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小五郎端坐在江戶川柯南家的沙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兩人，良久，沒有講出一句話。
他從衣服口袋里摸出香煙叼在嘴角，拿出打火機，卡擦一聲將香煙點燃，緩緩的，吐出一圈灰白色的煙霧。
“在一起多久了。”
他把煙夾在指間，掀起眼，直直的看向正低垂著頭的毛利蘭。
“叔叔，我們……”
“我沒有在問你。”小五郎撇了一眼欲將蘭護在身后的江戶川柯南，眼底閃過一道凌厲光芒。
“蘭。”他轉回視線，“告訴我。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三個月。”
“三個月。”小五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當初，你沒有告訴我和媽媽，就私下同意了野澤的求婚，現在，你又瞞著我們，和這個小鬼在一起……”
小五郎將煙遞到唇邊，猶豫片刻，又緩緩放下。
“看來，我們的女兒總算是長大了，開始什么事都不告訴我們了。”
“……”
蘭咬住下唇，沒有出聲。
“你當時逃婚，就是為了他嗎？”小五郎用夾著香煙的手指了指站在她身旁，眉頭緊皺的江戶川柯南。
“……是。”
“你喜歡他？”
“是。”
“你知不知道，他小你幾歲？”
“我知道。”
“你知道……”小五郎挑挑眉，“但還是喜歡他？”
“是！”蘭抬起頭，看向小五郎頗具審視的眼，目光溫柔而堅定。
“……”
小五郎皺眉盯住自己疼愛了近30年的女兒，他在她的臉上，看出了對這段感情不肯退讓的堅持。
“你先出去。”小五郎垂下眼，沖著門口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英理正等在樓下，她應該也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爸爸……”
“出、去。”
小五郎又耐著性子重復了一遍，蘭知道，以爸爸的性格，能夠隱忍到現在還沒有發脾氣，已經是他的極限。
“去吧。”柯南柔聲安慰正用一臉擔憂的表情看著自己的蘭，“在樓下等我。”
“……好。”
蘭輕輕點點頭，又看了一眼端坐在沙發上繃著一張臉的小五郎，抬起腳，向著門口走去。
玄關大門被她從外面輕輕關上，發出一聲微弱的沉悶聲響，
偌大的房間里，只剩下毛利小五郎和江戶川柯南兩個人，一坐一站，誰也沒有出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墻上的時鐘秒針轉過一圈又一圈，夾在指尖的香煙緩緩燃燒，松軟的煙灰總算是支撐不住，掉落在柯南家的木質地板。
小五郎淡定的將香煙叼在嘴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柯南面前。
“叔叔。”
江戶川柯南看著站在自己眼前氣場強大的毛利小五郎，張開口，低聲叫著對眼前這個男人喊了近30年的稱呼。
小五郎抬起雙手，順著自己的衣領，緩緩將襯衫整理平整，然后揚起手，重重的，一拳打在江戶川柯南的唇角。
柯南身形一晃跌坐在地，絲絲鮮血從嘴角滲出，他緊皺著眉，未吭一聲。
“哼。”小五郎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地上的江戶川柯南，從喉間輕蔑的低哼出聲，彎下腰，雙手抓住他的衣領將他一把提起，迫使他看向自己。
叼在嘴角的香煙騰起陣陣煙霧飄散在兩人之間，柯南嘴唇緊抿，繃著眼睫看向小五郎威嚴的雙眼。
“小鬼。”
小五郎嘴角下壓，緊咬著牙關。
“別以為……”
“……我不知道你是誰。”
此時此刻，江戶川柯南家公寓樓下。
毛利蘭看著等在車里的妃英理，腳步多了幾分遲疑。
“怎么，難道要我特意打開車門迎你上車嗎？”
妃英理按下車窗，看著站在車外的毛利蘭，語氣里透著一絲不快。
“媽媽。”蘭看著英理嚴厲的眉眼，“我……”
輕嘆口氣，英理終是沒有忍心出口責備，打開車門，拍了拍副駕駛的座位，“上車吧。”她的語氣溫柔，“不管你想說什么，媽媽…都會聽你說的。”
江戶川柯南緩慢的睜大雙眼，他似乎沒有想到，毛利小五郎居然早就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哼。”小五郎不滿的輕哼一聲，松開手，拿下叼在唇邊的香煙，轉身丟進了裝著清水的一次性紙杯里。
“你也太小看我了。”他轉了轉因揮拳而有些微微作痛的手腕，“我被人稱作警校傳奇的時候，你可都還沒有出生呢。”
