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黎恕依舊沒有回來……
梔梔都有點兒沉不住氣了,踩著十幾厘米高的積雪,跑去施教授家問情況。
施教授這次和黎恕他們一塊兒去了,如今也是沒回來。師母帶著長子長媳大孫子,以及小兒子、小兒子的女友正在家里準備年夜飯。
見梔梔挺著大肚子過來問情況……
施師母連忙柔聲安撫她,“梔梔啊你別著急啊,他們出了海,不可預測的事情可太多了……哎,你可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是那個……出門在外嘛總會有些意外拖住腳,小黎是第一次跟著科研團出海,但我們施教授可不是第一次,我跟你說呀,他出門十次,有九次半都有可能會拖延……所以你不用擔心,不會有事兒的!”
施師母是過來人,比較有經驗,又教導梔梔道:“你放心吧!真不會有事兒的,我天天在家拿著收音機聽天氣預報呢,自從他們出海以后,南海就一直風平浪靜的。這冬天啊,天氣一向不做怪,要是到了夏天呢……就不好說了,夏天有臺風嘛!”
這一點,梔梔是認可的。
自從黎恕出了門,她也天天在看電視,還專門弄了個本子來記錄南海天氣預報,確實最近風平浪靜的……
師母繼續(xù)說道:“所以梔梔啊,你也不用太焦慮,回家安心等消息。過年呢,就好好過年……他們要是能趕回來過年的話,那是一定會趕回來的,萬一真趕不上,那肯定就是被其他的事兒給絆住了腳,咱們是家屬,要穩(wěn)定住情緒,做好家里的工作,別給他們添亂就好。”
梔梔連連點頭,她只好回去了。
到底還是牽腸掛肚的。
姜女士和老黎看出了梔梔的失落……
一個想起自己這么多年來,嫁個男人如同守活寡,不但感同身受,眼圈兒也紅紅的;另一個呢,看到青春妙齡的兒媳形只影單還要強顏歡笑的,突然體會到妻子年輕時候的不容易,也是心中十分難受。
大家很刻意的歡騰了起來。
老黎信誓旦旦地要做一道行軍美食給家里人吃,就帶著鐵蛋在院子的一角先是刨開了地面積雪,露出土地、又挖了個淺淺的坑。然后他殺了一只雞,在肉雞身上抹了一層鹽巴,再在雞肚子里塞滿削了皮的土豆……當然了,土豆表面也抹了鹽巴。
接下來,他用粽葉包裹住肉雞,里里外外包裹了好幾層,再在粽葉外頭糊上淺淺一層濕泥……
準備工作就完成了。
看到這兒,梔梔和姜女士也明白了——這不就是叫花雞么!
跟著,老黎在淺坑里生火點燃了木炭,等到兩三塊木炭快要燃盡的時候,趕緊把泥巴糊好的肉雞放進淺坑里,再鋪上一層薄土,然后再將幾塊燃燒的木炭置于薄土之上。
全程圍觀、且熱情地成為幫爺爺的小助手的鐵蛋驚詫萬分,一直指著被泥土糊成一團的肉雞嚷著:“粑粑……粑粑!”
梔梔和姜女士笑噴了。
老黎眼睛一瞪,“這不是粑粑,這是叫花雞!可香了!再說這個是粑粑,一會兒一口都不讓你吃,爺爺一個人吃完!”
鐵蛋更加驚訝了,“爺爺吃粑粑?”
氣得老黎張開蒲扇大的大手就去拍鐵蛋的肥屁屁。
鐵蛋一扭屁股跑了。
老黎故意在后頭慢慢攆,鐵蛋飛快地在前頭跑……
梔梔笑到肚子痛,姜女士扶著門框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老黎用余光看到妻子和兒媳笑得如此暢懷,愈發(fā)想要逗她們開心,嘴里嗚哩哇啦地要去攆鐵蛋……
鐵蛋也一邊興奮地尖叫、一邊圍著院子飛快地跑。
“吱呀——”
院門被人推開。
黎恕風塵仆仆地站在院子門口,又驚又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疑惑地問道:“這是怎么了?”
院子里的歡笑聲齊齊一滯。
鐵蛋奶聲奶氣地大喊,“爸爸——媽媽!我爸爸肥來啦!”
然后一頭朝著黎恕撲去。
黎恕扔下了手里拎著的大包小包,一把就將兒子抱了起來,笑問:“乖兒子,想爸爸了沒?”
“想!”鐵蛋大聲答道。
黎恕又問,“有乖乖聽媽媽的話嗎?”
“想!”鐵蛋大聲答道。
黎恕再問,“那有沒有乖乖聽爺爺奶奶的話?”
鐵蛋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爺爺一眼,告狀,“爸爸!爺爺吃粑粑……”
黎恕一時沒聽清楚,“啥?”
“爺爺吃粑粑啦!”鐵蛋中氣十足地大喊!
梔梔和姜女士扶著墻,再次狂笑了起來。
老黎氣狠了,上前就掄起巴掌想要裝模作樣地拍鐵蛋屁股一巴掌——
可剛才他和大孫子在院子里跑來跑去的鬧著玩兒,早把院子里蓬松的雪地給踩得實實的,這會兒步子邁大了些,一腳踩過去……
“嘶啦!”
“哎喲我的媽——”
布料撕裂的聲音伴隨著老黎痛苦的叫嚷聲……同時響起。
原來,老黎腳下一滑,摔了個劈叉。
動作還挺標準?!
梔梔和姜女士被嚇住,回過神來,不覺又好氣又好笑……
黎恕趕緊把兒子提溜起來,放到了肩膀上騎著,然后過去把老爹給扶了起來,“爸,你要不要緊?”
老黎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但至今仍會跟著大兵們跑全程負重拉練,身體素質是不錯的,就是這劈叉……確實有點兒肌肉拉傷,當下也就沒強忍著,就著兒子的摻扶,慢慢走上了臺階,上客廳休息去了。
姜女士已經飛快地上樓給老伴兒拿新的秋褲、毛褲和外褲……
梔梔則上前去,想把鐵蛋接過來。
黎恕柔聲說道:“沒事兒……讓他跟著我。”
沒一會兒,姜女士拿了換洗的褲子下來,又趕了梔梔一家三口去廚房,“念之才回來,梔梔你帶著他上廚房里用熱水洗把臉去!”
梔梔知道,婆母這是讓她們避嫌呢——公爹摔了個劈叉,褲子都扯爛了,這是想在客廳里關上門換下來呢。
于是梔梔和黎恕帶著鐵蛋去了廚房。
黎恕自顧自的打水洗臉擦頸脖,梔梔牽著鐵蛋在一旁問他,“這回怎么晚了一星期啊?路上還順利嗎?”
黎恕笑道:“簡直是順利得不能再順利了!船上的幾個老把式說啊,咱們這一趟出海這么一帆風順,等于是給以后的工作也開了個好頭,以后肯定順順利利的!”
“那怎么晚了那么久?我還擔心你趕不上年夜飯了呢!”梔梔說道。
黎恕,“主要是,船上有十來個同志想直接回家去……要是回了淮安,他們幾個再轉火車和長途班車的話,就怕來不及了!所以我們就繞了路,分批沿著海岸線送他們上岸……”
說著,黎恕又清了清嗓子,“咳咳,我們其他人也跟著上岸了,然后……快過年了嘛,就買了點土特產和年貨!呃,停靠的地方多了,就、就……”
梔梔明白了。
“就做起了倒買倒賣的生意來了,對吧?”她把他沒好意思說出口的話給說了出來。
黎恕嘿嘿笑,“掙了這個數!”
遂伸出了五指山。
“五十?”梔梔問道。
黎恕驕傲地挺胸,“……五百!”
梔梔驚呆了,“怎么會這么多!”
黎恕得意地說道:“你男人眼光好唄!”
然后快速地解釋了起來。
——黎恕在海鷗島的時候,沒少跟著辮子爺爺他們學習釣魚、捕魚的技術。要是在海鷗島、正義島,他那手釣魚捕魚的功夫實屬殘廢,但在科研船上,他的捕魚技術就算得上登峰造極的水平了!
除去能供上整一船人每天一頓飯的量之外,黎恕還把多余的海魚給弄成了咸魚,本來是想著等活動結束后,把這些咸魚分給大伙兒的,因為快過年了嘛!
結果在沿途送人上岸的時候,黎恕手里實在缺錢,就拿了一部分咸魚去趕集擺攤叫賣……想不到啊,生意是異常的火爆!
黎恕一下子就掙到了二十幾塊錢!
又因為平時家里都是他在買菜,十分了解物價,覺得A地的土豆那是相當便宜啊,淮安五分錢一斤的土豆、A地只要兩分錢一斤!于是黎恕一口氣買了八百斤土豆,全都拉上了船。
科研船行駛到B地,將同行的同伴送上岸,黎恕依舊跟著下岸去趕集……一打聽,土豆居然要六分錢一斤???
黎恕當即賣掉了五百斤土豆!
然后他又發(fā)現B地的土法紅片糖特別特別便宜……
就這樣,一倒一賣的,他掙了五百塊,外加還拎了不少土豆、糯米、紅片糖什么的回來。
梔梔又問,“別人有分到東西嗎?”
黎恕答道:“反正后頭下船的全都分到了,前頭下岸早的同志沒分到,我跟大伙兒說好了,沒拿到東西的全都折成錢,等過完年開工了我給人送去!”
梔梔點點頭。
黎恕笑道:“我已經算過了,我在米國的時候借的錢……這回就能全還完了,然后應該還能余下二百塊錢左右,梔梔你想要啥,我給你買!”
梔梔笑道:“我什么也不缺,還是給爸媽買點東西吧!”
正說著,客廳那邊開了門,姜女士扯著嗓子喊鐵蛋過去。
梔梔和黎恕心知,父親應該是已經換好了褲子,便帶著鐵蛋一塊兒過去了。
老黎和姜女士是趕過來當家屬、照顧懷孕的兒媳的,來了這兒快一星期,他倆也沒事兒干,早就已經把家里家外打掃得干干凈凈,別說是年夜飯了,就是整一個春節(jié)要準備的年貨與吃食什么的,也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年夜飯其實就是一大盆鹵味,外加一尾紅燒魚,一個清蒸雞,再加個豬骨頭底的火鍋……各種配菜蘸料全都已經準備好,就等著煮一大鍋米飯、同時蒸個雞,再來個紅燒魚就好。
于是,黎恕過去給和父母打了個招呼,看時間也已經差不多了,他就上廚房來煮米飯、做紅燒魚了……
那一邊,老黎就去翻看黎恕帶回來的東西,姜女士忙著穿針引線縫補丈夫的褲子。
梔梔擔心黎恕在外頭忙著趕路,顧不上吃東西,連忙用筷子從鹵水盆里戳了一只鹵蛋,送到黎恕嘴邊。黎恕確實已經被餓壞了,張嘴兩口三口吃了,又笑道:“再來一個。”
梔梔給他戳了一塊被鹵燉得爛爛的豬蹄膀。
黎恕果然喜歡。
但他吃完后,見梔梔還拿著筷子想再戳一塊的舉動,他又趕緊制止,“夠了夠了,我這做好紅燒魚就能吃飯了……”
梔梔才不管那么多呢,又戳了一塊豬蹄膀肉懟到他嘴邊。
黎恕張嘴吃了,又沒收了那根筷子,梔梔才作罷。
趁著黎恕在做紅燒魚,梔梔就問起他,這次出海有沒有收獲。
黎恕苦笑,“說實話……沒有任何頭緒。只能說,咱們是去摸了一圈兒地形。只是大概地熟悉了一下海域情況。”
說著,他又沉吟道:“走了那么一圈兒,我覺得哈,還得回去向正義島求助。”
梔梔和黎恕早就討論這一點了——再沒有人的水性比正義島上的叔叔爺爺們更好,也再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外海。但目前比較讓人覺得憂慮的就是,黎恕的項目還沒正式啟動,而叔叔爺爺們卻在漸漸老去,就怕將來他們會力不從心。
黎恕嘆氣,“我會盡快抓緊時間的!”
很快,黎恕這邊煮好了米飯、蒸好了雞、也做好了紅燒魚……時間也一晃就到了下午四點半,雖說這個點兒就吃年夜飯,確實早了點兒,但全家人都心疼黎恕為了趕路,從昨天開始就沒精力搞吃的,索性就開了飯。
依著淮安這邊的傳統,家家戶戶在開動年夜飯之前,都需要先燒一掛鞭炮。
由于梔梔肚里懷著孩子,黎恕和老黎帶著鐵蛋上巷子口去燒炮仗,免得嚇壞梔梔和胎兒……
姜女士則用幾個大碗裝了些鹵味,捱家捱戶地給緊捱著自家小院的鄰居們送食,又拜托他們、我家兒媳懷著孩子,如果要燒鞭炮的話,麻煩請到巷子口去燒……
鄰居們都是通情達理之人,平時和梔梔相處得也很融洽,當然沒有不依的。
同時,姜女士送出去幾碗鹵味,便也收獲了不少紅燒肉、燉雞等硬菜。
下午五點整,一家子終于坐在飯桌前,吃起了年夜飯。
黎恕是真被餓壞了。
老黎鹵了一整只二十來斤重的蹄膀、整一只豬頭的豬面肉、外加五斤五花肉、五十只鹵蛋……當然了,被姜女士送出一小部分,但之前老兩口是打算這些鹵味要吃兩天的。
結果,黎恕給老媽和妻子各挾了四五塊鹵豬蹄膀,給了鐵蛋兩塊,剩下的他和老爹分吃完了!豬面肉、鹵豬五花也是一樣,就更別說火鍋鍋底里的五斤燉肉了……
黎恕吃得那叫一個歡快啊!梔梔看到了黎恕扒飯的速度,以及他一看起來就……黑了一圈兒、瘦了一圈兒,想也知道,在船上肯定沒怎么好好吃飯。
姜女士已經念叨了起來,“你跟著梔梔去米國也是兩個月,那會兒你回來的時候,就不像現在!你瞅瞅你現在的模樣兒,就只剩下一個骨頭架子了!唉,你啊……要是梔梔不陪著你,你的生活可怎么辦喲!”
梔梔也心疼。
——黎恕飯量遠比普通人大,她和黎恕去米國的時候,只要呆在大使館,就自己用電飯鍋煮飯,未必能吃好,但一定能吃飽。兩人在大學里交流、吃食堂的時候,梔梔也總會要求多點兩至三份餐給黎恕吃。
可是,在科研船上,黎恕是負責人,他自己肯定不好意思搞特殊化!
所以???
他不會生生餓了兩個月吧?
梔梔嘆氣,“媽你放心,等我肚子里的這一個卸了貨,我也能跟著出海,以后有我在,我會管著黎恕吃飯的。”
姜女士說道:“只要你倆在一塊兒啊,我才能真正放心!”
一家子又聊起了黎恕這一次出海時,在海上的伙食和起居。
黎恕他們帶了足夠的大米、掛面、土豆、海帶、香菇干、腐竹干、黃豆、咸魚、各種辣椒醬、調味品什么的上船,再加上黎恕還帶了漁網、釣具什么的……
一船三四十個人,吃飽肚子還是沒有問題的,蔬菜方面只有土豆、海帶、香菇、腐竹和豆芽這幾樣,伙食比較單一,但可以克服。
但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淡水和睡覺。
這次黎恕邀請了幾個老漁民一塊兒去,中途可以找?guī)讉小島補充淡水,但在半路上,淡水還得省著花,在船上是不能洗澡的,每人每天只能在三餐后,各分到小半杯的涼白開。
睡覺更加成為了噩夢!
因為船無時無刻不在隨波逐流、高低起伏,顛簸感很重。人一上船……基本堅持不了三四個小時,一定會嘔吐,然后茶飯不思、頭暈腦漲。整個人都陷入迷迷糊糊地狀態(tài),到了晚上,又會由于白天迷糊多了,神智非常清醒,根本睡不著。睡不著呢,暈船惡心的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剛開始的時候,黎恕也是這種狀態(tài)。
差不多半個月過去,他才慢慢適應過來,然后才全身心投入工作,閑余時間就用來捕魚、改善大家的生活。
講完了黎恕的事兒,老黎也開了口。
他講的主要是時政方面的事兒。
老黎告訴兒子兒媳,“風向快要變了……如今已經開始清肅反正,從明年起,上面兒先開始。要是上面順利,估計過兩年就到下面兒了。記著,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咱們越要謹小慎微,絕不能出任何一丁點兒的錯……”
姜女士忍不住問道:“那清肅反正不是好事兒嗎?”
“因為要抓典型了,咱們別撞槍口上。”梔梔小小聲說道。
老黎點頭,“就是這個理兒!你們是不知道啊,小昭她爸又降了三級……”
“哈?”姜女士詫異萬分,“不已經降了三級嗎?難道還降了三級嗎?”
老黎嗯了一聲。
姜女士萬分不解,“為啥啊?”
“小昭她媽可能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吧,就找關系求到XX那兒去了……”老黎隱晦地說了半句就打止了。
梔梔、黎恕和姜女士全都明白了。
尤其是梔梔。
她畢竟經歷過后世,知道再過幾年……到了七九年,XX就會徹底垮臺。
梔梔凝神細想:
今年已經是七六年了呢!
七七年恢復高考,七八年知青返城,七八年改革開放……
是啊,好時代就快要來臨了。
姜女士則為小昭媽的行為感到疑惑萬分,忍不住說道:“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小昭犯了錯誤,就應該要承擔錯誤,為啥她媽還覺得走投無路?”
老黎冷笑,“妻賢惠三代,妻蠢毀三代!”
然后他又交代兒子兒媳,“你們等著瞧吧,時代馬上就要變革了……你們能跟團出國訪問就是一個很好的開頭,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梔梔與黎恕連連點頭。
第442章
年初七,老黎率先回了京都。
姜女士留下來照看鐵蛋,順便看護梔梔。但她也不能呆太久,畢竟還沒退休……出了正月,也就是公歷一月中旬,姜女士不得不帶著鐵蛋回了京都。
公歷的三月中旬,梔梔的大嫂單朝鳳風塵仆仆地從老家松市趕來,準備侍候梔梔分娩生產。
梔梔還是很要強的。
想著自己已經是講師、可肚里懷著孩子,還馬上就要分娩了。她打定了主意產后只休息一個半月就要回歸講臺,而且也已經跟一師許明奎說好,在她住院、坐月子的這一個半月的時間里,請他幫忙代課,課時費也會全部給他……
但梔梔還是不希望讓自己太長時間退出。
又及,導師那邊的項目,有一個是她全權負責的呢!
梔梔也不敢怠慢,抓了一眾師弟師妹過來,認認真真地天天跟他們開會、核對數據,建立復查審核機制……
就這樣,單朝鳳到了淮安以后,看到的就是挺著大肚子的梔梔每天都健步如飛的……不是去海大給學生們上課,就是去實驗室輪班兒,晚上回來了還要和黎恕討論數據、項目細節(jié)到深夜……
單朝鳳暗暗咋舌,心想別家父母子女都是工作狂,這一點可真是鐵證如山了。
她略勸了梔梔幾次:你也別太拼了。
梔梔笑答“反正我是閑不下來的”糊弄了過去。
沒辦子,單朝鳳只好花心思做好一日三餐,爭取讓梔梔和黎恕吃好喝好……有了好的身體,才能好好地工作嘛!
四月九日,梔梔像往常一樣來到課室給學生們上課。
海大有個美人講師,已經是遠近有名的事兒了。
哪怕這位講師已嫁作□□,還是個孕婦,但她會用詼諧有趣的語言,把枯燥無趣的專業(yè)講得十分有趣……
所以,梔梔的課是整個海大上座率最高的。
她在本專業(yè)的班,一個班只有三十人,學校安排的是百人堂。
就是字面意思:至少能坐一百人。
但梔梔的每一節(jié)課全都爆滿,來得晚的學生只好去其他的空課室搬來椅子坐在門口旁聽。來聽課的,包涵了大一新生,本校的大一、大三、大四,甚至還有從外校慕名而來旁聽的學生。
所以這學期一開始,學校給梔梔安排的課室是小禮堂,能坐滿五百人。
到如今,幾乎她的每一節(jié)課至少也能擠滿半個小禮堂。
今天也不例外。
不過,梔梔上著課,突然感覺到……小腹處傳來有規(guī)律的宮縮?
她愣住。
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
還差一十分鐘下課。
她便坐在椅子上,繼續(xù)給學生們上課。
宮縮的動靜不太大,陣痛也在她承受范圍之內,于是她生生地捱完了這節(jié)課,這才揮手招來了學生,“同學,請你幫忙去一趟學校后頭農研所那兒,找中四實驗室的黎恕過來一下可以嗎?”
這學生素來喜愛梔梔,知道她懷孕快臨盆,也知道她丈夫是黎恕,聽了這話,他緊張地問道:“老師,你是不是……”
梔梔含笑點頭。
“老師你等著,我馬上《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記網址:m.1.去找黎老師!”說完,這學生撒開腳丫子就狂奔而去。
在這過程中,梔梔也沒閑著,喊了另外一個同學去找許明奎過來,然后她還和許明奎交接了一下她都給學生們上到哪兒了,又把自己存放備課教案的地方告訴他,交代他呆會兒就去她辦公室拿教案……
很快,黎恕飛奔而來,焦急地問道:“梔梔,發(fā)作了?”
梔梔的預產期是在四月十一日,但之前她生鐵蛋的時候,就比預產期提前了兩天。所以一進入四月,黎恕就不敢再出差了,一直呆在實驗室里工作。他甚至還想勸梔梔開始休假,但梔梔沒同意,想不到還是提前了幾天發(fā)作……
但黎恕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
他早早跟熟人打好了招呼,借來了三輪車、車斗里鋪好了一床舊棉被,這會兒他是騎著三輪車過來。
以及,他還委托了同門師弟,讓幫忙趕緊回他家去通知大嫂單朝鳳一聲,讓大嫂直接去路口等他和梔梔。
接下來,黎恕抱起了梔梔,帶著她匆匆離開小禮堂,走到外頭,又小心翼翼地將她放進車斗里,這才蹬著三輪車飛快地朝著學校門口騎去。
騎行到約定地點時,黎恕和梔梔等了一會兒,果然看到單朝鳳飛快地從巷子口那兒跑出來,一手里拎著個挎包,手臂上還掛著梔梔的兩件衣裳,另一只手里拎著湯罐,正急急忙忙往這邊兒沖。
黎恕趕緊騎著三輪車過去了,“大嫂!快上來!”
“哎!”
單朝鳳跨上車斗,和梔梔坐在一塊兒,問道:“梔梔啊,發(fā)作了?”
梔梔白著臉兒含笑點頭。
“見紅了?還是破水了?”單朝鳳又問。
梔梔顫聲答道:“是肚子痛……沒去廁所不知道有沒有見紅,但大概率是見紅了。”
因見梔梔臉色慘白,單朝鳳趕緊拿過了一件衣裳,披在梔梔身上,又把梔梔抱在懷里,讓梔梔靠在她身上,跟著,又從口袋里摸出一顆桔子糖,剝開糖紙喂梔梔吃。
梔梔身上暖和了,嘴里含著酸甜濃香的糖塊,感覺沒那么糟糕了,窩在嫂子懷里不想動,又問,“嫂子,你生溪溪的時候……是不是不像生巍巍的時候那么疼?”
——巍巍是單朝鳳和別燕東的長子,溪溪是單朝鳳的次子。
單朝鳳想了想,答道:“生巍巍的時候可遭罪了……掙扎了兩天兩夜才生下來。生溪溪的時候確實快,但也花了一整天……梔梔啊,一會兒到了醫(yī)院,嫂子把你安頓好了就馬上回家給你做吃的。依我看啊,恐怕最快也要明天上午孩子才會出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你可千萬別挑食,嫂子做什么你吃什么啊!”
梔梔點頭。
黎恕把三輪車蹬成了風火輪。
緊趕慢趕的,終于趕到了醫(yī)院,黎恕飛奔著去掛了急診,找來醫(yī)生護士和移動病床,把梔梔抱上移動病床,又被一路送到產科病房……
醫(yī)生給梔梔做了檢查,告訴梔梔和黎恕,“別梔梔開一指了!去待產房吧!家屬可以陪護,要準備好產婦的衣裳,小孩子的衣裳哈……還有就是給產婦準備點兒吃的!”
單朝鳳確認梔梔的情況是正常的、可控的,這才把湯罐遞給黎恕,她則趕回家做飯去了——這幾天就是梔梔的預產期,單朝鳳每天都會燉湯,今天也燉了骨頭湯。
梔梔被黎恕喂著,喝了半罐湯、吃了幾塊骨頭肉,就被陣痛攬得煩躁不安。
她掙扎著起來了,扶著黎恕在待產房里來回慢慢地走……
中午十一點法,單朝鳳做好飯送過來給小兩口吃。
不得不說,單朝鳳的廚藝很厲害,哪怕是煩躁不安的梔梔,在看到了紅椒肉片木耳炒大蔥、家常紅燒豆腐和蔥油蒸雞這三樣菜,也覺得很有食欲……就是肚子疼得厲害,吃一會兒、停一會兒的,吃了足足一個半小時,才終于吃完了。
吃得飽足,情緒也沒那么焦躁。梔梔甚至還在黎恕的撫背之下,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時午覺。
醒來后她繼續(xù)下地慢慢走……
下午五點,醫(yī)生再給她檢查了一下,說開了五指。
吃完單朝鳳送來的晚飯,梔梔繼續(xù)慢走……晚上十點多的時候開了七指,醫(yī)生不讓她再走動,吩咐護士推她進產房。
凌晨四點多,梔梔開始發(fā)作……
清晨六點,她生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孩子。
到此時,梔梔又困又累又餓,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先是聽到孩子那洪亮的嗓門哇哇大哭,然后又聽到護士們笑瞇瞇地說“這孩子怎么這么好看”、“也太好看了像個女娃娃似的”什么的,最后護士抱著洗過澡、稱過重量還穿好衣裳的新生兒,用張小被子包住,放在了梔梔身邊,笑道:
“別梔梔,你生了個男兒……記住啊,孩子是四月十三日早上六點一刻出生的,五斤六兩重!”
梔梔略微轉頭,看到了安靜睡在襁褓中的漂亮嬰孩。
他和鐵蛋不太一樣。
鐵蛋剛出生的時候有六斤七兩重,肉乎乎的,渾身紅彤彤的,五官水腫得厲害、也看不出像誰……
枕邊這孩子呢,就長得眉清目秀的,一眼看去就覺得很像黎恕。
梔梔看著孩子微微地笑,心想這又是個男孩兒……恐怕公爹婆母得失望了。
因為她不打算再生孩子了,無論是男是女,兩個孩子已經足夠。
梔梔和寶寶并排躺在移動病床上,又被護士推出了產房。
黎恕正焦急不安地等在外頭。
見梔梔出來了……
他一下子就撲了過來,“梔梔,你還好嗎?”
梔梔含笑點頭。
然而看到梔梔疲倦的模樣兒,臘黃的臉色和布滿血絲的眼……
黎恕心疼得不得了。
“辛苦了!梔梔……”他欲言又止,糾結片刻,輕聲說道,“梔梔,咱們已經有兩個孩子了,以后咱們不生了好不好?”
他實在不想看著她為了生孩子變得這么辛苦,也不喜歡她懷孕時挺著大肚子還要忙來忙去,更不喜歡她進入產房里,他無能為力的那種感覺……
梔梔笑了。
可她連笑也沒力氣,只抿了抿嘴,用氣音說了一聲“好”,又示意他,“看看孩子……他很漂亮。是個……男孩兒,五斤七兩重……”
“你別說話了,”黎恕心疼地說道,“我先送你回病房,你吃點兒東西就馬上睡覺!”
梔梔含笑點頭。
第443章
七六年四月,梔梔生下了次子。
黎恕給孩子起了個乳名兒叫鐵柱……
因為鐵蛋出生的時候比較胖,渾身肉乎乎的,再加上梔梔懷鐵蛋的時候,肚皮總是崩得緊緊的、硬硬的。
但鐵柱出生的時候,瘦巴巴、長條條的,所以黎恕覺得他長得很像火鉗,故此取名為“鐵柱”。
梔梔:……
不過,關于兩個孩子的大名兒,黎恕由于奸滑躲懶,直接把取名的權利雙手奉上,請老父親和老岳父做主。
于是老黎糾結了一個多月,反復斟酌,最后取了錚、鏘一字。看得出來,老黎還是希望兩個孫子將來會成長成為剛正不阿之人。
別逢君則給孩子取了“懷瑾”、“懷信”兩個名字,皆出自楚辭,都有極好的寓意。
于是鐵蛋的大名兒就叫做黎錚,字懷瑾;鐵柱的大名叫做黎鏘,字懷信。
與此同時,由于政策風向的改變,梔梔和黎恕的親友們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轉變。
七七年高考恢復。
對于廣大知青們來說,這無異是個爆炸性的新聞!
大多數下鄉(xiāng)插隊的知青都經歷了生離死別、背井離鄉(xiāng)之苦,現在恢復了高考?
在鄉(xiāng)下勞作的知青們就沒有不想回城的!
參加高考最就是最好的回城途徑。
對于沒有背景、沒有工作的城市青年來說,參高考也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
所以高考是整一個七七年最最最火爆的話題!
對于梔梔和黎恕來說呢,七七年也是個很重要的分水嶺。
在梔梔和黎恕的家人方面:
——鐵蛋……噢不,黎錚小朋友已經三歲多,生得人小鬼大,開始上軍區(qū)幼兒園了。
——別逢君老將出征,于坐五六的年紀,接受國家征召,在改革開放的春天即將到來之前,毅然決定前往條件最艱苦的大西北。至于他研究的到底是什么,別逢君一直不肯說。但據黎恕的猜測,岳父估計是在研究武器有關。
——本來應雨時想幫著梔梔帶小黎鏘的,可一想到別逢君年紀大了,還要去大西北,她實在放心不下。于是她向上級打了報告,辭去松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院長的職務,跟著別逢君一塊兒走了,去當一個無級別的隨隊隊醫(yī)。
為了這事,向來恩愛的老兩口起了爭執(zhí)。別逢君并不希望妻子跟著他一塊兒去大西北,一方面他是覺得她已經為家庭犧牲了很多,現在好不容易事業(yè)有成,他更愿意看到她每天意氣風發(fā)的樣子;一方面他擔心大西北條件不好,覺得妻子跟了他一輩子也沒享到什么福,現在老了還得跟著他去捱苦受罪。
但應雨時卻哭著說道:“我在醫(yī)院工作,是在為人民服務,救治的是人民群眾。我跟了你去,我也是在為人民服務,救治的也是人民群眾啊!老別,你只管和你的戰(zhàn)友們往前沖,我保證不拖你們后腿,而且我還會當上你們的保護神,有我在,你們整個兒隊伍都會平平安安、齊齊整整的你信不信?”
別逢君難過愧疚了很久,最后和妻子相擁而泣。
七七年的春天,兩人就一同啟程去了大西北。去之前,他告訴兒女們,“勿掛念,如果還能活著回來,當然一切安好。倘若回來的是兩捧灰……辰辰(別家最小的孫子,別一之子)結婚的時候給我和你媽念叨幾句就成。”
兒女們哭得稀哩嘩啦。
——別燕東升任松省省廳,單朝鳳隨夫升入省城銀行任副行長。
——別燕南亦升入省城,王宗秀隨夫遷入省城,如愿以償考到教師資格,當了一名小學老師。
——至此,松市就只剩下別棠棠一個人在了。
應雨時曾經勸過她,希望她能跟著兄長們一塊兒去省城,這樣的話,兄妹姑嫂之間也有個照應。但別棠棠不肯,一是她奶奶還在,她舍不得離開奶奶;一是她覺得她現在在鋼鐵廠里已有的榮譽是她靠雙手掙來,她舍不得放棄、從頭開始。
應雨時又希望棠棠可以盡快解決婚姻大事,但棠棠表示:她就是沒有遇上喜歡的人,所以她不想結婚也不愿意處對象……這讓應雨時十分無奈。
——姜女士為了照顧小黎鏘,曾動過退休的念頭,但被梔梔勸住。于是姜女士花錢請了一個姜家的四十多歲的女性鄉(xiāng)下親戚過來,讓幫著帶小黎鏘,平時在家呢有趙阿姨幫著看,姜女士下了班趕回來再教養(yǎng)一下兩個孫子……倒是比她辭職帶孩子強。
——黎家、姜家的親戚們,變化都不太大,從軍的從軍、從政的從政,大家都穩(wěn)穩(wěn)當當。
在梔梔和黎恕的學習和工作方面:
——梔梔順利畢業(yè),已經拿到了碩士學歷,目前正跟著黃教授讀博。
在黃教授的幫助下,梔梔申請的“淡化海水無土栽培農作物”的項目已經立項,梔梔準備把這個項目拿到海鷗島去做一期實驗。
——黎恕的學習進度比梔梔稍慢一點,畢竟他所涉及的學科多,項目也更復雜。他倒也不著急,只是按部就班的繼續(xù)一點一點開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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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就到了一九七八年的暑假。
梔梔和黎恕終于風塵仆仆地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海鷗島。
說起來,梔梔和黎恕是六七年來到的海鷗島、七三年離開,七八年又回到了這座美麗的海島上,忍不住思緒萬千。
海鷗島和正義島似乎還是以前的模樣兒……
但細看下來,又有著種種不同。
雙島早就成為遠近聞名的示范性基地,不但是“優(yōu)質農產品展示與培育中心”,同時也是整個南方八省幸福指數最高的“富裕生活小區(qū)示范中心”。
其中,海鷗島是優(yōu)秀農產品展示中心:
——海鷗島上的目測可使用土地,已經全部開發(fā)為實驗田,井井有序地種植著各種優(yōu)質作物。
——從年頭到年尾,都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單位和組織過來,一是參觀、一是培訓。
——當初梔梔離島時,海鷗島上已經有七個科研項目,到現在已經承接了一十一個科研項目。當然,海鷗島為科研主島,這幾年來,南瓜島、東陵島等一些島嶼逐漸成為海鷗島的輻射區(qū),也成為了科研島。
——為保證海鷗島的工作環(huán)境,目前島上只安排了值班宿舍,只有在島上值班的知青們才會暫時住在海鷗島上。
那么,大家都住到哪兒去了呢?
