克式建筑,在夕陽下有一份古樸莊嚴的味道,劉嘉坐在最后一排,抬頭看著大廳兩旁華麗的浮雕,還有圣壇上方的彩繪。

    教堂一向是很多設計師靈感的來源,香奈爾的風格就明顯帶有修道院的氣質。

    劉嘉想起迪米崔大公的姐姐,最近事情多,一直沒有機會拜訪她,她也是在修道院長大,說不定她的繡品會有與普通俄羅斯風情不一樣的味道。

    等回去找她。

    劉嘉抬頭看著圣壇上的十字架,對耶穌說:“能讓二戰不發生嗎?”

    耶穌不語。

    又問:“能讓鬼子不惦記中國嗎?”

    耶穌無聲。

    再問:“能讓我發大財,富可以敵羅斯柴爾德家族嗎?”

    從身后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你好。”

    劉嘉轉過身,是那個吃了她一半蘋果卷的少年,他穿著綠色長袍,手里夾著一個大大的夾子,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她。

    “HI~”劉嘉只會十幾個德語單詞,雖有心跟他多聊幾句,無奈,聾啞文盲是沒有前途的。

    此時有人叫他:“卡拉揚,你怎么在這?準備練習了。”

    第一個單詞,劉嘉聽懂了。

    少年應了一聲,對劉嘉說:“再見。”就轉身跑開。

    劉嘉在他背后輕輕喊了一聲:“赫伯特?”

    少年回過頭,沖她笑笑,揮揮手,又跑了。

    赫伯特·馮·卡拉揚,指揮之王啊,曾與無數頂尖樂團合作過,B站上的各種交響樂,必有卡拉揚版。

    很快,彌撒開始,唱詩班的童聲真如天籟一般,清揚悠遠,在高大的穹頂之下回蕩。

    聽不懂德語的劉嘉在聽完唱詩班的歌聲之后就出來了,此時暮色四合,四周路燈把青石板地面照得反射出幽光。

    她站在教堂前面,看著前方,思考人類歷史上最難的問題之一:晚上吃什么。

    沒有旅行指南,沒有大眾點評,人生地不熟的,只好走到哪兒算哪兒。

    劉嘉忽然聽見了英語,有人向她問路,劉嘉尷尬地笑笑:“我今天剛來。”

    “往前走,向右拐,再往前走,就到了。”少年響亮的回答。

    劉嘉轉過頭,回答的人正是卡拉揚,原來他會說英語,那就別走了。

    劉嘉先問他有沒有附近有沒有好吃的餐廳,又問他知不知道這兩天維也納音樂協會金.色大廳的演出信息要去哪里看。

    “明天,有我的演出。”卡拉揚說。

    劉嘉困惑:“唱詩班,金色.大廳還有這個演出項目?”

    “是鋼琴。不過,我更喜歡在唱詩班參加合唱。”

    “有意思,票好買嗎?我明天也去維也納,想去,不知道還能不能買到票。”

    卡拉揚聳聳肩:“你要是想去的話,我有贈票,可以帶你進去,不過要穿正式的禮服。”

    “我有。”

    劉嘉這次出來剛好帶了一條,預備著萬一有晚宴之類的特殊場合要穿,她很開心地確定了時間地點,就等著明天進金,色,大廳。

    65.  第 65 章   音樂會

    維也納在下小雨,劉嘉找到了羅斯柴爾德下榻的酒店,他和威爾森都不在,大概出去辦事了。

    窗外鉛云低垂,街上沒幾個人,如果是有網可以上,有電視可以看的時代,下雨是屋里蹲的絕妙時間。

    然而,挺好的房間里除了家具之外,連只貓都沒有,連“我與貍奴不出門“的理由都不存在。

    劉嘉把在薩爾斯堡看見的櫥窗和商店門牌畫了幾張之后,發現這些還遠遠不足以讓她閃現新的靈感,只是普通的積累罷了。

    她決定出去轉轉,看看能不能得到啟發。

    去了美泉宮,也進了幾家美術館,再出來時,雨越下越大,陰風陣陣寒氣逼人,明明是八月,室外溫度最多只有10度。

    劉嘉環顧四周,路上有賣報紙的小報亭,有賣水果的小店,就是沒有賣傘的。

    隨著濕度的增加,體感溫度越發降低,劉嘉實在凍得受不了,她鉆進一間挺熱鬧的咖啡店,要了一杯熱可可和一份甜點,喝了一口可可,被凍僵的身體才像活過來了。

    她坐在吧臺旁,觀察著店里的客人。

    坐在房間一角的有好幾個學生模樣的人,他們在討論著作業、考試、學費、獎學金,吐槽教授太嚴,不懂得欣賞。

    還討論學校里的某個女生,見有錢男人就追,聽說誰家有貴族頭銜就上,對家境平平的同學愛理不睬,專業成績很差,全靠睡教授才混到一個及格分。

    他們又吐槽最近的畫展越來越差勁了,竟然有一個畫展里都是一些奇怪的風格。

    “顏色奇怪,線條也莫名其妙。“

    “就是啊,色彩太明亮了,配色幼稚,像童話書上的插畫圖。“

    “哦不,用在童話書上會嚇到孩子們的,你們看見那副《稻田里的烏鴉》嗎?沒見過那么扭曲的線條,像可怕的怪物,太脫離現實了,我隨便涂幾筆也比他強。“

    “lin那個勉強及格的期末作業也比他強。“

    “哈哈哈……聽說開畫展的人是他弟弟,要賠到血本無歸了。“

    “可不嘛,聽說他的弟媳婦,為了賣畫,收集了好多書信,為他出書,你們看過嗎,那書里把他說得好偉大,好可憐。哈,如果這就能賣畫,那我為了考進這里苦學了那么多年,我的作業起碼能賣到100萬。“

    “你們看過那本書嗎?我看過,有一封信上說,他自己都承認有一副畫非常失敗,可是,我昨天在畫展里看到了,真好笑,自己都覺得是垃圾的東西,也拿出來騙錢。如果他也在伯納德教授手下,剛入學就要被開除。“

    學生們哄笑成一團。

    劉嘉很好奇,就過去問學生們那個奇怪的畫展在什么地方。

    一個學生告訴她地址,勸她:“如果不是實在閑得無聊,還是不要去了,你將會浪費你生命中的寶貴十分鐘。“

    凡是“特別的“,都會引人注意,特別美和特別丑都是。

    他們越吐槽那些畫丑,劉嘉越好奇。

    說說笑笑,他們中有人看了眼時間:“五點半啦,該走了。“

    他們起身付賬,與劉嘉告別。

    劉嘉想起卡拉揚跟她約好的時間是六點在金.色大廳側門口見,也忙結賬出門。

    走了沒多遠,她與剛剛告別的學生們殊途同歸,一路同行,最后一座古樸的建筑出現在眼前,每根立柱上都被燈光打亮,金.色大廳到了。

    自從被央視轉播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之后,這個地方成為國內許多人心中的音樂圣地,其實,它的地位在維也納國家歌劇院和城堡劇院之后,所以許多自嗨式表演藝術家,只要給夠錢,也能來此表演。

    劉嘉上次來的時候,穿T恤和牛仔褲,觀眾里也基本上是類似的休閑打扮。

    在這個時代,觀眾群里分兩種,一種是衣冠楚楚如劉嘉這種,座位在正間。還有一種就是衣著隨便的美術生們,他們的座位比較偏遠。

    門口的牌子顯示今天演出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展示美術與音樂結合的藝術,由羅斯柴爾德先生捐助舉辦。

    今晚能讓觀眾看見的美術呈現和音樂,都是奧地利最強專業人士親自參與。

    卡拉揚依約出現在門口,把劉嘉接進去。

    大廳里已經坐了不少人,可以很明顯看出幾種人:

    “學藝術的學生“——一個個臉上都寫著”超興奮“。”學藝術的專業人士“——現在能看出來的是美術專業的,他們對舞臺上的布景展示指指點點。

    “藝術愛好者“——他們的臉上寫著”我雖不懂,但大受震撼“。

    “什么都不懂,來湊數“——他們忙著跟左右聊天,可能是表演者的家人,只是來給自家人捧場的。

    還有像劉嘉這樣的,她悄悄潛伏在說英語和法語的專業人士和未來的專業人士附近,就想聽聽他們對舞美的色彩、形狀的評價,將來布置服裝秀的時候,可以用上。

    離開始時間很近了,劉嘉才回到座位。

    沒想到有比她來得還遲的,音樂響起之后,樓上的包廂里又出現了兩個人,樓下的人們紛紛抬頭望去,是羅斯柴爾德和威爾森。

    卡拉揚的節目是鋼琴獨奏,莫扎特的《D大調回旋曲》,在他后面是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小型交響樂團,曲目是《拉德斯基進行曲》,以劉嘉的水平聽來,挺不錯,比起某破站上著名的某學校車禍級拉德斯基進行曲,好聽太多。

    演出完畢,劉嘉看著卡拉揚,故意問他覺得后面那個交響樂團怎么樣。

    “指揮不行,弦樂組和銅管組沒有配合好。“卡拉揚皺著一張小臉,頭頂上仿佛閃耀著兩個大大的“嫌棄“二字。

    “赫伯特,該走了。“一個中年女性向這邊走過來,卡拉揚向劉嘉揮手告別。

    小孩子走了,大人們還沒有散場。

    做為贊助人的羅斯柴爾德被眾人包圍在最中間,微笑得體地與周圍人說話。

    除了老教授們、本地名流之外,還有許多年輕人,男女都有,他們渴望讓羅斯柴爾德先生看見他們。

    或是成為羅斯柴爾德的贊助對象,像高迪與古埃爾、哥倫布與伊莎貝爾女王那樣。

    或是成為他的夫人,如果性別或地位限制成為正妻,那么做情人也不是不行。

    劉嘉一眼就看見奮勇擠在第二圈的人中,有一張熟悉的臉——林秀寧。

    她打扮得非常閃耀,字面意義上的閃耀,頭上戴著不知是鉆石,還是鉛玻璃的發箍,微微一動,光芒四射。

    衣服很眼熟,是大秀時公主決戰服。

    公主穿著這身衣服,打敗了后媽,跟國王夫妻雙雙把家還,成為皇后。

    嘖,把野心穿在身上了啊。

    時間很晚了,威爾森先生非常抱歉地告訴大家,明天一早羅斯柴爾德先生還要出席重要活動,晚上需要好好休息,要先走。

    老先生們讓出空位。

    年輕漂亮的男女們則還舍不得離開,他們用各種方法試探羅斯柴爾德先生有沒有可能,再多看他們一眼。

    工作認真負責的威爾森先生一邊道歉,一邊從人群里為羅斯柴爾德先生擠出一條路。

    不得不說,林秀寧真得好拼。

    羅斯柴爾德先生已經走到門外,此時天空還在飄著毛毛雨,風還是很大,劉嘉穿著厚呢外套還覺得很冷,林秀寧還穿著那身輕薄的衣服。

    她終于擠到羅斯柴爾德先生前面幾步的地方,然后,不知發生了什么,她身形猛然一晃,尖叫一聲,精準而筆直地倒向目標。

    劉嘉不禁想為她鼓掌叫好,可惜手里缺了一杯紅酒,要是潑上一潑,那就是標準套路了。

    威爾森先生反應極其敏捷,他剛剛還站在羅斯柴爾德先生身后一步遠的地方,在林秀寧還沒有來得及倒下的時候,他一個箭步就超了過去,擋在兩人之間,扶住林秀寧。

    “真是對不起,我好像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林秀寧的臉上露出天真無辜又楚楚可憐的模樣。

    劉嘉心中好笑:嗯,是被想嫁入豪門的野心絆了一下。

    威爾森先生禮貌地說了一句:“保重。“便回到原先的位置。

    同樣的招數使用第二次就太虛偽了,年輕人們一時沒有想到什么新招,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

    人群里有林秀寧的同學,她們也有心撲倒羅斯柴爾德,只是沒趕上第一個使用假摔大法。

    如今林秀寧搶在前面,卻失敗了,她們譏笑著林秀寧不自量力。林秀寧也有幾分惱羞成怒,她冷哼一聲:“像他這種高傲的白種人,肯定眼高于頂,根本看不起我們東方人。我有什么辦法,誰讓我不是金發碧眼呢?“

    此時,羅斯柴爾德先生一眼看見站在旁邊的劉嘉,聊了幾句,得知劉嘉與他住在同一個酒店,便欣然提出可以帶劉嘉同車回去。

    在場的年輕人們目瞪口呆,這個東方女人是誰,竟然跟羅斯柴爾德先生談笑風生,還上車了?

    林秀寧身旁一個白人女生在她耳邊輕聲:“看來,金發碧眼要重新定義了呢。“

    66.  第 66 章   老板大氣,老板身體健康……

    回到酒店,前臺告訴劉嘉有人給她送來一個盒子。

    “什么盒子?”

    “您也不知道?”

    劉嘉有些茫然,大腦進入雙十一之后的收貨狀態:“這是什么?”“我買的?”“什么時買的?”

    問題是,這真不能怪她記性不好,她剛到這里一天半,誰會給她寄快遞?

    那一刻,她腦補了定時炸. 彈、鼠疫桿菌之類的奇怪物件。

    她輕輕晃了晃盒子,里面傳來玻璃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

    劉嘉頓悟:“不會是施華洛世奇送來的吧。”

    她向前臺借來小刀,拆開用防水油紙封好的盒子。

    果然,盒子上印著施華洛世奇的LOGO。

    “動作真快。”說好要兩天,這才一天多就送過來了,算算時間,大概率還是親自飆車送來的。

    劉嘉拿著玻璃瓶去找羅斯柴爾德,盡管羅斯柴爾德說過她可以自己定,但是,第一次合作,還是給出錢的人一點面子,通知也好,希望得到他的肯定也好,總得讓人家看看錢都花在什么上面了,關鍵是——錢還沒給呢。

    “太閃了。”羅斯柴爾德先生微微瞇起眼睛。

    瓶塞是一顆被打磨出幾十個面的水晶玻璃皇冠,稍微一轉動,就像自己會發光的晶球。

    玻璃瓶上的金屬蕾絲是仿照洛可可風格制成,圖案華麗繁復,與這個時代流行的簡約完全背道而馳。

    他這種家庭里出來的人,情緒不會特別明顯的表現在臉上,不過劉嘉還是從他面部肌肉的一些細微變化看出,他對這種極其華哨華麗的款式,存有極大的疑慮。

    他不明白為什么現在外面流行簡約,而劉嘉的設計反其道而行之。

    “現在的人,真的會喜歡這種風格嗎?”羅斯柴爾德發出第一個靈魂拷問。

    那一瞬間,劉嘉好像回到公司推廣新款的歲月,她站在臺上,臺下是滿臉疑惑的代理商經銷商。

    她必須說服他們:它是最棒的!OMG!買它!

    進門之前,劉嘉就猜到羅斯柴爾德先生會不喜歡這個款式。

    他們家的莊園,她進過兩次,曾仔細觀察過他們家的東西,屋里擺的東西很少有簇新閃亮的。

    再聯想到她以前看過的一些大富大貴之家的記錄片,以及《紅樓夢》里到處都是“半新不舊”的描寫,還有《宮女談往錄》里關于刺眼浮夸的玻璃珠子和溫潤內斂的玉石對比……

    Old money品味總是相似的,錢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本來就應該有的東西,真正讓他們驕傲的是他們祖上的榮光。

    那種bling bling的閃瞎眼氣質,美洲大陸膚淺的New money才會喜歡。

    所以,劉嘉準備了很多數據。

    “現在女性的簡約風尚落點在于服飾,除了審美因素之外,簡約的服飾更具有實用性的價值,禮服變成簡約風格,是受日常服裝的影響。

    放在家里的東西,不會因為形狀而影響實用性,事實上,根據我的了解,今年內,式樣繁復的燈、桌椅、擺設的銷量比簡約款高,即使是便宜的五金店,仿高迪款式的陽臺柵欄也比普通欄桿賣得好……”

    比如閃亮亮的首飾銷量并沒有下跌。

    比如人民群眾對“皇室”生活有著很強烈的興趣,最直接的例子就是PRADA在得到皇家特許的資格之后,銷量比得到之前升了好幾個百分點,他們的質量并沒有神奇的提高,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新品。

    羅斯柴爾德先生微微皺眉:“是嗎?可是我認識的一些朋友,他們資產并不是很多,他們也并沒有對皇室有特別的興趣。”

    能被羅斯柴爾德認識的“沒錢”朋友,會真沒錢?

    信了,就信了你的邪!

    自從聽說,“平民王妃”戴安娜的真正家世,“白手起家”比爾蓋茨”母親的身份之后,劉嘉再也不相信有權人說的沒權,有錢人說的沒錢了。

    她努力說服這個“身邊即世界”的男人,粉紅葡萄酒的主要目標客戶群,真的是對皇室生活有向往,且有意愿模仿的人,而這些人,并不在他的身邊。

    見羅斯柴爾德先生還在猶豫,劉嘉又舉例了沙皇的琥珀宮、伊朗的鏡宮。

    劉嘉無緣見到琥珀宮,但是她見過鏡宮,按羅斯柴爾德先生的審美,那就是低俗到家的閃耀,可是每一個進去的平民游客都為之驚嘆。

    羅斯柴爾德沒有見過鏡宮,不過他的父親見過琥珀屋,回來時贊不絕口。

    終于讓他決定同意通過劉嘉的設計方案。

    順便在屋里聊了一下關于營銷費用的結算問題,大方面由他敲定,細節回去之后再跟他公司里的專業人士談。

    合同還沒簽,他先簽了一張支票給劉嘉,做為支付前期的研發費用。

    這可比壓乙方項目款好幾個月,甚至一年的甲方強太多。

    剛剛努力說服他而腦袋隱隱作痛的劉嘉,此時心情大好,在心中高呼:老板大氣,老板身體健康!

    臉上還是一副人淡如菊,從容瀟灑的模樣:“既然您沒有其他意見,那我可以通知他們可以開始完成訂單了。”

    羅斯柴爾德點點頭,問劉嘉明天有沒有時間一起去維也納藝術學院。

    他捐助今天晚上的活動,果然不是捐著玩的,就是有心發掘一批藝術家,培養他們,成為他們的贊助人,將來可以得到高收益高回報。

    劉嘉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天使輪投資吧。

    能有一個人成畫家,贊助人就能吃好久,要是一個都不成,藝術品用來洗. 錢,那可是太方便了。

    不知道現在的人有沒有熟練掌握這個技能。

    “好呀,我剛好也需要去接受藝術的熏陶,找找靈感。”劉嘉笑道。

    ·

    ·

    第二天,劉嘉穿了一身Emma’s house的套裝,仔細梳了頭發,讓自己的形象在外人看來優雅又獨立,與羅斯柴爾德先生走在一起的時候,不會讓人誤以為他倆的關系。

    車到維也納藝術學院的門口,已經有人站在那里等候了。

    劉嘉抬頭打量四周,這座看起來很普通的建筑,竟讓一個留著小胡子的奧地利人魂牽夢繞,報考了兩次,都沒有成功。

    如果他能考上建筑專業,畢業后就會被甲方蹂.躪。劉嘉看過他的畫,畫風非常的中規中矩,不會出錯,但也不會成為特別牛逼的大師,非常適合成為建筑設計行業的一顆螺絲釘,長期為出圖熬夜加班,天天回家只想躺平,哪還有心思惦記別的。

    現在,這個落榜美術生已經買下了慕尼黑的一家報紙,跟他景仰的意大利禿頭成同行了。

    劉嘉想東想西的時候,羅斯柴爾德先生已經完成了跟多人寒暄的流程,順便介紹了一下劉嘉:“這是巴黎著名的時裝設計師Emma小姐。”

    有不少人知道這個品牌,人群里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哦~”

    有人把他們引到會議室,四面墻上已經掛滿了畫作。

    這是教授們挑出的最佳作品,有自己的、有學生的,希望能得到大財閥的常識,一飛沖天。

    羅斯柴爾德在看畫,劉嘉也在看,她看畫的配色,還有想像力,看看誰將來成為時尚設計師的潛力。

    有一幅畫,畫的是落日的湖邊,水面上還浮著一只天鵝,被夕陽染成了金色,整體用色大膽,線條利落,給人的感覺張揚而熱烈。

    她把目光移到右下腳的簽名處,發現那里簽了一個中文字:林。

    林……林秀寧嗎?

    劉嘉有些意外,仔細想想也在意料之中,雖然不是每個從維也納藝術學院里出來的人都成名成家,但能考進去,就充分說明還是有真水平的。

    校方詢問羅斯柴爾德先生,有沒有想見哪位畫作的畫家。

    羅斯柴爾德見劉嘉一直站在一幅畫邊,便問她是不是想見見這個人。

    劉嘉點頭,問那幅畫是誰的,校方看了一眼,只看見了一個中文字,他們的信息量比劉嘉還少——不識字。

    教授們不忍心讓這個粗心大意的學生就這么錯失良機。

    他們拿來學生名單,發現此時還在校的,姓林的中國學生,只有一個,就是林秀寧。

    雖然……但是……還是談談吧。

    搞文學藝術的人,有不少是有才無德的,也不耽誤賺錢,只要用寧靜平和的商人心態去面對,就能接受良好。

    此時剛剛下課,學生們還在畫室里沒有散,被派來找人的學生叫林秀寧出來,說今天來看畫的人喜歡她的畫,要她去辦公室一趟。

    “我?”林秀寧一愣。

    學校之前確實有讓所有人都交一份自己最得意的畫作,但是聽說最終入選掛墻的名單里沒有她。

    那時她還抱怨教授不懂得欣賞。

    沒想到峰回路轉。

    林秀寧知道今天來的人是羅斯柴爾德,她心花怒放,把扎起的頭發放下來,用手努力卷了卷,讓它盡量像西方女人那樣的蓬松,又故意多解開襯衣上的一顆扣子,起伏的胸口半露不露。

    昨天沒有成功,一定是因為天太黑,雨太大,風太急,羅斯柴爾德先生急著回去,沒有注意到她的美貌。

    今天一定能成功。

    這可是羅斯柴爾德,比起表哥顧宗華不知道有錢多少倍。

    林秀寧微微低著頭,臉上掛著天真清純又羞澀的微笑,走進辦公室。

    卻發現坐在椅子上的是劉嘉,屋里有且只有她一個人。

    林秀寧的微笑瞬間僵在臉上。

    劉嘉也看見了她的衣著打扮,關切地說:“這么冷的天氣,快把衣服扣嚴實點,現在年輕不重視,到老就知道厲害了。”

    67.  第 67 章   無人問津的梵高

    場面有點尷尬,林秀寧趁機下臺階,把衣服扣好。

    下船之后,她感覺劉嘉不會再對自己有威脅,稍微生出了那么一點好感,現在又全部煙消云散。

    在她眼中,論家世,兩人差不多,論姿色,當然是自己更勝一籌,算同一起跑線,憑什么她能上羅斯柴爾德先生的車。

    人類最強烈的嫉妒心不是針對于永遠在云端的那些人,而是原本與自己差不多,甚至還要差一些的人,竟然最好混得比自己好。

    劉嘉看出林秀寧心中所想,感覺很好笑。

    香奈爾給第一位贊助人,或者說情人的第二位情人好好的做帽子,瑪麗皇后也必須跟她討厭的杜巴麗夫人說“今天凡爾賽宮的人真多啊”。

    一心想靠別人上位,就好好抱大腿,不要挑三揀四,厚此薄彼。

    劉嘉是個生意人,她不在乎態度,只想知道能不能為自己所用。

    那張天鵝湖的畫此時已經放在桌上,劉嘉指著那張畫:“你覺得這副畫怎么樣?”

