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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落地平安

    飛機仍舊在朝著地面急速俯沖, 于白青的耳膜被周圍噪音震得嗡嗡作響,分不清是飛機引擎出現(xiàn)了故障還是機身下降時與空氣產生了摩擦。

    后背抵上駕駛艙的大門,于白青一肘撐墻,抬起另一只慣使槍的手, 用皮糙帶繭的掌心捧住了小孩的臉。

    擔心懷中人會硌得慌, 他用指腹輕輕蹭了蹭小孩的一邊臉頰, 手臂緩緩往下滑動, 攬住了小孩的后腰。

    鼻尖幾乎碰上鼻尖, 唇齒落下時, 小孩在自己懷中僵了一瞬,整個身體逐漸弓|緊,開始不受控制地戰(zhàn)栗起來。

    柔軟薄唇半開半闔,喉結艱難地上下滑動, 做出吞咽一般的動作。懷中人像是突然間意識到了自己這樣做的原因, 抬起一雙濕潤的眸子,在黑暗中定定地望向自己。

    緊接著,小孩微微抬起下頜, 伸出戴著手銬的雙手, 順勢勾著自己的西裝領帶往下拉, 讓這個遲到的吻來得更狠一些。

    呼吸隨即變得急促, 小孩的手臂從頭頂籠罩而下, 環(huán)住了自己的頸。

    一切全都融化在了一個溫柔而又綿長的吻中,他們在高空中無聲地擁抱, 激吻, 不帶著任何情|欲, 卻珍重而又深刻。

    他舍不得小孩, 他知道小孩也舍不得他。

    可這或許就是他們的最后一程了。

    他是什么時候愛上自己弟弟的?

    如今, 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已經(jīng)無關緊要。

    因為在被火光吞噬,一同墜入深海前,應晚回應了他的情。

    機翼沖入海面的一剎那,水體與起落架之間產生了巨大的反作用力。海水源源不斷地倒灌進入機艙,在短短半分鐘內就淹到了乘客小腿處的位置。

    為了避免迫降時產生爆炸起火,駕駛艙里那名臨危受命的飛行員已經(jīng)在降落前耗盡了飛機的所有燃油。

    震破耳膜的巨響聲漸漸消失,機艙內卻依舊警鈴大作。

    正在這時,駕駛艙的大門被人從內部解除鎖定后推開,飛行員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艙室門口。

    飛機一旦以俯沖的姿勢在水面迫降,最先進水的就是駕駛艙。飛行員一只手架住陷入昏迷的機長,另一只手緊緊扒著艙門的金屬門把,額前浸滿了冷汗。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從沒有駕駛過民用客機的半吊子飛行員,想辦法將自動駕駛系統(tǒng)切換成了手動操作,居然真的將飛機順利迫降在了坐標點區(qū)域的水面。機身沒有像剛開始所預料的那樣,在迫降的過程中燃燒解體。

    不確定門外的頭等艙里還有沒有人,他對著入目所及的黑暗匆忙大喊:“飛機有幾個部位已經(jīng)出現(xiàn)固件破損,海水的倒灌速度正在加快,預計還有十六分鐘就會完全沉沒!”

    “長官,我們現(xiàn)在要——”

    “撤離所有乘客。”耳邊傳來一陣窸窣的衣料響動聲,伸手不見五指的頭等艙角落,男人的說話聲又沉又啞,“發(fā)出坐標信號,通知救援部隊立刻趕過來。”

    那人話音微頓,接著冷聲吩咐:“傷者、孕婦和老人兒童先上救生艇,我們的人斷后。”

    “是,長官!”

    將撤離事項交代完畢,于白青緩緩吐出一口灼熱的氣息,有些脫力地靠回了背后的機墻。

    在最后十幾秒俯沖的過程中,機艙內的空氣幾乎已經(jīng)被完全抽走,窒息的滋味漸漸開始蔓延。

    加上耳膜的劇痛還沒有完全消退,他費了很大勁,才勉強辨認出下屬在警報聲中說了什么。

    仰著頭深呼吸了幾下,他拍了拍懷中人的后背,才發(fā)現(xiàn)自從飛機迫降成功,懷里的應晚就一直沒有任何動靜。

    他伸出一只手,正要去探小孩的鼻息,忽然感到頸間多了一片濕|癢。

    懷里的人將頭深深埋進他的領口,因為受到手銬的桎梏,兩只手環(huán)著自己的后頸遲遲沒有松開。

    想起在飛機降落過程中發(fā)生的一切,于白青一瞬間僵硬如雕塑。

    后知后覺的緋紅染上耳根,他心臟一軟,緩緩垂下眼瞼,發(fā)現(xiàn)小孩趴在自己胸前,濃密的睫毛顫而又顫,仿佛在睜眼望著自己的鎖骨。

    正當于白青在腦海里斟酌著該如何開口,他聽到懷中人悶悶出了聲:“……哥,我流鼻血了!

    “……”

    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混雜著涌入機艙的咸濕海水,隱隱有些刺鼻。他這才發(fā)現(xiàn)有一股粘稠的血液正沿著小孩的臉往下滴落,漸漸打濕了自己的西裝領口。

    他原本沒想到會是這種原因。但轉念一想,在高空迫降的過程中鼻竇內外氣壓劇變,確實會引起鼻黏膜出血。這和他耳膜發(fā)痛的道理一樣,都是血管氣壓性損傷所導致的。

    感受著懷中人的溫熱體溫,于白青干巴巴地啟唇:“……那你先起來!

    “等出去了,我給你找東西止血!

    應晚死咬著唇不吭聲。

    眼看機艙里的水位越來越高,于白青強定心神,正準備拉著人從水里站起身,忽然察覺到應晚輕輕抖動了一下喉結,接著便喊出了自己的大名:“那個……于白青!

    “手……”像是感到有些難以啟齒,懷中人唇角緊繃,說出口的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硬擠出來的,“我的手好像動不了了!

    于白青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抬起一只手,握住了小孩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腕。

    小孩的兩只手臂仍然高高架著他的肩,警用|手銬正好卡在自己后頸處的位置,在半空中紋絲不動。

    摟上去容易下來難,應晚不是不想,而是完全沒辦法把手給放下來。

    胸口彼此緊緊貼合在一起,兩個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對,心里同時“咯噔”了一下。

    “……”

    ……完了。

    幾分鐘后。

    等候在機艙外的救援小隊眼睜睜看著自家長官從機艙里走出來,懷里還打橫抱著一名身穿囚服、戴著手銬的青年。

    青年用一雙手緊緊環(huán)住于隊的脖子,整張臉都埋在于隊的胸口,耳根和長官領口處的血跡一樣紅。

    兩人離開機艙的時候,飛機上的所有乘客已經(jīng)提前撤離,機艙內的水位幾乎快要漫上腰際。

    按照他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他倆如果一個往前走,一個就要跟著往后退,動作得和跳華爾茲一樣,稍有不慎就會一起滾進海里。

    到最后,兩人只能選擇了下下策。

    抱著應晚上了救生艇,在下屬們復雜目光的注視下,于白青旁若無人地問身旁的副官:“有鐵絲嗎?”

    手銬沒有鑰匙,他只能想其他辦法。

    副官的神情微微一怔,目光趕緊從青年的身上移開:“報告隊長,沒,沒有——”

    后來,還是救援小隊的人馬從救生艇的裝備箱里找出了一把小型電圓鋸,對準長官的后頸提心吊膽地往下切,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卡在隊長脖子上的那副手銬給鋸斷。

    “喀嚓”一聲脆響,掛在腕間的手銬應聲而落。

    終于獲得了自由,應晚像觸電般往后挪動了好幾米,和于白青拉開了不小的安全距離。他正打算伸個懶腰,活動一下酸痛的手臂,突然聽到面前的于白青淡淡出聲:“再找副新的,給他銬上!

    應晚:……?——

    乘著救生艇靠了岸,應晚馬上被關進了IFOR特別行動部隊的羈押所。

    運河區(qū)正值冬春交際的季節(jié),晝夜溫差幅度很大。他剛被關進單人囚室不久,就有人給他送來了保暖的床褥和電熱毯。

    他問負責送物資的軍官:“你們頭兒人呢?”

    IFOR的軍紀一向很嚴。軍官將飯盒放在木桌前,眼觀鼻鼻觀心,連正眼都不看他一下:“抱歉,無可奉告!

    于白青遲遲不出現(xiàn),應晚也樂得清閑。等送飯的人離開后,就這么拉上被子兩腿一蹬,準備趁這個機會好好補一下覺,把時差給倒過來。

    他心里非常清楚,哪怕于白青再怎么故意躲著他,早晚也會來找他的。

    只是一個情動的吻而已,老男人便選擇了落荒而逃。

    就這么在囚室里舒舒服服躺了三天,他等到了要等的人。

    聽到鐵門被打開的聲響,應晚放下手中的西班牙語書,在吃飯的小桌前緩緩抬起了頭。

    和剛重逢時那位西裝革履的上流人士不同,他看到站在門口的男人軍裝筆挺,胸前掛著一枚IFOR的劍柄狀藍黃色徽章。裁剪得當?shù)闹品滋匕娜,令他看起來清峻而又威嚴?br />
    讓隨同的兩名副官在門口止步,于白青脫下制服大衣,獨自一人走進了昏暗的囚室。

    床頭豎著一盞舊式煤氣燈,床上人的身形在燈光中影影綽綽,五官被光線剪出干凈的輪廓。

    站在昏黃光線里,于白青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反倒是坐在床上的應晚合上書本,對眼前人施施然先開了口:“已經(jīng)查出我的底了?”

    他從于白青疲倦而又淬利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

    盯著身穿白色囚服的應晚靜靜看了半天,于白青嘶啞出聲:“你是‘魚’!

    這句話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劫機案發(fā)生后的這幾天,他從早到晚都在忙兩件事——不是審問那幫剛剛抓捕歸案的“黑庭”人馬,就是在警方的資料庫里查找關于應晚的身份線索。

    他必須要弄清楚,應晚為什么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這里,身上還穿著死囚的衣服。

    “五月十五日,你在運河區(qū)的一艘偷渡船里被巴拿馬邊境總局捕獲。上周四,被兩地反運|毒聯(lián)合法庭二審宣判判處死|刑,不得減刑。”

    “三天前,劫機案發(fā)生那天,巴拿馬警方派人將你押送回薩瓦爾。”于白青頓了頓,繼續(xù)接道,“如果按照原計劃,你將在三天后,也就是今天,被薩瓦爾警方依法處決!

    應晚了然地點了點頭,仿佛對于白青的這番話不置可否:“那兩個押送我的條子呢?死了?”

    見這人完全沒有反駁自己所說的話,于白青目光一凜,猶如劈云斬月般一寸寸逼視過來。

    “他們被‘黑庭’用子彈射傷,已經(jīng)被我轉交給了巴拿馬警方。”

    他說。

    應晚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

    “既然你都已經(jīng)查清楚我是誰了,”眼角的笑意久久未散,他抬起眸子,和于白青在半空中目光相逢,“那為什么還不把我移送給薩瓦爾警方?”

    聽到應晚的疑問,于白青沉默地望著他,眼底血色漸涌。

    他被眼前這個人欺騙過太多太多次了。

    或許準確地來說,不是欺騙,是隱瞞。

    隱瞞了自己的真實姓名,隱瞞了自己的家世,隱瞞了每一個不為人知的特殊身份。到如今,還想要試圖隱瞞他即將面臨的死亡。

    如果不是他們在飛機上偶然相逢,應晚現(xiàn)在或許已經(jīng)變成了槍下一縷亡魂。

    這樣一個渾身上下都是謎團的人,卻當了他于白青一輩子的弟弟。

    正是因為不相信正在發(fā)生的一切,他才利用指揮官的權限在警方數(shù)據(jù)庫里進行了一番徹查。

    應晚的照片、指紋、哪怕是官方身份證明文件都被錄入在了警方的數(shù)據(jù)庫里。最終查到的結果和他眼睛所看到的一樣,這是一名即將被處決的死刑犯,是條被漁夫按在砧板上,馬上就要被開膛破肚的“魚”。

    但他還是不信。

    過了一會,應晚聽到于白青淡淡問:“那你在SCIB的身份,也是假的?”

    “這又是誰給你安排的假身份?”于白青往前走近一步,用筆直而又銳利的視線盯著他,“你這次又準備干什么?”

    聽到于白青嘴里說出“SCIB”幾個字,應晚的瞳孔微微一縮。

    由于“黑庭”在警方內部也有自己的線人,為了讓“囚徒”計劃天衣無縫,專案組已經(jīng)將有關他的內部檔案全部偽造好了。按理來說,那些資料應該不會有任何漏洞。

    但他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眼前的這名IFOR的區(qū)域指揮官是他哥,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因為了解,所以不愿相信他是一名罪不可赦的罪犯。

    還沒來得及出聲反駁,應晚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近在咫尺的人困在了方寸之間。

    隨著兩只手高高抬起,被狠狠抵上身后的白墻,掛在腕間的手銬鏈條在半空中輕輕晃動起來,丁零當啷的響聲在寂靜的囚室內顯得尤為突兀。

    落在他唇上的,是一個和在機艙里完全不一樣的吻。

    細密的輕吻沿著額頭往下綿延,覆上他的眼睫,鼻尖,最后輾轉回到柔軟的嘴角。被男人壓制在墻前,唇|齒廝磨,應晚覺得周圍的空氣被漸漸抽空,胸膛開始止不住地上下起伏。

    貼在墻上的五指微微舒展,他嘗試著從于白青的粗糙掌心掙脫出來,最后卻又放棄了掙扎。

    老男人控制了他的一切,奪走他的氧氣,幾乎快要令他窒息。

    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察覺到了面前人的變化,他的脊背遽然一僵。

    抿緊牙關,雙唇稍稍分離,應晚抬眼盯著近在咫尺的人,從齒縫和唇間逼出聲音:“……大指揮官。”

    像是為了故意刺激眼前的人,他舔了舔濕潤的下唇,往后仰著脖頸,直視面前人的眼睛:“……你的那幫下屬,他們知道,你想和你弟弟,一個死囚,在監(jiān)牢里做|嗎?”

    握住他的那只手臂青筋緊繃,于白青的眉骨微微抖動,望向他的眼神剎那間變得鋒利無比。

    “哥,”應晚輕顫著聲音開口,“上一次,你讓我好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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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晚晚的鷹

    聽到應晚口中說出來的話, 于白青渾身一震。

    仿佛覺得掌心那點稍重的力道都會傷害到眼前人,他觸電一般地松開緊握住應晚的手。目光落在應晚從半空中垂落的手腕上,他在昏暗光線下看到這人白皙的腕間多了一層淡淡的紅。

    不知道是手銬的緣故,還是因為自己。

    眼神里摻雜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一言不發(fā)地盯著面前單薄的人影, 瞳孔漸漸調出了焦點。

    就在剛才, 應晚親口驗證了他的猜想。

    頂著一張熟悉的臉, 總是在他夢里游弋擺尾、徘徊不去的“魚”, 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他的晚晚。

    他還記得自己被“紅尾魚”的人下了藥,雙眼發(fā)黑意識不清,卻又只能咬緊牙關痛苦忍耐。

    在半昏半醒的狀態(tài)下獨自支撐了很久,直到那個人的到來, 體內的痛苦才得以緩解。

    他的手被高高吊在地牢的石壁上,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無法回應,沒有愛|撫,更別提有情人之間的種種溫言軟語, 纏|綿簇擁。

    對于應晚而言, 只是一次單方面的承受與付出。

    在那樣的情況下, 他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很想對面前人說一句, 哥對不起你。

    可是張了張口, 喉嚨卻像是被一塊尖銳的骨刃硬生生劃過,連帶著胸口也跟著劇烈地痙攣了一下。到頭來, 他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

    囚室里的空氣幾近凝固, 只剩兩個人的視線在燈光下交匯錯落, 不避不退, 直白而又熾熱。

    等候在門外的一名副官見里面很久沒有傳出聲音, 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門,恭敬地問出聲:“長官,沒事吧?”

    隔了半晌,他聽到門內傳出自家長官平淡無波的聲音:“沒事!

    似乎終于在心里想通了什么,于白青闔上眼睛又慢慢睜開,俯視應晚的目光里蒙上了一層淺薄的沉翳。

    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彼此信任互相依靠,卻都在背負著各自的秘密往前行。一晃眼,十多年就這么過去了。

    “Noctis,你記得嗎?”喉音嘶啞沉重,他就這么喊出了小孩的真名,“我撿到你的時候,你還沒有我大腿高!

    這一回,輪到應晚變了眼神,望向于白青的目光里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訝異。

    他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于白青一層一層剝去他的外殼,試圖將他從里到外扒|得干干凈凈。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他會在于白青的眼皮底下無處遁形,再也無法守住自己的任何秘密。

    可這不就是自己一開始計劃好的嗎?

    應晚在心中自嘲般地想。

    雙親被殺的血海深仇、在“白屋”被當作試驗品的那兩年,還有在盲人學校上學時背著于白青偷偷參加的那些秘密訓練……

    他既然能夠十幾年如一日地對于白青隱瞞自己經(jīng)歷的所有,就有把握一直瞞著他,永遠只當一個聽話乖巧的好弟弟。

    然而,從選擇回到繁市,布下最初的那個局開始,他就已經(jīng)做好了暴露一切的準備。

    他唯獨沒想到,老男人能夠那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細查了個透。

    看到應晚低垂著眼靠在墻前,半天不出聲,于白青也并沒有再多說什么。

    摒棄了腦海中那些荒誕不經(jīng)的念頭,他逐漸恢復了剛進囚室時的冷靜。

    抬手理了理被扯松的領口,于白青彎下腰,撿起掉落在床腳的西班牙語書,拍干凈封皮的灰塵,將書本重新放回了應晚的床上。

    “等你想好要怎么和我解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通知我的副官,我會再來。”他說,“想就這么白白送死,我告訴你,沒那么容易。”

    說完這句話,于白青頂著張線條冷硬的臉,轉身就往門外走。

    他不能再在這里多呆了。

    從前只是遠遠看這個人一眼,他便完全無法挪動開目光。

    而剛才的那個吻,幾乎已經(jīng)拉著他沉入深淵。

    再這樣下去,他早晚會毀掉自己,再毀了眼前人,真的變成一個無所顧慮的瘋子。

    手剛搭上鐵門的門把,他就發(fā)現(xiàn)囚室里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有人關掉了室內的燈。

    背后有腳步聲緩緩臨近,他聽到小孩在黑暗中輕聲喚他:“哥!

    正當他不準備應答,準備就這么推門出去時,站在身后的人又往前靠近了一步,淡淡的呼吸噴上他的耳側:“哥真的要走了?”

    只是短促的一回頭,一切便沖出閘門,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戴著手銬的雙手撫上他的臉,小孩將他整個人抵在了背后的鐵門前,微微踮起腳尖,默不作聲地迎了上來。

    于白青的腦海里一片空白。

    他都不記得那道輕薄的唇形是怎樣吻上自己的,等他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的時候,兩個人已經(jīng)在交錯深吻的間隙互相爭奪起了對方的氧氣。

    小孩似乎并不滿足細細碎碎的淺啄,干脆用舌撬開他的齒|關,就這么直接闖了進來。手背貼在冰冷的鐵門上,他們五指緊扣又松開,唇與唇如暴風驟雨般席卷在一起,同時加深了這個吻。

    入目所及之處一片黑暗,他們看不到彼此,只能通過呼吸的交錯和相抵的鼻尖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就這樣反反復復,直到氣息被抽干,開始有些喘不過氣來,應晚才終于放開了于白青的領口。

    胸膛控制不住地微微起伏,他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將頭緩緩靠上于白青的胸口,開始聆聽他如鼓般鈍而重的心跳聲。

    就這么靜靜站了一會,應晚忽然開口:“在飛機上,我看到你和那位尊貴的夫人待在一起!

    于白青眸光一沉,正打算出聲解釋,卻聽到懷中人繼續(xù)往后說了下去。

    “哥,你還記得嗎?以前住在老屋里的時候,鄰居奶奶,班里的同學,還有街區(qū)那些認識我們的小商販,”應晚用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他們都不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于白青僵住身形,緩緩垂下眼,不知道應晚為什么突然和自己提起這一茬。

    “我那時候總是在想,要是有一天,你真的帶了別的人回家,我該怎么辦!彼牭綉硇α艘幌,“但是后來,我想通了!

    “無論是誰,無論是男是女,我都會在那個人面前吻你,抱你,引誘你和我|做。”應晚抬起頭,望向他的眼底清澈坦蕩,“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和你弟弟搞在了一起!

    他說:“于白青,這是背|德的愛!

