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定于七月十六會面, 是有原因的。
第二日,南疆將舉行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夏生節。
南疆多養蝶、養蛇、養蟲等,可作藥治病救人,也可監視、暗殺。
所以南疆魚龍混雜, 醫藥、殺手相關的行當十分景氣。
這些小寵物中, 蛇占首位, 是本地的吉祥物。
七八月份是蛇的繁衍時候,為慶祝蛇的誕生, 為慶祝新的一年好運連連,由此舉辦夏生節。
而一年又一年的歡慶下來,夏生節又多了點意味。
花好月圓、男歡女愛,自古以來為人津津樂道,尤其是春心萌動的年輕男女們。
夏日燥熱,心思也浮動幾分。
廊檐下的一眼對視、街邊的一次回顧、抬手的一次相觸……不知借著夏生節的由頭, 成了多少佳話。
白日里, 各家各戶貼上蛇的剪紙,在門口掛上編成的草蛇,祭拜蛇神, 又給家中的愛寵們喂飽大餐, 才有功夫閑下來,期待著晚上的游樂。
年輕小伙們頸上、耳上纏著蛇牙食品,一個個敞著胸口、露著膀子、抹了油彩, 如開屏孔雀般。
姑娘們不遑多讓,抹了口脂、一身香粉,露出的手臂腰肢上, 爬著蛇的紋身。
夜幕落下,燈火點起。燥熱稍退, 卻又很快浮上心頭。
街道上,有兩位面貌出眾的男子正并肩行走。
一人的衣著更偏向中洲人,他面上隱帶笑意,一派翩翩君子的風姿。可一對上他覆了白紗的隱綽黑眸,無端地讓人心里一涼。
回過神來,已與他擦肩而過。
另一人著南疆男子常見的裝束,英俊不凡。
“呀,他們可真俊!
“不光他們,你看燈旁的那個,也不差……”
“我去問問!币荒贻p男子握緊了手中的彩繩。
彩繩由祖輩流傳下來的古法編織而成,富貴人家會在繩子上串著一塊塊玉片,一般的人家串著打磨好的石片。
一條條彩繩,鱗片翻滾,宛如一條條長蛇。
在南疆,若親手編織一條彩繩送給心上人,而那人也接受了,同樣回一條親手做成的彩繩,意喻二人的情緣已被串住了。
在蛇神、親友的祝福下,他們將如膠似漆、天長地久。
女子拉住同伴,制止道:“你瞧,那個腕上套著黑色手串的男人,手上已經有彩繩了。”
男子說:“我見到了。他旁邊的那個中洲男人不是沒有么!
一個有主了,另一個也行啊。
“笨!他們一看就是一對!
“……不去試試,怎么知道?”
年輕小伙梳了梳頭發,理了理衣服,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
蕭凌風語氣酸酸的:“段尋,有人看上你了,還是個男的!
段尋聞言,不在意地一笑。
他正在攤子前挑彩繩。他們兩個費了半天的功夫,才各編出了一條稍微看得過眼的繩子,互相送給對方。
它們絕對算不上精致漂亮。
這里有幾個攤子,專門賣彩繩,賣給像段尋他們這樣的外來者。
這里的彩繩在古法之上,還用了新的編織法,花里胡哨的,但也很華麗精美。
段尋隨手摸了摸蕭凌風的腦袋,對手中這條紅黑白的彩繩很滿意。
“這條。付錢!
“哎,好。公子收好了,祝您和心上人長長久久!
段尋的笑容中多了一絲真心:“謝謝!
余光掃見一位直沖他們而來的年輕男人,段尋收回視線,抬起手臂。
衣袖滑下,露出了蕭凌風送給他的藍白色彩繩。
段尋握住蕭凌風的手臂,給他套上新買的紅黑繩子。
段尋神情專注,做得很慢,唇邊揚起一抹柔和的微笑,似乎在做天底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蕭凌風望著段尋,也笑起來。那點不愉快煙消云散。
此時,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插足他們、打斷他們。
沖上來的年輕男子愣住了,竟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不敢開口了。
等到段尋系完繩子,他剛想張嘴,卻又開不了口了。
段尋撫摸著蕭凌風的后頸,先是親了親他的臉,隨后吻住了他的唇。
二人輕輕一吻,很快便分開了。
段尋這才剛注意到旁邊有人似的,掃了一眼,對年輕男子客氣問道:“有事么?”
他的目光和語氣都十分冷漠,全然不是對著蕭凌風那般的溫柔多情。
男子喪氣道:“抱歉,是我認錯人了!
問什么問,這還不夠明顯嗎?
段尋和蕭凌風手牽手,把這個小插曲甩在腦后。
人流如織,他們穿梭其中。
一張張人臉,或青春靚麗,或爬滿皺紋。相同的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微笑的、大笑的、羞怯的……每個人似乎都很快樂滿足。
段尋突然摘掉了靈玉,收回神識,只籠罩在方寸之間,包攏住他和蕭凌風兩個人。
他握緊了蕭凌風的手,說:“看不見了,我跟著你走!
蕭凌風隔著紗,親了親段尋的眼睛,心中翻滾著柔情與憐愛。
去掉那些繁蕪的東西,段尋用耳朵去聽,聽見蕭凌風的呼吸、摩擦的衣擺,在喧鬧人群中穩定而規律地存在著。
他聞見蕭凌風身上灼熱干燥的氣息,混著他們昨晚一同用的梔子花香皂的氣味,淡淡的好聞,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緊緊相扣的十指,那熟悉的溫度和指節的形狀,被他把玩過無數次。握住這只手,他就知道是蕭凌風。
段尋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描摹出蕭凌風的樣子,在人群中那么地鮮活閃亮。
和流過的凡人不同,他們會更長久地走下去,如此刻天邊的星月一般恒久。
心中的缺口似填滿了,他所缺失的、所尋找的,不一定是蕭凌風,卻由他得到了圓滿。
“段尋?”
段尋摸著蕭凌風的臉,深深地吻下去。
蕭凌風不說話了。
兩個人藏在陰影里,急促地喘息、親吻、撫摸彼此。
不久,陰影中的躁動停息。
“段尋,你剛才修為有波動?”
蕭凌風感覺到剛剛段尋周身氣勢一瞬拔高,但又很快被他自己壓下去了。
“不要緊。我想通了一點事情!
段尋佩戴上靈玉,拉著蕭凌風朝一個方向走。
“走。我們去鬼集!
鬼集是一片灰色地帶,由南疆蠱毒門掌管。它有幾不管。
一、被騙了不管。
二、被搶了偷了不管。
三、一出鬼集,被殺人越貨不管。
今夜湖水波光粼粼,被地上的燈火、天上的煙花和星辰照得亮堂堂,去了幾分平日里的陰森。
水藏陰魂,能通地府。
鬼集多做毒、殺等見不得光的勾當,在水底,再合適不過。
段尋和蕭凌風一起跳入湖水中,默念口訣。
水底深黑,水草、游魚,似鬼影幢幢,顯得有些可怖。
水珠避開他們,前方卷動著流水,為他們指路。
不要多久,他們就游入一個水底洞穴,腳踩實地了。
這里并沒有水,能像在岸上一樣正常呼吸。
洞穴里綠光瑩瑩,地上、洞頂生長、倒懸著各式各樣的石筍,讓本就幽暗的洞穴更難看清了。
綠光陰影之中,已經支起了一個個攤位。
段尋中肯地評價:故意弄得這么黑,方便那些賣假貨、下黑手的人。
蕭凌風贊同地點點頭。
兩人施了障眼法,讓自己看起來平平無奇,結果真有不長眼的人摸上來了。
段尋甩落短刀上的血,居高臨下地睨著那個弓腰后退的人。
那人撿著自己斷掉的手,倉皇逃入陰影之中。
這一回,那些暗中打探的視線減少了。
段尋:“走,我們去那邊!
那邊賣的是藥、毒、蠱蟲之類的。
他們來南疆,除了玩,還是來看看這些暗殺用的東西。
兩個人帶上專用的防毒手套,開始挑挑揀揀。
段尋:“你看這個!