當然是住到了隔壁的正義島。
正義島是富裕生活小區(qū)示范中心:
——正義島上現在共有近三百戶住家。原來的叔叔爺爺們,有一部分人和珍珠山的嬸嬸姨姨們聯姻,還有一部分人則與南陵附近的寡婦結婚,這部分人不滿百戶,他們結合之后,大約有三四十戶人養(yǎng)育了孩子。
——正義島上還有一百多個叔叔爺爺們,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不愿意再結婚了,所以他們住進了集體宿舍去。
——還有近一百戶人家,則是在這幾年里,在南陵地區(qū)結婚、遷居的知青們。他們是目前海鷗科研中心的維護者,也是雙島社隊的成員。他們把家安在正義島,平時往返于海歐島和其他科研島,有時也會領著雙島社隊的任務出差……
所以正義島上的房屋被修建得整齊漂亮,多以樓房為主。
三百多戶人家,約有一千一三百人。六十歲以上的老人一百多,四十以上的中老年人一百多,三十以上的中年人一百多,三十以下的年青人三百多,十歲以下的孩童也有近一百個……
為此,島上設立了醫(yī)務站、學校、圖書館,還有小賣部、文體中心、電影院、公共食堂等基礎設施。
雖然比不上大城市,但在南陵來說,正義島上的居住條件算是最最最好的了。
梔梔和黎恕來到了海鷗島,大家都高興壞了!
這會兒大家陪著梔梔和黎恕參觀完海鷗島和正義島后,便拖兒帶女的坐在昔日的食堂里聚餐,熱烈地聊起天來。
大家都變了許多。
當初和梔梔一塊兒登島的十一人里,除去梔梔,還有洪禾禾、李晴玉、方麗娟,陶容冶、申書華、陳躍進、李愛國,后來又多了龍強、高甜甜、于露和傅明宇……
那會兒除了龍強、高甜甜、于露和傅明宇,其他人都是十七八歲的青澀少年。如今大家都成了奔三的成熟人士,男性穩(wěn)重沉靜,人人都被歷練成能獨擋一面的主力軍;女性多半因為生育的原因略較從前豐腴了些,但人人都帶著自信、以及濃厚書卷氣、與不服輸的韌性兒。
梔梔含笑一一看向小伙伴們:
——洪禾禾與梔梔同年、小月份,今年也是一十八歲,禾禾已經和大周結了婚,也是生了兩個娃,大娃比黎錚小八個月,一娃出生剛半歲。
——李晴玉和申書華,是和梔梔、黎恕同時結的婚,他倆生了三個孩子。大娃比黎錚大三個月,今年五歲,一娃兩歲半,三娃也是半歲大。
——陶容冶和于露是七四年結的婚,他倆只生了一個男孩兒,今年三歲。
——陳躍進選上工農兵學員,去上大學的時候,和一個女同學結了婚,兩人是今年才回到的海鷗島,目前還沒要孩子。
——李愛國和老家的未婚妻結了婚,也生了兩個孩子。但他妻子不愿意隨夫,就一直帶著孩子住在老家。他每年春節(jié)會回去陪伴妻兒,他的妻子是小學老師,每年暑假會帶著孩子們過來住兩個月。
單下來的,就是龍強、高甜甜和傅明宇了。
說來也是令人感到唏噓。
龍強和高甜甜本是公認的情侶,兩人經歷風雨、同甘共苦,最終卻……一直沒有結婚,不得不讓人感到惋惜。
傅明宇呢,就更讓人感到唏噓不已了。
——他為棠娘苦守八年,可棠娘至今未歸。
旁人不知道棠娘生了個女兒,梔梔和黎恕卻是知道的。不過,當年棠娘留話給梔梔,說一去三年返,這都已經過了七八年了,棠娘怎么還沒回來?
殊不知,梔梔含笑看著日思夜想的小伙伴們,小伙伴們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人人眼里含著淚光。
“梔梔,你總算回來了!你知道嗎你是離島最久的人,這些年來,我們全都輪流出去上大學了,大家都回來了,就你沒回來……雖然知道你一直回不來是因為學業(yè)和工作的事,但你知道嗎?當我們在島上遇到事情的時候,第一個想法就是……如果梔梔在就好了!”
“現在梔梔回來啦,以后就好了!”
“梔梔啊你怎么不把你家鐵蛋和鐵柱帶過來啊?”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出來啊,反正我是看出來了,十年前梔梔就是現在這個模樣兒、這副身段兒,現在十年過去了,梔梔還是老樣子!倒是我們,看看,禿的禿、肥的肥……哎喲!”
“去去去!我這是剛生完孩子不久,吃出來的月子肥,李愛國你一男的你也有月子肥嗎?”
“李愛國,你要是不會說話呢也可以不說!”
眾人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梔梔笑道:“我沒把孩子們帶過來……是因為我和黎恕有新任務,可能還得走,要是把孩子們帶過來了,反而還沒人管教,不如讓他們跟著奶奶呢!”
洪禾禾眼睛一亮,“又有新任務啊?什么新任務……哎梔梔,快說來聽聽!”
梔梔看了黎恕一眼,笑了笑,正準備開口——
突然有人大喊道:“梔梔?是不是梔梔回來了喲?”
第444章
梔梔聽到這把熟悉的聲音,連忙站起身,朝著門口跑去,“辮子爺爺!”
果然,辮子爺爺笑吟吟地站在食堂門口,激動地看著梔梔,“丫頭啊,你總算回來了!”
林小滿扶著辮子爺爺,也驚喜地看著梔梔。
梔梔和小滿打了聲招呼,然后看著眼前身形佝僂、皺紋滿面、禿瓢上的沖天辮變得既細薄又雪白的辮子爺爺……
一時間門,她熱淚盈眶。
辮子爺爺他……
老了。
在梔梔離開的五年里,其實正義島的人,每個月都會給她送一次魚。
前幾年辮子爺爺還會去,后面兩年,辮子爺爺就不大去了。
梔梔問過幾回,胖叔叔喟然長嘆道:“他老啦……可能是胃不好,吃不下東西,又拉血又咯血的,最近一次下了海,沒抓到什么魚,回去還感冒發(fā)燒了,躺了七八天才好……徐擁軍就不讓他下水了。”
雖然知道辮子爺爺的近況,可親眼看著他……
梔梔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難受。
“爺爺!”她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哽咽。
林小滿扶著辮子爺爺進了食堂。
梔梔上前,扶住了辮子爺爺的另一條胳膊,一塊兒把辮子爺爺扶到條凳上坐下。
辮子爺爺環(huán)顧四周,看到了黎恕。
黎恕連忙上前向辮子爺爺問好。
辮子爺爺又問道:“梔梔啊,鐵蛋呢?還有……聽說你還生了個小的,叫鐵柱?”
梔梔含笑點頭,“鐵蛋要上幼兒園,鐵柱太小了又不會走、又不會說話,所以我把他倆留給他們奶奶照顧了。”
辮子爺爺連忙說道:“哎,我們正義島上也有托兒所!你把他們帶來,有人照顧的……”
一時間門,梔梔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剛才當著年齡相當的小伙伴們,她倒是可以坦蕩蕩地告訴大家,不帶孩子來,是因為她和黎恕即將投入忘我的工作之中,實在無法顧及孩子。
可她要是真這么對辮子爺爺說了……
依著辮子爺爺對她的無限包容與支持,勢必身先士卒!
但辮子爺爺已經老了啊。
梔梔沉默著,沒說話。
這時,高甜甜開了口,“辮子爺爺,剛才梔梔還說,本來她也想把孩子帶來的……可這么一來,鐵蛋奶奶就寂寞了呀。梔梔和念之為了工作,不能陪伴在長輩身邊,那么把孩子留給他們,倒也算是盡孝。”
辮子爺爺連連點頭,“對對對!是我沒有想到這一點啊!”
梔梔看向高甜甜。
高甜甜朝著梔梔一笑。
梔梔也笑了。
辮子爺爺又問起了梔梔家里人的情況,別家父母怎么樣、黎家父母怎么樣……又說起當家別黎兩家父母來到海鷗島做客的時候,他教老黎和別逢君怎么釣魚的事兒……
大家特別開心。
午飯時分,林小滿嫻熟地幫辮子爺爺整好了一碗湯泡飯——在白米飯上澆點兒菜湯,用勺子把米飯粒兒壓得碎碎的,又找負責掌勺的人讓蒸了一個蔥油雞蛋羹,給辮子爺爺準備的菜,也是綿軟的南瓜泥、蒸魚肉這樣的容易吞咽和消化的。
林小滿還想喂辮子爺爺吃飯。
辮子爺爺老大不樂意的,“我自己吃嘛!我也沒老到這程度……”
林小滿無奈地說道:“你說的啊,你自己吃!那你要吃完哦!”然后就把勺子遞給了他。
辮子爺爺賭氣拿著勺子舀了一勺湯泡飯,又盯著那一勺子混著稀爛米飯碎、南瓜糊和被刻意壓成泥的魚肉,喃喃說道:“像shi一樣……”
說完就恨恨地將勺子懟到嘴邊,視死如歸地吃了。
梔梔忍不住偷笑,卻又心酸不已。
“梔梔啊,你想不想吃藍腳花龍?”辮子爺爺擠眉弄眼地對梔梔說道。
梔梔當然知道辮子爺爺的言外之意,笑道:“現在不想——”
為了不讓辮子爺爺失望,她撒了個謊,“我最近腸胃不好,黎恕不讓我吃生冷……不過,好些年沒吃著地道的雙島海鮮了,還是挺懷念的。一會兒我就和黎恕去海灘上走走,趕趕海。”
辮子爺爺連連點頭,“要得要得!”
大伙兒吃完午飯,林小滿要扶辮子爺爺回去休息。辮子爺爺不肯,“我再跟梔梔說說話哩!”
林小滿不同意,“醫(yī)生說了你要多休息!想跟梔梔說話,什么時候都可以,但是該休息的時候就得好好休息!”
梔梔倒也勸道:“爺爺你先回去,一會兒我下午過去看你。”
“真的?”
“真的!”
辮子爺爺笑了,“那要得嘛!你過來看看我們的養(yǎng)老院里頭嘛,花花草草都養(yǎng)得很漂亮喲!我和瘸子七住一個屋,是樓房咧,屋里很光亮的,有床……床鋪很軟和!梔梔你下午過來喲,爺爺給你留了去年冬天撿的板栗,烤熟了吃,又香又甜又糯!”
辮子爺爺的笑容里飽含著滿滿的驕傲與自豪。
梔梔含笑點頭,“好,我四點半肯定到。”
辮子爺爺這才跟著林小滿走了。
梔梔和林小滿的關系比較一般,剛才見面時,因見林小滿一臉的憔悴與疲憊,她也不敢多問,怕自己說錯了話。這會兒林小滿扶著辮子爺爺走了,梔梔才小小聲問洪禾禾,“小滿近況如何?”
洪禾禾嘆道:“別提了!說起來就是傷心事兒!”
“怎么了?”
洪禾禾說起了林小滿的事兒。
幾年前,林小滿聽從父母的安排,回鄉(xiāng)結婚。皆因男方家里說,只要小滿和他家兒子結了婚,就給小滿安排調離、還給安排回城崗位。
小滿趁著春節(jié)回老家時,同意了,和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結了婚。
可結了婚以后,男人又說,得讓小滿懷了孩子,他才能幫小滿解決回城問題。沒法子,春節(jié)過完,小滿又回到了正義島……并且發(fā)現,她真的懷孕了!
男人聽說了,欣喜若狂,立刻動用一切關系,還真的給小滿辦好了回城調令、和崗位指標。但在小滿興高采烈拿著調令準備離開時,小滿收到了老家她的老同學寄來的信。
老同學在信中,告知小滿真相。
——原來,小滿已經是男人的第五任妻子了。他的前四任妻子都生不出孩子,所以每一任妻子都只跟他維持了三四年的婚姻,就以離婚告終。而且這男人的第一任、第二任前妻皆在本地,第三任、第四任妻子娶的都是外地農村姑娘。
他的第三任、第四任前妻離婚后就回了娘家,大家也不知道那兩個女人的想法、更加不知道男人和這兩個女人之間門的婚姻是怎么樣的。
倒是聽他的第一任、第二任妻子說,這男人在夫妻生活里……根本不行!
于是,當老同學聽說林小滿要嫁這個男人的時候,吃了一驚!她本想告知小滿實情,奈何小滿被林家人看管得太嚴格,她幾次上門找小滿玩兒,身邊都有小滿的父母、兄嫂或者侄兒侄女。
沒辦法,老同學只能眼睜睜看著林小滿高高興興地嫁給了男人。
思來想去,老同學最終還是決定將這男人的情況告知于林小滿,并且在信中千萬交代: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些話是我說的,畢竟我還要在本地生存。
林小滿看到了這封信,當場就愣住了。
她臉色慘白,當即暈死過去。
與她共事的孔蘭薇被嚇壞了,趕緊搖著小船兒把懷著孕的林小滿送到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
林小滿蘇醒以后……
她與孔蘭薇朝夕相處多年,早就處成了親姐妹。當下,她就把那封信遞給孔蘭薇看,又嚎吻大哭了起來。
孔蘭薇看了信,也被嚇住,目光落在了林小滿的肚子上。
——小滿已經懷孕三個月了啊!
“有沒有可能……是你老同學搞錯了?”孔蘭薇問道。
林小滿哭道:“其實我也有覺察到,就是不敢肯定……”
原來,洞房那天晚上,林小滿被灌醉,夫妻行房的時候她都暈暈乎乎的,就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她被痛到清醒,聽到男人喘著粗氣喊了聲“嫂子”……
她被嚇住,當即喊了男人的名字。
從此,男人再也沒有說過話。
第二天,她問男人,為什么半夜的時候要喊她“嫂子”?據她所知,她男人是家里的長子,底下還有三個弟弟。最年輕的也已經三十了,三個弟弟都是有家室的。
男人的臉色差極,但安慰她說,是她聽錯了。
林小滿只好把這個疑惑壓在心底。
另一個讓她感到很疑惑的就是:她和男人結婚二十多天,男人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她,夜里簡直熱情似火,白天卻對她很冷淡。
而且每天夜里都是從她睡熟了以后開始,她要求開燈,男人從來不允……而且一晚上來好幾次,她實在受不了,在男人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第二天白天她又有些擔心,會不會下口太重,便用手碰了碰男人的肩。男人當即有些惱怒,還罵她不檢點……小滿呆住,急忙解釋,“我就是想問問你,昨晚上……我是不是把你咬疼了。”
沒想到男人的臉更黑了,怒氣沖沖地把門一摔,走了。
林小滿覺得詫異極了。
晚上的男人、和白天的男人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但不管怎么說,當時春假結束,她要回海鷗島了,白天的男人才開始才她體貼了起來,還千萬交代,如果一旦懷了孕,就一定要好好照顧好她的身體,只要她懷了孕,他立刻想辦法把她調回來。
頓了一頓,男人又告訴她,他想帶著她和她腹里的兒子遠走高飛。
林小滿覺得很奇怪——她之所以和他結婚,還不嫌棄他是個四十歲的老男人,為了就是回城,結果他還想和她離開家鄉(xiāng)?
她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結果,男人的臉又黑了。
兩人不歡而散。
直到現在,林小滿收到老同學寄來的信……
再聯想到洞房那天晚上的那聲“嫂子”,她咬在對方身上的牙印,以及……男人說,他想帶著懷孕的她離開小城???
林小滿猜到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可能性。
孔蘭薇也被嚇住。
兩人三再權衡,決定讓徐擁軍去一趟林小滿的家鄉(xiāng)小城,打聽一下情況。
于是,徐擁軍冒充林小滿的遠房表哥,去了小城,先是秘密找到男人的第一任、第二任妻子打聽情況,然后又去其他的地方找到男人的第三任、第四任妻子打聽,這才知道:
林小滿的丈夫根本就是個性無能!他和第一任妻子還有過幾次夫妻生活,但妻子始終懷不上,再加上他脾氣不好,憤而離婚。娶第二任妻子的時候,就基本沒有同房過,后來妻子也提出了離婚。
又由于男人的幾個兄弟雖然都有生育,但正好膝下都只有兩三個女兒一個兒子,誰也舍不得把唯一的兒子過繼給男人。
于是,男人的父母就想出了一個損招:
娶外地的農村媳婦兒,然后讓男人的其他兄弟上,懷了孩子……無論男女都記在男人名下!
于是,第三任妻子過門以后……當天夜里妻子就覺察到不對,由于妻子長年勞作,力氣比較大,直接把男人的兄弟給打趴下了,開燈一看,妻子萬分憤怒。
這時男人和父母連忙沖出來,解釋是兄弟喝醉了酒,還裝模作樣的痛打了兄弟一頓,然后再求妻子原諒,這事兒才勉強過去。
過了一段時間門,男人找機會把妻子灌醉,再讓兄弟進了他和妻子的臥室……第二天一早,雖然事成,但妻子也知道了真相。憤怒的妻子直接把男人家亂砸了一通,揚言要讓所有人知道這一家子的齷蹉事兒!
男人家里慌了,千求萬求,又想盡一切辦法拖延了兩三個月,見那次事成、妻子卻并沒有懷孕,只好賠給妻子一大筆錢……兩人離了婚。
男人的父母還是不甘心,就張羅著為他娶了第四任妻子——也是一個農村姑娘。這位妻子非常安靜乖巧還十分順從,就是……相處幾天后,家里人明白了,他們被坑了,這根本就是一個連自理能力都沒有的傻子。
男人的父母又不甘心了,就怕傻子生出來的還是個傻子。于是就把傻子退了回去了,為了拿回彩禮,還扯了好長時間門的皮,最后也沒能全額拿到……
最終,男人的父母把目光放在了過年回家探親的女知青們的身上。
他們相中了林小滿。
其實林小滿的家里人未必沒有聽到過男人家里的事……但男人給彩禮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林家人喜滋滋地以親情為挾,日夜轟炸般地給林小滿做工作,最終讓林小滿點了頭。
當時林小滿已經二十五六歲了,但心性還是單純的。
畢竟來到了正義島以后,沒人欺負過她,叔叔爺爺們把她當成晚輩,孔蘭薇和徐擁軍又把她當成了親妹妹……她在正義島上沒有經歷過任何挫折。
所以——
當徐擁軍搜集到所有的證言和證據,并且?guī)У搅中M身邊時,林小滿崩潰了!
她發(fā)瘋似的捶打著自己的肚子,并且毫不猶豫地去醫(yī)院做了手術……
她給男人寫了封掛號信過去,信里只寫了男人的四個前妻的姓名、年齡、大概的居住地地址,以及她把她做人流手術的單子附上,還把調令也撕碎了一塊兒附件,最后在信上提出了離婚。
半個月以后,男人風塵仆仆地趕到正義島,跪在林小滿面前求她原諒,他說他愛她,就算沒有孩子他也愿意和她過一輩子,求她不要離婚。
林小滿憤怒地痛打了男人一頓,說如果不離婚,那她就把他的秘密公之于眾……
男人不愿意,還做低服小的照顧了林小滿一個多月。見林小滿態(tài)度堅決,他最終還是同意和她離婚。
應該是男人和林小滿離婚后,男人的父母去找林家要回彩禮,林家人這才知道林小滿已經做了人流、還和男人離了婚,也氣急敗壞地專門跑到正義島來罵林小滿。
林小滿披頭散發(fā)地和兄嫂對罵,斷絕關系……當然了,在正義島上,林小滿的兄嫂是討不到半分好的,最后只好罵罵咧咧地走了。
可笑的是,那對夫妻走了以后,可能是覺得林小滿插隊的正義島被建議得很好,還像個無事人一樣,寫信過來給林小滿,問能不能把林小滿的那個只會吃喝啃老的懶侄子也安排到正義島……
林小滿回信:只管來!我保證把他推海里!
后來就沒了下文。
從此,林小滿再也沒有提過要離開正義島的話……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原本活潑的林小滿變得消沉了,人也憔悴不堪。
情況介紹到這兒,洪禾禾忿忿不平地對梔梔說道:“小滿還是心軟,當初事發(fā)的時候,我就說非得讓那死男人賠一大筆錢給小滿不可!小滿卻一心只想離婚……后來她哥嫂來鬧事兒的時候,我也說讓她找她哥嫂要一筆賠償……她也是不肯,梔梔你說,她氣人不氣人!”
梔梔欲言又止。
一旁的高甜甜說道:“禾禾,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小滿性格溫馴,一是她并不圖錢,二是她這么做了……其實是在斷她自己的后路。”
梔梔緩緩點頭。
洪禾禾愣住,“什么?斷她自己的后路?”
高甜甜說道:“她沒要那男人一分一毫,所以那男人才沒臉再來找她。你也親眼瞧見了,當年那男人來找小滿的時候,哭成那個樣子……你再想想,如果小滿拿了男人的錢,后續(xù)會發(fā)生什么事?”
洪禾禾呆住,“會發(fā)生什么事?”
方麗娟罵道:“這你都不懂?但凡小滿拿了那男的一分錢,小滿的哥嫂就不會停止對小滿的騷擾啊!”
洪禾禾這才恍然大悟。
高甜甜繼續(xù)解釋道:“小滿也沒要她哥嫂的一分一毫……從此以后,也只有她哥嫂欠她的,她可沒欠過他們。所以當她哥嫂厚顏無恥地寫信給小滿,想把兒子托付給小滿的時候,小滿才能罵得那么暢快……”
梔梔連連點頭,“人的性格不同,處理事情的方式也就不同。”
洪禾禾還是有些意難平,嘀咕道:“可我們小滿招誰惹誰了?平白無故的被人這么欺負……”
“算計她最狠的,其實是她的哥嫂,這才是最讓她痛苦的。”高甜甜嘆道。
洪禾禾發(fā)了狠,握拳說道:“哼,小滿以后可一定要爭氣!要有大出息,氣死那些傷害過她的人!”
聞言,梔梔失笑,又搖了搖頭。
高甜甜猶豫半晌,小小聲對洪禾禾說道:“不是告訴你了么……性格使然,小滿她……本來就不一個愛出風頭的姑娘。”
第445章
感嘆了一回林小滿的遭遇過后,梔梔把小伙伴們全都集中了起來,在辦公室里召開了一個小型會議。
如今種島的任務已經成功立項,在場的又都是昔日和她一塊兒打拼過的小伙伴,可信度高。于是梔梔拿出一幅國內通用的世界地圖,先讓黎恕掛上,再翻找出一幅她和黎恕在米國買的世界地圖,也一塊兒掛上了。
“大家來看看這兩張地圖有啥不一樣。”梔梔笑瞇瞇地說道。
大家便輪流上前,仔細看了看這兩張地圖。
洪禾禾看得眼睛都快瞎了,她揉揉眼睛,答道:“乍一看……差不多吧?”
梔梔笑了,“本來也是都差不多的。”
洪禾禾愣住,“那為啥還讓我們看?我還以為要來找不同呢!”
梔梔又問,“那這兩張地圖……有什么不一樣呢?”
洪禾禾,“這題我會!這一幅世界地圖,是我們國家的,所以呢,我們國家在地球上的地理位置,處于中心地帶!旁邊那個米國的地圖呢,是以它們國家的地理位置為中心……”
“洪禾禾同學說得很對。”梔梔忍不住笑了,“同學們……我真的感覺到,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大家都笑了。
梔梔這才笑著說道:“所以……”她將手指放到了種花國印制的世界地圖上,說道:“地球是圓的,我們假定自己是地球的中心,看看我們的鄰居……”
接下來,梔梔讓黎恕上場,向大家簡單地解釋和介紹了一下種花國的地理戰(zhàn)略位置。
首先,種花國的地理位置就是全球最佳,所以它才是四大文明僅存至今的唯一碩果。
——東、南面均臨海,有天然的港口與開放式的領空。而且東、南又不像其他的大陸塊那樣直接臨海,總被霓虹、爪哇島等島國半包圍,這就造成了……種花國歷來很少直面臺風的攻擊。
——西部是高原,惡劣的環(huán)境就是最好的防御帶。
——北邊兒是茫茫荒漠,鄰國地廣人稀,無意且無力冒犯……
這樣的地理環(huán)境極適合修養(yǎng)生息。
放在軍事上說,種花國是個天然的宜守之地。又由于種花國人民天生善良、溫馴的個性……人民就想關起門來好好過日子,對于其他國家的版塊擴張計劃一點兒也不感興趣……所以主流思想認為,我們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
黎恕一邊說,大家一邊連連點頭。
跟著,黎恕又帶領著大家一塊兒看米國版的世界地圖。
他先是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米國的建國歷史,把他和梔梔去米國看到的那個紙醉金迷的世界大致說了說……
然后又簡單地說了一下米國在一戰(zhàn)、二戰(zhàn)中扮演的角色,尤其在二戰(zhàn)后米國主導的好幾次國際會議,都有對種花國特別不友好、甚至可以說惡意滿滿的一些條件……
以及種花國建國后米鵝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的博弈與較量,種花國因為貧窮、基建落后、工業(yè)基礎幾乎沒有,被夾在中間風雨飄搖的地位……
眾人的情緒全都被調動了起來。
此刻,人人都攥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
最后黎恕說道:“現在我們回到這張米國版的世界地圖上來,大家可以看看,現在它位于世界的中心,所以你們看,它的天然港口分為東岸、西岸,去往歐洲、或者亞洲都很方便……以及,它在A國、B國、C國D國全都有駐軍在……這代表了什么?”
“這代表著,它想要稱霸全球!”黎恕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它要稱霸全球,勢必會打壓我們了!那么,我們就真的只能……汝為刀咀,我為魚肉?”
洪禾禾大聲說道:“當然不能了!誰也不能阻止我們靠自己致富!”
黎恕點點頭。
“所以我們必須要未雨綢繆!我們不能一直等著別人來打我們啊……對不對?”
眾人齊齊點頭。
黎恕說道:“國家會制訂出很多辦法來保護群眾,我們海鷗島和正義島是祖國最南端的陸地形島嶼了,我們接受的任務就是……在最最最南端建造適合生存的島嶼,來配合往來船只的補給。”
“如果找不到這樣的島嶼,那我們就……自己建一個適合生存的島嶼出來!”黎恕一字一句地說道。
眾人驚呆了。
洪禾禾急道:“在大海里頭……建個島???”
黎恕點頭。
洪禾禾,“我的天吶在海里怎么建?把喜馬拉雅山給轟平了,推進海里啊?”
黎恕居然還認真想了想,說道:“禾禾說的是并不是沒有道理,但要真把喜馬拉雅山給轟平……難度很大,再搬到南海來?也是很費力氣的吧?”
“就是啊!這怎么可能呢?”洪禾禾說道。
許久沒說話的龍強輕聲說道:“這不就是愚公移山、精衛(wèi)填海嗎?”
黎恕緩緩點頭。
眾人再次陷入沉默。
梔梔站起身,對大家說道:“同學們,就像龍強說的那樣,這其實就是一個愚公移山、精衛(wèi)填海的超級工程。可能不會像我們建議海鷗島那樣,那么的順利……第一年開荒,第二年就能吃上自己親手種出來的糧食……”
“想在外海勘探出淡水,然后依地勢在合適的地方種出幾個島,還要在島上做建設,建房子、修碼頭和機場,種蔬菜種莊稼還要綠化……依我們眼下這樣的簡陋條件,除了一雙手、什么也沒有……想要達成目的,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不一定能看到效果的……”
“那我們……是不是就應該放棄呢?”梔梔反問大家。
眾人全都皺起了眉頭,眼睛又齊唰唰地看向了米國版世界地圖——黎恕是軍人,他又是負責這個項目的。現在國家這么窮,卻依舊下狠心要做這個項目……也就是說,這是要勒緊褲帶也要干的事兒了?
梔梔緩緩地說道:“不、我們不能放棄!這件事……可能會犧牲我們這一代人的青春,但肯定惠及兒孫!”
陶容冶第一個舉手,擲地有聲地說道:“我贊成梔梔的決定!”
眾人都笑了。
多年過去,陶容冶依舊是梔梔最忠實的擁躉者。
于露也朗聲說道:“我也贊成梔梔的決定!”
慢慢的,眾人眼里都閃爍著淚光。
龍強,“我贊成梔梔的決定!”
高甜甜,“我贊成梔梔的決定!”
洪禾禾,“我贊成梔梔的決定!”
大周,“我贊成梔梔的決定!”
于麗娟,“我贊成梔梔的決定!”
……
梔梔笑了。
她哽咽著說道:“同志們、朋友們,這一次我們很有可能……會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在做無用工,哪怕辛辛苦苦做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未必能做出成績來……如果大家不想參與這個項目,我是不強求的。可我,又很需要一個配合默契的團隊……”
洪禾禾大聲說道:“梔梔你別猶豫了!我同意的!這事兒咱干了就完了!別說三十年都做不出成績來……三十年以后我退休了,讓大石頭和小石頭(禾禾的兩個兒子)接著干!只要方法是正確的,總能干出成績來!”
其他人也連連點頭。
梔梔拉著黎恕,向小伙伴們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大家了!”
接下來,梔梔和黎恕又跟大伙兒約定好,晚飯后再開一次會議。
于是大家散會。
洪禾禾他們還領著雙島社隊的活計,要去上班兒。
梔梔想去隔壁的正義島看看叔叔爺爺們;黎恕呢,想去海鷗島軍營問問情況……夫妻倆各就各位,約定下午五點鐘左右,黎恕去正義島接梔梔。
梔梔自己架著小船兒去了正義島。
這會兒是下午三點多鐘。
大多數需要工作的人們全都已經離了島,留在島上的……人數多、且最熱鬧的地方就是正義學校了。
由于島上的幼童比較多,所以目前只開設了托兒所和小學。
孩子已經睡醒了午覺,分班跟著老師在小操場上上體育課,正在練習拍球;也不知從哪個教室里傳出孩子們整齊稚嫩的歌聲——
“當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梔梔忍不住笑了。
幾個教導孩子體育的老師,是原來南陵鎮(zhèn)上的男知青,隔著欄桿看到了梔梔,連忙跑了過來,激動又興奮地問道:“梔梔?梔梔你回來了?要不要進來看看?”
梔梔想著她和辮子爺爺的約定時間快到了,就搖搖頭,“下次吧,我今天和辮子爺爺約好了要去看看他……對了,這幾年來,你們過得怎么樣?”
“我們啊,這幾年過得可好了!”男知青笑道,“你是不知道哇,過年的時候我們都有回老家,總覺得老家那邊兒的人啊,過得還沒我們好!住的房子沒那么漂亮,工作也不如我們體面,更別提工資了……”
“再就是啊,呆在這兒南陵最大的好處,就是海鮮管夠,大米、面粉、黃豆紅豆什么的……我們吃的可都是品相最好的……那日子確實過得很幸福!”
梔梔笑了。
說著,男知青又撓了撓頭,說道:“就是啊……現在出了知青返城政策,這讓我們覺得有點兒……不知怎么選才好。都是下鄉(xiāng)插隊的知青,誰不是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這兒的?那現在,到底回還是不回?回去了,以后的工作前途能比在這兒強嗎?要是不回,又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兒……”
梔梔面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是啊,這確實是個難以抉擇的問題。
男知青對梔梔說道:“好了梔梔,下次再跟你聊天啊,我得給孩子們上課去了!”
“快去吧!”梔梔笑道。
梔梔朝著集體療養(yǎng)院走去。
當初她和黎恕離開正義島的時候,療養(yǎng)院已經初步建好,但叔叔爺爺們還沒有入住。但現在,集體療養(yǎng)院已經變得非常有生活氣息了。
這是一個天井式回字型建筑,共有三層樓高,由東南西北四棟樓組成,每一棟每一層都有十二個房間,每個房間最多可住四人,總計二百人。當然了,住在這兒的爺爺們也沒有二百人,所以大家住得比較寬松,一個房間基本住兩到三個人。
庭院植著草皮、鋪著鵝卵石,用竹子和花樹間隔出悠長又整潔美麗的小樓,還搭了木架讓葡萄、絲瓜、苦瓜等植物來爬藤……所以啊,哪怕是一年四季都處于夏季的正義島來說,這些木架也是涼亭,大白天的在這兒散步,爽涼又怡然。
梔梔沿著庭院里的卵石路慢慢地散了一會兒步……
突然聽到有人喊她,“梔梔?”