    她的本意是想試試林秀寧能不能扯點有用的,聽起來可以直接給評論家抄的東西,這樣可以在買通報紙……呃,與媒體朋友們進行溝通的時候,直接把通稿給他們,省得他們憋不出象樣的東西來,就會胡說八道。

    沒想到,林秀寧看了那副畫,滿臉的不屑:“畫面單調,線條都不穩,色彩用得太鮮艷,一點都不像夕陽應該有的樣子……這種畫,隨便一個小孩子都能畫出來。”

    劉嘉暗暗壓住心中的詫異,就算中國人的傳統是謙虛,但也不是這么個謙虛法,何況以她的性格,恨不得把自己說得天上有地下無,五千年獨一無二的才女,怎么可能把自己說得這么一文不值?

    劉嘉多了一個心眼,追問:“就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林秀寧不屑地冷笑:“紙張用得不錯。”

    行,確定了,這肯定不是她畫的。不知道學校是把哪位往屆生的畫也給混進來了。

    劉嘉點點頭:“謝謝,你可以走了。”

    從畫紙的質地來看,應該不會太久,學校的人幫她查了往前好些年的中國學生,包括日本學生的記錄。

    都沒有姓林的。

    劉嘉對中國美術史沒有什么研究,唯一知道的一個姓林的,還是上次的“白色顏料基金”座談會,她知道徐悲鴻有一個同學,叫林風眠,也申請了白色顏料基金助學。

    可是林風眠是直接從中國到了法國,應該還沒有時間和金錢往奧地利跑。

    會是誰呢?

    校方非常重視這件事,他們認真對此事進行調查,確定林秀寧的畫,確實沒有入選,所有人都知道她畫的是一個街景,而不是天鵝湖。

    什么人的畫能混進維也納藝術學院學生的作品里,還沒有被挑出來?

    他是不是要故意羞辱整個學校?

    學校上下如臨大敵,逐一排查,最終找到了交這副畫的人,是一個奧地利人。

    她當時正忙著完成教授的作業,同時家里還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她耗神,學校又突然要她額外交一幅畫,實在是沒有心力再畫。

    上個月,她在校園里遇到了一個東方女生,并誤以為她也是本校的學生。兩人聊了幾句,她還看了那個女生的畫。不知在溝通時出現了什么問題,那個女生似乎誤會了什么,把自己畫夾里的一幅畫送給了她,正是這幅天鵝湖。

    然后,苦于被催著交稿的她,就隨手把這幅交上去了。

    因為不是她畫的,所以她也沒有厚顏無恥地在畫上寫自己的名字。

    只要把來收稿的人糊弄過去就算了,反正在她看來,那幅畫也平平無奇,大概率不會被人看中的。

    誰知道就來了一個劉嘉,從一堆師從名家的畫里挑中這幅。

    學生說,那個女生的畫夾里有許多建筑畫,風格偏寫實,與學校里流行的不太一樣,這幅天鵝湖是畫夾里唯一一張帶有印象派風格的畫作。

    “她看起來很小,不過,你們東方人的年齡,總是讓人難以判斷。”那個學生聳聳肩。

    劉嘉又問這個學生有沒有印象在那個女生的其他畫作上看到她的完整名字。

    “有,但是我不記得筆畫了,只記得大概的形狀。”

    學生拿筆畫了三個團團,第一個團團是左右結構的林,第二個團團是左中右結構,第三個團團是全包圍結構。

    劉嘉看著三塊團團,也是一臉困惑:風和眠,就算是繁體字,也應該是第二個半包圍,第三個左右結構。美術生再瞎,也不會看錯這個。

    姓林,三個字的名字,女性,會畫建筑……

    劉嘉心里瞬間閃過一個人的名字——林徽因。

    劉嘉在紙上寫下這三個字,給那個女生看:“是這樣嗎?”

    “差不多,好像就是。”

    對于林徽因,劉嘉看過她的許多八卦,也聽過很多人的評價,可以說是兩級分化。

    什么林徽因惦記了徐志摩一輩子,陸小曼恨了她一輩子。金岳霖被她毀了一輩子之類的……

    在網絡發達的時代,她與梁思成對中國古建筑的保護、對國徽設計做的工作,也逐漸被人所知。

    有人認為林徽因是渣女的理由是:你看,她剛死,梁思成就馬上再娶了,可見夫妻關系不好。

    劉嘉對此只能表示呵呵,男人再娶,跟前妻是什么品行有什么關系嗎?

    對女性算得上很友好的曹雪芹都借賈寶玉之口說過:比如男子喪了妻,或有必當續弦者,也必要續弦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續,孤守一世,妨了大節,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

    為什么要對著有成就的男人夸他的功業,而對著有成就的女人就說她私德敗壞呢?

    劉嘉只可惜林徽因不知道這個時候已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然可以想辦法拉著這個參與國徽設計的人,幫她想想Emma’s house的LOGO有什么可以改進的地方。

    就算只是稍微給點意見,那也是一段可以寫在對中國旅游者的旅游指南,以及民國八卦史上的故事。

    此時,羅斯柴爾德先生也跟他看中的畫者談完,問劉嘉這邊怎么樣了,有沒有找到她心儀的畫家。

    “找是找到了……”劉嘉聳聳肩,“不過,她是不會來給我做設計的。”

    “為什么?”羅斯柴爾德先生疑惑,“是她的開價很高嗎?”

    劉嘉搖頭:“不是開價的問題,是她的理想很高,我給不了。”

    羅斯柴爾德先生了然,笑著說:“如果是私奔,他早晚都會在厭倦之后回歸家庭,她也能原諒他,如果是為了一個理想,一切就都完了。”

    劉嘉揚起唇角:“沒想到,您也會看小說。”

    “哦,親愛的EMMA小姐,您不能和佩妮一樣,無情地剝奪我那可憐的一點人生樂趣。”羅斯柴爾德先生露出無奈的表情。

    此前他的模樣跟佩妮看起來十分相似,不愧是親兄妹。

    還有幾個小時就要離開維也納了,劉嘉想起之前學生們提過的那個古怪畫展。

    劉嘉自認是個俗人,不怎么能欣賞畫,特別是抽象畫、野獸畫之類的,就連畢加索的格爾尼卡她都欣賞不了。

    有很多人勸她多看看畫,理由是:“你看這幅畫不喜歡,說不定就喜歡另一幅了呢?”

    “你不喜歡這個風格,是因為沒有看到這個風格的代表名作,我來給你找一個看看……”

    于是劉嘉被朋友按頭見識了不少名畫,一邊看,一邊有人告訴她,這畫好在哪里。

    ——最后,她還是沒領悟到那些畫的精妙之處,只能承認自己是個俗人,品不了梅花雪泡的茶,只想喝82年的可樂。

    所以,那個什么古怪的畫展,說不定就是滄海遺珠呢。

    羅斯柴爾德先生看畫,那自然不是只是為了欣賞,他帶了兩個藝術評論家,幾位藝術品市場投資專家一同前往。

    畫廊里幾乎沒有人,只有門口側面,有一位中年女士在那里低著頭不知道在整理什么東西。

    墻上掛著很多畫,劉嘉一眼就認出了《星月夜》,那是她最喜歡的梵高畫作。

    在《星月夜》旁,還有曾出現在柯南劇場版《業火的向日葵》里的向日葵們。

    注意,是們!

    不是一幅,而是一堆。

    劉嘉睜大眼睛,第一個想法:這不會是個賣假畫的吧?

    在她的記憶里,梵高在20年代的時候,應該已經出名了,他的畫應該受到追捧和瘋搶,怎么會在這么一個冷冷清清的畫廊里,一個人都沒有?

    那位中年女士看見有這么多人過來,忙上前迎接。

    “這些畫,是誰畫的?”劉嘉問道。

    “是文森特·梵高。”

    劉嘉又故意問:“他很有名嗎?”

    一位藝術評論家說:“他在畫畫上是不是有名,我們仍未得知,但是,他的書信確實讓人感動,如果他改行寫小說,也許可以打動人。”

    聽起來,梵高現在還沒出名?

    那位女士剛才站著的地方,確實放著厚厚一撂書,上面寫著《文森特·梵高書信集》,她的表情十分窘迫,努力向他們解釋:“他的畫,確實風格獨特,您看這星月夜,看起來就像抬頭望著天空,沉醉在銀河之中。”

    “這么扭曲的線條,無法沉醉,它像個漩渦,像要把人吸進去,太可怕了。還有這些向日葵,我的上帝……”

    評論家們瘋狂吐槽著梵高的畫,并拿他的書信集來取笑。

    劉嘉從信息碎片里得知,現在梵高的弟媳婦喬安娜已經為梵高出了書,向人們展示他對繪畫的熱忱與癡迷,每幅畫背后的故事。

    得到了一些人的贊賞,但仍未讓主流美術鑒賞者接受。

    劉嘉記得,梵高火起來,首先是美國人先開始的,看來,現在這本書,還沒有賣到美國去。

    評論家看出劉嘉似乎對這些畫有興趣,而她又是與羅斯柴爾德先生一起來的,雖然不知道兩人是什么關系,不過應該是不能輕易得罪的人。

    他們不能直接說劉嘉的眼光有問題,他們在畫廊里找到了一些接近主流審美的畫作,對劉嘉和羅斯柴爾德說:“這里還是有些好東西的,這些畫可以賣個好價錢。”

    羅斯柴爾德先生自己對藝術價值的鑒賞能力大概跟劉嘉差不多,對藝術價格的鑒賞能力來自于這些資深藝術品投資人的意見。

    那些主流風格的畫也確實是畫廊里價格最高的。

    而名傳美術史的星月夜和向日葵,出乎意料的便宜。

    劉嘉終于實現了她的夢想,像當初程老板進她的店那樣,指了指那幾幅主流風格的畫,對她說:“除了這幾幅,我全都要了。”

    那位中年女士激動之情,溢于言表,剛才那些評論家和投資人的話,她都聽到了,這些話這幾天她聽了很多,從一開始的不甘,到現在的麻木,已經不做任何期待。

    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東方人,竟然出手買下了二十多幅。

    她反復確認,不是自己聽錯了,直到看見劉嘉遞來的支票,才確定劉嘉想要的確實就是那幾幅。

    錢都付了,評論家們礙于面子,不能繼續吐槽,只能找些話來說劉嘉眼光獨到,與眾不同,審美總是在變,說不定有一天就變成這樣了。

    劉嘉笑著回答:“嗯,應該挺快的。”

    看評論家們的臉色,他們心里大概在想:給你一個安慰,你還當真了?

    臨走的時候,劉嘉得知,這位在畫廊里的女士,就是梵高的弟媳,喬安娜本人。

    劉嘉鼓勵她,這些畫的藝術價值還沒有被人看見,也許陳舊老邁的歐洲已經無法接受這種燦爛明媚的色彩,可以去大洋彼岸試試。

    “美國?”顯然喬安娜還沒有想到這條路,她的計劃是先讓歐洲幾個老牌藝術之都接受,有他們的夸贊,沒什么品味的新貴們更容易跟風跑。

    劉嘉拿美國的各種現狀,來倒推梵高的畫在美國一定能受到歡迎的理由,聽起來好像十分有道理。

    只要有那么一個邏輯學家在場,肯定能把她駁倒。

    不過,恰好沒有,所以,喬安娜相信了。

    ·

    ·

    畫和劉嘉一起返回巴黎,劉嘉抓緊時間翻看這段時間的所有營業情況,流水穩定,期間錦兒和彭舉一起處理了幾起突發事件,鄭不艾同學不知在偷偷干什么,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特別忙。

    劉嘉表揚了錦兒和彭舉,她看著鄭不艾手腕上沒有洗干凈的油墨,像是開玩笑,又意味深長:“日后你惹出禍來,不把為師說出來就行了!”

    錦兒和彭舉不明所以,以為她在說鄭不艾貪玩。

    鄭不艾臉上掛著笑意:“哈哈哈,我嫩個老實滴人,啷個會惹禍喲。”

    68.  第 68 章   三條裙子的聯盟

    本以為十幾天就能結束的意大利北方罷. 工行動,不僅沒有結束,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意思。

    當初法國幾千位出租車司機在一戰時義務連開幾十小時的車把士兵送到前線,保家衛國。

    而在這次事件中,意大利鐵路部門和公共車輛部門,集體裝死,拒絕把負責鎮壓的士兵往北送。

    劉嘉看著報紙上的消息,腦中又閃過二戰時意大利軍隊的各種搞笑糗事,從這次事件其實就能看出意大利人民的性格,然而墨索里尼仍完全沒有領悟到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么。

    早已做好應對措施的劉嘉心態平和,主要設計力量都放在“三條裙子的聯盟”系列的研發之中。

    除此之外,那位老人家的第一個樣品也已經做好,劉嘉去看,老爺子除了設計出劉嘉指定要的款式:玫瑰花苞打開,一枚鉆戒從盛放的花中升起。

    還對原先的那個灰姑娘的樹枝與小鳥進行了改良:盒子打開,樹枝伸展,一只小鳥站在樹枝上,它的嘴里叼著一枚戒指。

    在舊版《灰姑娘》的故事中,確實是小鳥為灰姑娘銜來衣服和首飾。這只小盒子,簡直是完美的復刻。

    劉嘉不禁贊嘆:“這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太厲害了。”

    “掌握邏輯和方法之后,并不是很難,難的是想到可以這么做。我從來沒有想過八音盒可以與戒指盒結合在一起,是你提醒了我。”

    劉嘉把戒指盒取走,沒有直接回去,而是轉道去了卡地亞。

    此前委托的那批首飾已經制作完成,工作人員把它們取出來,放在劉嘉面前。

    劉嘉挑了兩枚鉆戒,放進新做的首飾盒里。

    剛合上蓋子,還沒打開,PanPan就走進來:“Hi,Emma ,覺得怎么樣?”

    劉嘉指著兩只盒子對她說:“打開試試。”

    PanPan才是卡地亞的人,劉嘉這話說得有點反客為主的意思。

    從盒子的外觀看,只是一個平滑閃亮的方塊,里面裝的戒指款式她早就看過了,還能有什么稀奇?

    PanPan伸手揭開第一個盒蓋。

    盒底與盒蓋伸展開,變成一個斜面,從斜面上伸出一朵含苞欲放的紅玫瑰,它緩緩轉動,花瓣層層打開,在最后一層花瓣打開之后,花蕊上掛著一枚閃閃發亮的鉆戒。

    “哇哦~”PanPan驚訝之余,又打開第二個盒蓋。

    沒等她反應過來,盒子里憑空多了一根樹枝,樹枝上站著一只銜著鉆戒的銀色小鳥。

    兩只盒子都會發出輕柔的八音盒音樂。

    “覺得怎么樣?”劉嘉問道。

    “這個設計很有意思。”PanPan手里把玩著那只玫瑰花的戒指盒,時而打開時而合上。

    “有些地方可以稍做調整,把鉆石襯托的更加耀眼。”

    不愧是未來卡地亞的首飾設計部負責人,三兩下就做出了初步的修改方案。

    現在兩個盒子的底部,還拘泥于現實,用的都是綠色,她讓人拿來幾種不同的黑色寶石顆粒,有黑曜石、黑瑪瑙、黑水晶。

    最終選定了黑水晶,她將小小的黑水晶鋪在盒蓋上,再用光束打上去。

    每一顆黑水晶都反射出高亮光點,其實,那是它們自己的光,但是由于鉆石的存在,會讓人不由自主的覺得,那是鉆石折射下來的光,把鉆石襯托得更加閃耀。

    她不僅對內部有想法,對外部也有意見,提出了好幾種紋飾,其中自然少不了她最愛的小豹子。

    兩個女人湊在一處,櫝也有了,珠也有了,下面就該聊櫝和珠賣出去之后,應該怎么分賬了。

    PanPan瀟灑地叫來公司里的法律顧問,與劉嘉談補充合同,自己跟路易·卡地亞出去參加晚宴去了。

    劉嘉也想瀟灑地說:“我們約個時間,讓兩位法務談。”

    自己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

    人生的參差啊,之前她的投入都在基礎設備和技術工種上,現在越做越大,確實需要找一些人打理公司日常事務了。

    法國的法律是大陸法系,隔壁幾個國家的法律,比如英國,則是海洋法系。

    兩大法系之間的差異還挺大,劉嘉與曼徹思特紡織工廠簽單的時候,就特別緊張,她不知道萬一合同出了什么岔子,到底是按誰的屬地原則來。

    現在劉嘉需要雇傭一個同時精通兩個法系的法律顧問,替她解決這些合同問題。

    劉嘉先在報紙上找廣告,發現律師行打的廣告都超級敢吹。

    翻了五份報紙廣告,劉嘉完全無法做決斷:“全巴黎一共就三十多個律師行,個個都說自己勝率99%,他們的對手方都在哪里?外國嗎?”

    “上次那個幫咱們開公司的律師不是很好嗎?”錦兒提醒。

    “那是人家顧宗華的法務,不好直接撬的。”劉嘉脫口而出,轉念一想,不對啊,干嘛非要這個人,他總有要好的同行朋友可以推薦的吧?

    真是做生意太上頭,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市場好,我要搶占!

    她一面自嘲變成山大王,一面前去顧宗華公司找這位法務打聽有什么人才可以推薦。

    顧宗華不在,他的公司還在正常運行,所有人各司其職,劉嘉可羨慕了,這是她多年來的愿望:像嘉靖幾十年不上朝,內閣自己玩自己的,也沒把國家玩崩。

    什么時候才能實現啊……

    公司里的人認識劉嘉,得知她的來意后,把法務找來給她介紹可以用的同事。

    可以雇傭的法務有兩種,一種是律師行兼職的,一種是進入她的公司專職。

    “如果工作內容少,比如只是看看合同,找兼職就行了。如果有許多其他內容,比如勞工權益,公司并購,還是找專職的好。”

    劉嘉認真想了一下,現在簽的合同并不多,兩只手都能數得過來。自己處處遵守勞動法,就算有誰要告她,也不會是大規模的起訴。公司并購那更是還早。

    但是兼職有個壞處,萬一時間錯不開,會有些麻煩。

    現在她不缺養一個律師的工資,便說要專職的。

    法務把自己同學供職的律師行介紹給劉嘉,又報了幾個人的名字,說他們的業務能力比較強,劉嘉可以從中挑選。

    劉嘉最終挑了一個姓施的華人律師,他曾經給幾家公司做過法律顧問,精通商業領域的法律。

    與卡地亞的合同,劉嘉已經在利益方面敲定條款內容,現在只是不知道哪些條款將來會出現法律風險,所以施律師剛入職,就被劉嘉派去做風險控制。

    劉嘉告訴他,跟卡地亞談完,還有跟羅斯柴爾德這邊談代理營銷,除此之外,還有再審一遍與寶格麗、施華洛世奇這樣的跨國合同,找出可能存在風險的地方。

    總之,以前簽過的合同,全部要在短時間內檢查一遍,如果有任何問題,就要重新簽,或者簽補充合同,以免將來鬧出更大的麻煩。

    施律師點點頭,迅速投入工作之中。

    施華洛世奇的珠子們到貨時,“三條裙子的聯盟”主體部分已經設計完畢。

    劉嘉邀請香奈爾到Emma’s house來看看珠子,順便也讓她看看這個系列,是否能從中找到靈感,做出最適合這個系列的新帽子。

    “HI,Emma~”

    與香奈爾一起來的,還有她的好朋友PanPan。

    PanPan對施華洛世奇的亮度非常有好感:“做得像真水晶一樣。”

    “嗯,它家的材料其實很一般,但是丹尼爾在機械工業方面真的是天才,他發明的切割機和打磨機真的是超越時代的產品。他發明了打磨機之后,生怕專利被人抄了去,不僅在當局申報,甚至還舉家從捷克搬到了奧地利。”

    “哈,這么小心。”

    PanPan拿起用一顆顆小玻璃珠粘成的雪絨花,對著光看,晶光閃耀,她滿意地說:“那個首飾盒,如果用這樣的黑色玻璃珠,也可以達到相同的效果。”

    劉嘉點頭:“嗯,可以出兩種不同價位的盒子,完全用真寶石,還有用施華洛世奇。”

    然后……玻璃珠掉下來一顆。

    PanPan撇撇嘴:“做玻璃珠的手藝不錯,怎么鑲嵌上這么偷懶。以后除了買玻璃珠,它還能賣什么。”

    劉嘉笑笑:“是啊,我只是看中他們的玻璃本身而已,其他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做吧。”

    她心中暗暗吐槽:它幾十年后更差,天鵝項鏈的頭都能自己掉下來,可人家的店就是開得好好的,還有一堆人買。

    劉嘉沒有忘記請香奈爾來的初衷,她將兩人請到樣品間:“來,這就是我新設計的裙子。基本已經做完了,只差細節裝飾。如果兩位有什么新品設計的想法,我們可以同步進行銷售。”

    香奈爾點頭:“是啊,上一次我與EMMA的聯名秀非常成功,那幾款帽子供不應求。”

    “你跟我說過了,所以,我這次才會來,看看有沒有可以參與的機會。”PanPan揚眉一笑。

    劉嘉邀請她們試穿“三條裙子的聯盟”,她告知兩人裙子代表的人物,讓兩人先挑。

    PanPan挑中的是象征蓬巴杜夫人的裙子,法國的國王情婦不是什么壞詞,能做一個掌握真正權力的情婦更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香奈爾挑中的是瑪麗婭特蕾西亞,這位哈布斯堡神圣羅馬帝國的女皇,后世稱為歐洲丈母娘,能數得上來的國家都是她的兒女親家。

    剩下的那條俄羅斯女沙皇的裙子,就歸屬劉嘉。

    現在衣服只差細碎的裝飾沒有縫上,PanPan 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好漂亮的裙子,我想為這個系列設計一套首飾!”

    “先看看這個,覺得瓶子怎么樣?”劉嘉拿出裝著粉紅葡萄酒的酒瓶,將粉紅色的酒液倒入杯中。

    “把野心放在外面,有意思。”香奈爾拿起酒瓶,仔細端詳。

    PanPan則更關心內容:“開胃酒的格調是不是有點低?”

    劉嘉將酒杯遞給她們:“格調可以提升,可以下降,一切都看我們的需要。”

    PanPan與香奈爾露出心領神會的微笑。

    劉嘉端起酒杯,舉在面前:“敬三條裙子的聯盟。”

    “敬三條裙子的聯盟。”

    69.  第 69 章   美甲小攤支起來

    一天,劉嘉接到電話,來電者自稱愛馬仕先生的助理,想購買她的拉鏈專利權,詢問什么時間合適。

    來的人是曾在卡佩夫人的沙龍里見過的埃米爾·愛馬仕。

    那個時候,劉嘉只是剛到巴黎的東方女人,在那個沙龍上,這些早已成名的大佬們眼里根本看不見她,只有同樣沒有成名的Gucci跟她在壁爐邊眼巴巴地看著大佬們,并暢想自己也有這么一天。

    “Emma小姐,您比上次在沙龍的時候,更漂亮了。”埃米爾微笑著行禮。

    “您真是太會說話了,快請進來坐,愛馬仕先生。”既然愛馬仕想表現出熟悉,那她也樂得裝熟,反正她不會給專利費打折的。

    兩人寒暄一陣后,很快進入正題。

    “您的拉鏈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東西,但是,您的拉鏈不能達到我們制作工藝的要求,所以,我希望可以從您這里購買專利,由我們自行生產。”

    現在劉嘉使用的拉鏈,還是從銅藝廠轉型的拉鏈工廠購買,它們現在能做的品類有限,就連用慣了YKK拉鏈的劉嘉自己也不是特別滿意。

    劉嘉問道:“您終于決定給包裝上拉鏈了嗎?”

    “是的,有拉鏈之后,包的款型可以有更多的發揮空間。”

    施律師剛到辦公室,還沒坐下,就被叫去看專利權轉讓合同,劉嘉繼續在設計間里想新的裙子。

    錦兒不明白:“拉鏈這么重要的東西,你就轉讓給他了嗎?”

    在她的認知里,好東西都是要藏著掖著,千年古方不傳之密,動不動就是傳男不傳女,傳子不傳媳那種。

    怎么就直接把技術給人家了,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嗎?