一個透明的罐子里有灰色的蜘蛛,上面標著:子母飛蛛。
一只母蜘,兩只小如粟米的子蜘。母蜘攜帶在身上,子蛛放出去作定位、監視。
子母飛蜘均是凡物,沒有靈力波動,因此一般的修者不會特意防著它。
而且由于它的潛藏特性,不仔細檢查,發覺不了。
但是缺點也很明顯。必須得跟著母蛛,母蛛飛出去才能找到子蛛,無法實時感知方位。
段尋:“買嗎?”
有點雞肋,可若要用,似乎也能派上點用場。
蕭凌風在心中說:想要就買。我們現在有很多靈石。
段尋一想也是。
他們一番砍價,大手一揮,以一百七十下品靈石買下了。
洞穴外圍都是一些普通的東西,兩個人隨便亂轉了一圈,買了一些不常見的藥草、毒蟲之類的,準備帶回給青絮。
入了洞穴深處,一道幽幽水簾斷了去路。
水簾前正站著四位身著斗篷的人,段尋估計他們至少有元嬰。
一人交了二百上品靈石,穿過水簾,他們才算是來到了真正的鬼集。
外面的鬼集有修者,但也有凡人,而這里只有修者,也出售一些稀世珍寶。
至于是真是假,請各位買家擦亮眼睛。
蕭凌風:“我們去那邊!
那個攤子位于正中間的位子,異常顯眼。頭頂高懸著:天下奇藥。
周圍有許多人,那攤主一張瘦長馬臉,一雙狹長眼睛,眼下一顆黑色痣,鼻下一把雪白胡須。
他躺在搖椅上,晃著扇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馬爺,這去火草怎么賣?”
馬爺一掀眼皮:“一千上品靈石一株。不議價!
說完,眼又一閉,萬事不管的樣子。
那買家對這態度也不生氣,滿臉笑呵呵地付了錢,湊上去,低聲道:“馬爺,上次說的那批藥草……”
馬爺揮揮手:“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蕭凌風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上品去寒養元丹。
窮胤的蛇毒是寒毒,去寒養元丹根治不了,卻是一味緩解的良方。
吃下去,去寒毒,養修為,沒有任何不好的后果。
除了貴,沒有任何缺點。
“一萬上品靈石一顆。最多賣一瓶!
蕭凌風拿了一瓶,痛快付了十幾萬靈石。
做成了一筆交易,有些話似乎就能說了。
段尋問:“請問有無解蛇毒的方子?價錢好說!
馬爺睜開眼睛,定定地瞧了這兩人一眼。
一口氣能拿出十幾萬靈石,必定不是一般人物。
他笑說:“這邊來!
三個人七拐八拐,走入一個無人的小洞穴。
“解什么蛇毒?”
“化神期魔獸的蛇毒!
馬爺皺著的眉頭松開了。
“化神期,可解!
段尋瞧著他的神色,試探般道:“若不是化神期,解不了?”
“當然。元嬰化神之上,是另一重境界!
“這味凈靈仙露配上去寒養元丹,服用三年,可解蛇毒。一小瓶凈靈仙露,十萬上品靈石,一次可用大半年!
兩人交了錢,重新回到洞穴中。
感謝師叔的大方,不然他們一夜又變成窮光蛋。
蕭凌風算了算靈石,倔強道:“不,沒有師叔,我也養得起你。”
他蕭凌風今非昔比了。
只是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段尋笑出了聲,親了親蕭凌風的臉,說:“我也會賺錢的。”
兩個人又逛了一會,買了些可能用上的藥、毒等,便回到了岸上。
圓圓月兒掛天邊,閃閃星辰散成珠。
煙火華麗亮夜空,情人成雙訴衷腸。
他們肩并肩,一起仰頭,默默欣賞絢爛的夜空。
不可見的未來,無形的壓力擔在他們心頭。
可至少此刻,他們還能互相陪伴、親吻、擁抱,共度這美好靜謐的時光。
“一切事了,我們游山玩水去吧。”
段尋心想,他和蕭凌風,還有許多路沒走過,許多風景未曾見過,許多事未曾做過。
蕭凌風說好。
他凝望著段尋,眼中情意比月色更深。
第62章 第 62 章
和生地內。
段尋坐在巖石上, 瞧著底下的人、狼。
自從狼部落來到、和生地大致建成后,所有修者,包括能跑的幼崽,已經開始了統一的訓練。
蕭凌風和段尋商量著, 又有系統幫助, 各給出了一套人修、獸修的基本修煉方法。
蕭凌風又和白玉等討論多次, 終于將和生地內的職權劃分清楚了。
未加入各分部的修者,歸于山風門, 相當于各大門派的外門子弟;選擇入各分部,才算真正加入了和生地。
和生地除了白玉、綠松石、墨星、虹葉、青絮等為首的舊分部,另有狼部落和后來的虎部落暫時組成的新分部。
部落是外來者,而且他們比較特殊,人狼混居,人修眾多。
和生地并不仇視人修, 但也沒到和人修并肩作戰、托付性命的程度。
因此, 蕭凌風決定暫時不打散他們。慢慢地,等兩方熟悉起來后,再讓他們決定加入哪個分部。
這方面, 蕭凌風還有自己的私心。
和生地面上是兩位首領, 他和段尋。
但是段尋并不管事,目前一切安好,可怕時間一長, 有魔獸輕視段尋。
如果段尋手下有人,最終又分散入和生地各分部里,蕭凌風就不怕有誰敢輕視段尋了。
于是, 段尋除了一個首領身份,手下還直接管有兩個部落。
當然, 活大多是蕭凌風干的,段尋只需要時不時露個臉就行了。
段尋跳下巖石,指點一些人的失誤之處,那頭和他親近的狼崽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段尋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只覺得小孩一天一個樣。
小狼崽長大了不少,已經有它的父母那般威風凜凜的模樣了。
“青玄,我不懂你們獸修那套,去找你的父母去!
青玄裝作聽不懂,撲著段尋的手玩。
段尋一把將它拎起來,左右掂量,又探探狼崽的根骨。
精力這么旺盛,要不送去給蕭凌風當徒弟?
好好培養一番,替蕭凌風留在和生地內干活,他和蕭凌風就可以經常在外過二人世界了。
小白也挺聰明的,但似乎志不在此,每天漫山遍野地瘋玩。
段尋陪著青玄玩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今天的臉露得夠多了。
他把青玄送回給它的父母,去找蕭凌風了。
一入議事大堂,段尋便發覺氣氛不對。
蕭凌風沒生氣,但沉著臉。周圍幾只魔獸也面色嚴肅。
段尋走過去,伸手搭在蕭凌風的肩膀上,問道:“怎么了?”
蕭凌風見他來了,臉色稍有緩和。堂內低迷的氣氛有所回升。
“虹葉被抓住了!
段尋想了想。他記得虹葉負責盯梢魔宮。
蕭凌風握住段尋的手,說:“他在沙棠手中。但沙棠似乎暫時沒有告訴窮胤的打算。”
段尋思索著:“沙棠提出了什么要求?他想要什么?”
“三日后,子時,玉光湖。他要見我們。”
“我們兩個?”段尋略帶疑惑地重復了一遍。
“他單獨一人,沒告知窮胤?”
“他是這么傳話的!
段尋問:“你怎么想?”
蕭凌風笑道:“你怎么想,我就怎么想!
段尋簡短有力道:“去!
光是沙棠抓到了奸細,卻不告訴窮胤,反而以此為條件要求會面時,就夠奇怪了。
這兩位,年少相識于微末,一路生死相托、歷經艱險,才有今日風光。
魔獸向來以實力為尊,沙棠本身的修為不足以坐穩第一護法的位子,但窮胤力排眾議,始終站在沙棠背后。
他們的關系,應當是很深厚的。
所以沙棠這一行為,才叫人深思。
聯想起前段日子,窮胤來找自己的事情……段尋冒出了個想法。
沙棠,或許不知道他、蕭凌風、窮胤之間的深層聯系?
又或者是幾日前,他與蕭凌風一同去南疆會面于樂真、求解藥的事情露了端倪?
不論如何,段尋還是決定去一下。
白玉為難道:“一定得去兩位首領嗎?”
這也太危險了,誰知道沙棠會對他們做什么?