    話音落下,應晚微微偏過頭,抿平嘴角,安靜地觸上了男人的唇。

    唇瓣輕輕地磨蹭著,既柔又重,他將所有的情緒和想要說的話,全都融化在了一個吻里。

    這是他許下的承諾。

    縱使生死相隔,愛意永存。

    “哥,”一吻畢,應晚抬起眼,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輕緩的嘆息,“放我走吧!薄

    劫機案發(fā)生后的一周,薩瓦爾警方派來的人抵達了IFOR部隊南美總基地。

    幾天前,他們接到巴拿馬警方發(fā)來的通告。原計劃在上周乘搭航班送往薩瓦爾處決的“魚”在劫機事件中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隨后,巴拿馬和薩瓦爾兩國邊境總局接到了IFOR駐南美洲執(zhí)行部隊的通知,稱IFOR在執(zhí)行解救人質任務的過程中營救了兩名受傷的巴拿馬警員,還有一名他們負責押送入境薩瓦爾的犯人。

    和巴拿馬方面進行溝通后,薩瓦爾警方?jīng)Q定直接派人前往IFOR駐地,帶走那名落單的“魚”。

    不知出于什么顧慮,巴拿馬警方并沒有大張旗鼓地讓押送車隊過來領人,只派了一輛押運車和四名警員。

    從薩瓦爾趕來的四名警察剛抵達IFOR的基地,就發(fā)現(xiàn)訓練場外整整齊齊停了好幾輛執(zhí)行部隊的越野車。

    等候在訓練場前的副官見人已經(jīng)到了,走到其中一輛車的車門前,隔著車窗和坐在車內的人說了幾句什么。

    片刻后,車上下來了一名身形挺拔面容英俊的男人,胸前佩戴著區(qū)域指揮官的銜章,

    四名警察還是第一次見到IFOR駐南美的指揮官本人。領頭的警員連忙上前,伸出手和站在車門外的男人寒暄:“Yu隊長,久仰久仰——”

    和他客氣地握了握手,姓于的指揮官微微頷首,視線掃過他警服的袖口,沒有多說什么。倒是跟在指揮官身后的副官先發(fā)了話:“為了安全考慮,我們會護送各位返回薩瓦爾境內,幾位是要留下來休息一晚還是直接出發(fā)?”

    聽到副官這樣說,領頭的警員微微一愣,似乎還有些沒太反應過來。

    沒想到國際刑警方面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連忙開口:“我們直接帶著犯人返回就好,倒是不用麻煩貴部——””那可不行,”站在一旁的指揮官淡淡出了聲,臉上沒什么表情,“你們只有四個人,人手明顯不夠。要是半路被‘紅尾魚’的人埋伏,出了什么差錯,我這不好交差!

    和身旁的同僚對視了一眼,警員似乎仍然有些為難:“可是……”

    然而,眼前這位IFOR的老大像是絲毫沒有看出他們的猶豫,吩咐下屬將犯人帶出來,隨后便重新上了IFOR的越野車,一副等待啟程的狀態(tài)。

    站在原地等了一會,那名由他們負責押送回國的死囚被IFOR的士兵從羈押所里押了出來。

    犯人穿著一身純白色的死囚囚服,眼前蒙上了一層黑布,雙手被用鐐銬緊緊拷在身后,嚴格遵循著死囚在押送過程中的統(tǒng)一裝束。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名囚犯的頸間刻著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緋|紅,就連唇角也破了一小塊皮。

    不約而同地從青年身上移開目光,幾名薩瓦爾警員的神情都有些意味深長。

    雖然這種情況在看守所里并不算少見,但他們以為部隊的紀律會更嚴格一些。這樣看來,IFOR的這幫人也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

    應該是知道這人馬上就要被處決了,心里也沒什么顧忌,在牢里嘗了味道。

    對比完指紋和照片,確認身份信息一應無誤,一行人將犯人押上了押運車。

    旭日東升,押運車在前方開路,后面跟著四五輛IFOR的警車,浩浩蕩蕩朝著薩瓦爾的國境線駛去。

    出了關口,等邊境檢查站查完證件,車隊離開運河區(qū)地域,進入了薩瓦爾與巴拿馬接壤的國家級地理保護區(qū)。

    鋪設在沙漠中的公路路面有些顛簸,應晚靠著鐵欄桿坐了一會,只覺得屁|股有點硌得慌。

    昨天夜里,他原本已經(jīng)勾得老男人紅了眼,老男人卻擔心他路上會累,最終還是沒有進行到最后。

    現(xiàn)在想想,幸好昨晚沒有。要是真的讓姓于的如愿以償了,他今天肯定腰酸加背痛,一整個坐立難安。

    他那時候偏偏管不住嘴貧,知道薩瓦爾的警察第二天就要來押送自己,還用調侃的語氣問于白青,不做點什么送自己上路嗎?

    于白青眼中火光蔓延,咬上他的唇,舌|尖直壓到底,身體力行封住了他的嘴。

    他沒想到,于白青居然真的送他上路了——不過是另一種意義的“上路”。

    聽著車外傳來車輪滾過沙石道的轟隆悶響,應晚動了動干澀的喉嚨,緩緩靠在了鐵欄桿前。

    他完全不知道姓于的到底在想什么。開著車一路緊緊跟在他的后面,完全妨礙了他接下來的計劃。

    依照備用方案,一旦他無法如期抵達薩瓦爾,或者途中出了什么差錯,巴拿馬邊境總局的人就會通知薩瓦爾警方的專案組人員,等他抵達薩瓦爾境內后前來接應。

    按理來說,這四名警員是薩瓦爾警方專門派來接自己的,應該也聽從了上級的指令,會繼續(xù)把原計劃執(zhí)行下去。

    如果一切順利,那等到押運車路過“黑庭”管轄地帶的時候,這幫警察就會故意把他放走,造成一種是他自己逃離的假象。

    可是于白青現(xiàn)在帶著他的人馬光明正大地跟在車尾,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想到這里,應晚抿了抿唇,對著車廂里的幾名警察說出了見到自己人時用的暗號:“……Yo no soy tu prisionero(我不是你的俘虜).”

    聽到他突然開口,押運車內的空氣陷入了沉默。

    幾秒后,他聽到耳畔傳來了一道男人的喃喃聲:“Oh dios, eres hermoso(神啊,您真美).”

    應晚:“……”

    這名警察雖然聽懂了他說的話,給出的回答卻和暗號沒有半點關聯(lián)。

    在心底思索了片刻,應晚干脆放棄了繼續(xù)用蹩腳的西語和這幾個人溝通的打算,直接用英語問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有人在他的身旁低聲嘀咕了幾句,接著,一只粗糙而又厚實的大手伸過來,解下了蒙在他臉上的黑色布條。

    重新恢復光明后的雙眼還不太適應頭頂?shù)墓饩,應晚瞇了一會眼睛,才開始默默觀察周圍的一切。

    除了坐在副駕駛上的警察和司機,后車廂內一共有三個男人。他們并排坐在他的對面,都穿著薩瓦爾警方的制服,腰間別著左輪手|槍。

    被他用目光冷冷地注視著,三名警察不約而同地抬起手,開始在胸前劃起了十字。

    應晚一時半會不明白這幫人到底在干什么。緩緩收回目光,他豎起耳朵開始聆聽車外的動靜。

    押運車外隱約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響,看來進入薩瓦爾境內后,于白青的人馬還是跟在他們后面。

    見面前的幾人只是反復做著祈禱的動作,半天不吭聲,應晚忍不住又問:“為什么要叫我dios?”

    坐在中間的那名警察似乎是唯一一個會說英語的人,聽到他的問題,那人顫著聲線開了口,用口音極重的英語答非所問:“我們終于找到您了!

    視線在自己的死囚服上來回徘徊,那人兩指并攏合在一起,用指尖分別碰了碰左右兩側的肩膀,目光里滿是虔誠與狂熱:“您是無罪,圣潔之人,卻甘愿為了我們受苦受難,我們會永遠追隨于您!

    “只有受難的神才會成為救主。”他閉上眼睛,將兩根手指點上眉心,“等待您的不是死神的審判,是赦罪與永生。”

    “……”

    應晚皺起眉頭,心里隱約覺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錯。

    這已經(jīng)不是他頭一回被人冠以類似的稱呼了。

    十幾年前,在錫隆府的科技制造園,斯皮爾家那幫瘋狂的邪|教徒也曾把他奉為所謂的“神子”。其實只是為了在他身上做各種各樣的實驗,把他當作操縱信徒的棋子而已。

    左眼皮微微一跳,應晚繼續(xù)問:“你們認識路易?”

    對面的三人臉上閃過一絲困惑,看起來不像是裝的。

    應晚緩緩瞇起眼睛,心驀地沉了下去。

    如果這幫人真的和SPEAR沒有什么關系,那現(xiàn)在又是怎么回事?

    坐在對面的三名警察沒有再回答他的問題。他們用一種觀賞藝術品般的目光將他的五官仔仔細細打量了個遍,接著從座椅前站起來,用蒙眼布重新蒙住了他的眼睛。

    押運車仍然在繼續(xù)往前行,四周鴉雀無聲。

    應晚活動了一下被手銬銬住的手腕,卻發(fā)現(xiàn)完全掙脫不開。

    計劃有變,他現(xiàn)在無法確認這幾名警察是否是自己人。唯一的辦法就是通知跟在押運車后面的IFOR部隊和他們的指揮官于白青,讓IFOR把這輛車攔截下來。

    可是他現(xiàn)在雙手無法自由活動,手機也沒在身上,完全沒有辦法聯(lián)絡上于白青。

    正當應晚靠在座位前,腦子轉得飛快的時候,他聽到坐在副駕駛座的那名警察抬手敲了敲鐵欄桿,回頭對眾人說:“馬上到Fundidora了!

    馮蒂多拉是薩瓦爾東北部的一座衛(wèi)星城,沙漠包圍中的綠洲,也是“黑庭”的管轄地帶之一。

    為首的那名警察點了點頭,用西語吩咐其他三人:“通知埋伏的人,殺了他們!

    應晚這回總算是聽懂了。這個“他們”指的不是別人,就是跟在車隊后面的IFOR的人馬。

    這幫人果然有鬼!

    他剛要出聲,就被其中一名警察用裹成團的領帶堵住了嘴巴。

    押運車的車門朝兩側打開,應晚聽到耳邊傳來左輪手|槍轉輪的聲音。緊接著,一陣紛亂嘈雜的馬蹄聲從門外由遠及近,“砰”地一聲槍響,有人朝半空中開了個空槍。

    眼睛無法視物,嘴巴也一時半會不能出聲,他只能依靠敏銳的聽覺來判斷周圍的情況。

    他原本以為援兵的到來會將外面的IFOR部隊打個措手不及,雙方很快就會陷入膠著之中。沒想到于白青的人馬似乎早有準備,隨著兩名副官高聲令下,車門外傳來了一陣密集的槍聲和馬匹的凄厲嘶鳴。

    他聽出來了,IFOR的人已經(jīng)做出了防御布局。首先開槍射殺敵方馬匹,等到敵方喪失了遠距離作戰(zhàn)行動能力,再沖上前開始近戰(zhàn)。

    馬蹄聲越來越小,漸漸消失不見。他聽到了門外的幾聲沉悶槍響,沒過多久,押運車的鐵門就被人從外面“哐”地拉開了。

    耳邊響起一道平穩(wěn)而又熟悉的男聲:“跟我走,快!

    用軍刀挑開覆在他眼睛上的黑布,于白青緊緊抓住他的肩膀,半抱著他就準備往押運車下跳。

    跟著于白青連滾帶爬下了押運車,應晚放眼望去,發(fā)現(xiàn)IFOR的越野車隊正兵分三路朝著沙漠公路的不同方向開,大范圍分散了援兵的火力。

    押運車的門口并排躺倒了三四個人,全部都是直中眉心一槍斃命。

    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應晚這才發(fā)現(xiàn),三個警察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后頸處,都紋著一個肉眼很難注意到的紋身圖案。

    ——吶喊的無臉女。

    看到于白青拉開一輛吉普車的車門,應晚眼疾手快,當即跟著跳上了副駕駛座的位置。

    車輪摩擦沙面發(fā)出“呲啦”的響聲,于白青在原地三百六十度倒轉方向盤,狠狠踩下油門,越野車立刻朝著不遠處的馮蒂多拉城疾速駛去。

    風聲混雜著沙土從車窗外呼嘯擦過,應晚側過頭,對著正在沙漠飆車的于白青大喊:“其他人呢?”

    他指的是于白青的那群下屬們。

    “他們走撤退路線,先引那幫人離開!庇诎浊嗑o緊盯著道路盡頭的郊區(qū)補給站,全神貫注觀察著四周的情況,“我和你直接進城!

    應晚立刻明白了,這是他哥在緊急情況下拋出的障眼法。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F(xiàn)在暫時還沒有追兵追上來,一旦他們混入了城鎮(zhèn)的人海之中,就很難會再被城外的那幫人找到。

    越野車駛入城外的補給站,汽油也完全耗盡了。趁著站點工作人員給車加油的功夫,于白青帶著他打開車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補給站,混入了正在巴士站外排隊搭乘的士入城的人流。

    用外套罩住應晚的后背,于白青摘下上面的指揮官銜章,用銜章的針頭開始不著痕跡地替他撬開手銬。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

    在售票處用于白青的錢花十比索買了一張的士車票,應晚一邊跟著排隊的隊伍往前走,一邊悄聲問跟在身后的于白青。

    取下掛在應晚手上的手銬,于白青用一張紙巾包住,默不作聲地扔進了右側的垃圾桶:“上車的時候!

    “怎么發(fā)現(xiàn)的?”

    “看到了他們身上的紋身。”

    “……”

    應晚的心跳突地漏了一拍。

    他沒想到于白青居然也知道紋身的事。

    這人到底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暗自調查了自己多久??

    沒等他開口再問,一輛去市中心的的士就停在了兩人面前。

    等到兩名乘客上了車,司機問于白青和應晚:“兩位客人要去哪?”

    于白青用流利的當?shù)卣Z言回道:“距離這里最近的公用電話亭,謝謝!

    他的手機在薩瓦爾沒有信號和網(wǎng)絡,需要找到一個可以撥打跨國電話的地方,才能聯(lián)系上剛剛撤退的那幫下屬和部隊基地的人馬。

    按下計程器,司機搭載著兩人朝市中心慢悠悠地駛去。

    坐在后車廂,應晚用嘴叼著外套的拉鏈,試圖拉攏領口把里面的囚服擋住。他剛剛抬起頭,突然發(fā)現(xiàn)的士司機好像在用一種非常好奇的目光從后視鏡里打量著自己。

    坐在身旁的于白青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正當應晚準備直接無視的時候,他聽到于白青忽然開了口:“您為什么一直在盯著我朋友,這樣很不禮貌!

    “啊……那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彼緳C連忙擺了擺手,匆匆收回了目光,“我只是覺得這位先生有點眼熟,感覺像是在哪里見過。”

    司機的心里其實也隱隱覺得有些奇怪。這兩位客人明明一眼看上去就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自己這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是從哪里來的。

    在一座門口有公用電話亭的市民公園前下了車,于白青從窗口給司機遞了車票,轉過頭對應晚說:“把拉鏈拉上,領口豎起來,不要讓別人看到你的臉。”

    “……為什么?”

    應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卻還是乖乖聽他哥的話,將拉鏈拉到了最上方,把鼻子以下的部位擋得嚴嚴實實。

    于白青蹙眉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有些肅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發(fā)現(xiàn)剛才的司機,還有路上那幾個負責押送的“警察”,看應晚的眼神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對勁。

    帶著應晚走到公用電話亭前,他讓應晚在電話亭旁找了個陰暗的角落等自己,從口袋里取出兩枚硬幣,塞進了公用電話里。

    剛準備按鍵,一名當?shù)氐膶в位蝿又种械男∑熳樱瑤е魂犕鈬慰秃坪剖幨幍貜碾娫捦で白吡诉^去。

    “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雕像的位置是城外一座六、七世紀的神廟遺跡,距今已經(jīng)有上千年的歷史——”

    導游拿著手里的導覽圖,對身后的游客們介紹道:“還有不到十五分鐘,馮蒂多拉城的奇跡,著名的海市蜃樓景觀‘主神的憐憫’就要在沙漠里出現(xiàn)了。我現(xiàn)在帶著各位去公園的空地占位,讓大家能夠從最佳角度觀賞到蜃景的整個過程。”

    隨著太陽升起,周圍的溫度往上爬升,空氣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干燥。

    正午的烈日漸漸被大霧擋住,射向地面的光暈越發(fā)模糊不清。

    【嘟——嘟——】

    于白青撥出去的號碼正在撥號中。

    半分鐘后,坐在公園空地上的人群中忽然傳出了一聲激動的驚呼,有人抬起手,指向了沙漠盡頭的地平線:“出現(xiàn)了!”

    撲打著臉頰的熱風停了,天地間緩緩浮現(xiàn)出了一道巨大的白色蜃景。海市蜃樓的虛影足足有幾棟高樓大廈疊加起來那么高,在浩渺霧氣中呈現(xiàn)在了眾人的眼前。

    人群和游客們紛紛舉起手機和相機拍照留念,于白青抬起眼皮,看到天邊薄霧消散,巨型人像的面部逐漸變得清晰可見。

    目光落上“主神”的面部,于白青的瞳孔驟然一縮。

    這時,他聽到身后人輕輕喊自己,聲線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抖:“哥……”

    用手拉緊擋住臉的領口,應晚微微抬起頭,眼中映滿了占據(jù)整個天幕的龐然大物。

    于白青知道,應晚和他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半闔的眼睫,挺俏的鼻梁,如天工造物般精心雕琢的五官——

    除了眼眶中空無一物,籠罩著整座馮蒂多拉城的巨型蜃像,有著和應晚一模一樣的臉。

    作者有話說:

    來啦老爺們!下一章周四見~

    蠢作者不是學小語種的,本文所有小語種翻譯均來自同事朋友,如有錯誤純屬我被騙了囧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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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黃金人體

    空中日頭正盛, 猶如一盞照耀著馮蒂多拉城的明燈。

    游客們在公園里或站或坐,全都在抬頭仰望著云霧中的那座巨型蜃影。

    五官栩栩如生,宛如真人。明明處于完全靜止的狀態(tài),在漫天黃沙和繚繞霧氣的交織中, 神像低垂著的眼睫卻仿佛正隨著呼吸的起伏而微微顫動。

    “Oh,  God……”

    僅僅過了幾分鐘, 游客的隊伍里忽然有幾個人捂著額頭跌坐在了草地上, 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不是很舒服。

    公園的后勤人員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端著冰礦泉水和消暑的水果走上前, 遞給那些出現(xiàn)心悸狀況的游客。

    大漠深處出現(xiàn)海市蜃樓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那么高大的東西滿滿占據(jù)在整個天地之間,給人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強,引發(fā)了人們內心深處對于巨物與生俱來的戰(zhàn)栗與恐懼。

    此情此景,與其說是“主神的憐憫”, 實則更像是“主神的威壓”。

    電話另一端傳來占線的“滴滴”聲, 于白青握著手中的聽筒,手心漸漸冒出了冷汗。

    抬眼遙望著天邊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人臉,他也覺得腦子開始變得昏昏沉沉, 暈眩又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時, 背后響起一個略帶擔憂的人聲:“……哥?”

    “你還好嗎?”

    小孩的聲音令他的神智頓時清醒了過來?刂坪粑念l率, 讓胸腔內紊亂的氣息平靜下來, 于白青把聽筒放回原位, 轉頭看向那道站在電話亭外的人影。

    從空中出現(xiàn)海市蜃樓的那一刻開始,應晚便高高拉緊外套的拉鏈, 將整張臉都擋在了衣領里, 只露出了一雙明亮的黑眼睛。

    看到于白青的臉色不太正常, 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他一時半會也沒了主意。

    出了公用電話亭, 于白青讓他站在原地別動,直接折返方向,朝著幾十米開外那名旅行團的導游大步走了過去。

    應晚將身形隱匿在墻角的陰影下,看著他哥面色嚴肅地和導游站在空地前搭話,像是在詢問他有關海市蜃樓的事情。

    過了一會,于白青回來了,手里還多了一份馮蒂多拉城的旅游景點導覽圖。

    回到電話亭,于白青壓低聲音對他開口:“別出聲,跟我來!

    帶著他遠離了人群,于白青在路邊揮手打了一輛的士。

    上車后,于白青非常直接地告訴了司機他們的目的地:“Carranza Antiguo(路易莎集市),謝謝!

    Carranza是馮蒂多拉市郊的一個大型哥倫比亞風俗集市,是薩瓦爾境內最大的綜合零售市場之一。這里匯集了來自五湖四海許多國家的商戶,什么商品都有。

    在集市門口下了車,應晚一頭霧水地跟在于白青身后,看于白青跟著地圖的指引,帶著他來到了一條專門賣本地服飾的商業(yè)街。

    走進路口的第一家服裝店,于白青用審視的目光緩緩掃過掛滿墻面的長袍,問他:“你喜歡什么顏色?”

    應晚:“……”

    他緊緊拉著胸前的領口,余光看到兩名熱情洋溢的當?shù)厝说陠T正在身后打量著自己,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默默走上前兩步,伸出一根手指悄悄戳了戳于白青的腰,他低聲提醒道:“哥,這里是賣女裝的,走錯了!

    于白青仿佛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在店里簡單轉了一圈,他哥指著穿在門口模特身上那套花紋精美的斗篷長袍,平靜地回頭告訴店員:“就要這件!

    看到于白青拿出比索正準備付款,應晚一把拉起他哥的衣袖,準備帶著他哥離開服裝店,問清楚他哥到底怎么回事。

    沒想到剛伸出手,他就被于白青反手扣住了手腕。

    “去,”于白青朝著店里的更衣間抬了抬下頜,“先把衣服換了!

    應晚:“……?!”