她轉頭一看,不由得一怔。
——來人身材瘦削高挑,面容英俊沉靜,皮膚也被曬成了古銅色,就是年紀輕輕生了滿頭白發(fā)。
梔梔嘆氣,叫出了他的名字,“……明宇。”
第446章
數年不見,傅明宇已經變了個模樣。
梔梔初識傅明宇時,傅明宇是個二十四五歲桀驁不馴還帶著點兒傲嬌屬性的男青年,天真不失韌性,熱情而又堅持……
可惜遇上了命中注定的冤家。
算起來,十年過去,傅明宇已經三十五歲,棠娘的女兒也快十歲了……
“梔梔,這些年……你有棠娘的消息嗎?”傅明宇紅著眼圈看著梔梔,表情是絕望的,眼神又暗含著一絲希冀。
梔梔垂首,默默搖頭。
良久,傅明宇長嘆了一口氣。
“她是真的在躲我嗎?”他喃喃低語,漸漸遠去。
梔梔也嘆了口氣。
她也沒有散步的心思,轉身去找辮子爺爺了。
辮子爺爺已經睡醒了午覺,這會兒正在屋里坐著等梔梔。
梔梔一到,辮子爺爺先是很自豪地拉著她參加他和瘸子七共住的屋子:
看看我們這床,一米二寬的!單人床一米二寬,睡在床上都能打滾了!再看看我們鋪的這床墊子!吶,這么厚的一層麥秸桿墊,一年換兩次!麥秸桿墊上鋪了草席,草席上鋪舊布單,布單上是厚厚的一層木棉墊……
梔梔你壓一壓我這床墊子,是不是很軟?
哎喲解放前啊連地主老爺都沒有這么好的床鋪咧!
梔梔你再過來看看我這屋里的柜子……我和老七一人一個衣柜!一人一張桌子!這椅子……特別結實!坐著——它特別舒服!還有這開水瓶、這手電筒、這鬧鐘……我跟你說,咱們這兒的人啊,全都人手一份!
梔梔你說說,現在的生活是不是好哇?
辮子爺爺激動萬分地說道。
梔梔連連點頭。
一旁的瘸子七也說:吃飯的時候那才叫好呢!我也不知道是撿到啥寶了活到現在……現在啊,每天午飯晚飯全都是一葷一素一湯,大米飯管飽!而且米飯還有兩種,一種干飯,一種是煮得濃濃爛爛的軟飯!想吃哪種想吃種,我就愛吃那種軟不拉嘰的飯,不費牙口!
辮子爺爺大笑,“對對對!梔梔啊,要不今天晚飯你就在我們這兒吃?”
梔梔笑道:“沒問題啊!一會兒黎恕也會過來,那我和他就在這邊兒吃晚飯吧!”
幾人聊了一會兒的天,辮子爺爺對梔梔說道:“你不是說,想去趕海?這個點差不多了……走吧!”
梔梔猶豫道:“要不還是不去了吧,爺爺,我們就在院子里散散步也是挺好的。”
——主要是中午辮子爺爺去海鷗島的時候,是林小滿攙扶著去的。
梔梔也不知道辮子爺爺是腿腳不便呢,還是哪兒不舒服,所以寧愿不去。
可辮子爺爺很順溜地拿起了拐杖,豪情萬丈地說了聲“走”,然后一馬當先的柱著拐杖離開了。
梔梔:……
她只好跟了出去。
在路過食堂的時候,梔梔進去借了個背簍和一把火鉗,跟著辮子爺爺一塊兒走了。
別看辮子爺爺柱著拐杖,但走起路還是挺利索的。
梔梔跟在他身后,還得小步快走才能趕上。
到了岸西海灘,梔梔的感覺一下子就來了!
她趕緊脫了鞋襪、挽高了褲腳,爬上了巖礁,拿著火鉗開始翻找……
巖礁上吸附著密密麻麻好大一片藤壺和將軍帽。
梔梔并沒有密集綜合癥,但看到巖礁上層層疊疊的諸多吸咐型貝類……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帶了火鉗過來。
所以很輕松就將這些藤壺從巖礁上敲擊下來,再撿起來放進背簍里就好。
正義島和海鷗島上的食物來源充足,大家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樣,為了吃飽肚子而來趕海。現在趕海成了一種消遣,而大家平時又忙于工作……已經鮮少有人花時間來撬這些殼多肉少的東西了。
但是梔梔弄了不少。
她吭哧吭哧地敲下來一大背簍,氣喘吁吁地背下巖礁,將打回來的藤壺和將軍帽全都堆在沙灘上,再背著空簍子回去繼續(xù)打。
來回打了四五趟,梔梔也累了,這才不再去打藤壺和將軍帽,而是留在沙灘上,和辮子爺爺一塊兒撬貝殼取肉。
辮子爺爺雖然年紀大了,撬殼取肉的動作卻麻利得很。
他隨身帶著個竹柄鐵頭的單叉魚叉,用輕薄鋒利的尖銳鐵叉一撬,貝殼被撬開,再用鐵叉一一剜,肥美的貝肉便殼肉分離了。
接下來,貝肉被扔進背簍里,空殼被甩到遠離海水的沙灘一頭——貝殼焚燒后便是石灰。
現在島上的磚窯用得比較少了,大約兩個月開上幾窯,燒出來的磚塊是用來修補房子的。到時候可以集中將這些貝殼拿到煅燒,制成石灰起一個漚肥的作用。
梔梔和辮子爺爺一邊撬貝肉,一邊聊天。
猶豫片刻,她還是把她和黎恕決定要在外海種島的事兒說了。
辮子爺爺眼睛一亮,“在海里種個島?”
他隨即陷入沉思。
片刻,他說道:“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梔梔瞪大了眼睛。
辮子爺爺傲然說道:“這事兒要是放在十年前……我們兄弟還沒老的時候,正義島二百來號人,每人潛下海里去搬石頭,然后再摞在一塊兒。一人一天搬五十塊大石頭……二百人一天就能搬……我來算算哈,二五一十多個零再加前頭三個零……那一天就能搬一萬塊大石頭啊!”
“那干上三年五年的……肯定能堆起一座山來,山尖尖露出了水面,可不就是個島?再說了,我們選個地勢淺一點兒的、有淡水出口的海底不就得了?做事情要有聰明的頭腦,不要傻乎乎去選那種很深的海溝子嘛!”辮子爺爺繼續(xù)說道。
梔梔笑了。
辮子爺爺又突然沉默下來。
“梔梔啊,要是十年前你給我們布置這個任務的話,那島早就已經種起來了!現在……哎,爺爺老了喲!”辮子爺爺傷感地說道。
梔梔只覺得眼眶熱熱的。
“爺爺,你就不問問我,為什么要去外海種島嗎?也不用問問我,種個島出來有什么意義嗎?明明外海多的是無人荒島,為什么還要費盡心思千辛萬苦地種個島?”梔梔小小聲問道。
辮子爺爺一愣。
“大當家不在么,就由你這個小當家來做決定啊!”辮子爺爺笑瞇瞇地說道,“我們老了,你跟我解釋太多我也不懂……但你年紀輕輕的就有這個能耐把荒無人煙的海鷗島搞得那么好,連著正義島也搞好了……整個南陵地區(qū)都受益嘞!”
“所以梔梔啊,你想要去種個島,這肯定也是天大的好事!爺爺一定會支持你的!”辮子爺爺說道,“我雖然老了,不中用了,但你胖叔還算年輕,他們還好使……我算算哈,嗯,起碼能擠出一百個人來給你用!”
“梔梔啊,你莫要灰心……有你胖叔叔他們在,一百個人花上十年時間,就每天下水搬五十個大石頭,怎么也能幫你把島建起來了!”辮子爺爺安慰梔梔道。
梔梔久久不語。
實際上,她是不敢開口說話。
就怕一開口,就控制不住情緒。
正義島上的叔叔爺爺們,和當初的棠娘一樣,捱過最狠的饑餓、受過最不堪的貧窮、明明上了年紀,見慣了生死、看透了人情冷暖,可他們依舊天真善良。
無論她說什么,他們都信;她想怎樣,他們都配合。
這樣人民太好了啊……
辮子爺爺卻在一旁自言自語了起來,“……梔梔啊,依我看,這下海搬石頭也不是個事兒啊,你說要是在岸上,又重又大的石頭摞在一塊兒,它確實很夯實。但在海里就不一樣了,海水能載重啊,要是石頭壘高了,一波巨浪卷過來就給打翻了呀……哎呀這個行不通、行不通呀!”
梔梔笑了。
這個么,靠在海底搬石頭壘成高山……確實不可行。
但一切辦法都應該拿出來好好分析、商量。有時候,未必只有來自西方的技術才叫科學,咱們種花國有五千年歷史,什么大場面沒見過?
真正的高手出自于民間,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無盡的嘛!
梔梔正準備開口說話——
辮子爺爺突然一拍大腿,“梔梔我想起來了……”
“什么?”梔梔被他嚇一跳,連忙問道。
辮子爺爺激動地直把剛從貝殼里撬出來的肥肥白白的貝肉托在手里,示意梔梔看,又說道:“這事兒……還非大當家不可!”
梔梔盯著爺爺手里的藤壺肉,皺起了眉頭。
辮子爺爺說起了往事,“大當家的水下功夫可不是吹牛的,一般人在水下閉氣兩三分鐘就不行了,我們呢差不多能閉氣五六分鐘吧,大當家閉氣的最長時間是十三分鐘……”
“嗐,我又啰嗦了不是?扯這么遠……梔梔啊我跟你說,大當家會一種捉魚的法子,就在她會在海底利用地勢、珊瑚叢和大石頭來擺個**陣,然后把魚群趕進她提前設好的**陣里,就會困住好多好多魚,我們只要潛下去,在大當家劃了圈兒的地方拿根魚叉子等著叉魚就成……”
梔梔奇道:“**陣?”
辮子爺爺解釋道:“大當家說,魚的眼睛是長在身體的兩邊的,能看到遠處的動靜但看不清楚近處的動靜,所以每次她都會壘一條窄窄長長的通道……把魚群趕進去以后,魚群就只能排著隊在那條窄窄的道上游……咱們就守在出口,出來一條叉一條!”
梔梔恍然大悟。
所以???
“那棠娘是怎么壘那個通道的?”梔梔好奇地問道。
辮子爺爺有些赧然,他再次向梔梔展示手心里的藤壺肉,說道:“我也說不好,好像就是用這種藤壺肉和其他的什么玩意兒一塊兒混合了,拿到海底去粘大石頭……大石頭就很穩(wěn)當了,我們去掰都掰不動!就是大海龜和大章魚也扒不動!”
梔梔一聽,眼睛都亮了!
“棠娘可真厲害啊!”梔梔由衷地嘆道。
辮子爺爺本來還笑瞇瞇的,突然又嘆了一口氣,“可大當家也已經離開……十年了!唉!”
梔梔咬住下唇,“爺爺放心,我會想辦法把她找回來的!”
“什么?”有人失聲驚呼了起來。
梔梔轉頭一看——
原來,白發(fā)俊顏的傅明宇和氣宇軒昂的黎恕正并排而立,兩人就站在距離她和辮子爺爺不遠的地方。
顯然,傅明宇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梔梔的話。
他激動萬分,上前就扒住了梔梔的胳膊,“梔梔!梔梔!!!你知道棠娘在哪……是不是?是不是?”
梔梔被他抓得有點兒疼,想掙脫,“明宇,你冷靜一點兒……”
傅明宇有些癲狂,他雙目赤紅,歇斯底里地說道:“我、我很冷靜!我現在很冷靜!梔梔你告訴我,棠娘在哪兒?她到底在哪兒?”
黎恕當即上前,抓過傅明宇的手,先令梔梔獲得自由,又反手握住傅明宇的手,“明宇,你別著急,你冷靜下來好好聽梔梔說……”
等到他握住傅明宇的手時,才覺察到傅明宇失態(tài)時,手勁兒有多大。
傅明宇沒有理會黎恕,只是含淚看著梔梔,說道:“梔梔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梔梔看了黎恕一眼,說道:“我打算動用手里的關系,讓在新聞聯播里播放尋人啟事!只要棠娘還在國內,她總會得到消息的!”
黎恕立時明白了。
——梔梔是打算動用國安上級甲領導留給她的那個特權號碼!
一時間,黎恕有些猶豫。
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梔梔,沒吭聲。
傅明宇呆了一呆,沒有想到梔梔尋找棠娘的方式是這樣……
他終于冷靜了下來,胡亂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淚痕,顫聲問道:“那、那她會回來嗎?”
梔梔說道:“正義島需要她,她怎么可能不回來呢?”
辮子爺爺點點頭,“是的呀,要是她知道正義島需要她,她是肯定會回來的。”
傅明宇往后退了幾步,突然轉過頭,朝著岸上狂奔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邊跑,一邊瘋狂地大吼了起來。那狂如野獸般的吼叫聲,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他此刻激動而又痛苦不堪的情緒……
梔梔看著傅明宇的背影,不禁有些擔憂,“他這是怎么了?”
辮子爺爺搖搖頭,嘆氣道:“隨他啦!讓他發(fā)泄一下吧!唉,孽緣吶……哪個能想到,這么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五谷不分的富貴公子哥兒,能為了棠娘而在這里耗了十年啊!一個人一輩子……有幾個十年吶?”
梔梔咬住下唇。
是啊,一個人最好的十年青春,全都耗在無盡的等待之中。
這也確實太痛苦了。
第447章
梔梔和黎恕呆在正義島上吃的晚飯。
如今整個正義島、南陵鎮(zhèn)第十二生產大隊已經集體劃入雙島社隊了。也就是說,全民皆社員。
由于島上人口老齡化的特殊性,集體食堂成為社員福利。
像辮子爺爺、瘸子七他們這些已經喪失、或者半喪失勞動能力,年紀為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住在島上享受的是免費伙食、免費醫(yī)療的待遇,外加每個月發(fā)放一套新衣、每個月還能領到兩塊錢的福利。
對于島上其他人來說呢,基本還屬于壯年。所以他們不享受免費伙食、醫(yī)療的福利,但是有工資。
他們都是有家庭的人,大多數養(yǎng)育了兩到三個孩子,當然也有只有夫妻倆的,更喜歡在家里燒飯吃,比較有家庭氛圍嘛。當然了,如果太忙,他們也可以拿著錢上集體食堂來買飯吃。
這會兒梔梔和黎恕坐在集體食堂里吃飯……
誠如辮子爺爺所說,集體食堂的伙食質量,好到出乎梔梔的想像。
據說叔叔爺爺們的營養(yǎng)菜譜,全是傅明宇設計出來的。
一葷一素一湯,葷菜是每人一大塊咸魚蒸雞肉餅,素菜是干蝦鮮貝燜冬瓜,湯是雞架燉香菇。
白米飯管夠,另外還有為了牙口不好的老人們而特意多加水、煮出來的軟米飯。
可能是傅明宇又擔心叔叔爺爺們會嫌棄營養(yǎng)伙食過于清淡,每頓飯還會再加個炒腌菜或者涼拌黃瓜、木耳什么的,再放上一大盆辣椒醬……
梔梔和黎恕是花錢買的飯菜。
既然是花錢買,黎恕毫不客氣地買了四份……
咸魚蒸雞肉餅是很好吃的,雞肉去了骨、剁成泥,口感嫩嫩的,又帶著咸魚特有的海味兒,還配了些粉粉糯糯的芋頭塊,非常美味。
蝦干鮮貝燜冬瓜,里頭的鮮貝肉,就是梔梔和辮子爺爺下午趕海的時候弄的,冬瓜被燉得軟爛,蝦干提鮮、鮮貝肉讓淡而無味的冬瓜塊更加鮮上加鮮……
這道菜可是梔梔的最愛!
雞骨香菇湯也非常鮮美,梔梔一口氣喝上了一大碗!
對于梔梔來說,這頓飯算是非常完美了。
如果不是傅明宇一直坐在她身邊,也無心吃飯,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嘴里第一百零八次的問“梔梔你什么時候去找棠娘”的話……
這頓晚餐可能就更加完美了。
老實講,確實有點兒煩……
可看著白發(fā)朱顏的傅明宇,梔梔實在沒辦法生氣,干脆禍水東引,“這事兒我會交給黎恕去辦,你等著唄。”
黎恕:……
傅明宇立刻轉頭看向了黎恕,更加殷勤地問道:“念之,那你啥時候去找棠娘啊?”
黎恕,“總得等我先吃完這頓飯……”
傅明宇馬上說道:“你還想吃啥?涼拌黃瓜要不要?我再幫你盛點兒?”
黎恕,“再等我睡上一覺……”
傅明宇:???
您能別這么大口喘氣成嗎?
黎恕,“天亮以后我再去一趟南陵的岸防部隊……”
然后他低頭扒了幾口飯,慢嚼細咽了,這才說道:“我才能把消息發(fā)出去。”
傅明宇面《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牢記網址:m.1.上一喜,“那——”
“但是唐棠娘什么時候回來,我可不敢保證。”黎恕說道。
傅明宇面上的欣喜表情一滯。
他又變得有些悵然,“她會回來的吧?念之你說,她會不會因為討厭我……不想回來?”
黎恕看了傅明宇一眼。
傅明宇又轉頭對梔梔說道:“梔梔,如果棠娘是因為我,才不愿意回來的,那你答應我,萬一她躲著我、偷偷回來找你……你可不能瞞著我!你、你一定要告訴我!”
梔梔,“你把棠娘當成什么人了?她要回來,那就是正大光明的回來,不可能瞞著你……”
話一說出口,梔梔突然有些心虛。
——棠娘可是背著人偷偷生下了孩子呢!
所以?
傅明宇不知道梔梔心里的想法,他就是特別著急,“我不管!反正你先答應我!要是她真的避開我、偷偷去找你了……你不能瞞著我!你一定要、要告訴我她的下落!要不然、要不然……”
他看著梔梔,急得眼淚都掛在眼角上,還惡狠狠地說道:“要不然就讓我失足從望海峰上跌下來,先活活摔死,尸體再泡在大海里被魚吃掉!”
“明宇!你給我閉嘴!”
“傅明宇你瘋了嗎?”
梔梔和黎恕齊聲制止。
傅明宇恨聲說道:“我不管,就當我已經瘋了吧……再等不到她,我、我真的快要死掉了!”
說到后來,他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了起來。
梔梔與黎恕對視了一眼,心下微嘆。
為了轉移傅明宇的注意力,梔梔問道:“明宇,現在咱們島上有幾座水車發(fā)電機啊?”
是的,現在正義島和海鷗島全都已經通電了。
但通電程度呢……
正義島只有每天晚上八點至十點,能通上兩小時的電,會有電燈照明;海鷗島那邊呢倒是可以維持通宵有電,畢竟海鷗島那邊的電源,基本是辦公室用電,以及為數不多的幾個實驗棚里會有通宵供電。
再就是海鷗島的軍營里、以及正義島的雷達站也都有通宵供電的。
發(fā)電的來源,就是前幾年在兩個島上興建的水車發(fā)電機。
在別逢君的牽線下,梔梔通過父親的關系,請來了這方面的專家和傅明宇對接,在正義島和海鷗島上巡視過后,指出了幾處地勢落差比較大的地方,還畫出了圖紙,告訴大家要怎么改建,最后還提供了水車制作圖,以及發(fā)電機機芯的生產廠家資料等等。
傅明宇親力親為,一口氣在雙島建了八座巨型的水車發(fā)電機,又號召大家勒緊褲帶節(jié)衣縮食,生生湊到了一筆錢,買回八臺發(fā)電機機芯和大量的蓄電池……
這才保證了島上的用電。
當然了,部隊也跟著雙島添置了他們專用的水車電源。
傅明宇為愛癲狂是事實。
但當梔梔問起他工作的時候,那他也是不含糊的。
他三言兩語就解釋清楚了,又道:“水車發(fā)電機的工作效率其實不太高,但對咱們來說,利用海水落差來發(fā)電是唯一可行的了。電量不多,主要靠蓄電池儲存。平時呢,每天晚上只通電兩小時,足夠大家有燈源洗漱就好。到了周末可以從中午十二點開始供電,一直到凌晨十二點……”
“對了梔梔,我們還買了一臺電視機,吶,就在那兒……呃,現在鎖在那個木箱子里。每個星期天,從中午十二點開始,咱們就會開電視機,大伙兒會全部聚在這兒看電視、看新聞聯播……”
說起工作來,那個對工作極端認真負責的傅明宇又回來了。
這才讓梔梔和黎恕同時松了口氣,當然了,他倆也為雙島越來越好的生活條件而感到高興。
吃完晚飯,傅明宇把梔梔和黎恕送到了分配給他倆的房子里。
他倆的行李一早就已經被送到了這兒。
傅明宇告訴梔梔和黎恕:當初住宅區(qū)建好以后,大家就已經為梔梔和黎恕預留了房子。
這是一套位于頂樓、也就是三樓的三居室的房子,面積不大,才八十多平方,但樣樣家具全都配齊了。主臥的床上甚至還有嶄新的鋪蓋、廚房里有全新的煤爐子、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廚房角落里還擺放著二三百個煤球!
這就是一個可以拎包入住的新居啊!
梔梔打量著這房子,和房子里簡潔的家具與布置……還挺滿意的。
傅明宇對梔梔和黎恕說道:“這屋子是大家一致決定,給你倆預留的。家具呢,是胖叔叔他們去年新打的……之前沒打,那會兒是想著你倆短期內不回來,要是跟著我們一塊兒打家具,等你們來了就變成舊家具了……”
“這些鋪蓋啊、鍋碗瓢盆啥啊、煤爐子煤球什么的……全都是禾禾、晴玉和甜甜他們在前兩個月里給你們添置的。啊對了,家家戶戶都通自來水……”
說著,傅明宇繼續(xù)介紹,“我就住你倆對門302……要是棠娘回來了,我、我就和棠娘住。以后咱們就是門對門的鄰居了……”
他的臉莫名一紅,心中似乎蕩起了幸福的漣漪。
梔梔害怕他一說起棠娘來……沒完沒了也就算了,主要是怕他又發(fā)瘋,趕緊岔開話題,“那其他人住哪兒呢?”
傅明宇解釋道:“你住的是301房,我住的是302房,樓下201房住書華和晴玉兩口子,202房住禾禾和大周兩口子。一樓101房住容冶和于露兩口子,102房住躍進兩口子……”
“那龍強和甜甜呢?麗娟呢?”梔梔又問。
傅明宇道:“咱們住的這一棟是干部宿舍的家庭樓,隔壁單元的格局也跟這邊差不多,房子還空著呢,六套房子就住了一個愛國,他老婆孩子暑假會過來么……但龍強、甜甜和麗娟他們仨說自己是單身啊,不肯搬過來住。所以他們仨還是住那邊兒的單身宿舍……其實他們要是想住過來,也不是不可以。”
梔梔很想對傅明宇說:那你也是單身啊,你怎么也住家庭樓?
她不敢說。
就怕提起這事兒,傅明宇又發(fā)狂。
但也可以從中看出,傅明宇給他自己的定位,就是“已婚人士”……
這時,住在樓下的洪禾禾聽到了樓上的動靜,抱著她的小兒子小石頭蹭蹭蹭上來了,“梔梔!哎梔梔……今天你和黎排長第一次回來住,你再看看還缺什么?先從我家拿……”
李晴玉也聽到了動靜,開了門,端著個飯碗站在門口,沖著樓上大喊,“梔梔啊,你和黎恕回來了?等會兒啊,我給我家孩子喂完飯就上來和你說話……哎小兔崽子你別跑!”
隨之而來的,是李晴玉的小女兒咯咯大笑的清脆聲音。
禾禾的兩個孩子也興奮得嗚哩哇拉一通亂喊。
樓道里的孩童歡笑聲頓時響徹云宵。
梔梔也笑瞇了眼。
她在想,等她和黎恕的工作穩(wěn)定下來,到了暑假的時候,或者是真的可以把鐵蛋和鐵柱接過來……
梔梔不經意看到了傅明宇。
這時禾禾帶著黎恕進屋里去了,因為梔梔這屋子最近以來全是禾禾在打理,所以禾禾一一告訴黎恕,她已經置辦了哪些東西、都放在哪兒……
傅明宇便抱著禾禾的孩子小石頭站在樓道里,他含笑看著懷里的小石頭,聽著樓下小石頭的哥哥大石頭正在和李晴玉的大兒子峰峰吵架,表情溫柔安靜,就愈發(fā)顯得他溫潤如玉……
看得出來,傅明宇是很喜歡小孩子的。
梔梔忍不住又心想,將來棠娘與傅明宇相見,傅明宇又知道了自己已經有個十歲大的女兒的話……又會是怎樣的一副天崩地裂的場面。
誒,梔梔扶額。
第448章
梔梔和黎恕來到海鷗島已經好幾天了。
黎恕按照梔梔的要求,給國安領導撥打了專線電話,請求幫忙尋找唐棠娘。
于是,在這個星期天的七點整,正義島的人們全都守在食堂里看電視——新聞聯播。
節(jié)目播映到一半兒的時候,女播音員突然說道:
“下面插播一條尋人信息——界南省林市南陵鎮(zhèn)正義島的唐棠娘,你已經離開十年了,現在正義島的人民群眾需要你盡快趕回去……唐棠娘,請你聽到尋人信息以后,速速趕回正義島。觀眾朋友們,下面繼續(xù)為您播報新聞……”
正義島眾人皆驚呆。
半晌,大家突然歡呼了起來——
“你們剛才聽到了沒?我們正義島上新聞聯播了!”
“我的天,誰那么大的能耐,能上新聞聯播去找人?”
“梔梔唄!她來的那天我聽到她和明宇說,會上新聞聯播找棠娘……但我沒有想到,這速度這么快啊!”
“星期天的新聞聯播,應該全國人民都在看吧?也就是說,大當家一定會看到的!那……大當家也該回來了吧?”
“也不是人人都有看電視的機會吧?”
“嗐,不看電視也會有人聽廣播的!這電視和廣播是同步的啊!”
“阿彌陀佛,大當家可一定要早點回來啊……”
“大當家一去十年,你們說,她會不會變了模樣兒?”
“我們都老了啊,她肯定也老了吧!”
傅明宇躲在一旁悄悄地擦眼淚。
之前呢,他害怕梔梔和黎恕拖延、不肯在第一時間內發(fā)動所有力量去找棠娘……
現在他最害怕的,就是這則尋人啟事播出去以后,棠娘依舊不回來。
如果她一直不回來,是不是就代表著……她已經不在了?
他越想越害怕……
可他不敢惹梔梔,只好一天到晚的只要一看到黎恕,立刻就把他拉到一旁,不停地問“有棠娘的消息了嗎?”、“要是棠娘避著人回來了你倆可不能瞞著我”、“這些年棠娘給你家梔梔遞了信兒嗎”之類的……
黎恕煩得不行,遠遠地一看到傅明宇就要繞路走。
時間一晃又過了一星期。
梔梔和黎恕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
梔梔先是整合了一下雙島社隊的工作,然后制訂了團隊新的發(fā)展目標的五年計劃。這幾天,她天天忙著上南陵各地實地考研、做現場調查。另外還要再審核和檢查海鷗島目前已有的二三十個科研項目。
黎恕呢,找來胖叔叔和幾個水性好的叔叔們,他們天天搖了小船兒出去,在附近的一片水域里訓練……主要是胖叔叔他們訓練黎恕潛海,以及教給他各種潛水技巧。同時黎恕和胖叔叔他們還實地演練如果在水下搬石頭、壘石頭,如何固定石頭不挪位……
一時間,夫妻倆都被忙得腳不沾地。
這一天,梔梔正在實驗大棚里檢查核對科研日志,突然有人匆匆過來找她,說辦公室有人找她。
梔梔快速核對完數據,收拾好資料,轉身往辦公室趕。
辦公室里門口站著一個剪了清爽短發(fā)、容貌清秀,穿著灰色薄外套,里頭穿了件白襯衣,藍色長褲的年輕女人。
女人一副風塵仆仆地模樣兒,腳邊還放著一個挎包。
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的。
“同志你好,我就是別梔梔,請問……”梔梔打量著年輕女人,朝她伸出了手。
年輕女人也一直都打量著梔梔,聽了梔梔的話,立刻伸出手,與梔梔握了握,然后開始了自我介紹,“梔梔你好,我叫覃蓉,我是李愛國的愛人。”
梔梔恍然大悟,“覃蓉同志,久仰大名了!你這是……剛從老家趕過來啊?哎,一路辛苦了!啊對了,愛國他這兩天不在島上,要不,我馬上找人通知他趕緊回來吧?”
覃蓉握住了梔梔的手,“不,等等……梔梔,其實這次我從老家趕過來呢,是特意來找你的。”
梔梔愣住,“你……是來找我的?”
覃蓉點點頭。
“來,屋里坐。”梔梔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把覃蓉領進了屋。
她先是安排覃蓉坐下,又沏了兩杯熱茶,嘴里也沒停下,問候了一下覃蓉和李愛國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們,又淺聊了幾句旅途是否順利、天氣等等。
兩人坐在了木椅上。
覃蓉也稱贊了一下梔梔的美麗,然后聊了一會兒梔梔的家庭、孩子……
最后,覃蓉斟酌良久,終于開了口,“梔梔,雖然咱倆是第一次見面,但愛國和我在一塊兒的時候,沒少說當年你們十來個小伙伴是怎么同甘共苦的,他和你的關系就像親姐弟一樣!所以我一看到你呀就覺得特別親切……所以呢,我、我就直說了哈!”
“都是自己人,有話就直說。”梔梔答道。
覃蓉嘆了口氣,說道:“梔梔,你也知道現在的政策……當初號召知青下鄉(xiāng),可到底是背井離鄉(xiāng)、骨肉分離的。現在政策好了,允許知青回城了,也是一樁善舉。”
“但這知青回城呢,也是有條件的。從政策上來說,沒有成家的知青才能安排回城。愛國和我結婚已經四年了,他本來是不符合回城的條件,但我家里花了大本錢來走關系,總算是想到了把他調回老家的辦法……”
“可不管我和愛國說多少次,讓他趕緊辦申請調離,他就是不肯!梔梔啊,我知道他有難處……他熱愛工作、喜歡和你們在一起、也舍不得離開。同時呢,他工作能力強,你們也離不開他……但是從我和孩子們的角度來說……”
“梔梔,我是個女人,我也需要丈夫的陪伴啊!我們兩地分居,家里和孩子,他基本沒管過!我們一年只能在一起兩次,孩子剛剛才認得他,就馬上要分離!我生病的時候、孩子們生病的時候、家里需要他的時候他永遠都不在……”
“他還想讓我把工作調到南陵來,說這樣的話,我們一家四口就能呆在一塊兒了。可是梔梔啊你應該知道,國家從去年起就已經恢復了高考,我是老師,我對這方面特別敏感……只有讀書可以改變命運!可南陵的教育水平……”
“梔梔,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所以你應該可以理解我這個當母親的心情……我希望孩子能在教育水平和師資力量更好的地方上學,這有錯嗎?”覃蓉含淚說道。
梔梔嘆氣,對覃蓉說道:“我理解你,但愛國的想法呢?”
覃蓉吸了吸鼻子,眼圈兒紅紅地說道:“所以我才來找你……梔梔,你能不能幫我勸一勸愛國,讓他跟我回去?”
梔梔沉默了。
覃蓉,“我知道你們有更遠大的理想,可你們這兒能人這么多,少他一個也不少……而他是我和孩子們的倚仗,我們更需要他呀!”
良久,梔梔說道:“你先在這兒住下來吧,我這就是托人去找愛國回來……”
覃蓉拼命搖頭,“梔梔,你得幫我勸勸他!要不然啊,他回來了也沒用,只會讓我趕緊回去!我已經跟他說了好多次,他一概不聽……”
“反正這一次啊,我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是他真不同意跟我走,那我就……和他離婚!兩個孩子我也不管了,全都給他,讓他好好嘗一嘗既當爹、又當媽的滋味吧!家庭是兩個人組建起來的,孩子也是我和他共同養(yǎng)育的,憑什么只有我一個人在付出啊?”
“如果我們要一直兩地分居下去的話,那么結婚到底有什么意義呢?梔梔你說……是我不近人情嗎?是我不講道理嗎?”說到后來,覃蓉哭了起來。
梔梔趕緊安慰她,“覃蓉,你別哭……哭又不能解決問題。這樣吧,你還是先去宿舍休息一下,等愛國回來了,我會和他談一談的,好嗎?”
覃蓉哭著點頭,“梔梔,你的話他一定會聽的!”