如果兩位首領都出事了,和生地也會一同遇難。
可虹葉是他們的同伴,若有希望,他們當然希望能換他回來。
但絕對不是以兩位首領、以整個和生地為代價。
可去一個首領的話……誰去呢?
白玉等對視幾眼,最終由墨星說出來了。
“既然決定去了,去一位首領,我們之中再去一位。我行!
蕭凌風道:“不急。我們這邊只想去一位,那邊未必答應。”
果然,一日后傳回消息。
沙棠態度強硬:必須得兩位,一個都不能少。
若那日少了一個,他將把虹葉送到掌刑罰的寒山手下。
不僅會泄露和生地的事情,虹葉也將必死無疑。
若來了,他會完好地當面交還虹葉。
“這只小蝴蝶的生死,全在你們的一念之間!
金流火聽完,倒是下定了決心。
“一個都不去,想法子利落地殺了虹葉,讓他少受點折磨!币采傩姑。
如果殺不了,那也沒辦法了。
虹葉常年在外,對和生地的內部的機密并不了解多少。這方面主要掌握在白玉手中。
受損嚴重的,是對外的情報網。
墨星搖頭道:“你還是這么冷酷。”
金流火說:“權衡利弊罷了。若我有一天落到這個地步,你可千萬別感情用事,該殺便殺,該走便走。”
最后,墨星、綠松石、青絮都贊成去。
其余各位搖擺不定。
蕭凌風將他們的表情收入眼中,一錘定音:“我和段尋都去!
他在眾魔獸想開口之前,抬起右手,往下壓了壓,示意稍安勿躁。
“沙棠背著窮胤藏下虹葉,以此與我們會面一事,本身就透著古怪。我有七成的把握,他不想出手殺害我們!
段尋聽著,微微笑起來。
這七成,怕是蕭凌風胡謅的。
沙棠想不想對他們下手不清楚,但窮胤肯定不會在這幾年對他們下手。
因此,沙棠不設埋伏、孤身前來這事,有八成真。
雖然他和蕭凌風僅在元嬰后期,但他們二人聯手,真打起來,誰死誰手未可知。
這樣說來,有七成可能也不算錯。
蕭凌風掃過諸位,接著道:“虹葉是我們的同伴,為他冒這點危險,值得。以后再遇到今日場景,我難道每次都退縮避戰?”
“如此這般,我不配當這首領。和生地也沒有你們想象中脆弱。金流火、墨星近幾年能達到元嬰修為,我或者段尋不在了,和生地依然能存在。”
蕭凌風說完,堂內一時寂靜。
墨星臉上帶笑:蕭凌風這小子,他果然沒看錯。
金流火瞧了眼蕭凌風,又瞧了眼段尋,若有所思。
似乎首領還知道點別的事情。
她說:“既然如此,我也沒意見。”
等大家都走了,段尋和蕭凌風才一起出去。
他們遠離人群,在山頭上閑逛。
段尋對人臉的變化很遲鈍,蕭凌風在他面前也很少顯出剛才在堂上的那一副氣勢。
——說一不二,但并不是專制。他的語言、氣勢都令人不自覺地信服他。跟隨他,能走出一條光明前路來。
即使過了這么多年,在他的心中,還殘存著初見時蕭凌風的模樣。
以前最多覺得他可憐,現在又多出幾分愛。
可憐可愛,總忍不住偏愛他。
慢慢地,愛他那么多。
段尋摸著蕭凌風的臉,覺得他真是長大了。
蕭凌風:“?”
蕭凌風:“段尋,你又在想什么?”
段尋親了親他的唇,笑著說:“沒什么。”
“突然覺得你長大了,很可靠!
蕭凌風努力維持著臉上風云不動的表情,但當對上段尋含笑的臉,頓時收不住了。
他得意道:“我一直都很可靠。”
段尋沒靈玉、看不見的時候,他一直在好好照顧段尋。
兩日后,玉光湖。
雖說是今日與沙棠見面,但是段尋他們昨日便來了。
到目前沒有異樣,周圍也沒有設下埋伏。
太陽沉下去,夜幕緩緩升起。
草葉上的露珠滾動,滾著滾著,竟不見了。
霧氣,淡淡的霧氣,在黑夜中流動。
段尋用弓挑起,霧氣如一束絲線,緩慢而恒定地前行,最終將他們包裹。
再一抬眼,沙棠已經出現在眼前,腳下是昏迷的虹葉。
段尋:“我們來了。可否交還虹葉?”
沙棠沒出聲,那張美艷絕倫的臉,在霧氣中越發鬼魅。
他定定地看著蕭凌風,聽到段尋說話后,他又看向段尋。
這就是窮胤一直隱瞞,最近才向他透露的事情嗎?
沒見到,心有不甘,恨窮胤連他都不信任;見到了,心中的不甘也無法平息。
那層積壓在心底的怒火燃燒起來,讓他斗志滿滿。
段尋上前一步,長弓一橫,把蕭凌風擋在自己身后。
段尋迎著沙棠探究的眼神,又重復問了一遍。
沙棠瞧著段尋回護的動作,牽動了一下唇角。
“段尋。蕭凌風。”他念著兩人的名字,視線鎖定在蕭凌風身上。
“你,一個人留下。我和你說一些事情,說完放你們走。”沙棠踢了踢虹葉,“這只蝴蝶也還給你們。”
蕭凌風:“什么事都不用瞞著段尋。”
段尋笑了笑:“我聽不得的事情么?”
沙棠輕笑一聲,隱含嘲諷。
段尋說:“不聽也行,但我不可能留蕭凌風一個人見你!
他拿出一條繩子,將繩子的一端松松捆在自己手腕上,另一頭給蕭凌風系上了。
“如果它斷了……”段尋手中的弓嗡嗡鳴動,周邊的霧氣都淡了點。
段尋直視沙棠,威脅盡在不言中。
“人不行,弓倒不錯!鄙程恼松裆。
他和蕭凌風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涌起的霧氣中,那聲音似乎隔了很遠傳來。
“我殺你,都不會殺了蕭凌風!
周圍一片安靜。
段尋盯著手腕上的繩子,用力扯了扯。
沒一會,繩子晃得更厲害,一小朵黑色火焰繞著繩子飛舞,從那頭,飛到了這頭。
飛到段尋的眼前,忽地盛開成一小朵煙花。
同他和蕭凌風前些天一起在南疆看的煙火一樣。
心中的烏云被火燒光了。
段尋笑起來,給蕭凌風也去了一朵紅中帶黑的火花。
他透過蕭凌風的眼睛,連著蕭凌風的耳朵,見到了濃霧另一邊所發生的事情。
沙棠坐在石頭上,道:“你也坐下吧!
蕭凌風:“你很防備段尋?”
沙棠:“現在,你和他共感了嗎?”
蕭凌風面不改色道:“沒有。要說什么請說,不用遮掩了!
沙棠:“如果你非要讓他知曉,受害的不是我,是你。”
他冷哼:“虛偽的人。”
蕭凌風拿話刺他:“大肆屠殺、造下無數殺孽的你,配說這話?”
不說這幾年,八九年前,青峰城一戰,沙棠已然戰功赫赫。
死在他手下的修者和凡人,不計其數。
蕭凌風當然知道段尋有異于常人的地方,但那輪不到沙棠這些外人評判。
沙棠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好吧。不管此刻你的情郎有沒有在偷看,我接著講了。”
呵,被愛情蒙蔽雙眼的、愚蠢的人獸。
“窮胤想殺了你,知道嗎?”
“能猜到。”
“你身邊有他的奸細,知道嗎?”
“等一下,”蕭凌風面上不顯,心中卻有點驚訝了,“你給我通風報信?”
沙棠說:“是啊,我還要告訴你,這個奸細就是你的好情郎!
段尋在另一邊也頗為無語和好笑。
本來是一件隱秘的事,結果大家都知道了。
沙棠這是在干什么?
他也不怕蕭凌風轉頭就告訴自己,自己立刻告訴窮胤?
他和窮胤關系再好,出了這事,窮胤難道能放過他?
蕭凌風醞釀著情緒,幾分震驚、幾分不解、幾分懷疑,還有一絲絲信任。
“你在挑撥離間。況且,你是窮胤的手下,我憑什么信你?”
