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圍讀又進行了兩天。

    兩名重要配角的演員都在第二天到位，同樣是何展鵬親自挑選出來。

    一個是三十多歲的實力派演員，飾演黎千行角色酒吧里的另一名調酒師。他演技挺扎實，但缺點運氣，一直沒有哪個角色大火，在大眾認知中屬于萬年男配。

    另一個是馬上要從電影學院畢業的大學生，飾演江臨角色的弟弟。二十郎當的大男孩長得濃眉大眼，朝氣蓬勃，相當貼合角色，算是本色出演。

    在何展鵬的主持下，圍讀進行得很順利。期間在眾人的討論中，又修改了劇本的一些小細節，讓整個故事更加豐滿。

    這兩天里，黎千行一直留意著何展鵬，發現他似乎比第一天下午那次圍讀要滿意一些。

    圍讀全部結束之后，黎千行考慮到自己離大學生活已經有點遠，大概是上回沒能把握好學生的心態，回了房間便搜索校園視頻，和一些經典校園影片片段，仔細觀看。

    小祝拿著面膜碗走過來：“黎哥，你先停一停，去洗把臉，我給你把面膜敷上。”

    黎千行按下暫停，目光在她手上掃過，眉頭微皺：“怎么又弄這東西，用紙面膜就行。”

    小祝催促他：“這個效果更好，你明天不是拍定妝照嘛，還包括青蔥水嫩的男大造型。趕緊趕緊，洗把臉躺著，我給你敷好你再起來繼續看。這次我調得挺稠，不會往下滴。”

    黎千行看看時間，去洗了臉，在長沙發上躺下，讓小祝往自己臉上抹粘糊糊的面膜。這感受并不太好，但為了工作，他一向能夠忍耐。

    小祝也知道他不喜歡這個，隨意說著話分散他的注意力：“明天拍一天定妝照，后天中午就是開機儀式。祁總后天一大早趕過來，大概十點半能到。”

    黎千行：“他有沒有說什么時候走。”

    小祝：“說是下午就要去臨省。對了，開機儀式會請一些媒體，流程上有一段采訪時間，你估計得準備幾句詞。”

    黎千行：“嗯……拍攝表給了沒。”

    小祝：“沒呢，只給了前兩天的安排。我打聽了一下，何導的習慣好像都是提前兩天才定，但只要不是客觀條件不允許，定了基本就不會改。不像有些亂糟糟的劇組，演員連妝都上了，還突然改場次。”

    黎千行伸手摸手機：“發過來我看看。”

    小祝把他的手機拿給他，又把消息轉發到他微信上。

    黎千行瞇著眼細看。其實只有一天半，開機儀式當天下午才開始拍。晚上都是安排到八點，萬一ng多，還有往后拖一拖的余地。

    不過，那兩天安排的戲份都不算復雜，應該可以按時收工休息。

    黎千行想起江臨的提醒，在心里把劇本中的激情戲都過了一遍，尋思著何展鵬會先挑哪一段拍。

    開機先拍激情戲，這種安排并不算太過特別。在對手戲演員彼此還不太熟悉的時候就拍，相對來說不會太尷尬，拍攝能更順利。

    黎千行原先其實都做好準備，很可能開機就要一口氣拍完三回床戲。但現在看來，何展鵬大概更注重引導演員的情緒變化，盡量保持連貫的情緒來演繹，并不太考慮尷尬那種場外因素。

    他正琢磨著，小祝見他把手機放下了，又起個新話題：“今天我還打聽一個江臨的傳聞，要聽嗎？”

    黎千行：“你還在打聽啊。”

    小祝笑道：“難得見你對別人有興趣，我想起有個小姐妹跟過江臨拿影帝那個劇組，就找她聊了聊。這事好像沒怎么傳開，制片方勢力大，另一個當事人背后的公司也要保他名聲，都壓下了，沒有營銷號敢報。”

    黎千行被她勾出點興趣：“說。”

    小祝：“那部片，一開始不是現在這個班底，連導演都不一樣。最初是兩家公司牽頭主投，一家純制片，另一家娛樂公司直接要了男二。據說那家公司是為了捧自家一哥往大屏轉型，專門挑個出彩的男二，成了好摘桃子，砸了也好推鍋。

    “那位一哥仗著背后有公司資本撐腰，帶著編劇進組，還沒開機就胡亂改劇本。加自己戲，減別人戲，高光全往自己身上攬，完全不管角色塑造和劇情邏輯，把好好一個本子改得面目全非。偏偏當時的導演還慫，屁都不敢放一個。”