    在于白青的眼神迫懾下走入更衣室,他拎著手中這套繡著金邊,一看就是當?shù)嘏⒉艜┑膫鹘y(tǒng)服飾,眨巴了一下眼睛,陷入了沉默。

    在更衣室外的木椅上翹著腿坐了很久,于白青聽到簾子后面?zhèn)鱽響韾瀽灥穆曇簦骸啊昧!?br />
    簾子被掀開,一道清瘦修長的人影從更衣室里走了出來。

    白色斗篷擋住了大半張臉,面上覆著一層透氣用的面紗。鑲金邊的白色長袍將應晚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了兩只白皙的腳踝。掛在腳踝處的金色腳環(huán)和身上的衣服配套,隨著他移動步伐,開始在狹窄的空間叮咚作響。

    由于沙漠地區(qū)風沙大,日照較為強烈,這是當?shù)嘏猿鲩T避暑時一貫的穿著。當?shù)氐哪行缘箾]有那么多講究,頭上戴一頂牛仔帽,領間系上紅巾,就可以直接騎著駱駝深入沙漠腹地。

    早在從密封塑料袋里取出面紗的時候,應晚已經(jīng)明白了于白青的用意。

    他本來就是外邦人的面孔,如果再一直刻意拉著領口擋住臉,會很容易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而城里的女孩大多都是斗篷加長袍的打扮,他穿成這樣,走在路上反而更加保險一些。

    視線落上店鋪里的其他女性款式,應晚忍不住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多虧姓于的審美在線,沒有突發(fā)奇想。要是于白青選了其他那些花花綠綠的顏色,他真的會當場找個地洞鉆進去。

    身上穿著拖曳在地的亞麻長袍,加上腳上的腳環(huán)一直在響,步子也變得有些拘束,邁不開了。走在人潮洶涌的集市中,應晚只能一只手牽著于白青的后衣擺,緊緊跟在他的身后。

    離開服飾店,于白青又帶著他去了另外幾家店鋪,買了當?shù)氐碾娫捒,墨鏡和解渴的果汁。

    捧著于白青買的黃桃汁在面紗底下小口小口抿著喝,他漸漸放慢了步伐。沒等他反應過來,走在前面的人便轉過頭,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于白青的嗓音低沉而又醇厚,帶著微沙的質感:“跟緊我,別丟了!

    被老男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緊緊握著,清晰地感受到了掌心粗糙的薄繭,應晚動了動喉頭,只覺得手心有些酥麻麻的癢。

    兩人一前一后在十字路口停下,應晚將果汁瓶扔進路邊的垃圾桶,招招手,示意于白青靠近一點。

    他現(xiàn)在不敢大張旗鼓地開口講話了,周圍人那么多,一張嘴肯定露餡。

    指著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他盡可能地放低聲音,對著身旁人不太自然地開口:“……于白青,你松手,這里可不興這個。”

    這座沙漠城鎮(zhèn)的居民大多是虔誠的宗|教信徒,男女出門在外通常都會保持一定的距離。像于白青這樣一路上拉著自己手不放,早晚會引起周圍其他人的注意。

    沒想到老男人對他的威脅置若罔聞,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攔下了路邊的三輪車:“先去市中心的博物館!

    “……去博物館干什么?”

    “查資料,”于白青淡淡瞥了他一眼,“查你什么時候飛升的!

    “……”

    應晚成功被他哥的冷幽默給冷到了——

    兩人到博物館門口的時候,正午烈日已經(jīng)被云層遮了大半,天邊濃霧漸漸消散,巨大的海市蜃樓已經(jīng)沒了蹤影。

    馮蒂多拉城的博物館同樣也是一座歷史古跡,已經(jīng)有幾百年的歷史,非節(jié)假日免費向所有的市民和游客開放。

    午后前來博物館參觀的市民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國外來的旅游團。在門口檢查了一遍應晚身上的裝束,確認面紗已經(jīng)完全遮住了臉,于白青給他租了臺翻譯器,帶著他混入了一群旅行團的游客里,開始聽團里的導游介紹這座城市的古跡與歷史。

    馮蒂多拉原本只是一個沙漠里供商隊駐足休息的小鎮(zhèn),在第三次波多爾戰(zhàn)爭后成為了軍方的后備據(jù)點。

    軍隊撤退后,以“黑庭”為首的薩瓦爾北方販|毒勢力越來越壯大,逐漸滲透了這片沙漠中的綠洲,將這個三不管地帶納入了自己的管轄范圍。

    后來,隨著考古學家在城鎮(zhèn)周圍發(fā)掘了大量公元前的王庭遺跡,這里也逐漸成為了薩瓦爾一個熱門的旅游地。

    跟隨導游一路來到文物展覽廳,于白青和應晚同時抬起頭,注意到了投射在墻壁上的巨型3D畫作。

    導游舉著擴音器,向眾人介紹:“各位,這是馮蒂多拉的鄧巴神廟,建造于公元七世紀鄧巴王朝時代,海市蜃樓‘主神的憐憫’的主體就是在這座神廟里被發(fā)現(xiàn)的。”

    3D畫作里除了有神廟的整個外觀,還有“主神的憐憫”經(jīng)過修復還原后的立體圖。

    看到了自己的臉出現(xiàn)在大屏幕上,應晚的目光略微沉了下來。

    室外有霧氣遮擋,他中午看得不是很清晰,直到來了這里,他才得以仔細觀察這座神像的面部細節(jié)。

    除了雙眼的位置被挖空,眼眶里什么都沒有,包括五官和發(fā)型在內所有的長相特征,確實都與他如出一轍。

    這時,站在他身旁的于白青忽然開了口,聲音帶著幾分冷:“痣!

    順著于白青的視線看過去,應晚發(fā)現(xiàn)于白青所指的“痣”,其實是3D圖里神像耳側的一顆小黑點。

    從出生開始,自己的耳朵內側也有一個淡紅的小點。因為太過于微小,用肉眼幾乎看不見,所以連胎記都算不上,

    可是畫面中的人在同樣的部位,也有著這樣一顆小痣。

    他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和神像長得高度相像而已,然而于白青注意到的這個細節(jié),打破了他心里的所有推想。

    導游介紹完畢,轉過頭問眾人:“大家還有其他問題嗎?”

    應晚看到于白青忽然舉起一只手,用當?shù)氐恼Z言向導游提問:“請問,這座神像現(xiàn)在在哪?”

    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提問的人并不是自己的游客,導游停住腳步,拿著揚聲器對于白青說:“神像出土后沒多久就被不明人士盜走,目前已經(jīng)下落不明。正因為無法確認它所在的位置,所以海市蜃樓的出現(xiàn)才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他頓了頓,又接著補充:“其實,曾經(jīng)有考古隊進入沙漠腹地想要尋找它的存在,卻差點在沙塵暴中迷了路。也有不少來往的商隊想要找到雕像,拿去拍賣賺一筆大錢,但最終全都無功而返!

    “主神是不會愿意被人類找到的!闭f到這里,導游伸出兩根手指,在胸前比了個十字,“Dios se lo pague(愿主保佑)。”——

    離開博物館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落到了地平線以下,晚霞燒紅了半邊天。路邊的人造棕櫚樹迎風擺動著枝葉,在兩人的頭頂“沙沙”作響。

    身上的現(xiàn)金所剩不多,于白青坐在人行道的長椅上,從口袋里取出新買的電話卡,準備連接信號聯(lián)系自己的下屬。

    他們已經(jīng)在城里待了小半天,IFOR小隊按照他的吩咐誘敵后撤,城外的動靜估計已經(jīng)消停了。

    他現(xiàn)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搞清楚那幾名薩瓦爾的“警察”到底是哪一方的勢力,再通知自己的人馬在城外接應。

    至于那座詭異的神像,還要進行更多的調查,才能得出進一步結論。

    時間剛過下午六點,就在低頭換手機電話卡的時候,于白青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拐杖敲打地面的清脆聲響。

    他緩緩抬起頭,看到一名滿臉皺紋的老人拄著拐杖,正在朝自己和應晚步履蹣跚地走來。

    目光在他和應晚之間徘徊了一會,老人背著手搖了搖頭:“他們要來了,帶著你的妻子趕快回家吧。”

    聽到老人口中的稱呼,坐在他身旁的應晚肉眼可見地全身僵硬了一下。

    被應晚又一次從背后偷偷戳了一下,于白青從長椅前站起身,擋住了老人打量應晚的目光:“Tio(大叔),你指的‘他們’是誰?”

    “……你們是剛從城外來的吧,”聽到他的話,老人禁不住嘆了口氣,用手指向了身后的街道,“七點就要宵禁了,黑庭的大人會挨家挨戶通知家里的女眷不要出門,要是被抓到你們這個點還在外面,那可沒有好果子吃!

    “為什么不能出門?”

    “天一黑就要殺人啦,”老人神神叨叨說道,“尤其你的妻子那么年輕貌美,是最容易被盯上的。”

    他沒有再繼續(xù)多說什么,只是再次叮囑兩人早點回家,不要在外面多做停留,才轉過身,一瘸一拐地拄著拐杖離開了。

    老人走遠后,于白青抬眼觀察了一圈四周,發(fā)現(xiàn)從日落以后,街上的人流量確實銳減了大半。放眼望去,幾乎沒有穿著長袍的女人出現(xiàn),道路上來去匆匆的全是男性。

    將安裝好電話卡的手機開了機,于白青剛連接上網(wǎng)絡,就聽到身旁的應晚開了口:“查一查,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在搜索欄里輸入了關鍵詞“Fundidora”和“女人”,屏幕上立刻跳出了一條薩瓦爾日報的頭條熱門新聞。

    盯著屏幕上的新聞內容瀏覽了一會,于白青的臉色漸漸變得不太好看。

    他把手機遞給應晚,示意他看:“從半個月前開始,這里發(fā)生了一系列的肢|解殺人案!

    接過于白青的手機,應晚微微蹙起眉頭,開始翻動新聞里有關案件死者的詳細信息。

    【第一名死者】

    年齡:24歲

    職業(yè):馮蒂多拉市政醫(yī)院見習護士

    死亡地點:醫(yī)院后的兒童樂園

    備注:雙腿缺失

    【第二名死者】

    年齡:29歲

    職業(yè):馮蒂多拉?茖W校老師

    死亡地點:學校地下車庫

    備注:腰部到胸部部位缺失

    ……

    除了這兩人以外,名單后面還跟著七八名死者的詳細資料。

    “死者年齡在二十到三十之間,死亡時間全是在后半夜。兇手一般盯準那些夜晚獨自外出的女性,在偏僻的地方殺害后選擇性地帶走她們身上的一個身體部位!庇诎浊嗾f,“Fundidora的市政廳算是‘黑庭’的傀/儡政府,平時基本不管事。反倒是‘黑庭’高層被殺人案驚動,在城里下了宵禁令,不允許這里的女性天黑后再出門!

    “宵禁以后還有人被殺害嗎?”

    應晚問。

    “宵禁令是上周頒布的,”于白青翻了翻手機,“頒布后的次日還死了一個女孩,二十出頭,是城里一家便利店的店員,缺失的是右手手腕!

    聽到于白青說的話,應晚垂下眼簾,雙手絞在一起,盯著地面陷入了沉思。

    半個月前,第一名死者被殺害的那天,剛好是他從日內瓦抵達南美的第一日。

    而最后一名死者被殺害的時間,恰好也是他搭乘航班,在飛機上遇到劫機事件的那一天。

    或許純粹只是偶然和巧合,但這樣特殊的時間點,令他不得不對此多加留意。

    “起來吧,”過了一會,他聽到于白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先去找個旅館。”

    “薩瓦爾警方有古怪,黑庭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聽到于白青淡聲開口,“無論怎樣,你這回都死不了了!

    那就給我好好活著。

    聽話一點,乖一點。

    最后這句話,于白青沒有說出口。

    話音落下,他走上前,對坐在長椅前的人伸出了自己的手。

    下一秒,冰涼五指輕輕搭上他的手背,被他翻轉過來,緊緊握入了掌心。

    空曠的大街上人煙罕至,只有一對年輕的“夫妻”正五指相扣,手牽著手慢悠悠地往車站的方向走。

    “妻子”穿著一襲白色長袍,臉上的面紗隨風拂動,正亦步亦趨地跟在男人身后,低垂著眉眼,看起來既乖巧又聽話。

    而走在“妻子”前面的男人時不時回過頭,一邊給身后人系緊斗篷的帶子,一邊將掌心向外遮在身后人的斗篷前,替愛人擋住了迎風席卷而來的干燥沙塵。

    不是別人,是于白青和他的小媳婦。

    作者有話說:

    老爺們來啦,感謝追更灌溉~~

    下一章是周六發(fā),作話還有一個滿40w字的福/利番外嗷!

    感謝在2022-03-08 23:56:51~2022-03-10 23:57: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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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74、暗物質

    于白青選的旅館位處馮蒂多拉郊區(qū)的度假村, 打開窗就是一覽無余的大漠。

    來馮蒂多拉城游玩的游客大多也會選擇在度假村里下榻,畢竟這里一出門就是沙漠景觀,風景很好,游覽起來也方便一些。

    選擇住在這里, 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市區(qū)的酒店都要實名身份登記入住, 他帶著應晚這名半路消失的“在逃犯”, 很容易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在門外掛上“請勿打擾”的標識, 于白青反鎖上門, 又拉緊了窗戶兩側的窗簾, 剛回過頭,就發(fā)現(xiàn)小孩正背對著自己站在床邊脫衣服,準備換上旅館的浴袍。

    原本那件囚服早就在路邊找地方扔了,除了身上這套款式復雜的女式長袍, 應晚什么都沒穿。

    身上的衣服脫到一半, 應晚抬起的雙手動作突然一頓。他匆匆把衣服拉下,低聲威脅站在窗前的于白青:“……你,轉過去。”

    都是男人, 本來當面脫個衣服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應晚忽然想起來, 自己只要一脫衣服, 就會被于白青看見背上的那兩道電擊傷。

    有些借口只會越說越錯, 現(xiàn)在從他嘴里說出來的的所有謊話, 都已經(jīng)無法瞞住于白青了。

    聽到他這樣說,身后的男人卻完全沒有要轉身的意思。

    沒等應晚再次開口, 于白青已經(jīng)往前走近了兩步, 伸出手背貼上了他的后腰。

    “怕什么, ”背后傳來于白青低沉而又干脆的聲音, “我看看。”

    后背覆上一只骨節(jié)分明、寬厚溫暖的手, 粗糙指尖滑過他單薄的脊椎,掌心一路按壓著往上,在他的背部肆意游走。

    應晚整個身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這樣的感覺卻不是疼,而是一種酥麻麻的軟。

    即使微微抿住唇,克制住從骨頭縫里襲上心頭的癢,他還是沒忍住,從喉嚨口悶出一聲輕哼。

    聽到了面前人發(fā)出的動靜,于白青眸色沉了下來。

    他沒想到,自己只是碰了碰小孩的背而已,什么也沒做,小孩的反應居然會那么大。

    五指覆上應晚的后頸,輕輕撫平后領的褶皺,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還疼?”

    “這種刑訊留下的電擊傷,疤痕一輩子都無法消除!庇诎浊嗟,“應晚,你真是長本事了!

    心跳倏地漏了一拍,應晚心里這才意識到,原來后背上的那兩道傷早就被于白青發(fā)現(xiàn)了。

    不過也是,自從去年回到繁市后,他和于白青一直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后來還因為陰差陽錯的原因同床共枕過好幾次,自己肯定是在睡著的時候,被這人悄悄看了個遍。

    生怕于白青會接著追問傷痕的來歷,他干脆從床前站了起來,抓起浴袍就往浴室沖:“那個……哥,我先去洗個澡!

    因為心里有鬼,他溜得比兔子還快,只是幾秒鐘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浴室的門口。

    反手鎖上浴室的門,脫下身上的衣服,應晚扭開淋浴用的蓮蓬頭,背靠在浴室的玻璃門前,緩緩舒出一口氣。

    浴室的花灑流出熱氣騰騰的水,他閉上眼睛,任著水流沿鎖骨一直蔓延到大腿根|部,腦海里漸漸浮現(xiàn)出了一幕久違的畫面。

    畫面里的主人公不是別人,就是他和他哥。

    在種植園那間昏暗的地牢里,一切結束以后,他顫著指尖往后撐住地面,在滿目黑暗中摩挲著抓起地上的衣服,想要趁男人還沒有清醒前離開。

    剛扶著墻角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站起身,他就聽到男人吊在鐐銬中的手發(fā)出了輕微的響動。

    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他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男人被冷汗浸濕的掌心。卻發(fā)現(xiàn)那只手在鐵鏈間緩緩握緊又松開,像是試圖在虛空里抓住些什么。

    他披上外套,攏起領口擋住了脖頸上的猩|紅痕跡,正準備扶著石墻往外走,突然聽到背后那人在一片寂靜中開了口。

    “不疼了……”

    男人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張合,一雙赤紅的眼布滿血絲,一字一字地將嘴里的話吐了出來,“晚晚,別哭,不疼了——”

    漫長的后半夜,他由于痛苦難耐在男人面前生生咬破了唇。血漬浸濕了男人的領口,男人卻以為那是他留下的眼淚。

    所以才在清醒和瘋魔的臨界點拼命尋找著自己的意識,用心底油然而生的本能掙扎著開了口,讓他別哭。

    想到這里,應晚低低喘|了口氣,在一片氤氳熱霧中睜開了雙眼。

    “真是……”

    低頭看著地板磚上的一灘水漬,他仰頭緩緩靠上了身后的瓷磚。

    本質上,他和姓于的其實沒什么不同。

    光是在腦海里想著老男人那張陷入情動的臉,他的身|體就會變得無比誠實——

    換好浴袍走出浴室,應晚看到他哥雙手插著兜,正站在窗前和人打電話。

    兩人之間剛才那種曖昧不清的氛圍已經(jīng)漸漸沒了蹤影,房間里只剩下于白青嚴肅的說話聲。

    慵懶地靠在床頭,用毛巾擦拭著半干的頭發(fā),他的視線漸漸落在了放在床頭柜的煙灰缸上。

    自從上周和于白青在異國重逢,他就覺得于白青身上好像隱隱約約多了什么變化,卻一時半會沒有什么頭緒。

    看到了床邊干干凈凈的煙灰缸,他才終于意識到是哪里出現(xiàn)了不對勁。

    總是縈繞在他哥領口的那股煙草香氣徹底消失,他哥戒煙了。

    若有所思地盯著站在窗前的那道挺拔身影,應晚緩緩垂下眼皮,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知道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一個有著重度煙癮的人完全放下了抽煙的習慣。

    掛斷手下打來的電話,于白青握著手機回到床前,望向應晚的神情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古怪。

    疊著腿在床前坐下,他點開手機上的一張圖片,遞給了身旁的應晚:“還記得這艘船嗎?”

    應晚拿起手機,看到手機里的照片拍的是一張薩瓦爾西部港口的夜景。

    夜晚的港口燈火通明,碼頭停滿了閃爍著警燈的IFOR部隊警車,將?吭诎哆叺纳罨疑笮拓涍\船舶圍堵地水泄不通。根據(jù)船頭的標識判斷,這是一艘一級海運船,船的噸級足足有六百總噸以上。

    船舶的舷梯前拉起了警戒線,有不少警察等候在舷梯前,看工作人員從船艙里一箱箱往外搬貨品。

    “……”盯著照片端詳了一會,應晚漸漸蹙起眉頭,“這是‘紅尾魚’的‘猛犸’號!

    身為運河區(qū)最大的貨運船舶,也是“紅尾魚”種植園買賣人口和運輸毒|品的重要運輸船只,“猛犸”號在巴拿馬運河區(qū)已經(jīng)算得上名聲顯赫,臭名昭著。

    這艘原本已經(jīng)在公海上銷聲匿跡多年的幽靈船,不知道為什么又出現(xiàn)在了港口。

    “以前是,現(xiàn)在不是了!庇诎浊嗾f,“‘紅尾魚’受到薩瓦爾海峽的警方嚴打后,元氣大傷,將這艘貨船以兩億美元的代價轉手給了運河區(qū)首富Perez夫婦!

    “那天和我一起在飛機上的,就是Perez女士。”

    看到小孩微微挑起了眉,于白青緊接著補充,“我負責護送她安全抵達薩瓦爾,所以才需要用到伴侶的假身份。”

    他知道小孩不會一直誤會自己下去,但從自己的嘴里親口說出來,他還是感覺有些難以為情。

    應晚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沒再追著這個話題繼續(xù)問下去:“難道這艘船有問題?和你執(zhí)行的任務有關?”

    這一次,輪到于白青用別有深意的復雜目光望著他了。

    “不,”于白青說,“確切的說,是與你有關!

    “這艘船運載的貨物是一批Perez夫婦從歐洲高價拍回來的藝術藏品,準備送往薩瓦爾國立美術館進行公開展覽。正因為‘黑庭’的人馬在背地盯上了這批貨,想要竊取船只的航行線路圖,總部才臨時派我上了飛機,對‘黑庭’實施抓捕!

    讓應晚將手機里的照片往后翻,于白青指向了其中一張照片里的純白色大理石棺。骸拔业娜嗽诟劭趯⒋摾锏乃胁仄范紮z查了一遍,其他貨物的品類和數(shù)目都對得上,只有這樽棺槨里的東西,在半路被人給調包了!

    “原本放在棺槨里的藏品,是一件埃及托勒密王朝時期的木乃伊!彼c開搜索框,給應晚找出了網(wǎng)上有關這件文物的介紹,“但貨船抵達港口的時候,里面的木乃伊已經(jīng)不見了!

    說到這里,于白青停下話頭,不知道要不要接著往下說。

    見于白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應晚忍不住追問:“被換成了假的贗品?”