說完,覃蓉一邊擦眼淚,一邊拎著行李往正義島而去。
梔梔陷入怔忡。
是啊,七七年的高考、包括今年七八年的知青返城政策,以及即將到來的七九改革開發(fā)……
這些政策固然會使得國家越來越好,但也會讓海鷗島流失一大批的人才。
但無論是恢復高考政策、知青回鄉(xiāng)政策還是改革開放帶來的人口流動,梔梔既然沒有辦法阻止,也不愿意阻止。
——因為這些政策本身就是讓人們變得更好,和她想打造海鷗島成為示范島、包括種島計劃一樣……初衷也是為了讓國家變得更好,讓人們變得更好。
只是她沒有想到,她這才剛回來沒多久,就有小伙伴要退出了……
如果李愛國和覃蓉的談判破裂,他不得不選擇離開的話……那么,還會有其他的小伙伴們陸續(xù)離開嗎?
梔梔覺得有些頭疼。
第449章
覃蓉離開后,梔梔坐在辦公室里發(fā)呆。
沒一會兒,陳躍進聞訊趕來。
“叩叩叩——”
“梔梔?”陳躍進輕叩了幾下虛掩著的辦公室門,推門而入,“……我聽說,覃蓉來了?”
梔梔點頭,“對……躍進,你快過來,坐啊!”
她起身,將覃蓉喝剩的殘茶倒掉,換了個干凈的杯子,給陳躍進沏了杯茶,遞了過去,“躍進你來得正好,咱們聊聊天……”
——雖說梔梔的團隊是個大集體,但也并不是十二個人全都一樣要好的。就像梔梔和洪禾禾的關系最好一樣……陶容冶和申書華極要好,龍強和傅明宇極要好,李晴玉和方麗娟極要好,高甜甜和于露極要好……
陳躍進和李愛國是穿同一條褲子、也是在同一所高中上學的好兄弟、好同學、好朋友。
“梔梔,覃蓉跟你說什么了?”陳躍進緊張地問道。
梔梔苦笑,“那你覺得……她還能跟我說什么?”
陳躍進皺眉,“愛國不想走。”
“覃蓉也找過你吧?”梔梔問道。
陳躍進嘆氣,“找!怎么可能不找呢?去年過年的時候,我也帶媳婦兒孩子(陳躍進的妻子是同在南陵工作的女知青)回老家過年去了,覃蓉為了讓我給愛國當說客,一天來找我三次,每次都是眼淚汪汪的,我媳婦兒都受不了……還為了愛國和覃蓉的事兒跟我吵!”
“要是撇開調動的事兒不談,平時愛國和覃蓉的感情怎么樣?”梔梔問道。
陳躍進想了想,“他倆剛結婚那幾年,感情還是很好的。你想啊,要是沒感情的話,人家覃蓉怎么可能愿意嫁給一個一直在外地工作的男人?愛國對她是很愧疚的,一來呢,他在外地工作,不能一直陪伴妻子。二來呢,兩邊的長輩和親戚關系全靠覃蓉一個人維護……”
梔梔敏銳地從陳躍進的話語里抓住了幾個字“剛結婚那幾年兩人的感情還是很好的”……
所以……
現在不好了嗎?
是因為李愛國一直呆在海鷗島不愿意調回去?
“后來呢?”梔梔忍不住問道。
陳躍進再三猶豫,壓低了聲音對梔梔說道:“……后來,有人給愛國寄來了一頂綠帽子。”
啊???
梔梔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這事兒除了我和愛國,別人都不知道,”陳躍進小小聲說道,“梔梔你也別跟人說。”
梔梔點頭,又問,“會不會是……有人惡作劇?”
“是真的。”
陳躍進平靜地說道,“那會兒我和他不是拿到了工農兵學員指標,正在鄂北上大學么?他收到了那頂綠帽子以后,整個人像瘋掉了似的……一個大男人,哭得像娘們兒,還發(fā)酒瘋,實在鬧得不像話,他室友忍不下去了,半夜跑去找我,我趕到他宿舍,狠狠地揍了他一頓,他才消停了。”
“然后我倆一塊兒請了假,悄悄地回了老家,然后……”說著,陳躍進看著梔梔,眼神有些悲痛,“那會兒他和覃蓉的孩子兩歲不到,我倆親眼看到覃蓉帶著孩子去了那個男人的家里,晚上十點多去的,可能是為了避人耳目吧,第二天早上四點多覃蓉帶著孩子從男人家里出來……”
梔梔無比震驚。
半晌,她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這……是不是誤會?”
“那個男人家里的陽臺上,晾曬著覃蓉的衣物,內衣和褲衩子都有……”陳躍進繼續(xù)說道,“……我們也怕搞錯了,就暗中打聽……”
原來,覃蓉和那個男人韋俊本來就是一對情侶。
但覃家父母和韋家父母相互看不上對方的家庭,來了一出棒打鴛鴦……
最終,覃家父母相上了李愛國,覺得李家家境殷實,李愛國還是工農兵學員,正在上大學,為人長得樣貌周正,工資還不低……
被蒙在鼓里的李愛國對容貌清秀、乖巧溫馴的覃蓉一見鐘情,于是兩人就結了婚。
婚后,覃蓉很快懷了孕,就跟著李愛國去了他學校附近,兩人租了個民居,住在一塊兒,直到大兒子出生。但覃蓉也是要工作的啊,于是李愛國的母親和嫂子把覃蓉和孩子接回了老家。
沒想到一年多以后,李愛國就收到了不明人士寄給他的綠帽子。
當時親眼看到覃蓉抱著孩子進入韋俊的家,第二天凌晨時分又抱著昏昏欲睡的孩子離開……
李愛國都快要炸了!
還好陳躍進冷靜,一把捂住李愛國的嘴,讓他別聲張。
后來,兩人調查到……韋俊一直沒有結婚。甚至在調查的過程中,陳躍進發(fā)現,寄綠帽子給李愛國的那個不明人士的筆跡,居然和韋俊一模一樣?
李愛國索性直接約談韋俊。
韋俊對于李愛國的到來,絲毫不覺得意外,因為那頂綠帽子就是他寄給李愛國的!
他甚至輕描淡寫地告訴李愛國:他和覃蓉是初中同學,一塊兒念了高中,高中時他先表白的,到覃蓉和李愛國結婚前,他和覃蓉已經認識了十三年、相戀八年。
覃家人看不上韋俊,是覺得他家窮;韋家人不同意韋俊娶覃蓉,是因為覃家人獅子大開口,提出彩禮要一千塊錢!
聽到這兒,梔梔不禁有些疑惑,問道:“那愛國結婚的時候,他家給了覃蓉家一千塊錢的彩禮嗎?”
——哪怕李愛國和覃蓉是在七五年結的婚,但一千塊錢的彩禮也確實挺嚇人的。
當然了,梔梔和黎恕的婚禮,彩禮和嫁妝什么的……是沒有可比性的。畢竟不是家家戶戶的經濟條件都像黎恕家那樣,父母工資高、他還是個獨生子……
陳躍進答道:“沒有,愛國和她結婚的時候,彩禮和嫁妝都是很正常的。李家給的彩禮就是三轉一響,外加一枚金戒指,覃家的嫁妝是鋪蓋和臉盆、開水瓶什么的……”
梔梔明白了,“所以說,應該就是覃家人看不上韋俊,不存在對彩禮的問題吧?”覃家提出要一千塊錢的彩禮,估計是為了逼退韋俊。
陳躍進想了想,還是繼續(xù)他的講述。
李愛國和韋俊談判的時候,韋俊直截了當地告訴李愛國:他和覃蓉依舊相愛,他希望李愛國可以和覃蓉離婚,至于李愛國和覃蓉的孩子,他會像疼愛親生孩子一樣……
李愛國怒極,直接揍了韋俊一頓,還把韋俊家給砸了。
然后李愛國就回了家。
覃蓉中午下班回來,看到李愛國居然在家?
她先是被嚇一跳,冷靜下來……就知道東窗事發(fā)了。
她哭著向李愛國坦白了一切。
說法和韋俊差不多。
但她保證,兒子確實是她和李愛國的。這一點,李愛國倒是沒有懷疑,新婚夜她的表現,以及結婚后不久她就懷了孕,后來也一直和他在一起,直到孩子生下以后,她才帶著孩子離開。
李愛國痛苦得當場就瘋了。
他歇斯底里地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做,他說如果她心里有人,當初就不應該答復他的求婚!現在她嫁了他,兩人還有了孩子,雙方父母又都很滿意這樁婚事,現在她居然出軌?
然后他問覃蓉,現在要怎么辦?
覃蓉哭著說她也不知道。
李愛國冷靜下來,對覃蓉說:要不就離吧!孩子給他,他會給覃蓉一些錢。兩人離婚后,相信她的父母也不會再苛求她的二婚對象,說不定愿意讓她嫁給韋俊了呢?
想不到,覃蓉居然拒絕了?!
她哭著說,確實是她對不起李愛國。現在想想,她似乎也理解了父母為什么非要拆散她和韋俊,而是逼著她嫁給李愛國。
首先,李愛國的名聲是非常好的,畢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拿到工農兵學員的指標、成為工農兵學員去上大學。
其次,李愛國二十五歲,就已經能拿到五十多塊錢一個月的工資了。就這樣的收入,比在襪子廠干了一輩子廠辦公室主任的覃父的工資還高。而且李愛國看著靦腆內向、不善言辭,實際上能力不小,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李愛國在回家的半路上還能掙點兒外塊,可能會耽誤幾天回家,但回家的時候一定會多出來幾百塊錢,不但能讓她過上富裕的生活,連著兩家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能接濟上。
李愛國的家里人對覃蓉也是很好,包括李愛國本人的外表、身材絕不比韋俊差,只是兩人的氣質完全不同。韋俊是痞帥,李愛國是清俊儒雅……但憑心而論,李愛國對她的在意程度是比較高的。
婚后,覃蓉對韋俊的感覺就是意難平……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直到現在東窗事發(fā),李愛國同意離婚,還給她開出了一個很好的條件……
覃蓉才意識到,她不能和李愛國離婚。
她終于承認父母的選擇才是正確的——韋俊沒有正式工作,靠打零工維持生計、甚至還要靠她的救濟生活,而且平時在一起的時候,他也不像李愛國那么心疼她、維護她。
覃蓉不愿意離婚,并且十分誠懇地向李愛國道歉。她求他不要把這件事兒鬧大,還同意和韋俊一刀兩斷、再不與他來往。
李愛國心里亂得很。
他扔下覃蓉不管,回母親家去看孩子——孩子還太小,晚上覃蓉帶,白天覃蓉就把孩子送到李母這兒來,讓老人照看。
李母見了兒子,很是驚喜。忙問兒子怎么來了,不是在上大學嗎?李愛國扯謊,說正好有個出差的機會,所以拐到家里來看一看。
李母連忙教孫子喊爸爸,又張羅著買菜做飯,還喊來李愛國的弟弟,讓馬上去把親家覃家二老喊來一塊兒吃飯……
不多時,覃家父母也趕了過來。二老對李愛國的喜愛,甚至超過了對他們親生女兒覃蓉,再加上稚嫩可愛的孩子……一時間,李愛國下不了這個狠心。
在母親家吃完晚飯,李愛國和覃蓉帶著孩子回他們的小家。
覃蓉哄睡了孩子,眼淚汪汪地向李愛國求原諒。
李愛國心煩意亂,推開了覃蓉說“我們大家都冷靜冷靜”……然后離了家。他去了陳躍進家,和陳躍進擠了一晚,第二天兩人一塊兒搭乘火車回了學校。
三個月后,李愛國終于完全冷靜了下來,也前前后后考慮清楚了。
于是他分別給覃蓉、也給他父母寫了信,告知他們他要和覃蓉離婚,孩子留下,他再給覃蓉三百塊錢。
信件才寄出去一星期,李母和覃蓉就帶著孩子風塵仆仆地趕到了李愛國的學校。
一見面,不明就里的李母就狠狠地甩了李愛國一巴掌,大罵道:“阿蓉為你生了孩子、為你守活寡、為你照顧這個家,照顧我和你爸,照顧你的弟弟妹妹……你為什么要跟她離婚?是不是你在外頭有人了?”
李愛國沉默不語。
氣得李母掄起了巴掌就揍李愛國。
覃蓉護住李愛國,直接跪在李母跟前,“媽,這都是我的錯!你別打愛國……別打他!”
“這跟你有什么關系?”李母說道,“明明跟你無關!”
李愛國忍不住說道:“媽,你怎么知道事情跟她無關?”
李母勃然大怒,“李愛國,你在說什么屁話?你這是在懷疑阿蓉?你知不知道……自從上回你不打招呼就回了家以后,阿蓉怕你多想,就從你們那小家里搬了出來,跟我們一塊兒住了!李愛國,你老實跟媽講,上次你突然回家,是不是在懷疑阿蓉?”
李愛國看了母親一眼,又看向了覃蓉。
覃蓉哭得不能自已,“都是我的錯,是因為我沒有和愛國在一起,所以……”
李母怒罵兒子,“你看看!你看看……你媳婦兒這么乖,知道你疑心她,她為證清白跟我們住在一塊兒,家里沒有多余的房間給她住了,她就在客廳搭個行軍床!李愛國,這么好的媳婦兒你還要跟她離婚?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就這樣,在李母的強壓之下,李愛國啥也沒說。
李母和覃蓉在李愛國的學校招待所住了一天以后,立刻租了間民居,然后李母強壓著李愛國從學校的集體宿舍搬出來,和覃蓉一塊兒住進了民居里。
李母帶著孩子和兒子兒媳在租來的民居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帶著孩子走了,又交代兒子,“我們老李家身家清白,從來也沒有離婚的事兒。阿蓉長得好、性格好,她娘家人也好,她還給你生了兒子……你現在鬧離婚,是因為你沒和她長期相處!所以你倆好好處一處,時間長了感情自然就好了……以后啊,這離婚二字絕不能提!除非你是想逼死我和你爸!”
就這樣,李母離開以后,李愛國和覃蓉就住在了一起。
覃蓉做小伏低,殷勤照顧李愛國……半年后,覃蓉又懷孕了。這一次,覃蓉告訴李愛國,她不想要工作了,想以后一直這樣陪著他。
李愛國直接把她送回到了老家,對她說道:“不管怎么樣,你都不能辭職。”
“覃蓉,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還能跟你走多遠……但你真不能辭職,萬一將來我倆分開了,你至少還有工作。女人就是要有工作、才能有底氣,在任何一個男人面前,都不至于低人一等。”
“你也別怨我,為什么要在你懷孕的時候把你送回老家來。但往近處說,你呆在老家,有我們雙方父母的照顧,你懷孩子生孩子都不會吃太大的苦頭。往遠處說,你呆在兩家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就算將來……我們會分開,他們也會更向著你。”李愛國說道。
覃蓉看著冷靜清醒的李愛國,哭得死去活來,“你就是不肯原諒我,對不對?”
李愛國沉默許久,“如果我對你毫無感情,或者可以做到毫無芥蒂。可我實在做不到!可能就是因為……我太愛你了,所以很介意。覃蓉,我可以放下你和他的八年戀情,那畢竟是在我們結婚前。但我沒辦法放下你在婚后還和他……你這是在往我心里捅刀子你知道嗎?”
覃蓉驚呆了。
后來,李愛國回到學校,按部就班完成學業(yè)。寒暑假會回去看望父母、妻兒……但他現在對覃蓉的態(tài)度,就有點兒一言難盡。
至少從陳躍進的角度看來,確實是這樣的:
要說李愛國不在乎覃蓉?
——可他在出差的時候看到了什么好東西、或者是社隊發(fā)放了什么好東西時,他一定會一點兒不留,第一時間全部寄回給覃蓉。
——覃蓉生病住院,他悄悄跑回去,默默地照顧她兩天又悄然離開。
——覃蓉和父母、兄弟姐妹遇上了麻煩,李愛國會托關系找熟人幫忙解決。
可要是說李愛國很在乎覃蓉?
——他又不愿意和覃蓉交心。暑假的時候覃蓉帶著倆孩子過來看望李愛國,覃蓉在家做飯給李愛國吃,做的全是李愛國不愛吃的菜。還是陳躍進的媳婦兒看到了,十分震驚,問覃蓉你倆是不是吵架了,怎么全給他做他不吃的菜?
覃蓉當場就哭了。整得陳躍進的媳婦兒十分難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覃蓉帶著孩子們呆在正義島的時候,李愛國就安排出差,覃蓉在正義島呆上兩個月。李愛國能出差一個半月,但覃蓉要帶著孩子們回老家的時候,李愛國又會讓她帶著他找來的極合適的禮物回去。
——不管覃蓉給他寫多少信,信上問再多的問題,李愛國從來不回信給她,只會在寫給父母的家書里,順帶捎一句:讓阿蓉照顧好她自己。
說到這兒,陳躍進總算是將李愛國和覃蓉之間的愛恨情仇給說完了,又問梔梔道:“梔梔你說……愛國他,有可能會同意調離嗎?”
老實講,梔梔并不知道李愛國的選擇。
但直覺告訴她……
李愛國很有可能會選擇離開。
第450章
李愛國是當天下午匆匆趕回海鷗島的。
他先趕過來和梔梔見了一面,“梔梔,我聽說……覃蓉是上午到的,她還找你談了話?”
梔梔點頭。
李愛國摘下了眼鏡,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又重新把眼鏡戴上,說道:“梔梔,她是不是跟你說了……調動的事兒?”
梔梔繼續(xù)點頭。
李愛國直接說道:“梔梔,你別管她說了什么,我不同意調動,不愿意調動,也絕不會申請調動。”
梔梔輕聲說道:“你還是……先好好安撫一下你愛人吧!帶她去海難散散步,再做點兒好吃的給她。有什么話,你們好好商量。”
李愛國平時默默無聞的,但不代表他才華和能力不行,只是他的性格向來低調。
聽了梔梔的話,他敏銳地覺察到什么,抬起頭看向了梔梔。
良久,他才垂下頭,嗯了一聲,離開了。
李愛國回了家。
他住在正義島家屬區(qū)里的干部宿舍房。小小的三房一廳的屋子里,已經飄滿了飯菜的香氣。
聽到有人擰動門鎖的聲音,覃蓉從廚房伸了個頭出來,見果然是李愛國,她欣喜地說道:“你回來了?”
李愛國淡淡地掃視了覃蓉一眼。
——她身材苗條,穿著白襯衣、深藍色的褲子,腰間系了一塊花布圍裙,簡單樸素的衣著,襯出她十分居家安靜的氣質。圍裙的帶子可能系得有點兒緊,顯出她手可一握的細腰。她的長發(fā)松松垮垮地挽在腦后,額頭上的汗水將幾絡秀發(fā)貼住,顯得有些凌亂。
她長得很好看。
其實呢,島上有梔梔這樣美麗靈動到仿佛不食人間煙火般的仙子,也有像高甜甜那樣嬌憨甜美的鄰家妹妹……
覃蓉的長相,認真說起來,確實過于普通。
但落在李愛國眼里,他就是覺得覃蓉的五官……不,她的一切外表條件,看起來就是剛剛好,全都是他喜歡的類型。
可是……
李愛國垂下眼瞼,轉過身、避開與覃蓉直視,也沒說話。
他沉默地除下了外套,將外套掛在衣帽架上,然后彎腰脫鞋、換上拖鞋。
覃蓉并不介意他的冷漠,喋喋不休地說道:“……我來的時候,聽說你出差去了,是梔梔找人把你喊回來的吧?梔梔是真的好漂亮呀,雖然以前總聽你們說梔梔很好看,可直到我親眼見到她,才知道原來她這么好看……所以啊,那梔梔的愛人長啥樣啊?我還沒見到呢,他倆般配嗎?”
李愛國“嗯”了一聲。
覃蓉也不介意他的沉默寡言,繼續(xù)說道:“對了我今天上食堂那兒去看了看,買了個大魚頭過來,燉了魚湯蘿卜湯,然后還上菜園那兒去摘了些菜……今晚我燉了魚頭湯,還有涼拌萵苣和清炒空心菜,你還想吃什么?要不要再去食堂打些葷菜回來?”
“不用。”李愛國簡潔地說道。
覃蓉溫柔一笑,“那你快點兒洗洗手,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說著,她側過了身子,讓開道,方便他到廚房里洗手。
李愛國與她擦身而過,走到衛(wèi)生間里洗了手。
覃蓉咬住下唇。她深呼吸——
然后佯裝無事一般轉身進入廚房,繼續(xù)揮動鍋鏟。
沒一會兒,她做好了飯菜,一一端了出來,放在客廳里的飯桌上。
李愛國沒吭聲,走到飯桌旁坐下,端碗吃飯,安靜地咀嚼。
“這魚頭蘿卜湯的味道還好嗎?”
“嗯。”
“涼拌萵苣片會不會切得太厚了?好像有點兒不入味兒?”
“還行。”
“空心菜是不是炒老了?都有點兒發(fā)黑了……”
“挺好的。”
覃蓉知道,李愛國向來話不多。
但這樣的態(tài)度……
她似乎也明白了過來。
“你是不是怪我過來了卻沒有提前和你打招呼?”覃蓉直接問道。
李愛國依舊沉默地“嗯”了一聲,筷子也沒停,繼續(xù)慢條斯理地吃飯。
“所以你應該知道,我來找別梔梔是為了什么吧?”覃蓉繼續(xù)說道。
李愛國又“嗯”了一聲。
覃蓉深呼吸,“那么,你有什么看法呢?”
“我不會調離。”李愛國淡淡地說道。
覃蓉急了,“你……你不會調離?所以,以后我們……就這樣一直兩地分居下去嗎?”
“你也可以調過來……”李愛國平靜無波地說道。
“這不可能!”覃蓉打斷了李愛國的話,“不是我不愿意過來陪你!而是……你自己心里也應該有數,是,呆在這個島上,生活條件恐怕是要比在老家強!可孩子們的教育呢?”
李愛國終于抬眼看她,“孩子們的教育怎么了?”
覃蓉有些氣急敗壞,“你——”
她再次深呼吸,按壓住怒火,“……正義島上的子弟學校,除了教學環(huán)境好一點兒,教室新一點兒之外,它的教資力量、生源力量……能跟外頭比嗎?升學率呢?”
李愛國看著她,眼睛平靜無波,“你自己就是教師,如果你能調過來,那你就是正義島子弟小學教師里的一員了……怎么,你對你自己的教學水平很不自信嗎?”
“我……”
李愛國繼續(xù)說道:“就算你只是小學教師,孩子們上了初中以后你可能確實輔導不了……不還有我嗎?我好歹也是當初的高中生,現在還是個大學生……還是說,你既不信任你自己,也不信任我?”
覃蓉急道:“可我們的家人、親戚和朋友全都在老家啊!”
“是因為韋俊也在老家吧?”李愛國怒道。
覃蓉一下子啞了炮。
“你還在懷疑我?”覃蓉含淚說道,“如果我和他還有什么的話……我為什么這么著急地想讓你調離回去?李愛國,我、我是因為想跟你呆在一起啊!我希望我們一家四口可以在一起啊!”
“我吃飽了,出去散會兒步,”李愛國把怒火壓制住,站起身,說道,“你吃完以后把碗筷泡在洗菜盆里,等我回來再洗吧。”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離開。
覃蓉坐在飯桌前,失聲痛哭。
她哭了一場,然后把殘羹剩飯?zhí)幚砹艘幌拢窒戳税涯槪@才匆匆離開家。
剛一出門,覃蓉就看到梔梔抱著李晴玉的小女兒,旁邊跟著個俊美冷峻到不像話的男青年,男青年的懷里抱著洪禾禾的小兒子,四個人說說笑笑地從樓上下來……
哦不,她們身后還跟著李晴玉一家和洪禾禾一家。
梔梔叫住了覃蓉,“覃蓉,你和愛國也吃完了飯,出來遛彎兒嗎?”
覃蓉強笑道:“對啊……”
梔梔便向她介紹,“覃蓉,這是我愛人黎恕……黎恕,她就是愛國的愛人覃蓉。”
黎恕和覃蓉也相互打招呼,
“小覃你好,你家愛國呢?”
“這次你倆沒帶孩子來啊?”
“對,孩子放在老家,他們奶奶看著呢!”
“愛國他……在外頭等我呢!”
說說笑笑的,一眾人出了樓道。
李晴玉的小女兒最小,只有幾個月大;洪禾禾的小兒子也一歲不到……所以這倆小的沒辦法自己跑自己跳,就和大人們呆在一塊兒,其他的孩子們已經自顧自地和其他的小伙伴瘋玩兒了起來。
覃蓉根本找不到李愛國的蹤跡,為了不至于太尷尬,她只能選擇和別梔梔、洪禾禾和李晴玉她們一塊兒玩。
正好李晴玉在跟梔梔說起正義島子弟小學的事兒。
“梔梔,咱們要不要辦個初中啊?”李晴玉問道。
梔梔沉吟,“也不是不可以。”
——目前海鷗島上已經有了二百多個小孩兒,當然了,孩子們的年齡大多在0-5歲之間。也有一些是5歲以上的,多半都是和正義島的叔叔們結婚的嬸子們帶過來的。
但就這個規(guī)模而言,梔梔已經跟傅明宇討論過孩子們的年齡分配,覺得開辦小學都基本能湊齊一個年級一或兩個班……
那么,將來為子弟學校申辦初中部,也是可以提上議程的事兒。
這時洪禾禾來了一句,“覃蓉,你不是教師么?其實你是可以調過來,在我們子弟學校當教師啊,這樣的話,你和愛國能團聚,孩子們也能跟你倆在一起……”
覃蓉看了梔梔一眼。
她心想:上午的時候,她都已經跟別梔梔說了啊……正義島子弟學校的規(guī)模和師資力量,根本比不過外面的學校啊!
覃蓉本來是想指望著讓梔梔幫她回答的。
沒想到梔梔一直沒吭聲……
洪禾禾就追問了一句,“覃蓉,你說呢?”
覃蓉又看了梔梔一眼,見梔梔只是逗弄李晴玉的小女兒,只好自己開了口,“我、我……主要是覺得,孩子們還是呆在老家的學校比較好,畢竟……老家的學校,師資力量還要過硬一點兒的……”
“什么?”洪禾禾仿佛聽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大新聞。
洪禾禾打量著覃蓉,一字一句地問道:“覃蓉,原來你是這么想的?”
覃蓉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難道不是事實?
洪禾禾又重復了一遍,“你覺得……我們正義島子弟學校的師資力量很差嗎?”
“難道不是?”覃蓉驚了。
洪禾禾簡直無語了。
她指著梔梔,對覃蓉說道:“看到沒有?別梔梔,現成的外語老師……她懂四門外語,還是正兒八經的淮安海大執(zhí)證大學講師,教小學生、教初中生綽綽有余了吧?”
然后指著李晴玉,對覃蓉說道:“吶,李晴玉,現成的生物學老師!”
洪禾禾又指著遠處正和于露手牽著手散步的陶容冶,對覃蓉說道:“吶,瞧見沒?陶容冶!他是最優(yōu)秀的思政老師……他才二十六歲,現在已經是南陵鎮(zhèn)的鎮(zhèn)長了!讀大學的時候他還修了雙學位,一個學位是經濟作物的嫁接,另一個學位的專業(yè)就是思政!”
洪禾禾指著丈夫大周,繼續(xù)對覃蓉說道:“我男人,退伍軍人,現成的體育老師,當兵的時候是連續(xù)三屆比武冠軍……”
“還有啊,我們鎮(zhèn)上還有一個許云朵,她以前可是國家歌舞劇團里的臺柱子,會跳芭蕾舞還會彈鋼琴,她不就是現成的音樂老師嘛?”洪禾禾又說道。
“還有你家李愛國……你和他不是一個地方的人嗎?你不知道他是你們那兒的六三屆中考冠軍嘛?”
“啊對了,你知不知道當初我們的導師來海鷗島給我們摸底考試的時候,統共十二個人……不,當然參加考試的一共有十一個人,傅明宇不愿意參加考試,在我們十一個人里,李愛國的成績排第三呢!也就是比梔梔和陶容冶差一點點而已……”
最后,洪禾禾看著覃蓉,疑惑不解地說道:“我們正義島這樣的師資力量才是最恐怖的好嘛!隨便你上哪個學校去問,噢我是指小學和初中哦!像我們正義島這樣,子弟學校里的老師,至少有一大半兒都擁有大學文憑的……絕對沒幾所!”
這話很實在。
就連覃蓉自己,雖然已經是個擁有六年教學經驗的小學老師了,可她依舊只是一個中等專業(yè)的師范生……
而在海鷗島十二位知青里,只有高甜甜和傅明宇沒有去工農兵大學上課,剩下的十位知青,已經全都輪流出去讀完了書,拿到了大學文憑就回來了。
洪禾禾繼續(xù)說道:“也只有我們嫌麻煩才不會聲張,要不然啊……真把消息放了出去,就沖著正義島有十個大學生可以當老師來教育孩子們……你想一想,那我們正義島上的子弟學校還不被人擠破了頭?”
最后,洪禾禾露出了疑惑不解地表情,“覃蓉,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會覺得我們正義島子弟學校的的師資力量不行呢?”
覃蓉目瞪口呆。
是啊,她剛才怎么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不對,是她一直以來,就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難道李愛國會生氣。
再想想,其實剛才李愛國也有著和洪禾禾同樣的說法,只是當時兩人都不夠冷靜,才會……
覃蓉心亂如麻。
她站起身,對洪禾禾說道:“我……我去找愛國了。”
然后匆匆離開。
李晴玉看著覃蓉匆匆離開的背景,小小聲問洪禾禾,“她是不是跟愛國吵架了?”
洪禾禾皺眉,“這我哪兒知道呢?反正啊,我總得她和愛國之間的問題挺大的……兩口子不溝通、不交流……而且他倆還常年不在一塊兒,會出問題的。”
梔梔沒吭聲。
覃蓉和李愛國之間的問題,屬于他們夫妻內部矛盾……也屬于個人**,她不好作評論,也不愿意評論。
覃蓉找了一圈兒,最后在望海峰上的亭子那兒找到了李愛國。
“愛國,我們談談吧。”覃蓉氣喘吁吁地說道。
李愛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把頭扭到一旁去,看向了遠處的大海,有氣無力地說道:“談什么?談離婚嗎?”
覃蓉沉默了。
“你能別把離婚掛在嘴邊嗎?”覃蓉紅著眼圈兒說道,“我知道,我曾經做過做不起你的事兒,深深地傷害到你……我向你道歉,但我已經知道錯了,而且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要彌補……可你一直這么冷冰冰的,我、我……靠我一個人的能力,我又能把我們的感情修復成什么樣呢?”
“憑心而論,你覺得我……反反復復地跟你講,希望你能調回老家去,又拼了命的找門路……我這樣做,是為了結束我們的關系嗎?愛國,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過日子的!”
李愛國低聲說道:“我不會離開海鷗島。”
覃蓉一滯,轉頭看向了李愛國。
李愛國一字一句地說道:“哪怕你出軌了,跟別的男人睡了,我也依舊……舍不得和你離婚,心里再難受我也忍著……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我離開海鷗島的話,那我們還是離婚吧!”
“海鷗島對你來說,比孩子們還重要嗎?”覃蓉傷心地問道。
她不敢說“我”這個字……
李愛國沉默良久,才說道:“是。”
“海鷗島上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全都由我親手打造的……覃蓉,為了你,我可以忍受委屈。但是為了海鷗島,我可以赴死……你明白了嗎?”
覃蓉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為、為什么?”她喃喃說道。
李愛國,“因為海鷗島就是我的夢想……是我一早就已經決定好,要為之努力奮斗一輩子的事業(yè)。我不是多么高尚的人,但若要為事業(yè)而舍棄愛情的話,我不是不可以。”
覃蓉撫住了心口。
“我們離婚吧,反正我也不是你的唯一選擇。孩子們歸我,我會帶著他們在海鷗島生活,你不用擔心他們的生活和學習,我會負責……另外,我的財產分給你三分之二。”李愛國疲倦地說道。
覃蓉目瞪口呆。
她勸說過他多次,希望他能調離,回到老家去,和她、和孩子們、和親友們一塊兒生活。
每一次都被他嚴正拒絕。
毫無退路的那種。
這是他第一次這么認真的告訴她:海鷗島承載著他所有的夢想,他可以為了海鷗島犧牲一切……
覃露忍不住又想起了之前,當初她犯了過錯又幡然省悟,為了挽回他、她恨不得辭去工作陪伴在他身邊的時候……
他曾經勸過她,說女人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應該保有勞動掙錢的能力,無論將來是否和他呆在一起,那都是她選擇更好生活的底氣。
當初他的那番說法,讓她覺得他這人特別冷酷無情。
但幾年下來,她知道他是對的。
覃蓉沉默許久,直到夜色完全籠罩住望海峰,她才輕聲問道:“李愛國,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我。”
“你說。”
覃蓉輕聲說道:“如果我選擇……調到正義島來當子弟小學的老師,把孩子們也帶來……我們一家四口以后就……一直呆在一塊兒了,那你,還會像以前那樣對我嗎?”