柯南低著眼睫，安靜的聽著小五郎說著他對自己的濃濃不滿。
“別以為你會說幾句花言巧語就可以把蘭騙到手。蘭是個善良又心軟的孩子。她可以不計前嫌的原諒你，但我是絕對不會同意讓自己的女兒和你這種……”
小五郎沒有講完的話突然就堵在了喉中。
他看著眼前這個曾經無比自負的少年緩緩跪坐在地，他彎下自己一直挺的筆直的背脊，骨節分明的雙手緊緊并攏撐在身前，額頭抵住地板，江戶川柯南在毛利小五郎面前，深深的，低下了自己那顆永遠驕傲的頭。
“叔叔。”他盯住自己面前的地板，“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很嚴重的錯誤，我不敢祈求你和英理阿姨的原諒，但是我對于蘭的感情，絕對是無比認真的。”
“……”
小五郎沉默的看著他的頭頂，不管是曾經的工藤新一，還是現在的江戶川柯南，小五郎對他性格的了解，不會比對自己女兒少一分一毫。
畢竟，都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他知道，這個少年深藏于骨中的驕傲，是不會允許自己在任何人和事面前，輕易的彎下他的膝蓋與背脊。
而現在，他為了蘭跪在自己眼前，言語間，盡是祈求毛利蘭的父親，對自己曾經犯過錯誤的原諒。
“如果打我一頓能夠讓叔叔心里平復一些，我絕對不會有任何躲閃。”他的語氣里，只有發自內心的真誠，“我知道，十年前蘭因為工藤新一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十年后，她又因為江戶川柯南，左右為難。我承認，我是自私的。在感情里，我做不到完全的冷靜與理智……”
“這十年間，我不是沒有想過放棄對蘭的感情，可是……”緊緊貼住地面的手掌輕握成拳，“叔叔，我可以放棄所有，名氣與尊嚴在蘭的面前，不值一提。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向你保證，我會傾盡我的所有照顧她、愛護她。我會用余生的每一天，來償還我曾經對她造成的傷害。未來，不管是10年，20年，50年，都絕對不會再讓毛利蘭為江戶川柯南掉一次眼淚。所以叔叔，能否給我一個機會，只要能夠陪在蘭的身邊，不管任何懲罰，我都可以接受。”
小五郎沉默的坐上沙發，垂下眼，看著一直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無聲的嘆了口氣。
“把頭抬起來說話。”
“……”
“聽到了嗎？抬起頭來。”
柯南猶豫片刻，緩緩的抬起了頭。
“你啊，就是因為會說這些好聽的話，蘭才會被你騙的團團轉。”小五郎從口袋里又摸出一支煙點上，“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的你和蘭之間，面臨著多少問題。”
“你現在才18歲，可是蘭已經28歲了。即使你的內心再成熟，也抵擋不住這些擺在眼前的事實。或許現在，你還會覺得蘭漂亮可愛，可再過10年、20年，等到蘭40歲，已經青春不再的時候，你也才…”
“叔叔。”柯南正襟危坐，打斷了小五郎的話，“我對于蘭的愛，絕對不是只停留在外表這般膚淺。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她于我而言，早已經是朋友，是知己，是愛人，是我余生唯一的妻子。所以，如果叔叔是擔心這個問題，那我可以對天發誓。”柯南鄭重其事的并攏手指直指向天，“江戶川柯南對于毛利蘭的愛，絕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有任何一絲一毫的變化。為此，我愿意堵上我所有的偵探生涯，生生世世。”
“誒？你說爸爸他已經……”
“他早就知道咯。”妃英理含笑看著自己面前一臉驚訝的女兒，“你被莫名奇妙的扎了上百針，你也會知道的。”
“不過……他剛剛意識到柯南和優作家的小子可能有關系的時候，新聞里，就播出了新一死亡的消息。”
“你爸爸一開始是完全不信的。結果沒想到優作和有希子居然從美國回來火速給兒子辦了葬禮。”英理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不禁又重重的嘆了口氣，“你昏迷不醒，我和柯南日夜守在你的床前，小五郎那幾日一直逼問優作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最終，優作和有希子什么都沒有說，小五郎什么答案都沒有聽到。為此，你爸爸還狠狠地揍了優作一頓，說以后再也不會和他有任何來往。”