    于白青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換成了你的石像。”

    應晚:“……”

    似乎一時半會沒理解于白青這句話里的意思,他張了張口,頓時有些結巴:“我,我的——”

    “接下來的幾張圖有些血腥,”當著他的面,于白青點開了手下發(fā)來的另一封郵件,“如果覺得不舒服就立刻說,不要勉強自己。”

    接過于白青的手機一張一張往下翻,應晚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張照片上。

    只是隨意掃了一眼,他便感到胸口一陣翻騰,連胃部都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

    陳列在照片里的物品,是一樽躺在警戒線內的草坪上,被拆解成幾塊的石像。石像看起來和真人一樣高,面部五官像是完全按照自己的臉一刀一刀精心雕刻出來的,只是缺了眼睛的部位。

    石像的頸部以下被人工拆成了六個部分,分別是胸膛,雙手手臂和手腕、雙腳大小腿和腳踝,以及腰胯。

    令應晚感到胸口不適的,并不只是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被拆解得頭身分離的石膏像。

    被警戒線圍在正中央的,還有一具沒有頭的尸身。

    如果硬要說這具尸體是一個死去的人,倒也算不上。

    除了沒有頭顱,尸體的每個關節(jié)部位都縫滿了細密而又齊整的外科針線,包括被切割地整整齊齊的脖頸位置,也被人用針線嚴絲合縫地用針縫了起來,止住了頸部的大動脈出血。

    整具尸體的身形非常勻稱,擁有著完美的黃金比例。然而在刺眼探照燈的照耀下,身體的每個部位卻呈現(xiàn)出了細微的膚色和膚質差別。

    瞳孔急劇地收縮起來,應晚只覺得一陣反胃的感覺漸漸涌上心頭。

    這是一具用不同的身體部位縫合在一起的無頭尸體,尸身的防腐措施做的很好,以至于被放在封閉的船艙里運輸了那么久,身體組織依舊沒有出現(xiàn)任何腐爛的跡象。

    尸體的胸前繃著一層滲血的繃帶,胸膛部位一片平整,像是被人用什么鋒利的電鋸切割走了原本的身體器官。

    視線順著尸身緩緩往下,應晚發(fā)現(xiàn)腰部以下同樣被人用繃帶擋了起來。

    視線在尸體血跡斑斑的胸|部徘徊,他眼中的碎光切割成了兩半。

    按照這樣推斷,那么被縫合在這具尸體上的人體組織,起碼包括胸膛和腰部以下的部位,都是女性。

    縫合而成的尸身詭奇而又怪誕,令每一個看到的人都會感到不寒而粟,應晚也同樣如此。

    然而,他所注意到的東西,卻又遠遠不止這些。

    因為長時間在袖口的暗袋里藏袖珍手|槍,他的手腕處有一道肉眼難以看見的槍把刮傷,尸身的手腕上也有一道已經(jīng)結疤的淡淡傷痕。

    他右腳腳趾的前端有一粒小黑痣,尸身的右腳腳趾上同樣也有一粒小痣。

    包括腰圍和胸圍,手臂的粗細,還有被盲杖磨出薄繭的大拇指——

    應晚的指尖忍不住一顫,手機里的照片跳轉到了最后一張。

    展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尸體的另外一張圖像,拍的是尸體翻轉過來后的背部。

    尸身白皙光滑的后背上印著兩道翅膀狀的電擊傷,如同受傷的鳥兒展翅欲飛,與他背上的那幅如出一轍。

    關上照片,應晚劃動屏幕,在于白青的注視下開始翻看IFOR干員發(fā)來的郵件。

    從郵件的內容來看,調查案件的IFOR人馬都對這起案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只是一樁“黑吃黑”的跨國販運案而已,居然牽扯出了一樁極其恐怖的殺人肢|解案。

    同樣也沒有人料到,被掉包的石像里面,還裝著一具與石像身體比例完全一致的無頭尸身。

    干員們在郵件里緊急征求于白青的意見,想要從他這里得到下一步的指示。

    房間里沉默一片,過了一會,應晚聽到于白青緩緩開口:“每個人都不是你!

    “但拼在一起,就成了你的身體!

    “把尸體裝在石膏像里運送上岸,”于白青眸色微冷,“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

    聽到于白青的問話,應晚放下手機,漆黑的雙目清澈透亮。

    “因為作品還沒有完全完成,”應晚輕聲開口,“還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部位!

    “什么?”

    他緩緩抬起眼睫,視線與于白青在半空中交匯。

    “我的頭!

    應晚說。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先和大家說聲抱歉~

    今天上午蠢作者起床后有點發(fā)燒加咳嗽,腦子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下午沒來得及碼番外QAQ

    我把大家這幾天灌溉的營養(yǎng)液和彩蛋番外一起放在下一章作話~大家也要多多注意身體,一定不要生病吖!

    75、偷窺

    剛把話說完, 應晚就聽到房間門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和于白青匆匆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同時閉上了嘴,開始屏息凝神聆聽著門外的動靜。

    走廊年久失修的木地板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是被人踩著靴子大步走過, 連帶著還能聽到幾名男性低沉的交談聲。

    沒過多久, 走廊上的所有聲響便消失了。

    應晚從床前站起來, 打算通過房門上的貓眼觀察一番門外的情況, 卻被于白青一把拉住了手腕。

    于白青對他搖了搖頭, 讓他一時半會不要輕舉妄動。

    旅館的墻面全部是木制, 隔音并不算太好。只要安靜下來不出聲,很容易就能聽到外面的動靜。反過來,房間內發(fā)出的響動也能輕易被走廊上的人所聽見。

    大約一分鐘后,兩人聽到走廊盡頭傳來了突兀的敲門聲。

    半天沒有開門的聲音響起, 只聽到“咔嚓”一道脆響, 那扇房門被走廊上的人用工具給撬開了。

    讓應晚坐在床上別動,于白青從后腰拔出手|槍,放輕腳步來到了房門口, 用后背緊貼著門背, 從狹小貓眼里觀察外面的不速之客。

    透過貓眼, 他看到從走廊盡頭那間被撬開的門里走出來的, 是三四名身穿皮棕色牛仔夾克的當?shù)厝? 所有人都兩手空空,沒有拿走任何贓物。

    微微瞇起眼睛, 于白青的眸色沉了下來。

    看來門外那行人, 并不是普通的入室盜竊賊。

    一連撬開三間房門的鎖, 這幫人似乎仍舊一無所獲, 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隱隱有些不耐煩。一路來到位于扶梯左手邊的第四間房間門口, 領頭的男人正準備抬手敲門,卻被身后的同伙抬起胳膊制止了。

    房間里傳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唱片機錄音,連帶著還有一陣潺潺的流水聲,住這間的女人正在跟著梳妝臺上的唱片機一起放聲歌唱,嗓門還不小。

    聽到房間里有人,跟在頭領身后的兩個男人放下背包,拉開拉鏈,從包里取出了一根天線造型的細長金屬絲,將金屬絲和一架黑色的長方形儀器連接在一起,貼著地面從門縫里伸了進去。

    房間里的女人仍然在一邊洗澡一邊唱歌,完全沒有注意到門外的任何異常。

    四個人在門外站了一會,只見手中握著儀器的男人關閉儀器的屏幕,對著其余三名同伙搖了搖頭。

    兩間房隔的距離比較遠,于白青無法聽清門外四人交頭接耳的具體內容。過了不到半分鐘,金屬天線被人從門縫里抽了出來,走廊上的一行人繼續(xù)往前走,敲響了下一間房間的房門。

    大步回到應晚身邊,他對著床上人沉聲道:“他們帶了竊聽和竊視用信號儀,正在門外逐一探測每一間客房,沒人住的房間就直接撬開進去檢查!

    應晚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后光著腳丫爬到了大床的另一頭,將緊掩著的窗簾悄悄拉開了一條縫。

    透過窗簾的縫隙,他看到旅館的大樓下一片漆黑,唯獨停車場門外停著幾輛沙漠越野車,在黑暗中悄然無聲地閃爍著車燈。

    盯著靠在車門外抽煙的司機看了半晌,應晚緩緩放下窗簾,轉頭告訴滿臉戒備的于白青:“是黑庭的人!

    時間已經(jīng)步入凌晨,“黑庭”的人馬恰巧不巧出現(xiàn)在這個遠離市區(qū)的沙漠度假村,還試圖挨家挨戶敲門檢查,這一定不是什么偶然。

    再次拉開窗簾,觀察了一會穿梭在路燈底下的幾道人影,應晚突然抬起手,指向了其中一人。

    那人正站在十字路口的垃圾站旁交代著什么,身邊圍繞著一眾著裝不一的下屬。下屬們聚在一起用打火機點燃了煙,在他的指示下兵分幾路,各自朝著不同方向幾座不同的旅館去了。

    他們兩人都認了出來,這是“黑庭”組織里的一名中層干部,作為警方通緝令上的?停\河區(qū)的大街小巷和警局公告牌上貼滿了這個人的照片和名字。

    “……確實是來找我們的,”應晚將聲音放得很輕很輕,“但他們還不知道我們的確切位置!

    雖然不知道“黑庭”為什么那么快就能夠鎖定了他們的所在地,但幸運的是,這里的酒店和旅館都不需要實名登記,直接拎包就可以入住。外面這幫人除了挨家挨戶進行明察暗訪,似乎也沒有什么更便捷的辦法。

    門外的走廊上,四人已經(jīng)檢查完了樓梯右側的一排房間,距離他們所住的房間越來越近。

    旅館的所有房間都不設陽臺,窗外還圍著一層防止有人墜樓的防護網(wǎng),除了正門,其他離開的路徑都已經(jīng)被外面的人給堵死了。

    腳步聲停在了距離房間幾米遠外的地方。很快,隔壁房門發(fā)出一聲重響,被人從門外粗暴地撬了開來,隔著一道墻壁的房間里頓時傳出了一陣此起彼伏的雜亂腳步聲。

    就在這時,于白青忽然看到應晚一把拉緊窗簾,接著匆匆低下頭,用手快速地扯開了系在腰間的浴袍腰帶。

    脫去半濕的浴袍,應晚二話不說,抓起隨意扔在床頭的那件白色女士長袍,抬起手臂就開始往頭上套。

    火急火燎地將袍子套上,于白青眼睜睜看著面前的人單手撐住一米多高的窗臺,轉過頭來朝自己伸出了一只手:“哥,勞駕,搭把手。”

    聽到應晚提出的要求,于白青的眼皮禁不住一跳,心中隱隱多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你——”

    沒等他把話說完,應晚已經(jīng)用一只手撐住窗臺的邊緣,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當作支撐,敏捷地坐了上去。

    見站在自己面前的于白青遲遲沒有動作,他干脆伸手拉起擋在面部的輕薄面紗,往前傾身,兩只手分別搭在他的肩膀左右兩側,從正面緩緩環(huán)上了他的脖頸。

    服裝店里沾染上的檀香還在長袍的領口處彌漫,既像寺廟里燒香的煙塵未散盡,又帶著一縷淡淡的胭脂粉氣。

    “會演嗎?”

    坐在一米多高的木制窗臺前,背靠著身后的玻璃窗,應晚湊到眼前人的耳側,對著男人慢慢吐出一口氣,“還是我教你?”——

    三更半夜被上面的人派出來進行地毯式搜查,忙了半天依舊一無所獲,四個人的耐心都已經(jīng)快被消耗完了。

    他們全都不算組織里的核心人物,上面也不把他們的命當回事,只讓出來找人,找不到回去有他們好受的。

    這家旅館只剩下三四個房間沒查了,如果目標不在這里,那功勞就會屬于別的小分隊。

    確認面前的這間空房間里依舊沒有要找的目標,為首的男人離開前還用腳狠狠踹了房門一下。卻沒想到這一腳下去,空中的大量灰塵突然開始天女散花撲撲往下掉,讓他被天花板上的臟東西鋪天蓋地糊了一臉。

    “F**K——”

    抹走沾在嘴上的厚厚一層灰,他拍了拍兩只手,額頭暴躁得都起了明顯的青筋。

    跟在身后的一名馬仔指著旁邊那扇房門,悶著嗓音出聲:“老大,這間好像有人。”

    “敲門,讓里面的人趕緊給老子滾出來!

    最后的耐心已經(jīng)漸漸被消磨殆盡,他也不再準備一間間偷偷摸摸暗中檢查了,還不如直接來硬的。反正在這座城里,也沒有人敢隨意招惹他們,哪怕出了人命也有人在上面兜著。

    幾名馬仔連忙點頭稱“是”。

    其中一人走上前,正準備拍響房門,對里面的人說出他們“黑庭”的名號,卻沒想到剛剛抬起手,他的面部表情便頓時怔了一瞬,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種欲蓋彌彰的窘然神情。

    為首的男人有些不耐煩了,用鞋尖踢了他一腳:“還他媽愣著干嘛,敲啊!

    “老大,那個……”捂著屁股支支吾吾了兩聲,馬仔忍不住張嘴解釋,“這間好像有些不對勁。”

    見老大眉目間染上了一絲火光,他咽了咽口水,連忙壓低聲音開口:“里面,里面的人好像在辦|事!

    “……”

    被老大用犀利的眼神盯地如坐針氈,馬仔又匆匆補充了一句,“不信你,你們靠近一點聽——”

    他的話音剛落下,門內便非常應景地傳出了一聲令人浮想聯(lián)翩的低|吟。聲音來得快去得也快,急促顫抖而又有些發(fā)黏,聽起來有些失真。

    眉心微微抽動了一下,為首的男人和身后手下比了個手勢,跟在最后的兩名馬仔立刻明白了老大的意思。

    抽出細長的金屬天線,調試好設備信號,兩個人蹲在房門外,開始對著門縫小心翼翼地伸長金屬天線?丛诶洗蟮蜌鈮旱姆萆希麄z一直憋著口氣,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隨著屏幕上的黑白色亂碼漸漸消失,設備的畫面里有了模模糊糊的場景畫面。

    站在一旁的另一名馬仔十分有眼色,連忙把手中的耳掛式竊聽耳機雙手遞到了老大手里,讓他能夠輕而易舉地聽到房間里的一切動靜。

    針|孔攝像頭是從地面往上拍的角度,畫質雖然不是很清晰,但也能勉強看到兩道人影。

    畫面中,兩道修長的人影在玻璃窗前一坐一立,坐著的那個往后微微抬著頭,臉部隱藏在另一道身軀投下的陰影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身褪|至肩胛骨以下的雪白色女士長袍。

    四個人站在門口,四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老大手里的狹小屏幕。他們都對房間里正在發(fā)生的事嘆為觀止,全程看得口干舌燥,卻在老大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畢竟馮蒂多拉是一個非常注重教義和信條的宗教城鎮(zhèn),男男女女平時在外都需要保持一定的距離,更別說會有什么親密的舉動了。

    這樣充滿感|官刺|激的畫面,也只有在度假村的旅館房間里才能夠有幸觀賞到。

    正在這時,耳機里爆發(fā)出了一道被放大了幾十倍的人聲。

    隔著耳機,其余三人只聽到一聲短促的余音,卻發(fā)現(xiàn)自家老大在短短幾秒鐘之內就憋得臉紅脖子粗,連呼吸都逐漸變得有些粗|重起來。

    凌晨三點,走廊盡頭的時鐘跳到了整數(shù),一只布谷鳥從鐘柜里彈出來,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報時——

    【叮!6!6!

    聽到回蕩在耳邊的刺耳鐘聲,為首的男人似乎才突然間回過神來,想起了他們來這里的主要目的。

    他忍不住在心里罵了句臟話。

    怕是因為太久沒碰女人了,隨便看個破東西都能上火。

    罵罵咧咧地關掉手中的屏幕,他摘下耳機扔回給自己的手下,在半空中胡亂揮了揮手:“走,接著搜,找到了再帶你們幾個回城里找樂子!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應晚終于脫力般地靠回玻璃窗前,如釋重負地舒出一口氣。

    察覺到他身上的力氣不夠用,面前的男人用手緩緩托穩(wěn)他的腰,把他兩條修長的腿從窗臺前放了下來,淡聲問道:“這就累了?”

    應晚:“……”

    老男人的話有時候真的讓人槽多無口。

    其實要是來真的,說不定他還沒那么累。可臨時要他真戲假作,他也只能當個盡職盡責的演員。

    演員不僅要演,還要演的像。

    以前做任務的時候,他總是會在手機里提前儲存好一段令人浮想聯(lián)翩的錄音文件,專門用來混淆其他無關人等的視聽。

    現(xiàn)在手機不在身邊,外面那幫偷窺者身上又帶著竊聽竊視的設備,他要是不親自上陣,恐怕他和于白青很快就會露出馬腳。

    想到這里,應晚心里跟著松了口氣。

    幸好外面那幫人在門口待的時間不算久。在他的影響下,老男人的精神防線明顯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了動搖。

    要是再這么演下去,他說不定最后真的會自討苦吃。

    揉了揉一直勾緊于白青脖子,隱隱有些酸痛的手腕,應晚剛撩起眼皮,就發(fā)現(xiàn)他哥在放下他后,馬上就和他拉開了一段非常遠的安全距離。

    靠近墻角的陰影里,于白青低垂著眼,將一只手伸入胸前口袋,像是在翻找著什么。他的另一只手兩指并攏垂在身側,正在有意無意地朝著內側微微蜷起。

    他知道,姓于的這是心里燥得厲害,煙癮又犯了,想趕緊找根煙舒緩舒緩。結果全身上下翻了半天,沒找著。

    故意裝作沒察覺到于白青身上發(fā)生的變化,應晚放下交疊在一起的兩只腿,從窗臺上動作靈活地跳了下來。

    “哥,明早我們早點離開這里吧!崩鹨骂I,他一邊抬手伸了個懶腰,一把瞇著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我去上個衛(wèi)生間,先睡了!

    沒想到剛饒過床,他就看到于白青從墻角緩緩直起了腰,嗓音低迷沙啞,磁得有些過分:“我先去!

    說完這句話,于白青松開領口,與他面無表情地擦肩而過,反手鎖上了浴室的門。

    直到夜幕漸濃,他躺在枕頭上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夢鄉(xiāng),都一直沒有等到姓于的從浴室里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應晚從睡夢中猛地驚醒。

    他睜開眼睛,下意識地往身邊的位置一摸,才發(fā)現(xiàn)床的另一側空無一人。

    不知道是不是時差沒倒好的緣故,他最近做噩夢的頻率又比以前增加了不少。

    噩夢的內容無非就兩個。一個是一年多前那場人質搶劫案的現(xiàn)場重現(xiàn),另一個就是在自己家中,那名沒有眼睛的男人將唇角裂至耳根,隔著洗衣機對自己露出燦爛笑容的那一幕。

    他并不記得每一場噩夢是如何開始的,只記得每次醒來的前一刻,他都是在無盡的場景循環(huán)中看見了他哥站在濃霧中的背影,試圖伸出手努力去抓,才會突然間從夢中驚醒。

    再次用手心碰了碰冰涼的床墊,應晚基本上可以確定,于白青昨天整晚都沒有回來過。

    從床前緩緩坐起身,他闔上眼睛,試圖將夢中那一幅幅可憎而又可怖的畫面從腦海中揮退,忽然聽到了旅館木門被人推開的聲音。

    于白青從門外走了進來,手中拎著一壺鮮牛奶和兩塊當?shù)氐奶厣物灒直凵线掛著干洗后干凈整潔的白色長袍。

    察覺到應晚一直用復雜的眼光上下打量著他,于白青拎著早點來到床前,給應晚遞了一只熱騰騰的馕餅:“趁熱吃,吃完就出城!

    洗過澡后,于白青整個人看起來既清爽又利落,要不是眼眶底下浮著一層淡淡的青紫,完全看不出昨夜沒有睡覺的跡象。

    接過于白青遞來的肉餅,應晚小口咬了一下酥皮,忍不住鼓著腮幫子發(fā)問:“……出城?出城以后去哪,回你駐地?”

    “隨便你,”于白青神色漠然,“只要不離開我視線范圍兩米之外。”

    應晚驚訝:“……那你和你手下開會,訓練的時候呢?那些機密也是我能知道的?”

    于白青壓根不想搭理他。

    見老男人擺明了一副他很不好惹的樣子,應晚忍不住挑了挑眉,開始繼續(xù)低頭吃餅,并不打算繼續(xù)貧下去。

    他所考慮的后續(xù)計劃需要達成的先決條件,其實也是出城。

    薩瓦爾警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變故,他的臥底計劃沒有兩邊警方的共同通力配合,已經(jīng)無法繼續(xù)順利往下進行。

    他現(xiàn)在有充分理由懷疑,兩國警方甚至包括總部,一定有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甚至可能被內鬼打入進了內部,才會致使事情的發(fā)展完全偏離了原本的方向。

    他相信于白青和自己想的一樣。

    目前所有的線索都是明擺著針對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引君入甕,讓他一步步走進早就設置好的圈套。

    背后的那個人想要讓他深入調查,他偏不。也想通過一些神神叨叨的伎倆讓他感到害怕和擔憂,從而自亂手腳,他也偏偏不愿隨了那人的愿。

    魚兒哪有那么容易上鉤,他們完全小看了他,小看于白青了。

    直到收拾好所有東西,重新喬裝打扮成“妻子”和于白青一同退了房,他才知道于白青昨天后半夜都去干些什么了。

    旅館的樓下栓著一匹足足有兩人高的駱駝,駝峰上全都蓋著舒適的軟毛毯,可以當兩個人的坐騎。

    聞到他殘留在他衣袍上的女人胭脂味,駱駝蠕動了一下厚厚的嘴唇,又往外噴了幾口鼻氣,將含在嘴里的整根草都吞了下去。

    “我們跟著一只哥倫比亞商隊一起出發(fā),他們會橫穿馮蒂多拉沙漠,取道海上商路返回運河區(qū)。”于白青說,“城外不確定有沒有‘黑庭’的武裝巡邏,要是被問起來,我已經(jīng)和商隊領隊溝通過,裝作隊里的一對東方夫妻,你不要出聲露餡就行。”

    接連假扮了于白青兩天的小媳婦,應晚已經(jīng)完全收放自如。被老男人半抱著推上駱駝背,他坦然地環(huán)視了一圈用好奇目光打量著自己的商人們,露在外面的明亮眼睛忍不住眨巴了兩下,低頭晃動著懸在半空中的兩只腳,眼中流露出來的膽怯不似有假。

    坐在駱駝上,跟著商隊往沙漠腹地走,兩人全程一言不發(fā)。商隊的人似乎也對新來者的加入沒什么意見,只要能賺錢,讓他們帶誰走貨都行。

    落日余暉漸漸在地平線落下,沙漠里刮起了一陣猛烈的風沙。應晚用手捂住臉上的面紗,看到商隊領頭的人在肆虐的風沙中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指南針,開始在口中念念叨叨大聲喊著什么。

    聽領隊說了幾句什么,于白青牽著韁繩走到應晚面前,讓他彎下腰來聽:“他說受到特殊磁場的干擾,指南針失靈了!