“窮胤想殺你,又不是我想殺你。我和你沒仇!
沙棠一笑:“人獸之子蕭凌風,你不太了解我們魔獸吧?”
“我們才不和人族一樣,會因為一個人的地位和身份去聽從他!
這也是六百年前魔獸失敗的原因。他們單打獨斗或比人修強,但不如人族一樣團結。
他們天性自由,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殺人就殺人。
如果他們走到了一起,那只是因為恰好順路而已。
蕭凌風認真思考了一下,發現自己以前的確沒有深想過這方面的事情。
他深入了解的只有白玉他們,但他們都很正常。
蕭凌風:段尋,你怎么看?
段尋:因為同一個目的走到一起,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人族也會這樣。但只會因一個目的走到一起,那才不正常。
段尋認為蕭凌風可以再問問。
蕭凌風:“口說無憑。”
沙棠:“拿魔宮來說吧。魔宮能有這么多魔獸為它效力,因窮胤給出了更好吞噬人修的修煉方法,讓它們實力大增。它們想吃人修,窮胤想攪亂修界,于是一拍即合,幾年前進攻青峰城!
“它們之中,有不少崇拜窮胤,這你怎么解釋?”
“幻術罷了。造勢,你懂么?”
蕭凌風問:“你的幻術能做到這個地步?”
“崇拜是假的。虛假之物,皆為幻術!
聽到這里,蕭凌風明白了。
“你想說,從前你和窮胤是一路的,現在不是了?”
“沒錯。”
“為何?”
沙棠想了很久,才說道:“他已經給了他能給我的,但是還不夠。他交不出的那些東西,我會自己去拿。”
蕭凌風:“……等一下,你們只是朋友嗎?不是我和段尋這樣的關系?”
沙棠奇怪道:“你和段尋?當然不是。你以為誰都和你們一樣?”
“你接著說,到底想做什么。”
沙棠:“你與窮胤終有一戰。到那一日,我會反水。”
“我會助你成為新一任魔尊,條件是,留窮胤一條命。”
沙棠補充道:“要傷了他,也不能傷他太重,不然影響他的壽命!
蕭凌風說:“留一條命可以,但要廢了他的修為!
沙棠卻笑道:“放心吧,留著點他的修為。我能讓他忘記你們,再不會來找你們報仇。”
蕭凌風:“你這么相信我,認為我能戰勝他?他手下除了你,還有寒山和烏云落!
“他們啊——你只要對付寒山就行了,烏云落不必管。”
“為何不用管,你的蝴蝶們會帶給你消息。好了!
沙棠站起來,道:“我們以天道為證,立下今日誓言,如何?”
“若有違背,天雷轟頂!
“容我考慮一會兒。”
蕭凌風假裝在思考,其實在和段尋聊天。
蕭凌風:答應他嗎?感覺窮胤和他的手下都不正常。
段尋沉思著。
他想過魔宮的內部不太團結,但也沒料到居然真是一盤散沙。
那個神秘的烏云落就不說了,沙棠也有自己的想法并開始行動了。
而沙棠所說的,關于魔獸的話也很有意思。
忠于欲望的魔獸,是這種忠于嗎?
也許他應該近距離觀察一只純粹的魔獸來了解一下。
段尋:你想答應他嗎?
蕭凌風:想。這對我們有利。
段尋:那就答應他。但是,等他撤去所有水霧、收回幻術后,再和他做交易,免得被騙了。
出乎意料的沙棠,出乎意料的魔獸。
目前的形勢,他們竟然慢慢占優。
不過,段尋心中并沒有松懈。將來到底怎樣,還說不準。
告別沙棠、帶回虹葉后,蕭凌風抱住段尋,埋在他的頸窩處,猛吸了一口氣。
段尋摸摸他的腦袋,問:“怎么了?”
蕭凌風說:“沒想到沙棠是這種性子。和他說話很累,要一直防著他下幻術!
段尋撫摸著蕭凌風的臉,親吻著他,笑道:“辛苦你了。今天做得很好!
他時不時和蕭凌風說話,又用繩子拽著他,就是怕蕭凌風中了沙棠的圈套。
“子蛛放出去了嗎?”
“放好了!
段尋由著蕭凌風掛在他身上咬了一會兒脖子,才說道:“好了,我們回家吧。”
第63章 第 63 章
十年之后。
粉白色的花, 漫山遍野地開。花瓣纖長,拉開嫩黃色的花心,如萬千細絲隨風搖曳。
然而,中間有一塊較為平坦的地面上卻沒開著花, 上面有兩位修者正在過招。
其中一位已然化神期。他身著白衣, 身形修長勻稱, 手握暗紅色長弓。
他臉上覆了一層白紗,唇邊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笑意。
隨二位對招, 白紗震落,露出一雙漆黑森冷的眼眸。
另一位居元嬰后期。他著黑衣,高大健壯,手中一把等人高的長刀,虎虎生威。
刀弓相撞,火焰與金刃相接, 威勢向外沖擊, 白花狂舞。
乍一看,二位旗鼓相當,可若仔細一看, 黑衣的氣息亂了, 周身防守也有漏洞。
白衣男子仍然游刃有余,甚至抽空長弓一挑,撈起白紗, 纏回手上。
果然,又過百招后,黑衣男子后退幾步, 一手收起金刃,一手長刀一甩, 擺手認輸了。
白衣的正是段尋,黑衣的是墨星。
光陰如水,十年轉瞬而過。
墨星還記得十年之前,和生地剛剛建成時,即使知道段尋是首領的道侶,他也看不順眼。
只因為段尋是個人修。
至于現在……這十年里,段尋和首領的感情他看在眼里,段尋雖然看起來是虛偽狡詐一類的人,但對首領卻好得沒話說。
再加上段尋實力強、修為高,兩人合作過、切磋過,墨星漸漸放下了心中的隔閡。
“段尋!痹谂杂^看的蕭凌風走上前,拿起段尋腕上的白紗,走到段尋身后為他系上。
“我們來打一架?”
段尋笑道:“好。”
對著蕭凌風,他的笑容一點也不冷漠虛假,令狼如沐春風、神迷心動。
蕭凌風只覺得漫山花朵都不及段尋此刻的一抹微笑。
墨星對金流火道:“走了!
這兩位切磋起來很有看頭,但墨星還是決定撤退了。
無論先前打得多么激烈,打到最后,他們那哪叫切磋,分明是調情。
這個時候,墨星就會連蕭凌風都看不順眼起來。
打架就打架,調情就調情,少混為一談。
金流火:“我過會再走!
她沒墨星反應那么大。這幾年下來,不光是她,其他魔獸都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兩位首領在一起的時候,那種旁若無人、誰也融合不進去的氣場。
她也納悶,墨星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頭小熊。
雖然他和上一任伴侶分開了,也是談過感情、甚至養大了一頭幼崽的大熊。
怎么每次看到這種場景,就一副接受不了的樣子。
金流火搖搖頭,專注眼前。
段尋的火焰,鮮亮的紅色之中燃燒著絲絲縷縷的黑色。
大概是雙修的緣故,他的火焰也具有蕭凌風黑焰的特性,一旦燒上之后,難以熄滅。
而如今蕭凌風的黑焰,不僅具有火毒,還能燒傷神魂。
和段尋交手,他當然不可能下這么重的手。
兩個人均一手持弓或刀,另一手中火焰燃燒。
多年相伴,他們非同尋常的默契。
他們的攻擊方式非常相像,只不過段尋更迅捷凌厲,而蕭凌風穩打穩扎。
打到最后,二人難分勝負,不像打斗,像共舞。
紛揚花海,皎潔月下,你儂我儂。
金流火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一個交手后,段尋拽著蕭凌風,蕭凌風卻笑著把他往下拉。
于是段尋卸了力,抱著蕭凌風在花海里滾了幾圈。
他拂去蕭凌風頰邊的花瓣,親著他火紅的眼睛,親著他挺直的鼻子,吻他微微張開的嘴唇。
舔舐過那顆尖尖的虎牙,輕掃著上顎,再慢慢地深入,吃著那條搗亂的舌頭。
一吻畢,兩個人的身上落滿了花瓣。
段尋面色微紅,品嘗餐后點心般,親了親蕭凌風的臉。
親熱完,兩個人懶洋洋地躺在花海里,開始談正事。
蕭凌風:“段尋,寒山?”