    黎千行聽得皺皺眉。他也知道這個圈子里骯臟事多，自己演配角時偶爾還會碰見。但畢竟背后是家大業大的星熠，父兄一直將他保護得很好，他只需要安心演戲，從來不用為其他事煩心。

    “那后來呢？最后那片里的男二，我記得好像不是多出名的演員。”

    小祝：“后來江臨帶著劇本直接去堵制片公司老總。當時那老總正和梁導在談事，也不知道江臨怎么說的，結果被梁導看中了那劇本，開金口說是能沖獎的本子。最后換了班底，改了男二，才有現在的片。”

    說到這，小祝都忍不住笑出聲：“江臨可夠勇的。而且運氣也好，遇到梁導那樣的大貴人。以梁導的地位，只要他愿開機，投資商都是捧著錢排隊，根本看不上那些仗著有投資就胡來的家伙。

    “不過說來也巧，江臨也挺旺導演的。上回和何導合作，他拿最佳新人，何導拿最佳導演。這回和梁導合作，他拿影帝，梁導拿最佳導演。以后啊，他說不定會成為大導們沖國際大獎的香餑餑。”

    黎千行一邊聽小祝說，一邊回想這幾天和江臨的接觸。

    江臨那令人印象深刻的一眼再次浮現。那樣的目光，讓他隱隱有種感覺，江臨能把那部獲獎的片子救活，未必是單純的運氣好……

    閑聊之中，小祝將面膜敷好。黎千行也就放下八卦消息，坐起來繼續看視頻資料。

    ◇◆

    定妝照預計拍攝一整天。兩名男主角都有兩個年齡相差較大的造型，中間改妝時就穿插拍兩名男配。

    主角的造型都由總化妝師親自操刀，兩人就被安排在同一間大休息室。用何展鵬的話說——造型上也得有呼應，先從視覺給觀眾帶來先入為主的相配感。因此安排在一處，方便化妝師對照調整。

    江臨到的時候，黎千行已經坐在位子上，讓化妝助理給自己打粉底，總化妝師在一旁做著準備。

    盡管時間還早，但江臨從底層混上來，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死摳道理。何況黎千行這個腕兒比自己大的，都來得更早。

    他張嘴就笑著道歉：“抱歉抱歉，張老師、黎老師，我來晚了。一會兒我讓助理去買些蛋糕和咖啡，給大家陪個罪。”

    化妝師也笑著招呼他坐：“小江不用這么客氣，還沒到約好的時間，是我提早來做準備，不過沒想到小黎也早早到了。”

    江臨和她寒暄兩句，便去洗過臉，拿出塊面膜先貼上。

    哪怕不說資歷和咖位，就是按著先來后到，也該是先給黎千行上妝。江臨坐在一旁刷手機，時不時看一下化妝師圍著黎千行忙。

    黎千行今年29歲，不過或許是人生順風順水，狀態保養得極好，平常就顯得很年輕。如今在化妝師的巧手之下，修飾成二十一二的大學生，絲毫沒有違和感。

    化妝師忙完黎千行又過來忙江臨，江臨便閉上眼睛。

    等一輪忙完，江臨照照鏡子，稱贊道：“張老師真是神手，化得我比當年上大學時還帥。”

    化妝師哈哈笑著，又抓抓他頭發：“你這頭發，只能先用假發湊合。等拍到校園那部分，再直接剪短。”

    江臨：“沒問題。只要拍攝需要，剃光都行。”

    化妝師：“爽快，導演就喜歡你這種配合的。好了，快去換服裝。”

    江臨站起身，才發現黎千行已經換上服裝，不由得暗暗打量。

    黎千行的運動服敞著胸，露出里面的t恤，運動褲的長度剪裁得很合適，只是和衣服一樣，都略有點寬松，突顯出大學生那種長身體時的清瘦感。

    這時服裝助理給江臨遞來衣服，江臨只得收回目光，接了衣服去換。心中卻禁不住琢磨——似乎比年初見到時瘦了？服裝的錯覺？

    念頭順著一轉，江臨又想起黎千行在酒吧喝的檸檬水……就不知道前兩天說的那句腸胃不好，到底是真話還是推脫。

    等江臨換好服裝，恰好他的助理小丁提著一大堆吃的喝的進來。

    江臨當即招呼：“來來，各位辛苦了，吃點東西休息休息。小丁，趕緊給張老師拿杯咖啡。”

    一邊說，他一邊走去袋子邊看看，拿出一杯明顯不一樣的，親自端到黎千行面前。

    “黎老師，上回你說你腸胃不好。我特意讓助理要了杯溫牛奶，不知道你能不能喝。若是喝不了，千萬別勉強。”