    應晚忍不住問:“沙塵暴要來了?”

    于白青搖了搖頭。

    又過了一會,遮天蔽日的沙塵漸漸停息,地平線以外的天際又出現(xiàn)了那座巨大的海市蜃樓人像。人像依舊和幾天前看到的那次一樣,靜靜低垂著眼簾,一副憐憫眾生的神情。

    看到蜃像再一次出現(xiàn),騎在駱駝上的應晚漸漸蹙起了眉。

    傍晚的日照并不算強烈,天氣也完全不滿足觸發(fā)海市蜃樓的條件,為什么蜃像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顯現(xiàn)在空中?

    發(fā)現(xiàn)了半空中出現(xiàn)的奇景,商隊眾人頓時大驚失色,紛紛翻身下了駱駝,對著巨大的人像跪地匍匐了下來。

    大霧未散,天上的蜃像在霧里抬起眼皮,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一次,神不再兩眼空空。

    作者有話說:

    小天使們,我回來啦~

    今天是確診第四日,暫時還在是陽性,但是燒已經(jīng)退了,吃東西也有味道了,除了咳嗽不止現(xiàn)在好像沒什么大礙。只是這幾天照顧我的親人也感染倒下了,這個病/毒的傳染性真的超級超級強

    總結一下就是雖然癥狀看起來很像感冒,但比感冒要難受一百倍,深夜會胸悶喘不過氣來。我是疫苗都打了,這樣還算是輕癥,所以大家千萬不要掉以輕心QAQ

    精神和身體方面還好,最難調節(jié)的其實是心理上的壓力,等病好了我會分享一些治療的干貨在wb上。也希望大家多多小心,千萬要注意防護!

    蠢作者現(xiàn)在精神還不是很好,比較容易犯困,答應的彩蛋番外等完全康復了一定給大家補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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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溫柔眼

    沙塵飛揚, 天色漸暗,海市蜃樓更是遮云蔽日,擋住了地平線的最后一縷光源。

    挾裹著干沙的烈風吹得人們的衣袍獵獵作響,無論男女老少, 商隊里的所有人都對即將降臨的黑暗置若罔聞, 第一反應不是趕緊找個合適的地方躲避風沙, 而是朝著蜃像出現(xiàn)的方向原地跪倒了一片。

    或許因為于白青和應晚是外邦人, 沒有人過來要求他們跟著隊伍一起跪下。

    只是須臾間的功夫, 除了應晚仍然穩(wěn)坐在駱駝上, 用手緊緊拉著斗篷擋住面部,駱駝群幾十只駱駝的駝峰上已經(jīng)沒有了人影。

    與此同時,空中的蜃像正在以非常緩慢的速度眨動著眼睛,平均兩秒一下, 頻率非常固定, 不像是真人在眨眼,倒更像是一只正在被人操縱的巨型人偶。

    但眼眶里的那一雙眼珠卻十分靈活。每眨動一下眼睛,眼珠俯瞰地面的角度都會產生輕微的變化, 仿佛正在慢悠悠地巡視著自己的領土, 在萬億螻蟻中尋找著自己的目標。

    商隊的領隊抬起手臂高舉在半空, 口中開始絮絮叨叨自言自語個不停, 隨后又將長滿老繭的雙手重重拍向地面, 激起了一層渾濁的沙塵。

    在他的帶領下,商隊所有成員不約而同地一齊低聲吟誦起來, 他們仿照著領隊的動作, 舉起雙手又放下, 就這樣來回重復了幾十上百遍。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閉著, 臉上的神情與其說是面對神靈時的虔誠, 不如說更像是一種發(fā)自內心的害怕與恐懼。

    牽著駱駝的韁繩,于白青冷冷地旁觀著四周正在發(fā)生的一切。沒過多久,他聽到應晚在頭頂輕聲喊了自己一聲“哥”。

    “你看他們,”將大半張臉藏在斗篷后面,應晚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調,“他們?yōu)槭裁床桓姨痤^來,睜眼看一眼他們的‘神’?”

    于白青也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

    蜃像上一次出現(xiàn)的時候,微垂著雙眼一動不動,游客和城里的市民們紛紛拿起相機與其合照,完全沒有任何顧慮?蛇@一次,蜃像當眾睜開了眼睛,他們卻反而開始躲避起了它的目光。

    為什么?

    大約過了半個鐘,沙漠的天空完全黑了下來,佇立在地平線的海市蜃樓也慢慢消失在了大霧中。

    領隊緩緩抬起頭,再三確認,才出聲招呼商隊里的其他人從地上爬起來。

    商隊的眾人似乎對剛才發(fā)生的一切見慣不慣,人們有條不紊地拍干凈身上的沙土,重新檢查了一遍駝峰上運載的貨物。確認沒有任何缺漏后,紛紛爬上坐騎,吆喝著繼續(xù)往沙漠的腹地進發(fā)。

    隊伍最終在一個半月形狀的小型綠洲附近停下了腳步,準備在這里扎營過上一夜。

    經(jīng)過幾十年的發(fā)展,綠洲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初具規(guī)模的沙漠休息區(qū)。除了他們所在的這個商隊,還有另外兩三個小型商隊也在這里落腳。男人們搭帳篷,女眷們聚在一起起鍋做飯,小孩則光著腳丫穿著棉襖在胡楊樹底下捉迷藏,一副其樂融融的場景。

    于白青帶著應晚在遠離人群的邊緣地帶搭了個帳篷。沒過多久,領隊夫人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飯菜,專程給他們送了過來。

    既然付錢跟著商隊,那就是他們的客人,一路上需要好吃好喝招待著,干他們這行的都明白這個道理。

    “Hermana(阿妹),吃吧,補充了力氣才好趕路!

    領隊夫人正要把飯菜遞過去,卻見年輕的男客人邁步上前,禮貌地擋在了她和他的妻子中間:“我來就好,辛苦了。”

    看到男人的動作,她了然地笑了一下,沒有多說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這名外邦人不僅對他們這幫本地人非常堤防,對自己的伴侶也是嚴防死守,一直將妻子的臉擋得嚴嚴實實,不讓她受到風吹日曬,連半只玉手都見不著。

    拎著裙擺正要離開,領隊夫人突然聽到那位一直躲在丈夫身后的那位小嬌妻,用極輕極小的聲音叫住了自己:“夫人!

    這人聽起來不太會說當?shù)氐恼Z言,不僅聲音弱得如同蚊鳴,說出來的話也磕磕絆絆的:“夫人,你們?yōu)槭裁匆虬菽亲裣?是有什么特殊的含義嗎?”

    聽到這人的問題,領隊夫人的瞳孔忍不住一縮。

    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圍在湖泊前喝酒吃肉,載歌載舞的男人們,她攥著裙擺在原地猶豫了半天,才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開了口:“因為主神每一次睜開眼睛,都會有厄運發(fā)生。”

    她告訴面前的兩名外邦人,在一開始,海市蜃樓出現(xiàn)在馮蒂多拉城外以后,來往馮蒂多拉的商隊就像獲得了神明庇護。不僅再也沒有遇到過沙塵暴的侵襲,也再也不會在大漠中迷路。

    它就像一顆從天而降的啟明星,默默指引著他們的歸途。

    然而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每隔一兩年,就會有商隊在沙漠中遇到奇異而又古怪的天氣現(xiàn)象。伴隨著大霧和風沙同時出現(xiàn)的,往往就是開了天眼,俯瞰眾生的神像。

    “第一次見到主神睜眼的那個商隊,包括他們的領隊,有好幾個人都和神對視了!鳖I隊夫人悄聲說,“回到馮蒂多拉以后,那幾個人好像全得了嚴重的癲癥,從早到晚說主神看見了他們的靈魂,他們馬上就要升天了。”

    應晚隱隱皺起眉頭:“后來呢?”

    “關在瘋人院里沒幾天,那幾個人就一個接一個全都死啦!闭f到這里,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似乎對此還有些后怕,“從那以后就有了傳言,說我們這些商隊要是在路上見到了神開天眼,千萬不能和它對視,還要跪下祈求它不要降下神罰,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聽到不遠處的丈夫在喊自己,領隊夫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急急忙忙地往回走了。

    坐在一起吃著晚飯,于白青發(fā)現(xiàn),自從聽了領隊夫人的那一番話,應晚就仿佛忽然一下子有了心事,一直捧著手里的碗坐在篝火旁盯著四濺的火星發(fā)呆,久久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時間步入午夜,圍在綠洲旁載歌載舞的人們紛紛收拾了東西,鉆進帳篷里準備睡覺休息,他才終于聽到應晚出了聲:“哥,我們去湖邊轉轉吧!

    牽起小孩冰涼的五指,把小孩的手塞進口袋里取暖。于白青帶著他繞過層層疊疊圍聚在一起的帳篷群,一路來到了綠洲最大的一汪湖泊前。

    一輪明月倒影在湖水的表面,在湖面上鍍滿了皎皎銀光。

    來到湖邊,應晚緩緩蹲了下來,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捧了一汪清泉,垂下眼淺喝了幾口。過了一會,他抬起頭,望著站在自己身后,替自己擋住沙漠寒風的挺拔人影:“我是不是從來沒和你講過,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于白青的指尖微微一頓,下意識地做了一個彈煙灰的動作:“沒,你從沒告訴過我!

    他剛撿到應晚的時候,以為應晚天生就是一個小瞎子。卻在慢慢相處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應晚既識字,又知道各種生活用品的使用方法,才意識到小孩其實是個后天眼盲患者。

    去年,他帶應晚去醫(yī)院看了醫(yī)生,醫(yī)生卻說他的視網(wǎng)膜并沒有任何問題,眼睛本身其實能夠視物,只是因為在心里下意識地認為自己是一個盲人,才會導致眼睛看不見。

    醫(yī)生認為,小孩其實是癔病性眼盲。

    他后來查了很多資料,癔病性眼盲的成因有很多,心理損傷、逃避現(xiàn)實、分離轉換性障礙……許多原因都能夠導致這種病癥的發(fā)生。

    他覺得這和小孩的過去有關,一定是他非常不愿意提及的痛苦回憶,所以從沒有主動問起過。

    他一直等待著小孩主動開口的那天。卻沒想到等著等著,他幾乎已經(jīng)快要忘記,擁有著這樣一雙美麗眼眸的人,曾經(jīng)居然會是一個什么都看不見的瞎子。

    “不是不想告訴哥,”片刻后,他聽到小孩在湖邊悶悶出聲,話語里帶上了一股似有若無的鼻音,“是我在刻意逃避過去發(fā)生的種種,所以幾乎快要把這件事忘了。如果不是因為今天看到了那座神像,我可能再也不會想起來!

    神像?

    于白青眸間劃過一絲琢磨不透的微光。

    難不成小孩的過去,也和神像有關?

    幾秒后,應晚聽到身后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接著,身邊便多了一個人。

    于白青在他身旁坐下,十指交握放在膝蓋前,目光靜靜直視著正前方的粼粼水面。

    “說吧!彼缑鏌o表情地開口,“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陪著你,你知道的。”

    應晚抿了抿唇,唇角柔和了些。

    很快,他轉過頭看著身旁的男人:“你聽說過‘眼動殺人’嗎?”——

    “我第一次參與‘眼動殺人’實驗,是在白屋的實驗室里!睉碚f,“他們帶來了一臺造型很奇怪,黑色圓環(huán)一樣的儀器,讓研究人員給我配戴上!

    “研究人員把儀器戴到我的額前,在我的腦部貼滿了感應元件。然后告訴我,讓我試著轉動一下眼珠。”

    “最初的時候,我按照他們所說的做了,發(fā)現(xiàn)實驗室的白墻上出現(xiàn)了一些紅色的小圓點!痹(jīng)的那些回憶令他感到有些恍如隔世,他的胸膛止不住地微微開始起伏,“我那時候還不知道,他們是在定位我眼球的錨點!

    于白青蹙起了眉,卻并沒有打斷應晚的話,只是沉默著等待他繼續(xù)往下說。

    “第一次實驗,他們在我的房間里放進了許多小動物,小貓,小狗,兔子,什么都有……”

    “因為以前他們殺死過我養(yǎng)的小貓,我擔心傷害到它們,所以并沒有上前去碰!

    “可是沒過多久,就有兩只小狗為了爭奪玩具,撲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我覺得很可愛,就,就——”

    看到應晚的嘴唇微微又些顫抖,于白青抬起一只手臂,將身旁人輕輕攬入了懷里。

    “……就怎么了?”

    他輕輕拍打著應晚的后背,嗓音帶著低沉的磁意。

    “我就轉過頭,看了他們一眼!睉牙锏娜松钗艘豢跉,淡淡開口,“我的視線剛落在它倆身上,它們就爆炸了。”

    “炸成了很多塊,在我的眼前!

    “一開始是動物,”意識到剛剛說出口的,就是當年發(fā)生在自己面前,血淋淋的事實,應晚不再張口就是逃避,而是在于白青的懷里緩緩抬起頭,用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盯著他,“后來變成了人!

    “第二輪實驗,他們把幾個和我一同在孤兒院里參加游戲,被淘汰的同伴扔進了實驗室。我那時候拼命掙扎想要閉上眼睛,他們卻把我綁在椅子上,給儀器設置了電擊功能,怎么都不讓我閉上眼睛!

    “因為我一直不愿意直視他們,那兩個小孩在我面前,被他們活生生槍殺而死。”

    “第三輪實驗——”

    “夠了!边@時,他聽到于白青打斷了自己的話,冷冷開口,“我都明白,不用再說了!

    溫熱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于白青用寬厚的掌心緩緩摩挲著他的后背。他知道,老男人的忍耐度已經(jīng)到達了極限,他察覺到了自己說出這些回憶時的痛苦,不想讓自己繼續(xù)回憶下去了。

    “哥,”應晚在男人的懷中挺直起腰,用冰涼嘴唇碰了碰于白青干裂的嘴角,“我想和你說,我想全都告訴你!

    “你聽我講下去,好不好?”

    “……”

    被小孩就這么吻了上來,于白青的身形倏地一僵,呼吸驟然加重了幾倍,卻沒有再出聲制止。

    “第三輪實驗,他們采取了人海戰(zhàn)術。“

    “他們將集團內部一些失敗的實驗品一排排押送到我的面前。”應晚靠在他的肩上,像一名蜷縮在他懷中的稚嫩孩童,正在向他輕輕訴說著小時候的童話故事,“我的視野里全是人,那天的實驗僅僅進行了十五分鐘,卻有七個試驗品當著我的面爆體身亡!

    “我完全沒有辦法避開視線,只能想辦法把視線停在那些看起來奄奄一息,馬上就要死的試驗品身上,給他們一個了斷!彼穆曇糨p如囈語,“……哥,我盡力了!

    說完了這句話,他頓了頓,過了很久才開口:“又過了幾天,也就是最后一輪實驗,他們找來了當?shù)氐钠矫瘛!?br />
    “這些人全是無辜的,他們身體健康,上有老下有小,卻被SPEAR以有償試藥的名義帶了進來,不知道只要被我看一眼,就是個死!

    話音落下,應晚察覺到于白青停下了拍打他脊背的手,將兩只手臂環(huán)在一起,緊緊抱住了他。

    “小晚,不是你的錯,”于白青聲音嘶啞,“不是你的錯——”

    “哥,”應晚笑了,皎潔月牙映襯在他的眼睛里,一片透亮,“別擔心,他們沒事,都好好的!

    “因為我讓自己瞎掉了,”他彎著嘴角,說,“我知道只要任何人被我看一眼,就會有不幸的事情發(fā)生。所以一直在心里暗示自己,日日夜夜都在想,我這輩子再也不要看到任何人,看見任何東西!

    “直到那一天,實驗人員帶著一名孕婦和兩個小孩走進實驗室,我的目光剛落在他們的身上,就開始全身抽搐,眼前也突然完全黑了下來!

    “后來,我就什么都看不見了,”應晚的聲音輕飄飄的,沉靜而又和緩,“可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再也沒有人因為我而死。”

    母親以前總是告訴他,要善良,勇敢,全成人之美,以好人善意。

    那時候的他還很弱小,既救不了自己的父母,也無法拯救這群可憐的人。

    獨自轉身面對黑暗,是他留給世界最后的溫柔。

    作者有話說:

    寶們我來啦~我正在慢慢恢復手速,最近的每章字數(shù)可能不會很長,辛苦大家久等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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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半顆心臟

    “我后來才知道, 這種儀器叫做Eye Tracker(視線跟蹤儀),是國外一家科技公司的實驗性產品。設計的初衷從來就不是用來殺人,而是用作商業(yè)用途和科學眼動實驗!

    “而那個把儀器送給老斯皮爾,讓研究人員把我變成殺人工具的人, ”應晚望著他, “就是當年殺死我父母的兇手。”

    這還是于白青第一次聽到應晚提起有關他父母死亡的細節(jié)。他還記得詩查雅曾經(jīng)說過, 大使夫婦是在日內瓦的宅邸中被入室搶劫的人所殺, 官方登記的檔案里顯示他們一家三口全都不幸遇害。

    然而, 應晚最后卻獨自活了下來。

    這樣看來, 當年一定有什么特殊的隱情,讓那名兇手留下了應晚一命,卻把應晚接下來的人生弄得一團糟。

    “你還記得那個人的長相嗎?”于白青問,“現(xiàn)在的偵查技術比十幾年前要先進很多, 如果還有印象, 日內瓦警方和總部應該也能幫忙排查!

    聽到于白青這樣問,應晚自嘲般地笑了一下:“哥,我可不止記得。”

    男人的眉目和他空無一物的眼眶, 曾是他日復一日噩夢的源頭, 也是他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痛苦開端。

    他一直覺得沒必要讓于白青知道這些。他哥和他是兩個截然不同世界的人, 早晚有一天, 他會帶著曾經(jīng)的那些仇恨回到最初的起點, 一了百了,而一切都與于大警官無關。

    姓于的會秉持著他剛從警校畢業(yè)時的初心, 破案、立功、當上大警督, 成為他一直以來想成為的那個人。

    可是, 自從一切回檔后重頭再來, 于白青就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全然不可磨滅的痕跡, 不僅打亂了他的每一項計劃,破壞他設下的局中局,還一次又一次阻擋了他赴死的腳步。

    這人好像一直在履行著剛才說出口的那句承諾——無論發(fā)生什么,都會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越過于白青寬厚的肩膀,應晚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奢望。

    旁人拼搏一生,為的無非是功成名就家庭美滿,他想要的不多,只求和于白青一起到老。

    他可以隨時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去死,那為什么不能試著為了這個人努力活下來?

    將下頜輕輕倚靠在于白青肩頭,應晚如同自言自語般地喃喃出聲:“我第一次見到兇手,是在大使館的一場招待晚宴上。”

    “父親拉著我和參加宴會的客人們挨個打招呼,那個人和一群商人站在一起,一眼看上去并不顯眼!彼]上眼睛,輕聲說,“他見到我以后立刻蹲在了我的面前,對我行了吻手禮,還夸我的眼睛和湖水一樣漂亮!

    于白青:“那人當時多少歲?面部樣貌有什么特征?”

    “……十幾年前看起來年紀還很輕,大約二十來歲,平頭,五官平平無奇,沒什么特別的,個子和我父親差不多高!睉戆櫰鹈碱^,逐漸在腦海里拼湊出零碎的記憶,“唯一印象比較深的,就是他有一只眼睛安裝了義眼,在眼眶里咕嚕嚕地打轉,看起來有些瘆人!

    說到這里,應晚又接著補充:“對了,那天于叔叔和阿姨,還有一群國際刑警總部的高官也在。”

    平頭,普通人長相,一只眼睛安裝著義眼——

    于白青仔細回想了一下,確認父母從沒有和自己提起過類似的人。

    應晚見于白青沒什么問題,繼續(xù)接著說了下去:“可是那天晚上,他帶著一群人闖進我家的時候,安裝在眼眶里的義眼就已經(jīng)不見了,兩個眼眶里沒有任何東西。他們一開始殺死了我的父親,最后又當著我的面,用槍射殺了我的母親!

    “我一個人躲在洗衣機里,屏著氣沒敢出聲,最后卻還是被那人發(fā)現(xiàn)了。”

    于白青出聲發(fā)問:“既然兇手眼睛不能視物,他是怎么發(fā)現(xiàn)你的?”

    “……我當時也不明白!

    微微睜開眸子,應晚眼中有冷意稍縱即逝,“他當時的表現(xiàn)一切正常,帶著人在我家里隨意走來走去,完全不像一個盲人!

    “我小時候做噩夢的時候,一度覺得他是電影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魔鬼撒|旦,身上長著惡魔的第三只眼睛!

    “還有一種可能,”于白青打斷了他說到一半的話,“他在眼瞎之前可能去過你家很多次,對你們家的構造非常熟悉,所以即使眼睛看不見,仍然可以在房間里行走如常。”

    聽完于白青的分析,應晚的后背下意識地僵了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用兩只手抓穩(wěn)面前人的肩,緩緩坐直身體,與近在咫尺的男人四目相對。

    “哥,”應晚的眸中漸漸浮現(xiàn)出顫抖的碎光,溢出的恐懼不似有假,“你剛才說兇手對我家非常熟悉,讓我想起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和于叔叔有關。”

    聽到應晚的話,于白青的神情也變得冷肅起來:“……你說于成周?”