    “這又不是什么特別有技術含量的事情,買來一根,自己拆開就能學會,很容易被人偽造,與其讓人白用,再費心去打官司,不如先占領市場,能賺一筆是一筆。再說,我又不是白送,我們現在談的是每年都要給我交一筆專利使用費。”

    錦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與愛馬仕的專利權專讓合同很快簽定,劉嘉想起以前聽說過的一個事:“聽說所有皮革供應商都會先把皮子送到愛馬仕,讓您挑完了之后,才送去LV?”

    埃米爾非常含蓄地笑笑:“外面的傳言總是會夸大其辭,也許他們對LV也這么說。不過他們確實很喜歡送一些奇怪的皮給我。”

    愛馬仕是個求穩的,對古怪的皮沒有特別的愛好,用的都是比較常規的皮類,就連蛇皮都是在21世紀才開始成為他們的材料。

    “上周有個南方來的商人,帶了許多青蛙皮子,我的采購主管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真的把它們買下來了。”埃米爾露出一個受不了的表情。

    劉嘉忽然想起奇怪皮子愛好者PRADA,現在他沒有得到鱷魚皮,其他的皮大概也被運輸行業的大罷.工堵在路上,大概會比較空虛寂寞。

    “有意思,青蛙皮?那個商人的聯系方式可以給我嗎?說不定我做衣服可以用得上。”

    送走愛馬仕之后,劉嘉馬上打了個電話給PRADA,對面的境遇確實與她所想的一樣,所有的材料都運不進來,店里的存貨已經快要賣光了。

    “青蛙皮,你有興趣嗎?”劉嘉問道,“出產自法國南部的一種大青蛙,皮子很厚實,可以做包。”

    “青蛙皮?”PRADA的聲音充滿懷疑。

    片刻之后,他嘆了口氣:“那么你要怎么送過來呢?”

    “只有陸路運輸中止了,從尼斯有船到費拉約港,我查到這幾天的船票都是正常發售的。”

    得到PRADA的首肯之后,劉嘉又跟那個青蛙皮商人打電話,那個商人已經連續幾次推銷失敗,聽見劉嘉給他介紹了一個可以賣貨的人,很高興,當即表示將來如果劉嘉需要找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他一定會盡力幫忙。

    掛了電話,劉嘉想起去澳大利亞找鱷魚皮的顧宗華,都已經這么長時間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他不會是從鱷魚蛋開始養起吧,還是澳大利亞真的落后到連電報機都沒有,會不會,是跟土著搶鱷魚的時候,被土著大卸八塊?

    越想,場面越血腥,劉嘉晃晃腦袋,把那些可怕的場面從腦袋里晃出去。

    她起身去店里,看看人頭攢動的場面,有助于把無聊的幻想趕走。

    店里的人確實很多,多到更衣室門口排起長隊。

    結伴而來的人還能互相聊聊天,獨自來的人,或者同伴還在挑衣服的人,就只能自己無趣地站在門口。

    手機的發明讓人們在排隊時的耐心有了顯著提高,可是現在沒有任何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

    她們臉上不耐煩肉眼可見,甚至有人放下衣服,轉身離開。

    這可不是什么令人高興的好事。

    劉嘉注意到來購物的人有幾個固定時段,更衣室并不是保持全天繁忙狀態,為了三四個小時的滿員,專門再去租一個場地,非常沒有性價比可言。

    能有什么辦法,可以讓沒有手機玩的人不覺得排隊是個負擔呢?

    要說解決排隊問題的王者,還得說海底勞。擦鞋、美甲、疊星星……

    對了,美甲!

    專門租一個場地當更衣室不值當,開一個美甲屋兼更衣室,還是可以的。

    劉嘉打聽到有一個叫邁克爾的油漆配方師,剛剛發明了一種比較堅固的指甲油,但是還沒有大規模推廣成功,各個商店都還在賣維多利亞時代的配方。

    新品種的指甲油價格比現在市售的指甲油貴一些,商店心存疑慮,再加上庫存還沒有賣完,只有一小部分商店同意讓他把貨放在店里代售試試,沒有商人愿意冒險。

    劉嘉找到邁克爾的時候,他正準備自暴自棄的往指甲油里放鐳,蹭一蹭最近的鐳化妝品的熱度。

    “這樣就很好,我想您的問題不在于指甲油不會發光,而是指甲油的色彩不夠豐富,而且,指甲油想發光的方法很多,為什么要用這么昂貴的鐳?放鉛粉也好啊。”劉嘉趕緊攔住他。

    得知劉嘉是大名鼎鼎的Emma’s house的老板,而且還想從他這里訂購大量指甲油,他的精神來了。

    “放鉛粉?會有什么效果?”

    “會讓你的指甲油,像珠光那樣流動。還能放亮片呢。”

    劉嘉把自己對現代指甲油僅有的一點知識全兜給邁克爾了,就希望他放棄往指甲油里添加放射元素的念頭。

    邁克爾是一個有冒險精神的人,放鉛粉放亮片比放鐳便宜多了,何況劉嘉承諾只要他能做出來,就全部收購。

    在邁克爾做實驗的時候,劉嘉已經把旁邊的一家店鋪也收了下來,調整店面布局。

    真正高檔的服裝留在原處,那些衣服買得起的人不多,完全沒有更衣室排隊的問題。

    中高檔的服飾搬到新店,新店的面積全部都鋪在一個平層里,看起來很大,更衣室那里額外擺了一長排桌椅,沒有人明白那是干什么用的。

    有人猜測:“是讓顧客把不適合的衣服扔在桌上嗎?店員站在兩邊疊嗎?”

    “哦,那可太糟糕了,如果我看到幾百法郎的衣服就像一塊破布似的堆在那里,我可不會去買。”

    在同行們的各種猜測中,劉嘉的新店開張了,好奇的人們涌進店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個長長的桌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在桌子后面坐著幾個穿著統一制服的女孩子,桌上放著五顏六色的小瓶子,小刷子,小珠子,還有各種不知干什么用的鏤空紙片。

    在她們的頭頂,還架著好幾個巨大的電吹風。

    “這是做什么?”一位顧客好奇的問道,“可以做頭發嗎?”

    “您在排隊試衣服的時候,如果等待的隊伍很長,可以試著到我們這里來,先把您的手指甲變漂亮。”

    坐在桌子后的店員把自己的手伸出來:“像這樣。”

    她的手指甲上用指甲油畫出一個繁復的圖案,尾指的頂端甚至還粘著一顆閃亮的鉆石。

    “哦,鉆石,我的上帝,這要多少錢。”

    店員笑著說:“這是水鉆,不需要太多的價格,如果您是我們的至尊客戶,美化指甲的服務是免費的。”

    這個年代沒有專門的美甲燈,所以劉嘉買來電吹風代替,新店自從剛開門營業的那一天,美甲那一排的“嗚嗚”風聲,就沒有停過。

    后面有些人進店根本就不是為了買衣服,而是為了做美甲。

    見劉嘉的美甲生意這么好,很多人心思活絡,偷偷打聽到劉嘉的指甲油是從邁克爾那里買來的,而且并沒有買斷他的全部銷量。

    邁克爾無人問津的指甲油忽然火了起來,一時間,巴黎的大街小巷如雨后春筍般的冒出來許多美甲小店,有些店打出的招牌就是:與Emma 一樣的品質,更低的價格。

    一時間吸引了不少顧客進去,錦兒十分氣憤:“就會學我們!”

    劉嘉并不在意,她本來就沒指望靠美甲發大財,只是想多弄幾個更衣室,順便補貼一下租金而已。

    很快,外面的小店店主就發現,這一行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好做。

    因為劉嘉這里的圖案,都是她所贊助的巴黎國立美術學院的學生所設計。

    他們雖還未成一代大師,但對線條、色彩、明暗的掌握,已經遠超于常人。

    那些中國學生們融合了國畫和園林設計的思路。

    園林內的窗戶有圓有扇有菱形,隔窗望過去的景致也不一樣。

    畫在扇面上的畫,與畫在普通卷軸上的畫也不會一樣。

    人的手指甲蓋有寬有窄,有長有短,他們根據不同的指甲,設計了不同的圖案。

    外面的小店想抄,不知其中奧妙,只會閉眼直抄,卻不知道抄也要先看是不是AB卷,反而抄了個東施效顰,把細長指甲上的圖案抄到粗短指甲上,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非常尷尬。

    做指甲本身的時間也不短,但是店員們流暢的手法,讓做美甲這個行為本身也成為有趣的過程,許多人沒有輪上做美甲,也不知不覺把隊伍排完了。

    高檔女裝那邊的顧客們不樂意了:“我們也想要!為什么排隊才有!”

    本來只是為了打發排隊無聊才設置的美甲攤,站起來了,成為Emma\'s house不可缺的一部分。

    劉嘉從準備報考美院的預備生中,挑選了一些女生,她們每天在高檔女裝屋里工作四個小時,為名媛貴婦們畫指甲,掙錢補貼生活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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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時間,鄭不艾和彭舉兩個人到了晚上就準點消失,再也不是原來兩個沒事也要留下來加班的內卷之王了。

    錦兒問彭舉:“你們倆是不是談戀愛了?”

    彭舉連忙否認:“啊?沒有沒有!”

    “哼,眼睛一眨就不見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要是有事,可以叫我們嘛。”鄭不艾笑嘻嘻。

    劉嘉把錦兒叫過來:“人家有自己的事,叫他們留下干什么。你給加班費嗎?”

    “他們就是很奇怪,我看見他們還跟施律師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干什么。”錦兒對他們鬼祟行徑非常看不順眼,她有什么事都跟劉嘉說。

    劉嘉故作神秘,壓低聲音:“千萬別打聽,我跟你說,他們啊,半夜蒙著臉劫富濟貧去了,時不時還要殺幾個人的那種。”

    錦兒驚呆了:“小姐,你,你別嚇我。”

    “我沒嚇你,你不是最喜歡《三俠五義》里那段’苗家集雙俠對分金’嗎?你看,他們倆是不是正好兩個人?你看,彭舉是不是有那么一點年少華美的意思?偷偷告訴你,他就是那個會割婢女耳朵的白玉堂!你看見我買來的那些畫了嗎?那個人的耳朵就是被割掉噠!你要是再胡亂打聽,就先練畫畫吧,耳朵被割掉之后,還能有個營生。”

    劉嘉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讓錦兒不知是真是假,一時間,只覺得彭舉跟鄭不艾偷偷說話的時候,往她臉上瞟一眼,都滿含著濃濃殺氣。

    她再不敢粘著彭舉和鄭不艾問東問西了。

    鄭不艾很困惑,問劉嘉:“她怎么見到我和彭舉的時候,好像很緊張?”

    “沒什么,就是對你倆不加班感到不滿。”

    “哦……”鄭不艾應了一聲,然后,他又對劉嘉說:“明天,我們可以請假嗎?”

    “有什么事嗎?”

    “要上法庭。”

    劉嘉微微抬起眉毛:“喲,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刺殺希特勒了?”

    “希特勒是誰?哎,不是,是我們要替幾個一戰華工爭取回家的權利。施律師也想一起去,可以嗎?”

    “我保證我的工作會做完的。”施律師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之前簽訂的合同的法律性已經全部審核過,我已經把它們歸檔了。”

    劉嘉點點頭:“去吧,正好多學學,我這還有一樁官司,如果你能打,也要你出庭的。”

    “什么官司?”

    “國內的旅法留學生會故意給學生報高船票價格,多收他們伙食費,但是并沒有把伙食費給船方,差點把他們餓死在船上。”

    施律師愣了一下,他的主要業務范圍是商業法律,從來沒想過接這種類型的:“我盡量。”

    第二天,劉嘉也出現在法院,她坐在最后一排,看著鄭不艾心中超牛逼的兩位大哥做為訴方代表,慷慨陳詞,訴說著法國軍方對付出健康和生命的華工如何不公,種種苛刻條件,讓這些身有殘疾的華工苦不堪言。

    結束之后,劉嘉終于得以見到兩位傳說中的人物,如今他們風華正茂,少年意氣。想到他們其中一位死在青春年華,另一位鞠躬盡瘁一輩子,劉嘉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最后只能說出一句:“辛苦了。”

    70.  第 70 章   VOGUE的小采訪

    “三條裙子的聯盟”系列全部完成,這種現代又帶著一點復古味道的裙子在櫥窗一展出,就受到了許多人的關注。

    劉嘉抓緊時間,把櫥窗的地板改成升降臺,一踩機關,原來的地板就會往下降,藏在下面的工作人員馬上移走假人,換上穿著裙子的真人坐在上面。

    第一次操作,是下午三,櫥窗的窗簾慢慢垂下來,周圍的觀眾不知今天又會有什么表演,一個個睜大眼睛盯著看。

    當窗簾再次升起的時候,三個真人模特故意處于定格狀態,跟剛才的假人模特一樣。

    見前后完全沒有變化,觀眾們議論紛紛,忽然,真人模特的臉上露出笑容,她們動起來了,觀眾們齊聲發出驚呼。

    她們在櫥窗里品著粉紅葡萄酒,談天說地,笑得恣意張揚,在櫥窗的一側貼在愁眉苦臉的腓烈特大帝的肖像。

    櫥窗的布置方法就像電視,只不過三個模特身旁的身份說明牌是貼在櫥窗上的,觀眾站在櫥窗外,就能知道這三人是怎樣高貴的身份,如何影響了當時的世界風云。

    香奈爾提供的帽子,卡地亞提供的首飾,全部出現在模特身上,整個櫥窗富麗堂皇,每天等著看櫥窗表演的顧客和路人都擠得滿滿當當。

    “小姐,有人想采訪你。”錦兒跑到劉嘉辦公室。

    “采訪,哪家報紙?”

    “不是報紙,是一個雜志,它的名字像狗叫。”

    “像狗叫的雜志?汪汪?”劉嘉腦中閃過幾家在這個年代已經出現的時尚雜志,法國本土的還沒創刊,已經創刊的都在美國,而且肯定沒有哪家叫汪汪。

    不管了,先把人請進來再說吧。

    來的是兩個人,一個拿著本本,一個拿著相機,他們自稱是《VOGUE》雜志編輯部的記者,想對Emma’s house進行采訪。

    此前劉嘉已經想過《VOGUE 》雜志社,但很快又把它從腦海里劃過去了,它不是一家美國雜志社嗎?

    “是這樣,《VOGUE》雜志明年會在法國建立編輯部,發行法國版雜志,現在是法國站的試運行階段,以前我們只采訪一兩個法國品牌,這次擴大采訪范圍,如果反響比較好的話,以后我們還有很多合作的機會。”

    劉嘉上大學的時候,寢室里的同學會買,然后看著里面價格動轍上萬的漂亮衣服流口水,工作以后接觸得更多,不過也只是把它當一個資訊雜志看。直到《穿PRADA的女魔頭》播出,人人都說女魔頭的原型是《VOGUE》的主編,她才稍微關心了一下這個雜志,原來在大清還沒亡的1892年,這雜志就在美國創刊了。

    僅此而已,她的工作不需要跟雜志的人打交道,只知道時不時冒出點什么明星拍照矯情,雜志工作人員跟品牌方工作人員一起在背后吐槽明星的故事。

    現在自己就是品牌方,在這個資訊不發達的年代,高端玩家在沙龍里交換信息,中等階級沒有沙龍,就靠大眾媒體來洗腦。

    雜志、電影明星、名人,都是她們追逐模仿的對象。

    以《VOGUE》的實力,它們初開法國版,一定會不遺余力的宣傳,占領市場,所以,如果能登上他們法國版的創刊號,那個宣傳效果,比這么一個小櫥窗要強大多了。

    在采訪中,劉嘉非常配合,她沒做過記者,但是有朋友在新媒體行業混過,要說什么話才有勁爆效果,要輸出什么觀點才能讓記者有話說,都是套路。

    她接受采訪看似非常輕松,妙語連珠,實則說出的話,早已在心中字斟句酌,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

    對于一個在巴黎混得這么好的東方人,記者自然也不會放過她的身世。

    在歐洲的中國人這么多,其中還有不少跟曹家劉家有往來,劉嘉可不想讓人看出她的身份,通知國內來找她的麻煩。

    所以,她編了一個故事:

    她是漢武帝的后人,在滿清時期已經落魄,可是當地豪強聽說她家藏有和氏璧,所以總是來騷擾她家,她家不斷搬遷,卻總是難以逃脫被追殺的命運,如今家中只剩她這么一個弱女子,所以,她不得不翻山越嶺逃向外國。

    就連落魄的過程,都充滿了浪漫色彩:

    公主被迫和親西域,在路上遇到一支強大的沙匪,侍衛們為了保護公主,建起一座高高的無門城堡,讓公主藏在里面,過了幾個月,侍衛們將沙匪全部斬殺殆盡,才回來接公主,卻發現公主已經挺著個大肚子。

    公主無法和親,只得返回宮廷,漢武帝大怒,將她趕到宮外,自生自滅。

    皇后心疼公主,偷偷將宮中寶物塞給公主,讓她在外可以過日子,其中就有那塊和氏璧。

    公主帶著金銀珠寶去了北方,她買下了一塊地,與自己的宮女和侍衛們過著平靜的生活。

    如今那塊地的名字,就叫公主嶺。

    劉嘉編的時候,自己心里都覺得好笑,公主嶺現在還叫“三站”呢,哪來的公主嶺。

    不行,不能笑,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我編的。

    這個記者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難怪你一開始就有充足的資金,你的手中真有和氏璧?”

    當然是假的啦,鬼知道那玩意兒去哪了。

    劉嘉無奈笑道:“早就在戰亂的時候遺失啦,再說,要是真的有,那還不早就賣掉換錢,放在銀行也比放在身邊惹禍強。”

    本來記者只是來采訪一個比較火,創意比較多的品牌,沒想到,竟然還冒出了一個公主和和氏璧的故事。

    他認真的記下對劉嘉的采訪,并且自認為從根源上找到劉嘉為什么這么喜歡皇室風格的設計,因為她就是皇室后裔,天生的貴氣。

    “三條裙子的聯盟”銷量出乎意料的好,本來劉嘉將這個系列的目標客戶定位為“有錢、有閑、家世好”的女人,也就是有充分的自由和時間,可以在工作日慢慢喝下午茶的那些人。

    沒想到,除了那群人之外,還有一批在一戰時參加工作,現在在一些領域已經成為中層管理的職業女性也對這批裙子有興趣。

    她們并不是膚淺的把野心穿在身上,而是這個系列確實太方便了。

    衣服、帽子、首飾和包,都是搭配好的一套,出門不知道應該穿什么的時候,隨便抓來一整套穿上,總不會出錯。

    衣服還可以變化,脫掉外套,里面就是一條V字領連衣裙,裙擺可以拆開放下變成長裙。

    首飾也能拆開,胸針可以變成項鏈,手鐲可以拆下來變成發飾。

    有閑心可以自己動手玩搭配,急著出門就穿它原來的樣子。

    千變萬化,自由隨心。

    同時大大降低了撞衫的機率,女士們對這款服裝界的“樂高”非常喜歡。

    三條裙子的聯盟進入櫥窗之后兩周,銷量就超過了《野天鵝》秀場里的所有款式。

    采訪完成之后,記者請劉嘉到雜志社看他們寫出來的樣稿。

    樣稿的內容與劉嘉自述差不多,看到大漢公主那一段,劉嘉努力忍住臉上扭曲的表情,保持著專業的笑容。

    雜志社里放著最新的不同國家版本的《VOGUE》,劉嘉隨手拿起一本英國版,想看看隔壁的英國裁縫有什么新主意,卻意外發現,首頁照片,竟然放的是英國的威爾士王子,他穿著愛馬仕做的皮質拉鏈式高爾夫夾克衫,手里拿著高爾夫球桿,十分精神。

    原來愛馬仕買了她的拉鏈專利之后,搭上英國皇室了。

    算了,這個羨慕不來,人家祖孫幾代人連著干了83年,她這個剛開張一年都不到的人,要是能搭上皇室,那也太過天縱英才,她要有這本事,早就跟VERA WANG一樣自己搞品牌去了,干嘛蹲公司里給人打工。

    再說,她也確實不擅長皮革。

    ……自我安慰了半天,劉嘉還是很羨慕。

    她從露易莎太太那里聽說,王子的這身衣服很受歡迎,目前好多男人都去愛馬仕買同款。

    劉嘉聽說價格之后,有了新的想法。

    她主動向PRADA提出可以把拉鏈的專利賣給他,剛巧PRADA看到愛馬仕推出拉鏈女包后,覺得這個小東西可以增加許多種不同的款式,正想問劉嘉專利使用的事情,兩邊一拍即合。

    在與PRADA簽合同的時候,劉嘉對“三條裙子的聯盟”又追加了副線產品,衣服增加了幾個使用拉鏈的款式,是運動風,但也不失女性的柔美,看起來非常像威爾士王子高爾夫夾克衫的情侶款。

    劉嘉在《VOGUE》的美國版和英國版上為副線打廣告。

    英國版的廣告詞是:穿上它,與王子并肩而立。

    本來美國版的廣告詞也應該用同樣的話。

    忽然,劉嘉想起一件事,她問編輯:“美國女性是不是獲得選舉權了?”

    編輯迷茫地看著她,在她的再三請求之下,編輯還是決定幫她拍了一個電報到美國總部去打聽。

    過了一會兒,得到回復:“是的,兩個小時前,剛通過決議。”

    編輯看劉嘉的表情,像看見會預言的巫婆:“您怎么知道的?!”

    劉嘉一笑:“這是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

    最終,Emma’s house刊登在《VOGUE》美國版的廣告詞是:穿上它,終將獲得屬于你的女王之冠。

    71.  第 71 章   我想要設計出……的感覺……

    隨著新一期《VOGUE》的發行,劉嘉的郵購業務得到迅猛提升。

    英國和美國的訂單源源不斷,有人想跟風,卻已經落后,大客戶都被劉嘉包圓了。

    彭舉這段時間跟著鄭不艾在一起參加了不少活動,有些方面的敏感性被喚醒,他看出英國版和美國版的廣告詞在指向上有不同。

    英國版暗示穿上這衣服就有機會搭上王子。

    美國版暗示穿上這衣服就能獨立自強。

    “這樣會不會被人抓住把柄?“他十分擔憂。

    劉嘉揚起眉毛:“做生意么,本就是登利祿之場,處運籌之界者,竊堯舜之詞,背孔孟之道。”

    鄭不艾笑出聲:“下面呢?”

    “老曹沒寫,我怎么知道。”劉嘉跟著笑起來,“再說了,黑貓白貓,抓得住老鼠就是好貓。我沒騙沒搶沒違法背德,一句廣告詞而已,不算什么。”

    鄭不艾若有所思。

    如彭舉所擔心的那樣,有人發現Emma’s house在兩個不同版本雜志中使用的廣告詞不同。

    這事很快傳開,敏銳的記者連預約都沒有,直接在Emma’s house人最多的時候,對她堵門進行采訪。

    施律師看見這一幕,非常擔心,輕聲對劉嘉說:“沒有預約,你可以不回答的。”

    劉嘉搖搖頭,如果她敢對記者說:“無可奉告,預約再來。”明天報紙上會出現怎樣的評論,她閉著眼睛都能想到。

    她微笑著讓記者提問。

    站在最前面的記者直接拋出最尖銳的問題:“你在英國和美國的《VOGUE》上使用不的廣告詞,是否暗示英國女性只想做一個賢妻良母,而不應該把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事業上?”