覃蓉等了很久很久,才聽到李愛國反問,“以前?以前哪樣?”
“以前,你對我冷冰冰的……”覃蓉帶著哭腔說道,“我做錯過事情,但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想挽回,可不管我怎么努力你也不愿意回應我,我才想著……如果我們一起呆在老家,我再對你好一點,有了親人們的支持,或許我們倆都會有安全感呢?”
“愛國,對不起!首先我不知道你對海鷗島的感情有這么深厚,其次我也沒有想到你會因為……老家有那個人而感到那么排斥!我現在知道了,所以……如果我愿意帶著孩子來到正義島的話,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繼續(xù)無視我了?”
李愛國久久不語。
覃蓉難過得小小聲哭了起來。
半晌,李愛國輕聲說道:“未來怎么樣,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你真的帶著孩子們來了,就是看在孩子們的份上,我也會……努力嘗試著接受你,畢竟孩子們會長大。父母帶給他們的婚姻觀,會影響到他們自己的婚姻觀……”
“如果我們離了婚,我需要展示給他們,讓他們看到一個離婚男人積極向上的一面。同時也會讓他們和躍進、梔梔、禾禾、書華他們多親近,讓孩子們知道正常的夫妻是怎么相處的……”
“但如果我們沒有離婚,那我需要展示給他們看的,就是一個結了婚的男人應當怎么照顧家庭和妻兒……總之,無論我們會不會離婚,你都不必太擔心孩子們的教養(yǎng)。”
李愛國的話,讓覃蓉淚流滿面。
——他和韋俊永遠都是兩個極端,一個極端務實,務實到連一個多余的花里胡哨的標點符號都沒有!一個極端浪漫,浪漫到滿口跑火車,這種人,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相信!
年輕時候的她,沒能禁受住誘|惑,犯了錯誤……
幸好李愛國沒有提出離婚,他心里也是難受的,所以才會刻章冷落她多年。但憑心而論,他從來都沒讓她在父母、親戚、孩子們提及此事,他為她保全了最大的體面。
現在,他說他愿意再次嘗試接受她???
覃蓉的眼淚嘩嘩地往下淌,她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一把抱住李愛國,哽咽著說道:“那我們就這樣說好了!我調過來,然后把孩子們也帶來……然后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李愛國心底翻涌起驚濤駭浪。
——現在的主流想法,就是趁著政策好,知青們趕緊申請回城。
他已經做好了和覃蓉離婚,獨自一人撫養(yǎng)兩個孩子的決定。
現在,覃蓉說……
她反其道而行之,決定帶著孩子們跟著他留在正義島???
所以,她是真正放下了韋俊?
覃蓉一直以為,他和覃蓉是相親認識的,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實他認識覃蓉已經很久了。
李愛國和覃蓉上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但李愛國比覃蓉高一屆。他一直都知道覃蓉和韋俊的事兒……兩人的家世并不匹配,所以父母們很不看好,生生棒打鴛鴦。從來也沒人知道,李愛國默默地暗戀著覃蓉,但覃蓉眼里只有韋俊,甚至根本不認識他。
后來,李愛國下鄉(xiāng)插隊。
三年后他回鄉(xiāng)探親,聽說覃蓉為了要和韋俊在一起,寧愿絕食,最后韋俊卻和別的姑娘訂了婚……
又過了一年,李愛國當選工農兵學員,上大學去了。暑假回家探親時,李母小心翼翼地問他,要不要相親?然后把女方的條件說了一下,
——居然是覃蓉?
李愛國同意和她見面。
約在公園見面時,覃蓉容色憔悴、形銷骨立。她對李愛國的態(tài)度生疏而又淡漠,仿佛只是為了完成這個相看的任務……
兩人談了半小時,沒超過十句話,就各自分開。
回到家,李愛國將自己的意見告訴了母親:很滿意。
李母大喜,轉頭告辭了介紹人。
接下來,整一個暑假,李愛國都在跟覃蓉約會。
他知道覃蓉心里還有韋俊,所以約會時,從不跟覃蓉談及任何感情相關。他說起最多的就是他在工作上遇到的趣事,他和小伙伴們一塊兒建島、創(chuàng)業(yè)時遇到的困難以及解決辦法,也會告訴她很多時政……
慢慢的,覃蓉在他在一起的時候,笑容越來越多,人也變得開朗多了。
暑假結束的時候,李愛國提出了交往和訂婚的要求。
覃蓉考慮了一個晚上,同意了。
就這樣,那年寒假,李愛國回家迎娶了覃蓉……
他如愿與自己暗戀多年的姑娘結婚,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人,但就是……非常卑微地希望她能愛上他,好好的和她過日子。
知道她出軌的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恨她,只是覺得捂了那么久都捂不熱,他是真的累了。
沒想到覃蓉現在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一時間,李愛國幾乎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直到她哭著撲進他懷里,乞求他……希望他能放下過去、希望他能像從前那樣對她?
似有絢麗燦爛的煙花在李愛國心頭怒綻!!!
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覃蓉,低聲說道:“好!”
——雖然也恨過她的三心二意與背叛,但她也是他唯一愛過的人。哪怕她在他心里插了一把刀,可他非常確定……直到現在,他依舊喜歡著她!
如果她愿意拋下老家的一切,帶著孩子們來到這兒來?那就不是他愿不愿意放下過去,和她重新開始了,畢竟他的選擇從來如一……反而是她,終于愿意放下過去,真真正正地選擇他,余生與他為伴。
他又怎么會不喜歡、不快活呢?
李愛國用力回抱住覃蓉。
第451章
一大早的,梔梔正忙著工作呢……
李愛國和覃蓉過來找她。
梔梔知道,這倆肯定為了調離的事兒來的。
就……
但梔梔還是迅速管理好表情和情緒,笑瞇瞇地給他倆各沏了一杯茶,問道:“今天你倆給我?guī)砹耸裁春孟⒛兀俊?br />
李愛國心情愉快,裝得云淡風輕,面無表情地說道:“梔梔,我和阿蓉已經商量好了……我在海鷗島呆了十年了,最好的青春全都貢獻給它了。到現在,海鷗島和正義島的發(fā)展已經步入正軌,能人也不少。反正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
梔梔的心情瞬間沉到谷底。
李愛國繼續(xù)說道:“……所以我和阿蓉決定了,她也很贊成……加入我們海鷗島,成為我們當中的一份子……”
梔梔:???
“她是小學教師,調過來的話,可能會成為我們子弟學校里的第一個帶編制的老師……”
梔梔看看李愛國、又看看覃蓉。
——李愛國本來一本正經的臉上,表情已經失控,開始了憋笑。而一旁的覃蓉早已堅持不住,笑歪在一旁。
梔梔扶額。
她也忍不住笑了。
“李——愛——國!”梔梔假裝生氣,一字一句地低吼著李愛國的名字。
覃蓉連忙笑著解釋道:“梔梔,你別生氣了……主要是,我愿意過來,他、他太高興了。”
梔梔笑著張開雙臂,虛虛地抱了覃蓉一下,“你能理解愛國、愿意為了他而犧牲你原本的事業(yè)與堅持,我替他感謝你,也代表雙島所有的人感謝你……覃蓉,你是真不知道,愛國對雙島來說,是多么的重要!”
覃蓉的眼睛閃閃發(fā)光。
倒是李愛國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一只普通的螺絲釘,哪兒需要往兒釘!”
梔梔嗔怪道:“才不是呢!”
然后她轉頭對覃蓉說道:“你知道嘛,愛國是我們島上少有的全能型選手……咱們最初上島的十來個人里,在這十年間,多多少少都做出了一些成績。但是呢,人和人之間是不同的個體,有的人醉心學術,有的人擅長技巧……”
“只有容冶、書華和愛國他們仨,是少見的全能型選手……你是不知道,愛國的性格更內向更低調一些,做事情呢,沒個十足的把握他絕不聲張,就算已經做好了他也不吭聲……所以倒是被我這樣喜歡嘴上叭叭的人給遮住了光芒……”
覃蓉有些詫異,看了丈夫一眼,又問梔梔,“全、全能型?”
梔梔笑著解釋道:“說得淺白一點兒,就是你讓他們仨做啥都行,不管他們做了哪一行、就能在哪一行發(fā)光發(fā)熱、發(fā)揚光大!所以啊覃蓉,昨天你來的時候,我都被嚇著了,晚上和黎恕商量了好久,一直在想,萬一愛國要跟我提調離,我得怎么回答呢?”
說著,梔梔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幸好是你臨陣倒戈了!”
李愛國和覃蓉同時笑了。
李愛國被梔梔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那要說全能型,你和念之更厲害!尤其是你啊梔梔,當初我們不都是你帶出來的么?不是你領著我們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的搞發(fā)展,哪有海鷗島的今天……”
“好了好了,我們就不要相互吹捧了!”梔梔笑道,“前一秒我還說你低調呢……”
李愛國笑了。
覃蓉倒是說道:“你們這兒能人這么多,我、我都有點兒害怕,要是我真調過來了……不會拖大家的后腿吧?”
李愛國看著妻子,說道:“第一,不是你們這兒,是我們這兒。第一,雙島上的每一個人都有他存在的價值,沒有什么拖不拖后腿的……”
“再說了,等你調過來以后……正義島的環(huán)境特別好,很容易讓你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應該做些什么。你干的是教育的工作,希望你在干工作的時候,能超出自己的預期,超出學生家長的預期,也超出學生自己的預期……”李愛國語氣溫和地說道。
覃蓉吃驚地看著丈夫。
以前他一向對她沒啥好臉色……
可昨晚說開了以后,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覃蓉一直都知道,丈夫在工作方向很有建樹、很厲害。但親耳聽到丈夫上司的肯定與贊許,這種感覺又格外不一樣!
現在,丈夫還用這樣耐心溫柔的語氣和她說話,在家的時候就已經反復安慰過她,以后調到了正義島,不需要她全部負責家務和養(yǎng)孩子,因為他也會參與;現在又鼓勵她在事業(yè)上大放光彩……
現在的李愛國,在覃蓉眼里是散發(fā)出柔和光芒的。
她紅著眼圈兒點點頭。
突然想起一事,覃蓉又有些不安,說道:“對了,我聽說南陵已經很久都沒有接受過知青了,所以我的調令……”
李愛國笑了,“這事兒梔梔會處理的。”
梔梔也笑道:“是啊,這事兒我會處理,你就放心吧!”
覃蓉點頭,又道:“現在是四月份,我還是決定先回老家去,一來呢,我不能馬上走,免得那邊學校找不到代課教師,而且我也必須要為目前的學生負責。一來呢,這要搬家可不是一件小事兒,我們畢竟有母子仨,收拾行李和孩子們的東西就得花很多時間……”
“所以梔梔,我希望七月以后再安排調令,正好讓我?guī)赀@屆畢業(yè)班。下半年九月開學,我就正式過來帶一年級……成嗎?”覃蓉這話既是說給梔梔聽的,也是說給李愛國聽的。
尤其是李愛國。
覃蓉現在最害怕的,就是插在李愛國心里的那根刺。
其實她和韋俊早就已經沒有聯系了。
——就是當初,她和韋俊也沒有越出最終的那一步。她是老師、也是有羞恥心的,被韋俊哄騙著半夜去找他的時候,她是抱著孩子去。無論如何她也做不出真正背叛丈夫的事兒,更加做不出當著孩子面……胡來的事兒。
是的,她和韋俊曾經談了八年戀愛,雙方父母始終不看好。她父母嫌韋俊沒有正式的工作和穩(wěn)定的收入,怕她嫁過去吃苦。韋俊的父母嫌她是城市嬌嬌女,不會干地里活不會侍候老的照顧小的……
但她和韋俊頂住了一切壓力,執(zhí)意要在一起。
直到年紀拖大了,韋俊先受不了韋母的以死相逼,與同村姑娘訂婚……
消息傳來,覃蓉失望了。
她被家人限制出行,上下班都由父母兄長護送,徹底斷掉了她和韋俊的往來。半年后,她被迫和李愛國相親……她發(fā)現,只有當李愛國來找她、接她出去散步的時候,家人才不會阻止,她的心情也才稍好一些。
慢慢的,她發(fā)現李愛國其實是個很有趣的人。
他雖不如韋俊英俊,長相也能打七分,可能是手頭富裕、衣品好,再加上腹有詩書氣自華的緣故……他反而比韋俊看起來儒雅、貴氣得多。
而且他學識淵博,無論覃蓉和他說什么,他都能很快接上,并且妙語連珠。
相反,覃蓉和韋俊在一起的時候,只能說些虛無飄渺的情話……韋俊聽不懂她喜歡的文學、文藝方面的所有內容,也因為雙方父母的阻撓,兩人從來也沒有關于未來的一切話題。
說得多了,覃蓉和韋俊勢必會因為對方的父母家人而吵架。
這么一對比,覃蓉心里的天平悄然向李愛國傾斜。
很快,李愛國就因為工作的關系,離開老家、回學校上大學去了。
覃蓉冷靜了下來。
又恰逢此時,覃家父母為斷絕她和韋俊的后路,故意讓覃蓉誤以為韋俊已經和未婚妻結婚了!覃蓉傷心欲絕,好幾個月里,她都渾渾噩噩的,家里人帶著她去爺爺奶奶家小住了一段時間,又去外婆家小住……她好不容易才接受現實。
年底,李愛國寒假回家探親時,向覃蓉求婚。
覃蓉同意了。
李覃兩家當即為兩人舉辦了婚禮。
直到覃蓉和李愛國的大兒子一歲多的時候,她收到消息——原來韋俊一直都沒有結婚?!
韋俊跑到城里租了個民居,以干零工為生,然后天天守在覃蓉去單位上班的必經之路上,就為了見她一面、和她說說話。
——說的全是質問,問她為什么變了心,問她對不對得起他們八年的感情,又怨她父母兄長從中做梗欺騙她……
得知真相的覃蓉,也跟父母家人吵過架。
可她已經嫁給李愛國了,還給李愛國生了兒子,這是既定事實。
覃蓉勸韋俊放下。
韋俊不同意。
后來,出于報復,韋俊寄了一頂軍帽給李愛國。
當韋俊覺察到李愛國已經悄悄趕回來的時候,韋俊故意半夜讓人給覃蓉送信,上面寫著“今晚來我家,我們說清楚了明天我就走,否則明天我去單位找你說”……
當時已經是夜里十點多,覃蓉獨自帶著孩子住在教師樓的宿舍里,再三猶豫,她覺得就應該做個了斷,于是抱著孩子去找韋俊。
兩人啥也沒干,就坐在客廳里,開著燈、她抱著孩子勸了韋俊一夜……
凌晨五點多,韋俊終于確認她是真的已經放下了、不愛他了,紅著眼圈放她離開。
沒想到覃蓉抱著熟睡中的孩子匆匆回到家,卻看到了怒意滔天的李愛國?!
她慌了。
她這才知道,這根本就是韋俊做的圈套!
她連忙向李愛國解釋,才發(fā)現自己的解釋……根本就是很蒼白。
她一度以為,李愛國肯定會和她離婚。
她也才知道……原來她,根本就一早愛上了李愛國!
這些年,無論她怎么用力挽回,李愛國始終冷冰冰的。
直到現在,直到昨夜……
她和李愛國徹夜長談,他終于能在平靜的情緒下接受了她對當初的解釋,她也徹底明白了李愛國的心結、知道了他對海鷗島的情結、懂得了他的堅守與他的夢想。
覃蓉很高興。
但是,她想將手頭的工作繼續(xù)到七月的事兒,事先并沒有跟李愛國談及。
現在她就怕他繼續(xù)多想。
沒想到——
李愛國卻笑著點了點頭,他先是對梔梔說道:“梔梔,那麻煩你在調令上的時間,要注明在今年九月前。”
然后他才對覃蓉說道:“你不著急,我七月底會回去接你和孩子,我們一塊兒過來。”
覃蓉呆了一呆,眼圈兒紅了。
她用力點頭,含淚說道:“……好!”
梔梔看看這對夫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好像一夜過去,這倆的感情似乎得到了升華?
這時,覃蓉笑道:“對了梔梔,我、我……下午就要走,得先回鎮(zhèn)上去,才能搭乘明天一早的班車先回去。畢竟學校那邊兒我只請了三天假,這一來一回的,湊上周末的時間剛剛好……所以,我中午想請你和黎恕、還有躍進一家子來家吃頓便飯,成嗎?”
李愛國立刻說道:“她家黎念之是個飯桶,你得多煮點兒飯……”
“胡說八道!”梔梔笑罵,“我家黎恕那是體格壯、吃得多……不過呢,覃蓉你用不預他哈,黎恕白天都不在島上,他在外頭有事兒呢,晚上才回……就我和躍進一家子去唄!”
覃蓉點點頭,“那你們忙,我這就趕緊回去,看看要弄點兒什么菜才好……”
說著,覃蓉興沖沖地離開了。
結果她在門口看到了拿著一摞資料、正準備進辦公室找梔梔的陳躍進。
“躍進!中午你和蔚湘帶著孩子上我們家來吃飯啊!”覃蓉連忙和陳躍進打招呼。
陳躍進有點兒驚著了,“怎么了這是?有啥喜事兒啊?”
覃蓉一笑,“我趕著回家做飯去,你啊,進去問梔梔和愛國吧!”
第452章
梔梔正和李愛國說話呢,陳躍進進來了。
三人呆在一塊兒,說了一下覃蓉愿意調過來的事兒。
陳躍進大吃一驚,“真的嗎?”
李愛國含笑點頭,“我跟她之間的誤會也已經說清楚了……”
“誤會?”陳躍進奇道,他不由自主看了梔梔一眼,然后語蔫不詳地問李愛國,“是那件事兒嗎?”
“對,那是一個誤會,是那個人故意設的圈套。”李愛國當著梔梔的面也不好直說,就含糊了幾句。
陳躍進聽明白了,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對了……那小覃什么時候調過來?”
李愛國說道:“她正在帶畢業(yè)班兒呢,總得等到七月,對吧梔梔?”
梔梔含笑點頭,“沒錯!我明天就上南陵去辦她調令……”
“叩叩叩——”
有人敲門。
“梔梔?”方麗娟推門而入。
見李愛國和陳躍進也在,方麗娟愣了一下,問道:“梔梔,你是不是在忙?我……來得不是時候吧?”
“別瞎說,快進來!”梔梔連忙招呼方麗娟。
李愛國說完了妻子調動的事兒,還得去忙別的;陳躍進將手里的一迭資料交給梔梔就完事兒了……
這會兒看到方麗娟形容有些憔悴的樣子,又聽到剛才方麗娟那么一說,頓時明白過來——方麗娟可能是有什么事兒要找梔梔細談。
于是李陳二人與別方二人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梔梔稍微收拾了一下桌面。
她也看出來,方麗娟找她應該是有什么事兒。
但這會兒她放在辦公室里用來招待客人的茶杯用完了,便站起身,說道:“娟兒你等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著,她拿著三只茶杯走出了辦公室,清洗干凈以后又回來……卻在進入辦公室前一秒,清楚地聽到坐在辦公室里的方麗娟似乎發(fā)出了一聲似泣非泣的抽氣聲音。
梔梔一滯。
她停頓了幾秒鐘,笑盈盈推門而入,“娟兒,你幫我把門鎖上……我告訴你啊,我?guī)Я艘稽c兒我公公的大紅袍茶葉過來,今天我倆好好品一品!說起這茶葉啊,我還真不懂得欣賞……我記得你和晴玉都是湘省人吧?湘省好像也出茶葉……”
方麗娟猶豫片刻,起身幫著梔梔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強笑道:“我們湘省的茶葉就是毛尖綠茶……比不起福省的茶葉那么出名。”
“好,那我們今天就來試試福省的大紅袍!”說著,梔梔沏了兩杯大紅袍,遞過去給了方麗娟一杯,她自己捧了一杯。
方麗娟捧著茶杯,看向梔梔,淚眼迷蒙。
“梔梔,我現在……真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了。”方麗娟含淚說道。
梔梔柔聲說道:“你有什么心事就直說,咱們處了那么多年還沒處成親姐妹……那就是陶容冶申書華他們的錯!”
“啊?”方麗娟愣住。
她很是不解,“關他們什么事啊?”
“對啊就是不關他們的事兒,是我胡亂說的嘛,”梔梔笑道,“所以你也可以胡亂說說……不要有壓力。”
方麗娟噗嗤一聲,含淚笑了。《穿成反派早死的白月光[六零]》,牢記網址:m.1.她捧著茶杯,被幽幽茶香薰得有些微釅,小小聲說道:“梔梔,時間過得真快呀!一轉眼……十年過去了。”
梔梔沒吭聲。
她靜靜地聆聽著。
方麗娟的情緒有些頹然,“十年了,除去龍強和甜甜還在鬧矛盾之外,小伙伴們全都找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半兒,結了婚、安了家、有了孩子……”
然后她又趕緊補漏,“傅明宇不算,他雖然也還單身,但他早已心有所屬……說起來,在龍強和甜甜心里,其實也還都有著對方。所以……最后單下來的,還是只有我一個人。”
“梔梔,我是不是很失敗?”方麗娟低聲問道。
梔梔抬眼看向方麗娟,詫異地說道:“你怎會這樣想?”
“大多數人都結婚了,你還沒有結婚。在我看來,你是一個不愿意將就著過日子的人。這一點,我覺得你做得很好……人要結婚,無論是不是因為真愛,搭伙過日子這句話是沒跑了。相愛著的兩個人結了婚,日子才能比一個人單過著要好。”
“但如果和一個不愛的人結了婚,那心里頭哪有不怨恨的?日子肯定過得雞飛蛋打!這樣的婚姻,說不定還不如一個人呢!麗娟,我覺得你是一個對自己很負責、很愛惜自己的人,這是好事兒。女人總得先愛自己,才更容易招別人愛嘛!”梔梔勸解道。
方麗娟笑了,“你總是很樂觀……但我的心理素質真沒你那么好。”
頓了一頓,方麗娟輕嘆,“我跟你說實話吧……其實這事兒在我心里已經憋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就是最近不是出來了知青返城政策么?我家里人的意思……他們還是希望我能回去,又正好我還沒有結婚,條件上也符合要求。可我……”
梔梔已經猜到是因為這個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梔梔問道。
方麗娟再三猶豫,小小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所以今天才想著來過來和你聊一聊……希望我是放不下海鷗島的,以前倒還好,一是大家都單著,二是大家都忙。一心撲在工作上,誰還有空談戀愛處對象啊……”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大家突然接二連三的都有了對象,然后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孩子……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梔梔,如果不是在討論工作方面的事兒,你們聊的家務、公婆關系、孩子……我一句也插不上嘴。”
“倘若我是個不喜歡有家庭拖累的人,倘若我是個不喜歡小孩子的人……或許我也不會這么難受。可是,我還是很希望能遇上一個喜歡我、我也正好喜歡他的人,和那個人組成一個家庭,生養(yǎng)兩三個孩子。”
“我真的,單身太久了……”說著,方麗娟小小聲問道,“梔梔,你不會覺得我恨嫁,像個花癡一樣吧?”
梔梔嗔怪道:“怎么會呢!人本來就是群居動物,想要一個家,是所有人類都渴望的事兒。你勇于承認內心的需求,這是好事。”
然后梔梔又問道:“那你有參加知青聯誼活動嗎?”
“我年年都參加,”方麗娟的笑容有些勉強,“但是……沒人看得上我,可能我太高了吧?當然了,也沒誰讓我覺著特別順眼。不瞞你說,其實南陵鎮(zhèn)上的梅花嬸,正義島的春芽嬸子她們已經幫著介紹了好些男青年給我,可最后……都沒成。可能我現在的名聲也不太好聽了吧……”
梔梔點頭,“所以你想……”
“我想回城。”方麗娟坦然說道。
“如果我找不到合適的人,也就沒辦法在這個地方落地生根、開花結果。那我只能抓住青春的尾巴尖,在二字頭的最后兩年時間里,回到家鄉(xiāng)去……萬一能找到合適的人呢?”
“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回了城、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也總有家人親戚可以倚仗,不至于無時無刻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說著,方麗娟又說道,“梔梔,你……幫我指點一下迷津吧!”
其實梔梔很想說,有時候家人還不如朋友呢!至少朋友還能有個邊界感,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大家門兒清。家人呢……有時候捅刀子最疼、傷人最深的就是家人,還能仗著血脈毫無顧忌。
但梔梔也很清楚——方麗娟長年呆在海鷗島,已經很久沒有跟老家的親人相處過。再加上她還是個很渴望愛情和親情的姑娘……愛情遲遲不到,她肯定會對久違的親情抱有濾鏡。
所以她不好直說。
想了想,梔梔說道:“娟兒,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但我也要很坦白的告訴你,我不同意你離開海鷗島。”
方麗娟怔怔地看著梔梔。
梔梔直視著方麗娟,認真說道:“你也是建設海鷗島的功臣之一,你也是從海鷗島走出去的工農兵學員之一……到現在,你也是海鷗島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在這個世界上,不管誰離開,地球都會一樣轉。但你離開了海鷗島……那就是不行。”
方麗娟垂下了頭。
她濃密的長睫毛飛快地扇動幾下……
豆大的眼淚便從她眼眶里跌落下來。
“所以——”
梔梔拖長了尾音,對方麗娟說道:“我雖然不同意你的調離,但我會批準你的長假。方麗娟同志,請你做好休假準備。在休假的同時,我也需要你認真思考幾個問題……”
方麗娟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說道:“你說。”
“第一,我需要你做出兩份規(guī)劃。一份規(guī)劃是你在海鷗島的未來構想,另外一份,當然就是你回到老家以后的職業(yè)規(guī)劃與人生計劃。”
“第二,你雖然是以休長假的方式回到老家去,但我需要你隱瞞事實……你就直接跟家里人說,你已經辦妥了回城手續(xù)。這個秘密,一直到假期結束為止。”
“我就只有這兩個要求,當你的三個月長假結束,如果你依然決定要回城,我會馬上給你申請調令。”梔梔說道。
方麗娟看著梔梔,眼淚嘩啦啦地順著面龐往下淌,“梔梔!你——”
她吸了吸鼻子,盡量止住哭泣,又急又輕快地說道:“你是害怕我的家里人……會嫌棄我,對不對?所以你給我一個長假,先讓我回家感受一下家里人的態(tài)度。所以你才強調,我對海鷗島的重要性……”
“這么一來,只要家里人對我不耐煩,嫌棄我,我自然還有一條退路,對嗎梔梔?”方麗娟含淚問道,“梔梔,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梔梔定定地看著方麗娟,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你值得。”
淚眼迷蒙的方麗娟飛快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強行止住破碎的嗚咽聲,“可我是個逃兵!而且,一旦我走了……我有可能會帶一個特別不好的頭,說不定會有其他人向我學習,也離開海鷗島……”
“海鷗島留不住人,是海鷗島的問題,與你無關。”梔梔認真說道,“無論你決定將來是留下、還是離開,我都支持你的決定。”
“為什么?”方麗娟哭著問道。
梔梔平靜地說道:“方麗娟同志,你還記得我們的初衷嗎?當初我們拼盡一切,要把海鷗島打造成為科研示范島,到底為了什么?”
梔梔自問自答,“我們是為了……讓海鷗島帶動整個南陵地區(qū)科學種田,富裕起來。讓大家有飯吃、有衣穿……我們想要影響的,遠遠不止南陵地區(qū),往大了說,我們是想要影響整個國家的!事實上,也確實有外省的不少勞動集體來我們這兒參觀,我們應該有帶動的……”
“而現在的知青回城政策,是讓背井離鄉(xiāng)的人們回到親人身邊……這個政策的初衷,也是為了讓大家變得更好啊!所以我為什么要拒絕?”
方麗娟連連點頭,“我懂了!梔梔我懂了!”
“謝謝你……”她含淚對梔梔說道。
梔梔笑道:“那你別哭了,把眼淚擦一擦,來試試這茶水……”
方麗娟深呼吸好幾次,終于控制住情緒,然后和梔梔一起,捧著茶杯慢慢啜飲完一整杯茶水,這才站起身,轉頭對梔梔說道:“梔梔,那我就……先寫信回家,告訴她們說,我可以回城了……然后我就把工作交接一下吧!”
梔梔點頭,“我會在明天的例會上,指定人手來接任你手頭的工作,就暫定這個月十五號,你可以離開,休三個月的長假了。”
方麗娟咬住下唇,用力點頭。
第453章
中午時分,梔梔和陳躍進一家去李愛國家做客。
覃蓉、李愛國和陳躍進都是贛省人,做出來的飯菜……對于梔梔來說,是別具風味的。
主食是拌粉。
據說干米粉是之前覃蓉婆婆過年的時候寄來的,但李愛國平時吃食堂,根本沒空做,覃蓉遷就梔梔和陳躍進的孩子們的口味,沒在米粉里放辣椒油,但拌了海帶絲、炸香的花生米,還有香菜、小蔥和醋什么的,酸爽開胃,美味無比!
主菜是粉蒸肉!
蒸肉用的米粉也是之前覃蓉婆婆寄來的,覃蓉上正義島食堂去,找?guī)煾蒂I了一塊五花肉,回來洗凈、切好、腌制入味,再用米粉裹了,上鍋用大火蒸。
這樣蒸出來的粉蒸肉,肥肉部分被蒸得松軟,又被附著的米粉吸去油脂,瘦肉不柴、肥而不膩,實在是太好吃了!
另外還有剁椒魚頭、清蒸海魚和香菇燉蛋什么的。
不得不說,覃蓉真的很賢惠,考慮到梔梔和孩子們不吃辣,所以做的菜肴多數都是不辣的,雖然有一碗剁椒魚頭,但她還做了一份清蒸魚來彌補梔梔和孩子們。
一頓飯下來,大家都吃得挺高興的。
吃過午飯,梔梔告辭了,上樓去她和黎恕的家里休息。
就是在休息的時候……
她想起了方麗娟的事兒,不由得十分發(fā)愁。
——也不知道方麗娟想回城,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也不知道她放方麗娟走,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知青返城政策勢必會沖擊到海鷗島與正義島的正常運行。
看來,在南陵鎮(zhèn)全范圍內開設文化知識培訓班的事兒已經迫在眉睫了。
晚飯時分,黎恕趕了回來,和梔梔一塊兒上正義島食堂吃飯。
夫妻倆邊吃邊聊。
梔梔便將方麗娟想要離開的事兒告訴了黎恕。
黎恕也十分錯愕。
——他是因為年歲漸長,更加洞悉人情世故,才能體會到……人在結婚后,真不是有意疏遠以前的朋友的。確實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家庭瑣事,而無法顧及。朋友是這樣,親人就不是這樣了嗎?
親人更加。
甚至有可能會因為方麗娟是親人之中唯一沒有成家的,搞不好親人們對她的依賴和使喚會更多……
她或者能體會到被需要的感覺,但成不了她想像中的被接受、被認可。
“這事兒咱們不好明說,說多了也是錯,”黎恕安慰梔梔道,“你現在的處理方式已經很好了……給了她一條退路。”
梔梔默默點頭。
晚飯后,黎恕陪著梔梔在后山散步。
梔梔把李愛國兩口子的事兒說了,黎恕也把他今天的工作內容說了一下,“……試了很多辦法,但還是不太行。這一天天折騰的,現在是四月中,我估摸著得花幾天時間準備一下,然后和胖叔他們出去轉悠一圈兒,看看能不能在一個月內趕個來回。”
“再晚,七月前也必須回來,否則容易撞上臺風。”黎恕說道。
梔梔點點頭,“成啊!我跟你們一塊兒去。”
黎恕愣住,“梔梔你別去。”
“理由?”其實梔梔知道他所謂的理由,無非就是擔心路上會出什么事。
黎恕,“沒有理由,我就是不同意你去。”
“我宣布你的不同意無效!”梔梔正色說道,“何況我也不是跟著你們出去玩兒,我也有正事兒要辦好不好?”
黎恕,“你……有什么正事兒?”
梔梔,“我跟船出去,既有實驗要做,也有報告要寫……黎恕,我也是你團隊里的人,你不要狹隘的只是把我看成一個會給團體帶來麻煩的女人好嗎?我也是很有用的哦!”
她是在和他開玩笑。
但黎恕臉色一肅,“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會是麻煩。我……就是擔心半路上會有什么意外……”
“那你把我留在這兒,我就不用擔你心的安危嗎?”梔梔問道,“憑什么你一個人在外吃苦?又憑什么我一個人留在這兒天天惦記?大家一起呀!”
黎恕怔怔地看了她半天,笑了。
“好,都依你,”黎恕寵溺地說道,“那這幾天你就得做好準備了,我們預計四天以后出發(fā),歸期暫定為一個月。”
梔梔點頭。
兩人散了一會兒的步……
突然有人喊了一聲“梔梔”。
梔梔轉頭看去,見是陶容冶。
陶容冶和于露并排坐在長條石凳上,陶容冶朝著梔梔和黎恕招手,于露也看著梔梔笑。
梔梔拉著黎恕過去了。
“我看你一直皺著眉頭,出啥事兒了?”陶容冶問道。
梔梔想了想,覺著陶容冶現在都已經是南陵鎮(zhèn)的鎮(zhèn)長了,索性讓他去辦覃蓉的調令。
說完了覃蓉的事兒,梔梔又問了他一個問題,“目前南陵鎮(zhèn)申請調離回城的知青多嗎?”