“在你出院后，小五郎就戒了煙酒，不僅如此，還學會了做飯，學會了承擔家務。他之前可是在我面前大哭著說身為父親，讓自己的女兒受了好大的苦呢。”
聽到這里，蘭不禁心里一軟。
“后來，看著你一點一點的恢復開朗，我和小五郎心里都放心了不少。其實那段時間，爸爸媽媽一直想讓你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感情，比愛情要更加重要。你有一直站在你身邊的園子和和葉，也有無論發生什么都會支持你的爸爸和媽媽。雖然我們都知道，你有時候也是為了我們才強顏歡笑，但是我們都相信，只要時間夠久，所有的傷痛，都會逐漸淡忘。”
“直到后來，你提出了要出國。”
“那天，小五郎徹夜未眠，但最終，他還是同意了。換個環境也好，離開這個充滿了回憶的地方，或許，你才能徹底從那段感情中走出來。”
“可他怎么都沒想到，你一走就是5年。這5年，你爸爸他啊，可是經常會看著你小時候的照片偷偷抹眼淚呢！”
“后來，你出國的第3年，優作和有希子瞞著柯南飛來日本找過我們一次。小五郎本來是說什么都不肯見的，但他們一直等在事務所樓下，沒辦法，我就只好讓他們上了樓。那一天，優作把當年發生的所有都告訴了我們。你爸爸那天抽了整整一盒的煙，等他把最后一支煙按滅，便起身打開大門，請優作和有希子離開了事務所。那天，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他沉默的態度，卻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不過說起來，也許是這兩年年紀大了的緣故，心總是比年輕時容易軟一些。你要回國的時候，小五郎還給柯南打去電話，叫他和我們一起去機場接你回家。”
“嘛……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他還裝作抱怨的樣子，告訴了柯南你一直沒有談戀愛的事。”
“……爸爸他……”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后來你們之間……居然發生了這么多事。”
“……那爸爸他……原諒柯南了嗎？”
“那我就不知道咯~”妃英理溫柔的撫摸著蘭的頭頂，“不過啊，在誰才是能夠讓自己女兒獲得真正幸福這件事上，小五郎可絕對不會犯迷糊，會仔細的斟酌考慮呢！”
“可是爸爸他……”蘭想起剛剛在樓上小五郎問自己的問題，”好像很在意柯南和我之間的年齡……”
“啊……那個啊。”妃英理眨眨眼，“他才不會在意這種事呢！他啊，也只是想親口聽一聽你們兩個人對彼此的態度而已~”
“偵探生涯——？”小五郎不以為意的嘁了一聲，“你小子的偵探水平本來也沒有很厲害好不好？而且啊，說什么蘭是你余生唯一的妻子？你不要把婚姻講的這么輕描淡寫！兩個人結為夫妻，只有一腔熱血的感情可是不行的。以你現在這個年紀，大學都還沒有畢業，難不成要蘭一直工作養著你不成？”
“……”
柯南沉默幾秒，站起身，走到書房拿出一張銀行卡遞到小五郎手里，又重新跪坐在他的面前。
“這是什么？”小五郎擺弄著柯南放在自己手中那張薄薄的卡片，“你的銀行卡？”
“嗯。”柯南輕應一聲，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打開對應銀行的余額界面，遞了上去。
小五郎接過手機，低頭看向屏幕里的數字，個、十、百、千、萬……千萬？？？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又重新數了數那一長串數字，江戶川柯南這張卡里的余額，真的有上千萬。
“你……”小五郎吞了吞口水，“額……這個錢……”
“是我接下委托任務賺的錢。”柯南淡然的說著，從小五郎手里拿回手機，又點開相冊遞了過去。
“這又是什么？”他看著照片里那張a4紙上寫著密密麻麻一堆字，一臉的疑惑。
“我的提前畢業申請。”
“提前畢業？你今年不是才……”
“嗯，我跳級了。這份申請學校已經審批通過，所以今年6月，我就可以正式畢業了。”
“就…就算你今年可以畢業，可結婚的話必須要有自己的房子才行，你總不能讓蘭和你一直租房子住吧？”
“這套怎么樣。”柯南指了指房間地板，“房東這個禮拜恰好有想要售賣的打算。當然，如果叔叔覺得這套太小，我會再去篩選一些更好的房型作為備選，讓蘭選擇她最滿意的一套。”
小五郎抬起頭，看了看柯南家那扇270度的全景落地窗，以及窗外可以看到的亮著燈光的東京鐵塔，心里開始琢磨起自己到底還有沒有忘記講的事情。
“你……想和蘭結婚？”小五郎收回視線，重新看向端正的跪坐在自己面前的江戶川柯南。