段尋一笑:“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幾天后,他會去云洲瓊花城,推平一個名為風雪道的小門派!
段尋問蕭凌風:“還壓得住修為嗎?”
蕭凌風點點頭:“沒問題,我已經準備好了。墨星他們心中都有數!
六日后,北境,云洲,瓊花城。
這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城,稀稀拉拉的幾條主路,僅住著幾十戶人家。
它本來更小,叫做瓊花鎮,僅有十幾戶人家。
百余年前,這等荒涼之地突然來了仙門,仙門名為風雪道,修煉寒冰功法。
仙人們助他們蓋起房子,冬天給予他們神奇的火石,阻擋狂暴的風雪。
于是一代又一代,瓊花鎮慢慢變成了瓊花城。
外面幾經戰亂,風雨飄搖,什么神仙發怒吃人了、什么兇獸出世……都與它無關。這里依然一片祥和。
然而,今天,小小的孩子縮在父母的懷里,一同擔憂地向窗戶外看。
有一只比房子還高的、黑色的大熊出現了。
它沖向了遙在山頭的風雪道。
風雪道四周,常年受功法影響而凝結的雪花一朵又一朵地碎裂。
它們稀窣抖落移動,不過眨眼間,已經變成了一把把鋒銳的冰雪長劍。
萬劍齊發,直指冰雪抖落的大門。
“跑!”
雪地上,一個又一個白色衣袍的人跑動。有的飛到天上去了。
唯一顯眼的是黑色的頭發,像一只只黑色的小螞蟻。
螞蟻們的黑色慢慢地被雪吞沒,很快,亮眼的紅色出現了。
紅色由淡轉濃,由多變少,像飛揚的雪花一樣灑落大地。
寒山的喉嚨滾動幾下,眼睛亮得驚人。
他喜歡和高手過招,也喜歡這些生命力頑強的螞蟻們。
他們的力量那么弱小,卻那么堅強,具有與他們的力量不符的勇氣和韌性。
看,那個斷了腿的,又被他的同伙拉上繼續跑。
寒山決定暫時放過他們,反正受了重傷,跑不遠。
他發出一聲獸吼,巨大的身體像山一樣橫沖直撞。
蘇橫和木澄圖低著頭,跟在寒山后頭,在處理那些仙門中的老弱病殘。
六年前起,修真界完全變作另一幅模樣了。
龍虎門與窮胤勾結,大肆獵殺、吞并那些小仙門,不少大門派也屢遭襲擊,甚至隕落了一位化神期修者。
他的神魂,被龍虎門拿去練藥了。
修界人心惶惶,混亂不堪,什么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比如從前人人喊打喊殺的游獵人,現在竟能光明走行世間了。
蘇橫氣得仰倒。
多么適合他們修煉的時機,他和木澄圖卻不得不聽從段尋的命令,在寒山手下畏縮了十年。
不敢表現得太差,不然會被驅逐出去;不敢表現得太好,怕被發現是人修。
因此,在寒山麾下,他們根本爭取不到什么修煉資源,全靠段尋時不時提供給他們。
蘇橫帶著戾氣,彎刀一閃,眼前的腦袋被砍飛了。
方圓十里,風雪道的人已經沒了。只在很遠的前邊,還有幾個人在跑。
砍殺一通,心情好點了。蘇橫抬手,正想收回刀。
可是,此刻,他動不了了。
黑色的火焰一瞬間爬上他的腿,他后知后覺地失聲慘叫,汗流浹背。
火焰在血肉上不停地燃燒,燒傷了他的喉嚨。
他摔落在地上,眼前是一片黑色的火焰。
不過一個眨眼,那點火焰都看不見了。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蘇橫依然恍惚:他,蘇橫,就這么死了?
雪地中,與黑焰一同到來的,是段尋的箭矢。
火紅發黑的箭矢,裹挾著浩瀚磅礴的靈力,穿過重疊黑焰,一箭射碎了寒山的左肩。
段尋略帶遺憾地又拉開一弓。他本來瞄準的是腦袋。
這一次得小心了——蕭凌風從雪地下沖了上來,和寒山斗在一塊。他不能射傷他的大狼。
寒冰覆蓋傷口,暫時替代了血肉。
暴怒的寒山一拳擊過來。拳勢迅猛無比,冰雪阻滯蕭凌風的動作。
蕭凌風閃避雖快,仍然被擊傷了胸側。
他四足落地,對著寒山沉沉低吼。
他們咧著獠牙,對峙著,在這你死我活的戰斗中,要將對方撕碎!
段尋的箭矢,是再度進攻的訊號。
黑焰再起,蕭凌風一躍而上。
段尋一邊留意著蕭凌風和寒山的情況,一邊分神去射殺那些逃竄的魔獸。
斷不能讓他們回到魔宮,通風報信。
最后一只魔獸被釘入雪地,燒了個干凈。段尋撥弄弓弦,調整方位,終于能與蕭凌風一起全心全意地聯手對付寒山。
蕭凌風壓制了修為,不如寒山,但段尋時不時用箭矢接應他。
因此,兩只魔獸打得有來有回。他們雙目赤紅、皮毛染血。
雙方一觸即分,每一次交手,腳下的雪地又染上一層紅色。
雪地被火焰灼燒融化,又在寒山的冰雪下重新凝結,一片黑紅色的坑坑洼洼。
段尋仔細感受了一下,蕭凌風沒受重傷,都是皮毛傷。
反觀寒山,戰得英勇狂熱,但肩膀上的傷口一直在流血,與融化的冰水一起混成臟污的血水。
寒山哈哈大笑,獸形又漲大了一圈。
又一次,他暢快淋漓地戰斗。忘卻生死,品嘗痛苦,他享受著這致命的搏斗,靈魂幾乎要從身體中飛出。
他咽下口中的、蕭凌風的血,假意直沖過去,卻瞄準了后方的段尋。
人修的箭,太礙事。先殺了他!
冰雪是寒山進攻的長劍,也是他守衛的盾牌。
箭矢破了他的盾牌,蕭凌風已經趕到他的身旁,寒山也已經纏上了段尋。
一人二獸霎時打作一團。
段尋長弓變作刀一砍,蕭凌風配合地從側方襲擊;蕭凌風火焰一起,段尋封去寒山退路。
一人一獸恍若合體,一方剛剛抬起手,另一方就自然而然地跟隨上去。
肩膀上的寒冰已經融化,一邊的手臂耷拉下來。寒山卻毫無感覺似的,已經殺瘋了。
他的一招一式,刁鉆而兇狠,狡猾而惡毒。
如果不是段尋和蕭凌風默契十足,換了其他人,都要因他奇詭的攻勢妨礙、誤傷另一人。
寒山越戰越兇,猶如臨死前最后的反抗。
段尋他們也不遑多讓,都起了兇性,勢必要在一刻鐘之內果結他。
幾個呼吸間,又是百來招交手,寒山稍有停滯。
段尋果斷開弓,這一次,凝聚了大半的靈力。
寒山猛撲上前,要在段尋開弓之前,咬斷他的手!
蕭凌風怎么可能讓寒山如愿。
他用盡全力燃燒起黑焰,護在段尋周身。
寒山見狀,陰毒的眼神定在蕭凌風的身上。
他不顧段尋的箭矢,一口正欲咬在蕭凌風的脖頸上。
然而,在他用力咬下的前一秒,段尋的箭矢更快到來。
“嘭”地一聲,像一個脹破的球,火焰從寒山四分五裂的頭顱中沖天而起。
一代嗜血魔熊,一場蓄意的奇襲。短短一刻鐘內的廝殺。
蕭凌風急急往后退,累極了似的,在雪地上躺下了。
段尋揚起雪堆,把寒山的尸體連同剛才一地狼藉的血水,埋在了白雪之下。
他走近蕭凌風,摸了摸他的臉,拿出靈藥來,給他處理傷口。
蕭凌風任段尋擺弄,等到段尋停下后,他接過段尋手里的靈藥,回過來給段尋處理傷口。
段尋欣然接受。
兩個人做完一切,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抱在一起。
蕭凌風舔著段尋的脖子,含糊道:“難受……”
戰斗時,他很難完全壓下滿溢的修為,寒山死后,靈氣四散,又被他吸收了不少。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要被撐炸了。
段尋一手托著蕭凌風的后腦,微微偏過頭,安撫性地親吻他的眼睛,他的唇。
得疏通一下,免得蕭凌風在這里就沖擊高階了,不然窮胤肯定會有所感應。
“蕭凌風,張嘴!