    黎千行看過來，眼中帶著點詫異，又放下手機伸手來接：“謝謝。”

    恰好何展鵬開門進來，掃過一眼，笑道：“好東西有沒有我的份？”

    江臨回身給他拿杯咖啡：“那自然是有的，何導請。”

    何展鵬看看手中咖啡，再看看黎千行那杯牛奶，佯裝不滿：“怎么給老人家喝咖啡。小黎那種的還有沒有？”

    黎千行已經喝了一口，聞言動作一頓，有點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江臨倒是絲毫不怵，回懟過去：“這個就沒有了。那杯是我特地賄賂黎老師，求他以后在對手戲時帶帶我。您嘛，沒這待遇。”

    何展鵬嘖嘖兩聲，轉頭對黎千行道：“小黎，你可別這么容易就被他打發。要你帶他戲，少說也得一天一杯吧。”

    江臨也看過去，眉眼彎彎的：“沒問題啊，我天天給黎老師準備。”

    黎千行：“……”

    說笑過兩句，何展鵬一邊喝著咖啡，一邊仔細打量兩人，滿意地點點頭，催著他們去拍攝。

    校園的造型拍完，江黎兩人再次回休息室，改影片中的重點造型。

    影片中兩名主角的年齡，正巧是江臨和黎千行的中間數，都是27。以兩人原本的出色相貌，只需要做一點貼合角色性格的修飾，比剛才的學生妝省事。

    這個造型的服裝多，妝容也有好幾種。

    化妝師先給黎千行化的，是帶點妖冶感的濃妝。搭配的是很貼身的服裝，上衣還是深v領，幾乎開到腹部，露出覆著薄薄一層肌肉的胸口。

    江臨剛拍完自己的一套，站在場外和何展鵬一起看黎千行拍這套的定妝照。

    比起那一小片雪白的胸膛，他的目光卻是更多地被上方清晰的鎖骨所吸引。接著又下滑到腰間，以江臨的目測，感覺自己一雙手張開，就差不多能將那細腰全握在掌中。

    這一回，他幾乎可以確定了——黎千行該是真的比年初瘦了些。

    江臨正尋思著，黎千行拍攝結束，走了過來。

    何展鵬突然說：“劇本里有一幕，是小江扛著小黎。以小黎現在的身材，小江你應該沒問題吧？”

    江臨笑著回：“那必需沒問題。別說扛起來，就是公主抱，我都穩穩的。”

    何展鵬取笑他：“話可別說太滿。小黎瘦歸瘦，也有肌肉的，分量可不見得輕。”

    江臨揚揚眉，對著剛走到近前的黎千行道：“黎老師，你介意我給何導展示下嗎？”

    黎千行微微一愣。

    江臨補充：“抱一下，確認我力量夠不夠。如果不夠，拍到那個鏡頭前，我還來得及突擊訓練。”

    黎千行：“嗯……”

    江臨看他沒反對，說聲“得罪”，一彎身，便將人打橫抱起。

    黎千行突然騰空，下意識地伸手攬上江臨肩頭。

    江臨穩穩托著他的腰，轉頭和他對視。

    幾乎同時，幾下連續的咔嚓聲響起。

    接著是攝影師的聲音：“這個好！感覺很合適用在海報上。何導，你們來看看？”

    一句話讓三人都愣住。

    何展鵬笑了一聲，先走過去。

    江臨對黎千行笑笑：“不好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將黎千行放回地面，兩人一同走去看照片。

    攝影師抓拍的構圖的確很漂亮，兩人的妝造也突出強烈的cp感。就是旁邊有個何展鵬，四周和背景都亂七八糟。

    何展鵬沉吟一下，抬頭看向江臨，笑得連眼角的褶子都明顯幾分。

    江臨被他盯得感覺背上有些發寒。

    何展鵬拍拍江臨胳膊：“小伙子體格不錯。來，再去抱一次，撐久點，用上演技，咱們拍張好的！”

    江臨：“……”

    導演都發了話，江臨輕嘆口氣，轉向黎千行：“黎老師，那辛苦你配合一下。”

    黎千行：“沒什么，辛苦的是你。”

    他日常說話一向沒多少情緒，可這一回，江臨似乎聽出點笑意在里頭。

    江臨目光轉向黎千行的臉，想分辨那笑意是真是假。可惜，黎千行已經轉身，先向燈光下走去。

    之后，給自己挖了個坑的江臨，抱著黎千行拍了半個多小時，才總算讓攝影師和導演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