“當然。”他回答的毫不猶豫。
“嗯咳。”小五郎輕咳一聲，“我和英理可不是什么新潮父母，我們的家庭很傳統。接受不了女兒什么也不說就突然領個結婚證回來。而且，我也要看你父母的意見，至少，要雙方的家長坐在一起，好好的聊一聊這件事情。”
“沒問題。”柯南拿出手機噼啪的打下一行字按下發信鍵，“我讓他們明天就飛回日本。”
“……”小五郎呆呆的眨眨眼，“倒…倒是也不用這么著急…”
“叔叔。”江戶川柯南抬起眼，眼神堅定的看向面露猶疑的小五郎，“和蘭分開的這十年，我也成長了許多。我逐漸意識到，之前自己的想法有多么不成熟。”柯南再一次，無比誠懇的彎低了自己的背脊，“但是請你相信我。以后，我絕不會對蘭有一絲一毫的欺騙與隱瞞。我會和她一起決定我們未來人生中的所有事情，也會用自己的所有去守護她心中的善良和單純。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后，我都并不想做世人口中的救世主。我沒有那么偉大，如果可以，我想要的身份只有一個，那就是毛利蘭此生唯一的愛人。”
“叔叔。”
“我愛她。”
“比地球上任何人，都要愛她。”
唧唧。
小五郎半靠在車邊，敲響了副駕駛的車窗。
車里，正在和妃英理專注聊天的蘭聽到聲響，趕忙打開了車門。
“…爸爸。”她站在小五郎面前，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臉色。
小五郎看著眼前的女兒，如小時候般，用他厚重的大手溫柔的揉著她的發頂。
“以后，每個月都要回家，看看我和媽媽。”
“……”
“還有，和那個小鬼說，過來的時候，記得給我帶瓶好酒。”
“爸爸……”聽到小五郎這樣講，蘭的眼淚瞬間就溢出了眼眶。
“真是的，哭什么。”小五郎幫女兒抹去淚水，“你爸爸我雖然年紀大了，但也算是眼明心亮，我相信我的女兒，她選擇的人，肯定不會錯的。”
“好了，上去吧。”小五郎放下手，“那個小鬼說要和我一起下樓，被我拒絕了。我可不想和他兩個人單獨站在同一個電梯里。不過說好，我現在可只是同意你們談戀愛而已，以后的事……等時機成熟再說吧。”
“嗯……”蘭笑著擦去眼淚，英理不知何時已走下了車，將蘭輕輕摟到自己懷里，小五郎輕嘆口氣，張開手臂，把他這一生最愛的兩個女人緊緊抱住。
所謂家人啊，就是會在任何時刻，都給予你溫暖懷抱的人。
當毛利蘭走出電梯，她便看到了等在門口的江戶川柯南。
他的眉眼溫柔，安靜的看著蘭哭過后泛紅的眼，對著她緩緩張開了雙臂。
蘭幾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肩膀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只覺得平淡而幸福。
“爸爸他…和你說了什么？”
“說了很多。”柯南撫上她的長發，低頭親吻她絨絨的發頂，“但其實總結起來，叔叔也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
“是什么？”
“叔叔說，他很愛你。”
“……”
“以及，無論如何，都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幸福。”
蘭神色一怔，剛剛平復的情緒又翻滾上涌，柯南看著她瞬間濕潤的眼眶，低下頭，用鼻尖蹭上她的鼻尖，帶著一絲寵溺，帶著一絲安撫的溫柔。
“對了。”突然，柯南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覺得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怎么樣？”
“誒？”蘭疑惑的抬起頭，“什么怎么樣？”
“嘛……我只是在想，如果以后我們也有了女兒，現在這套房子會不會小了一點。”
蘭微微皺起眉，認真的思考起來。
柯南家雖然比自己租住的小房子大很多，但其實只有一個臥室，如果以后有了女兒，那可能的確是……
“嗯…一個臥室的話，可能的確會有些…”蘭突然呆呆的眨了眨眼，“誒——什什什么女兒？”
“果然會太小了嗎。”柯南抬起手撫上下巴，皺著眉一臉的認真，“還是要買獨棟還好一些嗎？”
“獨……獨棟？柯南要買房嗎？”
“蘭，明天，我們就去看看房子吧！”柯南重重親了一下蘭的額頭，說完，便拿出手機開始搜索起附近的房屋中介，留下一頭霧水不明所以站在玄關門口的毛利蘭。
“所以說……”蘭回手關上房門，向著屋內柯南的身邊走去，“你到底——在說什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