段尋深吻著,在蕭凌風意亂情迷、神思放松之際,引渡著蕭凌風體內亂竄的靈氣。
那些靈氣,通通被引到了他的體內。
綿長的一吻過后,二人神魂分離。
蕭凌風長舒了一口氣。
他站起來,拉住段尋的手,眼神堅定道:“我們走。”
魔宮。
沙棠的指尖停留著一枚灰色的蝴蝶。
蝴蝶停留一瞬,又悄然飛走,融入陰影之中。
沙棠笑靨如花,紫色的霧氣緩慢展開,包圍了窮胤所在的殿堂。
他走近窮胤,見他正盤在心愛的玉柱子上,睡得安穩。
睡吧,睡吧。
一覺醒來,蕭凌風和段尋都到了。
睡吧,睡吧。
一覺醒來,又是一場美夢。
第64章 第 64 章
開滿靈花的洞穴里, 烏云落將口中的靈鼠咽下去。
他瞇起眼睛,遙望著魔宮的方向。
殿堂之上,正飄散著一層淡紫色的霧氣,只有化神及以上的修者能夠看見。
制造這等幻術, 對沙棠來說也不容易。
沙棠在干什么?
烏云落跳出洞穴, 向魔宮飛去。
平日里, 殿堂周圍有魔獸巡邏,但今日, 空蕩蕩的,只有沙棠一個坐在門口。
他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烏云落沒有靠近紫色的霧氣,他怕自己中招。
“沙棠,你在干嘛?”烏云落遠遠喊著。
沙棠立起食指,抵在唇上, 示意烏云落小點聲。
可不能把窮胤喚醒了。
他輕輕地說:“你過來, 我不迷暈你!
烏云落謹慎地往前走了幾步,發現那些紫霧的確沒把他怎么樣。
他松了一口氣,在沙棠身邊蹲下了。
沙棠說:“我要造反。”
烏云落切了一聲:“我才不信!
在窮胤手底下, 沙棠要什么有什么, 他才不信沙棠會造反。
而且,沙棠和他一樣,經常說假話。
烏云落等了一會兒, 沙棠都沒說話,只是抱著他的大尾巴玩。
他猛地轉過頭,瞪著沙棠:“你來真的?”
沙棠奇怪道:“你怎么這么驚訝?你自己也不聽窮胤的話!
烏云落心想:我是我, 你是你。你和窮胤的關系,我和窮胤的關系, 那是兩回事。
他是天生地長的野狐貍,常年居住于金洲。在窮胤到來前,他已經盤據了一大塊領地。
他愛看話本子,看在茶館聽說書,愛在歌樓聽戲曲兒,也慢慢地,對凡人生出了好感——他討厭那些人修。
人修和凡人是兩種東西。
窮胤告訴他,他要讓人修更少、凡人更多,但他需要烏云落的幫助。
他希望烏云落加入魔宮,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表面上順從。
烏云落答應了。
沙棠說:“接下來的幾天,會發生大事。我只要你什么都別管。”
“你同意的話,我給你做一張新的臉。全世界獨一無二、最特別的一張臉。”
烏云落一秒都沒猶豫:“好!
正好,他也看透了窮胤的把戲。
不就是讓有機會飛升的人修盡快飛升,讓沒機會的人修統統去死嗎?
三日后,段尋和蕭凌風望著巍峨魔宮 。
即使站在高處,從山腰上下看,魔宮依然超乎想象的龐大。
它由一種石頭建造而成,泛著深黑色的、黯淡的光澤,有十幾個人那么高,一座小山頭那么寬闊。
它很巨大,如同遠古魔獸的尸骨屹立在這片土地上,令人望而生畏。
段尋轉了轉手腕,緊了緊弓弦,聽著蕭凌風的念叨,心里有點想笑,還想親他。
蕭凌風明顯緊張了,抓著他的手臂,說個不停。
“……過一會兒,我不再壓制修為。天雷劈下來,你要小心。”
“沙棠會迷惑窮胤,讓他暫時忘卻給你下了毒。這是我們誓約中的一部分,他不敢違背。但是,萬一窮胤驚醒過來了……”
蕭凌風面色嚴肅道:“你趕快離開,找個安全的地方,吃下藥,緩解疼痛、應對蛇毒。我會讓墨星他們趕來的。你不要擔心我,還有沙棠幫我。你離開,走遠點!
段尋點頭微笑,其實根本沒聽進去幾句話。
一大段話,想到什么說什么,頗有蕭凌風剛學說話時的風采。
蕭凌風現在的模樣,讓他很想把他全身摸個遍,再撲倒他,一起在草地上打滾。
“段尋!”蕭凌風皺著眉。
段尋撫平他皺起的眉頭,吻住了他一張一合的嘴唇。
蕭凌風抓著段尋的手臂,還想說些什么。
但是被段尋一親,他似乎動不了舌頭,也動不了喉嚨,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接吻了。
親到蕭凌風不說話了,段尋停下來了。
段尋抱著蕭凌風,抵著他的額頭。兩人的睫毛和發絲交錯相貼,也像在接吻。
“蕭凌風,不要緊張!
“你很厲害。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蕭凌風直白道:“我就是太相信你了。”相信段尋一定有自己的謀劃。
瞧段尋這副不慌不忙的樣子,說不定和那個系統下了一個瞞著他的決定。
段尋揚起了笑臉。燦爛陽光下,那笑容光亮動人,是少見的、開懷的大笑。
蕭凌風嚴肅的神色一下垮掉,沒忍住,唇角微微揚起。
段尋揉揉蕭凌風的耳朵,說:“相信我愛你,相信我不愿丟下你,相信我要和你共度漫長的一生!
蕭凌風的唇角又揚了一個度,臉也微微泛紅。
他親了親段尋,低聲說道:“我也是。”
窮胤睜開眼睛,感覺自己睡了好久,這顯然不正常。
他避開沙棠伸過來的手,從玉柱子上滑下來,蛇身直立。
段尋、蕭凌風。
這兩個人怎么會出現在魔宮里?
窮胤晃了晃腦袋,整條蛇像喝醉了酒,七扭八歪。
不過幾秒,他就站直了,雙目炯炯地盯著這兩個不請自來的人。
沙棠站在窮胤的身后,對段尋和蕭凌風點了點頭。
他化蝶隱去。
黑狼足不沾地,飛身而上。
戰斗一觸即發!
靈箭被金網切得粉碎,叮叮當當掉落在地上,化作火焰嗤地席卷而上。
轟!
金網的孔洞立時變小,將火焰困在里面。
劈里啪啦灼燒的聲音,金色布條燙得發紅,高高鼓起。
蕭凌風越過翻滾的金布,已然來到了窮胤的身邊。
殿內,金光與火光大盛,照亮石柱、墻壁上一個個猙獰的獸頭。
它們被點亮了眼睛,似乎活了過來,一同俯視這場久違熱鬧的爭斗。
窮胤果然不好對付。
段尋側身躲過金刀,抹掉耳上的血。
到現在,他和蕭凌風身上多了數道口子,傷口上有麻癢的感覺。
他懷疑滿天的金色小刀中帶有毒素。
段尋吃下青絮做的解毒丹,往蕭凌風嘴里扔了一顆。
他們必須得盡快結束——因為窮胤可能會突然恢復記憶。
到這一步,段尋即使不死,也無法和蕭凌風一同作戰了。那么,蕭凌風必定會深受重傷。
必須再快一點,必須更狠一些。
段尋身法一動,輕盈躍上石柱,暫時擺脫了窮胤的糾纏。
他放出一絲絲神識,有的被絞碎了,有的仍在前進,聽從主人的心意,尋找著敵人的弱點。
窮胤總覺得自己忘了點什么。
他長尾一甩,把黑狼抽飛出去,終于有空結出靈鳥傳訊。
寒山,魔宮,速來!