陶容冶答道:“還是挺多的,大約有百分之十幾這樣的比例吧……但要是跟其他的鄉(xiāng)鎮(zhèn)比較,那我們這兒的人員流動絕對屬于少的了。”
梔梔點頭。
——這個情況,也是她一早就已經預料到的。
畢竟南陵接受下鄉(xiāng)知青最多的時候,就是六六、六七、六八、六九這幾年。六九年以后就很少再接受知青了……這也就導致了,呆在南陵島的知青們,年齡普遍在三十歲左右,絕大多數都已經結婚生子了。
現在的知青返城政策是:只有未婚的知青才可以回城。
所以,一來是受政策的限制,二來是因為南陵現在的發(fā)展勢頭遠超全國,前景一片光明,所以愿意離開的知青確實挺少的。
至少沒有人持積極態(tài)度離開。
梔梔嘆氣,對陶容冶說道:“現在已經恢復了高考,我們南陵的知青人數眾多,是時候開辦夜校掃盲班和高考輔導班了。”
陶容冶有些詫異,“為什么?”
梔梔笑了,“依你的覺悟,還用問我為什么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突然想到這個了?”頓了一頓,陶容冶了然,“是不是麗娟找過你了?”
梔梔點頭。
她瞥了陶容冶一眼,“她先去找的你?”
陶容冶嘆氣,“我把她勸住了……”
然后又苦笑著改了口,“我以為我已經把她勸住了……但看來,其實并沒有。”“這種感覺有點兒不太好,”陶容冶說道,“明明知道她可能選擇了一條不是那么好走的路,也費盡心思和她分析過利弊了,可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個方向走……”
梔梔笑道:“靠勸是沒用的,每個人的路,最后都得自己走。”
她把她和方麗娟的約定告訴了陶容冶,又道:“……如果到時候她依舊選擇要留城,那就給她辦調令吧。”
“梔梔,你這個處理辦法,比我的辦法要好得多,”陶容冶稱贊道,“我還是不如你。”
梔梔笑了,“得了吧大鎮(zhèn)長,說這話你也不虧心!”
然后話風一轉,“總之,在鎮(zhèn)上開辦夜校掃盲班和高考輔導班的事兒,你可別忘了。人一定要掌握牢靠的知識,才以駕馭更多更好的工作。哪怕南陵的人才流失率只有百分之十幾,但咱們的發(fā)展一年強過一年,需要更多的人才……如果無法吸引外來的人才,那只有本地人先頂上。這高等教育的工作就不能停……”
陶容冶連連點頭。
說話之間,陶容冶和于露的兒子小森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爸爸陪我踢球嘛!”
陶容冶笑著牽住兒子的手,和孩子玩了起來。
于露就挪了過來,坐在梔梔身邊,“哎梔梔,什么時候把你家鐵蛋和鐵柱帶過來?”
“我也為了這個傷腦筋呢!”梔梔笑道,“既想把他們帶來,又怕沒時間管著……”
“白天不是有托兒所么!”于露說道,“而且一天三頓飯都有食堂,也就是每天下午下了班兒去接孩子回來……應該也不算特別累吧?”
梔梔笑道:“吶,黎恕下個星期要出海,我也要跟著去,這一去就是一個月,哪兒顧得上孩子?”
于露先是一怔,了然地點了點頭。
——梔梔學成回來時就已經說過,她不會再管理具體的雙島事務,當然也不會完全不管。她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海大那邊的科研和黎恕主要負責的這個項目上。
這時,黎恕站起身,“梔梔回家去吧,這兒蚊子太多了。”
梔梔便和于露寒暄幾句,離開了。
于露便坐在長凳上,看著遠處的丈夫陶容冶和兒子小森玩球。
一個多嘴的大嬸湊了過來,“于露啊,那啥……別梔梔是不是和你男人特別要好啊?我剛才都已經看到了,她和你男人嘀嘀咕咕地說了大半個小時的話……你呀還真是心大,就這么讓他倆在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的嗎?你心里不難受么?”
于露瞪視著這個大嬸。
這些年,正義島變得人均富裕了,叔叔們一旦流露出愿意結婚成家的念頭,附近不少人便紛紛將自己家中年紀不輕的寡婦、或是離異婦人介紹給叔叔們,也成就了不少家庭。
一樣米養(yǎng)百種人。
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春芽嬸子那樣經歷坎坷,吃盡了苦頭,為人特別好的。
眼前的這個大嬸,就屬于嘴特別欠的。
“于露啊嬸子可是過來人呀!現在可別說嬸子沒有提醒你……你看看吧,別梔梔長得比你好看,身段也比你……更有看頭,你還是長點兒心吧!別讓她把你男人勾走了……到時候你就抱著你的娃娃哭吧!”
于露大怒,噌的一下站起身,沖著這人罵道:“管好你自己吧!少在這兒搬弄是非!”然后轉身朝著丈夫兒子走去。
這大嬸捱了一頓罵,有些訕訕的,輕聲說道:“哼,見過傻的,沒見過這么傻的……男人偷吃她不但不管著不勸著,還幫著抹嘴兒!真是下賤!”
但是沒人在意這個風波。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梔梔也忙成了一只陀螺。
要管理海鷗島實驗室、要細化雙島社隊的五年計劃,還要準備出海需要的生活用品,以及她做實驗要用到的東西……
混忙了幾天,終于到了黎恕組建的本地團隊第一次遠行的日子。
團隊成員包括:黎恕抽調的十來個岸防部隊的大兵們,正義島上以胖叔為首的十來個大漢,外加梔梔、大周、申書華和于露,林林總總的共有三十人,連人帶物資地分別乘坐兩艘大型民用漁船,即將起航。
臨別時,方麗娟趕過來向梔梔和隨行的小伙伴們告別。
“梔梔,聽說你得一個月以后才回來,”方麗娟含淚說道,“那時候我可能已經回家了……梔梔,我會答應你,你向我提出的那兩個要求,我會認真的、好好的思考。三個月以后無論我的決定是怎樣的,我都會回來向你提交我的報告。”
“梔梔,祝你順利!”方麗娟和梔梔淺淺地擁抱過,又和于露擁抱了一下,和黎恕、大周、申書華等人握手。
漁船緩緩離開了正義島碼頭。
梔梔和小伙伴們站在舢板上,朝著方麗娟揮了揮手。
第454章
梔梔、黎恕和伙伴們踏上了首次遠航之旅。
這次遠航,并不是漫無目的的。
國家決定要在什么地方種島,已經有根據戰(zhàn)略需要,劃出了大概的地帶。
黎恕要做的就是,先在上級劃出來的海域里尋找到合適的地方。
這是梔梔第一次遠航,黎恕則是第二次。
上一次黎恕是跟著學術團的人來的,收效甚微。這一次呢,黎恕希望可以憑借胖叔他們的經驗,找到合適的地點。
梔梔對于這次遠航的最直觀的感覺,還真就像黎恕上次遠航回來以后說的那樣,最大的問題,就是最基礎的問題——暈船。
經費不足、再加上也沒有設備,黎恕只弄來了兩艘中型漁船,吃水量不大,半柴油半風帆(人力)動力,船只浮在海面上一直隨著風浪飄搖。
胖叔他們生龍活虎的,完全不把這次遠航當成一回事兒,悠閑愜意得很。梔梔、黎恕和于露、申書華他們也還能勉強接受,畢竟他們在海鷗島呆了那么長的時間,人人都練了一手劃小船兒的好本事。
可就苦了那十來個大兵。
都是十七八、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子,有的剛參軍一年,有的剛學會游泳,幾乎同時于開船半小時后就被晃悠得不行了,人人都扒著船舷狂嘔狂吐,雙腿無力還什么也吃不下……
但勝在他們都年輕,體力特別好,這種狀態(tài)維持了兩天,大多數人慢慢適應了。就是還有四個大兵一直沒辦法適應,黎恕見他們實在無法適應,只好把這四個人送到梔梔和于露身邊,讓她倆來照應大兵們。
風浪大的時候,梔梔和于露讓這些大兵們躲在船艙里別出來,又讓叔叔們編了繩床讓他們輪流在繩床上休息,又教他們舌下含仁丹、自行按摩虎口穴的法子來緩解暈船癥狀。
風和日麗的時候,梔梔和于露就讓他們到舢板上來散步,給他們抹擦清涼油,讓他們遠眺大海,同時在舢板上進行緩和的體育鍛煉……
到第五天的時候,所有的人全都已經習慣了無時無刻不在輕微晃動的船只。
包括四名暈船癥狀最最最嚴重的大兵們。
大家這才松了口氣。
梔梔和于露是這次航行的隊伍里唯二的女性。
本來洪禾禾想來,李晴玉也想來……但梔梔考慮到,她倆的孩子一個半歲、一個八個月,都還要吃母乳,不好讓她們母女分離,最后于露說要來,梔梔便同意讓她跟著一塊兒來了。
這次梔梔要在船上做的實驗,就是在航行途中淡化海水灌溉農作物的可行性。
當然了,也是出于私心,她想試試能不能在航行的過程中,在船中培育出新鮮的蔬菜。這樣的話,以后都能解決遠航船只在航行途中的蔬菜攝入問題。
于露專攻無土栽培,這次她也實驗倉搬上了船。
申書華的新項目是“十五天蔬菜快熟法”……
梔梔、于露和申書華的“實驗倉”就建在甲板上。
為防止船體在顛簸、傾斜的航行中,會有海水沖上船面,他們仨的實驗倉還特意在倉體四周做了四個柜門,頂上也做了一個可以打開的頂門。這么一來,如果天氣晴好且無風浪的時候,就將所有的門全都打開,讓實驗的植物充分吸收陽光。如果天氣不好,狂風暴雨船體飄搖的話,就趕緊把所有的柜門全都關上。
黎恕和七八個大兵、大周和胖叔叔他們呆在前頭的那艘船上;梔梔、于露、申書華和四五個大兵、六七個正義島叔叔們在后頭的那艘船上。
也就是說,大家雖然是一塊兒出來的,但因為分乘兩艘船,所以兩艘船上的人平時是見不著面的,溝通全靠大兵們早中晚用旗語對話。
梔梔和于露的宿舍,屬于船上最好的房間了。
其他人全都擠在一間大些的船艙里直接打地鋪,大兵們因為紀律的約束、還帶著鋪蓋,叔叔們連鋪蓋都沒有,晚上想睡覺的時候隨便往哪兒一窩……
梔梔和于露的房間是一間比較小的船艙,但也在角落里堆滿了一袋一袋的大米和一麻袋一麻袋的土豆。為防潮濕,叔叔們還在這些口糧的上面蓋了好幾層的油氈布,以至于屋里總有一種……讓人覺得不太舒服的氈布氣味兒。
于是梔梔就用手絹兒做成口罩,再在“口罩”的夾層里夾上幾片海鷗島自產的野生茶葉,要是覺得屋里的氣味實在讓她不舒服了,就戴上茶香口罩,總能舒緩些。
睡覺呢,梔梔和于露的也是打地鋪。
黎恕在這間船艙里安裝了兩個簡單繩床。
風浪大的時候睡在繩床上,比睡地鋪強些,因為不會隨著船體的搖晃而被摔來摔去的。但繩床軟趴趴的,人躺上去既不著力、也不能平躺,真在繩床上睡一夜……第二天人都會廢掉!
所以梔梔和于露平時還是睡地鋪,反正繩床也不占地方,有時候船體晃悠得太厲害,梔梔和于露就在繩床上坐一會兒,避一避……
既然要遠航,大家當然全都做好了一切準備。
伙食就是第一重要的問題。
吃飯是大兵們做,為了節(jié)省煤球和淡水,大兵們在煮一日兩餐的時候,全都是大米和菜肴一鍋燜,再配點兒從海鷗島軍營帶來的炒腌菜、油炸花生米啥的。
菜肴呢,多半是不需要清洗的土豆塊,另外再配點兒蒸魚——叔叔們每天都會從船板上跳入海去,叉上十來條大海魚上來。
是的,在船上沒有一日三餐。
大家一天只吃兩頓:上午十點左右吃早午飯,一般是稀粥配土豆塊和蒸腌魚塊。傍晚七點左右吃一頓干的,米飯和菜肴一鍋燜的那種。
第二重要的就是淡水了。
黎恕和胖叔為每一艘船準備了十來個盛滿了清水的大鐵罐。每一個鐵罐里的水,勉強夠一船人(每艘船上有大約十六七個人)一天的一日三餐所用,外加一日兩餐后每人可以分到一大碗白開水,僅此而已。
也就是說,每艘船上的淡水儲備,足夠堅持半個月左右。
梔梔、于露和申書華在船上的實驗倉早就已經啟動了。
尤其是于露和申書華的實驗項目——他倆是帶著半成品上船的,一個做無土栽培、一個利用營養(yǎng)素做快速蔬菜生長法(準備說來是為了測試營養(yǎng)劑配方的)……
很快,第一批速成豆芽就已經產出了。
申書華記錄完數據以后,直接收獲了第一批的速成豆芽,交給大兵們去烹飪……大兵們甚至還托下海叉魚的叔叔們帶了一大包豆芽交給頭船,讓黎恕他們也嘗嘗鮮。
這大大的改善了團隊的伙食。
又因為叔叔們輪流教大兵們潛水、潛海的竅門,還教他們怎么叉魚、捕魚……于是每天下午兩小時的捕魚時間也成為大兵們的固定鍛(娛)煉(樂)時間,就連梔梔和于露也趴在船舷邊利用釣線和魚鉤,只需要在魚鉤上鉤些上一頓吃剩的魚肉、魚骨什么的,就能釣上來不少八爪魚和章魚……
這給枯燥的航行帶來了不確定的歡樂,且極受歡迎。
就這樣,航行了七八天以后,眼看著船上的淡水儲備只剩下了十之二三……
這天一早,黎恕他們那艘船傳了旗語過來,說下午要靠近一座荒島,大家將在荒島上休整一晚,再補充一點兒淡水。
大家全都歡呼了起來。
梔梔和于露也松了一口氣。
昨天于露來例假了。
這樣條件惡劣的長途旅行對女性來說,十分不友好。但于露的自尊與倔犟,讓她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接受別人的照顧……甚至根本不愿意讓其他人知道。
只有梔梔幫她。
所以這幾天是梔梔幫她做的實驗,于露大多數時間都呆在艙房里休息。但對于露來說,哪怕就是躺著不動,也是非常難受的。
身體不舒服也就算了,最大的麻煩還是船上的淡水不多,連她想好好清洗一下衣物的可能性都沒有。
正苦惱呢……
結果今天就能登島休養(yǎng)?
于露長長地舒了口氣。
船兒晃晃悠悠,直到下午三四點左右,終于抵達一處荒島。
梔梔和于露是最后一批下船的。
于露因為腹痛,已經幾天沒有睡好、也沒有吃好,整個人虛得厲害,這會兒她把已經臟污掉的衣物用個包袱布包了起來,挎在自己的手臂上。還因為渾身無力,不得不將全身大約八成的重量都掛在梔梔身上。
黎恕趕過來本想接梔梔……可當他看到被梔梔攙扶住、臉色慘白的于露時,不由得一愣。
他有些疑惑,心想難道于露也暈船?
梔梔便喊了黎恕一聲,“去喊胖叔過來背一下于露吧!”
黎恕連忙去喊了胖叔過來。
胖叔飛快地跑過來,先把于露背下船。
黎恕也把梔梔抱了下來。
梔梔趁機把于露痛經的事兒說了。
黎恕這才恍然大悟,他轉過頭,輕聲告訴梔梔,“這個島我們以前來過一次,大概的地形還是知道的,一會兒我給你倆在水源的下游劃塊地兒出來,再給你倆搭個簡易棚子,趁天還沒黑的時候你倆趕緊洗澡洗頭洗衣……”
“噢對了,一會兒我給你倆拿臉盆下來,趁這次有機會,你們女同志還是燒點熱水洗個熱水澡……再往后去,就比較麻煩了,還是有機會能找到淡水的,但生火可能不太方便了。”
梔梔連連點頭,卻又覺得奇怪。
——為什么能找到淡水,生火卻不方便呢?
她倒是想問個清楚。
可黎恕已經背著她走到了岸上。
他微微曲膝,讓梔梔的雙腳踩在地面上,確認梔梔站穩(wěn)了以后就飛快地跑回船上,去給梔梔和于露拿臉盆去了。
梔梔看著黎恕的背影,只得作罷。
第455章
在過去的七天里,梔梔一直呆在飄搖不定的船上。
以至于這會兒她的雙腳都已經踩到了堅硬夯實的泥土地上,反而……有些微微的眩暈。
事實上,大家都有這種癥狀。
尤其是大兵們。
他們像喝醉了酒似的東倒西歪……
站在梔梔不遠處的于露直接晃了晃,兩腿一軟就“砰”一聲摔在地上。
梔梔被嚇一跳,連忙踉踉蹌嗆朝著于露走去……但她還沒有趕到,于露就被旁邊的一位叔叔給扶了起來。
“娃娃腦殼暈嘛?”叔叔說道,“你打個阿嚏嘛!打不出來也硬要打一個……打出來了,腦殼就不暈了撒!”
沒有人懷疑老把式的話。
就像梔梔、申書華這樣的科研工作者,也都百分百相信。
于是四周都響起了大家很刻意的打噴嚏的聲音。
說來也怪,梔梔也跟著大家打噴嚏,先是強行打了幾個噴嚏……然后莫名其妙地就真的打了兩個噴嚏。
果然,整個人很快清醒了過來,不再覺得頭暈、腳軟了。
老把式又把大兵們喊過去拉纖。
大家齊心協力一一將兩艘船拉到了岸灘邊、下了錨,這才開始往岸上搬今晚過夜要用的東西。
黎恕喊了兩個大兵和兩個叔叔,讓他們先帶上鋤頭和鐵鍬,先一步帶著梔梔和于露往荒島的山上走去——這島并不大,面積大約也就只有四五個足球場大小,高于海平面大約十來米。因為島嶼太小,又矮,漲潮的時候海水會直接沒過整座島,所以島上植被不豐,沒有大型樹木,但雜草還是挺多的。
步行了一會兒,黎恕嫌梔梔和于露速度慢,便讓一位叔叔背起了于露,他則背著梔梔在前頭領路
——黎恕上一次就來過這個島,只有他識路。
于是,一眾人腳下生風一般,跟著黎恕繼續(xù)往前走。
大約走了十來分鐘,黎恕停了下來,說道:“……到了。”
這島上的淡水出口很小,是個不大的泉眼。看起來就是個淺淺的水坑,面積大約是個直徑為兩米左右的不規(guī)則圓坑,坑底長滿了翠綠的、正隨著汨汨水流不停輕輕舞動的青草。
一個大兵嘖嘖稱奇,“這么小的一個島,還能有淡水,這也太稀奇了吧!”
一位叔叔嘿嘿笑道:“這算啥,還有的淡水出口是在海底咧!”
大兵立刻好奇地問道:“海底也有淡水出口?那淡水一涌出來不就成了咸咸的海水嗎?叔叔,那你是怎么知道那是淡水出口呢?”
叔叔哈哈大笑,“因為長在海水里的魚、和長在淡水里的魚是完全不一樣的嘛!”
黎恕已經在水源附近逛了兩圈兒,選定了兩個地兒。
“同志們,咱們先在這里挖個淺坑……坑挖好了以后,再開一條細細的引水渠過來,兩個女同志就在這里洗漱。”
“同志們,咱們再在這兒挖個淺坑,也是一樣,淺坑挖好了以后,開一條引水渠過來,咱們男同志就在這兒洗漱。上面的水源不要動,那里就是我們的飲用水源。”
“再就是,一定要向所有的同志們強調一下,絕對不能喝生水!咱們現在不缺水了,但一定要喝燒開以后的涼白開……”
黎恕安排完工作,大兵和叔叔們立刻開始挖起了淺坑。
這時,后續(xù)大部隊也跟了上來。
黎恕立刻喊了人過來,直接在女同志們洗漱坑的上方搭了個簡易竹棚,蓋了兩層黑色的油氈布上去,留了個門簾,再在外圍用石頭壓住油氈布的下擺……
這么一來,這就變成了一個獨立、密閉的空間。
黎恕提了一盞點燃的油燈過來,給系在竹棚的頂上。于是,由于密閉而變得漆黑一團的空間就有了光源。
他還在附近找了兩三塊大石頭,也搬進了竹棚亭里——這么一來,梔梔和于露就能坐在大石頭上洗漱,或者把干衣裳放在大石頭上……
至于男同志們么,就隨便點,只搭了一排三四米長的、半包圍式的簡易竹籬笆,再把油氈布往上一搭,就是男浴室了。
與此同時,負責埋鍋造飯的大兵們已經用扁擔把煤爐子和煤球從船上挑了下來,這會兒已經生好了爐子,還燒熱了一大鍋水……
大多數男同志們不需要熱水,等到涓涓細流從上游淌到男洗漱坑里,又滿到溢出來、漸漸的水坑里的水變得清澈時,大伙兒這才齊齊歡呼了一聲,第一批洗漱的人們趕緊拿著毛巾、香皂、水瓢、臉盆等物,圍著淺坑開始洗澡洗頭了。
第一鍋開水被黎恕倒進一個木桶,又把木桶送到了梔梔和于露呆著的那個油氈布房的門口。
梔梔和于露這才呆在密封、又光明……只是略顯得有些氣悶的“洗漱房”里,舒舒服服地一點一點用熱水兌了冷水,洗起了溫水澡。
她倆花了兩個多小時,才總算是把自個兒從頭到腳都洗涮得清清爽爽。連著將漚了多日換下來沒辦法洗的衣物也全都搓洗得干干凈凈……
等到梔梔掀開簾子,從洗漱房里出來的時候,首先嗅到的是清新的空氣、帶有獨特海腥味兒的海風,與空氣中濃郁的食物香氣。
以及——
天已經黑了。
于露也跟在梔梔身后出來了。
她驚嘆了一聲,“哇,好涼爽啊!”
不遠處,黎恕已經覺察到她們這邊的燈光晃動,連忙喊了一聲,“梔梔!你們把濕衣服晾好了就過來吃飯!氈房旁邊放著手電筒。”
梔梔低頭一看,果然找到了手電筒。擰開手電筒再一照,她發(fā)現氈房旁邊被搭了兩座簡易的三角竹架,竹架頂端系著繩子。
想來,這是黎恕趁她和于露在里頭洗漱的時候搭建的。
梔梔一笑,連忙和于露一塊兒把洗凈的衣裳全都晾在上頭了。
“梔梔,你家黎恕還真是體貼呢!”于露稱贊道,“瞧瞧,都不需要你開□□代,他方方面面都能給你辦得妥妥帖帖的……”
“謝謝,你家陶容冶也不差,我看你家小森也都是他在帶,對吧?”梔梔說道。
于露抿嘴一笑,“好啦好啦,我們就不要相互吹捧了,就算要吹捧……也先讓我填飽肚子吧!不瞞你說,前幾天我不舒服,沒怎么吃東西。剛才洗澡的時候啊,要不是你給了我?guī)最w糖果墊墊肚子,搞不好我已經暈過去了……”
梔梔立刻牽住于露的手,“走走走,咱們過去吃飯去。”
兩人打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朝著扎營地走去,就怕踩了坑、摔著了。
眼下不缺水了。
大兵們還收集了不少島上干枯的茅草,生起了篝火用來烤大海魚。而煤爐子上已經分批煮好了足量的米飯,還燉了一大鍋魚頭海帶湯……
大多數人洗漱得很快,這會兒都已經吃過了,正圍著篝火熱烈地聊天呢!
梔梔和于露一過去,黎恕和伙頭大兵們趕緊遞食物給她倆:每人都有壓滿了飯盒的整一盒米飯,湯水自加,外加每人四塊烤魚塊,每一塊都有約半斤重!
雖然梔梔也很餓,可她哪吃得完那么多米飯。
正好看到黎恕也正端著飯盒吃飯——只是他的飯盒里,米飯已經只剩下最后幾口了。
她趕緊奪過他的飯盒,先把他飯盒里殘存的米飯倒進她的飯盒里,然后拿著他的空飯盒去盛湯……
黎恕沒吭聲。
他倒是知道梔梔在飲食方面更愛湯湯水水的,何況這一路行來,梔梔也有整整七天沒喝過湯水了,這會兒看到被燉煮成乳白色的鮮海帶魚頭湯?那她肯定是喜歡的。
梔梔確實很喜歡魚湯。
她一口氣喝了滿滿一大飯盒,連著魚頭肉和海帶也吃了不少——這些大海魚全都是叔叔們下午跳進海里叉上來的,海帶也是叔叔們順手在海島用匕首割了幾條帶上船來的。
哪怕是十來斤一條的大海魚,肉質也是鮮嫩的,根本不經煮,燉上二十分鐘就已經骨肉分離了,脂肪全都溶進了湯里,鮮海帶也容易燉化,軟軟爛爛的還浸滿了魚肉的鮮……湯特別鮮,肉也實在太好吃!
可以毫不夸張的說,這一鍋魚湯,目測什么調味料都沒有放,但絕對比后世的什么佛跳墻參翅鮑更好吃!
結果就是,梔梔吃下滿滿一飯盒的魚湯和魚頭肉、海帶以后,就有點兒飽了。
黎恕一直在苦口婆心地勸梔梔少喝湯、多吃飯。但魚湯太鮮了,梔梔沒能忍住。這會兒她經不住黎恕苦勸,便用勺子挑了兩口米飯,依舊澆了一大勺魚湯,吃起了魚湯泡飯。
最后被黎恕逼著又吃了一塊烤魚……
梔梔實在是撐得連小肚腩都挺了起來,只好站起身,在人群外圍、圍著篝火慢慢的、一圈一圈兒散步。
人們正圍著篝火聊天。
準確說來,是正義島的叔叔們正在講故事。
講的是他們以前出海捕魚時遇到的奇聞軼事。
一個綽號叫胡子三的叔叔說道:“……那一年我們出海打魚,結果大當家夜觀星相,說我們會遇上臺風!那有多危險你知道不?嚇得我們拼命逃……結果我們逃出風陣以后啊,發(fā)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
大兵甲插話,“叔,遇上臺風要往哪兒逃啊?”
大兵乙,“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趕緊回正義島啊……”
胡子三,“不是啊,在外海遇上臺風,想要逃命必須要迎風而去,而且必須要避開風眼啊!”
大兵們一聽,全都傻了眼。
“什么?避臺風……還要迎著臺風去?”
“萬一撞上風眼了那豈不是連人帶船都被撕成渣渣了?”
“叔,這是什么原理啊?”
“往回走那確實不行啊,人能哪跑得過臺風!”
“叔你快說吧!”
胡子三也急得直撓頭,“嗨呀你們這些年輕人……臺風在海上是沒啥威力的,它到了岸上才成了禍害!再說了,咱們大當家的本事……她是可以憑肉眼聽風、看云、數星星,就能預測到臺風的!我們趁臺風還沒起來,直接逆行過去,就能躲過臺風了嘛!”
眾人一聽,覺得胡子三在鬼扯。
但老把式自有老把式的道理——就比如說,大家剛從船上下來的時候,還有點兒暈岸,也是老把式說,打個阿嚏就能好……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確實是打了幾個噴嚏就好了……
大兵甲已經開始對胡子三的下一個問題感興趣了,“三叔,你再繼續(xù)跟我們說說唄,那一年你們穿過了臺風以后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胡子三沉吟半日,說道:“我們發(fā)現了一艘鬼船!”
方才還熱鬧非凡的場面,突然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大伙兒面面相覷。
——鬼船???
現在他們呆在外海的一個不知名荒島上,四周是茫茫大海,一絲光亮也無……而他們前路未明,吉兇難測。
大半夜的說這個真的好嗎?
第456章
不得不說,梔梔對胡子三叔叔提及的話題……
還是很感興趣的。
大海深處出現了一艘鬼船?
一聽就是個傳奇尋寶類的恐怖驚魂故事。
旁聽的大兵們都是十八|九的小伙子,雖說大家都是無神論者,但對這種禁忌類的秘辛還是很感興趣的。
于是——
“三叔你給展開詳細說說啊!”
“是啊三叔,鬼船是什么樣兒的?”
“世界上真有鬼嗎?”
“三叔,你怎么知道那是一艘鬼船的呢?”
“鬼船上是有尸體還是有怪物?”
……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胡子三陷入了回憶。
那一次,他們一眾有二十來人,分別乘坐十幾艘小船兒外出打魚。當時他們都年輕,大當家才二十出頭,那會兒正值國破家難,大家都是飽經磨難之人,性格里隱約帶著點暴戾與視死如歸。
赴遠海捕魚,更有種赴死的冒險決然之心。
于是他們在海上流浪了二十多天,直到耗盡了最后一點兒淡水……
他們是漁民、是海盜,手里根本沒有航海地圖,定位全憑星象,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兒。但是,當時大當家夜觀星相,又從朝霞和晚霞中覺察到附近可能會有臺風生成。
她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沒有淡水了不是嗎?
那他們就追逐臺風而去,找臺風要淡水!
這是非常瘋狂的決定。
既要跟蹤臺風、以求得臺風的衍生物——雨水。
同時又不能過分靠近臺風,以免被臺風撕成碎片。
而當時,眾人只能依仗大當家的經驗。
可她那會兒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啊!
大伙兒就這么義無反顧地跟著她,駕著小船兒朝著臺風撲去。
過程就是十分緊張刺激。
這讓大家充分體會到,人類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的渺小!
可大當家硬是憑著她對臺風的了解,靠著她敏銳的觀察與第六感,帶領著大家險險的與臺風擦身而過。
穿越過颶風后,每一艘小船兒上的木桶全都接滿了雨水。
大家經歷了一場死亡過后,終于又活了下來。
然后——
他們就來到了一個神秘而又恐怖的地帶。
說到這兒,胡子三的臉色變了又變。
最終,他竟然哆嗦了起來……
似乎再也說不下去了。
這時,胖叔嗤笑了一聲,“又想逞英雄,又怕講!”
胡子三吞了一口口水,坦白承認,“我算啥英雄,我……充其量也就是個孬種。”
此言一出,眾人皆盡驚呆。
這次跟著黎恕出來的大兵們,本身就在海鷗島駐守。他們當然了解海鷗島與正義島的關系,也知道正義島的這些叔叔爺爺們的前身是海盜。
這些叔叔爺爺們,骨子里是有傲氣的,否則當年也不會那么輕易就被梔梔帶動……天生就是當漁民潛海叉魚的命,卻偏偏要跟種地的農民一決高下。
現在,胡子三居然坦承他是個孬種???
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就連梔梔都忍不住了,問道:“胖叔,三叔,到底怎么樣了呀?”
“那是一個死域。”胖叔叔答道。
梔梔愣了一下,“死域?”
前世的她,因為患病臥床無聊,通過電腦看世界,當然也看了不少百慕大等海上奇聞。但那似乎是八|九十年代流傳的野史故事,到了2020年代時,因為衛(wèi)星監(jiān)控的發(fā)達,百慕大的故事已經漸漸衰落了。
怎么?
難道百慕大三角區(qū)的傳說是真實存在的?
胖叔接過了胡子三的話題,開始了述說:
當時他們跟著大當家,九死一場與颶風擦身而過,確實得到了颶風的衍生品——雨水。
但當那個整夜瘋狂呼嘯著的自然巨獸離去后,很快,大家就驚呆了。在薄薄的夜色中,他們來到了一片恐怖的世界。
之所以說恐怖,是因為……在這片海域里,到處飄散著各種各樣的東西!
——有人或牲畜的殘肢斷臂,清澈的海水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粉紅色!
——海水里有大量的青草、被撕裂的樹木、樹皮、布料等等。
——有飄浮在海面上的薄薄金屬片、木塊等。
——甚至還有遠處隱匿在濃霧里,樣式古怪的整一座木制房子飄在海面上!
當時大當家和胖叔共乘一艘小船。
大當家的第一句話就是:“颶風把岸上的東西卷到海里來了。”
胖叔深以為然。
然后大當家又說出了第二句話,“……我們可能到了其他的國家了。”
胖叔依舊深以為然。
但在這時,胖叔的腦子里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既然他的國已經稀爛,呆在那兒,他人不人鬼不鬼的,那他能不能……就在這個沒有戰(zhàn)火的國度定居下來,重新開始呢?
這時,大當家說出了第三句話,“我們得回去。”
說到這兒,胖叔突然哭了。
“你們不曉得,當時大當家這句話一說出口……本來我前一秒還想當逃兵的,突然我就省悟了。媽的雖然國家已經是稀爛的,但那還是我的國啊……要是人人都像我一樣跑了,誰踏馬回去重建啊?然后我就說,好,那我們回去!”