    “嗯,”應晚抿了抿唇角,“我之前和你提起過,父母被殺害后,我被兇手派人送去了兒童福利院,后來又被老斯皮爾從福利院帶走,關進了SPEAR的白屋!

    他心里清楚,最好不要在于白青面前拼命揭從前的傷疤,于是將自己在白屋里經(jīng)歷的實驗三兩句簡單帶了過去:“在實驗室里,那幫研究人員一直想從我嘴里套出一條線索。他們想知道,在我父母被殺害的前一夜,大約晚上八點左右,誰在我們家和我父親見了面,他們那天晚上都聊了些什么!

    于白青沉然開口:“你沒告訴他們?”

    應晚緩緩搖頭:“一開始不是不說,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父親剛回家,就讓家里的管家把我關進臥室里去了,我只在樓梯口匆匆看了一眼,都沒有看清那個人長什么樣!

    “后來,為了從我嘴里套話,他們找醫(yī)生來給我進行了好幾次深度催眠。”眼睫微微顫了顫,他迎上于白青深沉的視線,“我雖然最后還是沒告訴他們,但其實已經(jīng)想起來,那天晚上來我們家的人是誰了!

    把話說到這里,他將身體往前傾,慢慢湊到于白青的耳邊,用非常細微的聲音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話音剛落,他就發(fā)現(xiàn)于白青的整個臉色都變得有些不太好看起來。

    “……”

    過了很久,像是終于平復了內心紛亂的思緒,于白青啞著嗓子開了口,“不可能!

    “最早想起來的時候,我也覺得是我自己記錯了,”應晚說,“可是哥,你知道嗎?你遺傳了于叔叔五官的所有優(yōu)點,尤其是他的鼻梁,還有眉心的那顆棕色小痣。”

    聽他這樣說,于白青再次重復了一遍他剛才的話,語氣里聽不出有什么異樣:“你是說,在大使夫婦被殺害的前一晚,你在日內瓦的大使宅邸里見到了上門拜訪的于成周?”

    應晚點點頭,直視著于白青的目光不避不退:“是!

    “可是小晚,”于白青淡淡出聲,“有一件事,你和我都再清楚不過!

    “早在大使夫婦遇害的一年前,我父母已經(jīng)死在了一場意外里。”

    垂下眼望著懷中的身影,他一字一頓道,“按你的意思,時隔一年,我爸死而復生了!薄

    夜幕散盡,太陽從地平線的盡頭緩緩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接下來的一路,商隊再也沒有受到任何惡劣天氣影響,平安抵達了旅程的終點,進入了運河區(qū)的海運關卡。

    IFOR的幾艘小型執(zhí)勤艇早就接到通知,在海關口岸等著于白青的歸來了。

    終于等到自家老大毫發(fā)無傷地離開了“黑庭”的管轄區(qū),一幫部隊里的糙漢子們完全掩蓋不住內心的喜悅,即使一本正經(jīng)地在岸邊列隊站好,眼神里都在閃爍著星亮的光芒。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原因,那名原本要被押送前往薩瓦爾處決的死刑犯,居然也被長官就這么給帶了回來。

    不僅如此,死囚還喬裝打扮成了薩瓦爾當?shù)嘏缘哪,一眼望過去,以為長官出一趟遠門,還順便帶了個媳婦回來。

    站在隊伍最前列的兩名副官是幾天前負責港口藏品運尸案的主要負責人,只有他們知道,這名死囚犯的身份非常復雜,整件事情也沒有所想的那么簡單。

    兩名副官眼觀鼻鼻觀心,眼睜睜看著老大當著一眾人的面,冷著臉將假扮成女子的青年帶進了執(zhí)勤艇的休息艙,大門“砰”地一聲合上,艙內再也沒有傳出任何動靜。

    船只在公海上行駛了五個多小時,最終抵達了位于巴拿馬邊界處的IFOR部隊駐地。

    接送于白青的隊員駕駛著越野車,剛進入駐地大門,就看到有幾名負責駐地安保的特警正全副武裝地站在門口,一副嚴陣以待等候著長官回營的架勢。

    讓司機打開半截車窗,于白青問列隊站在外面的特警們:“有情況?”

    “Yu隊,”朝著于白青點頭致意,其中一名特警上前匯報道,“今日凌晨五點左右,我們在駐地的檔案室里抓到了一名非法闖入者!

    聽到特警的匯報,于白青和身旁的兩名副官同時皺起了眉。

    “在檔案室內?”

    于白青問。

    “……是!

    駐地因為是國際刑警公屬轄區(qū),不屬于任何行|政區(qū)域的管轄,周圍的高墻上都裝滿了鐵絲網(wǎng),避免當?shù)仄矫癫簧麝J入,違反了國際法。而檔案室因為是存儲重要文件的地方,大門內外更是設置了嚴密的智能安全防護網(wǎng)。

    如果是在檔案室外被攔截還好,在檔案室內被抓住,說明闖入者已經(jīng)破解了所有安保關卡,滲透進了最高級的網(wǎng)絡安全系統(tǒng)。

    “人是怎么被被抓到的?”于白青又接著問,“觸發(fā)了駐地的安全網(wǎng)警報?”

    他想了想,又覺得不太說得通。既然闖入者的破解水平高超到能夠毫無痕跡地進入最后一扇安全門,為什么又會在即將得手的時候突然出了那么低級的紕漏?

    聽到于白青這樣問,兩名特警轉過頭對視了一眼,臉上的神情一個比一個復雜。

    “是這樣的,長官,”片刻后,一名警員硬著頭皮出聲,“那名闖入者并不是被安全系統(tǒng)攔截的,而是他主動觸發(fā)了安全警報,用廣播對著我們喊‘救命’!

    “……”于白青的左眼皮猛地跳了一下,“為什么要喊救命?”

    特警頓了頓,如實交代:“這人不小心踩到了檔案室里的老鼠夾。我們進去的時候,看到他躺在地上,一直抱著左腳在地上打滾!

    于白青:“……”——

    十分鐘后,于白青帶著換好衣服的應晚,在駐地醫(yī)務室里見到了那名被牢牢銬在病床前,傷口剛涂了藥膏,五只腳趾腫得老高的非法“闖入者”。

    剛看了躺在病床上的人一眼,應晚便腳步一頓,果斷轉身就往門外走。

    “老,老大——”

    從病床上掙扎著爬起來,灰背盯著房門外那道熟悉的背影,滿臉欲哭無淚,“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應晚停下腳步,轉過頭冷冷出聲:“用公共廣播喊救命?你腦子短路了?”

    灰背充分意識到自己在大庭廣眾下丟老大的臉了,但幸虧他這人臉皮足夠厚,做事絲毫沒有任何顧慮。

    用沒被銬住的那只手蹭了蹭鼻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我真不知道這是于哥的地盤,要是知道,我絕對不敢……”

    應晚壓根沒有一點要搭理他的意思,只是轉過身,從門外走廊搬了兩個椅子進來,指著其中一把讓他哥坐。

    被兩個各懷心事的大佬坐在病床前就這么盯著,灰背忍不住動了動喉嚨,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先配合老大的表演,還是先和于大哥坦白從寬。

    于白青:“你為什么在這?”

    應晚:“對,趕緊老實交代。”

    聽到兩人異口同聲地發(fā)了話,灰背立馬明白了老大的意思。

    老大這是打算把于大哥劃入他們自己人的陣營,要自己和于大哥交底了。

    “我,我是一周前到的巴拿馬。”在心里稍作斟酌,灰背硬著頭皮開口,“本來打算直接用逃犯的身份潛入‘黑庭’,先混個組織內部‘黑帽子’的身份,方便和老大你接應一點!

    “沒想到剛來這里不久,我就聽說你在被IFOR押送的途中失蹤了,我就打算先溜進來,查一查有沒有有用的線索,結果——”

    結果自己倒好,憑一己之力輕輕松松破解了IFOR所有的安全防護網(wǎng),最后卻被一個老鼠夾給擊潰了。

    盯著靠在床前的卷毛打量了一會,確認他并沒有撒謊,于白青問出了心里的第一個疑惑點:“我記得你半年前被IFOR抓了,現(xiàn)在應該在利馬索爾服刑!

    利馬索爾島是國際刑警關押紅色通緝犯的最高級別監(jiān)獄,像EPI頭領這種等級的“黑帽子”,判個三五百年都是輕的。

    灰背伸出了五根手指,臉上的表情十分誠懇:“你們東方有句諺語怎么說來著,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我和條子達成了交易,可以戴罪立功,只要協(xié)助搗毀五個也在紅色通緝名單上的通緝犯或者犯罪組織,就判五緩三,要是失敗或者不干,那就還是無期!

    于白青撩起眼皮:“現(xiàn)在有多少個了?”

    灰背忍不住捂住胸口,作痛心疾首狀:“關鍵就是一個都還沒有啊。于大哥,你幫幫忙,通融一下,要不我下半輩子就完了。”

    看到于大哥和老大都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表情,灰背也沒敢再在兩人面前繼續(xù)造次下去。

    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幾圈,他開口問道:“于哥,問你個事啊!

    灰背皺皺鼻子,猶豫了半天才出聲:“那個姓關的現(xiàn)在在干嘛?還在守著他那個鐵飯碗?”

    于白青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說關星文?”

    “……嗯!

    “他很早就辭職了!

    于白青說。

    在病床上猛地坐直了身體,灰背的一雙眼睛瞪得老大:“他辭職了?!”

    “那這家伙市區(qū)公寓的房貸怎么辦?他不是還準備買輛車上下班通勤嗎,他——”

    “關星文現(xiàn)在的情況有點復雜!庇诎浊鄰难澏道锾统鍪謾C,點了兩下,給灰背遞了過去,“我也不太好說,你自己看吧!

    接過于白青的手機,灰背發(fā)現(xiàn)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社交平臺主頁。

    主頁上標注的地點是在海外,用戶頭像是一枚有些褪色的小熊胸針照片。其他的所有信息全是保密狀態(tài),唯獨只有個人簡介上面,寫著短短的一行字:

    【LYT】

    ——Love You Too。

    我也愛你。

    作者有話說:

    小關要追夫火葬場qwq

    老板今天就讓我回公司上班了,萬惡的資本主義QAQ

    米娜桑,普通人的生活平凡但很美好,所以一定要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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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情海翻波

    將手機還給面前的于白青, 灰背完全沒了一開始時嬉皮笑臉的架勢,整個人看起來如坐針氈,一副欲言又止的狀態(tài)。

    又過了一會,他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關星文現(xiàn)在人在哪?”

    于白青沒理會灰背臉上的表情變換:“他沒說, 留了個信就走了!

    看到卷毛小子眼中漸漸蒙上了一層難以掩飾的黯然, 他想了想, 又接著補充了一句:“他在信里說, 以后想去讀書。”

    “……讀書?”

    灰背一下子愣住了, “他不是好幾年前就從繁大少年班畢業(yè)了嗎?還要去讀哪門子的書——”

    說到這里,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訕訕地閉上了嘴,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復雜起來。

    以前繁市夜半三更的時候,西海岸都還在是清晨。兩個人躲在被窩里聊天, 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平日里的生活碎片。

    他們都是外人口中所稱贊的“天才少年”?商觳诺恼Q生, 往往都伴隨著遺憾和孤獨。

    他和姓關的都是同學眼中的怪胎,與主流社會格格不入的存在。在班級里因為性格孤僻,沉浸在邏輯和算法的世界里, 永遠獨來獨往一個人, 身邊從來沒有任何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一個剛剛日出的清晨, 姓關的發(fā)消息告訴他, 他在下晚課路過隔壁中學的時候, 看到一幫高中男生將校服結成粗長的繩結,連滾帶爬沿著磚墻偷偷從校內溜了出來, 蹲在墻角低聲商量著翹了晚自習后去哪家網(wǎng)吧上網(wǎng)。

    明明都是十幾歲的同齡人, 他卻只能遙遙隔著一條街道, 抱著厚厚的一沓課件和電腦, 站在路燈下默默看著他們。

    姓關的在聊天框里問他:

    【Grey, 你跳了那么多級,會懷念過去上學的時候嗎?我怕以后回頭再想,會后悔現(xiàn)在的選擇!

    “不會,”他回道,“在貧民窟的那幾年,我滿腦子只想著怎樣才能活下去,不在街頭餓死!

    手指在半空中懸停了半晌,他用鍵盤打出對方的愛稱,“Nicho,我的生活,是從認識你的那一天才開始的!

    他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天晚上,姓關的很久都沒有回復消息。

    捧著手機在清晨的陽光中等待了很久很久,手機屏幕終于亮了起來。

    【Steal a kiss. Nighty-night! (偷偷親你一下,晚安。

    注視著屏幕頂部逐漸暗下來的頭像,他將手機放在床邊,勾起唇角,緩緩閉上了眼睛。

    雖然并不知道對方長什么樣,但他已經(jīng)在腦海中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副畫面。

    畫面中,一名穿著動物睡衣,養(yǎng)尊處優(yōu)長大的東方少年,正偷偷摸摸躲在大學宿舍的被窩里,顫著指尖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打出剛才的那一句話,臉頰和天邊的火燒云一樣紅。

    他的小男友,真的,很可愛。

    發(fā)現(xiàn)被拷在病床前的灰背隱隱有些走神,應晚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打破了醫(yī)務室里沉默的氣氛。

    “最近發(fā)生的變數(shù)太多,我已經(jīng)不太相信基薩多的人馬,還有薩瓦爾當?shù)氐木健!彼f,“我準備在IFOR待上一段時間,等調查之后再做打算,你打算怎么辦?”

    “……我?”灰背指了指自己胸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當然是跟著老大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跟著我不一定是好事!睉砣鐚嵏嬖V自己這位曾經(jīng)的“手下”,“接下來,我會背著總部暗中行事。如果有任何一步出了差錯,或者接下來的發(fā)展不盡人意,你都有可能會再被關進利馬索爾,下半輩子就沒救了,你明白嗎?”

    緩緩眨了眨眼睛,灰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袄洗,你加入我們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條子了,對嗎?”

    灰背這話聽起來是個疑問句,其實是個肯定句。

    聽到灰背的問題,應晚的后背不易察覺地震了一下。

    “你是怎么做到的?”灰背接著問,“你明明和我一樣,認識‘智者’的時候年紀并不大。”

    他十四歲的時候在奧托的資助下離開了里約的貧民窟,在西海岸區(qū)的中學一路跳級,最終被世界頂尖的大學破格錄取,成為了計算機網(wǎng)絡安全專業(yè)的一名學生。

    也正是在那一段時間,他認識了奧托和他背后的那群情報販子,受邀加入了智者創(chuàng)辦的情報機構“HELS”。

    加入“HELS”以后,他才知道,奧托當年對自己的資助其實并不是偶然。智者在世界各地尋找有潛力的孤兒,秘密培訓他們各種刺探情報的技能,通過層層考核后再將其帶回基地。

    在智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下,他上大學的時候充分發(fā)揮了自己的長項,在收集情報的同時暗中籠絡了網(wǎng)絡上幾名頂尖的“黑帽子”,一起創(chuàng)立了在圈內令人聞風喪膽的“黑帽子”組織EPI。

    后來,奧托和智者中途離開了基地兩年,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了一名新人,也就是二十二歲的老大。

    他那段時間接連遭遇EPI解散,與心愛之人決裂,被國際刑警抓捕后,又讓奧托花了巨額的保釋金才得以保釋,一系列打擊讓他整個人的情緒變得十分不穩(wěn)定,甚至已經(jīng)到了要按時吃抗抑郁藥的地步。

    在生命最黑暗的那段日子,見到了這名比自己年齡要小,卻備受智者重視的盲人青年,他在最初的時候是有幾分不解的。

    畢竟這人不僅加入組織的時間比自己要晚,雙眼還不能視物,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不知道到底能起什么用。

    令他沒想到的是,只過了短短幾個月的功夫,初來乍到的盲人青年就讓所有質疑他能力的人閉上了嘴。

    孤身一人潛入米蘭的黑|手黨大本營,刺探出交易地點的同時救出了被對方層層看守起來的鬼鸮。在法蘭西的紅酒莊園里憑一己之力置換了三名軍|火商的貿易名單,致使他們在交易前就起了嚴重的內訌,泄露了最重要的交易情報。

    那段時間基地里都在傳,青年并不是靠武力,而是憑借他那張漂亮的臉蛋和在床笫間的如魚得水,給任務對象們用了迷魂計,這才一次又一次圓滿地完成了上面交代的任務。

    他沒有相信人們的流言蜚語。

    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漸漸對新來的盲人青年有所改觀,開始主動接納他,信任他,開啟了與他一起的搭檔之旅。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和鬼鸮,還有青年從繁市帶回基地的阿布,一起開始叫青年老大。

    又過了半年,機構接到了與國際刑警總部合作的通知,共同派人潛入南美洲的跨國販|毒集團“紅尾魚”。老大主動請纓,帶著他一同前往南美洲執(zhí)行任務。

    他還記得智者當時再三重復,這次的任務難度系數(shù)很高,執(zhí)行起來更是危機重重,讓他們想好了再決定接不接。但老大那時候卻十分堅定,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

    他曾在私下里悄悄問過老大一次,為什么一定要接下“紅尾魚”的這項任務。

    老大那時候告訴他,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去辦,這也是他加入“HELS”的根本原因。

    兩三年過去了,他才終于明白,老大那時候選擇接下臥底任務,根本就是為了去見于大哥的。

    于大哥當時是IFOR駐南美洲的第一指揮官,正在前線和“紅尾魚”進行長久的拉鋸戰(zhàn),他們走這一趟,恐怕就是為了助于大哥一臂之力。

    可是現(xiàn)在轉念一想,如果老大從一開始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條子,那這項前往南美洲的任務,是不是也得到了國際刑警總部方面的授意?

    老大那時候剛二十出頭,是怎么同時和兩邊都搭上線的?

    腦海里有太多的疑問需要得到解答,灰背望向面前人的眼神變得愈發(fā)復雜起來。

    在他心里,老大的身份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警察或者情報販子那么簡單了。他就像是一個謎團,像云像雨又像霧,沒有人能猜出他的真實身份和動機。

    “看來智者也知道了?”

    老大臉上的神情如常,似乎對此并不覺得驚訝。

    “嗯!痹谀X海里過了一遍智者之前對自己說過的話,灰背壓低聲音,說,“智者一直都沒有怪你,他只是說,你一直是為了復仇而活著,所以哪里都不是你的歸宿。”

    “誰說的?”

    他聽到老大淡淡開口,“我的家在哪,哪里就是我的歸宿。”

    說完這句話,老大抬起眼簾,似有若無地瞥了坐在身旁的于大哥一眼。

    似乎意識到了老大話里的另外一層含義,于大哥的身形僵了一瞬,耳根漸漸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紅。

    “我確實很早就認識了總部的人!崩洗缶従徔吭谝伪成希p手抱著胸,有些慵懶地瞇起了眼睛,“我剛開始上學不久,他們就在學校里找到了我,問我想不想給我的父母報仇!

    “他們告訴我,視障殘疾人的身份就是我的保護膜,可以讓敵人降低對我的警惕心,從而給我留出下手的最佳時機。”

    “我很快就答應了!狈路鹗窃诳诳诼暵曊f著別人的故事,老大臉上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他們后來專門派了一名資深干員來繁市,以體育老師的身份在盲人學校里和我進行接觸,教授我專業(yè)的戰(zhàn)術和各種技巧!

    “所以,哥,”應晚轉過頭,有些好整以暇地看向身旁人,“學校以前每天下午都是三點放學,我和你說要上書法班到五點,你信了。”

    于白青:“……”

    果然,是他大意了。

    他那時候剛入職市局,從早到晚在外面跟案子跑外勤,只是一不留神,就被小孩給瞞天過海地騙了過去。

    小孩小的時候那么聽話那么乖,每天都乖乖站在學校門口等著他來接。

    他以為他從來不會撒謊,原來壓根就是演給他看的。

    不折不扣的鬼靈精。

    “我跟著他們在暗地里訓練了三年,他們原本答應我,在我通過正式考核后就能夠加入,正為干員中的一員?傻任艺娴牡搅耸藲q,他們卻食言了!睉眍D了頓,對面前的兩人接著說,“他們告訴我,經(jīng)過總部高層開會討論,認為視力殘障可能會阻礙我的任務完成度,增加任務風險,所以不能授予我正式編制。”

    “到最后,他們只給了我一個編外人員的身份,讓我潛入‘HELS’,作為總部和情報機構的中間人,交換雙方的情報!

    應晚聳了聳肩,將目光慢慢對準了于白青:“視力恢復后我就獲得了正式的職稱。這一點,我們的于大指揮官應該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

    于白青的臉上毫無表情:“SCIB高級調查官,Level 12!

    應晚苦笑起來,緩緩搖了搖頭:“以前是,現(xiàn)在不是了!

    灰背聽得入神,這時候忍不住發(fā)問:“……為什么?”

    “他們正在對我進行停職內部清查,確認我沒有出賣任何總部的情報。”應晚解釋道,“他們認為我在回到繁市后,行蹤成謎,做事動機也不純,需要對我的過往履歷重新復核一遍!

    “總部正在調查的頭一件事,就是三年前‘紅尾魚’種植園的臥底任務中,我和遠山之間的關聯(lián)!

    “哥,”說到這里,他停下話頭,盯住了于白青的眼睛,“你對‘遠山’這個人,是不是非常了解?”