可是,靈鳥剛剛成形的下一秒就潰散了。
——寒山出事了。這兩個人有備而來。
窮胤嘶嘶吐著蛇信子,金網在他的操縱下慢慢收緊。
金網的孔洞被他下意識拉得很大,蕭凌風逃不開,但有些小東西卻不會受損。
是什么東西?
那答案呼之欲出,窮胤分神去想。
黑焰以蕭凌風為中心,突地奔涌出來,吞噬了整張金網。
段尋的箭矢從后而來,與黑焰遙相呼應。
他的手心出了一層汗,為激烈的搏斗,也為此刻的蕭凌風。
蕭凌風要沖破高階了。
天地靈氣狂涌,段尋感覺到四肢百骸中充滿了力量,正節節升高。
他定下心神,持弓向窮胤砍去。
現在最重要的是等蕭凌風緩過進入高階的一瞬。
他幾乎想嘆氣了——蕭凌風讓他不要冒險,一發現不對就走;可他自己,卻下定決心在危難中突破。
窮胤的天羅地網厲害,體術也很厲害。
就段尋來看,窮胤的體術經過人為的訓練,不像一般的魔獸,少了幾分隨性和狂野,很有章程。
是窮胤的長處,也是缺點。
段尋不再一味防守,開始進攻。
他是滿天金色中的一抹寒光,輕快、銳利、致命。
每一次進攻,流下自己的血,也將剜下敵人的血肉。
段尋抹凈靈玉上的血,微微笑著。
他在滴答血珠聲中往后一飄,摸上蕭凌風的腦袋,笑道:“來吧。”
在巨狼的怒吼聲中,天雷轟隆隆劈下,紫電雷光,洞穿殿堂,把昏暗天地照得一瞬亮堂!
這種感覺太過美妙了。
天雷在劈、丑陋的蛇還在金閃閃、狡猾的蝴蝶躲在暗處……這些都暫時無關緊要了。
他與蕭凌風融為一體,勢不可擋,能粉碎一切攔路石。
段尋慢慢地拉開了弓弦。
此時,他手中的靈箭黑紅參半。
靈箭嚎叫著、躍動著,火焰隨風舒展,像蕭凌風在奔跑,像蕭凌風在長嚎。
申炎曾告訴過他,用盡全力、凝聚神識,可越階而殺之。
他今日便來試一試。
段尋閉上眼睛。
靈箭微轉,對上窮胤金色的瞳孔。
這一幕,讓他想起了十九年前:他與蕭凌風還是金丹期時,在窮胤巨大的威壓下動彈不得。
而今,地位翻轉。
窮胤笑了,他想起來了。
段尋也一笑。
開弓沒有回頭箭。
于情,他絕不可能拋下蕭凌風一走了之,任他獨自面對危險;于理,死地求生、破而后立,這是他的道。
人如箭,箭如人,一往無前,永不回頭,永不后悔。
火光大盛,燒盡雨水,燒盡污濁,燒盡天地間黑蒙蒙一片,連天雷都在此刻停滯。
龍狼颯踏飛馳,遵從主人的命令,勢必要射殺敵人。
惡狼怒吼、龍吟凜凜,響徹九霄!
窮胤身子騰空,靈箭當即穿胸而過。
他摔落在地上,胸前血跡斑斑,卻不得不強行提起一口氣,在蕭凌風的攻擊之下翻滾逃跑。
竟然還有余力逃跑。
不過,段尋相信蕭凌風,一定能戰勝窮胤。
他抹掉臉上的血,在蕭凌風驚駭的眼神中對他微笑道:“聽你的話,走了?禳c來找我!
段尋燒了符紙,眼前一變。
他支撐不住,踉蹌摔倒在地上。
段尋歇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先拿起狼毛毯子蓋在身上。
然后,他又拿出一個瓶子,將里面各種各樣的藥丸全部倒進嘴里。
如果不吃的話,蕭凌風該氣得眼睛發紅、默默流眼淚了。
段尋喜歡蕭凌風為他笑、為他哭的樣子,但為這事哭了,他還是會心疼的。
藥效很快上來了,身上很暖和。
困意也上來了,段尋闔上了眼睛,埋在狼毛里深吸了一口氣。
在哪里睡著了都不要緊,蕭凌風總會來找他,帶他回家的。
第65章 第 65 章
段尋……
蕭凌風想起他剛剛渾身浴血的模樣, 心里一抽一抽的。
在遙遠的地方,段尋微弱的氣息,像燭火舔舐著他的心。
蕭凌風揮起火焰,在金網中殺出一條路來。
窮胤!窮胤!
盡管窮胤深受段尋用盡全力的一箭, 但蕭凌風也失去了段尋助陣, 且仍在渡劫之中, 時不時有天雷劈下。
石柱斷裂、獸頭粉碎,殿內塵土飛揚, 又在磅礴大雨之下,混著血肉,一片污濁。
起初,兩只魔獸不分仲伯。
蕭凌風按住蛇頭,對準七寸,正惡狠狠咬下去。
窮胤一身厚重堅硬的鱗片, 如今沾了血水, 更是滑不溜秋,哪那么容易咬住。
黑蛇渾身一扭,將七寸從蕭凌風口中脫出。蛇身驟然拉長拉粗, 纏緊了蕭凌風的胸腹和脖頸。
蕭凌風任他纏著, 全身泛起黑焰,尤其是被纏住的地方。
很快,窮胤就吃不消了。
他不得不暫時后退。
躲避蕭凌風, 也躲避天雷的余威。
蕭凌風不可能讓他如愿。
皮肉傷不計其數,有天雷劈下的,也有窮胤割穿的。
五臟六腑火燒火燎地疼, 胸口的骨頭可能也被絞斷了幾根。
傷痛讓他的動作有幾分不便,卻也讓他熱血沸騰、兇性大發。
他好像裂成了兩半, 一半惦念著段尋,一半叫囂著:殺!殺!殺!
他要把窮胤的脊骨咬碎,要把他的心臟踩爛,讓他從今往后,都無法再站起來。
沒把他殺了,只是癱瘓,反正沙棠會照顧他。
大不了,他送點好藥吊著他的命。
蕭凌風咧嘴笑著,喘氣粗重,盡是血腥氣。
他如一陣黑色的風,帶來死亡的陰影、不詳的氣息。
找到窮胤了。
蕭凌風繞著他踱步,眼瞳如血色的深淵。
窮胤微微立起蛇身,金色的眼眸在昏暗中發光。
他們都已經精疲力竭,彼此心知肚明:這一刻,就是決定勝負的一刻。
窮胤縮小了蛇身,這能讓他省力一點,也能方便他逃跑。
他們都沒有貿然動手,在蓄積力量,在觀察、審視,伺機而動。
窮胤抓緊時機喘口氣,回復靈力。
他說:“到此為止,如何?我再不打獸核的主意了!
蕭凌風跟沒聽到一樣,依然在盯著他。
窮胤瞧著蕭凌風的神色,再三思量,還是提到了段尋。
可別一提到他的情郎就發狂。
“你的情郎,段尋!
蕭凌風神色一變,逼近一步。
窮胤接著說:“我的毒只能發一次,對他沒用了。無論對你、對他,都再沒有威脅了。”
只是經脈都已經絞碎了,有沒有余毒都無關緊要了——人也快不行了。
“甚至,我還能為他解一部分的毒,讓他少受痛苦。你再為他尋點靈藥,他慢慢地會好起來!
蕭凌風怒極反笑,心里都氣得平靜了。
青絮告訴過他,像這種長久的、隱秘的蛇毒,最可怖的是發作的那一刻,余毒反而都能治。
窮胤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這番話還是有點作用的。
窮胤一提到段尋,蕭凌風就不知不覺聽他說了這么多。
呵,拿段尋亂他的心!
蕭凌風冷靜下來,不為他的話所動。他伏低身體,是進攻的前兆。
“段尋為你做了這么多……受了這么重的傷……你竟然一點也不為他著想……癡心錯付……他遲早有一天離開你……”
窮胤一邊閃躲著,一邊大放闕詞。
蕭凌風知道他說的是假話,但一聽還是止不住生氣,直想把窮胤撕個稀巴爛。
他冷笑,反擊道:“被沙棠背叛的滋味好受嗎?”