    劉嘉回答:“選擇不同的廣告詞,完全是因為英國就有王子,而美國沒有呀。英國的女士們想要與王子并肩而立,只要在王子住在白金漢宮的時候去一趟就可以做到。美國的女士們要坐好多天的船,太辛苦了。“

    周圍揚起一片笑聲。

    記者又追問:“你是否認為家庭就是女性的事業?“

    這在21世紀也是個要命的標題,網上一旦出現這種標題,評論區轉眼就能蓋起高樓,點進去一看,都是職業女性與全職太太互毆,不用別人挑撥,自己就能先打出一地血。

    “我認為,所謂民主、自由、平等,指的是人擁有可以自由選擇的權利,只要不妨礙到別人,沒有違背法律與道德,任何一個選擇都應該由選擇者自己做出決定,而不是由我,或者任何一個人對她們提出要求。“

    說到這里,劉嘉向記者反拋出一個問題:“您在大戰的時候拿槍上戰場了嗎?“

    記者頓了一下,他說:“我當時就在報社工作,讓所有人知道戰爭的狀況。“

    “看,你雖然沒有上戰場,但也是有貢獻的。不能說只有拿槍的人才是英雄,對不對?“

    劉嘉左繞右繞,談完貢獻,再談理想,繼續聊個人追求與社會穩定……一通狂侃,把氣勢洶洶上門,一心想搞個大新聞的記者給侃暈了。

    總算把記者送走,劉嘉回到房間,看見彭舉和鄭不艾,兩人隔著窗戶看見聽見那個記者咄咄逼人的樣子,都替劉嘉擔心,沒想到她不僅賣衣服能神侃,談政治也能神侃。

    “你們不要這么震驚,商而優則仕,你看呂不韋,你看胡雪巖,啊,是吧!”劉嘉低頭整理新一期的郵購目錄。

    最近生意好,來要郵購目錄的人越來越多,劉嘉的訂單已經擠爆了那家小印刷廠的全部生產線。

    “你們倆要是有空的時候,就去那個廠看看,說不定能提高一下他們的生產效率,你們要是有什么自己想印的東西,順便印一印,說不定他們能給一個友情價。”

    劉嘉意有所指,她覺得自己暗示的已經夠清楚了,怎么用,就是他們自己的能耐。

    ·

    ·

    隨著一戰老兵復員工作的完成,沒有工作的人越來越多,與此同時,法郎開始貶值,物價飛漲,原價0.5法郎的面包,漲價到了2.25法郎,而工資的漲幅遠趕不上這個速度。

    鋼鐵廠、機械廠,甚至掃馬路的活都優先提供給法國人,中國留學生的生存壓力越來越大,旅法留學會那里連救濟的粥都發不出來。

    盡管劉嘉已經十分努力,盡量安排中國留學生和滯留在法國的華工在自己的廠里工作,但是杯水車薪,難以幫助所有的人。

    好在她一開始就把消費群體定位在中高層,每日營業額依舊穩定。

    鄭不艾說:“從這時到別的地方,感覺像兩個世界。”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劉嘉看著窗外來來去去的人,許多人衣衫襤褸,沾滿油污,似乎連洗衣服用的肥皂都買不起了。

    “晉惠帝說何不食肉糜,瑪麗皇后說為什么不吃小蛋糕,紅樓夢里的小姐們不知道外面還有草根子都沒有的時候,窮人說這是他們的命,是神給他們的考驗。他們未必是壞,只是真的眼界所限,不知道更廣闊的世界。也許你們可以努力努力。”

    彭舉看了鄭不艾一眼,情緒有些激動:“你也可以的。”

    “我嘛,一個弱女子,只會做做生意,別的還是算了吧,不夠給你們添亂的。”劉嘉態度十分堅決。

    她不敢隨便瞎折騰,萬一整出什么蝴蝶效應,整個歷史忽然虛無了起來,這責任她可背不起。

    還是好好掙錢,能在暗中幫一把就幫一把。

    想到她剛才對記者說的人各有志,不必強求,彭舉的眼神黯淡下來,本來他還想,如果劉嘉可以成為同志的話,有很多事就不用背著她做了,兩人還可以為共同的理想努力,從而讓自己與劉嘉的距離更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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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條裙子的聯盟銷量未衰,劉嘉已經要為秋冬季的大秀做準備了。

    感謝這個什么都慢的時代,還沒有內卷到夏天就要發布明年的春季款。

    衣服可以讓設計師們頭禿一會兒,但是大秀的主題必須由她來定。

    定了主題之后,衣服的設計才有方向。

    有很多服裝秀讓人質疑設計師是不是瘋了,丑成那樣都敢上。

    更多的服裝秀則是讓人懷疑:這衣服怎么看都不像是給人穿上街的啊,有什么用?

    實則每個服裝秀都有不同的目的性,最簡單的目的是為了展示款式,有些是為了展示材料,有些只是展示設計師的超前理念,還有一些是為了挑起話題,黑紅也是紅,有罵名也比無名強。

    這個時代的服裝材料還沒有什么值得拿出來單出一場秀的程度,只展示款式和超前理念都挺虧。

    一大清早,劉嘉就起來坐在書桌前,面前一張白紙,手中一根鉛筆,桌旁一杯紅茶,從天亮坐到天黑……白紙還是白紙。

    在屋里再憋下去,也憋不出什么新花樣來,劉嘉扔下筆,決定出去轉轉。

    店已經打烊了,此時屋子里最熱鬧的是廚房,錦兒跟新請來做飯的幫工比比劃劃,詳細講解怎么做紅燒魚。

    “呀,小姐你怎么出來啦?想好大秀的主題了嗎?”

    “還沒。”劉嘉無精打采。

    “要我幫你再找一些報紙和雜志嗎?”

    “不用。”

    “那想好放哪些衣服了嗎?”

    “沒有。”

    “布景要用的材料呢?我可以先預約上。”

    “也沒有……”

    面對熱心的錦兒,劉嘉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遇上了特別敬業的導師,催她開題,催她交初稿,還特別體貼善良的問:參考文獻夠不夠呀?有什么困難呀?

    困難,那可太大了,根本就不知道開啥題!

    錦兒一片好心,劉嘉也不能叫她閉嘴,只能自己蹲在水盆旁邊,盯著那條不知道自己死期已至的河魚。

    它在盆里一會兒甩尾巴,一會兒轉圈圈,尾鰭在水里飄飄蕩蕩。

    劉嘉定定地看著游魚,腦子里還在不斷活動:尾巴像流動的紗,顏色暗了一點,可以縫點水鉆上去……

    忽然,她站起來,“咚咚咚”的跑上樓。

    不明所以的錦兒還在跟廚娘討論:“看見沒,紅燒魚不能放糖,你說要放糖,把我們小姐都嚇跑啦。”

    劉嘉拿著筆,畫出一個美人魚的形狀。

    這次的主題,就定為《海的女兒》。

    很多人在第一次看《海的女兒》時,都會為小人魚不值,認為她是為了愛王子,才會如此拼命,獻出了聲音,讓雙腳始終像走在刀尖之上,而王子卻一無所知的與鄰國公主喜結連理。

    她的姐妹們又為了救她而失去長發換取匕首,而她卻不忍心對王子下手,最終死去。

    劉嘉年幼時還為小人魚哭過,覺得她特別不值。

    后來她自己看了原文,發現人魚公主一開始追求的就是“不想變成泡沫,想擁有靈魂”,最后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靈魂,升上天國。說起來也算求仁得仁。

    如果用修真文的思維來看,人魚公主是在修無情道,王子是她的劫,度過劫數,人魚公主修成大道,成就金身。

    海的女兒主題,不如讓人魚公主們搞事業,連帶著海底巫女也別閑著。

    劉嘉將《海的女兒》的故事魔改了億點點:

    人魚公主無憂無慮追逐愛情,為此不惜付出重大代價離開海底,王子也娶了她,人魚公主的姐姐們在人魚公主得寵的時候,一直在背后支持著王子的國家,讓王子每一場仗都大獲全勝,讓王子以為自己是天選之人。

    不久之后,王子發現她無法生育,于是開始冷落她,打算娶另一個國家的公主,只有一個侍衛很同情她,會從外面弄來小玩意哄她開心。

    王子離婚的打算受到了教會的干涉,于是王子栽贓人魚公主與侍衛私通,要立即與她離婚。

    小人魚悲痛欲絕,想自盡保存顏面,被姐姐們救下,剛巧鄰國發動戰爭,王子必須帶兵出征,姐姐們用自己多年的關系,讓王子在出征的時候失去救援,終致兵敗而死。

    姐姐們從軍事、政治不同方面給人魚公主以支持,讓她登上皇位。

    當上女皇之后的人魚公主平定了與鄰國的戰爭,又放出被囚禁的侍衛,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這個故事包含拿破侖一世、土耳其皇后、葉卡捷琳娜二世、武則天的大綜合。

    《海的女兒》原文里,小人魚就是因為不能說話,所以無法向王子告知自己才是救他的人,自己才是愛他愛的要死的人。

    沒有話語權,愛得再苦也沒有用。

    直接讓小人魚登上權力最高峰,別說話語權,什么權都有。

    設置一個侍衛,也是為了避免評論家說她貶低愛情,仇視世上所有的男人。

    她是求財,不想跟人對噴。

    確定主題之后,就是衣服了。

    人魚公主的姐姐們,自然是利落帥氣的打扮,適合日常行動和工作。

    劉嘉毫不猶豫的把設計工作扔給了設計師們。

    設計師們對他們的工資很負責,很快就設計出了基礎草圖。

    劉嘉對大公主們的衣服沒有意見,對女主角小公主的衣服不太滿意:泯然眾人,哪里像女主角!

    設計師們改了一版一版又一版,最終也沒有等來劉嘉的肯定,劉嘉甚至連“還是用第一版吧”的恩賜都沒有給。

    “你們先把其他的完成,小人魚公主的衣服我先想想,定個方向。”劉嘉將重任接到自己手中。

    設計師們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氣,全然不知此時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劉嘉翻了兩百多個不同時期的服裝款式。

    人魚公主前期的衣服,是禮服,要華麗……

    可是現在并不流行華麗的衣服,劉嘉收集了報紙上刊登的各個國家的皇室活動的照片,皇后、公主都穿得那么現代,大蓬蓬裙這種落后于時代的東西,做出來就是不指望賣掉的。

    再好看的東西,賣不掉有什么用?

    劉嘉咬著筆發愁,忽然,她想到了時裝秀的目的:不為展示款式,就為展示工藝。

    她決定讓這條裙子成為這個時代頂尖的服裝技藝的展示載體。

    人魚公主的裙子,要如同在水中那樣流光溢彩,色調也要簡單,所以無法像莫奈聯名款那樣處理。

    劉嘉初步將裙子的主色調定為漸變藍色,材質為紗,配色使用白色,讓人一看就覺得這是深海的意象。

    詳細部分交給設計師們去煩惱,幾家著名的皮鞋廠們收到了來自Emma’s house的采購需求:“訂購一雙鞋,顏色要五彩斑斕的白,希望達到《維納斯的誕生》的那種感覺。”

    皮鞋廠的設計師們都懵了,設計師不怕甲方要求細,最怕甲方要求“感覺”。

    同一幅畫,看的人感覺都不一樣。

    更何況《維納斯的誕生》那個畫風,實在跟五彩斑斕的白沒什么關系。

    實在沒感覺。

    如果給錢不多,沒感覺就沒感覺了。

    偏偏劉嘉不僅給錢,而且如果鞋子能參加精于營銷的Emma服裝秀,等于給自己一個亮相的機會。

    于是整個法國,甚至連英國、西班牙的女鞋設計師們都在絞盡腦汁,努力猜測:劉嘉的感覺,到底是什么感覺。

    72.  第 72 章   摸魚的至高境界

    隨著就業形勢越來越嚴峻,單靠在一個地方工作已經無法滿足學生們的需要,他們可能白天在鋼廠拉紅鋼,晚上在咖啡廳端盤子,第二天又去給人做家政。

    在這年頭還會請人到家里來打掃衛生的人,基本上都是能去劉嘉那里消費的人。

    他們有錢,但是事兒多。

    很多留學生愿意壓價去競爭打掃的崗位,但經常競爭不上。

    “我明明要的工錢比那個人少,那家人就是不肯要我,我都說可以試用了。”一位留學生很不高興的嘟囔。

    鄭不艾指指他的手指縫:“你看你的指甲縫,黑漆漆的,誰要啊。”

    “我有什么辦法,在煤廠干了幾天,手指甲縫怎么洗都洗不干凈,你看我的指甲都這么短了,總不能把手指給剁了吧。”

    彭舉在一旁說:“我和鄭不艾在Emma 工作,店里有一種叫指甲油的東西,涂上去之后,手指甲五顏六色的,把你指甲顏色蓋一蓋,應該可以做到。”

    “你們那店里的東西,賊貴,我可進不起。”

    鄭不艾笑著說:“買瓶指甲油還是買得起的。”

    兩人到店里來向劉嘉提出要買指甲油,劉嘉用詭異的眼神看著他們:“指甲油?”

    彭舉趕緊解釋原因。

    “哦,這樣啊,叫他們來店里涂好了,也就涂那么幾回,還沒等他用完呢,瓶子里的就干了。”

    那個實心眼的學生真的來了,進店之后非常恐慌,被女店員按著手涂指甲,整個人全身僵硬地不敢動。

    “你這是要去應聘家政?”劉嘉問道。

    學生點點頭。

    劉嘉的眼睛飛快在他身上掃過,都不用仔細看,就能看見他的袖口領口都已經洗到脫色,還有一些洗不掉的污漬。

    衣服上有兩個補丁,還有一處已經磨得透出光亮,眼看著也要破了。

    她說:“光涂指甲不夠,你得換身衣服才行。”

    “可是,我一共就兩身衣服,還有一身洗了還沒干呢。”

    劉嘉覺得他那一身洗了的衣服,也不會比這一身干凈到哪里去。

    “好歹你得穿得比那家人的屋子更干凈一點,人家才會要啊。”

    那個學生為難嘆氣:“可是我買不起新衣服了。”

    劉嘉問道:“像你這種情況的多嗎?”

    他點點頭。

    劉嘉又問:“我租你一身衣服,收你十生丁,怎么樣?”

    那學生表情越發愁苦:“我們干一次,才三法郎。”

    “你們的工作都包括什么?”

    “掃地、拖地、收拾盤碟什么的。”

    懂了,全是初級業務。

    劉嘉問道:“會收東西嗎?比如處理皮革上的霉點、處理各種很難處理的污漬,收藏古董,還有對衣服、家居用品的歸類存儲?”

    那個學生想了想,點了點頭。

    劉嘉找來一條巨大的裙子,讓他現場表演怎么把裙子收進去,他隨手疊了幾道,然后放在桌上。

    “這就收好了?”劉嘉問道。

    那個學生顯然知道這樣是不行的,但他又真不會收,整個人都不好了,結結巴巴:“我我我在家就是這么收的,還能怎么收?”

    劉嘉當場給他表演了一個收裙子,最后收成小小一塊,裝進一個怎么看都放不進去的盒子里,把他看了個目瞪口呆。

    “現在的人家有三種,一種是家里有常駐服務人員的,一種是只用得起自己的,還有一種就是你的目標客戶,這種人家一般稍有錢,但不會把心思全放在打理家里,住得越久,東西堆越多,看著一堆亂七八糟的,就更不想收拾,要是你們能把垃圾山給平了,下次他們肯定還會找你,甚至還會推薦你們給其他人。”

    那個學生滿臉郁悶:“道理我明白,但是我真的不會啊,都沒人教過。”

    最終,愁苦的學生得到彭舉傾情出借的白襯衫一件,成功獲得三法郎一小時的家政工作。

    劉嘉在店里跟她的顧客們詢問她們有沒有短期家政的需求。

    不問不知道,一問還真不少。

    她們的收入和房屋面積無法做到像富豪那樣養一群專屬的貼身侍從和侍女,以前女人不上班,她們就在家里做家務。

    現在可以工作了,男男女女晚上回家都天黑了,看著一屋子的狼藉,都你推我,我推你,要么忍到周末一起干,要么索性假裝什么都看不見,比一比誰瞎的時間久。

    “但是只是打掃一下衛生,最多半小時,就要十法郎,太貴了。”她們一邊試穿著一千多法郎的衣服,一邊說十法郎太貴。

    錦兒的表情十分復雜。

    劉嘉倒是很明白她們的心情,在她的年代,有人點三十塊錢一杯的奶茶眼睛都不眨,卻舍不得花三十塊錢充個視頻網站的月卡,到處借別人的賬號。

    性價比在人心中,唯一能算成大眾評判標準的,就是稀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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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海的女兒》主題時裝秀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劉嘉每天坐在桌前,看著白紙,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怎么替留學生們進行家政工作方面的培訓。

    她已經問了五十幾位顧客,她們都說有對房子進行大清理的需求,只是外面請的人都不值那個錢,所以,她們平時就隨便收一收,收到實在收不下去再說。

    確定需求之后,就是尋找解決方案。

    找人做培訓不難,劉嘉打聽到有不少一戰老兵在戰前就是專業的管家,隨主人一起上戰場,主人死了,他們的身體也受到損傷,無法繼續原來的工作,只好被迫退休,剛開始退休金還挺不錯,現在物價飛漲,他們的日子也越發艱難。

    劉嘉找到這些人,請他們給想找工作的留學生們培訓職業技能。

    做家政的技術與畫指甲的技術不能比,一個熟能生巧,一個需要天賦。

    所以,指甲油常有,而設計圖不常有。

    做家政這邊就反過來了,家政人員常有,而神奇的工具不常有。

    在劉嘉的記憶里,這個時候全球化學誰家強!德國工藝最優良!

    最早的洗滌劑就是油脂與含有小蘇打的灰,一直都沒什么進步。

    直到一戰的時候,德國戰敗,被協約國掐住脖子,連做肥皂的油脂都十分短缺。

    才迫使德國的化學家們終于從高精尖項目里撥冗抽空出來,給發明清潔劑一點時間。

    但是德國這么大,上哪兒找最先進最好的清潔劑呢?

    劉嘉想到寶馬的工廠整天跟發動機、油打交道,說不定他們對這方面頗有心得。

    果然不負她的期待,寶馬的經理推薦了一家公司——拜耳。

    “拜耳?不是賣藥的嗎?”這是劉嘉對拜耳唯一的印象。

    “你說的沒錯,不過他們現在向日用化工方面做出嘗試。”

    劉嘉與拜耳方面取得聯系,拜耳確實在研制清潔劑,實驗室效果不錯,但是還沒有進行大規模的測試,甚至連名字都沒有起好。

    “我可以幫助你們完成測試,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材料、不同的污損程度,不同的洗滌方式,至少有幾百個樣本可以提供,只要你們把樣品提供過來就行了。”

    劉嘉本來也沒指望他們會同意,萬萬沒想到,他們再三確認劉嘉不收他們錢之后,就高高興興同意了。

    直到收到清潔劑,劉嘉才確定,他們沒瘋,這一切都是真的。

    難道拜耳這會兒也落魄?

    劉嘉默默查看了拜耳的公司業績,是的,沒錯,落魄了,一個發明了阿司匹林,還全世界賣的公司,在1919年的凡爾賽條約簽定之后開始,被通貨膨脹和經濟危機耗盡了儲備。

    想要進行如劉嘉所說的多種環境的實驗,對他們來說,壓力巨大。

    實驗用的一切東西,還有人力,都是要錢的。

    現在劉嘉什么都不要,只要清潔劑,難怪他們這么開心。

    清潔劑到手,人員也已經進行了為期一周的高強度培訓。

    劉嘉為他們做了統一的制服,看起來干凈清爽,不管是不是真的已經可以做到專業,至少外表看起來有專業的架勢。

    然后,她跟之前曾經跟她說過想找家政的客戶,告訴她們,她有一支專業的家政隊伍,可以提供服務。

    第一個嘗試的人是Emma’s house的常客,她對劉嘉的推薦近乎于盲從的信任,她甚至把鑰匙直接給劉嘉,讓負責清潔的人進去打掃。

    等她回去之后,桌上的臟盤子臟碗收拾干凈了,臟衣服全部洗好烘干,該掛起的掛起,該打包的打包。

    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雜物都被分門別類的收了起來,她驚呼:“哇哦,我的房子,好像比原來大了一倍?”

    不僅如此,此前隨便亂收的衣服現在整齊齊,衣櫥憑空多出了三分之一的空間。

    她向劉嘉反饋的時候說:“你真是太壞了,衣櫥空了這么多,就是想讓我從你這里再買新衣服,把它填滿。”

    劉嘉微笑不語,心想:這倒是一條未曾設想過的道路,不知道現在抽真空技術是不是已經有了,讓你的衣櫥再空出三分之一來。

    有第一個客戶,就有第二個,第三個,他們的生意越來越好,一小時二十法郎的費用根本擋不住客戶們的腳步。

    學生們沒有聯系方式,客人們要找他們,只得在劉嘉這里預約他們的工作時間,出于對劉嘉介紹的人的過度信任,有些客人甚至開門把人讓進來,自己都有事出去了,錢也沒法給,所以,客人在預約的時候,直接在劉嘉這里把錢付了。

    本來,劉嘉管這事,只是想暫時逃避給大秀做設計的煩惱。

    現在用來摸魚的事竟然變成了正經事,劉嘉現在只想做服裝秀的場地設計,來逃避安排家政的工作時間。

    “彭舉啊,這活也是替勤工儉學的同學們做的,你看,要不這攤事,以后就由你來負責?你們都是同學,好溝通,好找人,對吧?”

    彭舉受寵若驚,趕緊謙虛一下:“鄭不艾比我機靈,他來管更合適。”

    “他啊……”劉嘉心想,他理想那可太遠大了,干不了幾天。

    “他太小了,沒有氣場,你比較合適,往那里一站,就能鎮住場面,都得聽你的,別的誰來都不好使……”

    劉嘉把彭舉一通猛夸,終于讓他同意接下這塊的所有業務,包括給拜耳寫實驗報告。

    一切安排妥當,劉嘉快樂地松了一口氣,坐回書桌前,看著做了一半的服裝秀場地設計圖。

    ……這房間的玻璃窗好像有點臟了,要不先擦擦,再畫吧……

    73.  第 73 章   既然要講王子公主的故事……

    《海的女兒》主題設計需要有大量的、不同顏色的紗,劉嘉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主要是質地不好,法國和英國能找到的紗都是硬紗,一層就很重,要達到流光溢彩的層次,穿裙子的人會像澆灌進了水泥墩。

    劉嘉知道最好的真絲輕紗產自于意大利的科莫小鎮,此前的火山活動對那里稍有影響,但是他們已經很快從中國進口了大量生絲,貨應該已經卸下來很多天了。

    但是那里現在還在全員大罷.工。

    幾乎所有人都預言劉嘉的開發計劃一定會失敗,除非她冒險親自去一趟意大利。

    錦兒對自家小姐的膽量有相當的認知,她認為劉嘉真的自己跑過去的可能性非常大:“小姐,你可千萬不要去啊,那里太危險了,什么情況都可能發生的。”

    “富貴險中求。”劉嘉的話,讓錦兒的小臉都皺成一團,小姐的膽子到底是什么時候變這么大的呀。

    劉嘉并非莽夫,她也要對局勢的危險程度進行評估。

    PRADA的大部分家業此時還在米蘭,劉嘉通過他們的關系,了解到一些現狀:

    工人會罷.工,工廠主直接把工廠給關了,看誰耗得過誰。

    最終,總工會決定展開談判。

    劉嘉找到絲織廠的老板,提出要預訂真絲紗。

    提到電話的老板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小姐,現在沒有工人在工作!”

    “嗯,不著急,我們先把合同簽了,等您的工人復工之后,我再取貨。我可以先付一部分訂金。”

    老板覺得劉嘉是來做慈善的,世上哪有這樣好的人,在工廠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復工的時候,就下訂單 ,還愿意先給錢?

    “那這個價格,您看能不能給我一個好的折扣?”劉嘉首先提了一個價格。

    工廠此前向銀行貸了很大一筆款子,用于從中國進口生絲,結果貨剛到沒多久,廠子里的工人就不干了。

    工人們不干活,可銀行家們一個個都精神著呢,隔三岔五打電話來“體貼地慰問”他:“工廠怎么樣啦,工人們復工了嗎?訂單接到了嗎?”

    其實就是來提醒他:雖然你的廠子不出貨,沒錢賺 ,但是欠我們的錢,每天利息照常算,到期還不上,就得收走抵押物。

    工廠一天不開工,一天就在虧錢,。

    老板早就急得眼睛冒金星了,難得有一個上帝派來的愛心小天使,他怎么能不緊緊抓住,能補貼一點是一點。

    最終的贏家是電報公司,他們從來沒見過有人發這么多字的電報。

    那位賣青蛙皮的商人在搭上PRADA之后,往意大利跑得越發勤快,他擁有自己的往來方式,不需要借助公共交通。

    簽完字的合同,正是由他替劉嘉和絲織廠完成了最終的傳遞。

    彭舉和鄭不艾知道此事之后,非常好奇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彭舉:“真的是做慈善嗎?”