    作者有話說:

    小天使們,我來啦。∽罱ぷ鞅容^忙,但我的身體已經(jīng)恢復的差不多啦~

    這章主要是交代之前的背景,下一章繼續(xù)接劇情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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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親親晚風

    “遠山?”

    聽到應晚的話, 于白青眸色微斂。

    “嗯!睉韺⒛抗鈴挠诎浊嗟哪樕弦崎_,像是對男人細微的表情變化毫無察覺,“回總部以后,我專門調查了一下, 想知道你當年是怎么晉升成區(qū)域總指揮官的!

    “這個職銜在總部不算低, 一般干員加入IFOR后要連續(xù)執(zhí)行任務十到十五年, 才有可能拿到區(qū)域部隊的指揮權!睉硗nD了一下, 自顧自地往下說了下去, “于總督察是你的父親, 所以總部的很多人都認為你是靠他才走的后門。但我查了一些內部封存的檔案,發(fā)現(xiàn)你在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就立了大功,所以才升職的!

    “檔案里顯示,你在潛入種植園當臥底的頭幾個月, 就從內部傳出了大量有用的情報。這些情報有關‘紅尾魚’內部高層的人員流動, 多個計劃背后的陰謀,還有在全球各個國家和地區(qū)的勢力部署!

    應晚輕抿了下唇,語氣中的困惑不似有假:“我和你同一時間都在種植園內部潛伏, 并且很快就已經(jīng)深入了核心?墒悄闾峁┙o總部的那些情報, 我卻連細枝末節(jié)都沒有接觸到!

    “所以我很好奇, 哥和‘遠山’是什么關系, 為什么能夠拿到那么多有關他們的重要情報?”

    于白青的神情慢慢變了, 深邃的瞳孔緊緊盯著應晚的眼。

    他看不出來小孩是真的好奇想要知道,還是只是在對自己裝模作樣。

    但轉念一想, 那么重要的線索, 小孩以前卻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提到過, 應該也是才剛知道不久。

    “……”

    想到這里, 于白青坦然對上了身旁人的目光, “那些情報,確實不是我在臥底潛伏期間得到的。”

    他抬起下頜,右手搭在膝前比了個攥著煙的手勢,緩緩靠上身后的椅背:“我父母因故去世那年,有幾條‘魚’出現(xiàn)在了我父親的葬禮上,告訴我,我的父母并不是意外身亡。還說如果我想要知道是誰殺死了我的父母,想知道背后的真相,就跟著他們一起走!

    “葬禮一結束,我就跟著那幾個人離開了繁市,坐上了去南美洲的飛機。”

    應晚微微瞇起眼睛:“你不怕他們會對你不利?或者拿你當作人質要挾總部嗎?”

    他不太相信,機敏睿智如于白青這樣的人,當年會對遠道而來的陌生人沒有一點防備。

    “我離開前給父親的舊部留了暗號,就是為了讓總部的人馬能夠順藤摸瓜,通過我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庇诎浊囗杏成狭艘粚踊薨挡幻鞯难,“可是直到過去了兩年,我被他們重新送回了繁市,都沒有一個人嘗試過找我!

    聽于白青說到這里,應晚集中注意力,在腦海中快速過了一遍之前掌握的所有信息。

    如果是這樣,那就說得通了。

    他在“白屋”數(shù)據(jù)庫中看到的于白青,照片上的年齡大約就是十六七歲。也就是說,在自己被SPEAR關在“白屋”里進行實驗的那兩年,于白青也被“紅尾魚”的人帶去了國外,下落不明。

    這便同樣能夠解釋,為什么于白青的西語會說的那么流利,能夠完全無障礙地和運河區(qū)的當?shù)厝诉M行溝通交流。

    “那兩年間發(fā)生了什么?”他抬起眼簾,繼續(xù)追問,“他們對你做了什么?”

    房間里的氣氛此時隱隱有些詭異。他和小孩兩個人都各懷心事,揪著對方言語間的漏洞不放。只有坐在床上的卷毛一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的神情,視線一直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打轉。

    “問題就出在這里。”

    于白青說。

    “那群‘魚’什么都沒做,”他的波瀾語氣不驚,“他們平時不僅沒有關押我,還派人每天好吃好喝伺候著我。還給我請了國語老師,補習我在國內落下的中學功課!

    “兩年后,我十八歲成人禮那天,有人在我的生日蛋糕里下了藥。”于白青動了動喉嚨,淡然道,“我醒過來以后就回到繁市,躺在我家弄堂的老屋里了。”

    知道自己說的這些經(jīng)歷太過于離奇,應晚一時間恐怕并不會完全相信,他卻也沒打算繼續(xù)做更多解釋。

    只是望著正在認真傾聽自己每一個字的小孩,他總感覺心里有什么地方有些不舒坦。

    怪就怪他已經(jīng)完全戒了煙。要是這時候能來上一根,心底那股子燥勁一定能夠緩解不少。

    像是完全沒有懷疑他所說的一切,應晚一邊聆聽著他說的話,一邊雙手抱胸,倚在木椅前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看到應晚眨了眨眼,臉上的神情變得十分認真:“哥,我覺得有三種可能!

    “第一種,也是最簡單直接的目的,就是他們真的把你當人質,想要用你來要挾國際刑警的人馬,你父親的那些舊部。”

    “可是有一點說不通,就是那群‘魚’為什么會對一個人質待遇那么好。”

    “第二種可能,他們在培養(yǎng)你。”說完這句話,應晚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他們想要培養(yǎng)你成為組織的繼承人,背后的原因尚且未知!

    “但我想不明白,既然當年沒有對你做什么,那他們?yōu)槭裁丛趫?zhí)行臥底的過程中,會對你下狠手?”

    于白青的眼中浮現(xiàn)出一抹冷冽:“紅尾魚的內部被清洗了一遍,和當年帶走我的并不是同一批人。”

    包括那個在種植園里對自己嚴刑逼供,還有在郎綽酒店里殺死自己的中年人,他以前都從來沒有見過。

    而應晚口中所說的前兩種可能性,他其實也早就已經(jīng)想到了。但一個臭名昭著的跨國犯罪集團為什么偏偏要和總督察的兒子扯上關系,這么多年以來,他心里其實并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當年于叔叔的死因不是一直沒有水落石出嗎?”應晚說,“最后一種可能,‘紅尾魚’這是在故意做給總部的人看。他們想要讓總部的人以為于叔叔是你們的人,和犯罪組織有勾結,確實不清不白。所以才要照顧好他的遺孤!

    他微微一頓:“至于這一切與遠山有什么關聯(lián),我就不清楚了!

    瞥了眼床上仍舊滿臉一頭霧水的卷毛,于白青交疊著兩只腿,平靜出聲:“小晚,你真覺得有‘遠山’這個人?”

    被于白青開口反問,應晚的瞳仁也縮了一下,臉上的神情依舊未變:“我不確定!

    “我只知道,遠山是紅尾魚的領導者和一號人物。而在臥底的那段時間,我也順利接觸到了他們的頭領,博取了他的信任!

    “所以我那時候一直以為,那個人就是遠山。”

    仿佛知道他的話還沒說完,于白青開了口:“可是?”

    “可是那個人從沒有對我親口承認過他的身份,”應晚問,“哥,你告訴我,他是不是遠山?”

    這一次,于白青沒有再轉移話題。

    他搖了搖頭,淡聲道:“不是。”

    “從一開始,就有人在對外散播各種不同的真假消息,用來混淆我們的視聽!庇诎浊嗷卮,“他們一直用那個男人當作幌子,放出不同的版本,只是為了把警方騙得團團轉而已!

    半年前,在意識到這件事的背后有蹊蹺時,他又仔細回想了一遍在郎綽酒店的那一天。

    那是他重生的關鍵節(jié)點,也是他唯一一次見到那個中年男人的真面目。

    中年男人和種植園里戴著面具的頭領聲音一致,身高和身形也并無二異,在短短幾分鐘的交手中,他可以初步判斷兩個人是同一個。

    但他完全無法對應晚解釋自己曾經(jīng)重生過一次,所以也沒有辦法詳細地問小孩,那時候老白的出現(xiàn)是怎么回事,和“紅尾魚”又存在著什么樣的關聯(lián)。

    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7.13”人質劫持案,本來就是一場人為設下的局。

    這時,于白青聽到應晚在自己的耳邊輕聲開口:“哥,你覺不覺得,遠山就像幽靈一樣。好像完全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卻又確確實實有這么一個人,一直在左右著我們的一切!

    如影隨形,無處不在。

    于白青沒有接話。

    前方的路途迷霧重重,危機四伏。他不知道重來后的結局會如何,但卻能夠篤定一件事。

    或許就是因為愛而不得,徒留遺憾,上天才重新給了他一次機會。

    這一次,小孩不會死,他也不會重蹈覆轍——

    叫幾名下屬看好卷毛,不要再讓他搞出什么幺蛾子,于白青帶著應晚離開醫(yī)務室,直接去了訓練靶場背后的冷凍倉庫。

    站在門口,給應晚妥帖地套上了大衣和防凍手套,確認沒有任何皮膚裸|露在外,于白青拉起小孩的兩側衣領,又用手指捏緊了擋在他鼻梁上的口罩,示意他跟上自己。

    雙手插在兜里,跟著于白青走入冷凍倉庫,應晚一路上看到了許多被凍在透明冰柜里,保存完好的大冰塊。

    他一邊聳著肩膀,一邊抖索著嘴唇發(fā)問:“哥……這些冰塊是用來干什么的?”

    于白青適應寒冷的能力比他強很多,走路步伐穩(wěn)健,語調也很平穩(wěn):“熱帶地區(qū)經(jīng)常會有區(qū)域突發(fā)性干旱,冰塊儲水,也能給這里的村民當后備水源。”

    聽于白青這么說,應晚才忽然想了起來。在搭乘越野車穿過山林進入IFOR駐地前,他發(fā)現(xiàn)有很多當?shù)氐拇迕裨谏较碌募袛[攤?吹接蠭FOR的車輛經(jīng)過,村民們大多會停下手中的活,站在道路兩側和車隊用當?shù)氐恼Z言揮手打招呼。

    看來于白青和他的下屬們深諳和原住民的相處之道,即使在這里長久駐扎,也完全沒有影響當?shù)厝说纳睢?br />
    推開半掩著的密封房門,于白青帶著他走進了走廊盡頭的解剖室。

    解剖室內的溫度要比外面正常不少。一名穿著白大褂的駐隊法醫(yī)等候在解剖臺前,看到于白青來了,示意身旁的助手從冷藏柜里拉出了一具尸體。

    用當?shù)卣Z言和于白青交代了一遍注意事項,法醫(yī)便和助手一起離開了解剖室,只留下了他們兩個人。

    尸體全身上下包裹著深藍色尸袋,靜靜地躺在解剖床上。于白青戴上法醫(yī)準備的手套,雙手懸停在拉鏈的上方,抬頭望著他:“害怕嗎?”

    應晚搖了搖頭,拉起口罩,目不轉睛地盯著近在咫尺的尸袋。

    當著他的面,于白青緩緩拉開了尸袋上方的拉鏈。

    經(jīng)過完善的冷凍保存,無頭尸身的全身保存完好,沒有絲毫腐爛的跡象。就連肢體縫合處的血線也已經(jīng)完全固定了位置,創(chuàng)口銜接地十分吻合。

    看到與自己身形幾乎一模一樣的尸體呈現(xiàn)在眼前,應晚已經(jīng)開始有些不受控制地反胃想吐。

    他用手背擋住口鼻,正打算抓起擺放在醫(yī)療箱里的嘔吐袋,就發(fā)現(xiàn)于白青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望向自己的眼睛里寫滿了擔憂。

    “這是無辜的受害者,畸形的產物!彼牭秸驹趯γ娴挠诎浊嘣诳谡值紫碌_口,“小晚,不是你!

    “我知道,”胸膛止不住地起伏了一會,應晚垂下手,自言自語般地喃喃出聲,“我知道的,哥!

    在回程的路上,于白青告訴他,藏在雕像里的尸體已經(jīng)被警方從碼頭運送回來了。只是雕像本身因為在中途調包了原本放置在棺樽中的木乃伊,需要等待第三方機構做進一步鑒定,暫時沒有在他們手里。

    帶著應晚來,是想讓他親眼觀察一下,尸體身上有沒有什么被警方遺漏了的線索。

    用一句毛骨悚然的話來講,這具軀體以應晚的身體作為藍本,那他一定是最為熟悉的那個。

    胸中的不適感稍微緩解了一些,應晚收斂心神,視線沿著尸體的頸部一路往下,最終停在了尸體腰部,包裹著繃帶的特殊位置。

    他問:“法醫(yī)檢查過這里了嗎?”

    于白青微微頷首,神情有些意味深長:“法醫(yī)已經(jīng)確認過了,這里只是一部分拼接的骨架,沒有女性或者男性的器官殘留!

    應晚不置可否,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會是這樣的情況。

    “你是男性,可是被兇手殺害的死者全是女性!庇诎浊嗾f,“隊里的犯罪心理專家初步分析,這或許是一種長期俄狄浦斯情結造成的移情現(xiàn)象。”

    “他在潛意識里希望我是女性?”

    “不,應該說,恰恰相反。”于白青沉聲,“專家認為,兇手雖然對你產生了類似移情的戀母情結,但本身卻非常憎惡女性。”

    “兇手已經(jīng)完全把你當作了神來看待,而神是沒有性別的。所以才刻意去除了尸體身上能夠體現(xiàn)性|特征的所有器官,只保留了與你相像的肢體部位。”

    他接著補充了一句:“但這只是一種猜想,無法判斷就是兇手的真實動機!

    應晚垂下眼睫,一動不動地看著臺上的尸體:“那他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用我的尸體來塑造他所謂的神?”

    于白青抬起眼皮,靜靜地看向他:“他可能覺得,這是對神的褻|瀆!

    應晚自嘲般地哼笑了一聲,沒有多說什么。

    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為自己犯下的罪行找借口。

    一個Loser而已。

    “那幾個在馮蒂多拉城外被擊斃的人,我們也查到了來路!庇诎浊嗾f,“他們確實是真的警察,在薩瓦爾警方內部全都有檔案記錄。四人平時表現(xiàn)正常,沒有違紀記錄,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全都在三年前的‘珀堪斯’行動中,被‘紅尾魚’俘虜過!

    “刻在他們身上的紋身,目前暫時沒有在其他人的身上發(fā)現(xiàn)。”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只是說可能。”應晚開口,“他們在被俘虜?shù)臅r候就已經(jīng)反水了。回到薩瓦爾后,表面仍然是警方的人,實際上已經(jīng)和那幫有紋身的人勾結在了一起,開始聽從他們的指令!

    于白青用沉默表達了自己的認同。

    他們現(xiàn)在還有一條關鍵的線索沒有找到,那就是應晚口中那個殺死他父母的男人,以及藏在他背后的紋身組織,和“紅尾魚”到底是怎樣的關系。

    應晚仔細觀察了一番,并沒有在尸體上發(fā)現(xiàn)什么其他有用的線索。重新拉好尸袋,于白青把兩名法醫(yī)叫了進來,讓他們將尸體鎖入冷藏柜,繼續(xù)冷凍保存。

    兩人剛一前一后走出冷凍倉庫,就看到有一名副官正抱著文件夾,站在倉庫門口等著他們出來。

    “長官,”對于白青行了個禮,副官將文件夾雙手遞了過來,“這是Perez夫人發(fā)來的加密傳真文件,指定要您查閱!

    接過副官遞來的文件夾,于白青抽出里面的傳真文件,站在大樹下往后翻了兩頁,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哥,怎么了?”

    應晚忍不住問。

    于白青把文件直接遞給了他:“自己看。”

    幸好傳真使用的語言是英文,應晚讀起來沒有很吃力。從頭到尾大致看了一遍,他很快就明白了Perez夫人的用意。

    傳真里說,Perez家族在歐洲拍賣回來的那批藏品,將在薩瓦爾國立美術館公開展覽兩周后,原路運回巴黎進行二次拍賣。

    為了防止被運河區(qū)的海盜盯梢,再次發(fā)生藏品被調包的情況,幾十件藏品會被分成兩條航線運輸。

    一些大件藏品會通過原本的那艘一級貨運船橫穿薩瓦爾海峽,原路返回歐洲。而一些比較精貴且價值連城的小件藏品,會被送上即將抵達薩瓦爾的巨型郵輪“寰亞星夢”號。郵輪先轉道東南亞,在公海上舉行一個小型拍賣會,和幾名大拍賣商私下交接后,再將其余藏品送往巴黎。

    Perez夫人告訴他們,郵輪公司昨天給她發(fā)送了一批已經(jīng)登記的乘客名單,除了幾隊返程的旅游團,她還在名單里發(fā)現(xiàn)了幾個奇怪的人。

    這些人全是薩瓦爾警方鼎鼎有名的高層,都是臨時購買的貴賓艙船票,稱是要去歐洲參加一個國際安全會議。

    按理來說,出公差的人應該會選擇速度最快也最便捷的飛機,通常不會乘坐要在路上耗時近一個月,才能抵達目的地的旅游郵輪。

    她覺得這個情況有些不對勁,所以立刻給于白青發(fā)了傳真,想問他路上會不會再出什么意外。

    “……薩瓦爾的警方高層?”放下文件,應晚也緩緩皺起了眉,“這也太湊巧了!

    藏品半路調包,飛機被“黑庭”劫持,薩瓦爾警方又出了內|鬼。這時候警方的高層偏偏還要臨時搭乘裝載著藏品的郵輪,這一切都不得不讓人多留個心眼。

    “要和Perez夫人確認,”于白青臉色微沉,“如果情況屬實,那他們一定會在郵輪上動手腳!

    說完這句話,他馬上轉身交代身旁的副官:“通知特警小組,在抵達港口加緊安全檢查——”

    “哥,”應晚打斷了他的話,“我們也去吧!

    于白青轉過身,有些意外地望向他:“我們?”

    “我和你?”

    “嗯!睉砩锨耙徊,揮了揮手中的文件,“我們目前唯一掌握的關于紋身的線索,就是在薩瓦爾警方身上,他們可能會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

    他沒有告訴于白青真正的原因。

    這艘郵輪的航線一路途徑新泰、繁市和巴黎,終點是與日內瓦毗鄰的盧塞恩。這些地點全都和在他身上發(fā)生的一切有關,讓他覺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盡頭等待著他。

    “不行!庇诎浊嗔⒖袒亟^了他,“不提那幫人上船的目的,如果他們真的和案件有關,你的這張臉就是個活靶,到時候會很危險。”

    應晚差點兒忘了這一茬,聽到他哥的話,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想的確實有些太簡單了。

    “寰亞星夢”是巨型觀光郵輪,人流量非常大。只要他一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就極可能有暴露的風險。

    況且,郵輪不同的艙位管理嚴格,他們如果想要接觸到薩瓦爾警方的高層,就一定也要住在貴賓艙才行。

    在封閉的空間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危險系數(shù)確實不容小覷。

    除非——

    想到這里,應晚忽然抬起頭,一雙眼睛星眸微轉:“哥,其實有辦法的!

    “讓Perez夫人給你安排一個貴賓艙的艙位,你和上次一樣,用Perez先生的身份,上船主持這場拍賣會。”他說,“一旦這樣,所有居心不良的妖魔鬼怪都不得不在你面前露出馬腳。”

    于白青沒想到這就是應晚口口聲聲所說的“辦法”,一時間有些語塞,語氣也跟著冷了下來:“我上去了,你怎么辦?”

    “你是Perez先生,”應晚眼角微彎,“那我就是你瞞著老婆,偷偷帶上船,想要偷吃的小情郎啊。”

    作者有話說:

    寶們我來啦!感謝灌溉~~

    康復后的其中一個后遺癥好像就是困,精力不足(也有可能是我懶hhh),以前可以午夜蹦迪嗨翻,現(xiàn)在剛到十點就快昏古去了dbq

    感謝在2022-03-24 23:58:58~2022-03-27 08:57: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兔飛貓丞 119瓶;11111 20瓶;白夜永晝 14瓶;路人乙 13瓶;處處有你而無你 10瓶;檸檬雪寶我愛吃 5瓶;蛋蛋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80、春野歡愉

    每年的三月到八月, 都是南美的旅游旺季。人們逃離繁華的都市,去往世界盡頭度過暖冬,享受淋漓盡致的春光。

    作為往返東西半球最大的巨型旅游郵輪之一,“寰亞星夢” 號每年二月從歐洲首航, 沿風光壯麗的薩瓦爾海峽一路南下, 環(huán)游東南亞九國, 最終返回目的地盧塞恩。

    郵輪最大載客1020位, 總重量達到五萬多噸, 算是“星夢”系列豪華郵輪中的標志性船體。

    清晨還沒日出, 一道白色巨影破開薄霧,在黎明中踏浪而來,迎著燈塔朝港口緩緩逼近。

    這是“寰亞星夢”號今年的最后一班航線,許多國外的游客和當?shù)氐母簧桃材矫鴣? 想要在坐船游覽的同時欣賞一下沿途季節(jié)變換的美景。

    郵輪的船票很早便已完全售罄, 天剛蒙蒙亮,旅游團的導游已經(jīng)帶著游客們等候在了港口。他們會最先登上位于郵輪中低層的一等艙,郵輪隨后會關閉艙門, 開放上層舷梯, 等待著特等艙和貴賓艙客人們的到來。

    臨近中午, 港口停車場內漸漸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車, 專門負責接送貴客前來港口登船。

    距離郵輪啟航還有不到五分鐘, 最后一位貴客終于姍姍來遲。

    一隊黑色車輛在前方開道,護送著一輛加長轎車直接停在了郵輪的上層舷梯入口處。看到轎車的車牌號和懸掛在上面的家族旗幟, 站在兩側圍觀的行人紛紛開始讓道。

    郵輪公司的人很早就接到了通知, 運河區(qū)首富Perez先生也會搭乘這艘郵輪前往北歐。公司已經(jīng)提前派了專屬的招待人員在舷梯口留守, 就等著接待這位尊貴的客人了。

    汽車停好, 戴著白手套的司機走下了副駕駛座。打開車輛后座的車門后, 他馬上畢恭畢敬地彎下腰,從車內取出了一架小巧的升降臺搭在了車門外。

    車內傳出輪椅滾動的摩擦聲,很快,一道坐在輪椅上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轎車門口。

    早就聽說Perez先生身體狀況不太好,腿腳也有些不便,不能長時間站立。然而,等親眼見到了這位從不在公共場合露面的神秘東方商人,眾人還是感到隱隱有些出乎意料。

    郵輪公司的招待人員原本以為,Perez先生應該非常虛弱,看起來無精打采才對。沒想到眼前的男人雖然只能坐在輪椅上,整個人從內到晚卻散發(fā)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清貴氣質。

    肩背挺拔,眉目清雋又有些不茍言笑。除了唇色微微有些淺白,完全看不出是個常年不出門的病秧子。

    “非常歡迎您的到來,Perez先生!”