說著,胖叔抹了把眼淚。
胡子三也跟著抹了一把眼淚,“是啊,我們那會兒就想回來,結果……回不來了。”
眾人又是一驚。
胖叔胡亂擦了擦面上的淚痕,繼續(xù)說了起來。
如果說,當時眼前凌亂、恐怖的一幕,讓大當家一眾感到心慌害怕的話……
還有更可怕的事情在后面等著他們。
——這片海域本身就像死了一樣。
完全沒有風,也沒有浪。
真一點兒也沒有!
海面就像一面鏡子,連細微的波浪都沒有!海面上飄浮著的已經被撕成碎片的垃圾……就像被冰水凍住的氣泡,完全一動不動。
大家刻意用手撥水,用船漿劃水……
確實也會在海面上產生漣漪。
但很快,漣漪就消失了。
夜晚過去,白日降臨。
濃密的霧氣散去后,太陽終于出來了。
眼前的一幕變得更加清晰,大家也就更加心驚膽戰(zhàn)。
大當家讓大伙兒劃船離開這兒……
可奮斗了大約一小時后,大伙精疲力竭地發(fā)現,小船兒似乎被“釘”在了海里,根本絲毫不動!
不但小船兒劃不動,在這片海域里,一絲風兒也無。
太陽直接暴曬在小船上,氣溫特別高,曬得人快要死掉了。
大當家思索片刻,讓大伙兒呆在船上別動,她直接躍下海,開始了游泳。
很好,船只雖然沒辦法離開那片海域,但靠游泳還是能離開的。
就是跳進混著血水的海水里,時不時會觸碰到那些死人與牲畜的殘肢,都已經被海水泡得腐爛了,極度惡臭,十分恐怖,還超級惡心。
于是十幾搜小船被繩索拉成一排,二十來個人分成兩班,一班人下水,另一班人在船上歇腳……一小時后一換。
胖叔說到這兒,胡子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我當時感到最恐怖的就是——天哪,這里有這么多的血水,肯定會把鯊魚招來的!但是更恐怖的就是,當輪到我下海去帶著船只往前游的時候,我才發(fā)現,海水里什么也沒有……”
說著,胡子三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海水里一個活物也沒有。而且那地方的海水也特別厚重,人呆在里頭,就像呆在一碗豆腐花里游泳,不是游不動……能動,就是特別費力氣,老費勁兒了,但那前進的速度就像蝸牛爬似的!”
雖然成效不顯,但靠著這樣的土辦法,一整天下來,眾人終于離開了那片海域……一丁點兒。
雖然還是能很清楚地看到海水里的粉紅色血跡、看到那些被撕碎的殘肢、樹木,甚至那幢木制的房子也依舊清晰可辨……
但至少他們不再呆在那片水域的中心了。
直到夜幕降臨,大當家也不允許大伙兒休息,仍然讓繼續(xù)分成兩班,一班人休息一小時左右,拼了命地往外圍龜速前進。
也幸好那會兒大伙兒都年輕,體力好,當時又被那樣的環(huán)境給嚇著了,大伙兒拼死外逃……終于在餓著肚子的第三天夜里,讓船隊離開那片水域大約三百米左右遠了。
大伙兒筋疲力盡,海水里沒有活物,意昧著他們捕不到魚,只能靠前些天接的那些雨水度日。而到了這一天,雨水也被喝完了。
似乎只能等死了。
正當大伙兒陷入絕望時——
遠處終于有了動靜。
漆黑的夜里,海面上出現了一丁點跳躍的光。
大當家當即拿過千里眼,盯著那點光,仔細地看了許久。
最終,她跟胖叔交代了一聲,讓大家不要聲張,然后在腰間系了繩子,躍下了小船兒。
過了許久——
那船兒終于駛了過來。
胖叔只一眼就看出來,那絕對不是種花國的船。而是一艘……看起來相當違和的船。
作為海(漁)盜(民),胖叔他們常年在海上,見多了往來軍艦和西方的郵輪、貨輪。當然了,無論出于任何角度,對方也不屑于和胖叔他們這種……一艘船上只有一或兩個漁民的毫無威脅感的小船計較。
所以在大多數時間里,大型船只看到了胖叔他們的小船,基本無視;甚至還有人會用個網兜裝點兒罐頭餅干什么的,捆在救生圈上扔下來、施舍給他們。
可當眼前這艘……在舢板上明顯裝配著數個已經破了洞的帆布、一眼看去就有點兒像是西方古代的巨大船只緩緩駛過時,胖叔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為什么啊?
這艘船,明明看起來就像西方的海盜船。船上其實沒有燈,之前的發(fā)光點,應該是船體上不知哪兒裝了被打磨光滑的金屬片,被月光一照,才有了反光點。
隨著這艘海盜船的逼近,胖叔看到了已經稀爛、腐朽的船體,舢板上的帆,更是破爛不堪!
以及,船體上粉刷著殘存的外國字體,讓胖叔確定了,這就是一艘外國的船!
但為什么他聽到了機器突突突的聲音啊?
這個時代西方的船,可比種花家的厲害多了。
那西方人為什么要搞來這么一艘巨大的破船,還要給它裝上蒸汽發(fā)動機呢???
不知不覺,突突突機器轟響的聲音更大了。
破爛的巨船繼續(xù)逼近。
但也能看出,確實它的速度不太快。
只是隨著破爛巨船的逼近,胖叔又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這艘巨船上到處掛滿了人類的干尸!!!
風帆上、纜繩上、船舷處……
到處都是!
林林總總的粗略一數,少說也有百來具!
這個發(fā)現讓胖叔大吃一驚。
極度的驚嚇,讓他根本發(fā)不出聲音來……
然后他又突然發(fā)現,大當家似乎已經游到了巨船旁,并且已經接觸到巨船船體旁的一處破爛殘口處?!
只見她身輕如燕,一個跳躍就攀住早已經破爛的缺口,然后慢慢爬上了巨船。
她甚至……
還經過了幾具干尸!
看得出來,這些干尸壓根兒就沒有影響她前進的速度。
可見得,她是真不怕這些。
胖叔半天都沒敢吭聲,當時就覺得……唐棠娘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太厲害了,太厲害了!
破爛的巨船雖然有了機器加持,但在這片水域中,依舊航行得極度緩慢。
胖叔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大約一小時?
也有可能是兩小時左右……
胖叔就那么靜靜地盯著巨船,手里捏著的魚叉被緊張的汗水糊濕了一層又一層。
突然,大當家出現在船舷邊,然后身姿輕巧地順著她去時的路,順著那缺口飛快地又躍下了海面,然后奮力游向胖叔的小船。
她游得相當吃力。
看得出來,她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但速度不快。
良久,她才爬上了小船,然后癱在船上猛喘粗氣。
“小胖,我把繩子系在大破船上了,”大當家啞著嗓子對胖叔說道,“等這船沖出這塊地兒,我們也就能……跟著一塊兒離開了。”
胖叔顫著嗓子問她,“你上去了?船上有什么?還有活人嗎?”
大當家遲疑片刻,盯著夜空里繁星看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沒有人了。”
想了想,她突然坐起身,表情特別嚴肅地說道:“但是破船上有鬼!外國的鬼!所以你想辦法通知大家,讓大家不要說話……”
“外國……鬼?”胖叔疑惑地問道。
大當家想了想,說道:“只要我們不說話,不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是外國鬼,又聽不懂我們的話,我們就不會暴露。”
胖叔壓根兒就不相信!
就沖著那船上到處掛滿了干尸這點來看,當時肯定有過一場惡戰(zhàn)!就是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時代發(fā)生的事兒……
而且這可是在外海!
活人瘋了想殺人,還管你是哪個國籍的?死后變成了鬼,難道就會看在國籍的份上,放人一馬?
可唐棠娘的面色太難看了,再加上當時胖叔心里也害怕,就強忍著沒有再問。他用特有的方式將棠娘的話傳送給其他的小伙伴們。
當下,所有人全都靜靜地躲進船艙里去了。
唐棠娘已經把繩子掛到了破爛巨輪上,當破爛巨輪在這片死亡海域里垂死掙扎著慢慢前行時,同時也帶上了掛在它后面的一溜……十來艘小漁船。
兩天以后,破爛巨輪終于離開了這片水域,行進速度也變得更快了。
讓所有人感到奇怪的是,破爛巨輪上的“外國鬼”始終沒有發(fā)現它身后跟著一溜種花國的小船兒……
唐棠娘斬斷了繩索,帶著眾人離開了那搜破爛巨輪。
大伙兒眼睜睜看著那巨船慢慢遠去。
然后下海捕魚、吃魚,休養(yǎng)生息……
再后來,大伙兒又歷盡九死一生,回到了正義島。
胖叔想再問棠娘,當時她上船以后到底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真有外國鬼魂的時候,棠娘卻閉口不提了。
但胖叔也不會忘記,每每他提起這件事時,棠娘面上那種欲言又止、最終搖頭不語的奇怪表情……
說到這兒,故事就結束了。
大兵們聽得那叫一個緊張刺激啊……
但人人都為了這個根本沒有完結的故事而感到挖心撓肺,“船上到底有什么?為什么大當家當時那么古怪?以及,那片海域為什么那么神秘……難道真是通往神秘死亡世界的入口?”
梔梔也認真地思考著有關于那艘破爛巨輪的種種不合理之處:
中世紀的歐洲巨型帆船?
船上配有柴油動力、或者蒸汽機動力的發(fā)動機??
且船上還掛著不少的人類干尸???
棠娘上船呆了很長時間,下來以后表情怪異?還說船上有外國鬼魂,讓大家不要靠近、不要喧嘩???
梔梔覺得自己好像猜到了……
但答案還得由棠娘自己來揭曉。
所以?
棠娘什么時候回來呀?
剛這么一想,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動靜!
“團長!團長!”在岸邊放哨的大兵突然跑到黎恕身邊,“啪”一聲立正敬禮,大聲說道:“報告團長,有情況!”
眾人被嚇一跳!
剛剛才講完外國的鬼故事……
怎么突然就有情況了?
“什么情況?”黎恕問道。
哨兵指向大海深處,“報告團長!有不明身份的船只朝著我方駛來!”
眾人齊齊轉頭一看,果然看到漆黑的夜里、在遙遠的海平面上,有一處極微弱的光源。
而這光源看起來時強時弱、無規(guī)則地不停地閃灼著,看起來倒很像是掛在船頭的煤油燈?
眾人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也不知來人是誰。
是特意沖著這小島來的?還是沖著他們來的?還是說,那根本就是二十年前棠娘他們遇到的那艘鬼船呢?
第457章
梔梔跟在黎恕身后,也站在小荒島的最高處,接過黎恕遞過來的望遠鏡,看向遠處的那一丁點跳躍著的光亮。
對方航行的速度一點兒不慢。
而且看起來,目標就是這個小島——沖過來的方向是筆直的、速度是飛快的。
黎恕久久不語。
半晌,他把眾人召集了起來,朗聲說道:
“同志們,現在我們所在的海域,已經是祖國最南端,再往外走七八十海里(約一百五十公里)就是公海了。所以我們不排除對方……可能是無意、或無意誤入我境內的其他國家的漁民,也有可能是心懷叵測的特務……”
大家聽了,不由得神色一凜!
黎恕看了梔梔一眼,繼續(xù)對大家說道:“現在,我來給大家下達幾道死命令,希望大家能遵守……第一,我們正在執(zhí)行的任務屬于國家機密,切記萬萬不能透露給任何人知道,大家能做到嗎?”
“能!!!”眾人齊齊吼道。
黎恕在組織大家出發(fā)之前,就已經把這件事的重要性說了。
大家都很能理解。
黎恕繼續(xù)說道:“第二,咱們這次一共有兩艘船出海,主要是為了執(zhí)行科研任務。咱們的團隊負責人是別梔梔同志,以及她的兩位副手申書華、于露同志。向導是胡三叔,咱們全都是三叔召集來的漁民……大家明白了嗎?”
眾人再次齊齊點頭,“明白!”
梔梔也跟著點頭。
——其實這次出海的實際負責人是黎恕和胖叔,但現在,黎恕把梔梔和胡子三推到面上。擺明了他就是要胖叔躲在暗處觀察對方……如果對方是真的不懷好意的話。
接下來黎恕又交代了大家很多細節(jié)。
比如說,所有的決策全都由梔梔和胡子三來決定。就算梔梔和胡子三的決定是不妥當的,這也沒關系,黎恕和胖叔會在后期糾正。但最重要的就是,當著外人的面,大家一定要尊重梔梔和胡子三的所有意見。
還比如說,黎恕迅速給十來個大兵、十來位叔叔們分配了他們各自的任務。專門負責保護梔梔和于露的,有專門負責保護糧食物資的,還有專門負責暗中監(jiān)視對方的……
最后,黎恕給大家發(fā)放了武器。
當然了,黎恕手里沒有槍。
除去每人一柄魚叉之外,黎恕又遞給每人一枚長柄鐵釘。
這屬于暗器了。
說話之間,對方的船體越來越靠近……
梔梔和大家一起聽到了對方船只發(fā)出的轟鳴聲——所以,對方的船只是有發(fā)動機的!
“你們是誰——”
對方用帶著口音的種花國語言大聲說道。
梔梔一下子就明白了。
——對方是月欄島的人!
月欄國與種花國相鄰。國與國之間的關系,跟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一樣。人與人之間還存在著真正的友誼和人情一說。國與國之間,只有利益相關。
所以種花國與月欄國之間,既有千絲萬縷的利益相關,又有著相互嫌惡的一面。但總體來說,近年來的相處很不愉快,梔梔和黎恕出國訪問的那一年,兩國還爆發(fā)了不小的沖突。
駐守在南陵的岸防部隊,正是與月欄國交手的軍營英雄。
對方這么一開口,不光梔梔瞬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黎恕和他手下的大兵們、包括正義島的叔叔們也全都明白了。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梔梔轉頭看向黎恕,然后眼光又一一劃過眾人。
她目光沉靜,緩緩掃視過眾人……
眾人緊繃著的神經漸漸平息了下來。
梔梔朝著那邊大聲喊道:“這里是我們種花國的海域!你們是誰?”
甜脆的女人聲音一響起——
對方的船上頓時一片嘩然!
大約是,對方也沒想到,島上居然有女人。
很快,對方也響起了一道女聲:“同胞你好!我們也是種花國人!我們的船……出了問題,請你們幫幫我們!幫幫我們!”
梔梔與黎恕一眾也愣住。
——盡管對方這個女人聲稱她也是種花國人,但她的口音也太好辨認了。這是一個彎島女人!那么,對方是個什么樣的隊伍,才能既有彎島女人,又有月欄國的人?!
梔梔連忙大喊,“你們有多少人?你們是干什么的?你們的船……怎么了?”
對方回答:“我們有十二個人!我們是漁民……船只的發(fā)動機和方向舵壞了!熄不了火也轉不了方向……船上的食物和淡水已經消耗完了……我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船只沖向這個島……”
梔梔大吼,“那我們要怎么幫你們?”
對方亦大吼,“我們的船……馬上會撞向小島……你們閃開!快閃開!”
黎恕當機立斷的牽住梔梔的手,往一旁跑去。三叔和申書華也一邊一個拖住于露,帶著她往旁邊跑……其他人也都跟著往一旁沖去。
只見那艘船朝著小島直沖過來,速度毫無半分減弱之意。
“嘎——吱呀!砰砰砰砰砰砰——”
船底撞擊近島礁石、與沙灘上的粗礫發(fā)生摩擦的粗戛難聽聲音相繼響起。
這個小島的面積實在是太小了……
大約是船只的動力太足,船只沖上小島以后,余勢使它繼續(xù)向前沖了七八十米……由于船底是尖的,根本無力保持平衡。
漁船保持了幾秒鐘微妙的平衡過后,終于——
砰然朝著一邊兒倒去,發(fā)出巨大的轟鳴聲。
緊k眼著,那船上響起了不少人驚慌尖叫的聲音。
梔梔想過去看看,但黎恕不讓。
“你就呆在這兒別動,我?guī)诉^去看看。”說著,黎恕喊了幾個人和他一塊兒過去。
梔梔乖乖站在原地沒動。
黎恕帶了七八個人過去,沒一會兒,他們就領著、扶著幾個人過來了。
為首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彎島女人,長得出乎意實的美麗,衣品也很不錯。她被保護得很好,全身上下一點兒傷痕都沒有。
另外還有三四個男人,看起來是女人的副手之類的,他們的口音也帶著很明顯的彎島口音——這些人身上的衣裳,有一部在船體傾斜時可能被掛破了,手、面部看起來有些不太嚴重的擦傷。總體看來,精神還算不錯。
剩下的幾個看起來又黑又瘦的,肯定不是種花國人,倒很像是象國、月欄國這些的南亞人……其中兩人看起來傷勢不輕,渾身上下血淋淋的,奄奄一息地被黎恕手下的大兵們給架了起來,似乎不省人事了。
彎島女人的目光一直黏在黎恕身上,對那兩個傷者視若無睹。
黎恕沒有理會彎島女人,過來對梔梔說道:“別老師,他們一共有十二個人,其中兩人重傷……看起來像是腿斷了。”
梔梔被嚇一跳,“腿……斷了???”
直到這時,彎島女人才注意到梔梔、和站在梔梔身邊的于露。
梔梔連忙說道:“三叔,你趕緊看看咱們有沒有急救包,看看那兩個傷了腿的人,情況怎么樣了!”
胡子三應了一聲,又吩咐其他人道:“快去咱們船上把藥箱拿下來!”
“同志你好!”彎島女人湊過來,上下打量了梔梔一番,驚訝地問道:“你好……我、我姓林,我叫林玉玥,雙木林,玉石的玉,王月玥,請問——”
梔梔說道:“我叫別梔梔,別人的別,梔子花的梔。”
林玉玥驚訝地問道:“別小姐……哪不,別同志你好……那個、那個……不好意思哈,我、我是很少看到像你這么美麗的女生出海……請問,你、你也是漁民嗎?”
梔梔笑道:“我不是漁民,他們才是……”說著,梔梔指了一下圍在她身邊的叔叔們和大兵們,繼續(xù)向林玉玥介紹自己,“我是一個科研工作者,雇了這些漁民陪我出海做科研調查的。”
林玉玥瞳孔地震,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梔梔,露出了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笑道:“是嗎?別小姐這么年輕……就是個搞科研工作的人哦!那我可以冒昧地問一下,別小姐你在搞哪一方面的科研嗎?難道是……衛(wèi)星部件回收?”
梔梔不動聲地說道:“我正在攻克的項目叫做‘淡化海水灌溉農作物’,比較冷門對不對?很多人都沒有聽說過。”
林玉玥愣了一下,有些尷尬,“不會不會!怎么會啊,你說的這個我知道啊,不就是那什么……不好意思啊,淡化什么來著?”
太拗口了,她實在記不住。
“淡化海水灌溉農作物。”梔梔好脾氣地又重復了一遍。
林玉玥,“對對對,淡化海水……就是把海水里的鹽分去掉,拿來種地哦?”
梔梔含笑點頭。
林玉玥先是露出禮貌性的笑容,然后,隨著她的理解,表情逐漸龜裂。
她看向梔梔的眼神,就顯得有些……一言難盡了。
倒是站在林玉玥身邊的一個年青彎島男人忍不住問道:“現在大陸的科學有這么先進嗎?”
然后他又自以為是的、很貼心地來了一句,“啊對不起,我這個人啊心直口快,一般是有什么我就說什么了,說話不經大腦,別小姐你千萬別介意。”
梔梔笑了笑,“沒關系,我是不會介意的,畢竟你們連海水怎么淡化都不懂,又怎么可能相信淡化后的海水還能用來灌溉農作物呢……對吧?”
林玉玥和年青男人愣住。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梔梔無所謂,又問:“對了林小姐,這里是種花國的海境線,你們是彎島人吧?怎么會來到我們這兒?”
——界南才是祖國最南端的半島,彎島的地理位置,相較界南而言,是比較靠近東北方向的。換句話說,從彎島來到現在的這個小荒島,那么林玉玥必須要先經過界南,然后繼續(xù)南下,才能抵達這兒。
林玉玥的表情再一次崩壞,“你……怎么知道我是彎島人?”
梔梔一笑,“你的口音太明顯了吧!”
頓了頓,梔梔直視著林玉玥,疑惑地問道:“你……不會是特務吧?”
林玉玥臉都白了,夸張地說道:“你、你說什么啊!什、什么特務哈哈哈哈……我就是個漁民,真的!我就是個漁民……我、我……那什么我船上的儀器不是失靈了么,所以我、我們根本沒辦法確、確定方向!”
“然后就、就走錯路了啊,我們也不知道這里是哪里……要不是你說,這里是大陸的海境,我、我還以為我到月欄國了咧!”林玉玥結結巴巴地說道。
梔梔點點頭,貌似漫不經心地問道:“那你們都打了些什么魚啊?”
林玉玥再次呆住。
旁邊的彎島男青年再次救場,“別小姐,是這樣的……其實我們也是科研工作者啊!我們出海是為了……追蹤、追蹤三文魚的行蹤……”
林玉玥頓時松了口氣,“啊……對對對!就是這樣!”
梔梔就更疑惑了,“三文魚?可三文魚不是分布在太平洋北部嗎?那可是冷水性魚類,有溯河洄游性,一般產于續(xù)度較高的地方,例如芬蘭、挪威這些地方。咱們這兒已經差不多快到赤道位置了,是沒有三文魚的。”
林玉玥和男青年齊齊愣住。
林玉玥狠狠地瞪了男青年一眼。
男青年低下了頭。
梔梔又道:“如果你們真在赤道地區(qū)尋找到三文魚的行蹤……那才奇了怪了!對了,既然你們也是搞科研的,那你們也有科研倉嗎?”
看到林玉玥這么不自然的樣子,梔梔已經猜出來——這女的一直吱吱唔唔的,嘴里一句實話都沒有,搞不好真是個特務!
那她就在這兒挖個坑,就看林玉玥跳不跳坑了。
果然,梔梔一挖坑……
林玉玥倒是沒跳,但她身邊的那個男青年迫不及待的跳了,“這么說,別小姐你是有實驗倉的嘍!”
梔梔點頭,“當然有了!明天天亮以后我可以帶你們上船,參觀我的實驗倉。那,我也可以去你們船上,參觀一下你們的實驗倉了吧?”
男青年傻傻地張大了嘴,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說才好了。
林玉玥實在沒辦法圓,只好扶了一下太陽穴的位置,弱弱地說道:“哎喲我好像有點頭暈……”
男青年非常上道,“林小姐你沒事吧?”然后扶住林玉玥,又焦急地對梔梔說道,“請你不要一直這么問下去好嗎?我們剛剛才遇到那么大的事!你可不可以先同情我們一下呢?傷藥在哪里?吃的喝的在哪里?我們真的……因為儀器的損壞,已經擔驚受怕了一整天,現在就快要崩潰了!”
他的語氣里,充斥著滿滿的色厲內茬。
全是心虛。
梔梔忍不住笑了。
第458章
梔梔邀請林玉玥一眾去了小水潭那兒休息。
據林玉玥說,她們船上和糧食和淡水已經消耗完了……
于是梔梔讓三叔煮了一鍋白粥,弄了點腌菜,讓林玉玥他們吃。
林玉玥吃完粥,又去了之前梔梔和于露洗澡的氈房里洗漱了,和梔梔和于露擠在一塊兒睡。
“別老師,說真的,我真沒想到你能認出我們是彎島人,”林玉玥說道,“你都不知道我遇上你們的時候,心里有多害怕、多緊張……”
然后她又幽幽地來了一句,“我真的……好怕你們把我當成特務啊!”
于露來例假,精神不好,早早睡了。
梔梔聽到了林玉玥欲蓋彌彰的說法,微微一笑,問道:“那你到底來什么啊?”
林玉玥說道:“其實我啊就是來玩的……我爸爸有一家漁場,你知道什么叫漁場嗎?就是我們在海邊建了一個養(yǎng)殖場,養(yǎng)點海魚什么的。比如說章魚啦、石斑啦……”
“然后我們常常會在附近捕點兒魚,如果有品質特別好的章魚和石斑魚呢,就帶回到漁場去放生。野生的海魚和養(yǎng)殖的海魚混種呢,會更加的提升養(yǎng)殖的海魚品質……”林玉玥解釋道。
然后她又說道:“跟我在一起的那個話比較多的男生叫林行簡,他有點喜歡自作聰明,才會和你鬼扯了那么多的……你別相信他。不過,他也是因為害怕才那么說的,我們真的很擔心你們會把我們當成特務抓起來……”
梔梔笑了笑,問道:“你們捕捉了野生的海魚帶回去,在和養(yǎng)殖的海魚混養(yǎng)之前,都用些什么方法阻斷的啊?”
林玉玥愣了一下,驚訝地問道:“別老師,你真的是科學家嗎?連阻斷也知道?”
——養(yǎng)殖者在養(yǎng)殖海魚的過程中,為防病害,或多或少都會在飼料里加點兒防病害的藥品什么的。野生的海魚在海里的謀生技能很強,但如果被直接投入摻過預防藥的養(yǎng)殖海水里的話……大多數都會直接完蛋。
這就需要把捕撈回來的野生海魚放在單獨的海水里,先養(yǎng)上一段時間,讓它逐漸適應,然后才能將之投入養(yǎng)殖坑里。
這個過程就叫做阻斷。
梔梔笑道:“我負責的項目呢,一半兒和海水項目相關,一半兒和植物學、農學相關,所以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兒。”
林玉玥這才終于相信梔梔真是一個科研工作者。
她詳細說了一下野生海魚入養(yǎng)殖坑前的阻斷方法……
梔梔安安靜靜地聽著,覺得著和正義島的海魚養(yǎng)殖方法有些不一樣,但絕對有值得參考的地方。
林玉玥說完以后,又解釋道:“別老師,我們真的不是特務,你可千萬別把我們上交了……我們雖然是彎島人,但我們真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啊!”
梔梔便問道:“可是,你們那船……看起來是已經毀掉了。我們也不可能離開海境線啊,如果你不跟著我們回到界南的話,那你們要怎么回去?”
林玉玥小小聲說道:“其實你可以幫我的……你帶著我們,把船開到公海去,然后我們找到一個正好要去彎島的貨運船,就能搭乘順風船回去了……”
梔梔搖頭,“不行,我們不能去公海。”
林玉玥急了,“那你真的把我們……當成特務,報告給你們的政府嗎?”
梔梔安撫她道:“先睡覺吧,明天再說,現在已經很晚了。”
“可是——”
“你要是不想睡呢,也不要說話,會打擾我休息的。”梔梔說道。
林玉玥只得閉嘴。
梔梔壓根不怕林玉玥會有什么壞心思。
至少在這小島上,她絕不敢搞事。
——畢竟林玉玥手下只有十一個人,其中兩人重傷,四個是南亞人,梔梔觀察過,林玉玥他們和這些南亞人的溝通也不暢順。所以林玉玥能使喚的也就只有五個彎島男人。
但是梔梔這邊,有三十多個青壯……
而且林玉玥的船還壞了!
梔梔翻了個身,背對著林玉玥,抓緊時間睡覺。
第二天一早醒來后,梔梔收拾好自個兒,和于露、申書華一塊兒巡島,觀察島上的動植物存活情況,同時采集了標本。
——這島太小,海拔也低,漲潮時全島覆沒,根本沒有大型動物存在。只有往來歇腳的各種海鳥會在這兒停留,抓點兒海魚喝點兒淡水。植物呢,也只有品種不多的十來種草本植物,一樣木本植物都沒有。
梔梔她們在收集植物的時候,林玉玥全程陪同。
胡子三得了梔梔的吩咐,讓黎恕帶著人上林玉玥他們的船上去檢查了。因為林玉玥他們的船基本等同于廢掉了,所以能拆下來的東西要全部拆下,轉移到梔梔的船上來。當然了,這過程林玉玥的助手林行簡也全程陪同……
這些彎島人看起來特別緊張。
等到梔梔她們忙完,黎恕那邊也已經搜完了船,梔梔只掃了一眼黎恕的表情,便略了過去,問了一下三叔,“林小姐的船還能修么?”
三叔搖頭,“我們可沒這個能耐。”
梔梔想了想,“那這樣吧,我們帶上他們,一塊兒完成任務去。任務完成了,我們帶他們回南陵。”
林玉玥急得直擺手,“別老師你們把我們送到公海去吧!”
梔梔搖頭,“這是不可能的。去了公海,我們這兩艘船就有可能淪為被攻擊的目標……我不可能為了你們,置我們自己人于危險境地。”
林玉玥,“哎呀你們有這么人,到底在怕什么啊!”
梔梔正色說道:“就因為我們人多,才更加要注重大家的安全。好了你不用多說了,你們誤入我們的海境線,這已經叫做非法入侵,本來就不對。我們把你帶回去,交給政府處理也是理所應當。你們不是特務、沒有惡意,我們的政府也不會為難彎島的老百姓的。”
“所以,呆會兒休整好以后我們就走吧!”梔梔一錘定音。
林玉玥咬住下唇,一臉的無可奈何。
三叔安排人做了午飯。
——之前大家?guī)Я丝诩Z,但現在多了林玉玥等十二人,那么就不能再向前幾天那樣敞開肚皮吃了。
午飯是介乎于米粥與干飯之間的……濕飯,外加林玉玥他們提供的、他們最后的一點兒罐頭存糧,以及土豆塊燜海魚。
彎島人對他們的罐頭很自豪。
“我們這個紅燒肉罐頭嚯,全部都是真材實料!你們看看吶,全都是肉!而且這個味道很好誒……你們多吃一點哦!”
但就是,只有三五罐罐頭,差不多五十個人來分……
講真,除了梔梔、于露和林玉玥,以及兩個傷員分到了一點兒罐頭紅燒肉之外,其他人都沒吃上。梔梔本來很想和黎恕分享一下罐頭紅燒肉的滋味,但又不敢暴露黎恕的身份,只好把那塊拇指大小的紅燒吃掉了。
不過,罐頭肉和土豆、現捕的海魚一塊兒燜煮了以后,土豆的味道確實變得挺好吃的。
大家扒飯的速度明顯增加了。
彎島的五男一女很喜歡找人聊天,但梔梔這邊的人都不太愿意搭理彎島人。
一是大家不太喜歡他們講話的腔調,似乎總有些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一是對他們抱有戒心,所以不敢多說,就怕說多錯多;一是大兵們來自五湖四海,口音四異,為了不引起這些人的懷疑,他們索性就不開口說話了。
吃完午飯,大家繼續(xù)忙碌。
——林玉玥的船已經確定無法修復了。
船只沖上了巖礁七八十米遠,在磕磕絆絆的過程中已經散架了一大半,又正好卡在這個小島最中間的位置……就是想把船只推開海也是不行。何況柴油發(fā)動機還在撞擊的過程中發(fā)生了小規(guī)模爆炸……
現在就只能是,把壞船上能拆下來拿走的東西全部取走。
這些工程需要那幾個彎島男人來做,三叔派人給他們打下手……但這個過程,保守估計至少需要一整天。
于是梔梔決定在小島上休息一天。
胖叔喊了幾個人劃著小船兒出去叉魚,于露身體不舒服就留在營地守著煤爐子煲魚湯,梔梔帶了兩個大兵,又叫上了林玉玥,一塊兒在小島附近趕海撿貝殼。
——梔梔也看出來了,林玉玥是這些人的頭頭。她帶著林玉玥離開,是覺得林玉玥離開營地是件好事兒。
小島邊緣的巖礁上布滿了藤壺和將軍帽這樣的貝類。
梔梔帶去的兩個大兵拿著魚叉胡搗亂搗一番,很快就打下來不少……梔梔就和林玉玥一塊兒撿他們打下來的貝殼。
其間,林玉玥也默默地觀察著這倆大兵。
然后她貌似無意地對梔梔說道:“別老師,你帶來的這些人……他們不是漁民吧?”
那倆大兵的動作頓時一滯。
“他們是軍人,對不對?”林玉玥平靜地說道。
她的眼波之下蘊藏著巨大的驚喜,同時還仔細地觀察著梔梔的表情。
梔梔淡淡地反問,“你為什么會這樣想?”
林玉玥胸有成竹地說道:“首先,他們平均年齡全都差不多……看起來都是十八|九歲、二十出頭的樣子。其次,他們的發(fā)型真的很統一誒,全都是小平頭!再者,他們很少說話……因為他們的口音差別很大,應該都不是界南當地人……所以他們不可能是當地漁民,對不對?”
那倆大兵看著面無表情,實際上已經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梔梔一笑,說道:“你猜錯了!”
林玉玥愣住。
“哦?真的嗎?他們真的不是當兵的哦?那你解釋一下他們的年紀、發(fā)型和口音啊!”林玉玥不服氣地說道。
梔梔說道:“他們的年紀確實都在十八|九、二十出頭,那是因為……他們是知青啊!你知道知青嗎?國家號召城市知識青年下鄉(xiāng)援建農村,他們確實來自五湖四海,但一塊兒聚在界南,很奇怪嗎?”
那倆大兵頓時松了口氣,渾身緊繃著的肌肉才放松了下來。
林玉玥則目瞪口呆。
對哦,大陸確實有知青下鄉(xiāng)的政策,她怎么忘了呢?