    劉嘉微笑不語,哎,這個傻小子,是什么蒙蔽了他的眼睛,讓他以為自己是個金光閃閃的大圣母?

    鄭不艾琢磨了一會兒:“我聽任之說過,有一種叫期貨的東西,就是提前說要買東西,然后可以以很低的價格買到。”

    劉嘉清了清嗓子:“關于期貨的定義,你還是好好跟任之聊聊,我覺得你們的理解不是一般的有偏差。我就這么說吧,意大利那邊很快就會復工,這不是期貨。”

    “你怎么知道?”兩人異口同聲。

    劉嘉說:“我看到一份報紙,說意大利總工會開始談判了。”

    “談判也不會那么快啊,工人的要求肯定沒這么快被滿足。”彭舉不解。

    劉嘉笑笑:“六十萬工人的要求沒那么快被滿足,把參與談判的那幾個人搞定不就行了?”

    彭舉與鄭不艾兩人面面相覷:“不會吧?”

    “有什么不會的,看他們四月的時候是什么水平,現在的水平也沒好到哪里去,我在報紙上已經看到工人那邊提出好幾個版本的不同訴求了,如果他們有統一的指揮,上報紙的就不會是這么多亂七八糟的聲音。”

    劉嘉在心里吐槽一句:“還不如我那時代的藝人粉絲自己搞起來的后援會整齊呢。”

    他們對劉嘉的話半信半疑,其實劉嘉的言論也有人提過,他們還因此進行過激烈的討論,因為更多的人不愿意相信這么大規模的工人活動,竟然會就這么輕易結束。

    “才六十萬人,叫什么大規模,知道太平天國嗎?差不多有三千萬人吧?”劉嘉搖搖頭,“然后呢,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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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僅過了二十天,劉嘉的話就應驗了,意大利總工會里部分人的要求得到滿足,然后總工會下令所有工人復工。

    除了得到利益的人,其他工人不過是陪著白忙一場,而他們很可能已經回不了自己的工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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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復工速度快到超乎老板的預料,他也為猛打了一個骨折的價格心疼不已,但是他不想得罪Emma’s house這么一個大客戶,所以并沒有糊弄事,或者耍什么花樣。

    劉嘉預定的紗很快到達巴黎,設計師們開始對面料進行測試。

    同樣的顏色同樣的紗,誰放在上面,誰放在下面,效果完全不一樣,根據設計師們的推算,小人魚的裙子想達到劉嘉所說的要求,起碼要有十七層紗。

    好在他們對色彩的使用和表現有足夠的經驗,可以排除一些不可能的搭配方法,否則,他們將會參與用實際行動來做一道數學題—— “十七層紗,一共有多少種排列組合方式?”

    五彩斑斕的白鞋也已經有設計師愿意認領,他拿來的皮色十分符合劉嘉的需要,只是款式不夠好看,被劉嘉一遍一遍的打回。

    場景是非常重要的部分,《海的女兒》原文里,安徒生極盡筆力描繪著海底皇宮的美輪美奐,到處都閃著燦爛的光芒:墻是用珊瑚壘成的,高窗子是用最亮的琥珀砌成的,屋頂上鋪著黑色的蚌殼,每一顆蚌殼里面都含有亮晶晶的珍珠。

    當時看著這些描寫的時候,劉嘉腦中閃過的是86版西游記里的龍宮。

    但做為服裝秀的展示舞臺,它不能這么閃耀,因為衣服不是這種路數,模特走在里面,會顯得衣服黯淡無光。

    劉嘉盯著場景,決定想點別的辦法,比如找一個真正的古堡,直接進行陸地部分,那套華麗的禮服就留在王子的舞會上穿好了。

    大不了就融《灰姑娘》或者《千種皮》的梗,反正安徒生這會兒也不能從墳墓里跳出來打她。

    巴黎附近的古堡不少,大的大,小的小。

    劉嘉受人指點,去了一個最近的古堡,站在門廳里,她悟了《豌豆上的公主》的開場劇情為什么是——雨夜有人敲門,皇后親自去開門。

    此前她一直不理解,別說皇宮了,連《紅樓夢》那水平的“中等人家”,街上發生了什么,內宅也聽不見啊,皇后怎么就聽見了,居然還親自去開門?

    那城堡的大廳,最多二十平方米,劉嘉感覺這面積還沒自己在21世紀住的平層客廳大。

    “什么古堡,最多叫LOFT公寓。”劉嘉心里嘀咕。

    她又看了幾個,不是過于陰森,就是太小,連個花園都沒有。

    劉嘉甚至想到了凡爾賽宮,向市政廳提出想租借場地,巴黎方面十分感動她對凡爾賽宮藝術價值的認同,然后拒絕了她。

    盯著地圖看了半天,劉嘉忽然想起還有一個城堡——沃子爵城堡。

    它離巴黎大概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只要秀辦得夠好,對高端女裝的消費群體來說不是問題。

    劉嘉對那個城堡的全部印象就是門票16.5歐元,買票就能進。

    當初她在法國旅行的時候想去,結果人家罷.工了,不開門!

    在這個年代,它肯定不是一個景點,那個城堡現在在誰手上?應該找誰借?

    要打聽貴族的事,當然要找貴族。

    卡佩夫人不負所望,一下子就報出了現在那個城堡的主人——索米爾先生。

    索米爾家族世代經商,現在的索米爾先生主營業務是生產并銷售農藥,盡管生意很接地氣,但他本人對藝術有相當的品位和追求。

    他在城堡接待了劉嘉。

    劉嘉站在門口,就被這座城堡的美麗吸引:花壇里的花草被修剪成如絲帶般卷曲的模樣,無數的噴泉點綴在綠地上。

    吸引她的不僅僅有這些,還有城堡的屋頂,是黑色的,可以假裝它就是海皇宮那個鋪著黑色的蚌殼的屋頂。

    凡是古堡,必有故事,劉嘉向索米爾先生詢問:“這個城堡里曾經發生過什么故事嗎?”

    這一問,把索米爾先生訴說的興致給勾起來了。

    建立城堡的人是路易十四時的一位子爵,名叫富凱,他超有錢,把家里修得非常漂亮。

    在城堡建成的時候,他邀請國王路易十四到自己家來參觀,私心以為家里這么漂亮,不會在國王面前丟臉。

    結果,國王看見他見比自己家還漂亮,一路陰陽怪氣,先說“你家不錯啊”,再說“你家噴泉好多啊”。

    富凱回答“一般啦,我也沒怎么裝飾”“不多不多,也就250座。”

    把路易十四氣得舞都沒跳就走了。

    三周之后的凌晨兩點,富凱被國王以“貪污罪”的名義抓走,判了個無期,家產全部沒收,進了路易十四的口袋。

    家產里包括子爵城堡的設計圖紙,路易十四又把當初修建子爵城堡的那三位建筑大師給弄來,比照著子爵堡的奢華,修了凡爾賽宮。

    劉嘉覺得這事聽著十分耳熟,要是把子爵城堡換成“綠珠”,那不就是西晉時石崇王愷斗富的故事嗎?

    不知道富凱半夜被拉走的時候,有沒有回頭看一眼,對子爵城堡說:“我因你而獲罪。”

    “45年前,我的父親買了這座城堡,當時一片荒蕪,經過這么多年的修繕,才恢復到今天的這個樣子,每年的維護費是一筆巨大的開支。”

    索米爾先生明人不說暗話,直接開價。

    他以古跡修復為開價的理由,劉嘉以時裝秀能為古堡帶來名聲做為降價的理由。

    雙方你爭我奪,最后敲定了一個居中的價格。

    回到家,劉嘉又想起了這個故事,還有石崇與綠珠,忽然靈光乍現,決定把人魚公主與王子決裂的契機改一改。

    王子借口鄰國國王看中她的美貌,一定要娶她為妻,否則就攻打國家。王子勸她為國獻身。

    人魚公主不愿意,王子就把人魚公主迷昏了綁起來,派人把她偷偷丟到鄰國,打算等事情辦成之后,再以“王后在你國失蹤,打開城門,我要進來搜一搜”為由,發動對鄰國的戰爭。

    半路上,侍衛覺得這事太下流,于是把人魚公主弄醒放走,人魚公主勸他一起跑,侍衛認為自己違背王子的命令放走公主已經是背叛,做為騎士,他應該回去接受懲罰,于是他就回去了。

    劉嘉默默盯著自己設計的故事,啊……劇情越發的狗血起來了,不管了,狗血才是最普世價值的。

    巴黎街頭走一走,對瑪麗皇后秩事如數家珍的人肯定比關心法國大革命的社會意義和世界影響力的人多。

    ·

    ·

    確定了辦秀的地址,就是對場景的設計了。

    現在,她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巴黎國立美術學院里有舞臺美術相關的專業,學生們提出了各種奇思妙想。

    本來劉嘉已經放棄海底世界的想法,但是他們說,可以利用城堡里的大噴泉,加上鏡子的反射效果,構造一個虛幻的海底。

    令劉嘉意外的是,參與者不僅有領取“白色顏料基金”的一年級中國留學生,還有快要畢業的學生。

    這些學生竟然也都不要額外的費用,干起活來還特別認真賣力,劉嘉受寵若驚,心想:這才是真正的愛心小天使吧。

    然后,天使們告訴她:準備畢業了,他們想深造,教授要他們根據所學,設計一個舞臺,大小不限。盡管大小不限,但是要出效果,肯定往大做了好,現在外面物價居高不下,他們要自己買材料的話……

    行,懂了,她出材料,他們出力,她完成時裝秀,他們完成畢業設計。

    挺好,皆大歡喜。

    74.  第 74 章   甲方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服裝和舞臺的設計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還有一件事沒解決——五彩斑斕的白鞋。

    此前表示想接單的那幾個設計室做出來的感覺,都不對。

    主要原因是他們做的鞋都缺乏創新精神,要是不說這是給小人魚公主穿的鞋,把皮革顏色換成黑色或棕色,跟路上隨便走過的一個女性的鞋子沒有任何區別。

    劉嘉一口氣斃了六個設計師的設計稿,繼續找設計師。

    放眼當今世界,唯巴黎與倫敦可稱時尚先鋒,然而倫敦偏于英倫三島之上,要說資訊和資源,巴黎才是頂尖,要是巴黎都找不著,那就只能勉強去倫敦找人了。

    通過好幾層的人托人介紹,劉嘉打聽到一位祖上為瑪麗安東奈特做過鞋的手工鞋匠。

    按劉嘉的想法,這位鞋匠憑著“皇室御用”的招牌,肯定訂單都排到明年去了,她也就抱著試試看的心理過來問問。

    這人住得很偏僻,根本就沒有門庭若市的感覺,要不是門口放著一些做鞋用的工具,劉嘉肯定認為自己走錯了。

    門鎖著。

    “請問,有人在嗎?”劉嘉上去敲門。

    沒有人回應。

    又敲了幾下,旁邊的鄰居出來:“這個時間,他應該去教堂了。”

    原來是個虔誠的教徒?

    經人指點,劉嘉找到社區旁邊的一個小教堂,在最前面一排坐著一個人,他雙手抱握在一起,支頂在額前。

    劉嘉沒有打擾他,坐在最后一排。

    許久,他起身,往箱子里塞了一把錢,轉身向大門走來。

    劉嘉這才注意到,他只有一條腿,臉上的皮膚就好像剛剛畫好的畫,還沒有干,就被人胡亂涂抹成一團:眼睛、鼻子和嘴像融化的蠟人,詭異地坍塌堆縮在一起,十分可怖。

    劉嘉做為資深鬼片愛好者,對什么奇怪的臉都沒有驚恐的感覺,她只在乎這人是不是傳說中的皇家皮鞋設計師傳人,趕緊迎上去:“請問是保羅先生嗎?”

    保羅打量著她,他的眼中沒有光,臉上沒有表情,看人的時候眼珠不動,只有脖子上下移動,看起來跟喪尸片里的喪尸一樣。

    “是我,你是誰?”

    “聽說您會做鞋,我想問您是否可以為我做一雙鞋。”

    保羅應了一聲,帶著劉嘉回到他的鞋匠鋪,打開門,指著鞋架上的鞋:“想做哪種?”

    這些鞋都是很平常的上班鞋,顏色只有黑色與棕色,款式只有方口和圓口,都是平底鞋,連最時髦的方型扣都沒有。

    劉嘉試了一雙與自己鞋碼一樣的鞋子,穿起來確實很舒服,完全沒有第一次穿皮鞋時的磨腳感覺。

    “我想要的不是這些鞋,是新的款式。”劉嘉描述著自己想要的鞋是什么模樣。

    保羅神情木然:“就這些,不要的話,就算了。”

    這么拽的嗎?

    劉嘉從來不去喜歡裝逼耍大牌的網紅店給自己找不痛快,自然也不會慣著一個鞋匠。

    要是他當真天縱英才也就算了,這一鞋架的都是再平常不過的鞋,沒必要求他。

    劉嘉客氣地道謝之后就離開了,再去那幾家大牌公司努力努力,說不定他們愿意把壓箱底的大神設計師拿出來借她用用呢。

    路易威登和愛馬仕是巴黎現在能找到的、最牛逼的、真正把皮革給玩明白了的大牌。

    然而,愛馬仕最近剛剛搭上英國皇室的順風車,別說神級設計師,普通設計師也沒空。

    相比之下,路易威登清閑許多,也可能因為最近旅行箱包市場不那么景氣,而男女日常包的市場被愛馬仕搶了不少有關系。

    路易威登的女鞋部設計師接待了劉嘉,說之前就知道她在到處尋找女鞋設計師,他們之前實在是太忙啦,所以才沒有去找她。

    現在要交的設計稿已經交了,有了一些空余時間,如果劉嘉需要的話,他們可以為劉嘉的服裝秀設計鞋。

    話說得很得體,實則不是因為不想,而是他們端著皇室御用的架子放不下來,皇室御用誒,哪能自己上趕著去的。

    劉嘉心里有數,也不說破,嫁娶講究“聘者為妻,奔者為妾”,做生意也有句老話叫“上趕著不是買賣”,想端一端架子,她可以理解。

    只要能把東西做出來就行。

    劉嘉的要求,其實路易威登的設計師在之前已經聽說過——感覺,維納斯誕生的那種感覺……

    “要是老保羅還在的話,肯定沒有問題。”年輕的設計師摸著自己發際線岌岌可危的額頭。

    “老保羅?”劉嘉敏銳地聽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名,“是那個傳說中給瑪麗安東奈特做過鞋子的鞋匠世家后人嗎?”

    “啊,原來你也知道!”設計師眼睛一亮。

    “他是住在熱瓦爾大街嗎?”

    “對!你去過?”

    劉嘉從老保羅家離開之后,她一直覺得要么是盛名之下其實難符,要么是所有人都搞錯人了。

    不說他做的那些鞋就是路邊人均一雙的平平無奇,單說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也不像是能好好工作的樣子,看起來整個人都像被抽掉了魂魄一樣。

    劉嘉謹慎地問:“可是,他現在好像只做最普通的鞋子,而且好像魂不守舍的,為什么?”

    設計師告訴她一個悲傷的故事:

    其實老保羅并不老,他只有三十歲。

    三年多以前,德國人打到了凡爾登,且不斷向前推進。凡爾登是通向巴黎的關鍵要道,當時巴黎這里的征兵廣告就是“保衛我們的巴黎,保衛我們的女孩”。

    剛剛新婚的保羅熱血沸騰,當即報名參軍,臨走之前,他做好了一雙非常漂亮的婚鞋,打算等回來之后,再與未婚妻舉行婚禮。

    但是,在凡爾登戰役的時候,他身體被德國人扔的毒.氣彈侵蝕,還被細菌感染,丟了一條腿,臉也變得十分可怕,他不敢去見未婚妻,害怕會被她嫌棄。

    他委托別人告訴他的未婚妻,他已經死在凡爾登。

    未婚妻大哭一場,尋死未遂之后,聽說和姨媽去了里昂,之后,就再也沒有在巴黎出現過。

    保羅受傷的時候都沒有這么頹廢,得知未婚妻離開之后,整個人都好像老了五十歲,所以,認識的人都叫他老保羅。

    “他的未婚妻很漂亮,現在可能已經嫁給別人了吧。”年輕的設計師感慨。

    又是一個悲劇,劉嘉嘆了口氣,不知道說什么好。

    年輕的設計師畫了幾個草圖:“這都是老保羅以前設計過的鞋樣,他的未婚妻很喜歡漂亮花哨的鞋子,他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為她設計一雙,我見過的就這么幾雙。那雙婚鞋,他都不讓我們看,說要讓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土佬開開眼界,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鞋。”

    老保羅都這個樣子了,劉嘉也不好再強逼著他工作。可能在他心中,只有他的未婚妻才配穿他最精心設計的鞋。

    劉嘉說:“現在就看你們能不能達到我的預期了。”

    甲方的預期這么好達到的嗎?

    看了幾雙鞋的草圖,劉嘉的評價最高是“勉勉強強,在意料之內。”

    最差的評價是緊繃著嘴角,默默扭過頭。

    連路易威登都為他的設計師鳴不平,劉嘉的要求太過飄渺。

    設計師每一次遞上草圖,就像在劉嘉的“我不想要”的數據庫里增添一個數據。

    終于,路易威登先生心疼起他的設計師那無辜的發際線,對劉嘉說要是實在達不到她的要求,那就另請高明吧。

    不到山窮水盡,劉嘉不想降低要求。

    只是局勢有點尷尬,真·大牌們不愁訂單,不想在她這里砸精力。

    中上等品牌的設計師,又總是拿不出讓她滿意的樣稿。

    劉嘉在工作室里看著阿牙正在削木盒子,每一刀都很流暢,看起來很解壓,她想起了荷蘭的特產——木鞋。

    “阿牙,你現在審美水平還不錯。”

    手里拿著小刀的阿牙心里一緊,這位大小姐從來都不是會沒事夸人的人。

    阿牙小心翼翼地問:“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哎呀呀,看你說的,怎么說得好像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似的……那個,你有興趣鍛煉一下自己,跳出舒適圈,開拓新業務,試試做雙木鞋怎么樣?”

    75.  第 75 章   世間99%的問題,可以……

    沒事干嘛要離開舒適圈,阿牙對于自己現在所在的舒適圈非常滿意,沒有任何想要離開的意思。

    劉嘉的哄騙行為在他身上完全沒有起作用,阿牙認真地說:“我對做鞋子實在不內行,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有效果,以前我在前線的時候認識一個人,他在入伍前就是個鞋匠,還說做了一雙很漂亮的鞋打算送給未婚妻。”

    “……你說的這個人,不會叫保羅吧?在凡爾登認識的?”劉嘉問道。

    阿牙:“原來你認識。”

    這個世界,是保羅宇宙嗎?怎么人人都認識他。

    “認識也沒有用,他不愿意再做鞋了。”劉嘉無奈地聳聳肩,“為情所困,痛失所愛,深受打擊。”

    阿牙自告奮勇去勸保羅接受劉嘉的委托,省得劉嘉整天在他身邊虎視眈眈地勸他跳出舒適圈。

    “不,我答應過潔西卡,要讓她穿上最漂亮的鞋,除了她之外,我不會再為任何人做新的鞋。”保羅堅持。

    阿牙與他當初曾在同一條戰壕里聽德語,交情過硬,在阿牙帶來的一瓶威士忌的催化下,保羅說了許多許多,他自稱死了,讓潔西卡離開,但他心里根本就放不下潔西卡,他當初上戰場,也是想把戰火擋在巴黎之外,讓潔西卡過上太平日子。

    保羅雙手捂著臉,痛苦地哀嚎:“如果,我能把鞋送給潔西卡,看著她穿上鞋,過上幸福的生活,我就滿足了。可是,她現在離我那么遠……”

    里昂離巴黎算不上特別遠,但是對于一個沒錢又殘疾的人來說,就算是巴黎市郊,也像隔了千山萬水。

    “如果是這個愿望的話,我倒可以幫忙,反正,去里昂對我來說沒什么難度。……他也想去,親自看到她穿上鞋?”

    劉嘉認真地想了想,看見潔西卡之后,保羅撲上去死纏爛打的可能性有多大。

    盡管一開始,他托人告訴潔西卡自己假死,不過他一直都沒忘記她,興許已經反悔了,萬一人家潔西卡另有佳婿,再生幾個孩子,他這么纏上去,會不會造成什么家庭糾紛。

    劉嘉拉著阿牙和彭舉一起,帶著保羅去里昂找潔西卡。

    阿牙看著沒削完的木盒子,眼里眉頭都是愁:“去里昂的話,就做不了機關盒了。”

    “嗯,不做就不做嘛。”劉嘉不明白,這是領導給你安排的活,你怕啥?

    阿牙認真地說:“不做的話,也要給錢的!”他沒忘記劉嘉給他的收入在底薪之外,還有計件工資。

    原來是這樣,劉嘉笑著說:“給!你一天也就做兩個,給你算三個好不好?”

    阿牙終于高興了起來。

    老保羅聽說要去里昂,已經粘連在一團的五官都能看出笑意來。

    他換上最好的衣服,站在鏡子前,忽然,他看見了自己的臉,興奮勁瞬間消失:“我……我還是不去了……我不想讓潔西卡看見我這樣子。”

    “你不就想讓潔西卡看見你的鞋嗎?又不是要看見你的臉。”劉嘉提醒他勿忘初心。

    保羅搖頭:“不,如果我這樣子,出現在大街上,也會被人指指點點。”

    “那你到底還想不想去里昂,把鞋送給潔西卡?”

    “想。”

    “那就去嘛。”

    “我不想讓她看見我的臉,也不想讓別人看見我的臉。”

    那還不容易。

    劉嘉找來一件店里的機車夾克,又給他找了一副墨鏡,再配上一條圍巾,把下巴和嘴牢牢圍上。

    再看鏡子里,他看起來就像一個飛行員,又像現在流行的摩托車一族。

    保羅對自己的外形終于表示滿意,與劉嘉他們一同驅車前往里昂。

    進了里昂之后,保羅指點著劉嘉應該怎么走,像一個活的GPS。

    “你不是說從來沒有來過里昂?為什么這么熟練?”阿牙問道。

    保羅沒聲,劉嘉替他回答:“在地圖上不知道看了幾百遍了吧?”

    “前面到了。”

    一座很普通的公寓樓,此時已是晚上,工作的人已經各自回家,萬家燈火,從不同的窗戶里傳出不同人家的聲音。

    潔西卡家在二樓,窗戶是亮著的,能看見人影在屋里晃動。

    “上去吧?”劉嘉問道。

    保羅搖頭:“再等等,別打擾了她的晚餐。她做飯很好吃,一個人就能做出一大桌餐,她做的蘋果派非常香甜酥脆,我不希望她把蘋果派放軟了。”

    又過了一會兒,窗戶又倒映出人影。

    劉嘉說:“看樣子,應該是吃完了。”

    “她現在可能在洗碗,不要打擾她。”

    劉嘉對他這種各種找理由的從心行為表示不恥。

    她從汽車座位下拿出一瓶清潔劑:“我去洗!還不行嗎!彭舉給她收拾屋子!今天我們當田螺姑娘,啊不,神仙教母!你就負責把鞋踏踏實實地送出去!”

    保羅被劉嘉這么一逼,再加之阿牙伸手把他拖出車:“別像個變態跟蹤狂一樣縮在車里,像個男人那樣吧,保羅!”

    他終于肯上樓了。

    站在門前,他舉起右手,久久不敢按門鈴,劉嘉抓著他的手,硬按了下去。

    門開了,開門的是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女人,她滿腹狐疑地看著門口站著的三男一女,十分警惕:“你們找誰?”