    專門負責接待貴客的貴賓艙經(jīng)理來到車門口,單手背在身后朝男人行了個禮,恭敬地開口說道,“我是本次航線的貴賓艙客務經(jīng)理,將在接下來的旅程中竭誠為您服務——”

    一邊說著,他一邊用眼神示意跟在身后的兩名服務生上前,為Perez先生推輪椅。

    兩名服務生沒想到,他們前后腳剛走上前,Perez先生就抬起兩根手指,在半空中緩緩勾了勾。

    緊接著,車廂內傳出了一道年輕而又清脆的男聲,打斷了經(jīng)理的話:“——我來吧!

    話音剛落,后車廂的車門口便探出了一個頭。

    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青年身上穿著薩瓦爾當?shù)氐膫鹘y(tǒng)服飾,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就連面部也戴著白金花紋交織的冰絲面紗,整張臉只露出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這是當?shù)厝舜┬猩衬貐^(qū)時才會有的穿著,通常用來遮擋風沙和防止紫外線的輻射,不知道青年為什么在運河區(qū)也打扮成這樣。

    扶著門把走下車,青年不小心誤踩上了升降臺,一時間沒有站穩(wěn),身形開始在車門外搖晃。眼看青年馬上就要跌落在地,坐在輪椅上的Perez先生見狀,立刻伸出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握住了青年的手腕。

    冰涼五指落入掌心,兩人指尖相扣,視線在半空中遽然交錯。

    光天化日之下,青年當著里里外外一眾人的面,微微躬下身,雙手捧起男人的手,用鼻尖輕輕蹭了蹭,又隔著面紗虔誠地吻了一下。

    做完一系列的動作,青年把雙手搭上輪椅,扶著椅背將輪椅緩緩推上了通往上層的舷梯。他一路上頻頻低下頭,一邊用目光好奇地打量著四周,一邊在男人的耳側低聲訴說著什么。

    Perez先生似乎對身后的青年十分寵溺,任著他在自己耳邊吵鬧個不停,眉目間的清冷漸漸消散殆盡,剩下的盡是慈愛與寬容。

    目光落在不遠處耳鬢廝磨的兩人身上,客務經(jīng)理和他的下屬們只能呆站在原地,一時間盯著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氣氛十分尷尬。

    看到一名圍觀的海乘正在舉著手機偷偷拍照,幾名人高馬大的保鏢從后面的車上走了下來,抬手制止了海乘的舉動。

    其中一名保鏢對著那人公事公辦地開口:“先生和那位都是公眾人物,如果不想打官司,就把手機里的照片刪了!

    “抱,抱歉,”海乘動了動喉嚨,腦門上洇出一層汗珠,“我馬上刪——”

    低頭刪除了照片,他剛剛抬起頭,就發(fā)現(xiàn)青年回過頭,望著他所站立的方向,得意洋洋地彎起了眼角,像是在笑——

    不知謠言是從誰的口中傳出來的,郵輪才剛剛啟航不到一天,所有的乘務人員都聽說Perez先生背著自家夫人,偷偷帶著自己包|養(yǎng)的小情人上了船。

    與其說偷偷摸摸,還不如說是“光明正大”要更恰當一些。

    有知情的服務生稱,他在八層的觀光甲板上親眼目睹小情人坐在Perez先生的大腿上,親昵地摟著先生的脖子,在他懷里輕輕綿綿地索吻。

    坐在輪椅上的Perez先生原本還一直在忍耐和克制,雙手緊緊搭在輪椅的椅把上。隨著親吻的不斷加深,先生的呼吸似乎也隨之急促起來,慢慢閉上眼,撬開對方的唇齒,開始爭奪著最終的控制權。

    還有一名吧臺區(qū)的酒保,說看到青年獨自一人前來買醉,坐在吧臺前喝酒的時候拆開了一粒膠囊,將膠囊里的白色粉末全部倒進了杯子里。

    見他一直在盯著加了藥的酒杯看,青年大大方方地告訴他,先生平時精力太好,要是自己不吃點藥,下半夜恐怕能把嗓子給生生哭啞,直接昏死過去。

    接著,青年便撩開半邊面紗,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當天晚上,幾名值夜班的服務生都多留了個心眼,不敢在貴賓艙的走廊上瞎晃悠,生怕打擾了Perez先生和小情人的雅興。

    第二天清晨,保潔人員按響套房門鈴,挨著房間詢問是否需要換洗被套。套房的門被Perez先生打開了一條縫,先生讓她再送一套新的被套過來,順便再拿一個急救箱,放在門口就行。

    透過房門的細小縫隙,保潔人員看到主臥的床上側躺著一道修長人影,光潔的后背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傷痕。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除了Perez先生下手很重,背著老婆玩得很開,貴賓艙的人又道聽途說了另一個新的八卦。

    八卦同樣不知是從誰的口中先傳出來的。傳言說,Perez先生帶上船的小情人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在他們國家小有名氣的演員。

    正因為是公眾人物,Perez先生不想讓外人認出他來,平白無故惹上麻煩,所以才讓人整天戴著面紗,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流言蜚語如洪水猛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傳越廣。直到啟航的第四天,住在K號房的貴客將客務經(jīng)理專程叫了過去。

    貴賓艙一共二十六個房間,按照預定時間以阿拉伯字母順序排序入住。K號房的客人是一名歐洲富商,據(jù)說也是特地登船來參加拍賣會的。

    把經(jīng)理叫進套房,富商讓秘書遞給了經(jīng)理一張支票。

    看著支票上的那一串零,經(jīng)理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開口問道:“Andrew先生,您叫我來,是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男人靠在陽臺上的靠椅前喝著紅酒,并沒有回過頭。

    過了一會,他將手伸到背后,拉開衣領,對著經(jīng)理露出了自己的后頸:“看清楚了嗎?”

    盯著Andrew先生后頸處的紋身端詳了半晌,經(jīng)理忙不迭地點了點頭:“看,看清楚了。這是——”

    “記住它的圖案!蹦腥藢⒕票赵谑种,輕輕晃了晃見底的酒液,“你找機會進Perez的房間一趟,幫我確認一下,那個陪同他上船的年輕人,身上有沒有和我一樣的紋身!

    從Andrew先生的套房里出來,走入電梯,經(jīng)理又在電梯廂里遇到了兩名剛在頂樓泳池游完泳,準備去酒吧區(qū)喝上兩杯的客人。

    他同樣也認識這對夫妻。兩人和Perez先生一樣都是東方人,資料顯示他們是來南美做生意的珠寶商,平時給服務生的小費一向很豐厚。

    電梯門緩緩關合,經(jīng)理聽到夫妻中的那位女士開了口:“經(jīng)理。”

    他連忙回過頭:“夫人,您請說!

    從皮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美金,女人揮揮手讓他靠近一些,對著他耳畔低聲說了幾句什么。

    聽到女人的話,經(jīng)理臉上的神色剎時間一僵,眼角的笑意仍舊保持不變:“可是夫人,如果讓Perez先生發(fā)現(xiàn)了,我們可不好解釋啊……”

    “那就要麻煩經(jīng)理您自己想辦法了,”將裝滿鈔票的信封塞進他的懷里,女人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顧客就是上帝,不是嗎?”

    “是,是——”經(jīng)理連忙拿出手帕,擦了擦鬢角的汗,“您放心,我會看著辦的!

    收好夫婦倆給的現(xiàn)金,經(jīng)理剛滿懷心事地走出電梯門,就看到一名服務生正站在辦公室門外等著自己。

    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他彎腰拉出抽屜,不著痕跡地將收到的支票和信封同時放了進去,抬起頭來問下屬:“找我有什么事?”

    “經(jīng)理,那幾位住在O號房和P號房的警官找您過去!狈⻊丈f,“他們說想了解一位客人的信息!

    經(jīng)理的眼皮猛地一跳,心中頓時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問:“他們想問哪一位?……Perez先生?”

    服務生點了點頭,臉上一副驚訝的神情:“經(jīng)理,你怎么知道?”

    經(jīng)理:“……”——

    傍晚時分,貴賓艙最頂層的Z套房。

    在床上翻滾了半圈,應晚抱著枕頭趴在床尾,聚精會神地盯著主臥的七十寸液晶屏大電視。

    眼睛有十多年不能視物,他現(xiàn)在看電視的喜好還停留在小時候,總是挑著色彩最豐富的卡通頻道看。

    任著兩條修長白皙的腿在眼前晃悠,坐在床前的男人用筆記本電腦專心打字,頭也不抬地開口:“把衣服拉上!

    正在看動畫的人完全不聽,只是將兩只腳踝在半空中合攏,輕輕碰了一下,表示自己聽到了。

    瞥了眼面前人半露在外的肩胛骨,于白青眸色深沉,卻沒有多說什么。

    和他一起搭乘郵輪的這幾天,小孩不是待在房間里,就是拉著他在外面四處“釣魚”。

    套房內的氣溫很舒適宜人,海風拂過陽臺,不開空調也覺得十分涼爽。在和他獨處的時間里,小孩總是學不會要怎么好好穿衣服,要么解開浴袍的腰帶在床上滾來滾去,要么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洗完澡后松松垮垮地套著一件自己的襯衫,將微濕的碎發(fā)零散耷拉在耳邊,露出若隱若現(xiàn)的頸部線條。

    如果說,以前的他還能找理由說服自己,那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充分意識到了一點。

    小孩就是故意的,這是在惹|火。

    察覺到男人灼熱的視線幾乎要在自己的后背上燒穿一個洞,應晚微微偏過頭,漫聲問道:“哥,人灰背全都定位上了嗎?”

    于白青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淡淡開口:“嗯。”

    舉起遙控器調小電視的音量,他將電腦屏幕的畫面投影在了電視機上。

    應晚的那個跟班卷毛也跟著他們一起上了郵輪。為了掩人耳目,卷毛入住了樓下的一等艙,混跡在一群旅游團的游客當中,并沒有和他們在公眾場合單獨碰過面。

    “貴賓艙的二十六間套房都住了人,截止今天下午,他已經(jīng)匯報了六人行蹤可疑!庇诎浊喟戳艘幌骆I盤,屏幕上馬上彈出了六個人的詳細資料。

    這些資料也是卷毛的功勞。他在上船前入侵了郵輪公司的內部專網(wǎng),截獲了所有登船乘客的購票登記信息。

    結合船上的監(jiān)控進行交叉比對,卷毛調出來了幾名行為異常,需要特別留意的貴賓艙乘客。

    用兩只手撐著臉,應晚在電視屏幕的強光下瞇起了眼睛。

    “……有點意思!彼f,“這幾路人馬都在二十四小時內和貴賓艙的經(jīng)理有過私下里的接觸,他們這是馬上要有動作了?”

    屏幕上的幾個視頻小窗內,經(jīng)理從一間套房里出來,又接著走進另一間套房,一路上東張西望神色匆忙,看起來像是在刻意躲避什么人。

    進入電梯后,經(jīng)理又遇到了一對男女,站在監(jiān)控的死角攀談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兩人,眼熟嗎?”

    于白青問他。

    應晚眨了眨眼,正準備找個理由給敷衍過去。突然想起來于白青已經(jīng)知道自己很早就能看見了,于是干脆不再隱瞞,直截了當?shù)卮鸬溃骸八麄冊诟绲墓窍鲁霈F(xiàn)過,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嘛!

    于白青緩緩點了點頭,望向他的眼神別有一番深意:“你朝他們開了一槍,射爆了我們小區(qū)的電箱。”

    他沒有說出后半句,還差點讓你哥我又背上一個處分。

    應晚無辜地抬了一下眼皮,語氣特別真誠:“我就嚇唬嚇唬他們,真的!

    “他們是誰?”

    應晚聳聳肩,如實回答:“不知道!

    就是因為這兩人來路不明,只知道和給于白青寄那把邁克恩D38的幕后勢力有關,所以他那時候才選擇出手,想要探一探他們的底細。

    沒想到射出去的那一槍,底細沒探出來,把他哥給探回家了。

    沒從應晚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白青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屏幕上的幾張乘客照片,逐漸陷入了沉思。

    叫做Andrew的歐洲富商,是第一個和經(jīng)理接觸的人物。緊接著是電梯里的那對夫婦,最后是三名薩瓦爾警方的高層。

    暫時不清楚他們都和經(jīng)理達成了什么交易,但可以確定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想要通過船上內部人員對他們采取行動的人只會增多,不會減少。

    這艘豪華郵輪的貴賓艙里,遠遠不止明面上看到的這幾股勢力。他們的身份、動機還有手段全都成謎,或許是互相敵對的關系,或許已經(jīng)在暗中結盟。

    如果真按自己推測的那樣,那情況遠遠比一開始所想的還要棘手。

    這時,小孩忽然在一旁打斷了他的思路:“但我知道那個叫Andrew的人是什么來路!

    于白青眼睜睜看著他攏起半挎的領口,仰躺著靠在床前,用兩只光溜溜的腳丫搭上了自己的膝蓋:“這人的富商身份也是假的。我在日內瓦的一次例行會議上見過他一面,他是SCIB的授權特派調查員,這幫人行事風格很低調,專門負責進行隱秘的跨國偵查任務!

    沒想到這人居然是名國際刑警,于白青的神色剎那間沉了幾分:“他為什么會在這艘船上?”

    “我猜是他們派來試探我的,”應晚閉上眼睛,淡然出聲,“畢竟任務才執(zhí)行到一半,我就人間蒸發(fā)了。他們恐怕以為我又反水了一次,想盡辦法想要抓住我的馬腳呢!

    于白青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詞——又。

    正當他打算繼續(xù)接著問下去,躺在床尾的人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了身,接著雙手撐著床單,開始朝自己慢慢爬了過來。

    套房的大床非常寬敞,兩個大男人并肩躺在一起還綽綽有余。應晚手腳并用,往前爬了好幾步,才終于來到了他的面前。

    察覺到于白青忽然屏住鼻息,下意識地避開了與自己交匯的視線,應晚抬起下頜,用一雙晶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鼻尖相距只有半尺之隔,卻不算他們在船上距離最近的一次。

    于白青呼吸漸止,心跳重的厲害。

    登船的這一周,只要一同出現(xiàn)在公共場合,他都非常盡職盡責地扮演著Perez先生的角色——一位有權有勢的病秧子。

    他沒想到,小孩的演技比起自己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充分利用了人們的好奇心和獵|奇心理,將一個攀附權貴卻又天真爛漫的情人角色扮演地惟妙惟肖。在人流聚集的地方,小孩總是肆無忌憚地就吻了上來。濃膩的氛圍在兩人之間不斷蔓延,灼燒著他的心口,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直到肺中的氣息被完全抽干。

    他們是哥哥和弟弟,所以小孩和他總是有一個人在逃避。明明沒有血緣,卻連短暫的眼神接觸和肢體觸碰都帶著負墜與背|德的罪惡感。

    而當他們用了別人的身份,沉浸在不屬于自己的角色扮演中,反而能夠毫無顧忌地在人群中纏|綿相擁。

    愛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日暮時的海面景色很美,夕陽融入海水中,泛出層層閃耀著金光的波濤。

    陽臺的窗口背對著落日余暉,襯得房中光線昏黃黯淡。于白青緩緩垂下眼,看見了小孩眼底的朦朧氤氳。

    電視機咝咝的雜音中,小孩輕輕抵住他的鼻尖,嘆息著出了聲:

    “于白青,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從小孩口中喚出短促的一聲開始,好像有什么東西一腳踩上了他的心尖,勾魂奪魄、綿延不絕。

    除了是兄弟,他們還能是什么?

    下一秒,應晚的話語被吞沒在了深|入的吻中。

    男人將顫抖的手插|進他腦后的濕發(fā)中,緩緩扣緊。談不上有任何接吻的技巧,卻逐漸從淺嘗輒止發(fā)展為狂風驟雨,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于白青一向沉靜的眼神全亂了。他的眸子里映出的全是小孩的身影。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小孩也漸漸挺直了腰,雙手環(huán)上了他的脖頸。

    這是他們最常用的接吻姿勢,如果站著,他就把踮起腳尖的人緊擁入懷,如果坐著,他就稍稍往后傾身,讓小孩能夠主動加深這個吻。

    夜色漸深,陽臺前的窗簾垂了下來,隨著海風微微拂動。

    隔著一道半透明的棕色垂幔,有兩道黑色人影面對面坐在床前,額頭抵著額頭,鼻尖抵著鼻尖。

    沒有喁喁細語、春色無邊。只有一對互相依偎,彼此安撫的孤獨靈魂——

    走廊的光線漸漸變暗,一道人影側身站在過道盡頭的暗處,目光緊緊盯著Z號房的方向。

    低頭看了眼手表,發(fā)現(xiàn)時間確實已經(jīng)到了,經(jīng)理在暗影里揮揮手,讓跟在身后的服務生可以一起開始行動了。

    傍晚給貴賓艙客房送夜宵的時候,他讓服務生在燭臺上混入了劑量加倍的大豆蠟。

    大豆蠟是郵輪上的SPA會所經(jīng)常備著用來給客人安神的香薰,味道淺淡地幾乎聞不出來,卻對助眠的效果非常好。

    客人只要在燭臺點燃的情況下睡足三個小時,就很難再在半夜醒過來。

    他一直在暗中計算著時間,就是為了等Perez先生和他的情人睡熟后,乘機偷偷溜入他們的房間,完成白天幾名貴客交待的任務。

    除了檢查那個年輕人身上是否有紋身,珠寶商夫妻和幾位警長都給了他新的指令,每一個指令都需要進入Z號房、親自與Perez先生產生接觸才能夠動手腳。

    帶著服務生在房門口敲了敲,又輕聲喊了幾聲。見房間內一直沒有發(fā)出任何動靜,經(jīng)理和服務生悄悄對視了一眼,用內部人員的門卡掃開了Z號房的大門。

    Z號房內一片昏暗,只有主臥的床頭柜前亮著一盞臺燈。

    抬手對服務生比了個“噓”的手勢,他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掀開主臥的簾子,經(jīng)理的身形遽然一僵。

    床上完全沒有任何人的蹤影,只有一件散亂在地上的浴袍和平鋪在床上,沒有折疊的被褥。

    他剛準備吩咐跟在身后的服務生,突然聽到背后傳來服務生極度驚恐的聲音:“經(jīng),經(jīng)理……”

    站在原地緩緩轉過身,他看到坐在輪椅上的Perez先生不知什么時候如同幽靈般出現(xiàn)在了兩人的身后,手中高舉著一把槍,緊緊對準了服務生的后腦勺。

    “誰派你們來的?”

    目光落上不遠處的大床,Perez先生聲音冰冷:“他人呢?”

    與此同時,郵輪九層賭場VIP包廂。

    七八名西裝革履的男人圍坐在包廂的沙發(fā)前,等著荷|官整理賭桌前的牌面。

    這已經(jīng)是他們今天晚上的第三輪了,每個人最少都下了六位數(shù)的賭注,贏的比較多的人已經(jīng)賺了八百多萬。

    在一眾賭徒中,有三四名客人明顯有些意興闌珊。他們各自坐在沙發(fā)的暗處,一邊喝著雞尾酒,一邊慵懶地觀察著牌桌的動向。

    凌晨一點,墻角的掛鐘敲響了。

    只聽到空氣中傳來“叮——”地一聲,直通賭場的電梯門緩緩打開,門內出現(xiàn)了一道淡薄的身影。

    來人臉上蒙著一層遮擋用的面紗,上身穿著一件尺寸明顯要比他大許多的白色襯衫,襯衫的衣擺下若隱若現(xiàn)地露出了兩條修長的腿,光著腳丫沒有穿鞋。

    僅僅片刻功夫,站在電梯門口的青年便吸引了包廂內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不為其他,只因為貴賓艙的人都清楚這個人是什么來路。

    他是Perez先生的專屬情人,那個一直蒙住臉,隱藏著自己真實身份的小明星。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

    來人雖然穿著一件長長的襯衫,但從他們所在的角度看,襯衫的下面好像什么都沒有。

    眼見牌局停止,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自己身上。電梯門口的青年不著痕跡地攏緊領口,從電梯廂里緩緩走了出來。

    把雙手背在身后,他垂下眼睫,輕聲道:“抱歉,打擾了各位的雅興。”

    “先生……”

    他抿了抿下唇,說,“先生讓我來服侍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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