終于安靜了。
蕭凌風揚眉吐氣,呸出一口帶鱗片的血肉——那是他剛從窮胤身上咬下來的。
他們都已經是強弩之末,打斗全靠本能,如未開化的野獸一般撕咬、搏斗。
窮胤只安靜了一會兒,又繼續開口道:“你給了沙棠什么?”
蕭凌風不作回答,一心一意對付他。
既然沙棠還沒出現,那就是可以繼續動手。
見窮胤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蕭凌風很清楚,他們倆要做的事情完全相反。
要完成系統給的任務,最好讓窮胤再無東山再起之日。
他必須要做到這些,必須要讓段尋擁有完好的身體,擺脫病弱與殘缺。
窮胤見這也說不動,那也說不動,換了方向:“你想知道你父母的事情嗎?我可以告訴你!
蕭凌風根本不理他。
父母之事,再多隱秘,均成過去。段尋才是他的現在和將來。
很多的關心、愛、溫暖,段尋都給了他。
沙棠從黑暗中顯現,面色有些蒼白。
他本來就有舊傷,又因窮胤掙脫幻術而遭到反噬,此時的狀態也不太好。
他開口,回應窮胤先前的疑問:“不算背叛吧。我只是想要一些東西!
他人未過來,紫霧已繞到蕭凌風面前。
“他受傷夠重了,停手吧!
蕭凌風一口咬斷了窮胤的脊骨,整條蛇猛地攤在地上。
“方便你擺弄他!
沙棠本想阻止他,想了想,也對,于是道了一聲謝。
他撈起窮胤,轉身離去。
蕭凌風力竭地趴在地上。天雷還在不停地劈,周圍一片狼藉。
許多魔獸面色慌張茫然,遠遠地駐足觀望。
蕭凌風掏出防御法器,拿出靈藥,掏出符紙,簡單布下加快靈氣吸收的法陣。
戰勝窮胤是第一步,事情遠沒有結束。
他聽著轟轟天雷,也在靜心感受著段尋的氣息。
段尋的氣息很微弱,一陣一陣的,但很穩定。
它就像另一顆心臟,在他的胸腔里跳動。
蕭凌風想要永遠擁有它,為它遮擋風雨。
段尋。段尋。
蕭凌風癡迷地、瘋魔地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念叨著。
黑云連天壓地,雷電驚動鬼神。狂風呼嘯,大雨磅礴。
整整七十二道天雷接連不斷地劈下,將這座屹立了千年的魔宮夷為平地。
四周山峰斷裂,樹木傾倒。放眼望去,一片焦土。
一天一夜后,雷劫終于平息。
天光乍亮,從漸漸散去的雷云中指向大地。
它如最后一道雷電,卻溫和、寬厚、多情。
荒蕪之中,有星星點點的火焰躍動。
漸漸地,火焰消失了,綠草、鮮花卻冒了出來。
它們如火焰一般,迎風而長,生機勃勃地開滿了一座又一座山。
萬物回春,欣欣向榮。
蕭凌風站了起來,步履匆忙。
身上雖痛,他心中輕快無比。
失去了窮胤、沙棠、寒山,魔宮易主,理所應當的事情。
段尋。段尋。他的段尋。
一月后。
段尋正躺在床上,沉睡著。
蕭凌風握住段尋的手,親了親,又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
尤覺不滿足,蕭凌風鉆進被窩里,抱著段尋。
他很輕很輕地舔著段尋的嘴唇,動作溫柔,神色陰鷙。
他就不應該讓段尋跟著他一起去對付窮胤。
如果段尋在毒發那一刻,不要引動靈氣,早點吃藥,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受這么重的傷。
經脈盡碎,一定很痛。
可是,段尋從來都不聽他的。
蕭凌風泄氣地把臉埋在段尋的頸窩處,蹭了蹭。
都是為了他,段尋才會這樣。
他無論給段尋多少好東西,哪怕把自己的東西都給他,哪怕把自己完全奉獻給他,都覺得遠遠不夠。
蕭凌風嘆了口氣。
和段尋依偎一會兒,他沒那么煩躁了,心情也平靜了很多。
雖然任務還沒完全做好,系統已經著手在給段尋做新身體了。
蕭凌風要去搜集靈玉,要去處理現在混亂的修界……有很多事情要做。
蕭凌風不舍地親了親段尋的臉蛋。
段尋唇角微揚。
“段尋!”
在蕭凌風還沒爬上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
他聽見了稀稀窣窣衣被摩擦的聲音、黏黏糊糊的親吻聲,手上、臉上、脖頸上,都有溫暖微濕的觸感。
好像一只小狗在舔他。
段尋睜開眼睛,眉毛飛揚,抱著蕭凌風就是一滾。
他低下頭,撫摸著蕭凌風的臉,又摸了摸他的身體。
瘦了。
有些地方還纏著繃帶,還沒好全。
蕭凌風被段尋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
他沒記錯的話,段尋的身體,現在還不太能動吧。
“段尋,你的身體?還痛嗎?”
“不疼。沒騙你。”這是實話。
他躺在床上,有時候是有意識的,只是不能動。那些靈丹妙藥,流水似地進了他的肚子。
依然有些虛弱,但沒到不能動的地步。
段尋問蕭凌風:“你疼嗎?傷好全了嗎?”
“不疼?旌昧恕!
段尋時不時親親蕭凌風的唇,摸摸他的耳朵,揉捏著他的臉頰。
蕭凌風眼睛發亮,眨也不眨地盯著段尋。
他的段尋。活的。
段尋摸他的眼睛:“蕭凌風,你怎么了?”
怎么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蕭凌風緊緊抱著段尋,語氣低沉:“你昏迷了一個月。”
一個月,竟有這么久?
段尋壓著蕭凌風,安撫性地摩挲著他的后頸,吻住他的唇。
唇瓣相貼,紅舌相纏,作弄有聲。津液滿溢出來,從唇角流出,沾濕了兩人交疊的發絲。
他們沉默、有力、綿長地親吻著,不知不覺就把對方的衣服脫光了。
身體溫暖,微微出了點汗。他們沒有阻隔地擁抱著彼此,兩顆心在胸膛里砰砰跳動,似乎要跳出胸膛,長在了一起。
不用段尋說,蕭凌風已經打開了自己的神府。
再一次,再一次,他們融合在一起。
段尋仰躺著,在識海中隨波逐流。蕭凌風深厚浩瀚的識海暖洋洋的,很好地滋補了他受傷的神識。
大狼忙東忙西地撲騰,把最純粹的靈力送到他身邊。
段尋摸了摸大狼的腦袋,張開大口,把靈力連同大狼一起吞進嘴里嚼了嚼。
大狼興奮地連蹦帶跳地蹭他,過了一會兒,又開始撲騰著挑靈力去了。
段尋愜意地瞇起了眼睛,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回籠覺。
當他再次醒來后,懷里依然抱著毛茸茸的大狼。
人生一大樂事。
段尋抱住狼頭,深吸一口氣。
他剛一動,蕭凌風就睜開了眼睛,舔了舔他的下巴和嘴唇。
“一下午都在這陪我?”
蕭凌風點頭,他悶悶道:“過一會兒要走了!
蕭凌風說:“段尋,你去系統那睡一覺。幾年后,用你的新身體再醒來!
段尋的身體他再清楚不過,經脈碎得七七八八,不說修為幾乎全部喪失,以后還會慢慢出現各種毛病。
蕭凌風才不愿讓段尋受這種苦。
段尋微笑著,抓住蕭凌風的嘴筒子,親了親。
“我明白你的意思。等我的身體開始出現毛病了,我就走,好不好?”
蕭凌風巴巴地想著他,只能抱著這具沒了神魂的身體,多可憐。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人商量好了,這事翻篇了。
段尋問:“你去哪?我和你一起轉轉!
蕭凌風想了想,就在魔宮里,都是自己人,沒危險。
他跳下床,低下身體,示意段尋上背來。
段尋微妙地想,他還不至于走不動路吧?
但這可是蕭凌風的一番心意,盛情難卻啊。
段尋心情愉快地騎著大狼,又摸又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