    “您好夫人,我們是潔西卡的朋友,請問她在家嗎?”劉嘉問道。

    聽說是找潔西卡的,女人才放下警惕:“她在醫院。”

    “醫院?”

    “咚咚咚……”從里屋跑出來一個非常可愛的小姑娘,她看起來兩三歲,皮膚雪白,一頭金發,嘴唇紅潤,就像童話里的白雪公主,看見門口站著那么多陌生人,她一點也不怕生,笑嘻嘻地沖著劉嘉她們打招呼:“你好~”

    “這是……潔西卡的女兒嗎?”保羅的聲音嘶啞,心里無比糾結。

    “是的。”

    “真是和她的媽媽長得一樣漂亮。”保羅的心都要碎了,“她的爸爸在醫院照顧潔西卡嗎?”

    “好了,我要哄她睡覺了,明天你們自己去醫院看她吧。”女人說,很顯然,她不想跟這些陌生人多說什么,只告訴他們潔西卡所在的醫院,就催小姑娘回屋:“你該睡覺了,親愛的。“

    “我還想再玩一會兒……“

    “不行。“

    幾人住進小旅館,保羅起初不肯住:“我睡不著,我想坐在醫院門口,明天一早我就進去看她。“

    “你會被警察帶走的!就算你不想給她看臉,頭發也該洗洗,在路邊坐一晚上,身上的味兒得多難聞,你想熏死潔西卡嗎?“劉嘉示意阿牙和彭舉兩,把保羅押進房間。

    第二天一早,醫院準許探視時間到。

    昨天超勇的想坐在醫院門口的保羅又慫了,一遍又一遍檢查自己的打扮,生怕露出一點破綻。

    “圍巾會掉下來嗎?“

    劉嘉實在受不了了他,在旁邊的藥房買了一個可以牢牢系在頭上的口罩:“來,還有什么想法,一起說。“

    “可是,這會不會太奇怪了……“

    事實上,保羅的擔憂是多余的,潔西卡所患的病是肺結核,所有進入探望的人,都必須戴口罩。

    看見有這么多陌生人來看望,潔西卡很高興,她看見只有一條腿的保羅,輕聲問:“你是保羅的戰友嗎?“

    保羅一愣,隨即點點頭:“他在軍隊里的時候,經常提起你,我今天剛好路過,就進來看看你。”

    潔西卡微笑著說:“你們真好,謝謝。“

    正說著話,昨天在潔西卡家里看見的女人就來了,她看見劉嘉他們,態度比昨天好了一些:“你們好,抱歉昨天沒有招待你們,喬治安娜的精力實在太旺盛,我被她弄得筋疲力盡。”

    “喬治安娜,就是那個小姑娘嗎?很可愛。”劉嘉說。

    保羅忽然說:“她的爸爸呢?為什么沒有在家,也沒有在這里照顧你?”

    潔西卡的笑容僵住,她微微低下頭:“她的爸爸,就是保羅。”

    保羅全身一震,聲音顫抖:“她,她是……是我的……”

    胳膊被阿牙抓了一把,他才醒悟過來,改口:“……戰友孩子?”

    潔西卡沒有注意到他的失態,點點頭:“保羅走后,我就發現,我懷孕了。”

    那個女人一邊給潔西卡收拾,一邊說:“最艱難的時候,那孩子出生了,好不容易戰爭結束,以為那個男人能回來,結果只等到他死了的消息。潔西卡還沒跟他結婚,連遺孀撫恤金都拿不到!”

    “簡妮阿姨,別說了……”潔西卡嘆息。

    簡妮沒有閉嘴的意思,她不斷數落著保羅的不負責任,數落著潔西卡的不自愛,數落著喬治安娜不肯好好吃東西,不肯好好睡午覺,現在來醫院照顧潔西卡,都很難找到一個愿意收留喬治安娜幾小時的人。

    還有喬治安娜的牛奶錢、潔西卡的治病錢……

    潔西卡十分尷尬,劉嘉明白簡妮的崩潰,這些都是一些人間瑣碎事,偏偏越小的事情,積在一起越能把人逼瘋。

    此時保羅手中緊緊抓著那雙為潔西卡做的鞋,卻送不出手。

    這個時候,潔西卡需要的不是一雙鞋,而是錢。

    劉嘉借故出去了一趟,回來時,簡妮阿姨的抱怨剛好又輪回了一圈,落在保羅頭上,劉嘉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支票:“雖然潔西卡不是保羅的合法妻子,但是喬治安娜確實是保羅的女兒,從法律上來看,她是保羅的合法繼承人。我的叔叔也是一個士兵,他欠了保羅一大筆錢,我這次跟著來,就是想把錢還給保羅,既然保羅不在,給他的繼承人也是一樣的。”

    潔西卡接過支票,十分震驚,那確實是一大筆錢,可以解決簡妮阿姨剛才抱怨內容的99%。

    她不解:“您的叔叔,怎么會欠保羅這么多錢?”

    “誰知道男人們在無聊的時候會干什么,可能是聚眾賭.博?不過既然這是我叔叔的遺愿,我也不關心他到底是怎么欠的。”劉嘉聳聳肩。

    保羅還站在一邊,手里拿著鞋盒,就是不敢送。

    劉嘉笑著對潔西卡說:“聽說您在戰前,是一位知名的舞蹈家,我們專門為您帶來一雙鞋。”

    “什么舞蹈家,只是在小劇團里跳跳舞。”

    當潔西卡看見那雙鞋的時候,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這是保羅做的對不對,是保羅?”

    這都能認出來?

    劉嘉被她的眼力震驚了。

    “你怎么看出來的?”

    “這花紋,是保羅說專門為我設計的,是我家旁的薔薇籬笆,還有這包邊……”潔西卡抱著鞋盒,全身顫抖,“是他……他還活著嗎?他為什么不來見我?”

    劉嘉轉過頭,望著身邊的保羅。

    保羅沉默片刻,終于開口:“他,確實已經死了,這也是他的遺愿,希望你能穿上這雙鞋,幸福美滿地生活下去。”

    潔西卡抱著鞋盒,精神恍惚:“是嗎……”

    忽然,她笑起來:“可惜這雙鞋……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穿上它跳舞了。醫生說,我現在就是在挨日子,很快,就可以去見我的保羅了,只可憐了我的喬治安娜……”

    “怎么會,你還這樣年輕。”彭舉的眼圈都紅了。

    喬治安娜轉頭看著一旁空著的病床:“她比我還小呢,昨天晚上不行了。我的身體我最清楚,快了。”

    病房里的氣氛十分凝重,劉嘉轉移話題:“也許,你可以試試去尼斯生活一段時間?海洋和自然對身體最好,連奧地利皇后的肺結核都治好了呢。”

    “那要很多錢啊,沒有必要浪費在我身上,我希望把錢留給喬治安娜,讓她平平安安的長大。”

    在劉嘉的示范之后,保羅也好像開竅了似的:“啊,我差點忘記說,我們退伍軍人有個基金會,就是保羅辦的,現在已經有很多錢了,按著條例,喬治安娜每個月可以從那個基金里支取一千五百法郎。不過需要一點手續,我本來想等辦完之后再告訴你。”

    忽然有大筆進賬,潔西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劉嘉剛剛給的錢,再加上一千五百法郎,足夠她們三人在尼斯過很舒服的日子。

    “我的上帝,你果然沒有拋棄你最虔誠的羔羊。”潔西卡雙手握成拳,仰起頭,真誠地感謝上帝。

    后面的事情,由阿牙一手操辦。

    劉嘉和彭舉在離開之前,又去看了一次他們,現在潔西卡已經回家了。喬治安娜快把簡妮折騰死了,她看到什么都好奇,偷偷穿上保羅給潔西卡做的鞋,學著大人模樣走來走去,腳太小,人太大,差點一頭磕到桌角上。

    劉嘉眼疾手快抓住她,笑著說:“這么小就有想當模特啦?”

    喬治安娜抬著小臉天真地問:“什么是模特呀?”

    “就是可以穿特別特別好看的衣服,在舞臺上走來走去,有好多人看你。”

    “我想當模特!!!”喬治安娜像是要證明自己一樣,跑到衣櫥里,把自己最漂亮的裙子翻出來穿上,在劉嘉面前轉圈圈,蹦蹦跳。

    “你這么調皮,誰會讓你當模特。”潔西卡搖頭。

    “我可以安靜的!”喬治安娜馬上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個小木偶。

    “巴黎確實有一些品牌需要童裝模特,但是你還太小了,媽媽可能會舍不得你哦。”劉嘉說。

    潔西卡輕輕地說:“如果可以的話,您可以幫助她實現這個愿望嗎?”

    劉嘉一愣,喬治安娜才三歲,她沒見過有母親愿意在這個時候離開孩子的。

    “我的病,醫生說傳染性很強,我很擔心會傳染給她,可是,我身邊已經沒有其他人可以照顧她,簡妮阿姨每天照顧我,都已經十分吃力。

    我相信你是個好人,如果我的病已經沒有傳染性了,我再接她回來。如果我死了,您想養她,就養著她,隨便您管教。如果您不愿意養,就勞煩您為她找個好人家……”

    劉嘉還沒開口,保羅先一口答應了:“我們一定會好好對她。”

    ·

    ·

    回到巴黎,安頓好喬治安娜,劉嘉微笑看著保羅,沒等她開口,識相的保羅先說:“我會賺錢還你的。”

    保羅開始為《海的女兒》設計鞋,小人魚公主、公主的姐姐們,所有的鞋都交給他。

    公主姐姐們的鞋很快得到劉嘉的肯定。

    對于展示技術用的人魚公主宮廷鞋,劉嘉始終只有一句:“……嗯……要不,你再想想?”

    終于有一天,他拿來的設計圖讓劉嘉眼前一亮,鞋跟與鞋口的輕紗與珍珠裝飾,就像海洋公主應該有的樣子:“對,就是這種感覺。你怎么想到的?”

    “是我的一個鄰居給了我靈感。”保羅老實承認。

    劉嘉對他的鄰居很感興趣,見面之后,卻發現那就是一個小男孩,跟卡拉揚差不多大。

    他平時很喜歡看保羅做鞋,又喜歡看雕塑和繪畫,所以在保羅快頭禿的時候,說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小男孩對自己的想法十分驕傲,在劉嘉問他的時候,他回答:“我最喜歡弗拉戈納爾的畫,這雙鞋,是我最喜歡的《秋千》里的那只,稍微做了一點改動。”

    “好好干,以后我的鞋匠攤可以交給你了。”保羅呵呵笑。

    劉嘉問小男孩的名字。

    “我叫維維爾,羅格·維維爾。”小男孩驕傲地說。

    劉嘉摸摸鼻子,保羅的鞋匠攤應該沒有希望被繼承了,DIOR和圣羅蘭不會同意的。

    76.  第 76 章   有彩色膠片為什么不用?……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路上這么多美女?”

    趕早起來上班的路人困惑地看著源源不斷的美女們從地鐵口、公交車站冒出來,還有不少人是自己開著車來的。

    她們每個人都腰細腿長,身材高挑,活生生把整條街的平均身高往上拔了20公分。

    今天是Emma’s house為沃子爵城堡服裝大秀挑選模特的日子。

    上次的大秀之后,恰好世道太平,除了大秀之外,無事可報。于是巴黎各大報紙上足足兩周都在說大秀的事,有罵顛覆童話,破壞孩子們美好童年的,也有夸勇于探索,勇于突破的。

    有深扒香奈爾的,也有分析劉嘉的。

    不管是罵還是夸,曝光量放在那里,公主和后媽都火了不說,連那個出場最多三分鐘的仙女都接日程接到手軟,打包出場的王子們人均身價都從三十法郎一場提到了兩百法郎。

    這是第二次大秀,劉嘉剛放出消息,電話就沒歇過,不是模特自薦,就是經紀公司來求合作,晚上睡覺得拔了電話線才能安靜地躺下。

    如果是在21世紀,模特都有模特卡,想要找什么樣的人,經紀公司直接遞上一撂模特卡,身高、三圍、模樣、有沒有經驗,一目了然,可以迅速篩選出初步符合要求的人。

    但此時的經紀公司還不那么成熟,自己跑來碰運氣的人更多。

    為了保證大秀質量,劉嘉得一個個都看一遍。

    這個時候的臺步沒有之后的那么規范,模特也不會冷著一張仿佛對人生失去希望的臉,像無情的機器人那樣向前走。

    大家都比較隨性,正好劉嘉的服裝秀講究的是故事性,要的就是模特不僅要把衣服漂亮的展示出來,還要能把故事表達出來。

    一個上午,劉嘉看了三十多個漂亮模特,到最后已經審美疲勞了,看誰都一樣。

    “先暫停十分鐘。”劉嘉走出辦公室,打算到街上看看普通人,調整一下自己的認知。

    此時她想到藝人經紀公司,還有北影、中戲、上戲……專家就是專家,每年招新的時候看那么多帥哥美女,就沒有看木了的時候嗎?

    在路邊看了五分鐘的平凡路人,劉嘉覺得自己又可以了,她轉身想進門,忽然看見一輛車從遠方過來,停在她的門前。

    從車上下來的是一位漂亮的姑娘,生得頗為野性,不笑的時候高冷范十足,她向劉嘉走來,露齒一笑:“這里是在招模特嗎?”

    那笑容又陽光燦爛,感覺很適合去拍牛奶、健身之類的健□□活類廣告。

    劉嘉點點頭:“進來吧。”

    從進門到上二樓,那個姑娘問劉嘉:“你也是來面試的嗎?看你剛才在外面站著,是不是有點緊張?要不要吃塊口香糖?你很漂亮,很有希望被選中的……”

    哦,是個自來熟的社交牛逼癥患者。

    一直到進門,劉嘉在椅子上坐下,她才露出驚訝中帶著點尷尬的表情。

    劉嘉笑笑:“你的性格挺好。”

    這位姑娘名叫赫勒·奈斯,今年剛滿二十歲,出生在南方的鄉村,十六歲的時候來巴黎后,一直在做藝術家的模特。

    四年前,她除了做模特之外,還學跳了芭蕾,現在已經掙了不少錢。

    在走臺步的測試中,劉嘉看出她身上的肌肉線條非常漂亮,看得出經常運動。

    “除了跳舞之外,你平時做什么運動比較多?”

    “還有滑雪,哦,我超愛滑雪,冬天的時候,我都會去瑞士一段時間,那里的雪場棒極了。”

    “很好,你被錄用了。”劉嘉說,“下周一過來量尺寸,請注意保持體型。”

    “沒問題。”赫勒拋了一個飛吻。

    她離開房間,很快,街上響起引擎聲,劉嘉隔著窗子,看見那輛車“嗖”的就只剩下一個遙遠的背影。

    這姑娘實在太野了,劉嘉覺得可以給她安排公主姐姐,或者海底女巫的角色。

    可以穿一身黑色緊身皮衣,或者稍微保守一點,穿著連體褲。

    ·

    ·

    量完尺寸之后,劉嘉就直接帶著模特們去沃子爵城堡找點站位。

    尋找最適合用來做服裝秀的場地。

    要考慮到模特與環境的效果,還要考慮到觀眾席的位置。

    藍天、白云、綠樹、繁花,漂亮的姑娘們站在水邊,水中的倒影讓她們像傳說中的水中仙子。

    劉嘉看著走臺步的模特們,已經在腦海里構建出大秀那天晚上的場景。

    可恨現在照片是黑白的,電影也是黑白的,就算拍下來也缺失了太多的信息,那條閃閃發光的大裙子,變成黑白灰,豈不白白浪費設計師們掉的頭發?

    劉嘉越想越不甘心,忽然她一琢磨,誒?不對啊,她在卡佩夫人家見過一張疑似彩色照片的圖掛在墻上。

    打電話過去一問,卡佩夫人回答:“啊,是的,確實是照片。”

    劉嘉眼睛一亮,馬上問那彩色照片是誰給拍的。

    然后才知道,原來這年頭不是沒有彩色照片,不過那個彩色照片,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跟后世的P圖差不多一個意思。

    拍出底片之后,再用土豆淀粉和感光乳劑往上刷刷刷。

    所以拍出來的照片,三分像照片,七分像油畫。

    而且就光線與明暗層次來說,還不如油畫。

    劉嘉有些不開心,她抱怨道:“那得涂多久啊。”

    “是啊,大家都這么說,所以我們家每年的家族合照,還是用畫師,畫出來的效果比照片要好很多。”

    劉嘉嘀咕:“照相機都發明這么多年了,為什么大家都還在跟土豆較勁,就不能把技術稍微提高一點點,讓生活更簡單一點點嗎。”

    “啊,說到這個,我想起來了,路易斯跟我說過,他們現在正在研究一種比較簡單的上色方法,不過這么長時間,他都沒有說有什么成果,可能還沒有試出來。”

    “也可能缺材料,可能他們之前用的是德國貨,工廠倒閉了。或許我可以幫他們找找。”

    卡佩夫人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哦Emma,你真是太不務正業了,把你的熱情多分一點給你的衣服好嗎?我每個月都想穿新款式的衣服呢,你的速度太慢了。”

    “真是很抱歉,我一定會好好鞭策我的設計師們,不讓他們拿著工資在設計室里睡覺。”劉嘉笑著回答。

    最終卡佩夫人將路易斯的地址告訴她了。

    出于謹慎,劉嘉還是決定問一下路易斯的全名,免得再突然冒出莫奈那樣的巨匠,而自己還一臉相逢不相識的傻樣。

    “路易斯,他姓什么?”

    “盧米埃,他還有一個哥哥,叫奧古斯塔·盧米埃。”

    劉嘉肅然起敬,盧米埃兄弟,電影之父,她家旁邊的商場里就有盧米埃影城呢。

    此時兄弟倆就住在巴黎,很容易就找到了。

    哥哥今天不在家,弟弟路易斯·盧米埃接待了她,他今年已經五十六歲了,精神還挺旺盛。

    得知劉嘉的來意,他挺高興:“事實上,我們已經有了全新的技術,Autochrome Lumière拍出來的照片,就不會毫無層次感,比宗教畫還要死板僵硬……”

    弟弟路易斯把他們的研究成果展示給劉嘉看。

    他手中的照片,雖然清晰度還差了一點,不過基本已經達到了現代照片的水平。

    “我們的彩色照片比六十年前的技術要提高了許多。”路易斯熱情地介紹。

    劉嘉好奇問道:“不是用土豆淀粉了嗎?”

    “當然不是,親愛的女士。”路易斯笑著搖搖頭,“我們所使用的是三色照片工藝,您一定知道濾色器吧,我們的技術是以三種分離影像為基礎……微粒網屏……全色圖像……”

    聊天內容逐漸進入劉嘉的知識盲區,再聊下去,她連單詞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她機智地轉移話題:“所以,彩色照片并不是不能實現,只是稍微貴一點對嗎?那彩色攝影技術是否已經有了呢?”

    路易斯更高興,他拿出一個巨大的膠片盤,拉著劉嘉到小黑屋里看電影。

    說是電影,其實是紀錄片,不,連紀錄片都不是,影片里呈現的是各種景物,山、水、樹、還有人,沒有什么主題,就像一個隨心拍。

    重點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彩色的,除了清晰度差了一點之外,沒有什么缺點。

    在放片子的過程中,路易斯繼續熱心地介紹彩色攝影的成像原理,劉嘉只記得鹵化銀、負片,還有寫成中文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兒的某種堿性物質,好像是什么感光乳劑,什么光學增感劑……

    之后,她手中拿著的包不小心落到地上,她彎腰撿包,再直起腰的時候,她就完全聽不懂露易斯在說什么了。

    等路易斯興沖沖地說完:“……你覺得怎么樣?”

    “特別好!”劉嘉由衷地說,“我想用這個技術,拍我的服裝秀,能實現嗎?”

    “技術上完全沒有問題。”路易斯微笑,然后給劉嘉報了一個膠片價格。

    劉嘉頓時明白為什么1906年就有彩色攝影短片,而第一部彩色電影在1935年才出現。

    拍二十分鐘還好,拍兩個小時的電影,真是心疼到滴血啊。

    77.  第 77 章   導演比甲方還要可怕……

    盡管彩色膠片貴到讓人心碎,但是為了在服裝秀時拍攝順利,就必須做一些試拍。

    劉嘉計劃在陰天、雨天、黑夜、白天等光線和濕度不一樣的環境條件下各進行一次測試。

    膠片,是要錢的。

    試拍,也不能像盧米埃兄弟那樣拍拍花草樹木就完事。

    劉嘉的計劃是拍一個VLOG式的短片,偽紀錄片形式,拍攝巴黎普通的一家四口的生活。

    一個在外面工作有成的媽媽,一個在家工作的手藝人爸爸,一個悶悶的大哥,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妹。

    爸爸媽媽由專業演員擔任,這年頭沒有什么童星,劉嘉就去把熱愛做鞋的羅格維維爾找來:“想不想掙點錢?”

    “不,我要畫畫。”羅格小朋友,從小就表現出對藝術的熱愛。

    “你來我這畫,我給你錢,二十法郎怎么樣?可以買九公斤面包。”

    “成交!”

    小妹妹就讓喬治安娜本色出演。

    正好她也想試試喬治安娜到底能不能勝任模特,要是太皮,在場上不聽指揮,那她長得再可愛也不能用。

    本來劉嘉擔心羅格會很煩這個精力旺盛像個永動機似的小妹妹,沒想到兩人相處挺融洽,喬治安娜總是喜歡坐在羅格身邊,看他畫畫,還像個小助手一樣給他調顏料,把自己弄得像只花臉貓。

    正式開拍,劉嘉關注著燈光、機位、角度,兩位專業演員關注儀態、表情、情緒表達。

    兩個小孩一切如常,就像正常的生活那樣。

    第一天很和諧,第二天一早,還沒有開拍,喬治安娜驚天動地的哭聲把劉嘉嚇了一跳。

    “怎么啦?”劉嘉聞聲趕到,只見喬治安娜從頭到腳,五顏六色,頭發、臉、衣服上,沾滿了顏料,小臉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鼻涕泡泡隨著她哭泣的頻率不斷從鼻子里吹出來。

    羅格手里握著畫筆站在一邊,看起來也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她把我的調色板打翻了。”

    剛才羅格支起畫板,開始調顏色,然后隨手把調好顏色的盤子放到桌邊,喬治安娜路過,看見有東西突出在外面,就好奇地想去夠。

    她的手指按在調色盤的邊緣,稍微那么一用力,整個調色盤從桌子上落下,里面剛剛調入松節油的顏色從頭潑到腳,原木色地板也沒有幸免。

    “嘖,你怎么這么調皮,應該有一個會飛的小攝影機一直跟著你,拍下來,等你長大了放給你看。”劉嘉帶著喬治安娜去換衣服。

    剛走了兩步,她忽然停下來……

    雖然這只是個測試短片,但是不值入一下廣告,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攝影師到位,劉嘉說了一下自己的需求。

    第一場就拍小妹妹打翻顏料,爸爸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給女兒洗頭換衣服,被打斷思路的爸爸訓斥了兒子,連帶著兒子也很生氣。

    媽媽回來發現女兒的衣服洗過了,但是沒有洗干凈,反而把好好的衣服洗成一團爛菜葉似的。兒子的作業畫一點都沒有動,兒女還處于冷戰狀態。

    她問丈夫發生了什么,丈夫抱怨她為什么不留在家里,這種事女人干了幾千年,就應該讓擅長這種事的女人留在家里干家務。

    接下來,夫妻倆開始對吵,女兒嚇得哭,兒子回到屋里用枕頭捂著耳朵……

    “真是一團糟。”

    這種場面確實太家常了,拍攝的攝影師都遇到過差不多的事情,感同身受。

    “下面該轉折了。”劉嘉說。

    剛踏進門的鄭不艾和彭舉兩人一頭問號的被拉到拍攝地,換上家政服務的制服,手里拿著清潔劑。

    他們倆一個負責刷地板,一個去洗被弄臟的衣服。

    錦兒也沒閑著,她也穿著制服,給喬治安娜吹頭發,講故事。

    同一時間,媽媽在外面工作賺錢,手藝人爸爸在屋里做雕塑,大哥羅格繼續調他的顏色畫他的畫。

    媽媽回家之后,女兒還是干干凈凈的女兒,爸爸完成了他的工作進度,大哥的畫也勾出了大概的模樣。

    沒有人因為打翻了顏料這件事受到影響,變得不開心。

    最后一個鏡頭是屋里的一家人和樂融融,鏡頭拉遠,從窗戶出去,鄭不艾、彭舉和錦兒微笑著轉身,面對觀眾,伸出大拇指。

    “這個時候出一句話:Emma家政,讓你一天好心情。”劉嘉在一旁指指點點。

    最后一個場景是拍雨天,劉嘉找來水龍頭做人工降雨,讓濕度提高,測試膠片會不會受影響,她打算讓沃子爵城堡的250個噴泉一起打開,要是膠片太脆弱影響拍攝效果可不行。

    為了讓喬治安娜老實點,劉嘉給了她兩個布娃娃和一堆可以用來換裝的小玩意兒,讓她給羅格當小模特:“你就坐在那里玩娃娃,不要離開,不要亂跑,不要說話。”

    三歲的喬治安娜竟然真的做到了,她致力于給娃娃編頭發、換衣服,插花,還在嘴里咦咦呀呀地編娃娃的故事。

    在鏡頭里看,她就是個可愛小天使,又漂亮又聽話,不叫不鬧不惹事。

    劉嘉心說這孩子可以,平時調皮,該收的時候能收住。

    拍攝計劃完成,成片效果挺不錯。

    拍都拍了,總得剪輯成片,不然白放在那里也浪費。

    劉嘉是個只會用愛剪輯來剪片的人,必須看著活動著的片子才能動手,像現在這種看著定格的膠片剪片,她真的做不到。

    折騰了半天,耗盡耐心不說,完全沒有成果,這讓她感到很挫敗。

    盧米埃兄弟對劉嘉的測試數據也十分滿意,他們根據這次的拍攝結果,又開始了對膠片制作技術的調整升級。

    有一次,盧米埃兄弟倆在工作室舉辦小型宴會,主要目的是展示他們的新膠片效果。

    順便拿劉嘉用老膠片拍的視頻做為對照組。

    過來的客人都是當時歐洲有頭有臉的電影人,不過劉嘉一個也不認識,斯皮爾伯格、喬治盧卡、詹姆斯卡梅隆都還沒出生呢。

    導演們對新技術贊不絕口,一問價格,他們轉而開始討論舊膠片拍的故事。

    其中有一個人的聲音最大,對運鏡、故事什么的一通挑剔,唯獨沒讓他BB的,就只有故事的表現形式,兩種不同結果的對比。

    其他人想給劉嘉挽尊,還沒說兩句好話,就被他懟了回來:“那個影頭的重點在哪里?要拍的是屋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嗎?情緒根本就不在那!”