林玉玥有些懊惱。
梔梔又道:“林小姐,你剛才提出的三個問題,我已經回到了兩個,還有一個問題,是關于他們的發(fā)型的……”
然后她轉頭對那倆大兵說道:“小杜、小陳,你們自己來告訴林小姐,為啥你倆……還有其他的男知青們,全都要剃小平頭啊?”
大兵小杜憨厚地說道:“因為便宜啊!剃短一點、頭發(fā)長長的時間就久一點……距離下一次剪發(fā)的時間就更長啊。”
大兵小陳答道:“剃小平頭的好處就是……可以兩個月才理一次發(fā)啊!理其他的發(fā)型,一個月就得理一次!那我們?yōu)樯恫焕硇∑筋^呢?”
林玉玥瞠目結舌。
“林小姐,現在你心里還有其他的疑惑嗎?”梔梔問道。
林玉玥尷尬地笑笑,“沒有啦!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哈哈哈哈哈……”
梔梔開始反擊了,“那么林小姐,我也有些問題……覺得很疑惑,請問你可以幫我解答嗎?”
“你說!”林玉玥連忙答道。
梔梔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帶來的同伴林行簡他們,為什么他們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上……全都長著厚厚的繭子呢?”
“什么?”林玉玥有些不明白。
梔梔盯著林玉玥的臉,問道:“林行簡他們……到底是不是彎島軍人?否則的話,為什么他們的手上全都長著槍繭呢?只有長年拿槍的人,才會在手指上磨出那樣的繭子吧?”
林玉玥的臉色瞬間慘白。
第459章
梔梔根本就是信口胡謅。
林行簡和其他的彎島男人們一直在拆那條破船,梔梔哪有什么機會去觀察他們的手指上是不是長著槍繭。
就算他們的手指上長了繭子,那也不能證明林行簡他們是長期摸槍桿子的人啊!
主要是林玉玥這人太討厭了,不狠狠地嚇一嚇她……到時候她還要胡亂說話。對付這種人,就得狠狠一棍子打實了、打到她害怕,徹底讓她喪失膽量不可!
果然,林玉玥被嚇了一跳!
“沒、沒有啦……你、你看錯了!哈哈哈一定是你看錯了……就、就算是,那、那也有可能是、是因為他們是讀書人的原因啊!拿筆寫字也有可能手指長繭子的嘛哈哈哈哈……”
梔梔靜靜地看著林玉玥:你編,你繼續(xù)編!
雖然我也是編的。
林玉玥被梔也梔了然洞悉的雪亮眼神給威懾住,悻悻然垂下頭,不敢說話。
梔梔蹲在沙灘上,用魚叉撬掉貝殼,取出里頭白胖肥美的藤壺肉,將之放在一旁的小桶里。
她動作奇快,手法嫻熟,一下子撬掉一個……
很快,腳邊就多了一堆空殼,小桶里亦鋪上了滿滿一層藤壺肉。
林玉玥的注意力又被梔梔的動作吸引住,一時間看呆了。
片刻,林玉玥忍不住又說道:“別老師,你……”
“你是不是又在懷疑,我其實是個漁民,不是老師?”梔梔淡然說道,“因為我撬貝殼的動作太熟練了?”
林玉玥的臉蛋唰一下子紅了,“我、我不是這樣意思啦!”
梔梔說道:“我倒是覺得你的形跡很可疑,你說你父親是開漁場養(yǎng)海魚的……那你告訴我,我正在處理的這玩意兒叫啥?什么科屬的?生活習性是什么?”
林玉玥咬住下唇。
“你也是住在海邊的人,不可能不認識這種……尋常到了極點的東西吧?”說著,梔梔拿了一塊藤壺,懟到了林玉玥的面前。
半晌,林玉玥才憋出一句話來,“那個……我們彎島沒有這種東西啦!”
梔梔冷笑,“這叫藤壺,全世界最賤的貝殼類節(jié)肢動物,遍布地球上所有的海洋……你說你們彎島沒有這樣的東西?”
“沒有!真沒有!”林玉玥連忙說道。
——反正你也不可能跟著我去彎島啊!
她如是想道。
梔梔,“你船上就有!不信的話我一會兒帶你去你那破船那兒……我要是找到了你給我生吞一個!怎么樣?”
林玉玥閉了嘴。
“你還敢說你不是特務!”梔梔瞪了她一眼。
林玉玥,“哎呀別老師,你不要再說這個啦,我都說了我不是了……好了好了我們不要再講這個了,來,你教我怎么撬這個貝殼好不好?我也來幫你的忙嘛!”
世界終于清靜了。
梔梔和林玉玥、倆大兵收集了大半桶藤壺肉和將軍帽,又在淺灘那兒挖了個坑,堆積了不少海水,就在那個淺坑里將貝肉清洗得干干凈凈,這才拎著桶又回去了。
回到營地以后,梔梔非拉著林玉玥去了那艘破船那兒,走到船底處,指著吸咐在船底的一叢藤壺,讓她看,“……你看看!”
林玉玥很不自在,“這種東西嘛,長在船底……誰看得到啊!”
梔梔彎腰撿了塊石頭,站起身就朝著那叢石頭砸去。
“咣當”一聲——
石頭撞擊船體的聲音,讓現場正在勞動的所有人齊齊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大家全都目光灼灼地看向梔梔和林玉玥。
梔梔上前去,拾起帶殼的藤壺,遞給林玉玥,“吶,吃吧!”
林玉玥的臉色都變了,“別老師你不要這樣啦!剛才我也就是……和你開了個玩笑!你這個人……怎么那么死腦筋啊,一點玩笑都開不了嗎?”
梔梔直接用手指摳出了一塊藤壺肉,眼疾手快地將之塞進林玉玥嘴里!
林玉玥:!!!
她正在逼逼賴賴,沒留意梔梔直接把生的藤壺肉給塞進她嘴里。
她被嚇一跳,正準備張嘴嘔吐——
但是這玩意兒……怎么吃起來還挺好吃?
口感又嫩又滑,氣味很清新,帶著天然的微咸,而且入口即化!
梔梔笑了,“林特務……哦不對,林小姐,我也是在跟你開玩笑的呀!作為養(yǎng)殖專家的你,怎么連新鮮的藤壺肉可以生吃都不知道呢?”
頓了一頓,梔梔又笑道:“林小姐,你不會生氣吧?”
林玉玥尷尬一笑,“不會不會。”
暗地里翻了個白眼,心道:才怪!
一場風波就此揭過。
林玉玥確實老實了些,不再旁敲側擊地東打聽西打聽的。
叔叔們帶著漁獲滿載而歸。
有梔梔和于露喜歡的新鮮海帶,也有梔梔最近的藍腳花龍。
藍腳花龍還是活蹦亂跳的!
還因為叔叔們已經很久沒有投喂梔梔了,所以這次他們直接端了龍蝦窩回來,裝了滿滿一船……足有百來只!
梔梔高興壞了,趕緊跑過去坐在小船上,自己拿了把魚叉,一邊削殼,一邊將肥嫩的龍蝦肉用海水涮涮就直接塞嘴里吃。
林玉玥等人驚得目瞪口呆。
“那個……別老師啊,你吃的這個……是、是藍龍蝦哦!”林玉玥不敢置信地問道。
梔梔點點頭。
她手里動作可沒停,又剝了一只龍蝦殼,將晶瑩透明的龍蝦肉取出,再在鹽磚上飛快地抹一下,就直接塞進嘴里吃了起來,又問林玉玥,“你吃嗎?”
林玉玥吞了一口口水,點點頭,“天哪!這種藍龍蝦特別特別貴!在我們彎島啊,只有在最最最高檔的酒樓里才有賣!超好吃的呢!”
梔梔揚聲喊道:“大家過來吃龍蝦!一人……一只!”雖然有一百多只龍蝦,但她舍不得一人兩只,所以就給大家一人一只活的,剩下的用來烹飪成菜吧!
不過,她是例外,她可以一個人多吃幾只。
嘿嘿嘿嘿……
大家都被吸引住,默默地過來排隊,一人領了一只活龍蝦。
梔梔又交代大家,吃完的龍蝦頭不要扔,里頭還有蝦膏,取出蝦膏來熬湯可是一絕!
至于剩下的龍蝦肉嘛,可以用來烤著吃,晚飯的時候還能一人吃一只。
除此之外,叔叔們還打回來六七十條大海魚,每條都有十來斤重!
于是梔梔和三叔決定,今晚和明早都不煮飯了,就吃全肉餐吧,把大米省下來以后再吃。
正義島的叔叔們沒啥意見,海鷗島的大兵們也沒有意見。
這就是眼界。
因為叔叔們出海捕魚時,一天三頓都是魚……
大兵的駐地就在海鷗島,海鷗島與正義島是正兒八經的裙帶關系,誰也離不開誰。正義島也有海魚養(yǎng)殖場,所以大兵們平時的伙食,肉食基本以各種魚類為食,想吃點兒豬肉才是難事兒……
但是林玉玥一眾卻無比震驚!
——這些老頭子們打魚這么厲害?這么快?好像他們也就只去了三四個小時,看起來也沒有遠離小島……剛才林玉玥和別梔梔在海灘邊敲藤壺的時候,還能看到老頭們的小船。他們好像是拿著魚叉直接跳進海里去……叉魚的?
對對對,看這些魚啊,基本全是魚鰓下有個血窟窿的!
天哪!
打魚的功夫這么厲害?難道他們是真正的漁民?
所以,真是誤會了別梔梔他們?
——別梔梔一宣布今晚、明早不吃米飯,全部吃肉。然后別梔梔隊伍里的老少爺們兒一個二個看起來都不太高興?為什么啊,這些是魚肉啊……是肉誒!難道肉不比大米金貴?
哼,反正如果是她林玉玥的話,讓她吃肉吃到飽,她求之不得呢!有了肉誰還想吃米飯啊……
這些人是不是裝的?
不是說,大陸很窮的嗎?
——但是,這些漁夫有本事捉到那么多昂貴的野生藍龍蝦!而且別梔梔吃龍蝦刺身的動作那么嫻熟!所以大陸人一點也不窮好嘛!
反而是她林玉玥……還有她的同事們啦!工資不低,還累死累活的賣命,但也吃不起野生的藍龍蝦啊!還有還有,這些漁夫打回來的魚,有十幾斤的大青斑和□□啊!天,這些魚也是很貴很貴的好嘛!
被大陸人抓到,真的有那么幸福嗎?
光是跟著他們吃兩頓全肉海魚,就可能花掉林玉玥他們整整一個月的工資哦!
林玉玥覺得實在是太太太幸福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捧著只大龍蝦,蹲在岸邊生吃,大家還將鹽磚和辣根傳來傳去,無形之間,大家和彎島人之間的距離也拉近了些。
梔梔心里清楚,她這會兒就是林玉玥的重點關注對象。所以她不能主動和黎恕說話,以免讓林玉玥注意到黎恕。
于是,梔梔側頭問申書華,“于露怎么沒來?”
申書華不知道于露來例假了不舒服,便說道:“她好像是不太舒服,今天一直守著那煤爐了,一會兒我拿條龍蝦給她送過去……”
梔梔點頭,壓低了聲音飛快地說道:“你順便告訴黎恕,林行簡他們其實都是當年撤退的大陸兵后裔,我已經做好鋪墊,讓林玉玥相信小杜(大兵)他們是其他省份來界南的知青……所以不必再躲著林行簡他們,甚至要和林行簡他們認親,打好關系才能套話……快去吧。”
申書華靜靜地聽著,面上不動聲色。
等到梔梔講完后,他才點點頭,三口兩口吃完嘴里的美味龍蝦肉,然后又彎腰撿了只大龍蝦,站起身說道:“知道了,那我這就給于露送龍蝦過去。”
林玉玥并沒有懷疑。
接下來,大家繼續(xù)各就各位。
拆船的拆船,做飯的做飯。
梔梔和林玉玥當然是幫忙做飯。
梔梔讓一位叔叔給龍蝦開背,然后她和林玉玥負責將龍蝦殼里的蝦膏取出,和鹽末混和了以后,將蝦膏鋪在龍蝦背上,再上簡易烤架烤熟……
烤大海魚呢,梔梔就沒管了。叔叔他們是烤魚的老手了,再加上魚肉新鮮,只需要一丁點兒鹽末,掌握好火候,烤魚就能很好吃。
梔梔拿著另外一部分蝦膏,去找于露了。
于露都已經燉好了一鍋魚湯……
但見叔叔們送了鮮海帶來,梔梔方才去趕海又拿回來半桶藤壺肉,這會兒還有蝦膏?
“不如我們仨把這鍋魚湯干掉算了!把這大鍋騰出來好熬海帶湯給大家吃,要不然啊……今晚的菜,又是烤龍蝦、又是烤海魚,還有一鍋魚湯……一點兒蔬菜都沒有,明后天肯定便秘!”于露說道。
梔梔噗嗤一聲笑了。
因見湯鍋里的魚湯也不是很多,三個人喝的話,大約也就是一人兩碗左右,便點點頭,“那我們仨喝了吧!”
頓了一頓,又道:“于露你多喝一點。”
于露笑道:“不瞞你說,我今天都喝了一天魚湯了,只要肚子有一丁點的不舒服,我就上喝一碗熱熱的湯……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今晚再休息一晚,明天我就沒事了。”
林玉玥忍不住問道:“于老師你怎么了?”
于露一笑,“也沒什么……就是來例假了。”
林玉玥了然,沒有再問。
夜幕即將降臨時,大家生了一堆篝火,圍著篝火而坐,分食著豐盛又美食的晚餐。
——每人一只烤龍蝦,每人一份帶骨的約有三四斤重的烤海魚,以及海帶鮮貝湯管夠。
梔梔飯量不大,再加上飯前還灌了兩大碗魚湯……晚飯她差點兒吃不下。強行吃下一整只烤龍蝦、又掰了一小塊烤魚吃了,最后還是喝了小半碗海帶湯……
她就被撐得不行了。
林玉玥他們倒是吃得眉開眼笑。
畢竟藍龍蝦、以及這些老漁夫們叉回來的都是比較金貴的海魚,平時他們哪吃得起!現在有得吃,那還不敞開了肚皮吃!
再加上晚餐時分的氣氛比較好……
黎恕手下的十來個大兵們冒充知青,和林玉玥、以及她手下的五個人敘舊聊天,最后還真的攀上了親——彎島男人里,有一人與一個大兵的關系最近,老家隸屬于同一個市。其他人么,怎么也是同一個省的。
那就有很多話可說了。
說老家的風土人情,說特產、說美食、說風景……
最后林行簡和他新認識的老鄉(xiāng)說到動情處,居然哭了?
林玉玥瞪了林行簡一眼,說太困了,大家不如早點休息。
趁林玉玥去洗澡的時候,梔梔被黎恕叫到了一旁的隱蔽處——其他的五個彎島男人被他手下的大兵們困住,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和梔梔在接頭。
“梔梔,他們真的是特務。”黎恕小小聲說道,“今天我們陪著林行簡他們拆破船上的設備時……發(fā)現他們在拆一個電臺!”
梔梔神色一凜。
黎恕繼續(xù)說道:“不過,他們以為我們是土包子,就主動說那玩意兒是個收音機……還說已經壞了。為了不讓他們把消息傳出去……我已經安排人把他們的電臺給徹底破壞了,他們那幾個傻子還不知道呢……”
“他們到底想干什么?”梔梔問道。
黎恕說道:“還記得林玉玥剛上島的時候,不是說了一句‘你們也是來找衛(wèi)星碎片的嗎’……這句話嗎?”
梔梔恍然大悟。
黎恕繼續(xù)說道:“問題就是,我們不知道這個衛(wèi)星碎片到底是我們種花國的,還是其他國的……梔梔,我們船上也有電臺,而且是完好的。但是現在上船去擺弄,目標太大了。”
“所以明天中午咱們啟程的時候,得把林玉玥他們拆成兩組人,林玉玥和那幾個南亞人放在你船上,林行簡和其他人放在我船上……”
“只有這樣,把林玉玥他們分開,我們的壓力才沒那么大。等明天我們用電臺聯系家里,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能和林玉玥他們見招拆招。”黎恕說道。
梔梔有些擔心,“要不,讓他們全都呆在我船上吧?不然林行簡在你船上,萬一被他發(fā)現了咱們的電臺可怎么辦?”
黎恕一笑,“被他發(fā)現了又怎樣?真被他發(fā)現了,那就——”
說著,他做了個刀劈的動作,“在海上發(fā)生點兒站立不穩(wěn)掉進海里的事兒……不是再正常不過了么?”
梔梔露出了不贊成的表情,“可以的話,還是把他們活著帶回去,交給國安。”
黎恕“嗯”了一聲,說道:“還得聽我的,必須要把他們分開……分開的好處是,林玉玥單獨呆在你船上,我不怕她敢對你不利。另外一個好處就是,我們會想辦法策反林行簡。”
梔梔立刻點頭,“那我聽你的。”
黎恕說道:“那林玉玥那個人……你也要小心一點,雖然我覺得她有點蠢,但當特務,就沒有心眼兒不多的,梔梔,你一定要小心。”
然后又交代道:“我們離島以后,平常只能通過旗語來溝通。但我們使用的是通用旗語,林玉玥和林行簡他們可能也看得懂,所以我會弄幾個臨時加密的旗語,今晚就教給他們……梔梔,你一定要小心。”
梔梔認真說道:“我知道了,你不用太緊張,叔叔們會保護好我的。而且我也不怕林玉玥,因為我和于露是兩個人!”
黎恕點點頭。
一夜無話。
第二天的早飯、午飯,由于叔叔們的捕魚功夫了得,依舊是非常飽足的兩頓純魚肉餐……
吃完午飯,大家開始往船上搬東西。
梔梔對林玉玥說道:“一會兒你跟著我,上我那艘船,你隊伍里受了傷的那幾個人也一塊兒上我的船。我那條船的居住條件會比三叔他們的強……”
林玉玥愣了一下,立刻反對,“那可不行!我必須要和林行簡他們在一塊兒!我們十二人一定要在一起!”
聞言,梔梔微微一笑。
第460章
“你想啥呢?”梔梔看著林玉玥,笑道,“……你這是站在我們的地盤兒上,呆會兒要上的是我們的船!我勸你呢,最好現在就乖乖聽我的,不然把你綁上船了!”
林玉玥氣道,“你這個人怎么可以這樣?那我們不要走,我們就留在這兒……”
“你想留在這兒?就算你自己不怕死,我也不能慣著你!再說了,萬一你真是特務呢?我還能放了你?”梔梔不客氣地說道。
林玉玥,“什么特務啊,你說話不要這么難聽好不好?”
“我把你當成客人,請你上船,和我把你當成罪犯,綁你上船……一選一,快點吧!”梔梔才懶得跟她說那么多呢!
林玉玥氣結。
她回過頭看了林行簡一眼。
林行簡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林玉玥只好氣沖沖地走上了梔梔所在的這艘船。
梔梔這才一笑,示意那幾個南亞人架著他們的傷員同伴一塊兒上船。
上船以后,梔梔和于露收拾了一下她們居住的艙房,給林玉玥騰了個位置出來。
林玉玥心里有氣,打量了一眼這艙房,譏諷道:“這就是你們嘴里說的……居位環(huán)境好啊?”
梔梔,“你要是覺得這里不好,也可以住到甲板上去,那里空氣好,風景也更好。”
林玉玥氣結,“你——”
最終也只能作罷。
等到大家收拾好東西,把能帶上船的全都帶上了,兩艘船兒這才一前一后的出發(fā)了。
梔梔沒有理會林玉玥,倒是去看了一回斷了腿的那兩個南亞人。不過那些南亞人與梔梔一眾語言不通,沒辦法溝通。梔梔也只好去看了看那倆的斷腿,比了比手勢讓他們多休息……
雞同鴨講了一陣子,梔梔離開了。
接下來,她開始照顧她實驗倉里的植物……
忙到差不多了,也就到了夕陽西沉的時候。
梔梔一直都沒有理會林玉玥。
林玉玥生了一下午的悶氣……但她最生氣的,其實是在上船之前,因為有著不確定的不安全感。現在她孤身一人上了梔梔的船,已成定局。梔梔看起來不怎么搭理她,其他人對她的態(tài)度也是既不親近也不敵對的……
最終她還是期期艾艾地過來找梔梔說話了,“別老師,這個就是你的實驗倉哦?”
梔梔嗯了一聲。
林玉玥眼珠子一轉,“那你為什么要坐船出海?還把你的實驗倉建在船上?你這是想要復刻魯賓遜飄流記里的故事嗎?”
梔梔又開始了胡說八道,“你爸不是開漁場的么?所以你大老遠的從渤海跑到南海來撈野生石斑魚回去混養(yǎng)……我也一樣啊!”
“我負責的項目是‘淡化海水灌溉農作物’,所以我也需要尋找海島上適合在半咸淡水里存活的植物,再帶回去強化嫁接啊!”
林玉玥恍然大悟,“你這門學科還真的是……要是萬一能成,那還真是了不起哦!海水的資源是最最最豐盛的!”
“不是萬一能成,是一定能成!”梔梔一字一句地說道。
林玉玥呵呵冷笑。
梔梔也懶得和她爭這個。
晚飯后,林玉玥找梔梔要淡水洗漱,梔梔拒絕了,氣得林玉玥直跺腳,又說了幾句陰陽怪氣的話……然后再被梔梔給懟哭了,這才消停了。
梔梔心里門兒清。
——其實這些小手段、小心思,全都是林玉玥在試探她的底線!所以她絕對不慣著這人,該說說、該懟懟,除了生存必須的條件可以答應林玉玥之外,其他的一律給懟回去。
林玉玥心里也清楚。
她不禁有些懊悔,心里當時怎么就腦子一熱,上了別梔梔的船呢?面對比她還美的別梔梔,她真是滿滿的手段,一樣也使不出來!早知道她就應該上另外那條船,那條船上有個長得特別好看的男人……哼,要是讓她有機會和那個男人相處,一定可以拿下的!
但這會兒都已經上了別梔梔的船了,她還能怎樣?
夜里睡覺前,林玉玥再次低了頭,又向梔梔打聽,“別老師呀,這次你們到底要去哪些地方考察啊?”
“閉嘴!不許說話打擾我們睡覺……不然你就去甲板上睡。”梔梔毫不客氣地回罵了過去。
林玉玥:……
好吧,閉嘴睡覺。
兩艘船兒繼續(xù)在海上航行了四五天。
在這期間,前船黎恕一直讓大兵們打了加密旗語過來,告知梔梔:林行簡等五人已經成功被策反,承認他們確實是彎島特務。
但旗語是很難講得清楚特別詳細的事件的。
所以黎恕只是告訴梔梔:穩(wěn)住林玉玥。
兩天后,當兩艘船上的淡水再次即將耗盡時,黎恕讓大兵打了旗語通知梔梔:明天中午準備登島。
第一天一早,林玉玥的眼睛還沒睜開,就開始喋喋不休地問梔梔:什么時候才能登島?她渾身都快要臭掉了,想要洗澡、想換洗衣裳……
梔梔懶得理她。
直到中午一點多鐘的時候,果然隱約看到海平面那兒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兒。
梔梔和船上的人都挺興奮的。
林玉玥翻了個白眼,“還說中午就能到呢,現在都已經一點多了!看那小島距離啊,起碼還要再過兩三小時才能到!等到上了島、找到淡水以后啊……搞不好已經天黑了!哼,這算什么效率?”
梔梔懶得理她。
頭船打了旗語過來,說會盡力前行赴島,然后拉開了與后船的距離……
說來慚愧,這次黎恕找來的兩艘中型船只,出于經費的考量,全都是帆動力的。也就是說,一半兒得靠風力和帆、一半兒靠人力踩軸輪。
這次頭船上因為多了林行簡等五個彎島男人,黎恕從后船這邊抽調了好幾個大兵過去……現在頭船上的壯勞力多,大約是卯足了勁兒踩軸輪,船兒以肉眼可見的飛一般的速度,朝著小島沖去。
等到梔梔的船靠近岸邊的時候,頭船上的人們已經全都上了岸,兩個大兵拿著旗子指揮后船駛入緩沖坡,然后下錨定點。
等到梔梔她們上岸的時候,又過去了快一小時。
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黎恕他們比梔梔早兩小時上島,這會兒已經找到了淡水,并且已經找好了露營的地方。這會兒胖叔他們過來接梔梔過去。
露營地就在沙灘后邊兒的草地上。
梔梔看了看這個島。
——這是一個面積小但落差極大的一個小島。說它面積小,是因為它也就只比梔梔上一次停靠岸的那個小島大上那么一丁點兒。說它落差大,是因為它整座島其實就是一個筆直陡峭的山峰,也就只有山腳下有一片差不多一個足球場那么大的緩和平坦的沙灘。
但陡峭的山峰上生長著郁郁蔥蔥的幾棵椰子樹……
這大約是黎恕他們選中這里作為露營地的原因?
這個小島上確實有淡水。
淡水從懸崖上順著石壁淌下來,在淺灘上匯總成一片不大的水溝,水勢并不大。
黎恕他們想辦法找來了一大片藍白紅相間的塑料棚布,又從船上搬了竹篙下來,搭了三角架再鋪上棚布來接水。
這么一來,棚布里的水勢就慢慢大了起來。
黎恕依舊劃地而治,在淺水的這一頭給三位女性搭建了一個簡易氈房,女性們可以坐在氈房里洗漱;淺水的那一頭圍了個四五米長、四五米寬的半開放式圍欄,男性就在這一邊洗漱……
一部分叔叔們已經在附近開始了捕魚,其他大兵們則輪流洗澡、做飯、去附近撿干草回來搭造簡單的露營地什么的。
梔梔和于露、林玉玥也進入氈房,好好地洗了個頭、洗了澡,把所有的衣裳全都搓洗了一遍……
當一切全都忙完以后,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梔梔看了看腕表,已經夜里快九點了!
營里地燃著熊熊篝火,彌漫著濃郁的烤魚香氣。
梔梔連忙過去一看,果然有肥美大塊的烤魚,以及用大木桶盛好的、煲煮成乳白色的魚頭海帶湯。
船上的伙食基本是千篇一律的土豆燜濕飯、外加蒸魚塊。也只有在上島的時候,可以不心疼煤球,用撿來的柴火來烤魚、燉湯。
梔梔一話不說,先拿著飯盒去添了一大碗魚湯,咕咚咕咚灌了個飽,這才開始吃起了烤魚。
在這過程中,梔梔注意到,林玉玥立刻跑到了林行簡他們的身邊去,應該是想問他們、在頭船上有沒有經歷什么。
但大兵們一直當著林玉玥的面,和林行簡他們插諢打科的……這些話,林玉玥也不好當面講。于是,林玉玥便用彎島語言問林行簡。
結果,一個來自福省的大兵也用同樣的方言大聲和林玉玥說話、又和林行簡開玩笑……
梔梔是聽不太懂的,所以她只能看到林玉玥面上浮起了特別尷尬的笑容。
再后來,因為大兵們看守得特別牢靠,林玉玥實在找不到機會和林行簡私下說話,只能作罷。
梔梔一邊吃烤魚,一邊喝魚湯,還扭頭看著黎恕——出海小半個月了,雖然一直同行,可她一直都沒空和他單獨相處,甚至想看到他一眼也難……
還是挺惦記他的。
可黎恕從頭到尾都沒看過梔梔一眼。
梔梔心里有些生氣,把頭扭到了一旁去,大口喝湯。
過了一會兒,于露附耳過來,悄悄傳話給梔梔,“……念之讓咱們早點兒睡,說讓你睡到靠邊兒位置,他半夜喊你起來,有話要和你說。”
其實梔梔也能猜到,黎恕半夜找她,多半是因為林玉玥的事兒,又有什么高興的?
但她就是忍不住開心,抿著嘴兒偷偷樂,又悄悄瞄了黎恕一眼。
這一回,黎恕不再冷冰冰的故意不回應,而是無可奈何地掃視了梔梔一眼……嘴角邊也微微彎起。
梔梔心情很好的又去盛了滿滿一飯盒的魚湯……
于露故意大聲說道:“梔梔你喝那么多湯,就不怕夜里上廁所?”
梔梔笑瞇瞇地說道:“在船上哪有喝魚湯的機會啊!現在有機會,當然要多喝一點!上廁所就上廁所唄!”
于露無奈地搖了搖頭。
林玉玥平時在船上不怎么運動,船上的伙食也很一般。今天登島的運動量不低,洗頭洗澡洗衣都是體力活,再加上餓得久了突然有頓好吃的……林玉玥也是一個不小心就吃撐了,再加上夜深人倦……夜里十一點多都沒能撐過去,直嚷著困了,就拉著梔梔和于露去女生露營地休息了。
梔梔和于露便也跟著一塊兒去了。
林玉玥、于露、梔梔三人擠在一塊兒睡……
其實梔梔也有點兒困,但強行忍住。
于露也死忍著不敢睡,一直在掐自己的大腿。
煎熬了一會兒,林玉玥率先睡著。
于露立刻輕推了梔梔一把,示意梔梔出去,又悄悄在梔梔耳邊說道:“我等你回來再睡……”
梔梔點點頭,輕輕爬出帳篷。
這時,大多數人也已經睡著了。
守夜的哨兵見了梔梔,立刻朝她使了個眼色,又朝著小樹林那兒呶了呶下巴。
梔梔會意,輕輕朝著后頭的小樹林走去。
她才走近小樹林,就有人捉住了她的手臂……然后一只大手將她攔腰抱起,疾速將她抱到了一處隱蔽之地。
梔梔一早就已經聞到了黎恕的氣味,直接偏過頭,吻上他的……喉結。
他悶哼了一聲。
卡住她纖腰的大手猛然一收——
梔梔輕笑了起來。
黎恕呼吸不穩(wěn)。
他緊緊地捉住梔梔,迫使她無限靠近自己,呼吸越來越急促。
梔梔悄然伸出手……
良久,黎恕才喘著粗氣痛苦地低吼了一聲。
他無奈想要捉住她的手。
她不放。
黎恕驚得連氣都喘不勻,苦苦哀求,“小祖宗……你就放過我吧!”
梔梔冷哼了一聲,“誰讓你連看我一眼都不肯……”
“求你放過我,”他將下巴架在她的肩膀上,啞著嗓子低聲說道,“回去以后隨你怎么折騰我……好不好?”
梔梔這才不作了,松了手,說道:“那說說吧,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黎恕花了一分鐘平復情緒,然后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梔梔:
策反林行簡他們,也是頗費了一番功夫的。
也幸好黎恕之前聽用于國安部,是有些手段的。策反成功以后,林行簡告訴黎恕,這次犯境,是因為林玉玥他們接受了兩個任務:
一是,前些天種花家發(fā)射了衛(wèi)星,米國預測到衛(wèi)星推進器將墜落在南海,所以林玉玥偽裝成漁場主的女兒,以捕魚迷路的名義進入南海。
一是,米國那邊為了做試驗、也為了偵察種花國海底情況,將在特定時間、特定區(qū)域向南海發(fā)射一枚間諜無人潛艇,林玉玥受命負責掩護這玩意兒。
所以黎恕立刻用電臺向上級匯報了這個消息。
很快,昔日與黎恕合作過的甲領導就親自回復了黎恕:
【我衛(wèi)星推進器殘骸必須要拿到手,米國無人潛艇恐是世界最新技術,必須擒獲!穩(wěn)住局面,不讓彎島特務覺察。國安人員已經受命出發(fā)前來接管,科研隊必須等到國安人員抵達以后,聽從指揮再做打算。】
因為這樣,黎恕為了拖延時間,好讓后頭的國安追上來,才故意安排著船只在海上兜圈子。要不然,應當兩天前就已經抵達這座小島了。
然后黎恕又問起林玉玥在梔梔船上的表現。
梔梔揀了幾樣事說給黎恕聽,又道:“這個林玉玥可不得了。初時還覺得她笨,實際上……我感覺這人深不可測,有點兒扮豬吃老虎的意思。”
黎恕沉吟片刻,對梔梔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她應該會想辦法登上我的船……因為他們的電臺在我那條船上。沒找著推進器和無人潛艇她也著急,估計她也想趕緊跟她的上峰聯系,所以……”
梔梔瞬間明白了黎恕的意思。
——不管明天林玉玥想什么法子,黎恕都會同意讓林玉玥上他的那條船,甚至還會故意縱容她去使用電臺!
“她真動用了電臺,真跟外界聯系上了呢?”梔梔問道。
黎恕說道:“她要是不跟外頭聯系,那我們也不知道推進器和無人潛艇的最新進展啊!不過,他們的電臺密碼已經解密,頻道也已經對好了,國安會負責監(jiān)聽,必要時刻會截斷消息……”
梔梔還是有點兒不高興,“你別看她年紀比你還大一點兒,她可會撒嬌了!”
“嬌得過你?”黎恕奇道。
梔梔哼了一聲。
“別惱了,聽話……”黎恕柔聲哄她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你真不用擔心……”
梔梔側過臉,又兇又萌地瞪視著黎恕。
黎恕不禁失笑。