    一位叫杜拉克的女導演輕聲安慰劉嘉:“親愛的,你不用在意他的話,他只不過是一個演員罷了。”

    “演員?”劉嘉有些意外,聽他那般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氣勢,起碼也得是個奧斯卡小金人的得主。

    “他叫什么?”

    “柯蒂斯,邁克爾·柯蒂斯。”

    劉嘉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她只關心為什么一個演員會出現在這里。

    “他本來是個演員,然后拍什么劇都對導演不滿意,百般挑剔,最后老板跟他說,要么你有本事自己上,要么你就滾。他就拍了一段,他們老板覺得他拍得很好,就讓他當導演了。”

    劉嘉聽得不禁莞爾,“你行你上””我上就我上”,然后還真的成功了,也算是勵志。

    邁克爾在一番挑刺之后,又說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是他會怎么拍。

    幾位已經成名的導演開始對他的設想進行挑刺,很有一種舌戰群儒的感覺。

    劉嘉很客氣地問他:“反正拍是不可能重拍的,太貴,那么按你的故事邏輯設計,還能有什么更好的剪輯方法嗎?”

    “這么多糟糕的鏡頭,能用的沒幾個。”邁克爾對攝影師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抨擊。

    劉嘉笑笑:“拍得全是好鏡頭,怎么顯出剪輯的本事來,一鏡到底不就行了”

    在她的年代,有幾個正片糟到讓人罵街的片子,硬是讓營銷推廣公司給剪出史詩級大片的效果,被騙進電影院的觀眾沒有一個不罵的,但是那公司的生意爆好。

    畢竟給好片營銷出票房不算本事,能把爛片給拉上去的才叫牛逼。

    劉嘉的言論激起了邁克爾的斗志,他強烈表示垃圾就是垃圾,重組了裝進禮盒再扎上綢帶還是垃圾。

    他放話:“要是我拍,一鏡到底都比這強!”

    “是嗎?”劉嘉微笑,“那你有興趣來拍嗎?我可以用最新的膠片來拍。”

    一聽這話,盧米埃兄弟先激動了,他們拼命游說邁克爾接受挑戰。

    邁克爾也很想試試新膠片的感覺。

    三方一拍即合。

    原班人馬全部請回來,喬治安娜第一次被潑顏料時惶恐不安,第二次開心極了,穿著沾滿顏料的鞋在地板上蹦蹦跳跳,小臉笑得像花兒一樣。

    羅格也比第一次拍的時候開朗,他和喬治安娜在一起的時候,就像一個真正的大哥哥。

    有時保羅也會過來在旁邊看著,他還是全副武裝,包裹得非常嚴實,不敢把臉露出來一點。

    喬治安娜一點都不覺得他的裝束過于奇怪而不敢接近,她嘻嘻哈哈的在他身邊跑來跑去,劉嘉給了她一本童話書,但是沒人念給她聽,她就拿著童話書爬到保羅的膝蓋上,纏著他說故事。

    保羅問:“你不害怕我嗎?”

    喬治安娜笑嘻嘻地仰起頭:“不怕,你像我媽媽一樣。”

    “咳,我是男的,不能當你媽媽。”

    喬治安娜偏過小腦袋,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沒有爸爸,我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樣的。”

    “埃里歐先生呢?”那是在劇里扮演爸爸一角的人。

    喬治安娜搖搖頭:“他像Emma,不像媽媽。”

    小孩子實在說不清自己的感受,顯得十分苦惱,保羅揉揉她的腦袋,擦了擦眼睛,開始給她講故事。

    邁克爾確實厲害,效率一流。

    他利用原有的故事架構,用新技術又重拍了一版,除了運鏡、角度之外,他的光影、留白都很強,一個掃過去的鏡頭,都能讓人感覺到這家人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樣。

    劉嘉覺得他將來應該大有作為,她看過不少黑白名片,但是這些導演的名字她一個都想不起來,邁克爾是將來拍《亂世佳人》的導演也說不定。

    新膠片拍出的短片,被盧米埃兄弟和其他導演拿去,做為展示新技術的手段,在各種場合放給別人看。

    在一個時尚沙龍上,有一位夫人向劉嘉走來:“你好,Emma,我是Jeanne Lanvin。”

    Lanvin,浪凡?

    劉嘉向她笑笑:“你好,今天的天氣真不錯。”

    隨便的聊了聊天氣,浪凡夫人向劉嘉打聽:“你拍的那段廣告里的小姑娘是在哪里找的?”

    “是朋友的女兒。”

    “她實在太可愛了,她的父母愿意讓她再多拍一些廣告嗎?”

    劉嘉知道浪凡現在的主營業務是童裝和少女裝,與自己的業務不重疊。

    “那我需要問問她的父母。她的母親在尼斯,說不定過一段時間就會把她接走。”

    劉嘉把這事告訴保羅,他聽見需求和拍攝酬金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問道:“會影響喬治安娜以后上學讀書嗎?我不希望她將來成為一個不學無術的花瓶。”

    “應該不會,只要將來不會沉迷拍廣告賺錢,而接太多拍攝的話。”

    保羅猶豫再三,最終答應了。

    潔西卡得的是肺結核,她需要在舒適的環境里靜養,要吃的好,喝的好,身邊的事情都有人料理照顧,單單是簡妮一個人,太辛苦了,如果有更多的錢,就可以多請幾位護士。

    “我是一個沒用的父親,如果我能賺更多的錢,就不需要這么小的孩子工作,她應該有更快樂單純的童年。”保羅嘆氣。

    劉嘉安慰他:“拍童裝廣告,對喬治安娜來說,可能也是快樂的玩耍呢?”

    她又通過電報讓潔西卡知道這事,潔西卡的回復很簡短:我相信你。

    考慮到在拍攝現場,可能會有很多人,人一多,病就多,這么一個小小的孩子,免疫力不行的話,生病的機率就會很高。

    劉嘉便打算給喬治安娜把能打的疫苗都打了,順便讓她廠里的工人們也一并打了,上一次白喉的流行實在是給她帶來了極大的麻煩,要不是靠華工的幫忙,她現在還不知道變成什么樣。

    防天花的牛痘那必須安排上,那糟心玩意兒,得上之后,就算好了,也一臉麻子,小姑娘一臉麻子得多郁悶。

    距離葉卡捷琳娜二世接種天花疫苗已經過了很久,技術水平基本穩定。

    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防止結核病的疫苗,如果給喬治安娜打上疫苗,潔西卡也不用太擔心會傳染給女兒。

    劉嘉打聽到巴黎的巴斯德研究所已經通過制作牛痘的經驗,制作出了結核病疫苗——卡介苗,現在還在臨床實驗階段。

    劉嘉把這個好消息拍電報告訴潔西卡:“等喬治安娜打了疫苗,她就可以來找你了。”

    潔西卡沒有回復。

    ·

    ·

    劉嘉所有的設計團隊都在為大秀準備著,邁克爾似乎還想過過新膠片的癮,他要求加入拍攝團隊。

    他加入之后,團隊里的其他人幾乎怨聲載道。

    本來只是想來混一個畢業設計的同學們,提前見識到了甲方的可怕,邁克爾非常挑剔,有時候只因為一點點的角度問題,就要他們把整個架子全部拆了重做。

    模特們本來只要隨心所欲的走一走就可以了,邁克爾卻對她們的動作、姿態都有非常細的要求。

    “你為什么要像沒骨頭似的站著,你想表達什么?你是一個成功的女人,不是哪個富翁包養的金絲雀!”邁克爾在現場簡直就是個暴君。

    劉嘉本來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夠變態的甲方了,現在與邁克爾一對比,她覺得自己還挺仁慈的。

    終于有一天,模特們受不了了,有五六個模特過來,對劉嘉說:“我們又不是演員,他為什么對我們要求這么多!如果不把他換掉,我們就不干了!”

    已經排了這么長時間,再找新人對劉嘉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成本損失。

    劉嘉找到邁克爾,問他能不能稍微放低一點對模特們的要求,畢竟這只是一場時裝秀,能把衣服展示出來就很好,現場觀眾能過得去就行,拍攝只是附加的。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糟蹋膠片。”邁克爾斷然拒絕。

    劉嘉本可以讓邁克爾卷鋪蓋走人,不過她也不想放棄,都折騰這么久了,現在放棄,就是沉沒成本。

    “要不,先實拍一次,看看效果,實在太難看,她們也沒話可說,要是效果還不錯的話,我們就不要太為難她們了,好嗎?”

    劉嘉拿出和稀泥的最大水平,好言好語勸說。

    邁克爾愿意參加,本來就是沖著能用彩色膠片拍攝,既然掏錢的老板說可以來一段實拍,他沒有任何意見,還非常高興。

    模特們本來已經想散了,劉嘉好說歹說,再加上她們也好奇拍出來會是什么樣子,便決定再忍最后一次。

    劉嘉給邁克爾的要求是拍五分鐘,一鏡到底,沒人也沒時間做剪輯,如果拍出來的成果不能打動模特,要么他放低要求,要么請他另尋高就。

    折騰了四個多小時,只為拍五分鐘。

    要不是想看看這個傲慢的男人能搞出什么成果,模特們早就不干了。

    終于,等到可以看成片的時刻,模特們早在私下說好,不管他拍成什么樣,都要說難看,絕對不會給他一點好臉色!

    唯一的訴求:讓他閉嘴,或者滾!

    此時已經天黑,所有人都圍在空地上,等著看。

    幕布放下了。

    放映機啟動。

    光柱打在白色的幕布上,鮮艷的場景出現在模特們的面前,接著,模特們按出場順序一個接一個的出來,她們的走位、表情都展示在幕布上。

    鏡頭里只出現了戴著手鐲的右手,熟練的運鏡讓人對這只手的主人產生無限遐想。

    “哇,是我!”手的主人,率先打破了“我們一起說他壞話”的約定,驚喜地叫出聲。

    她被身旁的模特瞪了一眼。

    再然后,大家紛紛拋棄同盟,確實把她們拍得太漂亮了,每一個動作都像充滿誘人的魅力:“哦,我的天,我只是隨便撩了一下頭發,沒想到這么好看……”

    在模特們終于理解為什么導演要這么折騰的時候,劉嘉聞到一股不祥的味道。

    銀幕上的畫面突然卡住了,然后,投影出來的圖框中間開始變黑,開了個洞……

    “快跑,著火了。”劉嘉大叫一聲。

    所有模特和邁克爾跑得飛快,劉嘉跑了幾步,迎面撞見聞訊而來的彭舉和鄭不艾,他倆各端一個水盆,顯然是來救火的。

    劉嘉攔著他倆:“有毒,別過去。”

    “就這么讓它燒?”彭舉問。

    價格不菲的電影放映機正在雄雄燃燒。

    “總比燒了人好……”劉嘉看著它,話鋒一轉:“反正我買火災險了。”

    78.  第 78 章   在中國人面前裝神弄鬼?……

    相比慌亂的模特們,劉嘉的反應簡直從容到好像演習過無數次,而且她還提前買了財物火災險。

    要不是放映機是邁克爾親自操作,他幾乎會以為是劉嘉動的手。

    “您是我見過的最冷靜的女士。”邁克爾由衷贊嘆,在大多數人的印象里,女人們是見到小老鼠小蜘蛛就能叫得驚天動地,迫不及待往椅子上蹦的人。

    面對突然起火冒濃煙,她居然不是自己先跑,而是先叫別人,還攔著要救火的人不讓他們過來。

    劉嘉笑笑:“這說明您見過的女士還不夠多。”

    在劉嘉很小的時候,她看過《黃飛鴻——獅王爭霸》,里面十三姨放電影的時候忽然起火的場景把她嚇了一跳。

    做為一個把《死神來了》當安全生產教育片來看的人,劉嘉認真的找了很多資料,知道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之前的電影膠卷是硝酸纖維基,不小心就起火,燒死過很多人,還毀了不少珍貴資料。

    所以她一拿到這臺放映機,立馬就去買了保險,而且是按頂格買的,當時賣保險的人嘴角上揚得有多高,現在理賠員的嘴角就下垂得多厲害。

    這次邁克爾拍的只是測試片,沒有保存價值,劉嘉一點也不遺憾。她唯一表現出遺憾、難過的表情,是保險公司的理賠員上門來做核損的時候。

    保險公司賠的錢足夠再買一個放映機,附加半份彩色膠片。

    模特們十分難過,她們第一次看見自己那么好看的樣子,可惜只看了一遍就沒了。

    邁克爾站在一旁,雙手抱在胸前,眼睛冷冷地看著那些惆悵的模特們。

    然后,他開口了:“只是五分鐘的測試,沒有什么好可惜的,正式的服裝秀上會把你們拍得更好看。”

    原先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對他見鬼的細節和要求各種不配合的模特們徹底服了,現在不管邁克爾犯什么類型的完美強迫癥,她們都積極配合。

    第二天,邁克爾對過來干活的巴黎國立美術學院的畢業生們又提出各種微小操作的意見,他們煩不勝煩。

    可是跟前一天不一樣了,之前與他們這些勞動人民站在一起的模特們,她們……叛變了工人階級!

    她們跟邁克爾統一口徑了。

    模特們用各種天花亂墜的詞匯來形容那條已經被燒掉的膠片上記載著怎樣的美麗。

    “能有什么不同啊?”一點都不想再修改的同學說。

    模特們異口同聲:“真的很不同!”

    同學們被模特們的話挑起了極大的好奇,他們也想看看最終呈現效果。

    模特們七嘴八舌:“看完就燒掉了。”

    “火很大,可嚇人了。”

    同學們面面相覷,怎樣的大款姐姐,彩色膠片啊,多貴啊,怎么看完就燒了?

    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問:“是為了保密嗎?”

    “是為了向化學系的學生表達憤怒和不滿,為什么不能早點研究出更安全的膠片。”劉嘉笑著過來,身后是幾個拎著食物和飲料的人,“大家都辛苦了,來吃點小蛋糕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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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裝秀最重要的幾個要素都已經定了,接下來就是決定邀請誰做嘉賓了。

    《VOGUE》雜志必須有,《芭莎》在法國的記者站也沒有被漏掉,至于報紙那絕對不可少。

    還有她的合作伙伴們、朋友們、店鋪買到VVVIP的貴賓們。

    算來算去,能保證在第一排看清楚的超尊貴觀眾,能坐得下四十個,可以坐在后排看熱鬧的有一百個,再往邊緣了散開的人,有一百個。

    再多就無法保證觀看質量,人太多也顯得這秀不夠高端。

    上次往電影前面直接插廣告的操作收益頗豐,劉嘉打算這次也這么干,只是不知道后面會有什么片子可以讓她蹭一蹭熱度,又不能把電影的廣告全買了,買不起。

    在大公司里干活,每拿公司的錢往下砸,都得讓老板知道:為什么要砸這個項目,砸下去有什么收益,收益的保證從哪來。

    當年做項目PPT做得要死要活,現在自己出來單干,劉嘉發現自己的想法跟老板的想法沒有什么區別。

    她找了很多過去的報紙,看上面的影評文章,又想辦法去各個電影院打聽最近有沒有什么票房保證之類的明星或導演。

    還有盧米埃兄弟家經常會有一些電影人的聚會,劉嘉也參與了幾次,聽聽他們對某位導演將要開拍,或者已經拍完的新片的預判。

    熟人好辦事,劉嘉一層一層的認識了好幾個此時在法國很有名的導演,那些導演聽過Emma的名字,也不反對與她交流。

    他們都答應可以以優惠的價格,在自己的片子前面掛上劉嘉的廣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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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著童話里,海底公主一共有六個,女巫一個,陸地上的公主有一個。

    人數不夠展示衣服的。

    劉嘉把小人魚那個不老不死的外祖母也給拉上,陸地上王國再給安排個女執政官、王子身邊再配一個女巫。

    公主們走青春靚麗少女風,外祖母是溫和慈祥的端莊風格,其他人走成熟霸氣御姐風。

    赫勒·奈斯是女執政官,她往城堡門口一站,那氣勢就讓人有足夠的信服感:她就是這個城堡里管事的。

    保羅為赫勒奈斯設計的鞋是高統皮靴,靴筒上釘著銀色的鉚釘,用細鐵鏈做裝飾。

    此時市面流行的女裝風格,是將腰線放低,掛到臀部以下,然后再散開,是一種松散悠閑的狀態。

    給赫勒的衣服則完全反其道而行之:高腰褲,腰線提到肋骨下方,上衣是無袖的,肩頭部分收束到高領口。外套是黑底紅條紋的收腰夾克。

    頭發全部向上梳,用一枚小發冠固定住。

    烈焰紅唇、煙熏妝這些“黑化”標準妝容,也沒有落下。

    “我覺得我好像《天鵝湖》里的黑天鵝,這會不會顯得我太壞了。”赫勒看起來挺叛逆,其實內心還是個小姑娘,她自己被鏡子里的自己給嚇到了。

    “好人都是相似的,壞人各有各的魅力。再說,你也不是壞人,你是站在公主那一邊的,我們就要打破固有思維,跳出刻板印象……”劉嘉一通忽悠,赫勒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是很懂,但她找不到論據反駁,于是只好從了。

    其實劉嘉知道做為一個平平凡凡的人,不要想著能引導潮流,實力沒有到那個份上,只會給無情的拍死。

    她給赫勒設計的衣服只是一個試驗,劉嘉自己比較喜歡這種看起來是壞人,其實是好人的套路。

    再說反正就一套,就當試水,就算沒有任何水花也沒什么要緊的。

    人魚公主的姐姐中有一位走知性路線,劉嘉對設計師的要求是:這一身不要太跳出常規,必須可以穿出門不會嚇到人,但是又不能太日常,能參加總統選舉不露怯,能讓人感到親和的同時,又有一種羨慕和仰望的感覺。

    又來了,又來了,這熟悉的味道,這可怕的感覺……設計師用力抓了抓頭發,頭皮有點涼。

    劉嘉看著他那張好像被揉成一團的臉:“這身衣服的第一位客人,會是居里夫人。她將會去美國參加各種大型活動。你要是覺得自己接不住這個活,我就找別人。”

    開玩笑!

    為兩屆諾貝爾獎獲得者做衣服的好事,怎么能落到別人手上!

    “不用,Emma小姐,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能力,我可以!”設計師雙眼放光,緊緊握住手里的鉛筆。

    ·

    ·

    距離服裝秀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根據舞美同學們的設計,許多舞臺裝飾已經搬進了沃子爵城堡。

    最后,也是最重頭戲的,是訂制的幾面大鏡子,要靠它們反射花園里的河道,營造出飄渺的水中氣氛。

    鏡子做好,在沃子爵城堡里安裝到位。

    劉嘉第二天去看的時候,發現剛做好的鏡子上出現了一道裂痕,如果只是普通的裂痕,她會認為這是鏡子質量有問題。

    但是鏡子上還多了幾個血淋淋的手印,這大概跟玻璃工藝的水平沒有任何關系。

    跟著劉嘉一起來檢視的舞美同學們看見這場面,不知說什么,其中一個女生輕輕地說:“是不是……血腥瑪麗?”

    “血腥瑪麗?”劉嘉腦中跳出的一杯由伏特加、番茄汁、檸檬片調制的雞尾酒,杯子里斜插著一根芹菜。

    “聽說,在鏡子前,念三聲血腥瑪麗,她就會現身。”女生緊張兮兮。

    劉嘉此時才想起那個經典鬼故事,她向來不怕這些,這么多年來的所有經典鬼片,不是被她看成安全生產教育片,就是看成搞笑片,還有溫情片,以及痛罵傻X導演騙錢片。

    “血腥瑪麗,我知道的版本是英國人和匈牙利人,咱們這是在法國,語言都不通,用法語喊三聲血腥瑪麗,她聽得懂嗎?”劉嘉不以為然。

    她不怕,可是學生們怕,連工人也怕,恐懼已經出現了人傳人現象,到第三天晚上,連卡佩夫人都打電話來關心:“聽說辦服裝秀的地方鬧鬼?”

    劉嘉這才意識到,僅僅是她一個人不害怕是沒有用的,如果大眾害怕,那么嘉賓們就有可能不會出席服裝秀,模特們要是膽子小點,也要解約,到時候就麻煩大了。

    鬧鬼可以,鬧鬼影響她賺錢絕對不行。

    劉嘉決定在服裝秀之前,把這個“鬼”給抓出來。

    她倒要看看,這鬼是半夜發出“大楚興,陳勝王”的叫聲,還是花園里會憑空多出幾個獨眼石人?

    要論搞怪力亂神,中國人民早玩透了,她一點都不虛。

    劉嘉又訂了鏡子,做好,搬去沃子爵城堡。

    晚上,她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潛伏在城堡里能看見大鏡子的房間。

    “別讓我抓住你,被我抓住,你得賠我一百塊鏡子的錢!”劉嘉咬牙切齒。

    大鏡子,可貴呢。

    79.  第 79 章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

    大意了。

    明明白天還挺熱的。

    劉嘉抱著胳膊,打了個寒顫,她從沒想過剛剛十月初,巴黎的晚上已經這么冷了,此前的無數個晚上她不是圍著木制人臺轉圈圈,就是對著空白的設計稿發愁。

    不是身體在忙碌,就是心頭火旺盛,渾身燥熱。

    冷,那是什么?

    不存在的!

    這個房間曾經也許是一間書房,現在屋里只有一張雕花長桌,還有一把木椅。還有劉嘉架在窗口的攝影機。

    敲破她鏡子的人絕對不是為了偷東西。

    古堡里什么都沒有丟。

    一個正經的小偷,就應該好好的、認真的偷東西,而不是吃飽了撐的敲鏡子按血手印玩。

    空氣里混合著紡織品、木制品的味道,沒有半點人氣,顯然這房間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過了。

    沒有人住過的屋子,總是比別處要冷一些。

    地面上的大理石,拼出了法國國花鳶尾花的模樣。

    “美則美矣,毫無靈魂。”劉嘉雙手抱著胳膊,用力搓了搓。

    大理石上反射著滿月的清光,慘白慘白,窗戶的縫也挺大,小風嗖嗖地從窗戶縫往屋里鉆,更冷了。

    凍得劉嘉坐一會兒就覺得冷,要站起來,站起來又不敢走來走去,怕驚動了出來鬧鬼的人,只敢小幅度地活動一下。

    劉嘉在心里哼歌解悶:“今夜,你會不會來……我等的花兒已謝了……”

    這就是她沒有選擇報警,也沒拉上別人陪著一起來的原因。

    警察不可能僅僅因為一個鬧鬼的可能性跑過來,其他人要是陪她一晚上,第二天也沒法干活了。

    劉嘉的想法是那個人既然敲碎鏡子,想破壞服裝秀,那就會來第二次,如果她置之不理,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他可能會來第三次。

    所以,她帶了攝影機,就想把證據拍下來。

    讓人來認嫌疑犯也好,去向警察報案也好,總歸有個說法。

    正在她凍得想撤退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人影悄悄靠近她的大鏡子,這不就來了嗎!劉嘉頓時精神起來。

    那身影絕對是一個大活人,如果是血腥瑪麗,她應該從鏡子里飄出來,而不是用腿走過去。

    更不需要從懷里拿出小錘子去敲。

    劉嘉打開調好的攝影機,鏡頭對準那幾塊大鏡子。

    人影很敬業把鏡子敲壞之后,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瓶子,往手上倒了一些液體,然后往鏡子上按。

    劉嘉把鏡頭往前推,一直懟到那個男人的臉上——不認識。

    劉嘉默默拍攝,一直到那個男人離開才關機。她走到鏡子前,又是幾道裂紋,又是幾個血手印,這次還有一行血字:死亡詛咒將會降臨到每一個進入城堡的人身上。

    劉嘉冷笑一聲,死亡詛咒?我都見識過兩次地球毀滅了,什么1999、2012,我死了嗎!

    我只是穿越了!

    ·

    ·

    第二天一早,索米爾先生被嚇了一跳,劉嘉帶著幾個男人出現在他家門口:“早啊,索米爾先生。”

    他已經聽說了城堡鬧鬼的事情,以為劉嘉是來找他退錢的。

    “Emma小姐……”

    “出來出來,別把您家給弄壞了。”劉嘉笑咪咪地沖他招手。

    那是很大一筆錢,索米爾先生已經拿去買修復城堡用的材料上了,如果劉嘉要退錢,那他是退不出來的。

    也許劉嘉也想到了這一點,才會帶著這么多男人出現在他家門口。

    還說不要把家里弄壞了,這不就是不聽話就要動手的意思嗎?

    索米爾先生硬著頭皮走出門,發現那幾個男人在搭簡易小帳篷,還有人在支幕布和放映機。

    “請進,膠片容易起火,就不在你家里放了,”劉嘉帶著索米爾先生進小帳篷,按下放映機開關,“麻煩你來認認,見過這個人嗎?”

    昨天晚上城堡里發生的一切都重現在幕布上,作案全過程很完整,罪魁禍首的大臉出現在屏幕上,特別清晰。

    “威爾森?”索米爾先生驚呼出聲。

    劉嘉轉頭看著他:“你們認識?”

    “他是我弟弟。”

    原來是豪門恩怨啊,劉嘉揚起眉毛:“有意思。”

    故事沒什么新意,索米爾的父親臨終前把幾家公司給了索米爾,把一些田地給了威爾森,城堡則由兄弟倆共有。

    威爾森認為父親偏心,跟公司相比,區區幾十畝地算什么東西。

    他抱怨著父親的不公,對修復城堡一點興趣都沒有,城堡距離市中心太遠,生活不便利,他根本就不會住在這里。

    再加上修復城堡是一筆巨大的費用,他只想把城堡賣了換錢花,而不是投進一個無底洞。

    可是,無論他怎么說,索米爾都不愿意賣城堡,說那是父親的遺愿,弟弟可以不管維修城堡的事,但是把城堡賣了分錢的事情,想也別想。

    劉嘉小心翼翼地把膠片從放映機上取下來,收進錢盒子:“證據已經有了,你看,是你自己處理,還是我報警處理?”

    “請允許我先找他談談。”索米爾嘆了口氣,“他是我的親弟弟。”

    劉嘉接受他的要求:“不僅要把這事給處理了,還得給我消除影響,不然整個巴黎的人都知道我的服裝秀會在一個鬧鬼的城堡里辦,到時候沒人來怎么辦。”

    索米爾先生點點頭。

    剛開始威爾森百般抵賴不承認,直到他又看見一遍視頻:怎么進門、怎么砸鏡子、按手印、怎么離開……臉上的痣被拍的清清楚楚,實在賴不過去。

    他只得垂頭喪氣的承認了。

    威爾森知道哥哥想把城堡修復之后,做為展示藝術的地方。他就是想搗亂,他要讓全巴黎的人都知道這個城堡里鬧鬼,不敢來。

    這樣哥哥的夢想就破滅了,留著城堡也沒什么用,只能賣掉。到時候他找一個英國佬,或者美國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來的土大款,讓他們掏錢。

    平時子爵城堡沒什么人來,就算鬧鬼也沒人知道。

    劉嘉服裝秀還沒開,就已經轟動了整個巴黎,是萬千人關注的焦點,是最好的宣傳機會。

    所以,他動手了。

    索米爾先生擔心劉嘉會起訴弟弟,他相信弟弟本性不壞,只是不理解他和父親的作法而已。

    “他不知道,父親臨終的時候,跟我說過威爾森絕對不會花一個子兒在修復城堡上,這城堡花了他畢生的心血,只有我才會繼承他的遺志,所以,父親把公司給了我,因為修城堡,實在是太花錢了。”索米爾先生嘆息。

    劉嘉感念他們深厚的兄弟情誼,就沒有追究威爾森的法律責任,只是要求他賠償大鏡子錢、安裝費、人員工資、人員午餐費、人員上下班交通費……

    ·

    ·

    很快,巴黎幾乎人人都知道索米爾兄弟倆為了分財產的事情鬧出了碎鏡血手印事件,說穿了一文不值的事情,在茶會上就隨便當笑話說一說就完事了。

    貴婦們對劉嘉的心態更有興趣。

    “你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嗎?那個城堡的第一位主人死得很慘啊。”

    “那些血手印,真的好嚇人。你怎么做到一點都不害怕的呢?”

    劉嘉笑笑:“王爾德有一本小說,叫《威爾堡的幽靈》,那可憐的西蒙幽靈,都被欺負成什么樣了。我怎么會怕呢?”

    有些人沒看過,劉嘉就跟她們說了一下那書的故事,當女士們聽見幽靈的鐵鏈被人說需要上油,幽靈努力發出怪笑,卻被推薦咳嗽藥水,留下一地血跡被最新品牌的清潔劑洗得干干凈凈的時候,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后合。

    “Emma,那個故事好像是給你的家政服務打廣告啊,哈哈哈,還清潔地板。”

    “太好笑了。”女士們大笑。

    同時,她們基于對家庭安全的考慮,對劉嘉直接拍到嫌疑人的臉這事非常有興趣。

    “可惜攝影機太大了,不然放在角落里多好,要是有可疑的人,就可以拍下來。”

    “還能安放在廚房里,看傭人們有沒有好好清潔餐具。”

    “膠卷也很貴,拍一晚上,得用掉多少膠卷……”

    女士們遺憾地嘆息著,劉嘉笑而不語。

    盡管膠卷的價格讓許多中等人家望而卻步,還是有真正的巨富因為這個事件被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原來攝影機不僅是搞藝術的人專用,還能當室內安保監控。

    盧米埃兄弟的膠片生意忽然的火了起來,來買攝影機和膠片的人都不需要送貨上門,也不提供真名,連售后都不問。

    他倆對人民群眾中掀起對攝影藝術的熱情而高興,有了經費,他們可以更快的開發新技術,降低膠片成本。

    巨富們也很開心。

    特別是想要離婚的人,有錢的一方不想給贍養費,沒錢的一方想要多要錢。

    有些情人的存在是可以用來炫耀的。

    有些情人,比如與有夫之婦,有婦之夫……那被拍下來,就是可以好好聊上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生意。

    很高興的還有酒店經理。

    那段時間,巴黎各大酒店的生意突然好了起來,來住的人很多都不像外地人,往往先有一個女人開房,然后另一個男人進去。或者一個男人開房,另一個女人進去……

    酒店經理雖不理解,有錢人為什么忽然轉性,不再趁著合法伴侶出門在家玩,而要跑出來住酒店,但是這不重要,酒店賺錢了。

    80.  第 80 章   貴價海鮮要用干冰運,人……

    每周一,是設計師們最恐慌的日子。

    劉嘉平時不管他們,每個周一會集中檢查一次進度。

    不僅僅圖畫到什么程度了,衣服做到什么程度了。

    還要解釋為什么這里這么設計,那里為什么要縫一個花邊,以及花邊為什么選擇這個形狀。

    設計師們不僅要會畫,還要會說。

    設計思路的參考可以五花八門,從神話傳說,到引人遐思的皇室秘史,再到暢銷小說的女主角設定,或者社會思潮,其他時髦領域的元素。

    可以接地氣,接地府也不是不行。

    但是絕對不能沒有。

    這次的設計有幾件是晚禮服,是小人魚的姐姐們穿著晚禮服,集體出現在城堡的舞會中。

    海之公主集體出場,講究的就是一個飄飄欲仙,璀璨閃耀。

    公主們頭上戴著長長的金色假發,施華洛世奇水鉆的光芒在她們的發間如星辰一般熠熠生輝。

    五套不同款式的晚禮服穿在她們身上,衣帶當風,飄逸似仙。

    但是……

    設計師們心驚膽戰地看著抱著胳膊站在一邊的劉嘉,她微微皺著眉,表情復雜:“我感覺……缺了點味道。”

    感覺……設計師們的小心肝一起提了起來。

    首席設計師頂著同事們期待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劉嘉身邊請示:“您看,哪里還需要修改?是希望衣料更輕更薄,還是衣服上的花紋圖案太簡單,希望再復雜一點,或者覺得水鉆太少,亮度不夠?”

    “不是……都不是……”劉嘉微瞇著眼睛,讓模特們又走了一次。

    是夢幻的感覺不夠。

    這次服裝秀的場地是城堡的戶外,模特的衣著與城堡的氣質太貼近,就不像童話故事,而像一個普通的豪門舞會。

    離消費者的生活太近,就少了神秘的味道。

    “要再朦朧一點。”劉嘉自言自語。

    一旁的首席設計師悄悄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您的意思,是裙子上還要再加紗嗎?”

    “啊,不是,衣服可以,就這樣,不要改了。”

    劉嘉說完,大步走向負責舞臺美術的同學們。

    聽見“不用改了”的天籟之音,設計師們幾乎要相擁而泣。

    “能讓整個環境有夢幻又浪漫氣質嗎?”劉嘉問。

    同學們懵了,什么叫夢幻浪漫氣質?

    是天上往下掉玫瑰,還是掉鈔票?

    劉嘉閉上眼睛,想了一下她要的感覺。

    這次展示的衣服里,還有莫奈聯名款的第二件和第三件。

    穿在代表湖水女神的模特身上。

    湖水女神是小人魚公主剛到王子身邊時陪在她身邊的前期重要NPC,要在舞臺上停留的時間比較久,三位水族在一起,就要有水汽潤澤的樣子。

    “我想要那種湖面晨霧的感覺,水鉆的反光透過輕薄的白霧,折射出來……”

    “所以,你想要白煙?”一個中國留學生問。

    劉嘉點點頭:“是那種感覺。”

    然后,學生們商量了一下,四下散開,過了一會兒,幾個人興沖沖地抱著好多木柴和落葉回來,一個人掏出火柴,準備點燃……

    “等等!”劉嘉阻止他們,“我說的浪漫,不是指烽火戲諸侯。”

    一眾人重新進行了思路的對齊、拉通、交流,終于統一意見。

    首先,點火冒的煙,會把觀眾和模特都嗆著。

    其次,那煙也不能達到劉嘉要的輕、薄、透的感覺。

    最后,這個古堡沒有買火災險,要是一把火給燒了,就算沒燒著人,劉嘉也賠不起。

    舞臺上呲煙,一般使用的是干冰。

    劉嘉不確定這個時代有沒有,不過如果干冰在英法兩國都找不到的話,那這個時代就不會有了。

    問了劇院老板、電影公司,甚至巡回演出的馬戲團,沒有人知道干冰。

    劉嘉不死心,她想起夏天購買昂貴的冰淇淋的時候,盒子里放的就是干冰,可能在這個時代,干冰還是給食物或者藥品保鮮用的?

    再問冰淇淋公司,現在他們還沒有這么高貴的玩法。

    兜兜轉轉,最后問到賣昂貴海鮮的公司:“對,我們是用固體碳酸保鮮的。”

    留學生們從來沒有見過干冰,一個個眼睛瞪大了眼睛,看著它冒煙,看著它沒了,一點水都沒有留下。

    鄭不艾好奇的伸手想摸摸,被劉嘉抓回來:“零下七十多度,小心把手凍傷了。”

    “這么厲害?”鄭不艾懂一些物理知識,知道水到零下就能結冰,這零下七十多度,到底是什么概念。

    鄭不艾對新鮮的玩意兒特別有興趣,他對劉嘉說:“上次你去法庭看到的特別能說的大哥,他演過話劇哩。我跟他說,要是下次表演需要能冒煙的效果,也用這個固態碳酸。”

    “他還演過話劇,看不出來啊,演誰?是周瑜嗎?”

    “不是不是,是他們學校的話劇社,那個時候女生不能上臺,所以他還反串了一個女角色,聽說演得可好啦。”鄭不艾笑嘻嘻。

    模特們原本只是按照邁克爾的要求走來走去,有了干冰之后,一舉一動,都有淡淡的白色煙氣隨著動作勾在指尖,縈繞在裙擺。

    如同許多兩三歲的小姑娘第一次穿上漂亮裙子,不用人指點,就知道要轉圈圈,拎裙擺臭美一樣,幾塊干冰,把模特們內心里的小仙女全都被釋放了出來,不需要邁克爾指點,她們就知道應該怎么樣才能讓衣服的裙擺、袖子飄撒得更加好看。

    在開始之前,劉嘉找到PanPan預約借卡地亞的首飾,PanPan大方的讓她隨便挑。

    卡地亞出保鏢,劉嘉為珠寶買了巨額保險,把所有可能造成首飾損失的情況都算上了,包括被烏鴉喜鵲叼走,統統算在里面。

    PanPan與她一條一條核對出借珠寶的協議,發現劉嘉想得比她設定的還要復雜,忍不住說:“你也太小心了。”

    劉嘉笑著翻過一頁:“小心沒有過度的。再說,這也是老卡地亞先生的教誨。”

    兩人一起笑起來:“買火災險。”

    服裝秀倒數第二天,劉嘉一項一項核對所有的項目:

    衣服、鞋、化妝、模特進出場。

    燈光、座席、觀眾進出場入口、引導人員。

    音樂、噴泉、燈光的控制。

    如果天下雨怎么辦,如果陰天應該加多少燈光。

    邁克爾也提出希望可以擁有更多機位,這樣可以讓他發揮的更好。

    他自告奮勇地說他可以借到九臺攝像機,但是膠片得劉嘉買。

    劉嘉迅速計算了一下成本,九臺攝像機,每臺要拍20分鐘。

    那就是需要180分鐘的彩色攝影膠片!

    三個小時!

    就算邁克爾把九臺機位可以達到的完美效果吹上天,劉嘉也斷然拒絕,她可不想像“20世紀福克斯”公司那樣,為了拍個《埃及艷后》差點把公司給拍破產了。

    最后是盧米埃兄弟聽說自家膠片生意突然爆火是因為劉嘉拍了一段抓賊的視頻,出于感謝,他們把之前做實驗剩下的一些膠片送給劉嘉,一共可以拍一個小時。

    劉嘉把膠片交給邁克爾的時候,對他說:“這一個小時,你自己安排給不同的攝像機。做導演,要是連怎么管攝像都不知道,那你離合格導演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平時只有邁克爾對著別人指指點點,要求這要求那,從來沒有被別人這么說。

    但他無法反駁,劉嘉說得確實有道理。

    這個時候,拍電影還要懟著鏡頭拍,沒有監控器那種東西。

    九個機位要拍不同的東西,就要像交響樂團排練那樣,一切跟著指揮棒走。

    模特們走了九遍,邁克爾在不同的機位看了九遍,在他的腦中,已經有了成片的模樣。

    他一邊看,一邊寫寫畫畫,他自己負責正面的主機位,另外八個看他手勢行事。

    沒有太多的經費,讓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實拍,攝影師們只能精神高度緊張,根據音樂的變化和邁克爾的動作,進行自己的下一步行動是遠景,是近景,還是特寫。

    到最后幾乎形成肌肉記憶了,一位叫喬治的攝影師在自己家里聽見女兒彈奏一小節與服裝秀相似的音階,手指不由自主地想操作攝影機。

    “邁克爾,你說以后有沒有可能遇到特別有錢的公司,練習也可以實拍?”

    “怎么可能!”一旁的同伴嘲笑道,“你知道一盤膠卷要多少錢嗎?”

    站在一旁的劉嘉笑著說:“還是有可能的,也許很久以后的圖像,可以記錄在能反復擦洗使用的存儲物質上。”

    那個攝影師哈哈大笑,做出一個洗衣服的動作:“嘿,喬治,你這一條拍得不行,快,把它洗了,重拍。”

    然后他又捏著鼻子學喬治:“哦,好的,不過要等一會兒,我還有九百九十九條沒有洗呢。”

    喬治哼了一聲:“對,都是我的好朋友利亞拍廢的。”

    此時的電影膠片和照片,都必須在沖洗后才能顯形。

    此時的錄音設備還是留聲機,每一道聲紋都是硬生生刻在唱片上,播放時是循著聲紋的痕跡放音,而不是磁性記錄,也不能抹去。

    此時,沒有任何人相信未來會有可擦洗的存儲介質。

    攝影師和電影公司對膠片只有兩個卑微的愿望:第一便宜,第二不易燃。

    終于,一切就緒。

    服裝和舞臺美術設計已經改無可改。

    所有流程和引導已經準備就位,劉嘉為了應對現場可能出現的不同問題,寫了八個不同的緊急預案,包括人群里突然蹦出個變態殺人犯應該怎么處理都想到了。

    終于到服裝秀正式開始的那一天。

    早上,負責收貨的員工告訴劉嘉:“干冰買多了,還有好多放在那里,怎么處理,扔嗎?”

    由于劉嘉過于謹慎,她擔心干冰在運輸途中會出現大量的損耗,所以比真正的需要量多買了50%。

    扔了多可惜啊……那可都是錢買的。

    服裝秀場又不賣冰淇淋和生海鮮。

    劉嘉忽然想到,在表演完之后,會有溝通交流環節,那個時候會有小吃和水果,讓嘉賓們墊墊肚子。

    阿牙接到劉嘉的電話,讓他找幾個會在很軟很脆的東西上雕刻的人過來。

    掛了電話的阿牙十分不理解,馬上要開演才對舞臺美術做調整,是不是遲了?

    老板的命令,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阿牙找了幾個以前相識的雕刻匠,趕到服裝秀會場。

    “要雕什么?”

    劉嘉指著幾大筐西瓜、蘋果、梨以及等等水果:“把它們雕刻成很貴的樣子。”

    那幾個雕刻匠從來沒聽過這種飄渺的要求,全愣在那里。

    阿牙不愧已經領了劉嘉一個多月的工資,非常機靈:“都聽我的,你把這個西瓜雕成船的樣子。你把梨子雕成一朵一朵的花……”

    服裝秀開始了,場面是在場所有嘉賓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整場氣氛浪漫旖旎,仙氣飄飄。

    人魚公主姐姐們的職業裝、海底女巫的晚禮服、女執政官的職業裝、外祖母的家居服,依次登場。

    模特們展示著衣服的款式、活動的便利,衣服隨著劇情不斷更換。

    最后小人魚公主登基成為女王,干冰從地面下的機關里被推出來,河道的水面上飄起白色的霧氣。

    通過幾面大鏡子的折射,讓舞臺變得像仙境一般。

    小人魚從城堡大門里出來,穿著十七層色彩不同的紗制成的淡藍長禮服裙。

    每走一步,裙擺搖擺,如同水波輕漾。

    聚光燈打在裙擺上,上萬顆施華洛世奇水晶瞬間光華燦爛,如同太陽從海面升起時,在遼闊水面上泛起的點點金光。

    “太美了。”見慣了華服的嘉賓們也不由得發出驚呼。

    小人魚公主每向前走一步,那雙五彩斑斕的白鞋就會在透明的玻璃上踩出一聲清脆的“卡噠”聲。

    那雙白鞋的款式更接近于現代的高跟鞋,把小人魚公主的腳襯托得纖細秀氣。

    劉嘉第一次看見這雙鞋的時候,心情很復雜,她知道高跟鞋對女性身體的危害,不過……中國纏了幾百年的腳,灰姑娘的故事也流行了幾百年。

    女人愛起美來是不要命的,就算她把這設計稿斃了,就算她現在把羅格維維爾掐死,也會有其他人讓這款式問世。

    小人魚公主就是第一個美麗的受害者,其他人的鞋跟還是矮粗跟,只有她穿著細高跟。

    劉嘉跟她說要是走累了就換雙鞋,她不!哪怕在排練間隙,她也舍不得把那雙鞋脫下來,在大鏡子前走來走去,欣賞自己的身姿。

    算了算了,由她去吧,天命難違。

    等最后所有模特出來謝幕之后,嘉賓們好奇地打聽那個地上冒的白煙是什么,怎么什么味道都沒有。

    穿著白色制服的服務生們端出小吃和水果。

    被雕成的植物、小動物形狀的水果放在雕成船型的西瓜里。有一大團白色的霧氣沉在西瓜的底部,被搬動的時候,它們會動一動,絲絲縷縷的向周圍飄去。

    在場嘉賓里,就算最講究的人家,在吃水果時,也只不過是由仆人切成易入口的大小,擺在盤子里,用小叉挑著吃。

    從來沒見過把水果雕成這樣的,周圍還有這種奇怪的白煙。

    卡佩夫人笑著問劉嘉:“你們中國皇室吃水果,是不是都是這樣的?”

    “不,皇室在招待貴賓的時候才會這么用心。”劉嘉笑著說。

    這廂劉嘉在談生意,那廂阿牙忙著拒絕一堆想挖他去自家當廚師的邀請。

    “不,謝謝,我不是廚師。”

    “不,謝謝,我不想離開Emma,多少錢都不。”

    “不,我不是她情人。”

    一位女士惆悵地看著手里的水果碗:“以后,我再也見不到這么有趣的小東西了嗎?”

    “不,只要您繼續光顧Emma’s house,就會看見。”劉嘉不知什么時候從她身后出現。

    阿牙本來就不白的臉,更黑了,等客人散得差不多了,他跟劉嘉抱怨:“我天天要做那么多盒子,哪有時間給她們削蘋果?”

    劉嘉眨眨眼睛:“你看你這人,格局就不能放大一點?只許你會雕,不許別人會雕?別人不會雕,還不能學嗎?中華美食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擺盤,一點都不比法式大餐差,你說我們開個高端中華廚藝培訓班怎么樣?別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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